《傅小官虞问筠》 第一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宣历八年,五月初一,春光渐褪,夏花锦绣。 朝阳被院子里的那颗老榕树茂密的叶子切成了一片一片,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也有那么几片透过窗棂洒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那是一张白皙清秀略带稚嫩的脸,只是那双眼睛看着窗外疯开的野花,凝眉间视线仿佛有几分重量,便见某一簇野花微微的弯了弯腰。 这是重生了——傅小官醒来两天,整合了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哪怕他觉得无比的荒谬,但活生生的现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好……!” “一切都已过去,也算是……解脱了!” 他微微展开了笑颜,嘴角翘起,眼里如刀般锋锐的光芒敛去,便平静的如一泓秋水,那般的深邃,哪是一个十六岁地主家的傻儿子会有的神蕴。 这也是春秀觉得奇怪的地方。 春秀觉得少爷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当时少爷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春秀被那眼神生生的迫退三步,小心脏砰砰的直欲跳出。 那一刻,她感觉如坠冰窖。 那一刻,她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止。 如刀般的眼神向她劈来,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消失不见。 她愕然的张开嘴,再看向躺在床上的傅小官时,那双眼睛已徐徐闭上,似乎……刚才那一切并未曾发生,只是自己担心少爷太过紧张了? 春秀端着一盆水从廊间走来,这两天少爷恢复了少许,那双眼睛再没有给她如刀般的感觉,只是经此一事,少爷似乎成熟了很多,令她微微感到有些陌生。 这不是她关心的事,只要少爷安好……那便一切都好。 …… 水盆放在架子上,傅小官走了过来,伸手就从架子上取下了毛巾。 春秀愣了一下,小嘴儿微翕,“少爷……奴婢……” “我自己来,谢谢!” 傅小官随意的说着,将毛巾放在盆里,便看见春秀那张小嘴儿张得愈发的大了。 他笑了笑,拧着毛巾洗了洗脸。 春秀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衣裙,她紧张的问道:“少爷,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还不是很习惯。” 春秀没有听懂,少爷这一番简单的举动让她很不习惯,尤其是谢谢二字,令她陡然极有压力。 服侍了少爷足足十年,少爷的起居全是她一手操办,稍有不顺虽然不至于打骂,但给的脸色却少不了,今儿个少爷居然说出了谢谢,他是怎么了? 作为临江城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家的独苗少爷,傅小官这个名字很是响亮。 当然不是因为文采或者武功,而是傅少爷一掷千金的豪放,还有声色犬马的荒唐。 十二岁酗酒,十三岁上青楼,十四岁扬言要娶怡红楼的花魁樊朵儿,十六岁——就是两个月前,他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临江楼小聚,却没有料到大祸临头。 在临江城横着走的傅小官遇见了据说从京城来的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当然,事发当时傅小官并不知道她是董书兰。 她穿着一袭白衣,围着一面纱巾,静静的坐在临江楼的临窗位置,面前煮着一壶茶,摆着两个杯,似乎在等人。 傅小官喝得正酣,忽有尿意,于是他起身走出了包间,一转头,就这样看见了董书兰。 这就要怪那一缕从窗外拂来的春风了。 傅小官当时并没在意,就在他的视线从董书兰的身上收回时候,那一缕春风正好,掀开了董书兰的面纱。 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那张脸上,他顿时忘记了尿意。 那一刻他的心跳加速,那一刻他忘记了怡红楼的樊朵儿,那一刻……他走了过去。 “小娘子,我要娶你为妻!” 董书兰吓了一跳,她见过的公子哥儿多了去了,这么直接的却是第一个。 她当然并没有因此对傅小官多看一眼,她倒了一杯茶,吹了吹,浅咀了一口,然后起身,正要离开,傅小官却好死不活的拦住了她,甚至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 “砰……!” “啊……!” “嘭……!” 三声。 董书兰没有看向窗外,她淡淡的对身旁的侍卫说道:“查一查,如有恶事交官府办理,如无恶事……如此孟浪,教训一番,别弄出人命,扫兴……另约秦老吧,改在临江书院。” …… 临江一霸傅小官被人从临江楼的二楼给丢了下去,傅小官的爹傅大官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他这独苗儿子这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作为临江首富,傅大官的结交当然广阔,但这次,临江知府刘之栋却没有见他,随后,他通过刘之栋的幕僚柳三爷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他在那一刻马上作了三个安排: 首要,他修书一封交给了大管家黄微,令他马不停蹄去京都金陵,金陵秦淮河上有一首画舫名为红袖招。 其次,他从书楼里拿出了一副珍藏的墨宝,令傅家的教习陈老夫子带去了临江书院,请秦老鉴定其真伪。 然后,他安排二夫人带着来自京城的珠宝珍品去拜见了知府夫人。 这一切安排完之后,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大夫人——也就是傅小官他娘的墓前,上了香蜡,静坐到天黑。 就在这忐忑之中,傅大官渡过了有生以来最煎熬的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里,傅小官被禁足,直到十天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月黑风高,傅大官莫名心悸。 当大雨落下时,他再也无法安坐,带着数名护院去了傅小官的院子。 榕树依旧,房间里灯火微黄,春秀和十名护院躺在地上,儿子不见了。 傅府所有人被派了出去,傅大官坐在门槛上,简单的吩咐了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偌大的傅府此刻就只剩下他一人。 “我终究还是害了他……” …… 在这一晚的后半夜,傅府家丁在后山山涧找到了傅小官。 谢大夫仔细的查看了傅小官伤势之后,一声叹息,对傅大官说道:“除非……奇迹,否则……准备后事吧。” 傅大官那张胖乎乎的脸顿时涨红,他一把抓住谢大夫的衣襟,猛的将他给提了起来,凶狠的问道:“我儿子,他究竟死还是没死?!” “没、没、没……” 傅大官松手,一步冲到床前,大吼:“把临江城所有的大夫,全部给我找来!” 没有人知道,曾经的傅小官确实已经死了,但现在的傅小官,又活了过来。 无论如何,是活过来了。 傅大官提在嗓子眼的那一口气,这才终于咽下。 他又去了大夫人的墓前,上了香蜡,坐了一宿。 “你说,我这辈子没有当上大官,儿子能当个小官就行。” “可他……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夫子上课他就打瞌睡,叫他一看书他就头疼……为了他,我开设了傅府书院,请了临江城知名的先生,甚至还请了临江书院的秦老,当然,秦老没请动,却也请了李老先生。” “无一例外,没有哪一位先生能够呆上旬余,最终都放弃了。” “去岁乡试,我让他去参加了,中了秀才……银子花了五千两……银钱不算什么,这也算是有了功名。” “我没打算让他去县衙当个师爷什么的,我只是想让他沾点文气,有个秀才身份,多与文人结交,洗去这一身的鄙习……才好掌管这偌大的家业啊。” “这么些年,我寻思着给他留下的家产,保他一生富贵也就行了,这孩子虽然小恶不少,但终究还是不敢有大恶的,我本也放心,却没有料到出了这么个事。” “经此一劫,希望他能明白一些事理吧。” …… 傅小官见到了他“爹” 洗漱之后,春秀端着早点进来,傅大官紧随其后,因为春秀说少爷已经能够下床,精神儿看起来……不错。 傅小官看着傅大官,眼里有些迷茫。 傅大官看着傅小官,眼里满是溺爱。 “儿啊,你起来作甚?快去床上躺着,春秀喂你。” 傅小官还没来得及说点啥,傅大官又道:“张神医说了,你这伤伤在脑袋,需要静养……嗯,别的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爹这些日子想了想,你既然对樊朵儿有意,爹就给她赎身,但是她只能是妾,在你未娶妻之前,让她先服侍你,如何?” 傅大官没有说张神医对他很慎重的说的那句话:后脑勺被重物击打,此后,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也就是……变傻。 现在看来还没有后遗症,这也是傅大官急着过来看看的原因。 傅小官愕然片刻,笑了起来。 “……这事儿不急,我也没啥大事,只是虚弱了一点。”他看着春秀端着的盘子上的小米粥苦笑道:“咱家,不缺银子吧?” 傅大官一愣,“不缺啊。” “那这生活能不能开好一点?”傅小官指了指小米粥。 “张神医说,虚不受补,当以清淡为佳,听神医的,没错。” “这玩意没营养,我需要吃点好的,比如……老母鸡炖人参。” 春秀这才觉得以前是自己的错觉,少爷,果然还是没有变的。 第二章 也许陌生,却也真诚 宣历八年,五月初五,端午,晨光微曦,天青云浅。 傅小官已经起床,来到了院子里。 他在那颗老榕树下站定,默默的吐纳十息,然后跨步,挫腰,提拳…… 这是一套军体拳,动作自然规范,标准无丝毫偏差,只是因为这具身体太弱的原因,行拳并不快,更没有森然拳意——看起来就像是市井所言的花拳绣腿。 傅小官徐徐而动,却是正好调理这身体。 无论是肌肉骨骼还是韧带,这身体实在……太差,好在才十六岁,虽然还是晚了很多,但他相信经过两年的调理,应该能达到前世一半的水准。 春秀更加愕然。 以前少爷睡觉可是要到自然醒的,但这两天少爷都是天光微亮就起来了,然后在这老榕树下打一趟拳,再围着院子小跑几圈。 对,初三那个早上少爷跑了八圈,昨天早上少爷跑了十圈,今早理应会跑得更多吧。 这些天少爷极少说话,只是初二那天忽然问起当初救他的时候,有没有捡到一个黑匣子。 春秀是不知道的,后来去问老爷,老爷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排人又去找了找,却并没有找到,少爷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提。 少爷自那事以后,真的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对吃的要求,别的,都极为不同。 比如,他再没有要春秀为他穿衣洗漱。 比如,他天天都要洗澡,并不再让春秀为他搓背。 再比如,他晚上总是晚睡,就着灯火,居然在看《三朝诗词纾解》,偶尔会笑笑,或者说两句春秀听不懂的话。 比如:历史……这或许就是平行时空了。 又比如:看来我可以在这个世界愉快的生存下来。 春秀坐在一旁绣花,听着少爷翻书的声音,觉得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但听到少爷的自语,却又稍许有些紧张——少爷的脑子被硬物击打,极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这言语并未在府上流传,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从丁护院的嘴里听来的,丁护院说他是从赵掌柜那听来的。 这让她很不舒服,虽然少爷确实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她却觉得现在的少爷更好——这话她自然不敢说,可自己的少爷无论如何她在心里也是护着的。 至少现在的少爷没有再跑出去喝酒了,没有吆五喝六的欺负街上的弱女子了,甚至这几天连门都没有出,还看起书来。 看书,这是很高尚的事情,至少在春秀的心里,这就是少爷应该做的正经事。 老天爷保佑,少爷这是被打醒了,以后,傅府能够继续好下去,她这种为婢女的也能有个善终。 傅小官打了两遍军体拳,身子活动开来,微微有些发热,他开始绕着院子的回廊慢跑——一圈差不多四百米距离,十圈四千米,身体疲倦感很强,差不多也是目前的底线了。 这处院子是属于他的,除了春秀,原本还有十个护院,曾经他的跟班,欺男霸女的依仗,现在都被他暂时安排去了外院。 他不喜欢人多,倒不是嘴杂——这些护院在他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就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刺杀这种事情领了命令独自策划独自执行,于是就这么独自惯了,一时半会还没法改变。 以后还是要改变一下,毕竟世界都不一样了。 傅小官一边慢跑一边想着,抬眼便看见傅大官从月亮门走了进来。 他挥手向傅大官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停下脚步。 傅大官愕然楞了两息,春秀迎了上去,他指了指傅小官,问道:“我儿……” 春秀道了一个福,躬身回道:“回老爷,少爷如此这般已是三天……老爷不在家,奴婢无法告知。” 春秀稍顿,又道:“少爷说,这身子骨太弱,需要锻炼,少爷就是这般锻炼的。” 傅大官看着傅小官的身影,胖乎乎的脸露出了笑意。 他一手捋着短须沉默片刻,问道:“少爷还有何异样?” “少爷他……晚上看书至深夜。” 傅大官顿时一愣,忙又问道:“看的何书?” “看过论语,中庸,诗经。” 傅大官皱了皱眉头,“三个晚上看了三本?” “回老爷,不是三个晚上,而是……两个时辰,另外,少爷……不是看。” “那是啥?” “是……翻,少爷翻了那些书,只是偶尔会停下看片刻。少爷看得最多的是《三朝诗词纾解》,奴婢见少爷已经看了此书两个晚上。” 傅大官想了想,低声吩咐道:“少爷身体尚虚,要劝他早些休息……至于看书,随便看看就已经很好了,切莫认真,认真伤神。” “是。” 春秀没有说自己劝过少爷,但少爷并不听劝。 少爷说,没到凌晨一点,哪里睡得着。 凌晨她明白,一点她不知道,而后她知道了,大约是子时末丑时初。 “少爷这两天饮食如何?” “比以往强了许多,早上一碗小米粥,配一个煎蛋一个煮蛋还有时令小菜三道馒头两个。中午一碗米饭配三荤两素一炖汤,晚上与中午一样,只是菜品变化……少爷说,等老爷回来,在少爷这院子里另外弄个厨房,这样更方便一些。” 傅大官点了点头,又看向傅小官,他的眼里甚是疑惑,疑惑于儿子的变化。 自己的儿子原本什么样子他这个当老子的当然门清,这几天为了将前面那事儿的隐患彻底消除,他一直在奔波,目前看起来那贵人似乎不会再追究了,这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儿子这突然间开始锻炼,甚至还看起书来……这让傅大官的心又有些颤巍巍的抖动。 这是好事吗? 难道那一敲把儿子敲开了窍? 但愿吧,至少现在看起来,儿子没有变傻的倾向,这就很好了,至于其他的……那就随他折腾吧。 拿定主意,傅大官对春秀说道:“他这跑完,早餐就不送过来了,叫他去我那吃。”说着他四处望了一眼,又道:“既然我儿想弄个厨房,呆会你去找找大管家,他昨儿个已经回来了。” 春秀应下,傅大官又看了看傅小官,转身走了出去。 十圈跑完,傅小官接过春秀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汗,又接过春秀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一大口,在院子里随意走了走,便向旁边的澡房走去。 春秀已经放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对傅小官说道:“老爷说,呆会请少爷去前院用餐。” 傅小官点了点头,进屋,关门,躺在木桶里,觉得这一切真的不错。 前世好友曾经问起自己一个问题:当不了一辈子的兵,退役了有什么想法? 他的回答是:寻一处山水地,有草庐一间,良田一亩,鱼塘一处,忙时种田,闲时钓鱼,如此,一生。 文青! 他笑了笑。 他是真这么想的,杀了不少人,他觉得很累,心累。 如今这个愿望貌似就这么达成了,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虽然精神上还没有完全的舒展,但这些天的晚上至少没有再失眠,甚至一觉醒来未曾有梦。 有一个真心疼他的爹,有一个言听计从的丫头,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母亲,当然,作为临江城的大地主,他肯定有很多的田地。 这很好。 至于怡红楼的樊朵儿,他自然是没有在意的。 但是记忆里那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却无比清晰,确实很美,嗯,就这样。 傅小官心里毫无波澜。 …… 地主家的宅院很大。 地主家主宅的饭厅也很大。 傅大官坐在上首,二夫人齐氏坐在左首,傅小官随意的坐在傅大官的对面。 这仅仅是因为距离傅大官稍远一些,当然并不是傅大官作为父亲的威严,而是因为傅小官意识里还是对这个父亲的陌生,本能的选择了这种距离。 对此,齐氏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傅大官不以为意。 饭菜已经上桌,一家三口……傅小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三口,傅大官和蔼的看着他一笑,说道:“用餐。” 傅小官自然没有客气,他端起碗便开始吃了起来,齐氏又皱了皱眉头,因为傅小官的吃相不太好看。 傅小官习惯了吃饭速战速决,并没有注意到齐氏的表情——就算看见,他也并没有要改变的想法。 吃自己的饭,让别人说去吧。 “今儿端午,我呆会会去各个农庄走走……儿子,有没有兴趣跟爹一起去瞧瞧?” 如果是以前的傅小官当然是拒绝的,那些泥土杆子有什么好看的? 有这时间不如去怡红楼听听樊朵儿唱曲儿。 齐氏自然也以为这不成器的败家子会和往年一样,却没料到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好啊,我也想出去走走。” 齐氏愣了一下,傅大官哈哈大笑起来。 “儿啊,这些以后都是你的……” “咳咳!”齐氏咳嗽两声,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我吃好了,老爷您早去早回,我约了李神医,得开几副安胎的药才好。” 傅小官这才打量了一眼齐氏,雍容华贵,容颜尚好,颇为骄傲,腹部微微隆起,目测应该有五六个月了。 齐氏迎着傅小官的目光,也笑了起来,“小官啊,你希望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傅小官一乐,“弟弟妹妹我都要。” 这是真心话,前世父母早去,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一孤儿,而今有了家人,他是真希望能够多一些弟弟妹妹,哪怕不是同母,他也一定会照看好他们。 齐氏转身,脸色阴暗。 “这傻小子……莫非真的转了性子?” 第三章 我家有田……无数 傅府位于临江城东南的夕水巷。 这里几乎都是深院大宅,所住皆是临江非富即贵的名流。 不显繁华,却很厚重。 傅大官带着傅小官上了马车,春秀随行。外事管家易雨早已备妥此行所需事物,一行足足十辆马车,再加上五十护卫,行走在夕水巷子里,颇有壮观气势。 傅大官和傅小官相对而坐,他的那张胖乎乎的脸上略有歉意。 “是你娘让我在她走了之后再娶的,她说如此我老来才能有个伴……只是她也说最好不要再生,她是担心我娶了新妇,生了儿子,就不再疼你,或者是新妇有了儿子就会欺负你。” 傅小官淡然一笑,傅大官连忙又道:“你姨娘有了身子,这是个意外。傅家以后肯定是交到你手里,你切莫担心。” “……爹,你想多了。” “什么?” “我是说,家里那么大,人越多才越好。你的身子骨不错,其实,你还能再给我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如戏文中所说大房二房三房为了争夺家产斗得你死我活这种事情,傅小官相信会存在,但他更希望的是这个家能够人丁兴旺,至于斗争……斗争使人进步,只要控制好那个度,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要做的是掌握这个度,让傅家有足够的人才可用,而不是像此时,过节去看望一下庄户人家还需要老爷子亲自出马。 傅大官府过身子,盯着儿子,“你真是这么想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傅大官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可是……此前你在知道姨娘有了身子的时候,你差点把院子都拆了!你可是叫嚣着要把齐氏赶出家门的。” 额,傅小官拍了下额头,“以前的事,有些我记不得了,但现在我就是这么想的。” 傅大官坐直了身子,徐徐的吐出一口气来,转头望着车窗外,低语道:“云清在天有灵,我儿……懂事了啊!” 云清自然是傅小官的娘亲,在傅小官的记忆深处还存留着些许模糊的样子。 傅小官垂首,说道:“此行结束,我想去祭拜一下娘。” “应该的,应该的,你娘当会欣喜。” 父子俩一席断断续续的谈话,傅大官确定了儿子非但没有变傻,反而变得懂事,变得聪慧,变得稳重。 这种转变来的太快,让傅大官几度以为是在梦中,一时半会还无法适应。 傅小官也不是太自然。 这是他第一次与别人说这么多话,这让他有些疲倦。 疲倦在于身份的转变,以前他更多的是思考推算和行动,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沟通交流以及今后肯定会有的生意上的合作谈判等等。 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既然生在地主家,以后将掌握这偌大的家业,当然必须改变自己。 前世十数年的生活惯性,一时半会他也颇难扭转。 现在看来开端不错,和这个陌生的爹交流顺畅,只是说话的方式还不太适应,以至于有些话脱口而出,傅大官总是会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的产业有哪些?” “主要是地,很多很多的田地,然后……在临江有个小生意,倒不是粮商,而是你娘曾经捣鼓的余福记,现在还在运作,只是规模却没有扩大。” “余福记?不是徐福记?” “你娘虽然姓徐,但名字取的却是余福记——你娘说,家有余荫,福泽后人。当然,她想的颇多,其实就是留给你的,她担心走了之后你被后娘欺负,这本没可能的事,只是她还是做了。” 傅小官对母亲的容颜渐渐的清晰了一些,天下母亲,皆有良苦用心。他的心里很感动,却再无法报答,那就把这家余福记做起来吧,权当是完成母亲的夙愿。 “徐福记你在哪见过?做什么营生的?” 傅小官笑着摇了摇头,“一家小铺子,卖……糖的。” “哦,我们家余福记是卖酒的。在下村有一个酒坊,里面的师傅都是你娘当年寻来的,此行也要去下村,到时带你去看看。” 傅小官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问道:“那件事,还有没有麻烦?” “没有什么麻烦,那贵人还在临江,此行据说是和临江的张记曲记等几个大商家谈一些生意……主要是布商和粮商。临江的丝绸极好,临江的粮食产量也算是颇高,只是为父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是一女子前来操作。” “是什么身份?” “当朝户部尚书之次女,董书兰。这些日子为父听这几家当家的说,这贵人颇有些手段,倒没有用身份压人,只是行言间有意无意透露出挑选皇商的讯号。自虞朝立国两百余年,皇商多为江南之地,这次却选中了江北……真真假假有些模糊,但大家一致认为应当是真的。所以这些日子贵人很忙,想来你这事儿她已经忘记。” 傅大官并没有说半点他曾经为儿子做过的那些事。 京都金陵秦淮河上的那艘叫红袖招的画舫里,胡琴胡大家看过了傅大官的那封手书,沉默半晌,一声叹息,随即修书一封递给了户部尚书府,并送去了一坛珍藏十年的飘香酒。 然后董尚书看了那封信,喝了一盅酒,给女儿董书兰递了个条子。 条子上写着这样一行字:若无伤大雅,便就此揭过。 临江距离金陵颇远,若走水路五天可至,但这条子却走的陆路,来的便晚了一些,董书兰的手下已经动了手。董书兰在看到这条子之后蹙眉片刻,也派了人去傅府打探了一下,知道那个叫傅小官的莽撞少爷依然活着,也就再没有放在心上。 再加上傅大官对临江官场的经营,至此,此事便已经风平浪静。 “那贵人不简单啊,方及笄之年,便能操控此等大事,行于这些老商贾之间而游刃有余……这就是豪门底蕴,我傅家,任重而道远啊。” “她有尚书府背景,再有皇商之饼……” “不,”傅大官摆了摆手,“这些老商贾虽然惧怕官府,但在利益面前,有些东西只要不去触犯,官家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至于皇商……这才是他们真正在意之处,原本几家大的布商和粮商都曾商议底价,共同进退同分一杯羹,但眼下看来,却渐渐的被这贵人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因为我听说所谈布价比原定底价已经降了一成半,而粮价也降了一成。” 前世的傅小官并没有做过生意,这些事情听起来颇为有趣,他问道:“这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差不多这意思,主要还是考究心里。只要利益巨大,就没有什么坚固的盟约。这是人性,同一锅粥,有人想盛一碗,有人想打一盆,也有人想连锅端走。你看,这就便宜了卖粥的人。” 傅小官沉思片刻,这种浅显的道理他明白,只是并没有用这种思维去思考商场上的问题,那么这就是自己的问题,又回到了转变思想这个核心问题上。 “两月有余这贵人却还没离开,说明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但偏偏这些日子她没有再和商贾谈,反而在接见临江学子,还举办了一场诗会,前几天在临江书院举办的,临江才子所去过半,被美誉为临江盛会。只是,这却实实在在的落了半山书院的面子。” 看着傅小官面上的不解,傅大官呵呵一笑,“高啊……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 “什么意思?” “临江四大布商,张记、曲记、柳记还有黄氏,其中以张记最大,为临江布商行首,也是此次谈判盟约的发起人。但临江书院的背后是柳记,而半山书院的背后才是张记。” 傅小官恍然大悟,“这是顶柳记而踩张记,摆出了车马?” “是啊,于无声处落子,于无雨处惊雷,这是将了张记一军,就看张之策如何应对了……依为父所见,张之策所布之盟约至此已经破碎,该各自登台了。如若此,布价当降低至少三成。” 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便又问道:“那粮商呢?” “临江三大粮商,杨记、范记和姚记,现今看来,那贵人并未曾与粮商过多接触,主要还是放在布商身上。此举若布商垮掉,那粮商自然奔溃。这有些夸张,毕竟皇商量大,还需要一些珍品供给皇室,利润肯定是有的,但这定价权却是那贵人必须掌控的东西。” “杀鸡儆猴?” “意思差不多这样。” “我们怎么不自己卖粮?” 傅大官笑了起来,胖脸上无比骄傲。 “偌大临江,粮食十分,我傅家独占其中两成,余八成为临江千万户所分……我家不做粮商,自然有粮商来收粮,而这临江之粮价,我虽不作价,但自有影响。” 傅小官却皱起了眉头,问道:“我家有田地多少?” 傅大官转身打开一口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本册子,递给傅小官,言道:“此行十余日,所过之处所见田地,皆是我家所有。” 傅小官很是一惊,拿着册子并未翻开,问道:“如果那小妞……那贵人直接找你,如何应对?” 第四章 西山别院 傅小官很是一惊,拿着册子并未翻开,问道:“如果那小妞……那贵人直接找你,如何应对?” 傅大官淡然一笑,“所以,为父得出来躲一躲。这种破事,别人喜欢,你爹我却没那心思。”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眉宇间微微有些凝重,“天下粮仓在江南,江南之地土地肥沃气候极佳,自虞朝始建,江南之地便实现了稻麦轮种,其中稻一年两熟,其单产虽然未及江北一熟,可总产却高了六七成。” “此次贵人来临江,欲纳临江粮商入皇商……此事,恐怕与北方战事有关。” 傅小官初临,这身体此前的记忆里却没有这些信息,他问道:“北方有战事?” “未起,北方荒人原本居于马上,游牧于千里草原。自虞朝泰和三年之后,却定居了下来——就是雁山关以北,距今数十年,据游商所言,那方已经形成了都市,荒人称之为上都,为荒国之国都。” “雁山关以北曾有数处我汉人聚集之地,原本是汉人与荒人通商之用,但随着荒人的定居,这些商贸之处却尽皆毁了——荒人野蛮,不事耕种,独喜劫掠。泰和十三年,荒人曾经南下,破了雁山关,一路烧杀抢掠兵临大虞北地雄城忻州城,被在此严阵以待的镇西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所败。” “镇西大将军彭屠击溃荒人之后,挥师北上,于千里草原追杀荒人三载,直至当初的荒人首领拓跋布上了降书,尊我大虞为父,承诺永不范边,彭大将军才收兵南归,自此后,荒人倒也老实了,两朝相安数十年。” “而今……有传言说荒人又蠢蠢欲动,还有传言说,荒人已停止纳贡两年,这怕是又要打仗了。” 傅大官捋了捋短须,笑道:“这不关我们的事,荒人如土鸡瓦狗,我大虞天兵所至,便若摧枯拉朽。但打仗这种事情却极为耗粮,我朝这么些年来虽然与南边的武朝东边的夷国西边的樊国偶有争端,却无大的战事,国库自当充盈,贵人此行,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若成,当然是贵人之能力,若不成,谁会和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子计较。” 所言有理。 傅小官对这个世界尚无认识,对此便没有再加理会,便低头翻开了手中的小册子。 这就是地主家所统计的田地,以及这些田地现在所负责耕种的佃户。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名字,看得傅小官头皮发麻,但他还是看了下去,毕竟……这些田产和这些田产上的人,以后都是自己的! 车队早已出了临江城,行走在并不宽敞也并不平坦的土路上,傅小官抬头视线投向窗外,便看见近处的稻田里农人正在忙碌着插秧,而稍远处地势略高的地里,麦穗已经泛黄,有风起,麦浪轻卷,肆意并惬意的舒展,正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 车队每经过一个小村庄都会停下,傅大官带着傅小官便会去村子里坐坐,和族长聊聊今年的收成,顺便送去一些过节的物品,比如粽子,比如一刀猪肉,比如一篮糖果等等。 傅小官一路跟着,面带微笑,并未插话,静静的听着,父亲向族长介绍时候他才站起,并很是恭敬的向对方问好。 这让许多人包括随行的易雨和诸多护院很是惊讶,而这些族长们虽然对少东家的行事作风早有耳闻,此刻见得,却觉得果然是耳听为虚。 老东家是极为不错的东家,少东家至少看上去也很不错,对于这些族长们而言,这就很不错了。 毕竟这些或大或小的村子都是依附于傅家生存,如此看来,这日子今后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一路前行,日已中天,车队在一处山谷中停歇了下来。 有护院在溪边埋锅造饭,傅小官来到溪边洗了一把脸。 风从谷中而过,带着清凉,便消去了这微微的暑意。 有下人从马车里搬来两把凉椅,父子俩并肩而坐,面水。 “为什么不在村子里吃饭?” “毕竟身份有别,另外嘛,那些吃食……真的不太好吃。” 傅小官脑海里掠过那些村子的画面。 有衣衫褴褛的小儿远远的躲在草屋的一角偷偷的看着他们,有佝偻的老人坐在土墙下捉着虱子晒着太阳。 除了刚进村时的那一阵犬吠,余下的时间显得很是安静——村子里除了老幼便没有什么人,能够劳作的人都在田间地里。 这是他们生存所依,没有什么事比农忙更重要,至于端午……如果食不果腹,何来端午。 “他们过得有些苦。” 傅大官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有些不明白。 “地之所产,佃户占两成,官府赋税三成,我傅家仅剩五成……何来苦之一说?傅家比之其余地主,已经多分给了佃户半成,他们精心耕种,悉心劳作,至少衣食无忧。” 对于这个问题傅小官没有和傅大官争辩,毕竟他是外来者,也不清楚究竟这两成是多少粮食。 “我只是有感而言,随意说说。” “同情这种情绪可以有,但不可过,儿啊,我们毕竟是地主,田地是我们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和做生意没有区别,投入了就应该有收获,我们不是善人,但若遇灾年,我们还是会做些善事的,但而今年份不错,他们能够多收个三五斗,我们也才能够多收那么三五斗。” 傅小官点了点头。 他起身活动着筋骨,却忽然站定,望向稍远处的山坡。 山坡上树木稀稀落落,便看见两个人影飞奔,便听见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鸣声传来。 距离有些远,声音毕竟轻。 有护院也注意到了那处的打斗,便提着刀守在了大小地主的身边。 傅小官惊诧的张了张嘴,看见那飞来荡去的两个人影和映着日光闪烁的刀剑楞了数息。 “那是?” 护卫首领张铁驴有些紧张,他盯着那处打斗,回道:“那是绿林强人,少爷安心,我等人多,定护得老爷少爷周全。” 山腰那两人没有在乎谷中的一行,前面一人似乎中了一剑,提刀便跑。后面那应该是个女人,因为穿着一身绿衣。傅小官看见她提剑就追,纵横间便消失于山野。 张铁驴放下心来,拱手对傅小官说道:“强人已去,当是江湖恩怨。” 傅小官想的却是那武功,轻功啊,真的能飞的那种! 哪怕他前世身手极为厉害,但轻功这玩意儿确确实实存在于传说之中。 而今看来,这个世界是有的。 有趣。 这是路途中一个意外的插曲,傅大官对绿林之事所知有限,用傅大官的话说……我们与他们,除非世道变了,否则不会有什么交集,最好也不要有交集。 但傅小官却对这事上了心,无它,就是想学学轻功——那飞一般的感觉。 饭后启程,一路照旧。 行路时看那些小册子,到了村子问候一下族长村民送上一点心意,以表示东家对佃户的关心。 至傍晚,车队来到了此行目前最大的一个集镇,下村。 “这整个集镇都是我们家的!” 傅大官对着前方一划拉,骄傲的说道。 一行并没有在集镇住下,而是去了南边,那是一处背山面水的别业。 “这是当年你娘所建,她说这里风光甚好,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下村有我们家最大的粮仓,还有我们家另外的那产业,酒坊。” 远望去傅小官只觉得这处院落占地宽阔,待过来那河流,离得近了,才觉得这院落居然颇为雄伟。 一道暗红的高墙将之围住,高墙上有瞭望塔有箭楼,还有人在其间往来巡逻。 “此别业你娘命名为西山别院,粮仓和酒坊都在里面,驻护卫三百——这三百护卫可都是军伍退役之人,首领白玉莲,曾经在西部边军服役,官至骁骑尉,于宣历五年退役。” “女的?” 傅大官摇了摇头,“男人。” “据说……这个白玉莲武艺高强,师从刀山——南刀山北剑林,好像他们是这么说的,我曾问过,白小莲未曾回答,此人,脾气有些怪异,但忠心倒是无须质疑。” 傅小官对这个叫白玉莲的男人产生了兴趣,其一是这个名字,其二,是他会武功。 一行人进了西山别院的大门,早有此间的管家迎来,将傅大官和傅小官带去了内院。 外院和内院之间颇为开阔,有护院以十人为伍次序井然的行走巡逻,显然并没有因为家主不在此地而松懈。 内院却另有一番天地,亭台楼阁,小桥回廊,有溪流淙淙,有四溢花香。 此间,便是西山别院的家主居所。 傅小官没有见到白玉莲。 管家张策说,他应该在酒坊。 安顿下来用过晚饭已是亥时。 傅小官站在二楼依着围栏迎着清凉夜风看着这处巨大的别院,想着这若是在前世……该值多少钱? 哑然一笑。 抬首,新月悬于天穹,装点星光无数。 低头,一盏灯笼在一飞檐间亮起。 一个人坐在飞檐之上,手里拎着一壶酒,也望着天上的月亮。 就像一匹……孤独的狼。 第五章 跟我走吧 翌日,傅小官依旧早起。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在内院打了两遍军体拳,然后去了外院,开始绕着偌大的内院慢跑起来。 有护院见了他,明白了这少年的身份,觉得有些诧异。 于是落在傅小官身上的视线有些多,他浑然不觉,跑自己的步,让别人看去。 如此这般他跑到了院子后面,便看见了一处练武场。 练武场四方开阔,有刀枪剑戟立于两边的架子上,而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场中一男子的身上,他在这停下了脚步。 那男子二十多岁,身穿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提着一把长刀。 跨步收肩提臂挥刀,那一瞬间男子动若脱兔,手里的刀仿佛也活了过来,便见银芒闪烁,而天光尽碎。 傅小官认真的看着,那男子似乎感觉到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便见他的双脚一点,身体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侧旋,刀随身走,呼啦一下一刀劈来。 百米距离,那人已至,那刀也至。 当头一刀斩下,刀风吹乱了傅小官的发。 傅小官一颗心陡然悬起,但他却没有动。 那人落地,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刀,刀依然在傅小官的头上一尺距离。 “为何不躲?” “没有杀意,无须去躲。” 男子似乎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他眉间微动,收刀,负于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手里握着一壶酒。 他仰头喝了一口,挥了挥手,“胆识不错,但见识不够,真正的高手杀人是没有杀意的,去吧。” 傅小官没有走,问道:“白玉莲?” 男子侧脸,看了一眼傅小官,点了点头。 “酒给我尝尝。” 白玉莲将酒壶递了过去,傅小官接过仰头喝了一口,眉头皱起,问道:“这么淡?” 白玉莲愣了一下,“天下酒都这个味道,当然红袖招的添香酒稍浓郁一点,此外你家的酒算是很不错了。” 傅小官将酒壶还给了白玉莲,如此看来,这世界还没有高度酒。 “此后,你跟我走。” 傅小官说完这句话转身,小跑。 白玉莲笑了起来,“我不是傅府的家奴。” 傅小官没有留步,他道:“此酒无味,跟我走,有烈酒!” “当真?” “当真!” 这就是傅小官与白玉莲的第一次见面,简单而直接。 傅小官相中了白玉莲的武功,白玉莲相信了傅小官会有烈酒。 …… 这一天傅大官没有带傅小官出去,而是去了位于西山别院南边的酒坊。 酒坊并不大,但晾堂不小。 这是这个时代标准的酒坊,靠墙处是一排五口土灶,土灶上放着大大的木甑,另一边放着一溜瓦缸,瓦缸里盛满了半熟的粮食。 虽是清晨,但酒坊已经开工,炉火已经升起,木甑上有云白色雾气,数十小工正在此间忙碌,而五个师傅在各自调配着酒曲。 傅小官花了一个时辰看过了一应流程,转身走了出去。 “酒坊谁负责?” “刘师傅。”管家张策应道。 “回内院,带刘师傅来见我。” 傅小官说的很随意,但看在傅大官的眼里,儿子这番话却令他极其欣慰。 淡定从容,却有上位者的气势。 而听在张策的耳里,却是不容辩驳推卸的命令。 张策是西山别院的老管家了,每年都会去临江主院三两次,对于傅小官他自然是熟悉的,这一刻却感觉陌生起来。 看着傅小官离开的背影,他才忽然想到自己居然没有问问家主的意思。 如此看来,少爷受那打击之后会变傻的言语……分明是假的。 少爷要见刘师傅他想干啥? 难不成他还会酿酒? 张策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父子俩来到内院凉亭里坐下,春秀送来茶水安静的站在傅小官的身后。 傅大官端起茶盏吹了吹,笑道:“酿酒这种事情,交给下人们去做就好了,这不是我们家的主业,随便他们弄弄,你学来并无大用。” “不是,这酿酒之法可以改良,并不复杂。”傅小官转头对春秀说道:“去帮我拿来纸和笔。” 他接着又道:“现在这个方法酿出来的酒度数太低,不好喝。” “度数……是什么?” “哦,就是味道寡淡了一些,我试试能不能让它更香浓。” “你哪学来这个东西?”傅大官惊讶的问道。 “没学啊,看着那酒坊脑子里就忽然冒出了一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终归是要试试。” 春秀磨墨,傅小官执笔,才发现毛笔这个玩意儿他真的不习惯。 所以他放下了笔,走出凉亭折断一节树枝,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张策带着刘师傅走了进来,傅小官没有抬头,说道:“来,一起看看。” 于是这天井了便有了这样一幅景象:刘师傅蹲在了傅小官的旁边,张策蹲在了刘师傅的旁边,傅大官坐不住了,他也走了过来,蹲在了傅小官的右边,春秀很是好奇,却不好意思蹲着,便站在傅小官的身后,伸长脖子向那地上望去。 就像一群孩童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傅小官用树枝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说。 “我是这么想的,这个玩意儿叫天锅,分上下两层,下面的锅里装酒母……也就是现在酿出来的酒。上面的锅里装冷水,最上面这是一根管子。” “大致就是这样,炉灶里的火要旺盛,加热酒母,酒母蒸发,含有酒精的气体经过冷水的冷凝,顺着这管子流出,这就是最简单的蒸馏酒。” “度数……烈度会比现在的酒高很多,其中还有很多改良之法,不过这个最简单的法子你们先试试。” 傅小官丢下树枝,想了想补充道:“这天锅里的冷水要不停的换,最好是想个法子弄一根进水管和出水管,这样就节省了人力。” “刘师傅,你有什么看法?” 刘师傅挠了挠脑袋,“这个管子,怎么弄?” “用竹子,将其破开去掉里面的竹节再合拢。” 刘师傅点了点头,“少爷这法子看似简单,却天马行空……我去试试。” “可行?”张策问道。 “按理,可行。”刘师傅回道。 “这么简单?”傅大官问道。 “这可不简单,老爷,酿酒之法传承至今千年,如果真这么简单,为何千年未曾有过改变?不过,小人先去试试,试过之后便知。” “等等,”傅小官叫着了转身就走的刘师傅,“此法不可外传,切记。” “小人明白。” 张策很是惊奇,便与刘师傅一道去了酒坊。 事实上这个事儿如果酒坊里的匠人有意,迟早都会传出去,不过傅小官并不担心,因为这个法子太简陋,出酒率不高,酒也不够醇厚。 他想起了前世老家的酿酒之法,嗯,得弄个大的酒窖,这一路行来未见玉米,高粱应该是有的,五粮液弄不出来,那就弄个四粮液吧。 放下这事,傅小官才对傅大官说道:“爹,我见到了白玉莲,我要这个人。” “儿啊,他不是咱们家的家奴,为父早就邀请他去临江,可他就是不去啊,如果他在临江,你怎么会受那苦呢。” “他答应我了。” 傅大官端着的茶碗一顿,看向傅小官,傅小官又笑道:“他好酒,我告诉他我能酿出更烈的酒,他就答应跟我走了。” “这么说,你地上画的那玩意……真的可行?” 傅小官点了点头,“简陋了点,先弄出来再说。” “那为父得厘定一份条约了,如果这酒真能达到添香酒的烈度,可就值钱了,那些匠人们必须签订一份条约,如此才能保密。” 傅大官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傅小官不以为意。 弄这东西是为了白玉莲,也是为了余福记。 白玉莲这货颇为清高,得从他的爱好着手,以后慢慢来吧,轻功这玩意儿他必须得学会,当然,白玉莲的那刀法也惹了他的眼。 既然有轻功,那么想来也有内功。 只是不知道这内功厉害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抗住一枪。 想到枪,他想到了那个黑匣子。 有些可惜,自己这穿越是灵魂过来的,那黑匣子估计是没有一起过来。 午时将进,日头渐烈,有烦蝉鸣于林间,傅小官的心绪未受影响,他坐在凉亭里看着小册子。 那不是一本,而是一箱! 父亲说,家有良田万顷,看来还不止,父亲还说,这所有的地契分了两处存放。 一处在临江府上,一处便是这西山别院。 这家业……还真的有点大啊! 现今看来,这处的防御在白玉莲的经营下还不错,但是临江傅府却着实差了点。 如今未逢乱世一切看来不会有什么大的篓子,可世道如果有变呢?就算没变,未雨绸缪这种事情本就是傅小官骨子里的东西。 他要白玉莲,并不仅仅是为了学武功,他需要白玉莲为他组建一支属于傅府的武装力量。 此后得了解一下火、药这东西发展如何了,如果把火枪弄出来,哪怕差了许多,也是一大杀器。 傅小官放下册子,揉了揉额头。 有些累! 第六章 落笔成词 临江城,临江书院。 董书兰一身白衣静坐于一方荷塘前,手持书卷,眉间淡然。 荷塘里荷叶舒展,花已含苞,静待绽放。 “禀小姐,傅家家主于今日辰时离开临江,去了下村方向,说是……端午佳节,慰问乡民。” 董书兰翻了一页书,低声道:“这个老狐狸……他那儿子呢?” “回小姐,他那儿子与之同行。” 董书兰轻吸了一口气,依然淡然。 “今晚临江诗会……我原本想和傅家家主一见,对他儿子之事表明歉意……顺便谈谈粮商的问题,他居然提前走了,你说,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身边丫环小旗愣了一下,“奴婢,不知。” “我就随便说说,……临江诗会,既然是诗会,这临江的才子们可别有亲疏遗漏,半山书院那边尤其要给足面子,告诉那些学子们,临江的李老夫子,田大家等人都会参与,秦老也会前去,至于四大布商和三大粮商……暂且晾一晾。” 小旗躬身领命正欲转身离开,董书兰忽然放下书卷,展颜一笑。 “布置下去,明日一早我要出城。” “小姐要去哪?” “下村!” …… 夜风摇曳着灯笼,微黄的灯光洒满庭院。 傅小官和白玉莲相对而坐,石桌上已摆上了四个凉菜。 “酒呢?” “稍等。” 白玉莲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这少年,十六岁的少年面色沉稳如山,双眸深沉似水。 早上那迎头一刀这少年脸上的紧张他是瞧见的,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少年居然没有仓惶躲闪。 那一刀若落下,这少年就是两半。 他在空中转身时便知道了这是少东家,但他依然劈下了那一刀,并无它想,就是吓唬一下。 那一刀没有吓到这少年,甚至因为那一刀,这少年居然想收了他。 如果他真能酿造出那烈酒,跟着他又何妨,至少这少年有一份寻常人没有的胆识。 傅小官没有看白玉莲,也没有和白玉莲闲聊,他低头看着那些小册子。 当春秀又端来两盘熟食的时候,内院门口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酒来了。” 傅小官随口说了一句,依然没有抬头。 白玉莲的视线越过傅小官的肩膀,便看见傅老爷带着张策易雨和刘师傅一溜小跑的进来。 “成了,成了!” 傅老爷兴奋的叫道。 “少爷,少爷,此法,真的可行!” 傅小官合上小册子收入怀中,笑道:“辛苦大家了,要不……一起尝尝?” 刘师傅慌忙回道:“此酒出锅时小人和东家管家已经尝过,少爷您品品,和您的预期如何?” 傅大官大喇喇的坐下,对春秀吩咐道:“上酒!” 春秀提壶,斟酒,酒香四溢,白玉莲鼻翼微动,双眼顿时亮了。 他端起酒杯,放在鼻端深深一嗅,“好酒!” 他举杯,一口饮尽,火辣辣的味道将味蕾燃烧,顺吼而下,仿佛在胸膛炸开。 他屏息一瞬,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拍石桌,再叫道:“好酒!” “成了?”傅小官笑盈盈问道。 “成了!”白玉莲毫不犹豫的答应,傅小官心里大喜,“春秀,为白大哥满上,我等,共饮!” 酒烈,并不醇厚,对于此前喝惯了低度酒的白玉莲和傅大官而言,此酒已是上品,比之红袖招的添香酒更好,但对于傅小官而言……这东西真的不行。 “此酒成酒几何?”傅大官看着刘师傅问道。 “成酒极低……小人预估,一斤粮成酒二两上下。” 傅大官皱起了眉头,碎碎低语:“此酒为大米所酿造,一石大米合一百二十斤市价两千文,计一斤大米十七文,出酒二两……这一两酒岂不是九文钱的成本?” 他抬头望着张策问道:“余福记的酒……多少文一两?” “回老爷,余福记的酒五文钱一两,”他顿了顿,又道:“此酒和余福记的不一样,此前的酒以麦或者稻为材料,未经过……蒸馏,一斤粮成酒四两余。” 傅大官思量片刻,说道:“如此,此酒作价至少十五文才有利润。” 傅小官摆了摆手,笑道:“这酒的价格,我来定。” “也好。”傅大官并未反对,反正这酒是他儿子捣鼓出来的,反正余福记是自家的,他爱怎么卖就怎么卖,只要高兴。 只是数日之后,余福记排队抢购之时,傅大官听了那酒的价格才真正的大吃了一惊! 这银子,原来可以这么好赚的? “此酒,可有名字?”白玉莲问道。 “就叫……西山琼浆。” “好名!” “刘师傅,此后,原本的酒全部采用这蒸馏之法,你等多加研究再寻改良之策,另外……张管家,在西山下寻一阴凉之地,作人挖一处地窖,要深,要大。” 两人应下告退离去,傅大官和白玉莲都没有问这地窖来干啥,只以为是少爷想要在冬季存放一些冰块,用作夏日里消暑。 壶中的酒并不多,月上柳梢时分,酒已尽,主要还是白玉莲喝得多。 他有些微醺,心里自笑,不过喝了半斤,便当得以往三斤有余,当真是好酒。 “公子,谢过,告辞。” 白玉莲起身,傅小官淡然的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 庭院里就剩下父子俩和春秀。 春秀自幼入府,傅大官没有将她当做外人。 “我儿啊……”傅大官脸色微红,摇着一把扇子,端着一壶茶,“如果你娘亲还在,她会有多高兴呢?” 这一晚傅大官说了许多,或许是七分酒意,也或许是这些话压抑在心里太久。 他说起了傅小官此前所做过的那些荒唐事,说着临江的商贾大户明面上对他恭维有加,暗地里却嗤之以鼻。说着某人家的儿子中了举人,这便要去上京参加会试,又某人家的儿子生财有道文采斐然等等。 将自己的儿子与别人家的儿子作比较,这或许是属于人父的通病,傅小官并不介意,何况傅大官更多是对勃然悔悟的儿子的夸奖。 “古人云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儿啊……切莫辜负了这……好时光!” 傅大官说着入睡,那张微红的胖脸上带着笑意,这便是欣慰。 傅小官一直听着,未曾言语,心里对这个父亲多了几分认可,对于此前的自己,也多了几分了解。 …… 将父亲安顿好,傅小官在房间里静坐,想了片刻,对春秀说道:“秀儿,磨墨。” 春秀对秀儿这个称呼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欢喜,她取了砚台,仔细的磨墨,寻思着少爷已经……好些年没有摸过笔了。 傅小官倒不是要写些什么,而是想要练练这毛笔字。 前世小学时候练过,从此便丢弃,如今提笔,非常的生涩。 笔悬于纸上,一滴墨落了下去,在纸上染了一圈墨晕,四散开来,这纸,便算是废了。 “这纸……太差。” “少爷,这可是墨香斋出的纸,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唔……我知道了。” 换了一张纸,这次笔落了下去。 南歌子.游赏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 游人都上十三楼。 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 菰黍连昌歜,琼彝倒玉舟。 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停笔,傅小官眉头紧皱,这毛笔,实在难以驾驭,这字……实在难看啊! 春秀凑了过来,视线落在纸上……这字,真是难为了少爷。 咦,少爷写的这词,倒是不错的。 春秀识字,但对于诗词当然没什么研究,只是虞朝文风鼎盛,才子辈出,对于春秀这般十六七岁的少女,才子佳人的故事当然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多少便也听过一些临江才子所传的诗篇,尤其是临江四大才子,每每诗会,都有极美的诗词流出,在坊间传唱甚广。 但自家少爷作词……这就有些颠覆春秀的认知了。 “这是……何人所作?” 傅小官看完了《三朝诗词纾解》,又去了一趟傅府书楼,确定了这个世界没有曾经的那些牛人,所以,他淡淡的一笑,“这是本少爷所作!” 春秀张开了嘴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少爷……” “嗯。” “没啥。” “不信?拿纸来,本少爷再作一首给你瞧瞧。” 春秀铺好纸,甚是期待。傅小官提笔挥毫,一蹴而就。 字还是那么丑,但这首词却令春秀惊艳。 江北月,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沈钩。 圆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霜入新秋。 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 天上共悠悠。 停笔,“如何?” 春秀的小心肝儿都快蹦了出来,“极好!” “当然极好!”傅小官笑了起来,放下笔,起身信步在房间里走着,“少爷我以前是不是很荒唐?” 春秀点了点头,然后想了想,又连忙摇了摇头。 少爷可是秀才,如今少爷落笔成词,以前、以前少爷一定是韬光养晦! 对,就是这样,不然说出去谁人敢信? 春秀并不清楚这两首词是什么水准,但她本能觉得应该是很高的,如果这两首词放出去,临江才子恐怕会有少爷的一席。 傅小官揉了揉春秀的头,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星月,沉默片刻,说道:“其实……少爷我以前是真的荒唐,不过以后不会了。” “夜已深,各回各家,各找……睡觉。” 第七章 家有余粮 一行护卫和一辆马车在破晓时分离开了临江城,往下村方向而去。 马车里坐着主仆二人,主人自然是董书兰,而仆人便是她此行所带的贴身丫环之一小旗。 小旗用一把小刀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了董书兰,问道:“小姐,奴婢不甚明白,昨日临江诗会四大布商三大粮商不请自来……这分明是有了退意。依奴婢看,如果昨晚小姐再给曲记一张拜帖,布商联盟便会彻底瓦解,这价格……自然是想怎么谈就怎么谈了。” 董书兰啃着苹果,笑道:“我的小旗儿进步很快嘛,不过……你再想想,如果我昨晚便向曲记下一张拜帖,在那些老狐狸的眼里,我是不是急迫了一些?另外,你别忘记了曲记家主曲尚来之次女曲素梅可是张家的媳妇,而张家大房的**也与柳记大房的长子定下了亲事。黄氏一族偏房的儿子娶的是粮商杨记的长女……这里面啊,就是一张网,这些商贾以联姻的方式利益便绑在了一起,你以为轻易就能破去?” 董书兰摇了摇头,有些慵懒的说道:“这两个多月来,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想让我感受到的。” 小旗蹙眉数息,问道:“这么说,那些退让,其实他们都互有商量?” “也不尽是,这里面也有他们的担心,毕竟布商粮商我只各要一家,饼就那么大,谁能吃下去才是胜利者。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姻亲这种关系,并不会牢固。” “那么我们此行去下村见傅家……又有何深意?” “一来先晾晾他们,这二来嘛,我是告诉那三大粮商,他们既然不主动,那我就直接釜底抽薪。” “若傅家不接,怎么办?” “会接的,傅家在临江有田地万顷,所产粮食占临江两成,若傅家成为皇商,他家的粮食便基本够父亲往南边的调度。或许他们的利润会少一点,但皇商这个名头才是主要的,我就不信傅大官只想当个临江的大地主,而不想经营一些其他的。” 董书兰没有说曾经接到过父亲的手书,她有些不明白临江这个地方的这个大地主是如何结识到父亲的。 当然这仅仅是一份好奇,主要的还是她摆明了态度,让临江城的三大粮商去猜忌。 就算傅家不接,只要傅家对此行的结果保持模棱两可的态度,便足以让三大粮商乱了阵脚。 而要让傅家表明态度也很简单,他的那个傻儿子可是实实在在的冒犯过她。 傅大官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拿捏到他的儿子,傅大官便只有听命。 所以此行,从她离开临江之时,她就已经赢了。 …… 下村,西山别院。 “老爷,老爷!” 春秀拿着那两张纸向傅大官跑去。 “什么事如此慌张?” “少爷、少爷,少爷是文曲星下凡!” 傅大官停下脚步,一愣,文曲星……这好像和自己的儿子不沾边吧。 “老爷您看,这是昨儿晚少爷填的两首词。” 傅大官心里一紧,“给我看看……这字……这两首词,真的我儿所填?” “嗯!”春秀坚定的点了点头,又道:“昨儿晚奴婢为少爷磨墨,少爷思量三息便填下了第一首南歌子,当时奴婢也……也不太相信,于是少爷马上又写了第二首,只是没有词牌名。” 傅大官捏着这两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脸色泛红,眼里似乎噙着泪光。 “我儿……我儿,这是,这是……厚积薄发!” 春秀内心非常欢喜,“嗯!”她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代,文风浓厚,文人的地位崇高,如果谁家出了个才子,这是了不得的事情。 傅家居于临江首富,但三代经商有余却文气不足。 没有文气便是没有大家人户的底蕴,便是人们眼中逐利的商人——商人的地位是极低的,哪怕家财万贯,在世人的眼里,不过铜臭加身,低人一等。 为了傅小官能沾染一点文气,傅大官费尽心思,最终放弃——因为事实证明傅小官真不是读书的料。 傅大官嘴里没说,但心里终究遗憾。 何曾想过这一大早春秀给他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这真的是……老天开了眼啊! “老天开了眼啊!我儿,我儿,有出息了!” “去下村将这两幅字裱起来,要最好的匠人,此为我儿文昌之见证,不可大意。” “好的。” 春秀领命欢喜的跑了出去,傅大官在廊间来回的走着,心情澎湃未能平息。 此行回府,大祭云清! 我儿呢?我得去好生问问。 傅小官此刻晨练完毕,坐在练武场的石墩子上看着白玉莲耍刀。 刀风凛冽,其势森然,颇有大家风范。 如此半个时辰,白玉莲收刀,与傅小官并排而坐。 “这东西我能练不?”傅小官握着刀掂了掂,有些沉,估摸着三十来斤。 白玉莲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酒馕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西山琼浆。 “第一,练武之道不是一朝一夕,尤其是内功,你年龄大了,身子骨骼基本定型,没有大的可塑性。” “其次,”白玉莲看了一眼傅小官,“你这身子骨太弱,就算挥刀,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气势。刀这个东西,要的是一往无前的霸气,舍我其谁的精气神,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白玉莲又摇了摇头,“不行。” “最后,你当个大地主家的少爷一辈子富贵清闲,练武干啥?这破活儿很艰辛,可不是一朝一夕。” 傅小官拿着刀站了起来,抖了抖刀身,走了几步毫无章法的挥了几刀又走了回来。 这身子确实太弱,就这么几刀便感觉到后继无力。 放下刀坐下,他又问道:“我又不想成为绝世高手,就是想能练练内功……能够飞起来,就够了。” 白玉莲沉默片刻,“我的内功是配合刀法,走的霸绝之道,你身体承受不了。” 傅小官略为有点失望的点了点头,白玉莲想了想,又道:“江湖四大派系,我是刀山一脉。另外还有剑林,道院和佛宗。这其中,最适合你的其实是道院和佛宗,因为他们的内功心法基本都是绵柔醇厚的路线。而刀山剑林两派,多为杀戮,内功心法刚烈,如果从幼时练习当然可以……你现在练,伤神。” “倒也不急,这身子确实羸弱,我得调理一段时间。小白……” “别叫我小白!” “哦,好,小白,我是这样想的,回到临江,府上的护卫都丢给你,死命的操练他们,当然不是说把他们训练成绿林高手,能够以一当十这种水准,就行了,如何?” 白玉莲看着傅小官那张俊秀的脸,将酒馕栓在腰间站了起来。 “你长得比我还美,可别想得那么美。”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哑然失笑。 这货是个高手,高手当然有高手的尊严风范,这货也是个宝库,不挖掘一点东西出来傅小官是不甘心的,不过此事不能急,温水煮青蛙,看我不煮死你! 起身,拍拍屁股,傅小官悠然而回。 傅大官坐在凉亭,煮了一壶好茶,见傅小官进来,连忙招手。 “儿啊,为父决定此行早些结束。” “为啥?” “我儿文采斐然,为父决定速回临江,为我儿召开一场诗会,让我儿扬名立万,如何?” 傅小官端着茶杯的手陡然定住,这是要闹哪样? “您可千万别!” “我儿谦逊,你所写那两首词为父已看,有文曲星下凡之景象,这是我傅家大兴之兆……我儿既然有如此才华,当不可埋没。” 傅大官悬壶斟茶,一脸喜意,又道:“虞朝以武定天下,以文兴邦,而今两百余载。文道传承至今,已是名人辈出锦绣昌盛。我儿文气初显,自然要在这……” 傅小官双手一摆,连忙阻止了傅大官的言语。 “爹,你儿子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我呢……文采是没有的,那两首词不过灵光一现。我这脑子受了伤,有时候有那么一抹灵光,但更多时候是没有的。你说你要是真去举办一场盛大的诗会,到时我没灵光了,如何下台?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更加丢了傅家的脸面吗?” 傅大官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是啊,我儿脑疾,偶尔得诗两首并非厚积薄发之态……我这是喜不自禁了。 “我儿有理,为父倒是莽撞了,亏得我儿提醒……不过我儿也莫急,自古诗词乃天成,唯有妙手偶得之,有了灵光便留于纸上,此后有诗会参与,便信手捻来一用,方为万全之策。” 父子俩喝了一会茶,傅大官便带着傅小官去了别院西楼,那是一栋三层高的楼,里面除了粮食,便什么都没有。 “这些,都是你的!” 傅大官很骄傲,傅小官看着偌大的楼里一个个巨大粮仓,顿时咽了一口唾沫。 家有余粮心里不慌,何况,如此多的粮。 只是,这么多粮堆积在一处,有些危险啊! 晃晃悠悠已是正午时分,春秀抱着两幅裱好的字坐在马车里向别院而来,但马车却在别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门一瞧,前面也有一辆马车,还有数十名护卫。 “这是谁?” 第八章 如此初见 董书兰一行一路未曾停留,她们于午时抵达了西山别院。 傅大官听到外院侍卫的传报沉默了数息,那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数圈,才起身走了出去。 这小妮子,厉害! 以董书兰的身份,她只需要派人来一趟,傅大官就得赶回临江去面见。 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亲自来了。 意图傅大官当然明白,只是他不愿意去蹚这浑水才借着端午的由头离开了临江城,本想着十数日之后回去,临江之事已定,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傅小官坐着没动,只是在听见董书兰董小姐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便浮现出了那副容颜。 前世见过美女无数,但如此纯天然无污染的美女,还当真是两世以来的第一个。 只是红颜祸水,此刻的傅小官仅仅是惊艳,并无他想。 起身倒水洗茶,傅小官另起了一壶新茶, 自己毕竟是小主人,他倒没有去想避开,那就煮一壶茶,略尽地主之谊吧。 视线投向月亮门,傅大官在前微微躬身引路,董书兰在后,穿着一身白衣,脸上戴着一张白面巾施施然而来。 “请!”傅小官面带微笑伸手示意依然没有起身。 董书兰视线落在傅小官的脸上,那是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神情自然大方,完全没有丝毫紧张,当然更看不到半分惶恐愧意。 春秀后至,手捧两幅书页,想了想,递给了傅大官。 “秀儿,去准备午饭,为董小姐洗尘。” 傅小官随口吩咐,手里没停。 桌上炉火正旺,壶里水已沸腾,烟雾袅绕。 揭盖入茶洗茶煮茶,稍顷,斟茶,递给了傅大官一杯,又递给了董书兰一杯,自己面前放了一杯,视线看向了他爹。 你倒是说话啊,这场面冷得有些尴尬。 董书兰也没有说话,她想着这些日子收集的情报……这情报好像有些失误。 不过这家伙曾经的孟浪她是亲身体会过的,这点错不了,但此刻却表现得很是沉稳——如此心机,不可小视。 傅大官笑呵呵开口了:“尚书千金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来来来,小姐请用茶……其实,小姐要见老夫,只需带个口信,老夫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肯定立马滚回临江,小姐如此,真是折煞了老夫,令老夫汗颜啊。” 董书兰掀开面巾品了一口,放下杯子笑道:“傅家主为临江首富,小女子岂敢以口信邀约,反倒是小女子不请自来,还望傅家主海涵。” 两人一阵吹捧,没一句落在实在处,傅小官淡然听着,偶尔一笑,手上未曾停下,茶水倒得颇为勤快。 其间傅小官再未说话,董书兰偶尔会看他一眼,当然,这只是为自己解惑,这惑没解,反而愈发的疑惑了。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傅大官随手放在石桌的纸上,便微微的蹙眉,神情轻柔,并没有人看见。 这字……不堪入目,却装裱的极为精良,爱好独特。 傅大官见董书兰看着那两幅字,笑道:“我儿昨晚所作,小姐学究天人,能否指点一二?” 董书兰拿起了那两页纸。 原本不过做做样子,如果需要,她也不吝于违心的赞美两句。 只是…… 她的神色忽然严肃了两分,傅大官对这事极为上心,心里有些紧张。 他也不懂诗词之道,只是读来上口,却不知究竟这两首词水平如何。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 “游人都上十三楼……十三楼?” 董书兰不知觉的低声吟诵,眉宇间愈发凝重。 “……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好一句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她没有抬头,再次细读,偶有所思停留,脸上却愈发的欢喜,然后,抬头。 她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 傅小官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特么的,老头喜欢显摆啊。 她又低头,取了第二页纸。 “江北月,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沈钩。月缺几时休。……月缺几时休。”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天上共悠悠。” “天上共悠悠……” 时间仿佛在此刻沉淀,董书兰数次细读两首词,过来许久才抬首,看着傅小官,问道:“恕书兰唐突,这两首词……皆为公子所作?” 傅小官轻轻点了点头,“小姐见笑。” “这首词为何没有词牌?” “望江……北,江北月” “这是望江南的词牌律。”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这无所谓,江南江北都行,只是我写的江北,就这样随意叫了。” “诗词之道岂能随意?”懂书兰似乎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也忘记了面前这个少年两个月前的孟浪,与傅小官较起真来。 傅小官苦笑,摸了摸鼻子,“好吧,那就叫望江南,江南月……第一句改为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如此……甚好!” “这首南歌子,可惜此刻才见,如若放在昨晚临江诗会,傅公子之名当……传遍临江了。” “啊,昨夜有感偶得,董小姐谬赞,我也汗颜,来来来,请喝茶。” 傅大官听的一愣一楞的,但他明白了一点,儿子的这两首词极有水准。他的心花儿怒放,对身后的管家张策吩咐道:“如此兴事,当浮一大白,去取西山琼浆,请贵客品尝。” 董书兰不知道什么西山琼浆,她的心思还在这两首词上,因为这两首词实在太好。 “请傅公子解惑,游人都上十三楼,十三楼指的是什么?” 傅小官心里叫苦不迭,果然装逼被雷劈。 他又摸了摸鼻子,“我喜欢十三……此为虚数,你也可以理解为站得高看得远。” 董书兰秀眉一凝,若有所思。 十三楼……是真的很高啊,试想自己若站在十三楼,放眼望去,世间风景尽收眼底,这体现了词人宽广的胸怀与立于天地间的写意。 试想,如果改成游人都上三楼,这气势顿然全无。 好一个十三楼,妙极! 事实上,十三楼原本是前世宋代杭州的一处名胜,可傅小官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这么一处地方,所以……他是瞎掰的,于是,董书兰成功的脑补了那一番景象,并将此升华,导致了她对傅小官的彻底改观。 董书兰以为,诗人皆以诗词抒发胸中之意,傅小官当然不会例外。 昨日端午,傅小官立于楼间,有感而发作出了这两首词,南歌子.游赏一词借端午游历,以写意的笔法描绘出文人雅士听歌饮酒之豪迈,令人读之欲然飘仙。而诗人于念想中登十三楼而赏天下,这是大志愿。 而望江南一词,诗人以月抒怀,句势顿挫峭拔词意极具匠心。细细品之,回味悠长,清丽洒脱令人难以忘怀! “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天地共悠悠……” “公子……高才!” 董书兰起身,向傅小官一福,傅小官连忙站起,双手虚扶,“这……不敢当啊!” “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小姐请讲。” “这两首词,我很喜欢,能不能抄写一份?” “当然没问题。” “另外……这字?” “啊,我写的。” “哦,这字,倒是……洒脱。” …… 关于两个月前,在临江楼上,傅小官拦住董书兰并放言“小娘子,我要娶你为妻!”这件事,以及后续所导致的傅小官被董书兰的侍卫给丢去山涧这件事,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没有提起。 当然,一方面是眼前形势没必要提,另一方面,却是董书兰不愿再提。 因为她无法将两个月前的那个少年和眼前的这个少年重合起来,只有归咎于临江楼时傅小官喝了不少酒,而对于自己的容颜,她是极为自信的。 在那样的场合下,傅小官借着酒意,见到自己的容颜,说出了那句话,当初她是很恼怒的,但此刻……她却觉得是这少年的真性情。 只是,临江关于这少年的传说,难道都是假的? 两首词虽然令董书兰对傅小官的看法改变,但决不至于产生别的思绪。 何况,她已及笄,前来尚书府提亲的人……真的如过江之鲫。 这是她不喜欢看到的,所以她溜到了临江,借的是虞朝长公主的令旨,在临江选皇商。 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 三人落座,春秀斟酒。 “这是我儿新酿,取名西山琼浆,请小姐品尝。” 酒香浓郁,董书兰一嗅便笑了起来。 尚书府董小姐饱读诗书外秀慧中,这是京都门阀权贵都知道的,但是除了尚书府寥寥几人,便无人知道董书兰喜酒,且……不醉。 “这……谢傅家主美意,书兰不善饮,但此酒闻之诱人,与市间之酒极为不同,甚至比之添香更浓烈,书兰,便浅尝。” 于是傅小官知道了什么叫浅尝。 董书兰取下了面巾,哪怕傅小官心里早有准备,依然被那倾城之貌所惊。便见董书兰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回味少许,便一口饮尽。 “啊……书兰失态,只因此酒太美,这是……傅公子所酿?傅公子还会酿酒?” “略懂……” 第九章 计划 一句略懂,令董书兰又看了看傅小官。 红袖招她去过,添香酒她也喝过,与这西山琼浆相比,添香酒逊色一筹。 作为户部尚书的女儿,耳濡目染有之,父亲的刻意培养有之,她对于商机的敏锐嗅觉远超常人,所以看着她长大的长公主才会将临江皇商一事交给她办理。 此酒,可入皇宫,为天下之最! 春秀为董书兰满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对傅大官说道:“傅家主……书兰前来可是有事与傅家主商谈,切莫醉了误事,就此一杯。” 傅大官笑道:“小姐舟车劳顿,正事莫急,我这别院虽然简陋但胜在整洁干净,”他转头对春秀说道:“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董小姐呆会午休。” 傅大官当然想要将董书兰灌醉,因为他在知道董书兰到了这里之后,便派了人快马入临江,他需要将这消息递给三大粮商。 无论如何,自己的脚步得站住。 如果董书兰醉了,这谈判能够拖到晚上,临江便会有回信,到时自己再见机处理,这事儿便不容易惹到身上。 所以,他极尽所能的劝酒。 然后,董书兰的眼睛愈发明亮水灵,而傅大官却醉了。 “我……不善饮的。” 董书兰这下真的不好意思了。 “无妨,姑娘去凉亭用茶,我先把我爹给安顿了。” 董书兰走了出去,小旗紧随,低声说道:“小姐……过了啊。” “嗯,”董书兰声如蚊蝇,“太好喝了,没控制住。” “正事呢?” “不急。” …… 有风落于发间,董书兰独立溪边。 傅小官安顿好父亲走来,便看见静立的董书兰。 三分酒意之下,董书兰面若桃花颜似玉,腰肢盈盈眼流波,几缕秀发随风起,仿若仙子飞天去。 他收敛了一下心神,走上前来,问道:“房间已经收拾好,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不用……这处别院很是精致。” “父亲说,这是母亲当年所建。” 两人随意的溯小溪而行,至一浓荫处坐下。 董书兰坐在木椅上,傅小官坐在溪边的石头上。 “……前些日子,我的侍卫伤到了你,如今可好?” 傅小官一笑,“大夫说怕有后遗症,就是可能会变傻,所以我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变傻掉。” “这事儿……对不住。” 董书兰很是愧疚,当时在仔细的调查了傅小官之后,她得到的消息是这家伙就是临江城一大祸害,但偏偏官府那边推三阻四不太愿意受理。 这种事儿她是明白的,毕竟傅府是临江首富,花点钱财买通官府也是寻常事,所以她最后叫了侍卫出手,却没料到差点把这家伙给弄死了,现在捡回一条命却留下了后遗症。 “也无大碍,你不用放在心上……说来,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董书兰偏着头看着傅小官,有些不解。 傅小官一笑没有回答,捡起一粒石子丢进溪水,问道:“此次临江之行,可还顺利?” “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岔子了,只是我还想更低一些,还要花费些时日。” 一个小姑娘独自跑来临江处理这么大宗生意,也算是不简单,傅小官对此事也没上心,心里掠过这么个念头,便也没有再问。 蝉鸣于林,鱼戏于水,傅小官静默,董书兰忽然开了口。 “你那字……得好好练练。” “嗯。” “这西山琼浆每日产量多少?” “昨晚才做出来,还无法统计,但是肯定不会多,至少目前还没有好的办法提高产量。” “你这酒……可以卖入皇室。” 傅小官抬头看了一眼董书兰。 “如果你傅府有皇商的身份,这酒更能够卖个好价钱。”董书兰又补充了一句。 “这事儿……如果是我来决定,不用你来找我,我都会去主动争取。但现在的问题是,我父亲好像不太愿意,因为这挺麻烦,也因为如此便会得罪临江三大粮商。彼此合作数十年了,没有必要为这点事撕破了脸皮。父亲也不太在乎这多的一点利润,只是不愿树敌,此事还请你见谅。” “那……你为什么会愿意呢?” 傅小官笑了起来,“皇商无非是能把好东西卖给皇室,我父亲只有粮食,这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放眼天下我傅家也算不上什么。但我有很多很多好东西,比如酒,比如……香皂、香水或者是千里镜等等。我想,这些东西才是皇室需要的。” 董书兰眼睛一亮,“给我瞧瞧。” 傅小官两手一摊:“酒你知道了,至于别的东西,现在还没有,以后做出来我托人先带给你用用。” 画饼呢! 董书兰没有听过香皂香水千里镜这些东西,有些新奇,但也没期望太多。 皇室什么东西没有? 想来也是根据某个东西加以改进,就像这酒一样。 傅小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招呼春秀过来,说道:“去请张管家,我有事找他商量。” 没多久春秀和张管家过来,傅小官蹲在地上,用手将地上的细沙抹平,拿了一节树枝在这细沙上画了起来。 “这是别院,别院外这一片……”树枝这一条直线画了很长然后圈起,“把它买下来。” “看这,酒坊在这个位置不妥,外面买下来之后把酒坊移出去,规模……扩大三倍。而如今酒坊的位置推倒重建,建粮仓,将原本的粮仓分一半出来,堆积太多,隐患很大。” “另外,别院外临水的地方,我要十亩最好的田。插秧不要停,但是在抽穗杨花的时候,如果我没在别院,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现在能做的就这么点,地买下来之后先平整地基,其余的规划我来做。” 傅小官丢下树枝,坐到石头上,看着张策,“明白了没?” “明白了……少爷这是?” “昨天我出去走了一圈,这地方不错,建一处工业园……作坊。” “另外,统计一份下村匠人的名册,各种匠人都要,我若离开了别院,送到临江府上。” “好,要不要请示老爷?” 傅小官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等我爹起来,你找他去。” 这不是傅小官临时起意,昨天在看过那一片地之后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在这里建立一处研发中心,并量产这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 主要也是为了自己舒服,他需要香皂洗澡,需要好一点的牙刷漱口,上厕所时需要纸……那个棍子擦屁股,这特么太难受了。 当然他后来用了纸,哪怕春秀一脸肉痛。 张策离开,董书兰收回了落在傅小官身上的视线,这个少年愈发让她看不明白。 “什么都没有你就这么决定了?” 董书兰以为,做任何事都应该谋定而后动,傅小官这又是买地又是找匠人又是规划……是不是太草率了? 地主家有钱也不该这样用的吧,万一造不出来,这些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这两天我反复的思考过,材料是有的,技术上没有太大问题,等前期的事情处理好,也就差不多成熟了。” “你弄十亩稻田是干啥?” “这个就真的是实验了,我心里可没底。这需要几年的时间来验证,如果能够成功的话……这一亩稻田的产量估计能够翻倍。” 翻倍? 董书兰一惊,江北一带,如果年份好,稻谷亩产基本在二石出头,也就是两三百斤,如果翻倍…… 董书兰是不太相信的,因为千年以降,稻谷的产量才艰难的提高了亩产二石。如果傅小官能够用短短的几年时间令稻谷翻倍,这绝对是泼天大功! 万民得以饱腹,前线将士得以保障,国家之粮库得以充盈……这是惠及天下之事! “此事,有几分把握?”董书兰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个不敢说,实验的东西充满不确定性,但只要去做了,方向没有错的情况下,迟早都能成功。” “若有一天成功了,还请傅公子告知于我。” “这个自然。” 轻描淡写的一席话,令董书兰再次对傅小官刮目相看。 这是一种稳重,董书兰在京城见过许多的公子少爷,如此这般年纪能够如此沉稳的屈指可数。 年少本轻狂,文人更不羁,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却没有沾染半分。再次和两月前的那次事件对比,董书兰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仿佛是两个人。 而对于傅小官而言,他却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这玩意能够多点收成,自己家的粮仓便又能多建几处。 至于救天下万民,他还没这种崇高的理想。 他只是想生活得更好一些,对这个世界多一些了解,然后四处去走走看看……仅此而已。 “傅公子何时回临江?” “大概十来天,这地方的事得弄出一个轮廓,细节的事情比较繁琐,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肥皂香水等物要面世,我预计需要至少半年。” 董书兰沉默片刻,问道:“傅公子可有功名?” 傅小官哂然一笑,摸了摸鼻子,“秀才。” 第十章 皇商 蝉鸣渐歇,暑意渐褪。 傅大官于酉时醒来,脚下有些虚浮,脑子倒是清晰。 他下得楼来,远远向董书兰抱拳作揖,“傅某贪杯,请小姐原谅。” 董书兰一笑,回道:“傅家主可是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留于此间,倒是多有打扰。” 三人围坐,傅小官自作主张将晚饭放在了凉亭里,他觉得这里有夜风,可听溪水,相比于饭厅,这里更为随意一些。 对此董书兰倒是不以为意,她并不觉得傅小官不懂礼数,反而认为这样的环境更适合谈谈皇商的事情。 酒自然没有再喝,傅大官没什么胃口,董书兰的饭量本就不大,傅小官当然没有客气,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真的需要补充营养,所以一桌子饭菜差不多一半是被他消灭的。 收去碗盏,傅小官煮茶,傅大官出去了一趟,没多久又回来。 “如我所料不错,三大粮商的家主,这是给了傅家主某种信息……请恕小女子开门见山了,傅家主,皇商之利你理应知晓,那么,说说你的想法。” 此刻的董书兰与下午时分截然不同。 她未曾带上面纱,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言语间已经有了一些重量。 “小姐聪慧。”傅大官也没有打迷糊眼,喝了一口茶,又道:“他们的本意是选出一位代表,就是杨记,由杨记与小姐签订合约,三家共谋此生意,如何?” “我这边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价格……” 傅大官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价格……他们倒是干脆,委托我来处理。” “那傅家主给我个什么价?” “这事儿把我给绕进去了,我来出价,那么我给他们的价也肯定得降低,这生意,真的不划算啊。” 董书兰抿嘴一笑,傅大官这是吃力不讨好,所以她说道:“我是理解傅家主的……下午与傅公子有些交流,你看这样如何?如若我们生意能够谈妥,待我回京禀报长公主殿下,为你傅家另开一路……比如这西山琼浆,如果傅公子后续的产品真有新意,我也能帮个手,纳入皇室采购。” 事实上皇商就是个名号,比如粮商,皇室每年会征召巨量的粮食,这些粮食或存入国库以度荒年,或供给前线的军武。 这些粮食的采购价格是很低的,至少比市面低一成。 但皇商有个特权,如果有拿的出手的好东西,皇室是愿意平价甚至高价收购的,而且有皇室采购的背书,对于商家而言,这便是一面金字招牌,也是家族之荣耀。 所以傅大官一听董书兰的这番话,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 “你看……我家就临江一地主,家里除了粮食也没别的,至于我儿所酿之西山琼浆,不瞒小姐,这玩意儿出酒率极低,成功率也极低。所以就算供给皇室,量也起不来,不过此酒能进皇家,我傅家也与有荣焉……小姐你就直说,临江之皇粮,意欲几何?” 董书兰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低于市价三成!” 傅大官正要说话,董书兰却又道:“且慢,你听我讲来。” “江北之地之粮价比之江南高出了一成,比之中原腹地高出了两成,江南乃富庶之地,粮价反而比江北便宜,中原之粮,稻米与江南江北不可比这我了解,故皇室于中原之地主征小麦。” “而江北之地自齐州而上至密州,这临江之粮价又贵了一成,所以……傅家主,我说降三成,并不为过。” 傅小官并不了解此中行情,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妞挺厉害的。 如此看来,她此行临江倒是做足了功夫,且看老爹如何应对。 傅大官频频点头,“你说的确实没错,但是,董小姐恐怕有两点不太了解。” “其一,临江粮食产量比之其余州县略低。” “其二,临江的地价却比其余州县略高。” “原因颇多,临江地势多丘陵,山地多而良田少,不易耕种。但偏偏临江所居人口却多……据去岁临江州府统计,临江州共有人口六十七万四千八百五十二,临江城所居者三十三万六千七百一十一。我们再看看密州,密州占有广阔的沃野,但密州人口却只有五十八万余。再算各州所有田地,临江有田十三万亩,每一亩田要养活至少六人。而密州有田二十万亩,每亩田仅需养活不过三人。” “所以临江粮食会略贵,其实小姐不知道,我临江所产之粮并不足以供给本州,尚且要去其余各州买粮。” “如果临江出现粮食皇商,那么临江的粮食缺口会更大,就必须从各地买更多的粮,而临江的粮价便还要上涨……临江,是不是少一些配额?” 董书兰眉头微蹙,这些东西她是真没去了解,如果傅大官所言属实,自己这要求的三成,好像确实有些高了。 她尚未说话,傅大官乘热打铁,笑道:“当然,为皇室出力这是临江的荣幸,只是,能不能按照江南的标准,低于市价一成!” 董书兰忽然笑了,明眸皓齿,口吐兰香,“我相信傅家主所言属实,但是,傅家主却忽略了另一个问题。” “临江为双江汇流之地,自古人杰地灵,这便是临江所居人口较多的原因。而临江之商贸,在长江一线仅仅江城可比。商贸发达带来货币的流通,也带来临江的富裕,故临江之粮价更高,但临江的购买力也极强。所以,傅家主,综合你我原因,两成半。” “一成半!” “两成!” “成交!” 傅小官有些错愕,傅大官捶胸顿足的说道:“小姐天纵奇才,我这一定价……怕是会被三大粮商的唾沫给淹死,另外,我家的酒入皇室的事情,就拜托小姐了。” 董书兰轻笑着看着傅大官的表演,心里暗道,这老狐狸,我若不松口,他也是会答应的。 “傅家主放心,此酒天下无双,皇室必然采纳。” “如此,大事已了,我等再喝上一杯。”傅大官转头,“春秀,叫厨房弄几样精致小菜,拿酒来!” 新月高悬,有蛙声阵阵。 傅大官再醉,董书兰依然无恙,傅小官仅仅喝了一杯——他还是觉得这酒不好喝,辣喉,太冲。 傅小官再次扶着傅大官回了寝舍,春秀带着董书兰和小旗去了西厢房,院中人散,一地灯火微黄。 …… 翌日晨。 董书兰一行与傅大官父子二人告别,重返临江,顺便带走了两首词和两坛酒。 望着马车离去,傅大官忽然感叹,“儿啊,娶妻当如董书兰。” 傅小官笑了起来,没有接这话题,而是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做皇商?” “因为我们是地主,并没有船运陆运的商队,对我们而言,做皇商单单卖粮是极为不划算的。” “那为何三大粮商要争?” “因为他们有办法从江南调粮,董书兰说的没有错,江南粮价比江北便宜至少一成,如果渠道正确,他们拿到的价格就会低上一成半甚至两成。作为粮商,他们有自己的船运,也有自己的商队,这在运输上便能节省少许。总的算来,以低于两成作价,最多也就损失一成利润,但皇商量大,薄利多销,还不影响他们在临江的利润,当然要争了。” 傅小官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自己家是地主,生产产品,但三大粮商是平台,他们销售产品,有更多的进货渠道,还有自己的物流,所以他们的生意更灵活。 “你说的那些数据都是真的?” “当然,那姑娘可不好忽悠。你看她的反应多快,她肯定是不知道那些数据的,但她偏偏想到了我刻意回避的那一条,临江双江汇流之地,富裕啊!正是因为富裕才能聚集那么多的人,物价也才会比别处高出少许……所以原因不是在田少。没把她绕进去,反而一语中的!” 傅大官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儿啊,娶妻当如董书兰!人才,人才!” “哦,张管家和我说了你要买下附近那些地的事情,我同意了,另外我也告诉了他,以后你有什么吩咐,照着办就行,不用再经过我……不过,你究竟想干啥?” “捣鼓一些小东西,弄几处作坊,能赚钱。” 傅大官脸色有些纠结,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我们家不缺钱。” “我知道,但总得做点啥。” “读书可好?中个举人,入朝为官?” “爹,这事我真干不了。” 傅大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好吧,去做你高兴做的事情。” 对于此事,傅大官终究有些遗憾。 本以为儿子开了窍,还作出了两首评价颇高的词,如果静心读书,似乎考个举人也有可能。 那些世家门阀,可都是几代读书人沉淀下来的,这便是文气,而不是商贾之家的铜臭。 世人爱这铜臭,却偏偏敬仰文气。 有了文气这铜臭仿佛就得到了净化,就连他们的银钱似乎也变得更高贵了起来。 第十一章 厘定标准 宣历八年五月十八,傅大官带着傅小官去巡视了地主家的领地之后,重返临江。 此行傅小官对自家这个大地主的田产有了初略的认识,在这个世界弄出了第一个印刻着自己烙印的产品——西山琼浆,顺便收了个小弟白玉莲,另外便是对西山别院作了未来的初步规划,一个集研发与生产的基地雏形在他脑子里渐渐有了轮廓。 接下来便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当然,首要的是对临江的了解,至今他还未曾在临江的街头逛逛。 逛街这种事情以前是不喜欢的,但他现在很乐意,因为真的很闲。 所以第二天锻炼完毕用过早餐,他便带着白玉莲和春秀坐上马车出了门,白玉莲就这么兼任了他的车夫。 “秀儿,我需要做一些玻璃瓶子,你知道地方吗?” “玻璃?奴婢未曾听过,琉璃倒是有的。” “哦,琉璃也行。” “西坊那边有,现在去看看?” 傅小官搜寻了一下记忆,西坊是一处市集,位置偏远。“先去余福记。” “西坊有没有陶器?” “有的。” “嗯,好。” 春秀不知道少爷要这些器物干啥,琉璃很贵,傅府也就老爷有一套琉璃酒具,非贵客不能用。 至于陶器倒是便宜,家家户户都要使用的东西。 傅小官没有再问,他看着车窗外。 鳞次栉比的房舍,古朴典雅的院落,青石板的街道,偶尔有精致的楼阁。 某一处房舍的二楼撑开了一扇窗,有女子探出头来向下望,那撑窗的竹竿倒是没有掉下来。 临街的铺面早已开了门,铺面各式的牌旗在晨风中招展。走贩或推着独轮车或跳着担子一路吆喝。 临江城早已醒来。 如此看着,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来到了余福记的门前。 这条街叫十八里巷,不算临江城最繁华的街道,但位置已经不错。如果按照前世的说法,这里算是二级口岸。 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虽然记忆中存在,但自己亲眼所见,却真实了许多。 余福记的大门也已经开启,只是门口罗雀没有什么客人——毕竟是卖酒,这大清早的喝酒的肯定不多。 余福记老掌柜蔡晞此刻正蹙眉看着一本账簿,然后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这些年来余福记的销售每况愈下,四月更是惨淡,全月销售共计一百二十斤,六百文钱,利润一百二十文……虽然此处房产是小姐当年所置,就算抛开房租这一块,除去开支,已经是亏损。 他合上账簿,寻思得想想办法了,虽然姑爷不在意这里的经营,可这铺子是小姐留给少爷的,如今弄成这样,他觉得很是愧疚。 余福记的酒只有一种,便是西山酒坊所产的最普通的酒,连名字都没有。 品种单一而寻常,根本没有竞争力,如果不是老顾客光顾,只怕早已入不敷出。 对面漆氏酒铺以前的生意也不好,但自从漆氏少东家漆远明弄来了一种名为瑶春的酒之后,漆氏酒铺的生意便日渐红火。 他去买过瑶春酒,比之京城的添香差了许多,但比自家的酒却又好了许多,可他至今没有查出此酒的产地,便也束手无策。 一声长叹,他抬起头来,便看见少东家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这让他有些惊诧,甚至擦了擦老眼,确实没有看错,真的是少东家。 蔡晞连忙迎了上去,傅小官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蔡晞大惊,慌忙还礼,“少东家折煞了老奴!” 蔡晞是徐云清的仆人,当初徐云清下嫁傅大官,他便跟着过来,成了傅家的仆人,自然也是少东家的仆人。 “蔡老应受此一礼,自娘亲仙去,余福记便由蔡老一手打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必惶恐。” 蔡晞反而惶恐:“小老儿无能,未曾将小姐留下的生意做好,请少爷责罚!” 傅小官摆了摆手,“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我的问题。” 说着傅小官便四处看了看,这铺子很大,陈设却非常的简陋。 中间摆着三张八仙桌,靠墙的三面放着一溜儿排开的酒缸,柜台上放着一张算盘和几个酒盅……然后便什么都没了。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哑然一笑,这真不是蔡晞的问题。 “蔡掌柜,叫两个人把我马车里的酒抬进来。” 马车里装了两坛酒,百八十斤,其中一坛是小麦高粱混合蒸馏的酒,度数大概三十度。 而另一坛是在此基础上添加了稻米蒸馏的酒,度数大概四十来度。 比之当初在西山别院所喝的酒,度数偏低了一些,但出酒率却高了两成。 也就是成本大约在一两酒七文钱。 两坛酒放在了桌子上,傅小官随意的坐下,对蔡晞说道:“蔡掌柜尝尝。” 蔡晞取了酒勺杯盏,将其中一坛酒的盖子揭开,酒香扑面而来,他顿时一愣,使劲的嗅了嗅,那双老眼一亮,“好酒!” 他开的是三十度那一坛,这已经比原本的酒高了至少十度。 他小心翼翼的打了一勺,倒入杯盏少许,再次凑到鼻端闻了闻,一口饮下,回味片刻,转头对身后的小二说道:“去把瑶香酒取来。”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坛酒,更加浓郁的酒香令他顿时一惊,这是……添香的味道! 当年在上京,他随小姐做事,曾喝过添香,还不止一次。 他疑惑的看了看少东家,难道胡大家将添香的秘方传给了少爷? 他取酒再品……和添香一般无二! “添香?” 傅小官摇了摇头。 “此酒何来?” “前些日子随父亲去了一趟西山别院,看了看酒坊,就顺手弄出了这东西。” 傅小官轻描淡写,但蔡晞却难以相信。 姑且不说少爷曾经行事的荒诞,酒这个东西他浸淫其中数十年,自然知道其发展的历史。如果少爷有添香酒的秘方,那不足为奇,而如果是少爷独创……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本事了。 市面之酒,以添香第一,但添香产量极低,就算是在京城,也是少数达官贵人才能喝到,更不用说京城以外,这压根就没有卖的。 它已经不是用银钱来衡量,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如果少爷真的自创了此秘方,那便打破了添香的神话,便能走入寻常百姓家……这是多么大的市场! 小二取来了瑶春酒,蔡晞摆下了三个酒具。 一杯倒入瑶春,一杯倒入三十度的酒,再一杯倒入四十度的酒。 “此酒为对面漆氏所经营,名为瑶春,售价一两十五文,少爷品品。” 傅小官端起酒杯闻了闻便放下,说道:“此酒最多二十度。” “……二十度是什么意思?” “就是酒的烈度,我们要定下标准,以后我们家的酒就会标上度数,比如这坛,三十二度,而这一坛,四十二度。” “这……要怎样厘定?” “喝啊,依据口感来定,唔,就以四十二度这坛为准绳,更烈的酒度数更高。” 白玉莲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可以,那么在西山别院所喝的,应该就是五十度的了。 蔡晞细思片刻,有所领悟,但他并没意识到这标准一出,对此后的酒类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他此刻在品酒,从瑶春开始,三杯喝下,点了点头。 三十二度的酒已经远超瑶春,更不用说和添香比肩的另一坛酒了。 或许是酒的原因,他的心情非常激动,那张老脸此刻也泛着红晕,“少爷,有这两种酒,余福记必然闻名天下!” 他没有说闻名临江,因为如果四十二度的酒量产,那一定是闻名天下的。 “敢问少爷,这两种酒的产量如何?” “新的酒坊还在建,不过就算是建好了,这酒的产量也不会高,我预估一天……这种四十二度的,大约只有三十来斤。这种三十二度的会多一点,估计在七八十斤吧。” 产量很低啊,蔡晞微微有些失望,然后问道:“那此酒少爷作价几何?” “这种,”傅小官指了指三十二度的那坛,“名为西山香泉,这种,名为西山天醇。香泉酒作价一两五十文,而天醇作价……一两三百文。” 白玉莲一惊,看着傅小官,你特么抢钱啊! 他是知道这两种酒的,香泉成本不过七文,天醇成本不过九文,这是多少倍的利润! 蔡晞也是一惊,这……“是不是,太贵?” 傅小官笑道:“你说,这香泉酒,市面上有没有?” 蔡晞摇了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你说天醇既然能够和添香比肩,添香市面上能不能买到?” 蔡晞又摇了摇头。 “所以,我们这是独家经营,想卖多少就卖多少,而且,卖的时候还要限量,这个我得提前给你说了,每人,每天,香泉最多可以买五两,而天醇则最多只能买三两,这个很重要,你千万记住。” 哪有打开铺子不做生意的道理? 蔡晞想不明白,白玉莲和春秀同样想不明白,但傅小官没有解释,只是强调了一次,照着他说的去做,就行了。 “至于售卖的时间,等我通知你,消息可以放出去,但不允许任何人品尝。” 第十二章 品鉴 临江书院,荷苑。 董书兰与一位鹤发老人坐在荷塘边下棋。 老人执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随意问道:“皇商之事……已定?” 董书兰嘻嘻一笑,“秦爷爷您都不帮帮我,您怎么知道?” “嘿嘿,今日下棋,你落子随意轻快却又极具章法,当是心中无事了。” “这也能看的出来?” “观棋知性,看字识人,这是常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董书兰忽然想到了那两幅字,觉得此话有些偏颇,便摇了摇头。 秦老一笑,“怎么,不相信?” “是这样,我前些日子去下村,遇见了一个人,您应该听过这人的名字,就是傅府傅大官的儿子傅小官。” “哦,那个纨绔。听过,傅大官以前还来求过我,想着请我去教他儿子,月奉……一千两银子,呵呵,他倒是舍得。不过那时候他儿子的恶名已经传遍了临江,我当然是不会去的。另外就是之前他儿子招惹了你的那件事,他让人带来了一副前朝书圣的字画,请我鉴赏。” 秦老说着又落下一子,道:“东西是真品,他欲送我,说什么……他一大老粗不懂欣赏,放在家里也是暴殄天物,确实是暴殄天物,当然我没要……你见到他儿子不会又发生了什么冲突?” 董书兰摇了摇头,回想起那日在西山别院所见,一边落子一边言道:“是不是大家对他都有什么误会?” “这怎么可能,当初在临江楼,你可是亲眼所见的。” “可是……”董书兰咬了咬嘴唇,“我在西山别院见到他,却仿佛见到另外一个人,言行举止完全不一样,但那模样总是不会错的,另外……秦爷爷稍等。” 董书兰起身一溜烟跑进了此间那栋小楼里,然后又走了出来,她的手上拿着两张纸。 两张纸放在棋称上,“秦爷爷,按照坊间所传和我此前的调查,此人……是没有文才的,正如您所评价的那样,不学无术一纨绔公子,可您看看这两首词。” 秦老微微有些错愕,他拿起纸张看了起来,眉间渐浓,然后抬头,“这是他写的?” “正是,只是他写的那字,实在没法看,我抄录了一份。” “山与歌眉敛,波同醉眼流……” “……谁家水调唱歌头,声绕碧山飞去,晚云留。” “这……真的是他写的?” “我确信,他的丫环说,端午那晚,他坐于窗前,细思数息,此词便落在了纸上。” “他那丫环还说,这第二首词,他几乎没有思考。” 秦老眉间成川,拿起第二张纸。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素娥应信别离愁。天上共悠悠。” 董书兰双手撑着下巴,回想当日,说道:“此词当时并没有落下词牌名,因为他原本的第一句是江北月,而按照此词律,应该是望江南,所以后面他说那就改成江南月。” 秦老没有回答,此间无声,他反反复复的细品了这两首词,然后放下。 “如果这真是他所作……此子,此前便是藏拙了!” “你看这里,游人都上十三楼,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十三楼是前朝初年临近西湖的一处景点,在一场大火中毁去,记载于《梦梁录》一书。而今的杭州,便属于当年的扬州之域,虞朝初立,才将扬州和杭州划分开。《梦梁录》一书非国学,看过的人不多。” “十三楼可是十三层楼之意?”董书兰问道。 “不是,十三楼指的是大佛头石山后的十三间楼。” 董书兰杏眼一瞪,腮帮子鼓了起来,“这家伙……骗我!” 秦老笑道:“他骗你啥?” “他说……我喜欢十三……此为虚数,你也可以理解为站得高看得远。” “哈哈哈,这一解法倒是稀奇。此词于手法上落笔精妙,以移情之法既写出了湖光山色之美妙,又蕴含了宴饮之欢畅。下阙以歌声为主线,写游人尽兴之趣,隐含在此处景致里,心神俱醉,放浪形骸。” “谁家水调唱歌头,你瞧瞧,以水调歌头之词牌名入诗,本是忌讳,放在这里却偏偏令人遐想,这是……大家所作啊。再看端午当日,临江才子们所作诗词,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经秦老一解,董书兰对此词又多了两分了解,便觉得那人……愈发的有些不清晰。 “秦爷爷,你说……有没有人忽然顿悟的?” “倒是有这么一个人,虞朝泰和年间著名丞相燕云川,辅佐先皇二十年,成就了史上有名的泰和盛世。燕云川生于商贾之家,不事学问而常居青楼,至二十三岁忽然开窍,闭门读书三载,于泰和六年中举,泰和七年中状元,泰和八年任庐县县令,次年吏部考评全优,升任庐州州府知州,三年后入上京,任中书门下仆射,又三年,官拜丞相。” “燕云川,一代传奇啊,其子燕北溪,辅佐两代君王,宣历元年以六十高龄拜为丞相。而燕北溪的儿子燕师道,你知道的,如今也是枢密院枢密使,不出意外,他也将登台拜相……一门三相,何其荣哉!” 上京燕家,如今已然是虞朝第一门阀。 秦老感慨了一番,忽然问道:“我好像听说燕师道之幼子燕熙文,对你极为……倾慕。” 董书兰小脸儿一红,“托人上门来提起过……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 “那孩子我见过,不错,宣历七年状元,文采风流,处事稳重,颇有其祖父之风。” “却是……无趣,”董书兰嘀咕了一声,又道:“那秦爷爷您说,这傅小官,有没有可能是开窍了呢?” “单看这两首词,倒是和以前的印象截然不同。如果能静心读书,恐怕也能立于朝堂之上。” 董书兰想着傅小官所做的那些规划,还有关于稻谷亩产翻翻的言语,似乎他并未曾考虑读书,这事儿得劝劝他。 商贾之家哪怕富可敌国,能有燕家一门三相的那种荣光么? 这个世界毕竟还是读书人的世界,所谓万般皆下品,利弊权衡,他也理应读书的。 “要不我约他前来秦爷爷您看看?” “你不会是对他……” 董书兰大囧,脸蛋儿绯红,“没有的事,就是觉得他既然有才华,那就应该走读书的路子,想请秦爷爷开导一二。” “也行,我也想见见这写出了谁家水调唱歌头的小子。” …… 董书兰和秦老在讨论着傅小官这个人的时候,傅小官本人正在西坊干着和读书毫不相干的事情。 “余老板,你这店里的器物我都看过,但是不合我意,我要的是这种琉璃杯……” 傅小官说着便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画了起来。 “这种小杯子,上面是杯,这是脚,脚下这是盘——这是前世的红酒杯造型——杯口要圆润,杯体要通透,只能装酒三钱。” 大腹便便的余老板有些艰难的蹲着,苦笑道:“傅少爷,这东西……怕是做不到啊。” “多想想办法……价钱你说,我要很多。” “很多是多少?” “先来一千个。” 余中檀抬起了头,盯着傅小官,“真的?” “当然,可以先签合约再付定金,但你价格不能乱来,因为我后面要的更多。” 两人站起,余中檀伸手相邀,“里面喝茶,我叫师傅来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喝茶改天,你先研究,我去去对面的姚瓷店再过来。” “行,我这边尽量想想办法。” 看着傅小官离开,余中檀搓了搓手,一千个琉璃杯,这可是大单子,如果能够搞定,利润肯定不小,只是……这傅家的儿子靠不靠谱? 今儿见到,做事干脆利索,脸上看起来也不像是开玩笑,和那些传闻偏差有些大,先不管这些,一定要把这东西搞出来,反正有合约定金,拿不到钱找他爹去。 傅小官进了姚瓷店,扫了一眼店里的货物,便直接对掌柜的说道:“我是傅小官,找你东家来,我有事和他谈谈。” 李掌柜的一愣,傅小官,他听过这名字啊,难道和东家有什么过节? “傅公子,要不……你先和我谈谈?” “此事你做不了主,我要一万个瓶子,你能做主的话和你谈也行。” 李掌柜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个?” “至少一万个。” 李掌柜转身便走,挥了挥手,“傅公子,我受不了你这玩笑,你找别家吧。” “当真?” “当然。” 傅小官转身出门,去了隔壁的姜记瓷器店。 “这种大肚子的瓷瓶……”傅小官和姜记老板姜上楼蹲在地上,“肚子的圆弧一定要顺畅,用红釉,上面绘金色兰花,瓶塞这样做,记住塞好之后密封性一定要好,这下面留字,瓶底也留字,能不能做到?” 姜上楼琢磨了半晌,“这器物倒是美观,难度……就是绘金色兰花有点麻烦,这要二次处理。傅少爷,这玩意儿你真的要上万个?” “当然,你弄出样品,我们可以签合约付定金,以后要的更多,也还要新的器物,只是这个东西你得先弄出来才谈后面的。” “行,明天我亲自将样品送到府上。” 第十三章 临江仙 寄书兰友 天将午,日头微辣,临江楼。 傅小官看着临江楼这面金字招牌,忽然觉得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这里所发生的事,自己恐怕就真死在了前世的那处战场。 或许这就是命运,他笑了起来,看得白玉莲和春秀莫名其妙。 “这里的西湖醋鱼和龙井虾仁味道不错,去尝尝。” 走入大堂,早有掌柜迎了过来:“哎呀贵客上门,傅公子里面请……傅公子,您的天字一号房今儿个有客,您看看安排您老在天字二号,可否?” 临江楼天字一号房可是傅家大少爷专用,只是上次出了那挡子事之后傅家大少这月余都没有再来,想着受了那教训,只怕是被傅家老爷给关在了家里,却没料到今儿个忽然来了,又正巧临江城几大巨商在此宴请当朝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这让掌柜的心里有些忐忑,他生怕这家伙蛮不讲理的横着来。 万一这家伙非得要天字一号房,去砸了人家的脸面,自己这酒楼恐怕也会受到波及。 “无妨,我们就三人,就在外面吧,找个临窗的地儿就行。” 傅小官语气轻柔和气,脸上并无丝毫愠色,掌柜又一次偷偷看了看,小意的说道:“以傅公子的身份,坐在外面不妥,如果傅公子愿意屈就天字二号房,就已经是给了顾某天大的面子。” 临江楼天字一号房极大,修饰古朴典雅考究,可摆桌席八张,还有一吹拉弹唱的舞台,天字二号房次之。对于此时的傅小官而言,他是不需要的,所以他还是说道:“顾掌柜不用如此,我三人就坐外面,给我们来一壶龙井,另外……我就点个西湖醋鱼,其余的你帮我安排,就这样,你去忙。” 傅小官说完便向二楼走去,顾掌柜看着那背影看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有啥幺蛾子吧。” 然后他冲着一小二吼了一嗓子:“傅公子二楼雅座,上极品龙井一壶,快点!” 春秀这些日子已经渐渐熟悉了少爷的行事风格,倒是不以为意,但白玉莲还是多看了傅小官两眼。 三人靠窗落座,傅小官笑道:“当初,就是这一坐席,遇见的董书兰,出了那破事。” 白玉莲眉头微皱,问道:“这是旧地重游,想要找回场子?” 傅小官摇头,“找什么场子,那是我自取的,其实我很感谢她,如果不是那一家伙……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一声叹息,视线投向窗外,“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今儿此刻,想喝两杯。” 董书兰应约前来,随她一起的还有临江书院的秦老。 二人正好上楼,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傅小官。 他正怔怔的望着窗外,然后随口便说出了那一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请你喝两杯!” 傅小官回首,董书兰带着面纱正喜盈盈的看着他。 “这么巧?”傅小官起身,“来来来,一起坐,这位老人家您请上座。” 秦老没有吭声,他大喇喇的坐下,就这么看着傅小官。 “人生如梦……傅公子这是在感叹什么呢?” “一晃便是月余,那时我不懂事,在此得罪了姑娘,今儿个以酒赔罪。” 董书兰眼睛一亮:“有西山琼浆?” “这个真没有,不过此次归来倒是带了两种酒,一种叫香泉,一种叫天醇,比之西山琼浆略差,但天醇已可与添香比肩。” “拿出来尝尝。” “没带在身上,过些日子在余福记限量销售,到时……哦,我已听说姑娘这两天就要回上京,到时我托人带一些给你。” 秦老听着有些难以置信,能和添香比肩的酒?这怎么可能? 他疑惑的看着董书兰,董书兰笑道:“我是相信的,因为我去西山别院时,喝过比添香还要好的酒……我有带回两坛,不过寻思着带去上京交给长公主殿下,为他这酒入皇宫铺路,要不呆会回去我打一点给秦爷爷您尝尝?” 秦老乐了,“你这丫头……”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视线转向傅小官,问道:“刚才听你说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这应该是一首词里面的一句?” 傅小官并不认识秦老,但这老人虽然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大家风范,再加上他笑称董书兰为你这丫头,身份必然高贵,想来是董书兰的长辈。 所以傅小官慎重的对秦老行了一礼,接过小二手上的茶壶,一边斟茶一边笑道:“偶有所感,我是第一次在这与董姑娘相遇,那时孟浪,得罪了董姑娘,却也因此醒悟,故觉得这便是人生如梦了。” “所以你得好生谢我。” 董书兰与傅小官已经有几分熟悉,说起话来便很是随意。 “当然,你看,我有了好酒可是首先请你品尝的。” “你今儿个可没酒,我明日启程回上京,那你现在作一首词给我可好?” “这……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傅小官说着想了想,对小二说道:“帮我取笔墨纸砚来。” 秦老本以为他会退却,董书兰本是一句玩笑,作词这种事情可并非随手拈来,而是要酝酿组织,一首好词甚至要多次打磨——所以董书兰给秦老看过的那两首词,董书兰说他是一挥而就,董老是不太相信的。 临场写词这种事情很多,但事实上那些词平时都已经在揣摩。 此刻董书兰以明日启程命题,这便是一首送别的词,且看这少年如何写来。 依然是春秀磨墨,傅小官提笔细思。 天字一号房的门打开来,曲记家主曲尚来走出,他本是准备下楼去迎接董书兰和秦老,却没料到二人此刻正坐在外面。 他走了过来,正要打声招呼,秦老却对他摆了摆手。 他好奇的走过去,便正好看见傅小官提笔静思。 傅家少爷? 这厮胸无半点墨,却在秦老面前班门弄斧! 董书兰没有回头,她有些紧张,视线落在纸上,再没有移开。 临江仙.寄书兰友 这是词牌,表明此词为董书兰而写。 这字……真丑! 秦老皱了皱眉头,董书兰是知道他的字很丑的,但是他真的为自己写了一首词,这让她微微有些羞怯。 傅小官落笔。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秦老的眼睛一亮,董书兰的脸儿腾的一红,幸亏有面纱围住……这家伙,写的啥呢,有这么直接的么? 想着当日他也是这么直接的说了那句:小娘子,我要娶你为妻,她愈发的羞怯。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秦老击掌,心潮澎湃,心底连道几声好。 董书兰小心肝儿噗噗直跳,想要阻止傅小官写下去,偏偏心里又有几分期盼。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傅小官在此略微的顿了一下,因为原句是分明却到梁溪,而董书兰并非到梁溪,她是回上京金陵,便取了乌衣巷之乌衣。 随后落笔再没停下。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收笔。 看着董书兰,一脸笑意。 “好词!好词!” 秦老此刻才拍案大赞,他拿起纸张,小心的吹了吹。 临江仙.寄书兰友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秦老一边吟诵一边击节,然后便放声大笑,“香梦消,窗白一声鸡,妙极妙极!” 曲尚来有些懵。 秦老是何许人物? 虞朝鼎鼎有名的大儒! 傅小官是什么人? 临江城里一纨绔,祸害一方的浪荡公子。 他居然得到了秦老如此高的赞赏……这世道,有些看不明白啊。 “书兰,你看。” 秦老醉于此词间,“别后闲情何所寄?初莺早燕相思。这两句……我不品评,”董书兰抬头,白了傅小官一眼,傅小官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 “今日彷徨忆当时,这便是当初你们间的那次误会,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这两句,你们自己解。” 董书兰垂首,双手捏着裙摆摩挲。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这小子的意思是他不知道去上京的路,却在梦里到了乌衣巷。匆匆刚欲语分携……分携,可解聚散,分离。香梦消,窗白一声鸡。梦里到了乌衣巷,正要倾述却梦醒分离,窗外一声鸡鸣报晓,天已亮,原来梦一场。” “此词应景应情应……友人之情谊,为老朽近年所见送别诗词之首,当浮一大白,拿酒来!” 小二上酒,秦老将这纸页递给了董书兰,“这是他写给你的,世间无二!” 董书兰接过,慌忙塞入袖中,没敢抬头,更没敢再细看。 “小友高才,老朽敬你一杯!” 傅小官连忙站起,“小子不敢,老丈谬赞。” “我姓秦,住临江书院,此后有闲暇,还请小友能去书院看看老朽。” “秦老言重,小子此后定去书院,聆听秦老教诲。” 第十四章 才子傅小官 曲尚来久出未归,天字一号房里众人心里颇有疑惑,待小二进来斟茶问起,方知董书兰和秦老此刻就在外面。 “你说傅小官当场为董家小姐作了一首词,还得到了秦老的赞赏?” 问话的是张记老板张良的次子张文翰。 他手持折扇,身着白衣,此刻站了起来,眉头微蹙,满脸的疑惑。 临江四大才子,以张文翰为首,于宣历七年中举,今年九月便要在上京参加会试,此宴一来为董书兰送行,二来,他是要和董书兰一同去上京的。 “回公子,傅少爷确实当场作了一词,秦老吟诵后连叫三声好,小人寻思,那应该就是好了。另外……秦老还邀约了傅少爷有闲暇去临江书院一叙。小人没有说谎,曲家主也在。” 张文翰折扇轻摇,眉间舒展,轻飘飘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他并没有冲动的出去,而是坐了下来,对于周围众人的惊叹未曾入耳。 临江傅少爷他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彼此并无交集。 一个纨绔公子,一个临江才子,他们本就是走在完全不想交的两条路上的人。 傅小官继承家业当他的大地主,而他却是要入庙堂为官一方的。 月前傅小官孟浪之事传遍临江,他自然也是知道,当时听到这一消息,他也只是笑了笑,对小妹张沛儿说了一句:“他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 后面传来傅小官被董书兰的侍卫给打了,他也并不惊讶,以傅小官平时所做之事,就算傅小官被杀了,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但他现在心里却有些奇怪。 既然董书兰如此不待见傅小官,他们为何会坐在一起?甚至还让傅小官为她作了一词。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 董书兰在临江的这段时日,他是花了极大精力陪同的,对于董书兰的性子,他自觉多少有些了解。 抛开董书兰此次谈判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天赋,她不过是才及笄的少女,她和这天下许多的女子并无二致,亲近文人,倾慕才华,怀揣才子佳人的梦想。 傅小官的一身,除了铜臭,便什么都没有。 可他今天却作了一首词! 这首词还得到了当朝大儒秦老的赞赏,那便说明这词肯定是极好的。而不学无术的傅小官,他能作出这样的词吗? 当然不能,那么,这一切都是傅小官的谋算。 他知道董书兰要来临江楼赴宴,他也知道董书兰即将离开临江,所以,他准备了一首词——当然不是他写的。 他以这样的方法来取悦于董书兰,那么,这便说明他对董书兰仍未死心。 此子……竟然如此阴狡! 那便得揭穿他,让他颜面扫地,让董书兰亲眼看看他的丑恶脸嘴,此后,他便永无翻身之日。 好好的地主你不当,装什么文人! 张文翰理清了此中道理,便定下了计划,与坐在身边的临江另一才子柳景行一番耳语。 …… “是这样,母亲创立了余福记,她仙去之后余福记的生意便每况愈下,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所以就弄了一些酒。” 傅小官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为他的酒宣传一番,尤其是在知道了秦老的身份之后。 “当今市面的酒并没有标准,也就是说人们只知道添香好,可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却无法标定。所以我决定给酒厘定一个标准,以度数来分辨。” “所谓度数,便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烈度,比如余福记以前卖的酒和这市面上绝大多数的酒,它只有十五度。可是香泉酒却有三十二度,而天醇酒达到了四十二度,至于董姑娘在西山别院所饮的琼浆,它是四十八度。” “当然,度数越高的酒产量越低,所用原料也更精细。比如香泉酒,它的成本便达到了一两四十文,而天醇度数提高了十度,成本却增加了数倍。” 白玉莲忽然看了傅小官一眼,这厮脸不红心不跳。 “这么贵?”秦老皱起了眉头。 “嘿嘿,它虽然贵,但是我敢保证,喝过我的酒的人,不会再喝别的酒。当然,余福记的酒目标客户群体也不一样,所销售的对象是如曲老板这样的大商人,是如秦老您这样的大文人。另外就是,此酒的产量极低,所以我们余福记研究之后决定,香泉酒每日每人限购五两,而天醇酒则限购三两。” 董书兰很仔细的听着,疑惑的问道:“还有不允许人家多买的道理?” “余福记的酒虽好,却不可贪杯啊。每日产量就那么一点,万一曲老板买完了,秦老想喝怎么办?” 秦老哈哈的大笑起来,曲尚来却不以为然,他说道:“如果你那天醇真能和添香比肩,我肯定会买来尝尝,但若是浮夸了……曲某这张嘴,可是不留情面的。” “曲老板放心,如果比不了添香,您老砸了我的店都行。” 此话掷地有声,反令曲尚来有些惊讶……难道此子真的掌握了添香的秘方不成? 曲尚来忽然想起天字一号房还有众人等着,便躬身说道:“董小姐,秦老,临江几位家主为二位准备的薄宴,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二位可否……” 董书兰站了起来,对傅小官道:“别忘记了将你那酒托人带来给我。” “一定!既然二位有约,我也不便多留,余福记的酒上市之前,我也会送一些给秦老品品。” “如此,以后再聊。” 秦老和董书兰随曲尚来去了天字一号房,董书兰没有再邀约傅小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忘记。 白玉莲这时笑道:“倒是小瞧了你,吹牛的本事也不小。” “这可不是吹牛,哎……知道秦老的身份晚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他不是邀我去临江书院吗,等瓶子做出来我带着酒去见他……他在文人里的影响太大,而文人这个东西嘛,想要作几首好词就免不了要喝酒。文人不缺钱的,哪怕缺钱,他借钱也得买来喝。” “这是为啥?”春秀问道。 “因为文人好面子。” 小二上了酒菜,三人随意的吃喝,聊着随意的话题,吹着随意的暖风,倒也颇为惬意。 小半个时辰之后,三人酒足饭饱正要离开,却没料到天字一号房的门开了,曲尚来又走了出来。 “傅公子且慢,是这样,临江皇商之事已定,而董小姐明日便要启程去上京,所以呢,张记柳记黄氏还有我曲记,以及三大粮商的家主,和大家家里的晚辈们一同在此为董小姐送行。” “刚才里面聊到了傅公子提笔成词,而此词极佳,可因为此词是你为董小姐所作,董小姐不愿拿出来共赏,大家的意思是……请傅公子进去,一来共同为董小姐送行,二来……为我临江才子添彩,如何?” 傅小官静默两息,笑道:“我就不进去了……麻烦曲老板帮忙带个话,各位叔伯的盛情小官心领,另外祝董姑娘一路顺风。我还有很多事情,就先告辞,余福记新酒上市之时,欢迎大家来凑个热闹。” 他抬步向楼梯走去,曲尚来一拂衣袖,脸有愠色,转身走入了天字一号房。 张文翰微微有些失望,却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傅小官如果聪明一点点,他就不会进来,因为他已经将那首词给了董书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无须进来自取其辱。 张记家主张之策拍了拍曲尚来的肩膀,笑道:“何须为这等小事生气。傅大官是个人物,这点在座的各位没意见吧。至于他这儿子,在临江这么大个地方,也是很出名的……背后不论人是非,我等吃酒,别坏了兴致。” 一番热烈的劝酒之后,柳记柳运诚的儿子柳景行说话了,带着三分酒意。 “傅小官这厮,我等临江才子是不屑于和他打交道的,但他所做之事却听到很多,唯一没有听到过的是他会作诗——大家想想,一个成天混迹于青楼酒楼的浪荡公子,就一个秀才的身份,有一说这身份还是买来的,忽然有一天他会作诗了,而且还很好,这怎么可能!” “那贤侄的意思……” “小侄以为,他给董小姐的那首词……是别人所作,他据为己有以此取悦董小姐,其心……可诛!” 此话掷地有声,张文翰摇着折扇,会心一笑。 秦老和董书兰皆皱了皱眉头,便又听见柳景行说道:“大家想想,如果他真有真才实学,此番进来作上一首,一来为他正名,二来为他扬名,千载难得的大好机会,可他却不敢进来,为何?因为胸无半点墨,除了抄来的那首词,他便什么都不会。此,小人也!” 众人欢呼,皆深以为然。 董书兰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两页纸来。 她淡淡的说道:“如果傅小官真如你所言,那么请诸位看看着两首词。” 她递给了柳景行,又道:“这两首词是傅小官于端午之夜所作,诸位看看能不能入得你等的法眼。” 张文翰眉头一蹙,柳景行接过纸张。 “望江南.江南月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 浪花深处玉沈钩。 圆缺几时休。 …… 素娥应信别离愁, 天上共悠悠。” 吟罢,全场皆惊,却鸦雀无声。 第十五章 由俭入奢易 “这……这是傅小官所作?”张文翰豁然站起,手中的折扇却没有再摇。 柳景行已经将两首词吟诵完,此间沉寂了数息。 “张公子这是不相信了?”董书兰淡然一笑,又道:“时五月初五夜,傅小官于下村西山别院所作……我记得张公子在五月初五也曾作了一首清平乐,当时得诸公赞赏,评为端午第一词。张公子的文采小女子是知晓的,那么张公子来评评傅小官的这首南歌子.游赏,如何?” 张文翰脸上渐有笑意,手中折扇轻摇,说道:“在下岂敢不信懂小姐所言,只是……这傅公子此前行事确实有些荒诞,也未曾作过诗词,在下就是觉得很是惊诧。傅小官这首南歌子在下自叹弗如,是不敢评鉴的。如此看来,这傅小官变化颇大,倒是在下耳目闭塞了。” 柳景行心里自然不服,他正要说话,却见张文翰对他摆了摆手:“临江才子,当有傅小官一席,单凭这两首词,在下心里极为佩服,只是可惜明日便要启程去上京,少了与傅公子讨教的机会……景行贤弟,此后多与傅公子亲近,若得傅公子佳作,可别忘了书给为兄,共赏之。” 柳景行沉默两息,回道:“当如此。” 二人落座,此间众人多为商贾,对诗词一事虽有涉猎却不精通,此刻听张文翰说来——这意思是傅小官的这词比张文翰还要高上一筹了。 有人面面相觑,倒是粮商杨记的老板杨一山哈哈大笑起来,“傅家主常与我等往来,每每聊起最苦恼之事莫过于其子傅小官,如今看来这傅家小子好像出息了,这是好事。临江四大才子,张公子是要去上京会试中状元金銮殿上面圣的,此后展翅高飞居于庙堂之上,临江便剩下三大才子,而今傅家少爷既然有此文才,正好填补,恰也说明了临江之地文风鼎盛人杰地灵。” “老杨所言有理,如果不是董小姐今日拿出这两首词,我等可不知晓,来来来,为我临江再添一位才子共饮此杯!” 说话的是粮商范记的家主范奎,此刻范奎举杯,众人便一番赞叹共饮了一杯。 张文翰觉得这杯酒比毒药还难喝,但他脸上的笑意依旧,杯里更是滴酒未剩。 “这两首词为傅公子成名之作,当传遍天下。我走之后,景行可否将这两首词交于怡红楼的樊朵儿姑娘——她的曲儿可谓临江一绝,由她所唱,当不会辱没了傅公子之才华。”张文翰如沐春风般对柳景行说道。 柳景行心有疑惑,但依然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这两首词就这样流传开来,傅小官的才子之名,也如此这般的传播开来。 当然,此刻的傅小官并不知道临江楼里董书兰为了给他正名,将他的两首词抛了出来。 …… 一处大宅子,一颗老榕树,一把新凉椅。 傅小官躺在凉椅上,春秀在旁边给他摇着扇子,他的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还是家里的田产,他至今未曾看完。 “秀儿,水。” 春秀将温凉的茶水递到了他的手上。 “秀儿,热。” 春秀去取了冰块和西瓜,做了一碗冰镇西瓜端了过来。 “秀儿啊……” “嗯。” “以后,这玩意弄三碗,你,我,他——他神出鬼没的,大家一起吃,才有味道。” “少爷……” “少爷说的话,你要听。” “哦。” 傅小官觉得那个话很有道理:由俭入奢易。 他觉得自己已经腐败了,但这种生活真的很舒心。 短短的时间里,他便已经改变了前世的生活惯性,也渐渐的改变了自己的性格,并开始融入这个世界,努力的扮演好地主家的大少爷该有的样子。 当然,穿衣洗脸刷牙沐浴这种事,他依然自己办理,只是在生活上越来越精致起来。 随着对那些小册子的深入了解,他越来越明白什么叫家财万贯。 钱这个东西……能够让自己更舒服的过日子,当然就得花出去。 重活一世如果当个葛朗台那样的守财奴,岂不是很没意思。 “秀儿啊……有时间再去找……七八个婢女,要会做菜的那种,你呢就管好她们,有几个使唤的你也轻松一点。” “这……” “还有啊,少爷我以后的产业会很多,我需要找一些靓丽的多才多艺的女子……这个不急,你慢慢物色,如果对方愿意,你带来给我瞧瞧。” “少爷……” 傅小官摆了摆手,“正经事,不要乱想。” “奴婢没有乱想,这多才多艺的靓丽女子……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只怕只能去青楼找了。” 傅小官愕然:“额……这样啊,我知道了。” …… 西坊琉璃店的余中檀和姜氏瓷器店的姜上楼各带着一个盒子,在黄大管家的带领下,走入了后院。 黄微心里是很好奇的。 对于少爷最近的作为他略有耳闻,主要还是西山别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比如少爷弄出了一种名为西山琼浆的好酒,比如少爷买下了别院旁边大片的荒野,还比如少爷在收集各种匠人的资料。 傅家少爷是什么德行他自然非常清楚,前些日子的荒唐事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可现今看来,少爷似乎真的转了性子。 这二人是少爷邀约来的,他不知道要干啥,所以他把人领来,也没有离开。 “坐,秀儿,上好茶。” 傅小官从凉椅上起来,在凉亭里的石桌前坐下,招呼了一下三人,看着余中檀笑道:“余老板,拿来瞧瞧。” 余中檀将盒子递上,说道:“按照傅少爷的要求,我那几个师傅可是费了一番心思,你瞧瞧合不合意。” 傅小官打开盒子,取出高脚杯,摸摸捏捏上下看了看,又举起对着阳光照了照,问道:“还能更通透一些不?” 余中檀摇了摇头,“琉璃提纯技术只能这样。” 这东西微微有些泛黄,但已经算得上不错的器具。 “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叫你的师傅研究研究,目前暂且就这样。我要一千个,多久可以交货?” “制作有些麻烦,我估计最快十天。” “报个价。” 余中檀心里早有准备,既然是报价,那肯定对方会讨价还价,那么自然就先报一个高价。 “一只,一百文。” “一百文?”傅小官皱了皱眉头,余中檀心里一咯噔,却见傅小官对春秀说道:“秀儿,取笔墨油印来。” “余掌柜,这第一批生意,我也不与你讲价,就按一百文一只,也给你十天的时间。但你记住,所有货品必须如此杯,有任何低于此杯品质的,我一概不要。另外,这杯底我要压印天醇二字。咱们先签这一批货的合约,定金付你两成,呆会我写个条子你去找账房领取。” 余中檀大喜,连忙笑道:“傅小爷放心,我保证货品品质,此后还有需要,傅少爷只需吩咐一声,我余某想尽办法也会做到。” 黄微没有料到少爷这么干脆的决定了。 这玩意看起来是个酒杯,这小东西一个一百文?琉璃制品虽贵,可这器物却极小,少爷还要一千个?这是要干啥? 当然,少爷已经决定,作为傅家大管家,是肯定不会去多言的。 傅小官和余中檀拟订了一份合约,写了个条子递给了余中檀,这个酒杯他留了下来,余中檀高兴的离开。 接着看了姜上楼带来的瓷瓶,甚是满意,作价十五文钱一个,他也没有还价,却要求在这瓶子上留字。 “瓶身的这里,写下西山天醇,这个地方写下稀世珍酿,四十二度。然后是瓶底,瓶底就两个字西山。这种我要五百个。” “另外,按照此器形,再做一蓝瓶点缀红梅,写下西山香泉,三十二度的字样,瓶底同样写西山二字,这种我要一千个。” “天醇瓶子要小,能装三两就行,而香泉的瓶子略大,能装五两即可,价格一样,如何?” 姜上楼点了点头,“傅少爷爽快,我这回去就安排。” “好,我们也签一份合约,多长时间交货?” “一千五百个瓶子,大概七天。” “我给你十天,一定要做好!特别是封釉和题字……等等,题字,我晚点给你字体。” 拿了合约和定金,姜上楼也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没多久,傅家少爷在西坊定下的两笔大买卖便传遍开来,然后姚记瓷器店的老板大发雷霆,将跟了他足足十年的李掌柜给炒了。 当然,对此傅小官并不知道,此刻他正在院子里来回慢走。 片刻,他停下脚步,说道:“小白,你去帮我跑一趟。” “别叫我小白!去哪?”白玉莲从树上跳了下来,吓了黄管家一大跳。 “带着这个瓶子,去余福记装一瓶天醇酒,装七分满即可,带回来我有用。” “另外秀儿,去给我找一张大红的丝巾,比巴掌大就行。” 黄微一直看着,等院子里只剩下了傅小官才问道:“少爷此举有何深意?” “哦,卖酒。” “这器物比酒还贵!” 傅小官笑了起来,“黄伯,不怕这玩意贵,你老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十六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点点灯光亮起,昏黄了这偌大的一座城。 对于这一时代的有钱人而言,此刻,精彩的夜生活便徐徐的拉开了序幕。 怡红楼门楼前那两根高高的竹竿上挂着的两串大红灯笼也早早的亮了起来,在清风中微微摇曳,仿佛正在招手。 怡红楼二楼的仙音阁,这是属于樊朵儿的专用房间。 窗棂儿半开,红纱漫舞,茶香盈鼻。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 ……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 天地共悠悠……” 樊朵儿低吟着面前的两首词,眉梢儿轻扬,数息之后方才抬起头来,“朵儿最近真的走了大运,前些日子得了张公子的清平乐.临江端午一词,今日再得望江南和南歌子两首绝妙佳作,承蒙各位公子抬爱,这是朵儿的福气……只是,不知这两首词是四位大才子中的何人所作?” 樊朵儿内心非常激动,一首好词对于她而言无比重要,她是怡红楼的花魁,她有技惊四座的唱功,但也需要冠绝天下的好词。 这两首词比之张文翰的清平乐.临江端午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望江南,她更为喜欢。她相信这两首词如若唱了出去,自己的身价定将更上一步。 围坐茶台前的便是临江四大才子。 张文翰,柳景行,唐书喻,和余云棋。 柳景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挂起一抹苦笑,“朵儿姑娘,这两首词并非我等四人所作。” 樊朵儿抬首看向柳景行,眼里有些惊诧,问道:“这临江……还有何人能作出这两首词来?” “你认识。”张文翰摇着折扇站起,走到窗前,窗外便是缓缓流淌的临江水。 “他是傅小官。”张文翰回头,樊朵儿手里的杯子“叮”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摔的粉碎。 “傅小官?”樊朵儿满脸的惊讶,“张公子说笑吧,傅小官作词?呵呵……” 樊朵儿一声冷笑,低头煮茶,“若说傅公子出手大方,朵儿自然是信的,可若说他作词,朵儿难以想象。” 对于傅小官,樊朵儿当然无比熟悉。这家伙可是怡红楼的金主,每每一掷千金只为樊朵儿一笑,更何况这家伙曾经四处扬言,要娶樊朵儿为妻! 说不上多讨厌,当然更谈不上喜欢。 在樊朵儿的心里,自己的未来虽然模糊,但也有一个轮廓,将来为自己赎身,然后嫁给某一个才子为妾,在黄昏时分煮一壶酒,你作词来我弹唱,琴瑟和鸣,这大致便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傅小官……这家伙一晃两月有余没有再来,他当初在临江楼招惹到董书兰的事情樊朵儿自然也知道,只以为在家里静养,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今儿个却听临江四大才子说这两首词是傅小官所作……这着实有些荒唐。 张文翰摇着折扇走了回来,“朵儿姑娘可别不信,我等也没骗你的必要,这两首词,还真是傅小官所作。我这要去上京了,临江四大才子也不可因为我而少了一个,所以以后的临江四大才子,傅小官便是其中之一。” “他……这真的是他写的?”樊朵儿抬头再问。 张文翰点了点头,笑道:“朵儿姑娘能否弹唱一二?” “请四位公子容朵儿静静,翠花,上酒!” …… 夕水巷傅府的门开了,一辆马车驶了出来。 白玉莲一手轻扬着马鞭,一手拧着一个酒馕,三不五时的喝上一口,那鞭子倒一次都没有落下。 傅小官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红瓶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精美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的便是那琉璃所做的杯子——傅小官将其命名为水晶杯。 他要去临江书院,去送一瓶酒,求几个字。 马车的窗帘洞开,街道渐渐的热闹起来,有吆喝声,有嬉笑声,有吵闹声……傅小官安静的看着,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他喜欢这样的景象,这是上辈子很难细心体会的。 寻思着待这酒的事情搞定,晚上出来走走,找一个夜市摊点,弄几个卤菜,来几瓶啤……来二两小酒,很是惬意。 马车渐行,热闹渐轻,这是到了江边。 江风正好,风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香粉味道,前方有一灯火辉煌的楼阁,阁间有细细丝竹声入耳。 断断续续,飘飘渺渺,仿若在云端,没多久便在眼前。 怡红楼! 傅小官看着那大红牌匾淡然一笑,马车驶过。 那个叫樊朵儿的姑娘,此刻想来正在仙音阁抚琴高歌了。 在那姑娘的身上,原本的傅小官砸了上万两的银子,最终连手都没有摸到。 这特么的!傅小官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那片繁华落在了马车的后面,碎了一地,傅小官收敛了心神,看向了远处的那几许隐约的灯火。 临江书院便在那几许灯火中,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黑黝黝宁静而恬淡。 一栋小楼,一方荷塘,两把椅子,秦秉中秦老与董书兰相对而坐,除了偶尔有书页翻过的声音,便只剩下了荷塘里那几声蛙鸣和林间夏虫的低语。 董书兰似乎有些倦意,她揉了揉额头,看向秦老问道:“此去上京,秦爷爷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秦伯伯的?” 秦老摇了摇头,“倒是我那孙子秦成业……你告诉他,学宫休学,带他妹妹若雪来临江。这小子,成天不务正业,只好让我这老头子来****了。” 董书兰抿嘴儿一笑,“成业哥哥可也不是不务正业,他喜欢刀枪,立志于军伍……好男儿志在四方,那也是建功立业的一条路子。” “哎……”秦老一声叹息,放下书册,缓缓说道:“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孙子。这有些自私,但我秦家人丁本就不兴旺,眼看着北边不甚太平,我可不想他再有什么闪失,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神伤。” 董书兰点了点头,默然片刻,说道:“此事,我亦会多和成业哥哥说说,他是明白事理的,会理解您的这番良苦用心。” 秦老望着星空,神色有些落寞,数息之后方才收敛心神,笑道:“今日临江楼,你倒是将傅家小子推出名了。” 董书兰颔首一笑,“这人脑子里所想与常人不同,我也想看看他若真成了临江一才子,会不会有所改变。” 便在此时,小旗走了过来,低声道:“禀秦老爷,禀小姐,傅小官求见。” 秦老和董书兰相视一眼,秦老大笑,董书兰不知为何心里那份淡然如涟漪般荡漾开来,居然微微有些紧张。 “请他进来。”秦老抬手一挥,“西山琼浆确实压过了添香酒,我且看他所说的香泉和天醇又如何。” …… 傅小官随着小旗走了进来。 左手拧着个瓶子,右手抱着个盒子。 “秦老晚上好,董姑娘晚上好……”傅小官将手上的两个东西放在桌子上,又道:“您这地方真好,坐听天籁萦耳,俯首荷花含苞,抬头星瀚缥缈,不但有文气,我看啊还有几分仙气。” “你这小子,看不出嘴儿挺甜的,坐坐坐。” 秦老笑着招呼傅小官入座,董书兰也面带笑意瞅了傅小官一眼,没有搭话,拧壶煮茶。 “秦老您瞧瞧我这器物。” 傅小官献宝一样将那红色描金色兰花的瓶子双手递给了秦秉中,秦秉中接过一看,此物做工倒是精妙,但比之名窑出品的器物却差了不少,这小子拿这东西来……他晃了晃瓶子,里面有液体流荡。 “酒?” “对,此瓶所装便是天醇,请秦老一品。” 说着傅小官打开了那盒子,盒子里铺着一方红绸,红绸上躺着一个器型略显怪异的器具。 “此为酒杯,可是小生专门为此酒而打造。” 秦秉中将这小酒杯捏在手里瞧了瞧,这器物不错,琉璃所造……这东西可不便宜。 “以此瓶装酒,以此杯饮酒,秦老以为如何?” “此瓶虽然不是上品倒也精美,此杯……可非寻常人买的起啊。” 傅小官嘿嘿一笑,对董书兰身后的小旗说道:“请姑娘帮个忙,将此杯清洗一下,多谢。” 他又回过头来,看着秦老,笑道:“秦老您认为能喝得起添香的人,买不买得起这杯子?” 秦老想了想,添香本就高贵,非寻常能够喝到,那些能够喝到添香的人,自然是不会在意这杯子的价格的。 “我今儿个前来,便是想请秦老品一品我这天醇,看是不是和添香相当。” 接过小旗递来的杯子,傅小官拧开瓶塞,一缕细泉流下,注入了杯中,一道浓郁的酒香便在夜风中飘散开来。 “秦老请试试。” 秦秉中拿起酒杯,映着灯火,晶莹的酒杯里晶莹的酒液微微荡漾,单单这么一看,便显得此酒的非凡。 他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浅尝了一口,微微回味片刻,杯中酒一饮而尽。 董书兰就这样看着,心里有些紧张,天醇她还没喝过,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如傅小官所言,真的能够和添香比肩。 第十七章 装过头了 一品天醇,风清云淡。 秦秉中闭上眼睛,酒味在嘴里回荡,数息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此酒,不下于添香!” 傅小官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没喝过添香,只是听说,可酒这玩意却不能靠听只能靠品,所以他虽然对自己的酒有几分把握,但直到此刻,方才真正放下心来。 董书兰也徐徐松了口气,忽然想起自己这是在担心什么,那脸蛋儿又微微的红了。 “添香作价几何?”傅小官问道。 “一两一百文,你这酒打算卖多少?” “一两三百文!”傅小官伸出了三个指头,秦秉中吓了一跳,董书兰也很是诧异。 “你这……能卖掉?”秦秉中疑惑的问道。 “当然,添香酒有市无价,我这天醇其实也不多,另外就是我前来找您老的原因,这酒还差最后一道点睛之笔,非您老不可为之。” 董书兰斟茶,递了过去,秦秉中哈哈一笑道:“你这是要我帮你宣扬?” “宣扬倒不是很重要,我是来求您几个字。” “什么字?” “西山天醇,西山香泉和稀世珍酿这几个字。” “没有别的?我其实真可以帮你宣扬的。” “真没别的,您老能帮我宣扬一下当然求之不得,但更重要的还是这几个字。” 秦秉中轻捋长须,点了点头,小旗去了书房,取来了笔墨纸砚。 “小篆体,唔……这么大就行。”傅小官在纸上比划了一下,这是很小的字,当然对于当代大儒秦秉中而言,这自然不是什么事。 很快,这些字落在了纸上,傅小官将那纸捧在手上,小心的吹了吹,显得极为珍贵。 “这么小的字,你是想干啥?”秦秉中好奇的问道。 “我要将这字拓印在这瓶子和酒杯上面……秦老,此后您的这字,可就和我的酒浑然一体了。” “哈哈哈,你这小子倒是一番好算计。” 傅小官的酒,加上当代大儒秦秉中的字背书,董书兰眼睛一亮,如此一搭配,稍加宣传,只怕他这酒真能卖到三百文。 问世间文人几多愁,喝上二两便要上青楼……以后临江的文人相聚,可以预见,除了他的这酒,别的都上不了台面。 难怪他敢卖三百文一两,这会坑死不知道多少文人。 “这还真是占了秦老您的便宜,这样,此后每月,余福记为秦老您免费提供香泉三斤,天醇二斤……秦老您别拒绝,这是小子的一番心意。” “老夫不缺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秦老您帮了我如此大的一个忙,您又不缺粮,我现在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这酒了。反正以后我给您送来,至于您如何处理,那就是秦老您的事了。” 秦秉中笑着摇了摇头,那就收下吧。 这小子人情世故纯熟,脑子里的点子也奇妙,为何以前是那般形象呢? 秦秉中同样无法将眼前的傅小官和以前所听闻的傅小官重合起来,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那就只能是前日里董书兰所说的那样,一朝顿悟,便跟变了个人似的了。 既然如此,当引他入正途才对。 所以秦秉中徐徐说道:“小官,你以为天下人为何推崇读书?” 傅小官正在喝茶,一听之下差点呛到。 “这……” 如果按照傅小官的本心来回答,他马上会说读书当然是为了当官,当官当然是为了敛财,只是他如今已经家财万贯了,那就不用当官,不用当官当然就不用读书了。 可他没有这样说出来,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是当朝大儒,文人领袖,如果那样说了,只怕立马就会被秦秉中一顿棍棒打出去。 所以他想到了一句话来,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小子以为,当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轰……! 此间当然无爆炸,可傅小官的这句话听在秦秉中和董书兰的耳朵里,却无疑是一场惊天的爆炸! 虞朝有孔孟之学,同样谓之儒家学派,但这句话却还未曾在虞朝诞生。 在曾经的世界里,这句志愿高深的话在历史上经久不衰,成为无数知识分子共同的奋斗目标,称之为读书之大道也不为过。 但在虞朝,虽然也有许多的读书人研究孔孟之道,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读书本该为何的看法,但无一有此刻傅小官道出的这句话般令人震耳发聩。 此处的时间仿佛停止。 秦秉中的手捏着长须,嘴巴微微张开,双眼看着傅小官,却没有聚焦在傅小官的身上。 董书兰端着的杯子就放在唇边,小嘴儿微翕,却没有喝,只有那杯中的热气如雾一般的飘摇,在昏黄的灯光中,模糊了她的脸,但那双眼却如星辰般闪亮。 傅小官很是紧张,对于四书五经这种国学他是真没读过,来到这个世界他也没认真的去看过那样的书籍,他本以为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也已流传开来,可如今看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这个……小生就是随口一说,秦老您见笑了。” 秦秉中根本没有笑,他咽了一口唾沫,视线终于收了回来,他站起身,背负着双手,在院子里缓缓的踱步,嘴里一直念叨着那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董书兰也清醒过来,她放下了茶杯,视线投向傅小官,眼里一片温柔。 秦秉中忽然一声长叹:“老夫一直在追寻读书之道,时常迷茫,我等读书人究竟为何而读书?老夫此前以为,读书是为了明事理,是为了以毕生之所学为国家服务,是为了文化的传承……” “今晚听了小友此番话,才明白……老夫这么多年的书,是白读了,这天下读书人所读的书,也全是白读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这,才是读书人应该有的最为崇高的目标!” “小友此番言语,当入圣学,为我等读书人,指明了方向,请小友,受老夫一拜,为天下读书人!” 秦秉中言罢,真的就这样对着傅小官恭敬的施了一礼。 傅小官当然不能受也不敢受,他跳了起来,躲了过去,一把搀扶着秦老,一脸的苦笑。 “秦老,您这是折煞我啊,我一后生小辈,随口胡说了一句,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秦秉中肃然而立,神色俨然,“这岂能是胡说?这是读书之大道!当入圣学推行天下,为我等读书人立心立命立伟大志向之明灯!” “学无长幼,达者为先。此后,我便称呼你一声小友,你若看得起我秦秉中,那就称呼我一声老哥……可好?” 傅小官当场哑火,神色尴尬,“这……不合适吧。” 秦秉中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笑道:“老弟啊,这是老哥我占了你的便宜。”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今晚听得老弟一席话,老哥这些年那些念头顿时通达……” 他说着转头向身后望去,喊了一嗓子:“祝语,叫厨房弄几个小菜,把我书房里的那坛添香拿来。” 远处有人应答,傅小官向那处望去,却没见人影。 “呵呵,我那儿子派到我身边的护卫。今晚兴之所至,咱们不醉不归!” …… 几叠佐酒小菜上来,董书兰拧壶斟酒,正是添香。 “此酒老哥我可一直舍不得喝,不过以后有你那天醇,我倒不必再藏着,来来来,共饮此杯,一来算是为书兰饯行,二来为我老来得一知己,干杯!” 董书兰笑盈盈看着傅小官,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下。 傅小官也不矫情,泰然处之。 三杯酒下肚,秦秉中开口了,他说道:“老弟,经商之道毕竟是小道,你傅家又不缺银子,我认为你应该去考举人了。” 傅小官最怕就是这个,他连忙摆了摆手,笑道:“老哥你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啊,原本就是临江一祸害,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以前有多荒唐。后来遇见了董姑娘,那一下倒是把我打醒了,但我自己有多少斤两却很清楚,偶尔有了灵感写写诗词还可以,但科考我是真的不行。” 董书兰问道:“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这真不是妄自菲薄,这么给你们说吧,四书五经我根本就没怎么看过,另外就是我那一手字,这是你们见过的,单单是这一手字,考官就会把我给刷掉。所以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经商或许可以,但科举一途,我是走不通的。” 秦秉中和董书兰对视了一眼,两人沉思片刻,倒是理解了傅小官的说法。 “天下大道万千,倒不是非读书一条。你们二位的一番心意我是知道的,这世间读书人很多,不差我一个。我寻思着就当个逍遥小地主,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也就求个平安富贵罢了。” 这是傅小官内心的真实想法,若干年后,在秦秉中弥留之际,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 无人能够解答, 第十八章 新奇的广告 是夜,三人喝光了那一坛添香酒,当朝大儒秦秉中与傅小官兄弟相称,董书兰对傅小官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却又多了两分迷糊。 借着酒兴,傅小官大吹了一次格物——在别人看来就是旁门左道的东西,可在傅小官说来,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秦爷爷既然说那一句为天下人指明道路的话能入圣学,这便是读书人毕生的追求了,可他偏偏不读书,反而只想当个逍遥小地主,还醉心于所谓的格物。 傅小官走后,秦老和董书兰喝茶到很晚,所谈全是围绕着傅小官。 “胸有大志愿,却如此行事……非常人能够办到。以傅小弟的才华,他若愿意读书,金榜题名御前奏对根本不是难事。” “可他却放弃了这条千万人所选的路。”这便是董书兰最不明白的地方。 “如他所言,大道万千,他选了一条极少人走的路,这才是他的大智慧。书兰,试想他也和那些学子一样读圣贤书参加科考……哪怕最后中了状元,是不是也没什么惊奇的地方?” 是哦,这家伙诗词信手拈来,对读书之道认识无人能及,这便是文魁,如文曲星下凡,他若中状元……好像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他选择了格物,他说的那些东西我是不了解的,甚至有些大逆,比如地球是圆的,比如光线会折射,比如……那稻谷居然能够杂交,生成的种子可使稻谷的产量翻翻,如果是别人说起,我免不了训斥几句,可他说起,我偏偏就信了。” 董书兰笑了起来,“毕竟是小道。” “我不这样看,如果他说的那些和他没有说的那些,他真的实现了,所产生的价值无与伦比。那么我们换个角度来看,他这是不是同样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呢?我以为还不止,他若成功,会开辟出一番别样的绝学……那是开山立派之大成就,那是要成圣的啊!” 董书兰心里咯噔一下,成圣……这赞美太过夸张,董书兰一时难以想象。 “所以,我这小友,非常人也!” …… 被秦秉中誉为非常人的傅小官,这一晚睡得很香。 卯时刚到傅小官自然醒来,昨晚喝得有点多,脑瓜子有点嗡嗡的。 窗外有淅沥的雨滴声,晨风带着水雾吹了进来,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润湿而清凉,倒是令他清醒了几分。 春秀端来洗漱水,他洗漱了一番,在廊坊间活动了一下身子,绕着廊坊跑了起来。 这些日子锻炼他一直没有停过,效果当然是有的,身子骨明显好了许多,但在白玉莲看来,还是弱鸡一个。 白玉莲此刻就站在雨中。 一身黑衣,一把黑布裹着的长刀背在背上,一头黑发在细雨中轻扬,一手拿着个黑色的酒馕,偶尔喝上两口,很有一番大侠的风范。 “我要出去一趟,大约十来天才能回来,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 傅小官愕然的停下了脚步,问道:“去干啥?” “找一个道士。” “……去吧。” 白玉莲腾的一下飞了起来,一袭黑衣翻飞,便这样消失在了雨雾中。 这特么的! 傅小官有些气闷,继续跑步。 早课做完,洗了个澡,用了早饭,傅小官已经将白玉莲飞起的那一幕给忘记了。 “秀儿,去请易管家和黄管家来,我有事情。” “哎。”秀儿转身离开,傅小官坐在凉亭里,看着雨滴自亭檐上落下,想着董书兰此刻恐怕已经离开了临江。 这女子……傅小官必须承认老爹傅大官是很有眼光的,因为那句娶妻当娶董书兰。 几次的接触下来,傅小官对董书兰的认知也愈发清晰。 时而知性如那不惹尘埃的莲,时而静默如那幽谷盛开的兰。 这是一名才及笄之年的少女,所表现出来的修养令傅小官刮目相看。 此刻,于临江城东门,一列马车在雨中静立,一名身着白衣蒙着白纱的女子此刻也站在雨中,向那些前来送行的人挥手告别。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最终没有看见那人的影子。 她虽然带着微笑,心里却如这雨丝般……有些落寞。 她的手里提着一口黑色的箱子,她转身上了中间最大的那辆马车,将那沉重的箱子放下,门帘关上,车队启程,迎着江北细雨。 …… 傅小官在石桌上奋笔疾书。 黄微和易雨分坐两旁,春秀站在傅小官的身后。 那一张张纸上写着有些怪异的东西,比如:余福记,重新定义白酒标准。又比如:金陵有添香,临江有天醇。天醇美酒,值得您拥有。当朝大儒秦老亲笔为香泉天醇题名。若想狂歌诗百篇,请君畅饮天醇酒…… “这些东西是广告。” 傅小官酣畅淋漓的写了一大堆,然后说道:“我要你们做的是,将这些纸上的所有东西,找人写在红布上。红布要长两丈,宽一米,两边绑在竹竿上,找人给我举着,在临江的大街小巷每天走三圈。要敲锣打鼓,要专门有人吆喝。其中余福记于六月初一隆重推出这几个字要排在第一排和最后一排。” “另外就是去做一批灯笼,所有灯笼都印上余福记和香泉天醇的字样,全给我隔十米距离一盏竖在江边,我要沿江一路,全部飘着这种灯笼。” “另外,去订一千个这样的盒子,里面垫上棉布,铺上这种红绸。” “派人将这几个字交给西坊余记琉璃店和姜记瓷器店,余记那边杯子低下压印天醇二字,姜记的那些瓷瓶,瓶身和瓶底都要分别印上这些字样。另外我订的那批货品质和时间不能有问题。姜记瓷器店交货直接送去余福记,安排人手将酒灌在瓶子里——注意,红色瓶子是装天醇的,一瓶只能装三两,而蓝色瓶子是装香泉的,可别搞错。” “……” 事无巨细的交代完毕,黄微和易雨取了这些东西离开了后院。 “少爷……真的变了。”黄微低声说道。 “自下村之行,我就发现少爷变了。”易雨笑道。 “如此甚好,二夫人那边……” 易雨仰头望着细雨迷蒙的天空,叹息道:“二夫人那边,一切安好。” 第十九章 闲来无事抄抄书 细雨无事闲敲窗。 傅家后院的那栋小楼的二楼上,春秀磨着墨,傅小官没有提笔。 这些日子关于余福记的事情,前期所有的准备他已经全部布置了下去,一切也基本在他的计划中运行,那些广告自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像他这样宣传。 新奇的东西当然更引人注目,现在的临江城许多人所谈论的话题便是两个。 其一是余福记那号称能够与添香比肩,有当代大儒秦老题名的酒。 其二却是傅府傅小官这个人。 傅小官在五月初五所作的两首词,经过怡红楼花魁樊朵儿的嘴儿唱出,再经由临江剩下的三大才子的一番推波助澜,这两首词已经如日中天,成了大户人家那些小姐们在闺房里天天讨论的话题,也成了临江无数学子们时常吟诵作为对比的经典,而傅小官江南第四才子的名头,便这样在临江响亮了起来。 傅小官! 那个临江城的毒瘤,不学无术的纨绔,他居然能够作出如此惊艳的两首词! 他居然能够成为临江第四才子! 显然,在临江人的心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人们谈论着,基本都是几声呵呵,觉得那不过是个笑话,估计是傅府为了洗去自身的一些铜臭,请了某个大家作了两首词,一番操作让傅小官出名而已。 傅小官听闻之后也是呵呵两声,不以为意。 人们大多数时候是希望别人好的,但有一条,不能比自己好。 如果比自己好,那背后肯定就有某种阴谋,那就会变成敌视,便会提高防范,便会觉得别人的好肯定是假的。 所以,傅小官这才子之名,当然名不符实。 此点,已经在临江学子们的心中牢固的竖立了起来。 半山书院决定召开一次诗会,请临江第四才子参加,但傅小官并没有去。 柳景行邀约了另外两个才子和数名临江有名的学子在怡红楼小聚,柳景行亲自来傅府请傅小官参加,他还是没有去。 他为什么不去? 当然是不敢! 如此这般,更是坐实了傅小官胸无半点墨,抄袭别人诗词的事实。 这样的无耻的一个人,他居然说余福记的天醇酒能够与添香比肩,居然说大儒秦老亲笔题名——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欺骗了秦老,到时候必须去买一点天醇,在临江书院的诗会上,彻底的揭开傅小官的小人嘴脸! 傅小官看着窗外的细雨,那张清秀的脸蛋上露出了笑意。 哥……当然是抄的啊! “少爷,这样下去,会坏了你的名声。”春秀是很担心的。 这个年代名声很重要,如果名声坏了,以后可是寸步难行。 可傅小官对此并无反应,“秀儿,别急,让子弹飞一会。” “子弹?” “额,弓箭……不说这个了,我让你派人送去西山别院给刘师傅的信,送出去了没有?” “想来刘师傅已经收到了……少爷,这事儿很重要?” 傅小官点了点头,提起笔来饱蘸墨水,在纸上落下了四个字: 红楼一梦。 这毛笔字需要好生练练了,拿什么练?抄四书五经那是不可能的,太晦涩,好多地方还看不懂。 所以,他决定重写红楼梦。 这活儿许许多多的穿越者都干过,产生的效果非常好,傅小官当然也想试试。 但他没法像别人那样默写出来,因为他看红楼梦仅仅是看过,还是在每次任务完成之后那并不多的闲暇时间里。 所以他大致记得故事如何,甚至连里面的许多配角都忘记了,但这不妨碍他以此为蓝本,重新翻写一遍。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远古时候,天崩地裂,混沌初开……女娲补天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彩色石头,剩下了一块没有用,被遗弃在青埂峰下……” 春秀安静的看着,少爷写字的模样真好看,可是,少爷的字,还是那么丑的。 这红楼一梦……是啥? 难道是少爷要著书了? 那些难看的字一个个落在了纸上,傅小官偶尔停笔思量,然后写下一段,偶尔蹙眉搁笔,去廊间走走,神色严肃,然后又回来写几段。 如此这般,雨渐浓,天将晚,墨已尽。 春秀掌灯,再磨墨,然后看了看傅小官的背影,悄然离开去了厨房吩咐新来的厨子丫头做几样好菜。 傅小官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写着,花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磕磕碰碰的写完了第二回: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这活儿……不是那么容易啊。 原本拿枪的手现在握笔,实在有些难为情。何况原本故事里的情节本就不是太深刻,这翻写起来比他所想象的难上了许多。 好在自己这个小地主衣食无忧,多花些时日慢慢写慢慢改,写出来大致也偏差不了多少。 傅小官放下笔,才发现已经华灯初上了。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看了看那一溜儿排开的纸,和那些纸上蝌蚪一般的字,顿时又觉得有一种满足感——无论如何,这字总是写下了不少的,虽然丑了一点。 走到廊坊,雨帘如幕,天地间清新一片。 远方有人走了过来,却是他爹傅大官。 父子二人在小院的小餐厅里坐下,“今日中午,与临江三大粮商的家主坐了坐。他们再次提起我儿之文采,却没有前些日子那般赞美羡慕。为父观之,一个个脸上都有些怀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傅小官扒拉着饭菜,笑道:“这种小事,何必计较。” “这可不是小事。” “爹,姨娘身子可好?” “好着呢……咱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 “你要让姨娘多走动,保持愉悦的心情,甚至……你可以带姨娘去西山别院住些日子。” 傅大官看着傅小官,傅小官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好吧,不就是作诗嘛,这破事儿……真烦人啊!” 傅大官笑了起来,乐呵道:“我就知道我儿是有真本事的,六月初一晚,亲王府上林洲园林。这是请柬,收好。” 第二十章 乱我心啊 怡红楼,仙音阁。 楼外急雨打芭蕉,阁里纤手抚素琴,所谈所唱正是傅小官所作之望江南。 一曲渐了,余音绕梁。 “妙!朵儿姑娘之琴技冠绝天下嗓音堪比天籁,今日耳闻,果然不同凡响!” 阁楼里除了樊朵儿便只有两人,说话的是居右的一锦衣少年。 他穿着一身锦缎绸衫,一双浓眉下虎眼如炬,仿若有一股子山岳气势。 他叫虞弘义,虞为国姓,他便是当朝闲亲王虞安福之长子,年十八。 居于他左侧的却是一翩翩公子,面容俊秀白净,看上去斯斯文文很是精神。 樊朵儿一曲唱罢,放下手中的琴,为两位公子斟满了酒——这不是怡红楼的酒,而是世子虞弘义带来的添香酒。 “此词……便是那傅小官所作?”那秀气公子轻声问道。 “正是,前些日子临江四大才子在此为张文翰张公子送别时所留,他们说,这便是傅家那少爷所作。” 秀气公子没有取酒,而是取的茶。 “此词,却是精妙,当然,姑娘弹唱的也极佳。”说着这公子转头看向了虞弘义,问道:“那请柬送去了没有?” “已经送去……可他会不会来我不敢保证。” “为何?”秀气公子那双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是不知道,我听说这家伙拒绝了半山书院诗会的邀请,也拒绝了这临江剩下的三大才子的邀约……大家都认为这厮不学无术——在以前这厮确实不学无术啊,他干的那些破事,我都想揍他一顿。这后来的事嘛,和董尚书那千金告诉你的差不多,只是如今临江人都认为他这两首词是找了某个大儒代写的。” 虞弘义双手一摊,眉头一扬,又道:“我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世上哪有什么天才,这混蛋连四书五经都没完整读过,现在却说他会写诗,还是临江第四才子——这不就是个笑话嘛。” 秀气公子嘴角儿翘了起来,露出了一排玉贝般的牙。 “走吧,我是相信书兰的。” 说着秀气公子起了身,虞弘义喝了杯中的酒也站了起来,樊朵儿自然起身送行,却没料到那秀气公子忽然转过头来,对樊朵儿问道:“朵儿姑娘,你信吗?” 樊朵儿一愣,随即笑道:“朵儿只求有好词可传唱人间,哪去管他真与假了。” 秀气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六月初一晚,上林洲聚会,朵儿姑娘可有闲暇前来唱唱这两首曲儿?” 上林洲是这江上的一座岛屿,为居于临江的闲亲王府名下的产业。若非重大节日受亲王府的邀请,寻常人是不能登岛的,所以樊朵儿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离开怡红楼,有人在门口迎接撑上了油纸伞登上了马车。 虞弘义长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问道:“我说九公主殿下,你就为这事跑到临江来了?” 那秀气公子此刻才露出了本性,她嘻嘻一笑,说道:“别扯什么九公主殿下,叫我九妹便好,这可是在临江——你是不知道,我听书兰说起这家伙的事情时候,书兰的那双眼睛在闪金光呢。” “你是说书兰喜欢上了那小子?” “可不是?她去娘亲那里交了差事便去寻我,和我说了那少年的许多事情——我可告诉你,你别传出去,我看得出来书兰至少对那少年有了意思,只是她或许还没有觉察。” 虞弘义一拍脑门,这什么事啊! “那燕熙文呢?那小子就算能作两首诗,他能和燕熙文比吗?我的九公主殿下,麻烦你回去劝劝书兰,那家伙真的不是良人,我一直在临江,我对那家伙的了解远比书兰更深……她这是入了魔障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我就是想瞧瞧是不是像书兰说的那么好。” “她怎么说的?” “她说……傅小官与众不同,此人极为有趣。” “就这样?” “是啊,你瞧瞧这江岸上的这些灯笼,余福记,香泉天醇,你再想想这两日那些敲锣打鼓举着条幅游走在大街小巷的队伍,他好像真的与众不同耶。” 虞弘义顿时气结。 “这都是小道,不过是哗众取宠博人眼球的东西罢了。你说说这有什么用?大不了就是余福记的酒能够多卖一点,然后呢?他仅仅是个秀才,听说还是他爹花了银子买来的,你自己寻思一下,他这身份这眼界这格局,能够和燕熙文比吗?他终究无法入得庙堂,到最后依然是个商人,哪怕他钱再多,也不过是个商人!” 九公主虞问筠皱起了眉头,偏着脑袋思量了一会,弘义所言……好像很有道理呀。 “管它的,我反正就是好奇想瞧瞧……” …… 临江有雨,金陵月明。 乌衣巷子的董府里灯火渐灭,却有一处小楼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这是董书兰的闺房,此刻她正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书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是难以入目的字。 那是傅小官写给她的那首词,她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哪怕是她最好的闺蜜九公主虞问筠,她也没有拿出来。 临江一别已有半月,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己总是有些魂不守舍,虞问筠说……是不是喜欢上那人了? 是不是呢? 董书兰不知道。 如果不是,为何总是会想起他? 如果是……那相识的短短日子,就真的了解他了吗? 再说了,他乃商贾之家,仅仅一秀才出身,父亲或许会开明一些,娘亲那里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娘亲是中意燕熙文的。 对于燕熙文,说不上什么感觉,这个人肯定是可以的,就是自己觉得这人挺无趣——书生气息太重,志向也极其远大,这在娘亲看来便是饱读诗书前程似锦,可这不是我喜欢的呀。 少女的心思有些矛盾,她的视线又落在面前的这张纸上。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乱我心啊! 她取了一张纸来,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若能做到……那就太好了。” 第二十一章 六月初一 时宣历八年六月初一,晴。 今天是余福记香泉和天醇两种酒正式上市销售的日子,春秀本以为少爷肯定会去,她甚至都安排好了马车,可是少爷却没有去。 傅小官在看一份名册,这是前些日子叫西山别院的管家张策收集的匠人名录。 有石匠木匠漆匠篾匠剃头匠甚至还有杀猪匠等等。 傅小官看得很仔细,偶尔皱起眉头,偶尔展颜一笑,过了半个时辰放才将这名录放下,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拿起笔圈起了一个名字。 冯老四,年四十六,石匠。宣历元年因北方旱灾迁来下村,家有妻余氏,膝下有二子,长子冯东,擅雕刻,次子冯西,大力,无专长。冯老四能辨石之好坏,懂观山,下村方圆数十里之石料,皆为此人所开掘。 “秀儿,笔墨纸砚侍候。” “哦。” 傅小官提笔给张策写了一个条子,要张策带冯老四来傅府一见。 “这个送出去。” “好……少爷,今儿个是六月初一。”春秀接过条子没有移步。 “我知道,怎么了?” “余福记,你不去呀?”春秀有些着急。 “哦,没什么好去的,黄掌柜他们能处理好。” 春秀咬了咬嘴唇没有再说转身离开,心想少爷这是胸有成竹呢还是担心那处的场面太冷落了面子? 傅府上下一大堆人可是看着的,少爷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今日余福记那处地方连水花都没有一个……少爷会不会被打击到呀? 多想无益,春秀决定自己偷偷去看看。 傅小官回到书房准备继续写他的红楼一梦,这才刚写完第五回呢 可是春秀呢? 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不靠谱啊! 傅小官只有自己磨墨,然后坐下提笔,在纸上写道: “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袭人过来给他系裤袋时,刚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冷粘湿一片,吓得忙褪回手来……” 这一回傅小官写的挺麻溜的,那些情节如电影般在他脑子里掠过,笔在纸上游走,基本没有停顿。 然后……一个声音在窗外传来。 “少爷!少爷!” 春秀飞奔而来,如那风一般的掠过,顿时打断了傅小官泉涌的思潮。 这丫头…… 傅小官搁笔,当然没有怪罪春秀。 “少爷……” 春秀跑了进来,一只手拍了拍胸口,胸口颤巍巍的渐渐安静,她喘了两口气,咽了一口唾沫,又道:“少爷,十八里巷……人山人海!” 余福记就在十八里巷。 傅小官笑看着春秀,这小妮子,平时没注意,居然那么大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 “少爷知道?” “当然。” “我挤进去看了,黄掌柜叫我问问你,能不能把那限量提高一点,那些客人很生气了,说香泉才半斤,天醇才三两,这太少了,能不能提高一倍?” “绝对不能,记住,只能按这要求卖,另外要派专门的人看着,以防有人买第二次,派个人去告诉黄掌柜,至酉时一到,立即打烊。” “哦。” 春秀又跑了出去,傅小官重拾心情,继续写他的红楼一梦。 …… 一辆马车数名护卫停在了十八里巷的巷口。 虞弘义掀开了车帘,虞问筠放眼看去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聚众闹事?” 一个穿着绿裳的丫头大汗淋漓的挤了出来,跑到了马车前,低声说道:“禀九公主……前方无法进去,人太多。” “这是干啥的?” “余福记的酒,今天上市,这些人都是来买酒的。” 虞问筠小嘴儿张了张,疯了吧!她对那丫环说道:“丁香,去想办法买两坛来。” 丁香却摇了摇头,回道:“禀九公主,这余福记的酒……每人每天限量只能买一点,香泉酒半斤,而那比肩添香的天醇酒只能买三两。” 还能这么卖的? 虞弘义顿时怒了,我堂堂世子来买酒不给我面子不成! 虞弘义打开车门就要下车,虞问筠却一把拽住了他,“回来!” “丁香,把这些护卫都带去买酒,买完直接回亲王府,我们去临江书院。” “去临江书院干什么?” “去拜访一下秦老。” …… 余福记对面的漆氏酒铺,少东家漆远明此刻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 对面的门槛都踩破了,可自己的铺子里呢? 正在郁闷时,有几个人进了他的铺子,他顿时笑了起来,起身亲自迎接。 “客官,来点什么酒?本店的瑶香……” 一个书生打断了他的话,那书生一脸腼腆,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啊,人太多,把我们挤进来了,我们站一会排到了就走,您忙不打扰!” “……” 漆远明咬牙切齿的深呼吸,一口浊气缓缓吐出,便见自己家的掌柜走了进来。 “少东家,抢到两瓶,您瞧瞧。” “这是香泉酒。”漆远明接过这蓝色的瓶子,仔细的打量。 瓶子做的很精美,瓶身上写有西山香泉四字,下面还写有三十二度。 “这个三十二度,余福记的解释是酒的标准,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烈度。” 漆远明皱了皱眉头,问道:“他的酒都是这样装在瓶子里卖的?” 官家点了点头,回道:“对面说,以后他们只卖瓶装酒。” “这酒多钱一瓶?” “这香泉一瓶装酒半斤,价两百五十文。这天醇一瓶装酒三两,送一水晶杯,价九百文!” “什么?” 漆远明吓得跳了起来,这特么哪里是在卖酒,这分明是在抢钱啊! 三两酒九百文,不是,我家的瑶春酒三两是多少来着?四十五文! 这特么一瓶酒要买我这一大缸啊! “少东家,现在不是价格的问题,是对面……供不应求的问题。” 漆远明冷静了下来,打开了香泉酒,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将他这铺子里的酒味盖过。 他取了那水晶杯,倒了一杯,仔细的看了看,一口饮下…… 然后又开了那天醇酒,也倒了一杯,再一口饮下…… “给我约一下余福记的掌柜,不,约一下傅家傅少爷,明日中午,我请他去临江楼一聚。” 第二十二章 纯阳心经 天光灿烂,庭院里细碎一地金黄。 傅小官终于写完了红楼一梦的第六回,他来到了庭院里,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光线有些刺眼。 偌大的庭院此刻鸦雀无声,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他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前院,还是鸦雀无声。 人呢? 这要有贼人进来,院子搬空了都不知道。 然后他走到了门口,门口倒是有两个护院。 “人呢?” “回少爷,人都去了余福记。” “……都去了?” “是啊,老爷说余福记忙不过来,除了家母和她的丫环之外,所有人都去帮忙了。” 傅小官仰头望了望天,背着双手又回到了后院。 “幸亏给董书兰准备的酒我取了回来,否则今儿个会被他们全给卖掉!” 一个人坐在这偌大的院子里,煮上一壶茶,自斟自饮,倒是清闲。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足一个月了,总体来说傅小官是满意的。 虽然没有了曾经先进的文明,做许多事都变得不太方便,但胜在生活的节奏简单平缓,人的精神上没有什么压力,晚上渐渐的习惯早睡,早上也一如既往的早起。 曾经没有做过的事情现在有的是时间做做,曾经未曾体会过的爱恋,这辈子总该是有机会的了。 傅小官躺在凉椅上惬意的摇晃,然后便看见一个人从天上飞了下来,接着又看见一个人紧随着飞了下来,他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人笑了起来。 白玉莲。 依然是那一身黑衣,那把黑布包裹的大刀背在身后,只是那身黑衣却已褴褛,那张原本俊美的脸上除了风尘还多了一道伤痕。 “这是我家少爷。” “这是道院的道士……苏墨。” 傅小官站起,看了一眼那道士,视线落在白玉莲的脸上,皱起了眉头,“怎么搞的?” “小事。” “这人……是怎么回事?” “以后,他教你内功和轻功。” “他是谁?” “苏墨……道院院主的关门弟子,有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傅小官眉头皱得更深,“你要走了?” “我还要出去一趟,这趟会有点久,所以我请了苏墨来保护你。” “何时动身?” “现在。” “……” 世间有傅小官这样的闲人,也有诸如白玉莲这般的忙人。 傅小官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说了一句:“去西山别院,多带点酒,不要受伤,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记得活着回来。” “死不了,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这家伙的内功心法很厉害,叫纯阳心经,他也好酒,但他欠我一条命,所以你看着办吧。” 白玉莲非常光棍的就飞走了。 傅小官这才伸手道:“请坐。” 二人对坐,相对无言。 “……那个,苏墨,你和小白比,谁更厉害?” “我想洗把脸,有没有水?” 傅小官一愣,向身后那处澡堂一指,“那,你还可以洗个澡,只是这时候没热水。” 苏墨忽然瞪了傅小官一眼,起身便向那澡堂走去。 白玉莲这货,火急火燎的干啥呢?这个叫苏墨的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苏墨出来了,头发湿漉漉的,他真洗了个澡。傅小官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倒是有些惊讶,因为这货比白玉莲看起来还要漂亮。 “说说看你怎么欠了小白一条命?”傅小官问道。 “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不按常理出牌啊。 傅小官又向厨房指了指,“那里面啥都有,都是生的,现在没人,你自己去弄。” 于是苏墨向厨房走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墨出来了,就端着一大碗米饭。 他在傅小官的对面坐下,没有搭理傅小官,很认真的吃了起来。 “喂喂喂,我说,我也还没吃饭呢。” “要吃自己去弄,我就弄了这么点。” 好吧,傅小官决定还是等春秀这丫头回来。 这当爹的也够狠,居然把厨房的厨子都给带走了! 傅小官无聊的看着,苏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吃得很慢很认真,将每一粒米都嚼得很烂,傅小官看着他的额骨蠕动,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每一口饭,苏墨咀嚼三十三次,没有一次例外。 他的眉间轻皱,神情顿时严肃了两分。 这说明面前的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也是一个极度珍惜粮食的人——因为最后,苏墨将碗里残留的数粒米饭也一一捻到了嘴里,还是咀嚼了三十三次,然后缓缓咽下。 类似这样的人他见过,那是在前世,一个极其厉害的高手。 那高手出任务之前一定要把匕首磨一百八十次,把枪擦拭五十四次,同样一次都不会少。 这类人如果是朋友,那他肯定是你最值得信任的朋友,而如果是敌人——那就得特别小心。 因为他若要杀你,那就是一定会要你命的! 不幸的是,前世那高手就是他的敌人。 正因为那人,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苏墨抬眼看了看傅小官,拿了碗筷走入厨房,清洗了一番再度走了过来。 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本书,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纯阳心经》! “我不喜欢说话,所以别问我。” “我需要一个房间,能睡就好。” “有吃的就行,有酒更好。” “书就在你面前,你能学多少是多少。” “我话说完了。” 傅小官拿着书躺在了凉椅上,也没再搭理苏墨。 他翻开了这本薄薄的书,第一至五页都是人体经脉穴位,这东西他是知道的,毕竟前世训练时也专门研究过。 然后便是打坐的姿势和气息在体内运行的路径。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 “……” “勤修无间断,万疾化为尘。” 用了半个时辰,傅小官将这本书看完了。 他合上书,闭上了眼睛,倒不是修炼,而是在回忆那些经脉。 过了又一炷香的功法,他睁开眼睛,再次拿起书来,这次看的很认真,直到春秀跑进来。 第二十三章 带一首诗送去 “少爷,酒,酒,酒卖完了!” 傅小官视线依然落在这纯阳心经上,淡淡的说道:“秀儿……我饿了。” “哦,我这就去弄……这位是?” “别管他,以后,多做一个人的饭,呆会把二楼的那处房间收拾一下。” “哦。” 春秀向厨房走去,心想少爷真的是有大本事的人。 自家的余福记新品上市,少爷毫无波澜,十八里巷子都挤满了人,为的是买一点自家的酒,如此好的生意,换做别人早已乐开了花,可少爷依然波澜不惊。短短的半天时间,余福记所存的数百斤酒就没了,还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天价,这得赚多少银子?少爷却若无其事。 这一切仿佛都在少爷的掌控之中,少爷虽然没有去,但他却早已知道这样的结果。 此前还担心少爷是怕落了脸面,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了。 没多久,门房带着一个人进来,傅小官并不认识,也没怎么搭理,那人却留下了一张请柬,说漆氏酒铺的少东家漆远明要请他吃饭——如果不是因为这本书,傅小官是会去的,做生意嘛,多认识一些人总没坏处,何况他知道漆氏酒铺就在余福记的对面,对方的意思便能知晓一二。 合作是不可能的,不过对面那家铺子不错,他有意收购,可现在他没空。 “漆少爷的美意我心领了,我是真的没时间,你回去之后给他说下,我这些日子忙过了自会去找他。” 挥了挥手刚打发走这人,傅大官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哎……” 傅小官将书收入怀里,没等傅大官开口,就抢先说道:“爹,我都知道。现在有几件事要做,我大约有点忙,得你安排人去处理。” “儿啊,你说!” 傅大官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倒不是因为余福记一家伙赚了很多银子,而是儿子为他长了脸。 当十八巷子挤满了人,只为购买余福记的一瓶酒这一消息传出去之后,临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其中便包括四大布商和三大粮商。 当然,这些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并没有去挤,而是去了余福记斜对面的茶楼,坐在二楼上便能看见余福记门前发生的一切。 傅大官听到这一消息也跑了上去,他喝茶不是目的,目的是想听听这些家伙怎么夸赞自己的儿子。 “傅少爷天纵奇才!” “傅家主教子有方啊!” “临江何曾出现过如此疯狂的场面!” “来来来,大家尝尝,我这抢到一瓶……” “果然是好酒,尤其是这四十二度的天醇,果然能与添香比肩!” “虎父无犬子,傅少爷文采风流位列临江第四才子,这营商之手段,也远在你我之上!” “……” 傅大官酒没喝却有微醺之意,一脸灿烂的抱拳作揖,言道不过是些小手段,哪能入诸位法眼云云。 总之,这是傅大官在临江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心胸豁然,扬眉吐气! “其一,派人去西山别院,监造新的酒坊,招收酿酒师傅和小工。” “其二,现在酒坊每天产出的酒,留下三成,装入酒缸里密封好,存入挖好的地窖里,谁也不许动!” “其三……叫余福记蔡掌柜和西坊余记琉璃店姜记瓷器店接洽后面所需的器具,后面这些器具的价格,要压低两成。” “暂时就这样……爹你也别去掺和了,多陪陪姨娘吧。” 傅大官乐呵呵的带着一群人又走了,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春秀端着两菜一汤走了出来。 “时间有点急,厨房的人这时候才回来,奴婢就给你随便弄了点,晚上再叫他们给你弄好吃的。” 晚上……傅小官忽然想起今晚要去闲亲王府的上林洲参加一个聚会。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他爹给他带来的请柬,不去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呀。 可怀里这本纯阳心经还没捂热呢,里面有许多东西需要时间理解消化……这特么的,去那地方浪费时间啊! 傅小官想了想,开口道:“秀儿,笔墨纸砚侍候。” “好嘞!” 傅小官想好了,反正他又不认识闲亲王和闲亲王府里的人,亲王这种很高的人物肯定也是不认识自己的,所以,自己去与不去并没有关系。 为了不落父亲的脸面,还是要对此表示一点尊敬,所以,他决定写一首词,派秀儿晚上带过去,交给上林洲主会的人,说明歉意,也表明自己的心意。 秀儿磨好了墨,心想少爷又要写点什么呢? 写点什么呢? 傅小官也很纠结啊。 提笔想了数息,拿定主意,这次写一首诗。 醉今宵 今夜星辰今夜风,画楼西畔上林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夏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苏墨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睁开眼,视线随意的扫过,落在那纸上,瘪了瘪嘴,因为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丑的字了。 可就在他的视线将要离去那一瞬间,又投射了回来。 因为这首诗! 他的身子坐正了一些,微微向前倾,然后看完了全诗,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春秀心里很欢喜,少爷这是又有灵光了呀! 这诗很好,特别是那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少爷这是和谁心有灵犀呢? 春秀很好奇,再加上最近时日与少爷的相处,知道少爷是个很随意的人,所以她便问了一句。 “少爷,你这是与何人心有灵犀呢?” 傅小官哈哈一笑,放好笔,想来想去,我究竟应该和谁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樊朵儿? 这肯定不行。 那就只有……“董书兰董家姑娘!” 春秀顿时乐了,董家姑娘如此美貌,知书达理,经商还很厉害,和少爷简直是珠联璧合,果真会心有灵犀呢。 “这个东西,你晚上晚些时候帮我送去上林洲。那处有个聚会,我没时间,你去了之后看看谁是主家,告诉他我的歉意,以后有机会我再负荆请罪。” 第二十四章 心有灵犀 抱着一本纯阳心经,傅家小地主连写红楼一梦这事都忘记了。 这也不算是痴迷,应该说是好奇。 毕竟内功轻功这个玩意儿在前世的武侠剧中是必须有的,那些高来高去的高人们实在惹人眼红。你看那天外飞仙,你看那剑气纵横,你看那一拳击出,方圆数百米轰然炸裂……这便是武侠,这便是许多人心中的一个梦想,傅小官自然也不例外。 前世连牛顿都想要爬起来处理的事情,在这一世界却真的存在,而现在有一本武林秘籍就摆在眼前——不用跳下悬崖,也不用遇见白胡子老爷爷,它就在自己的手上,如此的真实,那么别的所有事情就必须为此让路了。 林间蝉鸣声渐悄,金乌已西坠,便见夕阳红。 傅小官一直在看这本书。 古人云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傅小官现在在做的就是读它百遍,将它记在脑子里。 苏墨依然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偶尔看他一眼,却不是因为傅小官的勤奋,而是因为傅小官中午所作的那首诗。 练武这个事情,天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勤奋,那是在入了门之后。 就像写诗这种事情,也是天赋最重要,勤奋只不过是令字写的好看一些罢了。 这个少年看来写诗很有天赋,因为他那诗确实很好,而他那字……确实少见。 苏墨没有提点傅小官的心思,因为白玉莲只说了让他保护傅小官,给他道院的内功心法,又没说教他,那就随他自己去领悟吧。 想起白玉莲,他恨的牙痒痒! 傅小官偶尔皱起眉头,偶尔抬头望着天空,偶尔闭目沉思,偶尔合上书来回的走上几步。 如此这般,天色已晚,四处亮起了灯盏。 …… 秀儿在侍候傅小官用了晚饭之后出了门。 护卫驾着马车将她送往上林洲。 上林洲在临江城外,有些远,是长江中的一处岛屿,这里是闲亲王的领地,秀儿虽然知道,却从未曾上去过。 她的心里很忐忑,不要说亲王,她连这临江州的知州都未曾见到过。 出了临江西城门,马车沿着江岸一路前行,没多久,便看见远处的那一片辉煌灯火。 此刻,上林洲的聚会已经拉开了帷幕。 …… 上京金陵,乌衣巷,董府。 知晓九公主离京去了临江,这几日董书兰的心里便不太平静。 因为九公主的丫环说,她是要去临江看看那个叫傅小官的男子。 他有什么好看的呢? 董书兰的一颗棋子落在了棋称之外,大哥董修谨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小妹啊,自临江回来,前些天你棋风凛冽潇洒,每每出其不意,大哥我未曾能赢你一局。可你这两天……落子凌乱毫无章法,你未曾赢大哥一局,那么你这是怎么了?” 董书兰有些心慌,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怎么,有点走神。” 董修谨将手里的棋子丢入了棋瓮里,忽然说道:“两天前国子监收到了临江秦老寄来的一封信,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大人看了之后神情激动,甚至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一坛添香,请我们连喝了三杯。” 董书兰心里咯噔一下,猜到了秦老写的是什么。 董修谨继续说道:“上官大人将此信给了我等传阅……我不得不说,那个叫傅小官的少年,当真是天纵奇才!” 董修谨负手立于窗前,仰望星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便是我等读书人毕生之追求。” 董修谨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董书兰,问道:“小妹,可是他,乱了你的心?” 董书兰垂首,慌忙摇头,董修谨却笑了起来,“上官大人说,这句话和这个人,必须入圣学,让天下读书人都能明白为何读书,也要让天下读书人知道是何人立下了此等大志愿,所以傅小官是会史册留名的。虽然秦老也在信中说了他的一些事,但瑕不掩瑜,秦老丝毫没有吝于对他的赞美。” “小妹,你去临江,肯定是见过他的,和哥哥说说,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董书兰的小心肝儿砰砰直跳,那张俏脸蛋儿顿时红了。 “他……我也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董修谨一怔,董书兰抬起头来,眼里有些迷茫。 “他……四书五经都没读完过,仅仅是个秀才,听说以前,以前挺荒诞的,只是我接触之后,又觉得不是这样。他很稳重,有一种……好像经过许多岁月洗礼之后的那种……淡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反正不像寻常少年。” “可他提笔便能成诗,这个秦爷爷是知道的,这句话也是他随口就说出来的,可他却偏偏不愿去参加科举,尽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董修谨皱起了眉头,“莫名其妙的东西?” “嗯,他弄了一种酒,比添香还好,我送去了长公主那里,估摸着过些日**里就会采买。” 如此说来,这人醉心于小道了。董修谨有些遗憾,在他看来,能够说出那句话的人,自然是博学之士,有秦老青睐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可他却仅仅是个秀才,那么那句话便可以理解为偶得了。 自家书香门第,父亲官居户部尚书,傅小官却是临江一地主,小妹这心思……怕是难成了。 “明日兰庭集由燕家燕熙文发起,你且去看看。” 董修谨离开,董书兰依然心乱。 独坐窗前,沉默数息,她取了笔墨,决定给傅小官写一封信。 她听出了长兄话里的意思,长兄是觉得他们之间是没有可能的。哪怕能入圣学,能史册留名,也不行。因为傅小官是商人,而不是士族。 她没有在信中劝导傅小官读书,她就是说些寻常的话,说些上京的事,和九公主去了临江,恐怕会难为他等等。 此刻临江,傅小官也坐于窗前,决定给董书兰写一封信。 因为他决定明日找人将那两箱酒给董书兰送去。 他倒没有在这信中将那首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诗写上,而是在写完信之后,将完成的红楼一梦前六回放了进去。 “此为原稿,看后退回!” 第二十五章 上林洲之夜 上林洲与江岸相距数百米,此刻由数艘楼船相连。 岛上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似建筑,亭台楼阁,小榭回廊,处处有假山,处处有小桥流水。 古朴、典雅,非常精致。 岛上的灯火早已亮起,站在中心最高的这处观星阁上向四方看去,仿若点点星辰镶嵌于此间。 观星阁的五层楼上,闲亲王虞安福正与秦老和李老夫子还有田大家在此饮茶闲聊。 这是观星阁的最高处,能够容纳数千人聚会的巨大楼层,便只有这寥寥几人,显得有些冷清,但闲亲王却说,热闹这种事情,留给年轻人,我们去了他们反倒拘束,如若有好的诗词他们自然会呈上来。 秦老三人自然不会介意,反到落个清静。 而在观星阁的四楼,便热闹了许多。 世子虞弘义作为上林洲的主人之一,正在此宴客。 虞弘义和虞问筠居于上首,其下有上百张桌几,中间却是一巨大的舞台。 此刻桌上的碗盏已经收去,摆上了果蔬茶点酒水,大家三五一群围坐一起,饮茶聊天,极为热闹。也有许多学子依栏远望,却是在思索着脑子里尚未成型的诗词。 接下来便是夜宴的重头戏,上林诗会了。 如若能在此作出一首好诗来,那便是出了名,如若能入了闲亲王的法眼,说不得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奖励。 虞问筠看向了虞弘义,虞弘义一脸苦笑。 “我真的把请柬给了他爹的,他爹肯定也给了他的。” “万一没给呢?” “这不可能,你不知道傅大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就想他那儿子有点文气。如今他那儿子已经有了文气,他当然更希望他那儿子能够出名——这本就是扬名的地方,傅大官岂肯错过这个机会?” 虞问筠秀眉紧皱,“这么说……是这人不愿意来啰?” “也或许坊间流言是真的,傅小官……虚有其表,那些词是别人所代写,他不敢来。” 虞问筠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一些,“书兰不会骗我,书兰那么精明的人,也不可能被那小子所骗。” “无论如何,他是没有来的,那么我们这诗会是开还是不开了?” 虞问筠咬牙切齿的深吸了一口气,长袖一挥:“开!” 虞弘义无奈的站了起来,走向了中央那舞台,傲然而立,“诸位,本世子现在宣布,上林诗会,现在开始!” 掌声雷动,群情激昂,虞弘义面带微笑的向虞问筠走去。 然后司仪上了台。 “几台上有酒水果蔬,大家自便取用,今晚我们还请来了怡红楼的樊朵儿姑娘,和群芳楼的白秋姑娘为大家助兴,下面有请樊朵儿姑娘为大家演奏一曲最近火爆临江的——望江南!” 樊朵儿盛装登场,玉手抚琴,前奏响起,场间顿时安静。 她那嗓子一开,仿若天籁,这首大家早已耳熟能详的曲儿,便这样再次唱响。 有一学子醉心的听着,忽有所得,疾步向书案走去。 他提笔挥毫,落下了一首词。 仔细的再读,似乎不下于那首望江南,因为他写的也是望江南,全名为:望江南.上林记,署名为李顺风。 有婢女接过这张纸,送到了虞问筠的面前。 虞问筠看了看,没有说话。 然后便有许多的学子动了起来,他们纷纷至书案边挥毫,将自己以为之得意之作交由那些婢女,尽皆送到了虞问筠的面前。 临江三大才子此刻也在倚楼愿望。 柳景行忽然一笑,说道:“那家伙我现在挺佩服他的,居然亲王府的面子也不给……想当初我去傅府邀约他,他拒绝了,我还生气了两天。” “如此盛会除了八月中秋一年难得两次,他却没来,这便说明,傅小官真的是不敢来。”唐书喻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那人,不想再提,又问道:“景行兄可有佳作?” “我再酝酿一二。” “云棋兄呢?” 余云棋望着漫天繁星,想了想,“尚未成熟。” “二位兄台谦逊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唐兄请。” 唐书喻走向了书案,静默三息,提笔,落下。 “清平乐.上林夜” “轻风不住,却解花间树。 醉里浅影银照处,鹊桥残月星路。 江枫渔火舟慢,玉宇仙阙声散。 细碎低语涟涟,却已天青云淡。” ——唐书喻。 他将此词交于婢女,回到围栏前,柳景行问道:“已成?” 唐书喻一笑,点了点头。 “那我也去了。” “嗯。” 余云棋想了想,也向书案走去。 唐书喻转身,背靠围栏,便看见此刻舞台上已经换了人。 那是群芳楼的白秋姑娘。 她此刻弹唱的是傅小官所作的另一首词:南歌子.游赏。 唐书喻饶有趣味的看着,想着今日十八里巷的那番热闹场面,忽然想要再喝两杯。 他走向几台,取了一瓶酒,正是余福记的香泉。 他倒了一杯,端到了围栏处,靠着围栏喝了一口,当白秋唱完那首南歌子的时候,柳景行和余云棋走了过来。 “成了?” 两人点了点头。 “其实我倒是希望傅小官真有几分才学,你们听听这两首曲儿,造诣确实很高,可惜了。” “他终究没敢来……这是第三次了,所以,他很聪明。” “我承认他很聪明,不然这天价的酒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抢购。” 余云棋笑了起来,“我也抢到了两瓶,还没舍得喝,改日闲暇,二位兄台聚聚。” “如此当然极好!”柳景行二人笑道。 “那边是怎么回事?”唐书喻往四楼的门口指了指。 余云棋和柳景行放眼过去…… 春秀很紧张。 她跟在一名护卫的身后,亦趋亦步的走了上来。 那护卫在四楼门口的一名婢女前耳语了一番,那侍女似乎有些惊诧,便说出了一个名字:“傅小官?” 侍女的声音有些大,此刻正好台上白秋唱完,于是这边有一些人自然就听到了。 “傅小官?他来了?” 声声相传,柳景行三人也听到了。 “人呢?” “没看见。” “又闹什么幺蛾子?” 第二十六章 今夜不曾眠 上 那侍女将春秀带到了九公主面前,又是一番耳语,九公主虞问筠也是一惊,看向春秀,问道:“你是傅小官的丫头?” 春秀捏着衣摆,抿着嘴儿点了点头。 “你家公子怎么没来?” “我家公子说,真的不好意思,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他说,由奴婢来表达他的歉意,以后有机会,他再负荆请罪了。” “就这样?” “哦,不……”春秀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一页纸,递给了虞问筠,又道:“我家公子虽然没办法来,可我家公子作了一首诗叫奴婢送来,希望小姐公子们能喜欢。” 此刻偌大的四层楼上雅雀无声。 许多人都知道亲王府给傅家送了请柬,许多人也希望能够在此看一看傅小官。因为关于傅小官的各种说法,如今充斥着偌大的临江城。 有人说他文曲星下凡,提笔成词。 也有人说他沽名钓誉,剽窃他人诗词。 但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此前的傅小官肯定是一纨绔公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代表,而今忽然知晓他居然作了了不得的词,甚至还在坊间传唱开来——这种反差实在有些大,那么他究竟如何,在这里亲眼一见,也便能够知晓。 没有人料到傅小官不会来。 于是傅小官请了高人代笔,抄了两首词的说法,便占了绝大多数。 就在大家几乎盖棺定论的时候,他却派了一个婢女来,还带来了一首诗……他是想干啥? 这又是怎样的一首诗?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虞问筠的身上,柳景行三人也不例外。 虞问筠接过纸页眉头便皱了起来,和所有第一次见到傅小官的字的那些人一样,这破字,实在难以入眼! 可随即,她的眉便舒展开来。 她的朱唇轻启,徐徐念了出来。 “醉今宵 今夜星辰今夜风,画楼西畔上林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夏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此刻无声。 虞问筠缓缓抬头,缓缓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然无声。 站在近处的人有听见虞问筠所念的这首诗,他们无声,是他们无法发出声音,因为这首诗太高,高到他们根本无法触摸。 只有在心里默念……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而站在稍远地方的人,比如柳景行他们,他们没有听见虞问筠念出的诗,但他们却因为这片寂静而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重量。 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在了他们的胸口,便连呼吸,也觉得有些困难。 虞问筠睁开眼,眼里一片柔软,她看着春秀,低声的问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家少爷写此诗的时候,你可知道他是为谁而写?” 春秀一直观察着这场面,心里渐渐安定,少爷的诗,果然厉害! 她扬起脖子,颇为骄傲,回道:“当时奴婢有问起少爷,说少爷这是与谁心有灵犀呢?” “你家少爷如何回答的?” “我家少爷说,自然是董书兰董姑娘了。” “……哦……” 虞问筠拿着这诗走上了中央的舞台,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扬了扬手中的纸页,说道:“这是傅小官写的诗,他有要事无法参加,派了他的丫环送来,下面,我给大家念念。” 柳景行三人向前走了几步,许多人围在了台前,就连樊朵儿和白秋也不例外。 没有人意识到,傅小官仅仅流出了两首词,却已经给临江的才子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而对于樊朵儿这样身在青楼的女子,对于傅小官的诗词却极其渴望。 这不是才子佳人的问题,而是传唱的问题。 能够首唱傅小官的诗词,这就是身份和在这一领域的地位。 就在众人焦灼的眼光中,虞问筠再次开口。 “今夜星辰今夜风,画楼西畔上林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唐书喻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独自去了小几,又倒了一杯,又一口干掉。 柳景行没有任何动作,他已呆若木鸡。 余云棋自嘲一笑,“好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此后,他便是临江才子之首。” 虞问筠正要走下舞台,下边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在下以为,这依然不是傅小官所作!” 她向那声音处看去,那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此刻这少年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诸位都是临江人,我不相信你们不知道傅小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那表哥此前一直跟着傅小官混,此子根本不会作诗,更是连四书五经都未曾读完过。姑且不论此人之人品,单单就诗词而言,诸位相信一个从来不会作诗的人,却突然佳作连连,世上有这种人吗?哪怕是那些戏文,也不敢这样写!” 人群起了窃窃私语之声,渐渐有附和之声,渐渐有声讨之声,而最有力的声音是:傅小官既然有如此才华,为何数次相邀他都不敢参与,包括此次上林诗会,他也是如此! 这也是虞问筠所疑惑的问题。 诗会这个玩意儿在大虞朝非常盛行,大虞朝以武立国,以文治国,在两百余年的岁月中,文风早已昌盛,就算是在庙堂之上,文官也已经压过了武官一头。 对于读书人而言,参加诗会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能够出名,能够结识更多的文人,能够融入文人的圈子等等,他们没有不来参与的道理,那么傅小官为何不来? 群情渐渐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说的也越来越有些难以入耳,虞问筠正要阻止,却见傅小官那丫头怒气冲冲的冲了上来。 春秀很生气! 我家的少爷是你们这帮王八蛋可以诋毁的! 她双手叉腰,一声大吼:“都给我住嘴!” 于是,这满场的人真的住了嘴。 春秀伸出一只手,向前一划拉,划拉了一大群的人。 “你们……都是垃圾!” “我告诉你们,我家少爷不但诗词双绝,他还在著书呢,岂是你们这帮废物可比拟的!” 说罢,她怒气冲冲的又冲了下去,径直走向那处大门,猛的拉开,走了出去,又砰的一声关上,胸口起伏,快步而去。 第二十七章 今夜不曾眠 下 虞问筠不知道诗会是如何结束的,因为她拿了这首诗上了第五层楼。 “我早说过,我那小友非常人也。” 秦老看着这首诗,捋着长须,又笑道:“能够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岂能假的了。” “他、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虞问筠心里无比震撼,比之第一眼看见这首醉今宵时更加震撼。 九公主殿下师从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不说学富五车,却已登堂入室。她自然明白这句话所蕴含的大道。 那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能够有如此高的认识? “当然,还是当着老夫的面说的。说来很是惭愧,那晚还有书兰,我问他,你以为读书是为了什么。我的本意是开导他,让他能够静心求学,而不要痴迷于那些小道。” 秦老自嘲一笑,“哪里知道他数息之后便说出了这番话来,令老朽汗颜。老夫已修书给上官大人,私以为这句话能入圣学,为天下学子所学之总纲。” “可惜啊,我那小友对仕途并无兴趣,说要研究格物,还说……天下大道万千,皆需要有人去走,老夫细想,他所说的是有道理的。所以,他不来参加诗会,老夫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道不同。” “倒是他送来的这首诗,又是文坛一绝啊。” 李老夫子没有言语,他是教过傅小官的,没坚持到一个月,他便主动辞离,无它,仅因朽木不可雕也。 坊间传言他也有耳闻,是倾向于傅小官那两首词是抄袭的,但此刻有秦老亲口说出来,他无法不信,却又难以相信。 “秦爷爷,如此说来……傅小官是真有才华了?”虞问筠再问。 “是有大才!尔等会看得到的。” “他和书兰之间……真有情义?” 秦秉中想了想,笑道:“这是儿女私情,我这老头子哪里懂得,不过我那小友对书兰应该是有点意思的。” “就因为这首诗?” “倒不是这首诗,而是书兰离开临江的前一天,傅小官为书兰作了一首送别的词,其中之意……书兰应该知晓。” 虞问筠双眼闪亮,好奇的问道:“是首什么样的词?” “如果传唱出来,这临江又要轰动。那是为书兰而作,我因为在场所以见过,但没有书兰的允许,我却不敢念出来的,还望殿下理解。” 虞问筠瘪了瘪嘴儿,又笑眯眯的问道,“那么以秦爷爷您所见,书兰对那傅家公子,可有意思?” “这个不好说,我那小友毕竟是商贾之家,书兰可是户部尚书之女。董康平我是知道的,门户观念颇重,何况上京还有个燕熙文。” …… 曲终人散,上林洲恢复了安宁。 虞问筠在别业外吹着江风,望着星月,眼睛一闪一闪,过了许久,下定了决心。 “明日我要去傅府。” “你说什么?”虞弘义惊呼。 “小点声!明日一早,我要去傅府。” “干啥?” “……他那天醇挺好喝的,找他买点酒。” 是夜,虞问筠给董书兰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那个人和那首诗,当然,诗的原稿她留了下来,每每看起,便会噗嗤一笑。 因为那字……实在太丑了。 她坐在江边,江边无人,江风有些大,吹皱了她的衣裳,吹乱了她的秀发。 她双手抱着膝盖,仿佛有点冷。如若有人看见,第一个感觉却会是孤独。 江上的那些渔船已经熄了灯,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脑子有点迷糊,就像有千头万绪,理不清,剪还乱。 想了很多的人和事情,最终落在了那个叫傅小官的少年身上。 至今,她还没有见过傅小官,可不知为何,在她的脑子里却已经能够勾勒出傅小官的样子。 生于皇家,没有人明白她的寂寞,就算是闺蜜董书兰,也不知道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这倒不是城府,而是十七岁的她,怀揣的梦想。 …… 上京金陵,乌衣巷,董府。 董书兰倚楼远望,乌衣巷的灯笼依然亮着,会一直亮到天明,但夜色早已洗去了街上的繁华,此刻变得清冷而安宁。 她的手肘撑着栏杆,下巴就放在掌心,她的视线并没有聚焦,十五岁才及笄的少女,心里多了一份愁绪。 她本冰雪聪明,只是有些事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便变得有些迟钝,或者说,不愿意去想。 可不得不去想。 今儿棋子落在了棋盘外,这说明自己是有想他的。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哪怕面对上京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她也从未曾如此失态,就算是燕熙文,也不行。 临江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与他真正接触不过寥寥几次,难道就这样被他征服? 董书兰还是明确自己的本心,究竟指向了哪里。 理性告诉她,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更因为父母的门户之见。哪怕他富可敌国,也是一介商贾,这在娘亲的眼里,便是社会底层的存在。 可本心又告诉她,她是喜欢他的,这没有理由。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所作的那首词了。 她从袖中取出了那页纸来,就着这廊间昏暗的灯火。 临江仙.寄书兰友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 傅府那处小院二楼的灯光依然亮着。 傅小官听完了春秀的讲述,狠狠的把这小丫头夸奖了一番,说以后再有人诬陷你家少爷,你就给本少爷狠狠的怼过去! 然后他便继续看那书,然后春秀发现那些稿子不见了,问道:“我整理好的稿子呢?” “寄给书兰了,她会寄回来。” “哦……少爷,你继续写呀,我也想看呢。” “好,有空了就写。” “哦。” “行了,你去歇息,我再看会。” 夜已深,春秀想了想,去厨房弄了一碗荷包蛋端了进来,“少爷,我去睡了哈。” “去吧。” 傅小官吃着荷包蛋看着书,直到将这本纯阳心经完整的背了下来。 抬眼去,窗白一声鸡。 第二十八章 虞问筠 经过月余的调理,傅小官的身子骨好了一些。 虽然昨夜未曾眠,他也依然在院子中打了几趟拳,倒不再局限于军体拳,他还打了寸拳泰拳擒拿格斗,然后在院子里跑了起来。 苏墨早已醒来,他站在二楼看着傅小官打拳,看着傅小官跑步,对这个少年也有了一分好奇。 昨夜傅小官通宵未睡他是知道的,甚至知道他一直在看纯阳心经。如这样商贾之家的少爷,能够如此勤勉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何况,这人作的那诗还如此惊艳。 只是他所打的那些拳,看上去倒也有模有样颇具章法,可在苏墨的眼里,依然是花拳绣腿,估计是家里请过拳师,这人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傅小官不紧不慢的跑着,心里却在默念着纯阳心经那些运气的法诀,和身体的穴位经脉一一对应,然后便按着此法开始调理呼吸,尝试着在那虚无的经脉中运行起来。 十圈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微妙的事情,今儿个没有昨日早上那般累。 按理昨晚没睡,今天能坚持跑完十圈就不错了,难道这是这心经起了作用? 傅小官心里暗喜,没有停留,直到跑了十三圈,方才感到疲惫。 洗了澡,和苏墨一起用过早餐,他便在这榕树下打坐,两人从头到尾没有对话。 这一坐便是日上三杆,傅小官一身倦意尽去,对照书中所说,他没有在丹田处感应到气机,当然他并没有半分懊恼,这玩意毕竟是道院的正宗心法,哪有那般容易的道理。 春秀坐在石凳子上看着傅小官,心里想着说好的继续写红楼一梦这事呢?难道就这样夭折了? 少爷这又是在干什么呢? 难不成还想修仙不成? 就在春秀胡思乱想时,易雨急匆匆走了进来,春秀迎了过去。 在这后院的一亩三分地里,春秀俨然已经成了傅小官的私人管家。 “闲亲王府来人了,说要见少爷。” 春秀皱了皱眉头,想着难道昨晚义愤填膺的那番话开罪了闲亲王府? 这岂不是给少爷添了麻烦! “少爷在忙,带我去看看。” 易雨看着闭目打坐的傅小官,不是很明白少爷这是在忙什么。 他带着春秀去了外院,外院的会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正是春秀昨晚所见的虞问筠和虞弘义。 “奴婢见过二位贵人。” 春秀对二人一福,虞问筠问道:“你家少爷呢?” “二位贵人可是来问罪的?奴婢昨夜冒犯,倒不是我家少爷指使,如若二位怪罪,奴婢一人承担。” 虞问筠笑了,“我们可不是来怪罪的,就像见见你家少爷。” 春秀一愣,看着虞问筠那灿烂的笑容,觉得这位小姐不会骗她,于是说道:“还请二位贵人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少爷。” 春秀说着一溜小跑走了,虞弘义瘪了瘪嘴,端起茶闻了闻又放下,心想这破府规矩还挺多的,临江上下,我堂堂世子如此侯着一个人,这倒是开了先例。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九公主殿下这一大早就急吼吼的要来傅府。 按照他的意思,派个人过来吱个声,傅小官还不得屁颠屁颠的跑去亲王府? 没过多久,春秀又跑了出来,说道:“二位贵人请。” 虞弘文又是一愣,我是世子啊! 你们特么的能不能给堂堂世子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何况身边这位可是陛下最疼爱的九公主殿下! 按制,公主殿下前来,这傅府是要开中门由家主率全家跪迎的,可现在这算个什么事? 那厮居然没有亲自前来,派个丫头就给打发了,当真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 虞弘文虎眼一瞪,腾的站起,吓了春秀一大跳。 虞弘文没有发飙,准确的说是没有发出来,他活生生被虞问筠一把给拽到了身后,还收到了虞问筠的严重警告——虞问筠瞪了他一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腹中憋了数息,才无声无息的吐了出来。 二人随着春秀向后院走去,虞问筠再次小声的说道:“早说你别来,你偏要跟着,进去之后你不许说话!” 堂堂世子,就这样被无情的镇压。 傅小官煮了茶,看着二人进来,一脸笑意的招呼着二人入座。 “昨晚是真的很抱歉,我确实有事情无法抽身,本想着有时间去亲王府赔罪,没料到你们先过来了,很是惶恐,来,请用茶。” 这是虞问筠第一次见到傅小官。 这人挺帅的呀! 举止大方,言语诚恳,知道是亲王府的人也应对轻松,毫无拘谨,果然如书兰所说的那般,年方十六,却有着与这般年纪不符的沉稳。 “公子可知,他和我,是什么人?”虞问筠故意板着脸问道。 这是要问罪了?傅小官心里念头闪过,依然一脸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他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认识便是缘分,不问东西,不求因果,如此方才自在,姑娘以为如何?” 虞问筠美目一闪,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少年果然如秦老所说经纶满腹,非常人也。 于是,她抿嘴儿一笑,“傅公子所言极是,就凭公子这一句话,昨日之事就此揭过。” 虞弘文也看了看傅小官,这句话倒是很不错,可本世子和九公主可不是什么鬼天涯沦落人啊! “二位前来,可有何事?” “昨日听闻傅公子还有著书,想着以公子才学,那书一定很有意思,能不能给本……小姐瞧瞧?” 傅小官回头看了看春秀,春秀垂头,吐了吐舌头。 “姑娘来的不巧,那书稿已经寄给了一位友人,得等一段时间那友人寄回来,我再给姑娘送去。” 虞问筠微微有些失落,问道:“寄给谁了?” “上京的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 虞问筠端起茶碗,揭开盖子,茶烟迷糊了她的脸。 过了数息,她放下茶碗,问道:“听闻公子为书兰作了一首词?” 傅小官又看了看春秀,春秀却摇了摇头。 “董姑娘离临江之前,偶然遇见,偶有所得,便写了一首,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明日也离临江,傅公子可愿为我作一首词?” 第二十九章 不得闲 “我明日也离临江,傅公子可愿为我作一首词?” 虞问筠没有去看傅小官,她又端起了茶碗,揭开了盖子,这次浅尝了一口。 她的心里很是忐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有些期待,却又担心傅小官拒绝,因为傅小官没有为她作诗的理由。 这是第一次见面,傅小官甚至至今都不知道她是谁,他从何处下手? 虞弘义也诧异的看了一眼虞问筠,总觉得九公主殿下有点怪怪的,可怪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 对他而言,殿下要一首诗,这傅小官肯定是必须要写的。 可傅小官却没有写。 傅小官将茶水缓缓倒入壶中,笑道:“其实你们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呢,一直是临江城一大恶人,当然,大的坏事是不敢做的,但小恶却未曾断过,直到遇见董姑娘。” 虞问筠放下了茶盏,傅小官又道:“我当时是冒犯了董姑娘,然后被她的侍卫给打了一顿,伤到了后脑勺,大夫说能够救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我是被那一棍子给打醒的,觉得以前太过荒唐,荒废了许多岁月,所以现在改了,只是人们还没有完全的接受。” “至于作诗这种事,坦率的讲,我是真的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完过。之所以现在偶尔能够写出两首,倒是多亏了那一棍子。我有脑疾,这个大夫是下了定论的,大夫还说有可能会变傻,幸运的是至今我好像还算正常。但同时我脑子里也偶尔有那么一线灵光出现,于是有了那些诗词。” “但灵光这个东西不是我能控制的,比如现在,我是很想为姑娘作一首诗,可那灵光却没有在我脑子里亮起。” 傅小官满脸遗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所以姑娘,非我不愿,而是我真的不能,还请姑娘海涵。” 虞问筠愕然的张了张嘴,傅小官被打她是知道的,却没料到还有这后遗症。 这后遗症向左他就会变傻,向右他能灵光一现落笔成词——这颇为荒谬,但虞问筠却不得不信。 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去参加诗会,也解释了他不学无术却能词惊天下。 虞问筠心里还是有些遗憾,想着书兰是幸运的,在离别时正好遇见傅小官脑子里有灵光一现。 就在这时,易雨又走了进来。 他在傅小官身边说道:“少爷你要的人带来了。” “好,叫他们进来。” 傅小官歉意的对虞问筠和虞弘义说道:“你们稍坐片刻,我这有一点小事处理一下。” 易雨带进来的是冯老四和他的两个儿子。 冯老四穿着短裤短褂,脚蹬一双草鞋,四十六的中年汉子黝黑而魁梧。他带着两个儿子抱拳向傅小官行了一礼,说道:“我是冯老四,不知少东家有啥吩咐。” “来,请坐。” 冯老四楞了数息,看了看,“小人不敢,少爷吩咐便是。” “没什么,这二位都是我朋友,你且坐下喝杯茶。” 冯老四战战兢兢的半边屁股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虞弘义心想这特么是什么事啊? 堂堂世子,往来者非富即贵,何曾与这等下人同坐过! 他正要起身,虞问筠却暗地里一把将他按住。 虞问筠也是不习惯的,毕竟这世界等级深严,何况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 但她还是想看看傅小官想要做什么。 很明显,傅小官并没有等级观念。他很随意的请冯老四入座,很随意的为冯老四斟满一杯茶,还亲手递了过去。 “是这样,我听说你干石匠这个行当很多年,经验丰富,懂得观山知石。” “我要你帮我找一种石头,这种石头颜色是灰白色,硬度不高。” “出产这种岩石的地方多为石林或者溶洞,大致只有这些信息,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到。” 冯老四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少爷,这玩意没用,太脆,也无法切出形状。就下村西山后山就有,那地方应该就是少爷所说的……溶洞,在一个洞里,要行船进去。” 傅小官乐了,没有想到这事如此简单的就解决掉。 “太好了,这件事由你主要负责,你下去之后合计一下需要多少人,由你来召集,另外就是需要多少船,我等下写个条子你带给张管家,我要他全力配合你。尽量多的把那石头给我弄出来,在那附近找一个开阔地放着,嗯,就这样。” 冯老四一脸懵逼,“这,少爷,那石头没用的。” “我有用。” “好吧,我这就回去。” “别急,一路辛苦,这就快到中午了,易管家,带他们父子三人去用饭,要好酒好菜的招待。” 冯老四何曾得到如此的待遇,魁梧的汉子啥都没有说,起身抱拳,带着俩儿子随着易雨走了出去。 “昨儿安排了这件事,他们在下村,请了他们过来,慢待了二位。” 虞问筠对此倒没有在意,而是问道:“傅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做点水泥,尝试一下,如果可以……以后建房子修路就简单多了。” “水泥?” “哦,我取的名字,就是这种石头的粉末加工而成。” “傅公子哪里学来的?” “前日下雨,我在楼上看雨,这脑子里灵光一现,便初略有了这东西。”傅小官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偶尔这脑子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事物,所以我得感谢董姑娘。” 虞问筠张了张小嘴儿,这等玄学可就无法考证了,只能归结为因祸得福吧。 “如果某天公子脑子里再有灵光,可记得为我作一首词。” “一定。”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以后公子如若去上京,请一定告诉书兰一声,她能找到我。” “一定。” 傅小官送二人离开傅府,马车上,虞弘义终于得以开口。 “我说殿下,你是九公主殿下,岂能和这等商贾之人过多的交集。” 虞问筠笑了,没有回答虞弘义的话,而是想到此前和书兰的那番对话。 “燕熙文可是状元,燕家一门三相,你为何会记挂着临江那小子?” “燕熙文……无趣!” “傅小官就有趣了?” “你不知道,他真的很有趣。” 第三十章 祭奠 随后的日子惬意平淡。 临江城关于傅家少爷的议论被推上了一波**,现在也渐渐平息,人们对于傅少爷的看法改变了许多,其原因就是傅少爷脑袋受了伤,还有后遗症。 如果不幸,就会变成白痴,如果运气好,脑子里灵光一线,傅少爷就能作出惊艳的诗词。 上林洲的那首傅少爷着丫环送去的醉今宵被传颂的火热,尤其是那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更是成为情窦初开的少女们心中最美妙的渴望。 同时在坊间流传的还有上林洲的那首词,为临江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书喻所作,由群芳楼的白秋姑娘首唱的清平乐.上林夜。 而十八里巷的余福记,每天一大早便有人来此排队,然后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便销售结束,那些排着队却没买到的人自然不乐意,蔡掌柜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这酒目前只能产出这么多,少东家正在建新的酒坊,以后产量起来大家也就能喝到了。 可许多人在喝过香泉或者天醇之后,再喝其它的酒便觉得毫无味道,而许多的文人聚会除了这两种酒便拿不出手,这直接导致了两种酒在民间价格暴涨。 有抢到这两种酒的人,都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比如原价五十文一两的香泉,被炒到了一百文一两。而更离谱的是天醇酒,这种完全能够和添香媲美的酒由三百文一两炒到了六百文一两,还有价无市。 于是,许多大户商贾人家为了能喝到酒,只能派了下人半夜便等在了余福记的门前。 对面的漆氏酒铺生意又略有起色,但漆远明知道,这是暂时的,如果余福记产量上来,就没他漆氏酒铺什么事了。 傅小官没有关心这些事情,这些日子他除了去了一次临江书院见过秦老,便再未曾出门。 时间就这么流逝。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十。 这一天,是祭拜母亲的日子,这是傅大官请了临江最好的风水先生所选的日子。 傅小官依然一大早起来,一系列运动之后洗澡吃饭更衣,然后在凉亭里安静的坐了一会。 对于母亲,脑海里的记忆依然不够清晰,仅仅能够勾勒出一个轮廓来。母亲去世时,傅小官才六岁,而今已经过去了十年。 卯时刚到,傅小官带着春秀走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一个苏墨——两人至今都未曾再有言语。 院子外已经停好了五辆马车,有护卫二十人。 傅大官就在那里,齐氏却没有看见。 对此傅小官并不在意,毕竟齐氏有身孕在身,万一出个岔子那就不太好了。 父子俩上了马车,由大管家黄微带队,车队向北而去。 此山无名也并不巍峨,山上的树木倒还繁盛。徐云清的墓就在山腰的山坳里。 这里很干净。 周围的树木被清理一空,地上铺着打磨平整的青石,就连杂草都没有一根。 整个墓冢由汉白玉石砖所砌,颇为雄伟**,墓前是很大的祭台,同样由汉白玉铺就。 下人们将一应祭品搬来,一一摆放在了祭台上。 那位仙风道骨的风水先生带着数十个道士在祭台前坐下,有磬锣声响起,那风水先生手握拂尘一挥,开口便诵唱起来。 傅小官听不懂也看不懂,他的视线落在墓碑上,碑上是细密的文字。 “妻徐云清之墓,夫傅大官,子傅小官立。” “初识吾妻于秦淮,柳叶新绿,细雨纷飞。云清着紫衣撑素伞自雨中而来,秀发随风,衣衫如舞。” “再识吾妻于兰庭,夏花锦绣,日光倾城。云清着白衣执绣扇独立未央乌篷船头,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识云清两载,两情相悦,共盼未来。吾父提亲,徐府不愿,吾徘徊于徐府之外,至大雨倾盆……” “……时泰和四十三年冬,雪盈大地,是夜,疾风如刀,云清翻墙而出,吾与云清依偎前行,云清回望,徐府渐渺,泪湿衣衫。” “时泰和四十四年春,吾与云清终结连理,于冬时诞下吾儿,云清取名傅小官。言吾此生未曾得官,吾儿得一小官快乐一世即可。” “……得云清为吾修得千年之福,却未料到这苍天无眼!时泰和四十九年,云清病重,吾与云清携吾儿重返金陵,只因吾妻想再看一眼徐府的那扇门。” “吾夫妻带着吾儿长跪于徐府之门前,未得徐府原谅,吾妻……于泰和五十年春驾鹤归去,享年二十有五。” “云清吾爱,待吾去时,于此合葬,守你三生三世。” “夫傅大官,叩立。” …… 傅小官心里有些沉重,他没有料到父亲和母亲之间还有如此多的坎坷,更没有料到这脑子里居然没有半点关于此事的信息。 也就是说,此前的傅小官,是未曾来祭奠过他娘的,或者是有祭奠,却没有将这碑文放在心上,果然是个败类! 他看向此刻正蹲在祭台上烧纸的父亲,忽然觉得这个胖子很伟大,伟大于在这个时代对一女子的痴爱与执着。也忽然极为佩服这个未曾见面的女子,她居然敢为了这个男人在那个雪夜私奔,这是多么大的勇气! 他不知道徐府是怎样的存在,在这碑文中可见娘是极有才学的,或为官宦之家。而傅家终归是地主,所以徐府拒绝了这桩婚事。 对此他并没有生气,他所生气的是在母亲病危时一家三口重返金陵却没有得到徐府的谅解。这在傅小官看来就过了,太过冷漠,毫无人情。 想来那是母亲短暂一生中最大的愿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浑然不觉他的手拽成了拳头。 这是傅小官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想要真正的做些什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墓中的这个了不起的女子。 他走上前去,接过那仙师递过来的香蜡,插在了墓前,恭敬的跪拜,然后也如傅大官一般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烧着纸钱。 火势很旺,呼呼着响。 傅大官说,你看,你娘知道你懂事了,她很高兴呢。 第三十一章 鸿雁传书 大雨倾盆,有雷声阵阵。 这才申时,天色却已经暗如黑夜。 董书兰的闺房里已亮起了灯,她静坐于窗前,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叠书稿。 她的脸上荡漾起一抹笑容,捋了捋耳际的发丝,有些忐忑的将信打开来。 果然是他所写的,因为这字天下独一无二。 “董姑娘 见信好! 我不知道多久你能收到这封信,想来临江距上京路途遥远,心里担心那些酒可别一路颠簸坏了。 六月初一,也就是我给你寄出这封信的当天,十八里巷子人山人海,只为买到香泉和天醇这两种酒。 那场面不是我亲眼所见,因为我并没有去,倒不是因为繁忙,而是我知道这两种酒一定很好卖。” 这人脸皮还挺厚的,董书兰轻咬嘴唇心里想着。 “幸亏我提前将要送你的酒拿回了家,否则,你估计得等后面一批了,这是诚信问题,既然我答应了你,肯定就会做到。” 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说我这字得要多练练,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所以就干脆写了点东西,你姑且认为是小说,当然是我瞎编的,不过我觉得故事还可以,完成了六个章回,顺便也寄给你看看,不是要你提什么意见,主要是练字,我觉得这字稍好了一些。” 这人还写起书来了? “我爹来了,就写到这吧,怕他进来看见,以为我和你在谈恋爱产生了误会。” “傅小官,六月初一。” 董书兰的脸顿时红了,这人,哪有这样说话的,如果不是了解他,只怕又会以为这人轻佻了。 她羞怯的将信收起,稳了稳神,这才将那一包书稿打开,上面有单独的一张纸,写着几个大字:此为原稿,看后退回! 她顿时笑了起来,这人真有趣得很,谁还给你烧了不成。 且看看这人写的是什么文章。 红楼一梦 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远古时候,天崩地裂,混沌初开……女娲补天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彩色石头,剩下了一块没有用,被遗弃在青埂峰下……” 故事就是这么开始,这一开始便无法停下,董书兰的心神很快便沉了进去,并再也无法自拔。 一回看完,她抬眼眺望窗外,闪电撕裂天穹,居然那样美丽。 她想要喝酒,于是起身将那箱子打开,红色的瓶身描绘着金黄色的兰,很是漂亮。瓶身上写着八个大字:稀世珍酿,西山天醇,下面是几个小字:四十二度。 她想起这人那晚去临江书院求了秦爷爷的墨宝,便是这些字。 将那瓶塞打开,一股酒香扑鼻。 她拿着酒瓶坐在了书桌前,一边喝酒一边看书,浑然没有注意九公主虞问筠此刻在小旗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就站在她的身后。 …… 临江月朗星稀,一盏灯笼挂在榕树上,傅小官坐在树下,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这是董书兰的来信,信纸上有幽香萦鼻。 “傅公子 见信好! 临江一别转眼便是多日,不知傅公子是否又有佳作传世。 西山琼浆我已送去了宫里,宫里对此酒很满意,长公主吩咐我问问你,此酒作价几何?宫里的意思是价格如果可以,这酒就列为皇室贡品,那么此酒公子就不要在外间售卖了。 对于格物我是不懂的,但对你所提起的香皂香水等物我很有兴趣,我想着你这些产品做出来,总是要售卖的,不知道傅公子有没有计划入金陵,毕竟上京这处的市场比之临江大了许多。 如果公子有意入京,我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小忙。当然,这是公子所要决定之事,我仅是建议。” “听闻九公主殿下去了临江,我有些担心。我回金陵之后与她说起过你的事,我没料到她会对你的事上心,这怨我,如果她有做出对你不利的事,还请你担待一二。” “你送我的那首词我很喜欢,从未曾给别人看过。” “今日与我大哥对弈,我走了神,也知道了你曾和秦爷爷说过的那句话要入圣学,这很好,我听闻很欢喜。” “我大哥又来了,就写到这里,怕他进来看见,误会便更深了。” “书兰于六月初一。”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封信的前面挺正常的,但后面却写的有些乱。 金陵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的重心在临江,更准确的说在下村。 至于九公主殿下来了临江,他是没有上心的,毕竟那是公主殿下,他不过一介草民,彼此相去甚远。 只是这殿下对自己上了心……如果殿下召唤,那就肯定得去,到时候再看吧。 将信收好,傅小官盘膝而坐,继续他的练功之旅。 …… “这就是他所著的书?”虞问筠也拧着一瓶酒,自然是那箱子里取的天醇。 董书兰瞪了虞问筠一眼,心想这么大的雨,你跑干啥?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在私下里都颇为随意,虞问筠也不客气的瞪了董书兰一眼,又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这是他写的?就他那破字,这世上就没第二人。” 董书兰倒是有些诧异,问道:“你见过他写的字?” 虞问筠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纸,丢给了董书兰。 “自己看去。” 这正是傅小官所作的那首诗。 醉今宵 今夜星辰今夜风,画楼西畔上林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董书兰芳心乱颤,满眼桃花。 “他……写得真好!” “看你那花痴的模样。”虞问筠拧着瓶子喝了一口,一声叹息,望着窗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说,这就是写与你的。” “啊……当真?” “我还骗你不成,他人没去,诗是他那丫环带去的,第二天我去见过他了,不过他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没有问起我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那殿下以为,他这人究竟如何?” “呵呵,还给我正经起来了,想听实话?” “嗯。” “我若下手给你抢了,你会不会埋怨我啊?” “看把你吓的,不过……我觉得你俩这事麻烦不小!” 第三十二章 张家有女初长成 日子如那山涧幽泉,波澜不惊。 傅小官给董书兰回了信,说肯定会去金陵,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董书兰也给傅小官写了信,言道红楼一梦写得极好,后面的章回何时才能看到,能否快一点,因为这是宫中在催了。 董书兰还提到一个主意,出书,两人合作来操作这件事情,当然是由傅小官来写,董书兰去找书局印刷销售,按照董书兰的分析,这本书肯定会大卖,尤其是那些大家闺秀。 对此傅小官表示赞同,提出五五分账,被董书兰驳回,改为了三七分账,董书兰占三成,傅小官占七成。 自始至终,董书兰没有告诉傅小官九公主曾经到过傅府,还和他座谈了许久。 傅小官也将九公主来临江这事忘记,每日里打拳跑步练功写红楼一梦,忙碌却又充实,如此这般转眼到了七月。 西山别院送来消息,稻田里的稻谷要开始扬花了,后山溶洞里的灰石已正式开采,新买的那片地,地基的整理也已经完成,等着少爷接下来的安排。 傅小官在临江傅府给董书兰写了最后一封信,信里说道即将启程去西山别院,会在那里呆较长的一段时间。以后再有书信,请寄往西山别院。随信而去的,是红楼一梦最新的两个章回。 因为此次去西山别院所呆的时日较长,所以春秀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一些,当然这不是傅小官要去考虑的事,他此刻坐在凉亭里,回忆着关于水稻杂交的事情。 前世虽然在农村长大,插秧收谷他是懂的,可育种这等太高级的玩意儿,他仅仅在长大之后在报纸或者书上偶有看见。 不甚详细,也不甚清晰,记得那名字叫三系杂交水稻,首先要找到原始的雄性不孕株,这玩意最为麻烦也最为关键。 至于下一步,傅小官也不知道啊,反正如果能找到这玩意儿,再给它授粉瞧瞧,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搞定的,去了下村,找些有经验的农人,他们估计比自己还专业一点。 放下这事,他正准备出门去和秦老道别,却看见傅大官一脸乐呵的走了进来,跟在傅大官身后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衣着艳丽,脸上光鲜。 “儿啊,为父有件事情和你商量,来,先坐下。” 傅大官指了指那妇人,又道:“这是钱婶,钱婶请坐,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傅小官。” 傅小官一脸懵逼的坐下,问道:“啥事?” “咳咳,是这样,我儿你也年纪不小了,为父想着为你寻一门亲事,便委托了钱婶,钱婶你来说说。” 那妇人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傅小官,手中红绢一挥,笑道:“傅少爷果然一表人才,还满腹经纶,傅老爷这是生了个好儿子呢。” 顿了顿,她又道:“傅家家财万贯,傅公子如今名扬临江,这一般人家的女子老婆子我是不敢说给傅公子的,不过,最近正好有物色到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年芳十四,虽未及笄却也长开了。关键是这户人家与你傅家门当户对,那小姐老婆子我也见过,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与傅公子可是绝配,以后定然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傅小官一脑门黑线,老爹这又是闹哪样? 自己才十六岁过半,对方才十四岁——这特么放在前世才读初中!这就琴瑟和鸣还儿孙满堂了? 他愕然的看着那妇人,然后便笑了起来。 这笑容看在傅大官的眼里,儿子这是欢喜的,这事儿估计成了。 那钱婶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她脸上灿烂的如一朵花,她拍了拍傅小官搁在桌上的手,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傅公子,那便是张记家的**,粮商张记,入了皇商的那位,这小姐可是正房所出,张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啊。” 她收回手,转头对傅大官说道:“你看,这是不是门当户对?你家是临江首富,那张家也是临江大贾。她那哥哥是临江四大才子之首的张文翰,如今去了上京参加秋闱,是要中状元的。这小姐在这样的人家长大,以后入了你傅家的门,把你这偌大的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她叫什么名字?”傅小官好奇的问道。 “张沛儿,这小姐虽未及笄,可去张傅提亲的人已是不少,傅公子可得趁早,别被别人先登了。” “你有没有问问她愿不愿意?” “她是愿意的……”钱婶的话脱口而出,然后讪讪一笑,“老婆子认为她是愿意的,毕竟傅公子如今一改以往形象,被许多学子们认为是临江才子之首,再加上傅公子弄出的那两种酒,这不正是这样的女子所倾慕的对象么。” 这事儿的真实情况是,张沛儿看上了傅小官,其实如今临江许多大户人家待字闺中的小姐都看上了傅小官。 那一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便捕获了许多少女的芳心。 如若是以往臭名昭著的傅小官,她们当然是避之不及的,可如今人家浪子回头了呀,又是诗又是词又展现出了惊人的营商天赋,还从不去沾花惹草,甚至许多日子连门都没有出——傅府外是有人看着的,如此优秀的男子,那肯定是要抢的。 如果傅小官外出,免不得会碰上数起偶遇,可傅小官偏偏宅在了家里,这让许多坐在轿子里默默期待的姑娘们大失所望。 张沛儿也不例外,她对父亲提起,张之策思量了一宿,没有反对。 张家与傅家经营的生意不同,本没冲突,两家之间也并无矛盾,张之策和傅大官偶尔还会因为某些原因聚在一起喝两杯。 而今傅家那小子好像真的成器了,虽然傅家齐氏有了身孕,但傅小官此后家主的地位是不可能动摇的,如果女儿真能嫁入傅家,倒也是一桩美好姻缘。 所以张之策先找了钱婶,而傅大官也偶然遇见了钱婶。 傅小官坐直了身子,笑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第三十三章 张沛儿 “如果我不愿意呢?” 这就很尴尬了。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是这样,我个人觉得大家都还太小,心智各方面也不太成熟。成亲是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情,尤其对于女子,更是要慎重考虑。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万一错了,那是会悔恨终生的。” “不如见上一面?”傅大官说道。 “对对,张家小姐容颜娇美,傅公子如若见了,肯定会喜欢的。”钱婶连忙说道。 “我还有事,得去趟临江书院,麻烦你转告一下张家小姐,真不好意思了,她……太小。” “她这八月就满十五了呀,可不小了。” “不,我认为太小,你们聊,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傅小官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虽然他对相亲这种事情也很有兴趣,可对一个才将满十五岁的小萝莉下手,他觉得自己是下不了手的。 包括董书兰,只是董书兰这小妮子处事干练,那张脸蛋倾国倾城便让人忽略了依然存在的稚气。这便导致傅小官偶尔会忽视董书兰的年龄,在写信时就更随意甚至有些撩人。 他当然不知道董书兰每次看过他的信都会面红耳赤羞涩半天却偏偏又非常欢喜,甚至期待着他的下一封信。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古人诚不欺我! 遵从内心而言,傅小官是喜欢董书兰的,但一想到董书兰的年龄,这就是绕不过去的坎。至于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他也有放在心上,甚至还仔细的考虑过要不要花上三五年的时间去读书参加科考。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大家都还年轻,过几年再看吧。 异地恋这种事儿本就没谱,如果董书兰有了喜欢的人,傅小官或许会有遗憾,但他依然会祝福她。 这是思想上的差距,他延续着前世的思想看待男女之间的问题,他清晰的知道感情这个东西是需要有基础的,是需要花费心思去维护的,而不是如今这个世界,面都没见就可以订婚,然后在洞房之夜,才明白自己娶了个什么或者嫁了个什么玩意儿,然后一生或悲或喜。 母亲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她嫁给了爱情。 母亲不被徐府谅解,这便是观念的冲突,甚至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 张府也在夕水巷,相距傅府其中不过隔了五户人家。 如若放在后世,傅小官和张沛儿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可在这个世界,两人却连面都极少见过——或许小时候有见过,张沛儿是清楚傅小官长得啥模样,但傅小官的脑子里却没有关于张沛儿的记忆。 作为张府的小小姐,她生活的世界并不大。 读书有夫子上门来教,琴棋书画也有相应的老师来教,她所受的教育便是如此,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这样,所以当初董书兰来临江,傅大官是很诧异的。 此刻张沛儿的脸儿通红,在闺房里来回的走着,又低头看了看,问道:“我小吗?我这哪里小了?青梅你过来比比,我比你小吗?哼……” 丫环青梅也觉得奇怪啊,小姐那两处真的不小的呀,可那傅家公子怎么说小姐太小呢?这面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难道是有人要坏了小姐的名声不成? 张沛儿怔怔的看向窗外,叹了一口气,“他说的是年龄……他说大家都还太小,心智各方面还不成熟……还要怎么成熟?再熟可就像那树上的果子,熟透了就会掉下来的呀。” 关于傅小官所说的年龄太小,这是张沛儿不能理解的,因为女子及笄也就是十五岁,就要嫁人为妻了,若过了二十还未曾嫁人,在别人的眼里,这就是大龄剩女,就像窗外树上的果子,熟透了掉下来可就没人捡了。 “不行,我得和他见上一面,青梅,备车。” 青梅愕然,小姐一向稳重,怎么在这事儿上失态了? “去哪?” “临江书院!” …… “此去下村我预计会呆很长一段时间,那边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去处理,手上没什么好用的人,这很麻烦,所以去了临江我会培养一些人,倒不用全面,能够在某个领域独挡一面,我就算是能够解脱出来了。” 临江书院荷苑,傅小官和秦秉中喝茶闲聊。 “具体需要哪方面的人手?” “建筑类,生产管理类,财务类,农业类,冶铁类,还要有懂得勘探的,大致这样。” 秦秉中想了想,“我说起来门生也不少,但都是读书的,你说的这些类别我没怎么接触。我给你留意一下,如果有这些方面的人才推荐给你。” 秦秉中的孙子秦成业和孙女秦若雪已经休学来了临江,此刻二人就坐在秦秉中的身边,对于傅小官这兄妹俩是认识的,因为傅小官此前也来过一次。 秦成业十五,秦若雪十三,都在上京稷下学宫求学。 秦若雪安静的坐着,心里觉得有些怪异,此人也不过在十六,在爷爷面前却谈得很随意,爷爷说这是他的忘年交,胸有丘壑腹有乾坤,非常人可比。 可他说的那些仿佛奇谈怪论,似乎和圣人之书治世之道没有任何联系,不像学宫的同窗们那般,随口说来便是圣人家国天下治国安邦种种大道理。 秦成业却听得很认真,他是不喜欢圣学的,反倒是对傅小官说的什么水泥建房子,冶铁去杂质,那什么东西做得好人便可以飞到天上去等等极为感兴趣。 傅小官和秦秉中聊了一会就告辞离开了,苏墨依然跟在他的身后,履行着白玉莲交给他的职责。 如今两人偶尔会说上两句话,更多的是傅小官问,苏墨答,当然是关于这内功的事。 气感是没有的,只是身体的力量有所增加,个子貌似也长高了一节,轻功当然也是没有的,用苏墨的话来说就是:你想一步登天啊? 那就只有慢慢来了。 出得临江书院,便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家的马车旁,马车旁站着一个女子,日头有点烈,那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轻摇着一方手绢。 第三十四章 因爱生恨 张沛儿此前是见过傅小官的,也听过许多关于傅小官的事迹。 那时哥哥张文翰还未曾离开临江,哥哥提起过傅小官,总是嗤之一笑,“妹妹你可躲着他点,那就是一花花公子,疯狗一般,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弱女子。” 然后便是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来临江,哥哥是极为仰慕的,对她说道:“书兰之美若繁星之下那一朵盛开的兰花,哥此去京城定要中个状元,若能得书兰青睐,此生便再无憾事。” 说到董书兰的时候,自然也说起了傅家那公子,他居然敢在董书兰的面前撒野,被董书兰的侍卫给丢到了大街上,后来还被打得差点没活过来,用哥哥的话说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每次她都很认真的听着,脸上却始终是微笑的模样。 可在哥哥即将出行去上京时,却见哥哥眉间紧锁,问起才知道那人居然转了性子,还作了两首了不得的词。 这两首词随后她便知道了,当然很好,但是哥哥说他肯定是抄袭的,这在情理之中,张沛儿觉得应该如此。 可随后哥哥去了上京,再听到府里传来的关于傅小官的消息时,她便觉得有些异样。 那酒听说非常好喝,她不饮酒,可父亲似乎从此后便一直喝着那酒。 然后有了临江学子邀约他,他却拒绝,坊间对他的风评各异,但有一点张沛儿注意到了,那人再没有惹是生非,甚至再未曾去过青楼,做人也变得低调稳重,秦老居然为他正名,还以平辈论交。 至此,张沛儿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直至六月初一上林洲诗会,她虽然没去,但那首心有灵犀一点通在第二日便传遍了临江城。 这又是他所作! 临江城的人对他的风评彻底变了方向,傅小官,当为而今临江新的四大才子之首! 张沛儿反反复复的看了傅小官流传在外的两首词和那一首诗,重新勾勒出了傅小官的形象,那就是翩翩少年风流倜傥诗书满腹。 不然,何人能写出如此绝妙的诗词? 他不是抄袭,他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一个又有钱又有才的未婚少年,就这样竖立在了临江许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面前,张沛儿未曾例外,她甚至很准确的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在别人还没有发现或者说是别人还没有重视傅小官这一身才华之前,抓住他! 以自己的家世容貌才学等方方面面,她不认为自己的主动出击会失败。 这便是眼光,张沛儿的眼光相当不错,只是她忽略了一点,此傅小官,非彼傅小官。 傅小官拒绝了,她很伤心——这究竟是伤心还是不服输还是强大的占有欲,此刻无法解答,就连张沛儿自己,也不知道。 她必须挽回,既然通过媒婆不行,既然他未曾见过自己,那就自己亲自出面来挽回。 所以她来了,就在马车里。 心里有些紧张,脸上却很平静。 …… “傅公子留步。”青梅迎了上去。 “你是……?” “我家小姐想见你一面,请公子随奴婢来。” “你家小姐是谁?” “公子上去就知。” 傅小官蹙眉想了想,向停在旁边的那辆马车走去。 打开车门,掀开门帘,便看见了那张略施粉黛很是精致的脸。 他上了车,坐在了张沛儿的对面。 其实这样是很不好的,如果有旁人看见,便会坏了这女子的名声,只是傅小官不清楚这些礼数,况且还是对方邀请的。 “我就是张沛儿。” 傅小官一惊,这算什么事? 他摸了摸鼻子,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再一个月我便及笄。” 傅小官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会。 “我已经不小了,无论哪方面。” “不是……” “公子之才华令小女子仰慕,而今公子未娶,小女子未嫁,公子拒绝了小女子,想来是有诸多顾虑,今日请公子一见,公子可满意?” 这特么的! 这世界的女人这般生猛的吗? 傅小官顿时觉得自己招架不住。 张沛儿子容颜自然输董书兰两分,但也是极美的人儿啊。 何况她说无论哪方面都不小了,此话是不假的,因为张沛儿此刻还骄傲的挺着。 难不成是这世界的人都早熟?反而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起双手,状若投降。 他酝酿了一下言语,说道:“是这样,我是这么认为的,关于年龄我们彼此都还偏小了一些,年龄偏小就会导致我们的阅历不够,也就是我们所认识的人和经历的事都不够多。这样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会被眼前的美好迷惑而作出仓促的决定。” 傅小官的语速放得很慢,期望张沛儿能够准确的把握住自己的意思。 “结婚这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情,我们彼此并不相识更不用说相知,也就是说对彼此的兴趣爱好等等都缺乏足够的了解。而结婚这事在我看来,是必须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之上的,而感情这种事情,却需要彼此间的共性来支撑。” “我不认为回家就有做好的饭菜就有一杯刚沏好的茶就有一桶温度正好可以洗澡的水等等诸如此类的这种事情就是婚姻,这句话有点绕,希望你能明白。我理解的婚姻是志趣相投彼此欢乐,比如一起去旅行,比如一起下厨房,再比如一起去流浪,关键的是这四个字:志同道合。” “人生的路很长,在此后的路途上你会遇见更多更优秀的人。姑娘你……” 张沛儿紧紧的咬着嘴唇,泪珠儿扑刷刷的流了下来。 这些大道理她听不明白,娘亲从未曾如此教过她,但她听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 “你看不上我!” “这……” “你就是看不上我!我娘就是这样嫁给我爹的,哪有那么复杂的道理,他们如今很好,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会不一样?” “我是为你好!” “我不要你这样为我好,你要真为我好就娶了我!” “……” “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傅小官,我恨你!” 张沛儿泪流满面,傅小官一声长叹。 第三十五章 农人 七月流火,就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燥热。 傅小官一行再次从临江出发去往下村西山别院。 一路过去,地里的小麦早已收割完毕,田里的禾苗绿油油长势极好。 这便是好年景,如果在稻子扬花的时候天气没有大的变化,今年理应又是个丰年。 这次傅小官没有在那些村子里停留,车队直奔下村而去。 坐在马车里很是无聊,傅小官自然又在打坐,对于内功这事儿他当然不会放弃,苏墨说他十岁入道院,一直到十三岁,花了整整三年功夫,才在丹田产生气旋,你就这么个把月,想啥呢。 想啥呢…… 原本傅小官打坐时候立马就能平心静气,可今儿个却颇为烦躁。 这当然不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而是昨日遇见张沛儿那事,眼睛一闭脑子里就浮现出张沛儿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来,这就让傅小官很纠结了,难道那姑娘就是上天派来的心魔不成? 对于张沛儿,他不能说谁对谁错,这是两个世界思想的碰撞,没有撞出火花,直接就撞爆了。张沛儿认为感情是婚后培养的,但傅小官认为是培养好了感情才结婚的。 这事儿没办法去论证——如何论证?这世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先结婚,至于结婚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有没有感情,这好像就不重要了。 所以归结起来,还是先培养感情再结婚比较靠谱,傅小官不愿意自己的婚姻生活沦为最原始的繁衍,所以如果让他再面对一次张沛儿,他的选择还是不会改变。 一路想着,将这心结打开,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就是一个迷途的少女,在情窦初开时候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对,就是这样。 …… 车队在正午时分抵达了西山别院。 张策带着傅小官春秀和苏墨三人去了内院,小桥流水潺潺,顿时清凉了许多。 傅小官去洗浴了一番,用过午饭看了看炽烈的日头,吩咐张策去请三五名资深的农人申时过来,就去了二楼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 或许是因为舟车劳顿的原因,这一觉他睡得很香,醒来时已是未时。 坐在园中的凉亭里喝了一会茶,张策带着五个农人走了进来。 王二种了一辈子的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精美的庭院,也是第一次受到主家的召见,他的心里很忐忑,寻思着自己这些年在田间地里精耕细作,没有犯下什么事啊,难不成因为自己老了主家要收回田地? 可自己的儿孙还能继续种田,也种得一手好田啊。 张管家说是少东家邀请的,他想到了插秧时候张管家划了十亩秧田出来,说这是少东家的要求,其中就有两亩是他家的,少东家是要干啥? 他带着儿子和另外三个农人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才发现少东家如此年幼,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只怕不会是好事。 但接下来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傅小官站了起来,走了过来,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并请他们坐下喝茶。 喝茶? 王二也喝茶,喝的是自己山上采摘来的野茶,少东家的茶肯定很好,可自己这些人别脏了那精美的杯子。 所以他躬身说道:“谢过少东家,少东家有何吩咐尽管说,我等一定尽力。” 其余四人也是惶恐,那见过这种场面。 傅小官却抓住了王二的手,把他拉到石桌边,将他按在了凳子上。 “我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以后就知道了。都过来,你们不过来我怎么讲得明白?” 张策虽然已经知道少爷变了,可变成这样还是令他刮目相看。 苏墨坐在溪边戏水,也看了傅小官两眼,眼中的冰冷之意消减了许多。 傅小官将茶一一斟满,递了过去,“太热了,喝喝茶消消暑,别那么拘谨,我又不吃人是吧。” 五个农人憨厚的笑了,王二想了想,端起了茶杯,其余四人也犹豫的端了起来。 “这就对了,以后还有很多事要仰仗你们,你们以后也随时可以进出这院子,如果彼此隔阂,那事情是做不好的。” 这小子在收买人心,苏墨如此想。 但傅小官并不是在收买人心,他是真心喜欢这些农人,甚至觉得很亲切。因为前世他就是农村出身的,还是吃着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 他喜欢这些农人们身上的质朴,也从未曾觉得他们就低人一等,他们虽然干的是农活,在傅小官眼里,这仅仅是社会的分工不同,而不是低贱。 “是这样……”傅小官一边斟茶一边说道:“我需要在稻田里找到这样一种稻子,在扬花的时候,有极少的稻子扬不出花来,或者说不能形成正常的花粉。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过这种情况没有……” “少东家说的……是不是败子?(不是稗子)” 说话的是王二的儿子王强。 “来来来,你给我形容一下败子是怎么样的?” “就是……”王强看了一眼他爹王二,生怕自己说错了或者不是少东家说的那东西,“没事,你说,大胆的说,以后你们记住,在我这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说谁家的母猪生了十七八个小猪仔也行。” 五人又憨厚的笑了起来,气氛便没那么凝重。 “就是那种一根禾苗上,有的花会开,有的不开,最后不会挂穗。” “就是这个东西!”傅小官双手一拍,“你叫什么名字?” “王强,他是我爹。” “这事儿就交给你和你爹,只要找到这个玩意儿,以后找个项目就由你负责。” 王强张大了嘴巴,王二心里顿时大喜,另外三人也嘿嘿的看着王强笑。 “你们把这东西找到之后可千万不要拔了,作个醒目的记号,然后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处理。尽量多的找到这东西,不要局限于那十亩田,这方圆一百里所有我家的田,你们都有权利去寻找,这是我说的。但我必须提个醒,找这东西有难度,运气不好可能一株都找不着,但是没关系,千万别泄气。” 五个农人离开了别院,傅小官在树荫下来回的走着,春秀完全看不懂少爷的操作,苏墨和张策自然也是一样。 “走,咱们去田里瞧瞧。” 第三十六章 田间少年 湛蓝的天上连一朵云都没有。 太阳虽然已经西斜,但气温却丝毫未降。 “你得撑把伞,不然很快就会被晒黑了。” “少爷你都不打伞,我这做奴婢的打个伞,像啥样?” “少爷和你不一样,少爷是男人,男人黑一点更有男人味,你若晒黑了,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春秀本来就被晒红的脸儿顿时更红了,“我又不嫁人,我要服侍少爷少奶奶一辈子的。” “可别瞎说,你如果有看上的告诉少爷一声,不管是谁,少爷给你做主。” …… 苏墨饶有兴致的听着看着,现在他相信了这少年果然与众不同。 早知道这样,何必和白玉莲那厮打一架。 回归田野,傅小官是非常喜悦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小村庄,回到了放牛养猪赶鸡鸭的那个年代。 他甚还至唱起了歌来。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 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 苏墨和春秀听不懂那是什么旋律,不过……还挺好听的,春秀看着走在前面的少爷心里充满了骄傲,苏墨看着前面那少年第一次露出了笑脸。 田边有农人挑着粪桶,或者在查看自己的禾苗,或者在为自家的田泼粪水。 就要扬花了,这时候稻田特别吃肥。 王二和他儿子王强此刻也在田里,他们抬起头来,便看见田埂上走来的少东家。 “少东家怎么来了?快上去。” 王二和王强慌忙从田里上来,浑然没有注意一身泥糊糊的。 傅小官也看见了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 王强很兴奋,他一直在和他爹说少东家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此刻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看法。 于是他挥着草帽大喊了一嗓子:“那是少东家呢,少东家来看我们了。” 附近田里的农人都直起腰来,看向了那田间走来的少年。 少东家? 那可是精贵身子! 怎么可能跑来这龌龊地方看我们这些泥腿杆子! “真是少东家,刚才我才见过,和别人可不一样了。”说话的赵一山,他是去了西山别院的农人之一。 大家顿时觉得稀奇,不知道这精贵少爷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跑这地方来干啥。 王二在田边洗了洗手,端着茶缸犹豫了一下,傅小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随便看看,其实……”傅小官想说其实自己也会侍候这些庄稼,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说道:“这长势看起来还不错,但是植株好像太密集了一些。” 王二一愣,植株他不是很懂,意思倒是明白。 “如果再稀疏一点,单株的产量会高少许,但放在整亩田来算,会低上一些。” “哦,现在还是按照你们的经验来种。” 他说的是现在,王二没有注意这个词,他指着这一片田说道:“今年的年景最好,我估计这一亩田能比往年多产出一成。” 傅小官一屁股在田边坐下,春秀一惊,苏墨一楞,王二王强更觉得不可思议。 “你家种了多少田地?” 王二王强也坐在了田埂上,王二回道:“我家一共种了三十二亩田和八亩地。我家有劳力四口,我那婆娘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还有我那二儿子,前些日子镇上的那石匠冯老四说领了少东家您的差事要找一批人进山,我寻思着现在也不是太忙,就让二儿去了,每天给二十文钱,这钱赚得划算,都是托了少东家您的福啊。” 傅小官笑了笑,又问道:“这些田地一年的产出如何?最终落在家里的有多少?” 王二想了想,正要将杯子放下,傅小官却接了过去,然后喝了一大口,脸上并无半点异样。 王二又楞了一下,思量片刻,说道:“今年小麦收成也还可以,一亩地产了大约一百四十斤。谷物的话,去年一亩田收成大约在二百二,今年我估计在二百六至二百八这样子。” 傅小官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心里算了算。 父亲说佃户分两成,王二家收小麦一共是一千四百斤,这两成就是两百八十斤。 就按照去年稻谷的收成算,王二家收稻谷一共是七千斤,两成就是一千四百斤。这样看来,是够吃的。 “卖出去多少?” “小麦基本上留着,稻谷要卖出去大半——毕竟要存一些钱,两个儿子这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房子要再建,先给大儿子建,大儿子已经说好了,村东头张家的女子,今年年底成亲。然后再存钱吧,小儿子也满十六了,过两年也得给他说一门亲事。” 这些话语听到傅小官的耳朵里便有些沉重,但他还是非常详细的问了。 “那剩下的粮食够不够吃?” “我那婆娘挺会持家,开了一点荒地,到了季节就会种一些高粱南瓜萝卜啥的,还养了两头猪和一些鸡鸭,日子比以前已经好了很多,这是托了东家和少东家的福啊,这日子也才有个盼头。” 苏墨看着夕阳下那个少年和那农人的背影,以这片田园为布,便是一副绝妙的画卷,画卷中的那少年并不突兀,反而很是和谐,他是真的融入了画中,与他身旁的老农别无二致。 随后两人又聊一些农家的事,傅小官听得津津有味,在告别时留了一句话,说王强娶媳妇的时候告诉他一声,如果他不在西山别院,就让张管家传个信。 王强当然很高兴,只是王二却觉得以少东家的身份,是不大可能来参加儿子的婚事的。 少东家是做大事的人,自己家这点小事,人家未必会放在心上。 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傅小官和王二父子俩告别,也挥了挥手向田地里的农人们告别,向别院走去。 夕阳挂在西山,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这一路回去傅小官都没有再说话,到了别院他躺在凉椅上望着依然湛蓝的天空,还是没有说话。 春秀有些担心,递过茶水,问道:“少爷有烦心事?” 傅小官接过茶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能为他们做更多的事情……” 苏墨看向傅小官,便听傅小官又说道:“要提高他们的收成,就必须将他们从田地里解放出来。这就涉及的此后一系列的工程——我本来想随便玩玩的,哎……!” 一声叹息。 第三十七章 西山第一次会议 宣历八年七月初五,晴 西山别院内院了坐了三十来号人。 其中有来自临江傅府的外事管家易雨,也有西山别院的管家张策。然后便是负责酿酒的刘师傅,负责开采石灰石的冯老四以及负责寻找败子的王二王强等等。 树荫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此刻傅小官就站在台子上,他的两侧分别坐着易雨和张策,两人的面前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是笔墨纸砚。 气氛有些凝重,因为坐在下面的都是些匠人和农人,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不知道少东家弄出此番阵仗是要干啥。 傅小官在台子上走了两步,开口说道:“今日请大家前来,是因为这是我们西山别院的第一次极为重要的会议,大家要认真的听,易管家和张管家会将我所说的重点记下来,会后会发给大家,如果有人不识字,他们二位负责向你们解释,直到你们完全清楚为止。” 开会? 是不是像官府征兵那样的? 不要说下面这些人,就算是易雨张策,也没有如此经历。于是大家觉得很新鲜,又很有压力,因为傅少爷说话时的神色很严肃。 台下非常安静,大家真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的听着。 苏墨站在二楼,他也很认真的听着,不知道傅小官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别院外的那一大片地,大家都有看到,它现在仅仅是平整了出来,上面什么都没有。但接下来,你们会看见那片地上出现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会在那里建立一座研发中心,会有很多的专业的人才在里面研究最前沿的科技。我还会在那里建立几座大型的工厂,里面会生产出精美的事物。” “我要告诉大家一件事,傅府已经被纳入皇商,我们傅家所生产出来的东西,是要给皇帝陛下和那些贵人们用的。在此,我要表扬酿酒的刘师傅,西山琼浆皇室的采购已经下来,你们功不可没。呆会给酒坊的工人们每人发钱三百文,刘师傅三千文,其余师傅一千五百文!” 轰…… 人群顿时炸开了。 傅小官说的其它东西没人听明白,但钱这个东西他们听明白了。 所有人看向了刘师傅,刘师傅此前也不知道呀,此刻一脸懵逼,这是少爷要奖励我? 可那酒明明是少爷发明的啊? 这可不行! 刘师傅站了起来,人群安静,傅小官微笑着看着他。 “小人受之有愧,这酒是少爷所发明,小人绝不敢抢了这功劳。” “不,此酒是我提出来的没错,但执行的人是你,而且后面的诸多改良之法也是你们想出来的,这便是功劳,跟着我干,有功必赏。但我把话也搁这,如果有过,也必罚。如果有人敢泄露出去我西山的秘密……” 傅小官脸上的笑容一敛,一股杀气突然爆发,就连苏墨都豁然蹙眉。 场下的人顿时一惊,这七月的天,却深深的感觉到一股凉意。 “我真的会杀人的!” 杀气收敛,傅小官脸上又浮现起笑容,如沐春风一般,刚才那一瞬,仿佛如梦。 他是真的杀过人的!苏墨作出了判断。 “刘师傅请坐,另外要奖励的是冯老四,他为我找到了灰石,现在已经在开采。此事极其重大,所以我要奖励冯老四五千文!两位管家将这事记下来,等下散会就将银钱发下去。”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为少东家做事,原来可以这样的! 五千文啊,足足五两银子! 众人看向傅小官的眼神变得热烈起来,此刻的傅小官在他们眼里就是银光闪闪的钱呀! “接下来我有几项任务安排,第一,我需要寻找一种黏土,这东西呈红色或者褐色,一般在河边,当然也有可能在别处。” “其二,我需要很多的砖瓦,我记得在会的唐师傅就是砖匠,这件事就交给你。” “其三,你们家里有妇人的,在自己的院子或者山坡种花,我需要很多花,等开花时节采来送到别院,一斤鲜花作价一百文。” 下面又是一阵轰动,这比种粮食划算多了,不占田地,只需要闲来侍候一下就可以赚钱,大家当然愿意。 “呆会愿意种的留下来,去张官家处领取种子,回去之后乡里也告知一声,我希望我们下村鲜花满地。” “其四,我需要建造更大的水车,至少比现在的大五倍。这件事交给周正,你是木匠的一把好手。” “其五,冯老四,我要再交给你一个任务,我需要铁矿,你得帮我找到铁矿石。” “其六……” “……” 没有人知道傅小官这长串的需要是干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按照傅少爷说的话去做了,做好了,就会有钱赚,还是大钱! 所有人随着易雨和张策去了外院,他们负责解释,这不是个好活计,这些泥腿杆子们几乎没有读过书,他们很多东西听不明白,于是,两人分成两拨,差不多开了第二次会议来作出解释。 事无巨细的安排傅小官也很伤神,此刻终于清静,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还有许多遗漏的地方,以后再补上吧。 他躺在凉椅上喝着冰镇杨梅汤,苏墨走了过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 “让他们过得好一些。” “建学堂也是这个目的?” “当然,能识字的人多一点总是好的。” 这是苏墨第一次主动找傅小官说话,他又问道:“你找硝石和提炼硫磺也是为了他们过得好一些?” 傅小官楞了一下,笑道:“这东西有大用,比如要开山,如果人工挖掘就会很费事,如果有炸.药就会变得很简单。” 苏墨皱了皱眉头,“那铁矿呢?铁矿可是朝廷管制的东西,你也敢弄?” 傅小官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事实是他不知道这东西是管控的,可铁矿他必须得弄啊,这怎么办? “那如何才能开采?” “你得有官府的批文。” 想了想,他对春秀说道:“秀儿,磨墨。” 傅小官给他爹傅大官写了一封信,将这批文的事丢给了傅大官。 如果傅大官搞不定,他决定找董书兰试试,当然这事最好能够在临江这地方解决掉。 第三十八章 繁忙的西山 接下来的数日里,下村的百姓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忙碌起来。 傅小官也未曾闲着,他去了西山后山,查看了那处的地形之后又作了一番安排。 要求在一处开阔地搭建了大片简易的木棚用以堆放开采出来的灰石,要求在山腰子处搭建一些临时的住所,安排了十余名护卫在此驻守,也要求将河边的地平整出来,这里以后是要建水泥作坊的。 入山的路是一条羊肠小径,这肯定不行,石碾子和石磨没办法运进来,所以他又安排了人修路。 关于傅家少爷在西山所行之事,已经在下村这个集镇传开来,如一颗巨石投入到平静的湖面,激荡起巨大的涟漪,经久不息。 “听说西山采石一天二十文钱。” “现在那边要人修路,还有搭建房子,一天十五文。” “我给你们说,唐砖匠也在招人制砖烧窑,一天也是二十文。” “周正那老东西领到个好差事,做水车,少东家开了一天二十五文。” “那是技术活,你我干得了?” “哎……我看着银子挣不到啊,只有叫我那婆娘和小女去种花了。” “我把手头的活理一理,明天去西山,修路建房子都可以。” “叫上我,我们一起去。” “……”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西山,虽然工具简陋,却胜在人多,而且这些人干活是真没偷懒的,一应进度很快,按照傅小官的预计,最多再一个月的时间,水泥作坊这里的主体就差不多了。 这玩意没法弄那么精细,他没有前世的那些先进机器设备,目前的初步想法是能够弄出来,能够使用——效果肯定是达不到前世水泥的标准的。肯定也会走很多冤枉路,但是只要去做,在探索中逐步改善,终究会越来越好。 千万不要忽视劳动人民的智慧,他们可能不识字,但他们有来源于生活的充足经验。 傅小官不是全能的,这些都不是他的专业,他的专业是杀人——都快忘记了。 所以傅小官的方法是弄出个轮廓,然后让这些人去折腾,自己充分听取他们的意见,一旦有好的提议就赏——反正家里的银子无数,投入到这些应用中来,他是非常大方的。 傅大官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水一样的流向了西山别院,心里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很是高兴。为啥?因为流去西山别院的银子还没有以往傅小官一年的零花钱多。 以前的银子就像丢在水里连泡都没冒一个,但现在的银子,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了实处。 他也有来自西山别院的相同报告,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干什么,但莫名的觉得儿子肯定在干一番大事。 齐氏倒是颇有微词,但被傅大官镇压了一次之后也再没提起,只是肚子渐渐大了,她安心的养着胎,等着儿子或者女儿出生。 如此又是半月过去。 黏土这个玩意儿找到了,在镜湖村的那处湖里。 这是一个名叫杜小娟的姑娘找到的,说起来很有几分运气。 杜姑娘带着弟弟下湖抓鱼,这调皮的弟弟在湖边戏水却一不小心滑了下去。杜小娟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将她弟弟抓了起来,她弟弟的手里拽着一把泥,红泥。 杜小娟将弟弟晾在地上晒,那泥也渐渐干了,她拿了过来捏了捏,有几分软糯的感觉,她想起了西山传来的那些话,心想这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少东家要的那种所谓的黏土,反正这东西是红色,也挺黏的,于是她背着弟弟就来到了西山别院,傅小官基本确认了这玩意就是黏土。 对于杜小娟的赏赐极为丰厚,直接就是五十两银子,那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就将杜小娟给晃晕了,最后只有通知了杜小娟的父亲前来。 杜小娟的父亲杜兴是一名渔夫,也种了十亩田地。家里有个年迈的老母亲和一个长期生病的妻子,一家人的生活过得极其窘迫,因为除了杜兴便没有了其它的劳动力。 前些日子他也来西山领了许多种子,寻思着妻子无法干重活就侍候一下这些花,如果真能种好了,送去西山也能有一笔收入。 没有人料到镜湖的低下会有黏土——也许有人知道,却不知道那泥巴就是少东家要的东西。 这就是命运,杜家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 杜家不但得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奖赏,傅小官还将开采黏土这事一并交给了杜兴。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把那湖水放干,你帮我把下面的黏土弄出来,送到后山。需要多少人多少马车多少钱,你直接去找张策张管家。至于你家那十亩田地里的庄稼,你请人去收,花费了多少一并报账,你的所有精力都放在这黏土的开采上。” 这就是傅小官的管理方式,简单直接粗暴,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能有钱赚,还这么好赚,谁特么不想多赚点。 杜兴没有把那一湖水抽干,他想出了一个法子,围堰,这是他的事情,傅小官没有过问,只是听说之后便觉得这就是智慧。 …… 夜已深,却没有退凉,傅小官坐在二楼的书桌前冥思苦想。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炭笔——毛笔这个东西把他折磨的够呛,他现在要画出那些作坊的草图,用毛笔显然搞不定,所以他弄来一把木炭削成了笔。 书案旁已经放了几张画好的纸,其中有香皂肥皂作坊,有香水作坊,有酒精提炼作坊,也有一造纸的作坊,还有一处三层高的综合大楼。 他现在要画的是研发中心,火器,这是他目前的终极目标。而研发中心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围绕着火器来进行。 那么与之配套的就要有材料学化学和各种精密仪器——这些玩意儿就很麻烦了,他还没理清从何处着手。 苏墨也在他的书房,此刻正看着那些图纸,图纸画得虽然很丑,但每一处地方都标注着比例,也就是说建筑工人哪怕不识字,看着这图也能把房子给建起来。 苏墨看着傅小官的背影,想着这人怎么什么都会的样子?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丢在了傅小官的面前,转身离去。 《梯云纵》! 第三十九章 雄性不孕植株 宣历八年七月二十,这是一个记载于西山发展史上的重要日子。 天光微亮,傅小官正在西山别院晨练,王强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少爷,少爷,我爹找到了您说的那种……败子!” “当真?” 傅小官停下了晨练,心里豁然一喜。 “应该是,少爷要不要去看看。” “走!” “喂喂喂,少爷你还没吃饭呢!”春秀跟在后面大喊。 “不吃了。” 春秀跺了跺脚,跟着也跑了出去。 苏墨皱了皱眉头,也跟着跑了出去。 易雨不明所以,见少爷跟着那王强跑得飞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跑了出去。 这一趟就跑得有些远,春秀和易雨累的直喘气,只能勉强跟上,王强和傅小官还有苏墨当然没问题,他们一直跑到了那片田边。 王二正蹲在田里,就像呵护着了不得的宝贝一般,动都不敢动。 傅小官把鞋袜一脱,裤管一挽,就这样下了田。 苏墨再次愕然,跟在后面的春秀和易雨更是大吃一惊。 “少爷,不可!” 傅小官没有理会,此时的稻谷已经封了田,他在隐约的行距间趟过过,来到了王二的面前。 “少爷看看这一株。” 王二虽然惊诧于少爷下田,但他仅仅是一念,因为要证实这个东西肯定得要下田的,总不能拔起来送到岸上吧。 傅小官蹲了下去,仔细的辨认。 这一株确实不同,稻谷是雌雄同体,同一植株上两种花是同时开放的,但这一株不是,它只开了一半的花。 傅小官确认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雄性不孕系植株,他的心里很欢喜,对王二王强说道:“就是它!在这做一个标记,或者把这附近两尺之内的稻谷全拔了。” “接下来两件事你们记住。” “少爷吩咐。” “第一,务必照看好它,尤其是出现极端的天气,这满田的稻谷都可以死,唯独这一株,无论如何不能出现岔子。” “第二,它不能自己完成授粉,需要人工授粉,就是这样……” 傅小官将旁边一株稻谷拔了起来,将花蕊上的花粉小心翼翼的抖落在这株稻谷已经盛开的花蕊里。 “这活儿一定要精细,它的花不多,但要保证每一朵花蕊都要授粉。” 王二王强慎重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干啥,可见少爷说的如此慎重,心里便觉得肯定是什么精贵的玩意儿。 “坚持每天给它授粉,直到这些花凋谢。单独给它施肥,不要太猛,比平时多两分即可。另外仅仅一株不够,再找找,尽量多几株,按照我那法子处理,你们就是大功一件!” “好,我把这做个标记,王强,你给老子就守这了,刮风你给老子扶着,下雨你给老子挡着,出了半点岔子,老子打死你个狗曰的。” …… 傅小官走上田埂,一腿的泥。 “少爷,你怎么能干这事?”春秀跺了跺脚,“快来这洗洗。” 傅小官若无其事的坐在一处水坑边,洗了洗脚晾在石头上,看着王强果然老老实实的蹲在那处便笑了起来。 “我没那么娇贵,只是懒了一点,走吧,回去。” 傅小官的裤管依然卷着,他虽然穿上了鞋子,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苏墨却再次更新了对傅小官的看法。 他毫不犹豫的就下了田,和那农人在那捣鼓了半天,虽然苏墨也不知道他在干啥,但总觉得那是好厉害的样子——这家伙毕竟是大地主家的少爷,这天下像他这样下田的的少爷能有几个? 虽然虞朝重农,但那重的是农业产出,而不是在田地间耕种的农人。 那些少爷们所关心更不是那些农人,而是附弄风雅,把酒当歌,重金买花魁一笑等等。 如此环境之下,便愈发显得傅小官的与众不同。 傅小官是没有这种想法的,他回到后院洗了个澡,吃过早饭,便躺在凉椅下看起书来。 看的是梯云纵,这种传说中的轻功。 依然很薄很薄的一本书,主要讲的是如何运行内力,身体如何配合内力作出动作等等。 傅小官很快就看完了,然后记下,在脑子里模拟了几番,又开始打坐修习内功。 没有内功,这轻功是飞不起来的。 就像没油,那飞机也是飞不起来的,一个道理。 一个时辰之后,内功运行了九个周天——虽然丹田依然没有气感。苏墨走了过来,说道:“你的那些拳脚功夫倒是能唬人,但如果遇见绿林高手,便毫无用处。” “我也没办法啊,我说这内功有没有捷径可走?” “没有。”苏墨毫不犹豫的就消灭了傅小官的念头,“我教你一套剑法。” 这个可以有。 “此剑法名为全真十三剑,为道院一流剑法,你且记住,绝不可外传。” “你这不是传给我了?” “我怕你被弄死!” “我又没仇人。” “呵呵。” …… “练剑之基本要诀:一眼神,二手法,三身法,四步法。” “……” “剑道之道,全凭乎神,神足而道成。”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神练成道,剑神合一,是近道矣……” 苏墨一边说着一边舞剑,为了让傅小官看得明白,他剑行很得慢,也没有用上内力和轻功。 傅小官看得很认真,他一边记着苏墨说出的那些剑诀要领,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剑的走势,便觉得这武功一途真是玄乎。 苏墨花了一个时辰为他讲解全真十三剑的要领,然后傅小官尴尬的发现自己没有剑。 “剑者必须有自己的剑,只有熟知自己的剑,才能如臂指使,行剑酣畅而无阻滞。” 苏墨将自己的剑丢给了傅小官,傅小官心潮澎湃的耍剑。 一板一眼一招一式……苏墨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厮的剑和他那字一般,怎一个丑字能够形容。 傅小官可不觉得,他极有兴致,嘴里还发出哼哼哈嘿的声音,跳跃劈砍间,斩落一地青叶。 第四十章 两封信 晚风轻,灯火昏黄。 傅小官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两封信。 一封是傅大官写的,一封是董书兰写的,他拆开了董书兰的那封信。 这小妮子的字真的是漂亮,每每看起这一纸的蝇头小楷,傅小官就很是羡慕,然后下定决心练字,然后心力憔悴。 “小官,见信好! 最近金陵时有暴雨,我那院子中的花就这样被打落了一地,看着颇为凄凉,所以我就把那些花都拔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姑娘越来越偏了。 “酒喝完了,什么时候再送点过来,当然钱还是没有的,不过红楼一梦这书卖的极好,总共赚了三千七百两银子,本打算把你的那份给你寄来,想了想寄费挺贵的,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就更不划算了,所以我告诉你一声,那些银子我都存在了我的户头上,你来了金陵之后再给你。” “我也很想去西山别院,但现在没有由头,爹不让我乱跑,说不成体统。” “那书已经很久没更新了,书局天天有人催,但主要压力还是宫里,我说你能不能写快点?都是银子啊,虽然前面的卖的还是很好,但你若就这么断了,我估摸着那些小姐妇人们真会跑去临江找你。” “最近我很无聊,便想着给你做一身衣裳。我去买了布,想着你能穿的尺寸,也裁剪好了,但是在缝的时候把前后缝反了,我不是故意的,所以我只好又叫小旗去买了布,等下次给你写信一并寄去。” “最近你在忙啥呢?我很想知道,哦,对了,那个张文翰来找过我几次,还邀请我去参加诗会,不过我拒绝了,那人很烦人,像苍蝇一样。” “好了,就这样,我一切安好,愿你也一切安好!” 简简单单。 傅小官很喜欢。 两人信件往来多次,虽然未曾再见面,却显得更为熟悉亲切,言语也就更加随意。 那一缕情意依然埋在心底,没有人主动的提出,似乎就这么放任它自由的生根发芽。至于最终这一颗种子能不能茁壮成长甚至开花结果,此刻两人都没有去刻意想过,但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望着漫天繁星,多少有些憧憬。 他想了想,也提笔写了一封信。 “书兰好! 我最近是真的很忙,西山建设如火如荼,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在进行。” “你那的花拔了是对的,因为我在这种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花,各种各样都有,再三两月那些花就会开了,整个下村就会变成花海。” “以前和你说起的稻谷的事情,现在有了一线希望,但要看到成果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 “红楼一梦只写了两回,先寄给你,后面的我尽量,另外那些银子放你那最好,你若看中什么值得投资的就花出去,钱这个东西存着是不划算的。” “我又长高了一点,不知道你做的衣服能不能穿,不过不管如何,我都很喜欢。” “另外我给你设计了一件衣服,你若能做出来,我保证穿着会很舒服。” “有机会来临江,我带你去玩。” “差点忘记了,酒会给你寄去,但是少喝点,好了,就这样。” 傅小官拿起一张纸,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个胸、罩,还注明了用什么材料,以及如何测量尺寸,然后笑了起来,想着那小妮子看见这东西会不会很窘迫。 他相信董书兰是会把这东西给弄出来的,因为她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 这其实也是一个商机,市场巨大,但傅小官现在没空理会,就看懂书兰会不会去经营这玩意儿。 然后他拆开了傅大官的这封信。 “儿子,你要的采矿批文为父正在办理,找的柳三爷走的知州刘之栋的路子,目前已经到了刘知州的手上,估计很快就会下来。但是官府要收取出产的三成为税赋,这点你要合计一下。” “你要回临江一趟,一来批文需要你签字画押,二来,为父有些招架不住了,许多富贵人家的女子想嫁给你,为父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心仪的女子,不敢为你做主,左右为难啊。” “前些日子遇见张之策,他那脸色挺难看,是不是你把他家那姑娘怎么了?张沛儿为父见过,很不错啊。如果你已经拿下,就娶回来,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见你如此花钱,为父很欢喜,不要有顾虑,大胆的花,这样为父才觉得赚钱有意义。” 后面巴拉巴拉说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没有料到自己如今居然成了抢手货。 明明很久没作诗了啊,明明已经很低调了啊,怎么还会这样? 他想了想,西山这边的事情都在有序的进行,短时间里也只能先这样,那明天回临江吧,正好要找余记琉璃店做一些试管瓶子,实验室八字还没一撇,那些花才发芽,傅小官决定提前把提取酒精的器物先弄出来。 …… 傅小官不知道红楼一梦这本书不但风靡金陵,而今已经传到了临江。 张沛儿手里就有一本,还是最新出版的一期。 她坐在窗前痴痴的看着这本书,看一页撕一页,撕得粉碎。 这本书的扉页写着傅小官著四个大字,这是董书兰有意而为,她要为傅小官扬名,为以后自己可能会面临的问题增添一份胜算的筹码。 目前宫里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了临江有个大才子叫傅小官,想来也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如此就是董书兰所希望的结果,哪怕傅小官没有官身,却名满天下,父母和哥哥自然会多思考一二。 然而张沛儿看着这名字却觉得无比的刺眼。 这书当然写得很好,这个人当然也有大才学,可他……却拒绝了我! 听闻许多家的女子都想要嫁给他,张沛儿轻蔑一笑,只怕这些女子和自己一样,都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难道他真的喜欢董书兰? 他们是没有可能的,尚书府的千金怎么会嫁给一商贾之家的公子? 我得不到他,那谁也别想得到他! 她将那些碎屑点燃,火光映红了她的脸。 年仅十四岁,还差十来天才满十五岁的少女,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四十一章 擦肩而过的那一眼 红楼一梦已经在临江城流传开来,云玑书局全权负责此书的销售,供不应求的局面至今未有改善。 随着红楼一梦的流传,傅小官这个名字再次响亮。 从书院到青楼,从官宦之家到市井小民,所有人再次被他惊艳,无不以为这就是文曲星下了凡来。 书院的学子和富户之家的闺秀是因为看过了他所著的红楼一梦,而青楼女子和市井小民却是因为那些书中的曲儿,尤其是那一曲枉凝眉,更是有如天籁。 书中的那支枉凝眉,由金陵秦淮河上红袖招的花魁雪飞飞首唱,火便了金陵,一路燃到了临江,再由临江怡红楼的花魁樊朵儿传唱,于是临江也沸腾了起来。 对于红楼一梦这本书,有人盛赞此人诗书满腹,也有人不屑言道此书中多有赃秽之描写,可见其内心之龌龊。总之有褒有贬,但却无法阻止那些怀揣梦想的青春少女们对他的狂热崇拜。 而无论是金陵还是临江以及别的州县的文坛巨匠们,在看过此书之后居然无一人发声。因为对此书的解读太过复杂,书中那些诗词歌赋肯定是非常好的,但若说到其中之内容,大佬们一致认为待全书完本,再次品读之后,一起相聚秦淮共品之。 然而对于张沛儿来说,这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一辆小轿从张府出来,走过了夕水街,转过了几条街巷,来到了十八里巷子。 小轿在漆氏酒铺的门口停了下来,张沛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余福记外已是热闹非凡,而漆氏这边却门可罗雀。 她将面巾戴上,秀足落在地上,走入了漆氏酒铺。半个时辰之后她走了出来,上了轿子,淡淡的说了一句:“去傅府。” 漆远明站在门口看着小轿离去,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又看了看对面的余福记,眉头一扬,回到了铺子里。 那顶小轿停在了傅府的门口,张沛儿一脸喜意的下了轿子,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对门房说道:“我是张府的张沛儿,前来探望你们主母,还请通报一声。” 没多久,便有一丫环走了出来,对张沛儿道了一个福,便领着她走了进去。 傅府西院便是齐氏所居,此刻齐氏正抚摸着肚子在院子中散步。 两人此前从未曾见过,但她大致知道张沛儿为何会找她,肯定又是为了傅小官! 也不知道那败家子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被那一棍子给敲成了才子? 每天吃饭时候傅大官都会巴拉巴拉的夸耀一番那混蛋小子,说他著了书,而今金陵纸贵。说他著的书已经流传到了临江,而今临江纸贵,甚至傅大官还买了足足十本回来,说要给府上所有的人都看看。 真特么疯了! 齐氏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那个名字就像苍蝇一样在她的耳边呜呜呜呜呜呜呜……打不死,扇不走,让她心烦意乱苦不堪言。 这该死的!齐氏恨不能远离而去,找一处清静地,安心的生孩子。 可偏偏有那么多的女子却如牛皮糖一样的粘了过来,张沛儿不是第一个来找她的,在张沛儿之前,至少有二十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来见过她了。 矜持呢? 女诫呢? 女训呢? 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齐氏是绝对不愿意见这些女子的,倒不是看不起她们,而是她们来的目的是傅小官,她不过是一座桥梁。 但她却不得不见,因为傅大官发了话,所来女子一律接见,并登记名册,等我儿回来定夺! 选妃呢? 齐氏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便看见张沛儿提着个篮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二人落座,齐氏吩咐丫环去做了冰饮,张沛儿取下面巾,一脸微笑的打开了篮子。 里面是一件件缝制精美的婴儿衣服,这让齐氏多看了张沛儿两眼。 “听说婶婶即将临盆,沛儿寻思傅府乃临江首富,府上自然什么也不缺的,思量许久,才自作主张做了这些衣裳,想着弟弟出生之后便能用上,不知婶婶可满意。” 齐氏接过那小衣裳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放下,握着张沛儿的手笑道:“姑娘多心了,我很喜欢。” “婶婶喜欢就好,沛儿还很担心呢。” 这姑娘懂事,如果她能嫁给傅小官,自己倒不担心她使坏。 “小官去了下村,不瞒姑娘说,这些日子来傅府的有二三十个,我也都见过,却没有一个如姑娘般知书达理清秀动人。想来小官见了姑娘也是喜欢的,如果小官有回来,我便和他商量一下,让他父亲去提亲,你看如何?” 张沛儿却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来寻婶婶,倒不是为了傅公子。” “那姑娘是……?” 齐氏有些惊讶,张沛儿说道:“我是为了婶婶你呀。” 齐氏皱起了眉头,“我一切都很好,姑娘为了我什么?” “傅小官如今的名声如日中天,婶婶不会否认吧?我且问婶婶一句,他可曾将你放在眼里?” 张沛儿轻飘飘一句话,却如重锤一般击打在了齐氏的胸口。 她双眼一凌,正要说话,张沛儿却盯着她的眼睛,又道:“不用说出来,你根本不知道傅大官和徐云清之间的感情有多深,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是偏房吗?因为傅大官根本就没有把你摆正的想法。而傅小官是他们的儿子,以后傅家偌大的家业,都是傅小官的,而你和你即将诞下的孩子,永远都只有仰望傅小官的鼻息而活着。” “就像一条狗一样!” “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如果你想要你的儿子将来能够掌管傅府,那就听我细细道来。” 齐氏心里极其不快,却因为这句话生生的按捺了下来,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哦,张姑娘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说来听听。” …… 半个时辰之后,张沛儿恭恭敬敬的对齐氏道了个万福,“婶婶可要保重身子!”然后转身,昂首走出了傅府。 此行的目的她已达到,她的心里充满了骄傲。 她上了轿子,正好起轿,却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傅府的门口。 轿子前行,她掀开了窗帘的一角,便见傅小官正从马车下来。 她放下窗帘,嘴角翘起,冷冷的说道:“回府!” 第四十二章 大势小事 秦秉中坐在荷苑手里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孙女秦若雪坐在他的旁边为他煮茶,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裙子,裙摆上绣着一朵淡粉色的荷花,一头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朝阳落在她的脸上,那张白净的脸儿便若莲花般娇艳。 长长的睫毛轻启,看着爷爷,眼神里有几分不满,于是小嘴儿就嘟了起来。 这是她才收到的书,是书兰姐寄给她的,她还没来得及看最新的章回,却被爷爷给拿了去。 她看到了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正说道贾宝玉偷跑去看薛宝钗,却被林黛玉一头撞见,贾宝玉被那林黛玉一顿讥讽,倒是个好脾气,可这贾宝玉也忒不是个东西,哪有这样花心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后面如何了,这傅小官也不是个东西,你一次写完可好?偏偏要吊人胃口,这次的更新更是离谱,让人等了这么久! 就在秦若雪腹诽不已时,有门房来报傅小官求见。 咦,那人来了! 前次见面时这本书还未曾面世,也或者在上京售卖时候自己真在路途,到了临江没几日便收到了书兰姐寄来的第一部,也就是前八回,如果当时知道他就是此书的作者,免不了问他先借来看看。 此时好像也不晚。 傅小官走了进来,远远的对秦秉中抱拳作揖,“昨日才回临江,明日又要去下村,老哥你看,我曾经还说就想当个逍遥小地主,如今却身不由己,这便是个忙碌的命!” 秦秉中已将手里的书放下,笑道:“这也是充实,不像老哥我,整天庸庸碌碌无所事事……若雪,煮茶。老弟,请坐。” 秦若雪看着傅小官两眼冒星星,呀,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可就是红楼一梦的作者呀,她站了起来,一溜烟跑去了书房,秦老愕然,傅小官也是一愣。 没一会秦若雪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笔墨,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有些忸怩的说道:“你能不能在这书上签个名?” 傅小官这才看见红楼一梦四个字,他顿时笑了起来,没有料到这古代的女子也有追星这一习惯。 然后他翻开扉页,便看见偌大的傅小官三个字,心中一怔,觉得这么大的字放在这着实有些碍眼,也不知道书兰是怎么想的。 “我的字,怕吓着你呀。”傅小官如实说道。 “总不会吃人,怕啥,就签在这。”秦若雪指了指第三页的背面。 “那我真写了啊,你可别后悔。” “嗯!”秦若雪非常欣喜,这可是第一本真人签名的书,如果拿去了学宫,那些同窗们只怕会羡慕死的。 这人长得那么俊俏,书写的那么好,这字肯定也…… 然后秦若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心里后悔起来,好好的一本书,就这么被糟蹋了。 …… “我过些日子恐怕也要去上京。” “就是要到处走走,一来对身体好,二来看看各种风景也能愉悦身心。” 秦秉中一声苦笑,“你恐怕不知道,这天下有些不太平了。” 傅小官眉头一蹙,问道:“怎讲?” “自泰和十三年,镇西大将军彭屠一举击溃荒人至今,已经过去四十七年有余。先帝在位五十二年,文有一代贤臣燕云川,武有绝世名将彭大将军,虞朝之国力一时无两。而自新皇登基至今才仅仅八年,荒人已经停止纳贡两岁。前些日子如今的荒人首领拓跋风向陛下请旨,言说倾慕我朝三公主殿下之才华,为教化荒人归于汉学,请陛下赐婚,将三公主殿下下嫁拓跋风,言之虞荒联姻,开万世友好太平。” “狼子野心!” “这肯定不可能啊,陛下肯定不会答应。” “当然,所以陛下下旨斥责了拓跋风,据最新线报,荒人四路兵马正在集结,这一仗,只怕很快就会爆发了。” 对于打仗这种事情傅小官很有兴趣,这才是他的专业,不过他完全不知道虞国的兵力部署和战斗力,所以仅仅问了一句:“想来我虞国兵强马壮,那荒人不过土鸡瓦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去上京干啥?” “万不可小视荒人,他们在马背上长大,骑兵非常了得。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虞国已经四十七年没有大的战事,而荒人却在连年征战。他们在这四十七年里征服了整个草原,尤其是消灭了草原最大的蛮族部落。在我看来,荒国的国力已经远比当年,而我朝在彭屠之后却无卓越将星。” “这或许还不是最关键的,毕竟我们有雁山雄关,后方就是北地雄城忻州城。雁山关驻守军三万,忻州城更是驻北部边军三十万。我并不担心荒人能破雁山关而南下,我担心的是夷国。” “夷国也有战争动向?” “夷国与荒人结盟了。” “什么时候?”傅小官皱起了眉头。 “七月初一!”秦秉中站了起来,望着远处,又道:“我去上京倒不是救国救民,我就是去见见燕北溪。” “他是谁?” “你不知道?”秦秉中转头诧异的看着傅小官,傅小官双手一摊。 “金陵燕家,一门三相,前面说起的辅佐先皇的丞相燕云川,他的儿子就是当今丞相燕北溪,而燕北溪的儿子燕师道如今官拜枢密院枢密使,下一任的丞相非燕师道莫属,这便是虞朝最有名望的家族。哦,顺便提醒你一下,燕师道的长孙燕熙文,去岁状元,他很喜欢董书兰。” 这特么的,对手很强大啊! 傅小官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按照你估计,战争何时会爆发?” 秦秉中摇了摇头,“可能就在当下,也可能在三五年之后,我手中也没有别的情报,无从判断,只是需要未雨绸缪罢了。” “另外还有件事,尙贵妃回齐州省亲,船队明日路过临江,会在此短暂停留,我估计你明天走不了。” “为啥?” “因为你所著的这本红楼一梦,还有就是,尙贵妃是九公主虞问筠的母亲。” 第四十三章 意外 从临江书院出来,傅小官去了临江州府,父亲会在那等他,一同去拜见知州大人,并落实采矿批文的事。 坐在马车里,傅小官回想着刚才秦秉中所说的那些话,对于战争他是不希望看见的,谁都渴望生活在和平的年代,不受那战火之苦,无颠沛流离之痛。 但根据过往经验,战争往往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未雨绸缪总是不会有错的,虽然那些荒人不至于打到江北之地来,但怕的就是流民和那些绿林山匪。浑水摸鱼这种事,在这种法度尚未健全的社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因此,他愈发希望能够拥有一支自己的力量,他也愈发希望能够更快的完成火.枪**的研究和应用。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火.药,也有了烟花爆竹,傅小官不知道火器的发展已经到了哪一阶段。但根据他对冶铁和火.药作坊的了解,初步估计还停留在最原始的火.枪阶段,也就是打一枪填充一次的那种。 和曾经的宋朝差不多,如果是这种火.枪,它在大规模作战中的意义并不大。射程短,精度低,填充慢,制造成本还很高,整体而言没多少优点,杀伤力还不如弓弩。 如果那个黑匣子跟着过来就好了,傅小官不无遗憾的叹息了一声。 至于秦秉中后面说到的尚贵妃和九公主,如果真是她们要见自己,那是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到时候再看吧,大不了再抄一首诗。 对于红楼一梦的流行他并没觉得意外,如果这本书不受待见才是意外。至于通过这本书所收获的名声他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这一本书的定价让他对董书兰刮目相看。 这是按章回定价的,一个章回便是五百文,而每一次更新,她都是将前面的章回一同印刷,这就很坑人了,很多人看了前面十个章回,已经花了五两银子了,可后面又更新了一章,却需要再花五两银子加五百文……如果等这书更新完会赚多少银子?傅小官难以估算。 看来后面再写信给董书兰得劝劝她,整本书下来估计在一百回,会把人家看破产的! 乱七八糟的思量间,马车停在了州府的门口,傅小官下了马车,便看见傅大官已经在此等着他了。 “儿啊,这位便是柳三爷,给三爷问好。” 傅小官面带微笑对傅大官身边的那中年胖子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三爷好!” “可别这么生分了,傅公子如今可是临江才子之首,且不说那心有灵犀一点通,单单就是这红楼一梦,便足以让傅公子名动天下了。随我来,去后院拜见知州大人。” 他们走的是侧门。 穿过一片花园,经过一处长廊,跨过一道月亮门,便是来到了后院。 此间很安静,布置很朴素,日头被浓荫所遮蔽,便去了几分暑意。 刘之栋年约五十,身体消瘦面容矍铄,眼皮有些松弛,此刻他正坐在树荫下看书,那双眼便像闭上了一般。 当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时,他微微抬头,那双眼睛睁开来,视线首先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颇有锋芒,却不逼人,这便是威压。 傅小官依然面带微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晚生傅小官,见过知州大人。” “嗯……”刘之栋将手中的账册放下,依然看着傅小官,问道:“红楼一梦写到多少回了?” 傅小官一愣,答道:“那不过是晚生闲暇之作,而今颇为繁忙,便写得少了一些,才到第二十八回。” “这本书是可以的,你算是为我临江之地的学子挣了个极大的脸面。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里面诸多儿女之事,就少写一点吧。那些诗词歌赋很好,这点值得表扬。当然,书是你所著,我如此说不过是怕人言可畏你反受其害。” 傅小官再次躬身行礼,道:“大人所言极是,晚生后面自然会注意。” “孺子可教。”刘之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你要的采矿批文我看了,这个印章本府暂时是不能盖下去的。本府以为,以你的才学,著书立说才是你应该去走的路,采矿这种东西一来本就是官家所经营,二来……你涉猎其中岂不是误了正途?” 这句话刘之栋用的是本府这个自称,这便是官场语言,就是说正事了。 傅小官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他依然笑道:“大人所言极是,晚生是这样想的,著书这事不会放下,但晚生也想弄点别的营生。原本考虑过贩盐,也去询问过此事,但临江之盐引早已排完,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思来想去,这采矿一事临江倒还有部分份额,所以就希望能走这条路子,还请大人能够通融通融。” 刘之栋靠在了椅子上,将那账簿拿了起来,没有再看三人,淡淡的说道:“这批文先放我这,我再想想,你们回去等着吧。” “这……”傅大官有些急了,傅小官轻轻拉住了傅大官,言道:“如此,劳大人费心了。” 父子二人退了出去,随后柳三爷也走了出来。 傅大官问道:“是不是银子不够?” 柳三爷一声苦笑,“不是银子的问题。” “那是为何?” 柳三爷看向傅小官,说道:“张之策的堂妹,是知州大人的小妾,虽为妾室,但刘大人府上却尊称其为三夫人,可见极受刘大人宠爱。昨晚张之策之**张沛儿来见过了三夫人,今儿个刘大人便改了主意……你是不是曾经得罪过张沛儿?” 这特么的什么事啊! 傅小官拍了拍额头没有回答,柳三爷却看了出来,他又说道:“刘大人说的是这批文先放他那,这就是留了一手,意思也摆得很明白,接下来成与不成我是帮不了你了,这得看小官你自己怎么处理。” …… “你想怎么处理?”傅府后院,傅大官问道。 “我倒没料到这小姑娘还会使坏,先放着吧,我想想别的办法。” “张沛儿可以的,你想啥呢?” “没感觉啊。” “你这小子,上了床熄了灯被窝里一滚,自然就有感觉了,哎……” 第四十四章 今日之日多烦忧 傅小官当然不会去求张沛儿。 他去了西坊找了余中檀,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器物,看得余中檀一愣一愣的。 “这个东西我需要能耐高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方法,他们瓷器店封釉的那个玩意儿,如果能够添加到你的原料里,估计能够达到耐高温的效果,这需要你自己去尝试。” “你现在看看这些器型,全部都要耐高温,至少要能够在火上烧五个时辰不会炸裂。” “……这……很有难度啊,另外我们没有这类的模具,这东西很大啊,还有这个,这造型太过怪异,琉璃的伸展性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 “没有模具就去做,大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要这些东西,你自己想办法搞出来。” 余中檀挠了挠脑袋,面露难色,思考了许久,点头应道:“我尽量。” “是一定!” 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可傅公子这副脸色看起来很是坚定,余中檀如今哪敢得罪傅小官,他可是余记最大的金主。 “好,一定!老子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些器物给傅公子弄出来!” 傅小官拍了拍余中檀的肩膀,“你若能够弄出来,以后你就等着躺在床上数钱。” “当真?”余中檀眼睛一亮。 “我傅小官从不骗人,以后别问我这么傻的问题。” “那我不陪你,我得亲自去一趟作坊,这些图册我带走了。” “快去,我若不在临江,你就送到下村西山别院,亲自送。” “一定!” 这些东西是为了提炼酒精,酒精这东西的用途很广泛,原本傅小官是准备用它来做香水的,听到秦秉中说可能会打仗,他就需要更多的酒精了,如此看来,西山那处的酒坊还是不够大。但傅小官转念一想,批量生产酒精现阶段是做不到的,他没有那样的设备,也搞不出那样的设备,最终还是只能在作坊里小规模的生产,想要供应军队看来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存留一些以备急时之用。 从余记出来,他又去了姜记瓷器店。 西山琼浆虽然生产的规模很小但这包装却更要上档次呀,毕竟这是五十度的酒,算是当今世上酒中的状元了。 “这瓶塞里面能不能想个办法,我想的是瓶塞里面弄个珠子,这瓶塞一拧开,那珠子就会掉下去。” 姜上楼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瓶塞,想了半天,说道:“这事我得和师傅商量商量,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傅小官笑道:“多个噱头,倒没有特别的地方,可这事你得放在心上,希望下一批的瓶子就是这样的。” …… 一艘巨大的楼船平稳的行驶在宽阔的江面。 三楼有一扇窗香妃竹帘半卷,一张俏丽的脸蛋儿露出窗外,江风吹起了那一头黑发,也吹开了那张笑脸。 便见朱唇轻启,言语间无比欢喜。 “母妃,那便是临江。” 尚贵妃放下手中的红楼一梦,放眼看去,笑道:“为娘当然知道,娘未曾入宫之前,也曾来过临江……不知道半山书院的那块大石头被风吹倒了没有,也不知道临江书院的那处荷塘里,为娘曾经放进去的那条锦鲤,如今可还活着。” 九公主虞问筠有些好奇,“母妃还曾在临江求学?” “倒也不是,那是齐州和临江学子间的交流,为娘当年可是齐州才女呢,哪像你这样,野的像个男子一般,以后这驸马,可是难招了。” “母妃……”虞问筠抱着尚贵妃的手甩了甩,“女儿不也有学女训嘛,道理是知道的,凭着女儿的容貌和才学,要招驸马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儿。” 尚贵妃拍了拍虞问筠的手,面色有些肃然,“招驸马容易,可两情相悦却难。看看二公主和四公主,母妃不希望你以后也像她们那般,自己的相公还是自己去找比较好。” 虞问筠瘪了瘪嘴儿,想着我才不会像二姐四姐那样呢。可是,两情相悦,如今自己已满十六,这两情相悦的人呢? 金陵肯定是有很多有才学的少年的,虞问筠也认识不少,那些少年中对她或许倾慕,但却惧于她的身份而退避。 驸马这个称谓看起来很高大,但对于真正胸有沟壑的少年来说,他们是避之不及的。 因为驸马不能为官! 所以,虞问筠虽然贵为公主,却没有真正的追求者。 这种事情到最后,就只能由皇帝直接下旨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反正圣旨一下,那谁谁,你就是驸马了。 二公主和四公主都是如此,她们的驸马却是不甘心的,这便是矛盾。据说四公主夫妻二人至今有名无实,结婚已经三年,膝下却无半子。 二公主虽然诞下了一个儿子,但听闻她的驸马几乎夜不归家。 很多时候虞问筠会羡慕董书兰,因为董书兰有很多的追求者,而董书兰也有了自己想要追求的人。 那小妮子最近很欢喜,老是偷着乐,嘴里说是因为那本书赚了很多银子,但虞问筠是知道真正原因的。 于是便想到了傅小官。 那家伙倒是走了运,如今看来至少在董书兰的心里,他明显已经比燕熙文重了许多。 不过……那家伙确实是难得的良配,如果自己不是有这公主的身份,说不得会和书兰抢一抢,或者……共侍一夫?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于是脸蛋儿微红,尚贵妃看见便问道:“你非要在这临江停泊一晚,难不成上次来临江遇见了喜欢的人?” “母妃,哪有啊!” 虞问筠一脸娇羞,尚贵妃心里便更加确定。 “来,给为娘说说,是哪家的公子?或者,娘猜一猜?娘认为,我女儿看上的是傅小官。” 虞问筠大惊,“没有没有,我才不会看上他呢,那人,那人……” 尚贵妃又拿起了那本红楼一梦,轻声说道:“这事儿不急,到了临江,请闲亲王下个帖子,请那傅小官过来,为娘帮你瞧瞧。” 第四十五章 原来是你 虞问筠坐于窗前,任由江风拂面。 细细回想上次临江之行,本意是出来玩耍一番,也顺便为书兰瞧瞧那个叫傅小官的少年。 听过了他的很多故事。 原本临江一纨绔,因轻薄书兰而被打,甚至还有脑疾,却因此而开了窍,变了一个人。 为了考教他的才学,自己举办了上林洲诗会,这人却没有来,而是派了个丫头送了一首诗过来。 说不上不敬,但那时自己的心里是不欢喜的,虽然没有亮明公主的身份,可亲王府的面子也放上去了呀。 然而那首诗的出现却将自己的那些不欢喜一扫而空,那是多么惊艳的一首诗啊! 那么,那会是多么惊艳的一个人呢? 这便有了第二天她亲自去了傅府,然后见到了那个人。 一脸阳光,颇为帅气,整个人给她第一眼的感觉便是干净、恬淡,舒心。 他就坐在那颗树下,随意的煮着一壶茶,随意的请他们入座,随意的说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一切让她很舒服,没有上京那些少年身上的故作姿态,也没有礼仪枷锁,一切随心,便是淡定从容。 而今想来,这便是平等了。 就像他见那位匠人一样,在他的眼里,自己或者世子与那匠人并无二致,无高低贵贱之分,也无阶级门户之别。 这便是一个极其特殊的人,虞问筠无法为傅小官定义,就是觉得此人和她所接触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酿出了可以媲美添香的酒,这本不算得什么,但他写出了令上京疯狂的书——至此,虞问筠才知道自己临江一行对这少年之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难怪书兰总是会说那人真的很有趣——虞问筠对这有趣一词的理解是,每每能出人意料,处处有惊喜,天天有新意,大致如此,那人也确实如此。 那么,自己究竟是不是喜欢他呢? 虞问筠无法回答。 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求父皇一道旨意很容易,但书兰岂不是会恨我一辈子! 一声叹息,终究心有灵犀一点通之人是董书兰,那便放弃。 尚贵妃看了看女儿的神色,皱起了眉头,似乎一切并不是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 她以为上次临江之行女儿是看上了傅小官,虽然这傅家是商贾之家,但对于皇室而言,根本不会在乎你是什么家。 你再大的地主,也是皇家的佃户,你再多的银钱,也比不过皇室的内库。 所以身份不是问题。 而傅小官之名已传遍上京,就连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对此人也是大加赞赏。 其一是他的那句入了圣学的言语,其二便是他所著之红楼一梦一书。 这少年没有功名,却有才学,正是女儿的良配,所以她没有反对在临江暂留,她想要看看傅小官的品貌。 而现在看女儿之神色,似乎其中另有隐情,难不成那小子还看不上自己的女儿了? 上京三美,董书兰,虞问筠,燕小楼。抛开九公主这一身份,对于女儿的容貌才学尚贵妃是充满绝对自信的,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待到了临江,且先看看再说。 …… 楼船于申时抵达上林洲,停靠在了此处亲王府独有的码头。 闲亲王带着一家子和秦老以及知州刘之栋等人早已在此迎接。 众人见礼,闲亲王领路,将尚贵妃和九公主引至江边一处新院。 “年初便听闻娘娘计划回乡省亲,便建了这处院子供娘娘歇脚,娘娘瞧瞧可还满意?” 尚贵妃亲切一笑,对闲亲王说道:“你怎如此客气起来了?可还记得我当年来临江,那诗会也是在你这上林洲举办的呢,都是一家人,万万不可生疏了。” “那时的娘娘还是齐州第一才女,现在的娘娘可是尚贵妃,臣不敢逾矩。” 尚贵妃没有再纠结此事,只是觉得数年过去,物是人非。 她和秦老彼此见了礼,问道:“听说秦老您在这结交一名小友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他叫傅小官。” “哦,对,写红楼一梦的傅小官。秦老慧眼如炬,此子极有才学,连陛下也极为赞赏,能否请这人前来,让本宫瞧瞧。” 刘之栋心里一惊,这傅家小子的名字已上达天听了? 秦秉中回道:“这是我这小友的福分,他可不知道娘娘前来临江,也正好才从下村回来,倒是遇见了机缘。” 随后秦秉中叫来祝语,拿了他的名贴去傅府请了傅小官。 当傅小官赶来上林洲时,此处院子里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便这样上了二楼。 于是,所有的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傅小官径直而行,在中间站定,对居于上首头戴凤冠身穿明黄凤袍的尚贵妃恭敬的行了一礼,言道:“小民傅小官,拜见贵妃娘娘。” “你且抬起头来。” “嗯,不错,去那边坐下。” 傅小官退到最后一张椅子处坐下,这才看见尚贵妃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傅小官便笑了起来。 他朝那女子眨了眨眼,那女子也向他眨了眨眼,傅小官觉得颇为有趣,想着这女子的身份应该很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虞问筠也觉得这人果然有趣,居然向她眨眼睛。 这些小动作没有逃过尚贵妃的法眼,她依然在和众人聊天,心里想的却是女儿果然与这混小子认识,而他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挑逗我的女儿! 一个念头便在尚贵妃的脑海中升起,她决定考教一下这少年,于是她看向了傅小官,说道:“红楼一梦你写的很好,这便是才学。这处院落新建,本宫刚看了看,缺了一副对联,你能为本宫写一副吗?” 傅小官原本还在寻思怎么才能把那女子给叫出去聊聊天——这里聊天的氛围太过正式,看起来随意,但言行间却根本无法放开,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却没料到这尚贵妃忽然不知道那根筋短了路,居然要他写对联! 尚贵妃的题已经出了,虞问筠抿嘴儿直笑,希望他此刻能够有灵光一现。 其余诸人也都看向了傅小官,想着这么突然的一个对联,可是不太好写的,且看看他如何应对。 第四十六章 千古一对 傅小官原本想着这贵妃娘娘要见自己,免不得会让自己写一首诗词,却没有料到是写对联。 他的脑子在飞快的运转,徐徐起身,便向那门外走去。 尙贵妃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心里暗笑,当着本宫的面和我女儿挤眉弄眼,当真以为我不会收拾你? 不过,如果这少年真能写出一副能看的对联,也是要大大表扬的,可别吓坏了他才好。 虞问筠是不嫌事大的主,她知道傅小官有脑疾,想着如果他没那一线灵光,写不出这对联可就糗大了,他会如何下台? 秦秉中倒是很淡定,他完全相信傅小官能够轻易的写出这对联来,因为这位小友可是落笔成诗,著书立说的主。 至于其他人,心里皆有所想,尤其是刘之栋。 如果傅小官真的写出来了,那么这人便入了贵妃娘娘的眼,再加上他已经进入了陛下的视野,有贵妃娘娘再推一把……这力量可就有点大了。 刘之栋仔细的权衡了一番,有了主意。如果傅小官这对联得到了贵妃娘娘的赞美,那批文明日就得亲自送去傅府。 傅小官走到门外,双手杵着栏杆,面朝夕阳,看着那缓缓流淌的江水,脸上露出了笑意。 他转身走了进来,对尚贵妃行了一礼,说道:“小民的字不太好看……” “无妨。” “谢娘娘,拿笔墨纸砚来!” 傅小官撩起衣袖,走向桌案边,豪气顿生,虞问筠很是惊讶——这就灵光一现了? 有女婢拿来了笔墨纸砚,傅小官忽然回头对虞问筠招了招手,说道:“你来帮我个忙。” “干啥?” “磨墨!” 虞问筠倒是欢快的走了过去,其余人等心里却是一惊,你居然敢叫九公主殿下为你磨墨! 闲亲王脸色突变,正要站起,却见尚贵妃淡然的摆了摆手。 这是什么情况? 这天下有几个人敢叫公主磨墨的? 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除了秦秉中,其余人心里都颇为不安,因为这是在临江,如果傅小官开罪了尚贵妃,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尚贵妃很淡定,当然,她的心里并非如此。 她是觉得这少年不太懂得礼数,但一想如果二人以后真能如此刻般和谐,便是女儿的幸福。 傅小官泼墨挥毫。 此刻夕阳正好。 有江风穿堂,他那黑发与衣衫飘摇。 颇有气度。 很有大家风范! 笔落,字依然很丑,却一挥而就。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啊……!” 虞问筠一声惊呼,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的震撼。 这一声自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于是有人蹙眉走了过去,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篓子。 却没料到这过来之人看见这上联之后,无不目瞪口呆,脸上的震惊表露无遗。 “下联呢,快写下联!” 闲亲王此刻也激动不已,早忘记了刚才的震怒。 所有人都忽视了那惨不忍睹的字,因为这上联的意远远盖过了那些字。 有人将这上联呈到了尚贵妃的面前,尚贵妃却因为这些字皱了皱眉头,但随即舒展,脸上甚是欣慰。 “好!本宫期待你的下联。” 傅小官饱蘸笔墨,抬眼看了看夕阳染红的晚霞,再次落笔。 彩云天,彩云间,彩云天上彩云间,云天万年,云间万年。 呼…… 他长吁了一口气,搁笔,笑着对虞问筠说道:“如何?” “美极!” 然后安静,只有夕阳一地。 …… 夜渐悄,上林洲的夜宴已经散去。 望江楼上灯火依旧。 这处院子中的阁楼已被命名为望江楼,而那一副对联也已经张贴在了大门的门柱上。 当然,这是尚贵妃亲笔,而傅小官原创的那一副,已被虞问筠收了起来。 二楼里有淡淡的茶香,围着茶桌坐着五个人,居于上首的自然是尚贵妃,她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这便是随意家常的意思。 居于尚贵妃左首的是闲亲王,右首是虞问筠,其后是虞弘义,而傅小官被单独留了下来,此刻居于下首。 傅小官不明白将他留下来干什么,此刻他也明白了虞问筠的身份,没有料到此前书兰来信提醒过的九公主,居然曾经亲临傅府。 如果当初父亲知道,只怕会大肆渲染一番。 他没有因为知道虞问筠的身份而拘谨,在他的眼里,她依旧是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那个少女。 “小官,你可想当大官?”尚贵妃面带笑意亲切的问道。 傅小官摇了摇头,回道:“小民心无大志,只想当个逍遥小地主。” “你可知道有我一句话,虽然你是秀才出身,但当个五品的官儿还是没有问题的,你再想想。” 尚贵妃没有再用本宫这个称谓,便是更加随意了。 “说来娘娘不信,我有脑疾,这个虞姑娘是知道的,所以我这人挺安于现状,能够如现在这般衣食无忧一辈子,就是我天大的福分了,别的不敢求,也不想求。” 这句话里他称的是虞姑娘,而不是九公主殿下,这让闲亲王又紧张了一下,斜乜了他两眼,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贵妃娘娘可以随意,可你却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尚贵妃没有在意,反而更加满意。 她希望的是女儿和驸马能够平等相处,而不是在婚后将自己的妻子称为公主殿下——那是多么的生份!而如此这般才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没有人知道尚贵妃的心思,此刻傅小官说只想清闲一生,这就更加符合驸马之意了,而如果傅小官刚才回答的是想要做官……这话也就聊不下去了。 至于傅小官脑疾之事,皇宫里有的是岐黄高手,总是能治好的,这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尚贵妃又问道:“你觉得我这女儿,如何?” 闲亲王此刻才大吃一惊,而虞弘义也张大了嘴巴,回想前次虞问筠来临江,难道就是看人来的? 虞问筠顿时羞红了脸,她垂下头,扯了扯尚贵妃的衣袖,“娘亲……” 虞问筠也没料到啊,她还以为母亲是欣赏傅小官的才华留下来聊聊,哪里知道是打的这个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七章 天下孝为先 傅小官当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当然明白尚贵妃这句话的意思,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已经如此低调了,都混吃等死了,为何尚贵妃还会选中他。 可他必须回答。 “虞姑娘貌若天人,诗书满腹,当然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小官不敢仰望。” “你是不敢仰望,你不过是对望。”尚贵妃轻飘飘说了一句,傅小官嘿嘿的笑了,说道:“那也是因为虞姑娘平易近人,没有以势压人。” “所以,你认为我女儿是很好的?” 尚贵妃这句话便重了两分,如果此刻傅小官回答很好,那么接下来这事儿基本就会定下。 闲亲王和虞弘义都看向了傅小官,就连虞问筠,此刻也颇为期待。 一身富贵,便在这点头之间。 傅小官站了起来,恭敬的向尚贵妃行了一礼,缓缓说道:“承蒙贵妃娘娘和虞姑娘厚爱,我的一些情况你们恐怕并不知晓。” 尚贵妃眉头一皱,“说来听听。” “小官自六岁丧母,由父亲一手带大。而今虽然父亲续了弦,对我之疼爱却更胜往昔。父慈子便更需要孝,《礼记》有云,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家父也无大志向,一生不过求个儿孙满堂子嗣安康,若我离家,其心必不乐,其志,便已违。” “《礼记.祭义》有云,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家父日渐年迈,傅府只有我这一个儿子,父亲便需要我赡养,为他养老送终。如果我连孝之第三等都做不到……读这圣贤书又有何用?我又如何能够面对家父,面对临江父老,面对我那早去的娘亲。” “小官读圣贤书,得圣人教化,明孝之意,圣人之言不可违,自问这孝道之事,亦不可背。” “小民回贵妃娘娘,非小民不愿,而是小民不能也,望贵妃娘娘恕罪,望虞姑娘见谅了。” 傅小官一席话娓娓道来,虽然平静,却很悲愤,其中意思自然明了,尚贵妃却无法再提女儿之事。 为驸马,当然是要去上京长住公主府的。 而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驸马能够把自己的父母接来同住。 虞朝尊孔孟之道,而百善孝为先。傅府只有傅小官一个男丁,如果强行夺取,那便有伤天和。 如此,尚贵妃便只有一声叹息。 “你且去吧,此间事,终于此间。” “谢贵妃娘娘!” 傅小官告退,却见虞问筠泪水涟涟。 …… “可惜了,这等少年……本为良配,那傅家,怎的就这一个儿子?” 闲亲王想了想,轻声说道:“傅大官续了弦,听闻已有身孕,说是会在九月临盆。” 尚贵妃眼睛一亮,眉头却又一紧,“万一生个女儿,依然无望。” 闲亲王左右看了看,又道:“那傅大官而今尚未到不惑之年,如果娘娘真想撮合此桩美事,此行之后返回宫里,请陛下下一道旨意给那傅大官,作他再娶三五个……总会生出儿子的吧。” 尚贵妃眉间舒展,一抹笑意浮现,“亲王所言有理,这傅小官人才相貌才思学问都是上上之人,正好不想当官,和问筠情投意合,这事儿陛下是会同意的,那便就这样办了。” 自始至终,虞问筠没有反对,她决定等回上京之后,再和董书兰好生聊聊。 一月之后,傅大官接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道圣旨,顿时懵逼,傅小官也因此多了几个姨娘。 傅大官奉子纳妾一时间成为临江美谈,而除了闲亲王府的父子二人,便再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只以为傅小官因为红楼一梦这书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而这道旨意便是令傅家人丁兴旺门楣光大了。 …… 傅小官回到家里已是深夜,踏入后院那月亮门便看见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傅大官此刻正坐在下面。 父子俩相对而坐,“听说是贵妃娘娘召见?” “嗯,还有九公主也在。” “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傅小官摇了摇头,笑道:“哪会出什么问题,就是说说那红楼一梦,还有就是写了一副对联。” 傅大官站了起来,“那就好,早点去歇息。” “你也早点休息。” 傅大官走了出去,傅小官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觉得在望江楼上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对于虞问筠,他承认她的美,却并没有其余的想法。 这倒不是什么君子坐怀不乱,还是因为情感并没有基础。 除了彼此认识之外,他对虞问筠压根就不了解,而不像董书兰,两人经过了多次信件的往来,思想上已经有了较多的交流,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彼此都很直接,也很信任,这样便有了牵挂,有了这月下的思念。 于是傅小官去了二楼,给董书兰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里详细的叙述了上林洲发生的事情,包括尚贵妃后来的问话,以及他的回答。他没有去隐瞒,只是想着这事儿得让董书兰知道,能够找个机会劝劝虞问筠,毕竟最后虞问筠哭了。 本想着在信里问问董书兰能不能搞定采矿批文这事,想了想,决定明天还是先去找找秦老,这老头的能量也挺大的,因为就算是尚贵妃,对他也颇为尊敬。 然后写了关于红楼一梦这书的定价问题,言道如果这样断断续续把一百章写完,好些女子只怕要把置办嫁妆的钱都拿出来花掉,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云云。 写好信却无睡意,来到院子里想要打坐练气,又发现无法静心,干脆又回到了二楼写那红楼一梦。 苏墨也没有睡,他就站在对面的楼上看着,心想这家伙从上林洲归来似乎受了什么挫败,但见他此刻又坐在窗前写着什么,便没有去打扰,正要转身回房,他却忽然向天上看去,然后身影一动,飘去屋顶。 他看见一个黑衣人落在了西院,那处院子是齐氏所居,苏墨想了想,便也飞了过去,如一只夜鸟一般,落在了一处挑梁上。 此处主屋的灯亮了起来,主屋的那扇门也轻轻的开了,一个丫环的脑袋探出了门缝,左右瞧瞧,走了出去。 这丫环递给了黑衣人一个东西,那黑衣人便离开了西院,婢女转身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苏墨也飞了出去,却见那黑衣人落在了前面不远的一处府邸,那是张府。 第四十八章 做局 张沛儿的书房里燃着一只檀香。 细细的烟雾袅袅,在微微的夜风中摇啊摇。 她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这婀娜的檀烟,想着傅小官那采矿的批文黄了,不知道他在知道是自己所为之后会作何想。 他会不会来求我呢? 他若来求我,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好? 他好好的地主少爷不做,去采矿干什么?难道……他还有别的打算? 这人所行之事越来越令人难以理解,且不管他,目前已断了他采矿的念头,然后,再断了他的酒! 张沛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事儿倒是挺有趣的。 然后她向门外看去,那黑衣人落在了门口,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姐所需之物,十一已经取来,请小姐过目。” 黑衣人递过去的是一张信纸,张沛儿接过来看了一眼,便取了火折子将它烧了,说道:“明日有人从下村过来,你去南门那边接人,送去漆府,交给漆家大少漆远明。” “十一遵命。” “你且去吧。” 黑衣人告退,张沛儿又看着那檀香坐了许久,才离开了书房,走入了闺房。 苏墨也悄然的离开了张府,回到了傅府后院,直接进了傅小官的房间。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想来不是好事。”苏墨将所见详细的告诉了傅小官,傅小官皱着眉头想了想,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漆氏是做酒生意的,有人从下村过来,想来就是自家酒坊的人,而这事是从西院传给张沛儿的,那么齐氏便是主谋之一。 他们收买了自家酒坊里的某个师傅,这是要盗取香泉和天醇的秘方了。 “此事不要声张,你我二人知道便可,明日一早我们出发,去劫了这人。” “秀儿,你就留在这里,如果有人来问起我的去处,你便说我去了临江书院。” …… 从下村往临江方向的那处山谷中设下了一处路障。 苏墨身着黑衣背着黑剑傲然的站在路的中央,“官府稽查绿林大盗,所有车辆请停下检查!” 这当然是傅小官的鬼主意,苏墨很恼火,哪有这样冒充官府的道理,你起码弄一身巡捕房的衣裳啊。 手令文书肯定更是没有的,苏墨本还担心有人抗检不好收拾场面,却没料到那些马车居然乖乖的停了任由他的搜查。 原来可以这样扯虎皮做大旗的。 傅小官穿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折扇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看着每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西山别院的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论是有名字的还是没有名字的,他相信只要看见,他一定能够辨认出来。 然后,他看见了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一个认识的人。 那是酒坊的一名小工,叫六子,干的是搬运酒糟的活。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向六子走去,六子抱着一个小包袱正战战兢兢的等着官府的盘查,却忽然看见了少东家。 他的面色一紧,一颗心陡然悬起,却见少东家一脸和煦的对他招了招手。 他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的走了过去。 “我记得你叫六子。” 六子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你家里有一年迈的老母亲,你这人也是一个孝子。” “我想了很久,有个主意一直拿不定,你帮我看看这个主意究竟行还是不行。” 六子两股战战,将包袱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寻思着将你的身份改成傅家的家奴,这个很简单的,甚至可以不需要你同意。依据大虞律法,主家处死家奴无须入罪,至于你死后,你那老母亲也是能安享晚年的,只是没有人送终而已。” 六子脸色瞬间煞白,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傅小官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六子便感觉到一股寒意袭来,那是透彻心扉的冷,冷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已停止。 “你觉得,如何?” 这几个字仿若千钧,六子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小人该死,小人被那猪油蒙了心,求求少爷放过小人,小人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傅小官没有让他磕头,而是将他扶了起来。 那边路障已经撤开,苏墨带着那车夫站在旁边。 “告诉我,是谁让你干的。” “是李师傅,李师傅他、他叫我送一封信到、到临江,有人来、来接。” 六子哆嗦着打开包袱,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战战兢兢的递给了傅小官。 “哦……他给了你多少钱?” “一、一千文。” 噗通,六子又跪了下去,嚎啕大哭,“少爷,我那老母亲病重,我走投无路啊……” 傅小官取出信纸看了看,里面是天醇和香泉的配方以及一应流程和设备的图纸。 倒是详细,比当初傅小官弄的那玩意进步了许多。 “起来吧。” “小人不敢。” “我叫你起来!” 六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傅小官看向那车夫,那车夫连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下村车行的一伙计,接了这去临江的生意而已。” 傅小官又看向了六子,六子摸了一把鼻涕点了点头。 “上车,跟我走。” “少爷,不要杀我啊!” “少爷我不会杀你的,但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走吧。” 两辆马车来到了最近的一个村子,傅小官热情的和族长打了个招呼,要了笔墨纸砚,坐在那破旧的桌子上写写画画,然后想了想,对苏墨说道:“你来抄写一份,我这字太难看了。” 两辆马车再次出发,在一处溪边停住,傅小官从六子的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上了苏墨的马车,疾驰而去。 六子的马车又徐徐起步,向临江而行。 “不去西山处理内奸?”苏墨斜回头问道。 “不急,我记得父亲当初为了保密,和他们签了个什么协议,回去看看,再把这个李二牛弄成傅府的家奴。” 这是要杀人了,这家伙倒是挺狠的。 “那……齐氏,你准备怎么办?” “她毕竟要临盆了,这时候吓着她可不好,先缓缓,顺便也让她看一出戏,能够明白最好,如果还是不能明明……那也只好对不住了。” 第四十九章 入瓮 漆府书房。 张沛儿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这一叠资料,心里对傅小官是极为佩服的。 “漆公子乃此中行家,这些东西可会有诈?” 漆远明想了想,说道:“理应可行,这酒曲的添加配比比我家的瑶春多了一倍,发酵的时间也比瑶春多了一倍,蒸煮的时间也长了三倍,我想,这或许就是他那酒更浓烈的原因。” “我是不懂酿酒的,你说……这里面写的一百斤粮还要加入鸡蛋一百个,有何讲究?” “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秘方的关键。” “可是这里又说,一次酿酒需要粮食三万斤起步……这很多啊,为何不能小批量生产?” “这个估计和发酵有关系,粮食多堆积起来发酵更好。” “难怪需要大缸三千口。” 张沛儿将这资料放下,才笑盈盈的说道:“那么现在就看漆公子的了,你我分成之事……不知道漆公子是怎么想的。” “这配方是姑娘你弄到的,其余东西我出,三七分成,你三我七,如何?” “那漆公子是打算怎样卖这些酒?” “和他余福记一样。” 张沛儿摇了摇头,“小女子觉得不妥,余福记的瓶装酒已经深入人心,而且人家有秦老的题字,我们却没有。” “那张姑娘有什么想法?” “散卖,香泉那种作价三十文,天醇那种作价一百文,但必须打出他那样的广告,和他一模一样的酒,却比他卖的更便宜,直接将他击败,以后这市场就是我们的了。到那时,漆公子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漆远明想了想,张沛儿这女子倒是很有远见,便点了点头,问道:“分成之事小姐可同意?” “就这样办吧,我倒是不在意能分多少银子。” …… 傅小官二人回到了傅府,没料到在这后院里遇见了几个人。 父亲傅大官容光焕发的在殷勤斟茶,对象是傅小官没有料到的临江知州刘之栋和他的幕僚柳三爷。 见傅小官进来,刘之栋满含笑意的招了招收,“贤侄啊,可让伯父好等。” 傅小官心里一怔,这刘之栋和昨日判若两人,他一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奥妙,脸上顿时开了一朵花儿,笑道:“伯父啊,未曾想您老人家今儿个会来,我这一早去了临江书院见了见秦老哥,怠慢了伯父,还请原谅则个。” 啊,这小子和秦老称兄道弟啊,自己这一声贤侄颇为不妙,如若传到了秦老的耳里,岂不是自己还高了秦老一辈! 他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又道:“秦老可是当朝大儒,你去见他当然是大事。刚才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秦老既然与你结为忘年之交,我便也给自己的脸上贴个光,与你也结个忘年之交可好?” “这……” “傅贤弟,就这么定了,你若称呼我一声老哥,老哥便将此物赠送于你。” 刘之栋摆出了那张批文,上面已经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这本就是要拿来给傅小官的,却被他这样一说,一来便是纠正了那声贤侄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二来便更显得亲切。 傅小官双手抱拳作揖,“老哥,你这可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旁边傅大官和柳三爷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唱的哪出? 怎么一夜之间,知州大人的态度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且刚才知州大人明明叫的贤侄,却又瞬间改了口,居然称呼傅小官为贤弟……角色转换太快,傅大官和柳三爷一时便转不过来。 他们想的是傅小官究竟做了什么?或者是走了什么更了不得的门路迫使知州大人改变了主意? 他们知道昨晚上林洲有贵人来,却不知道傅小官在贵人的眼里有多重要。 而刘之栋很清楚,尤其是散场后尚贵妃单独留下了傅小官,这更让他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知道临江一处铁矿藏,在凤临山里,当初朝廷派了专门的观山之人去看过,储量很大但不易开采便搁下了,如果贤弟有意,可以派人去看看。” 送佛送到西,刘之栋这算是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了。 傅小官一喜,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呆会就安排人去探探路,这矿藏开采出来所产生的利润,老哥你占三成。” “万万不可,采矿可没那么容易,耗资巨大我是知道的,官府本就收了三成,除去一应费用,你落不了多少。” 这倒是刘之栋的心里话,开矿便要挖山修路处理一大堆的问题,摊下来前期的成本很高,而如果单单卖矿,利润并不丰厚,如果矿点没探准,还很可能赔钱,所以民间开矿官府是有指标的,却没多少人愿意干。 不像盐引这东西,拿到就是稳赚。 傅小官想着反正现在这便宜已经得了,那便干脆再多得一点。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倒不知临江官铁提炼之后,那矿渣如何处理的?” 这事儿刘之栋也不明白,便看向了柳三爷,柳三爷回道:“矿渣无用,均是在堆积于瑶山之下。” “瑶山……?” “便是在瑶县,距离下村数百里地。” “哦。”傅小官知道了,瑶县那一片的田地同样是傅家的,而这瑶县却有一处官府的铸造局,想来所开采之铁矿便是来自瑶山。 “那些矿渣能不能给我,或者便宜点买也行。” 刘之栋有些惊讶,这玩意既然是抛弃之物,傅小官拿去干什么? “那东西既然是废物,你便拿去,只是这运送却得你自己处理……不知贤弟要此物为何?” “我寻思这矿渣应该比较坚硬,想着运回下村去铺路,这不就一点运输成本嘛,算起来还是划算的。” 他当然没有说这东西是制做水泥的原料之一,原本想着自己开矿熔炼后的矿渣来做水泥,现在既然有现成的,水泥的诞生便能提前很多时日。 “我这就写个条子给你,你去找瑶县县令余廉。” …… 刘之栋带着柳三爷离开了傅府,傅大官这才问起刘之栋为何改变了主意,傅小官简单的讲了讲昨晚的事,当然没说九公主想招他当驸马一事,傅大官才豁然明白。 自己这儿子,居然和亲王府搭上了线,如今还入了那贵人的眼,这是要起飞了呀。 不行,明日得去云清的墓前再上几柱香蜡。 第五十章 守护 父子二人又聊了一些琐碎事,比如傅小官在西山别院做的那些事情,也比如傅大官和粮商们商议的一些事情。 最后傅小官说想看看傅大官当初和酒坊里的人签订的那份协议,傅大官笑着说哪有什么协议,只不过是把他们全部变成了家奴——只有家奴,才能让人放心。 傅小官看着他爹看了数息,才哈哈大笑,傅大官不明所以,傅小官说姜还是老的辣。 “临江的事算是暂时圆满了,我明日启程去西山别院。” “这么快又要走?”傅大官很是不舍,儿子回来还未曾一起吃个饭呢, “那边很多事需要安排处理,手上能用的人太少了,尤其是值得信奈的亲人……爹,趁着年轻,再娶几个吧。” “胡闹!” …… 次日一早,天空阴暗,云层低矮,燕子低分,空气中有一种压抑的闷热,估计会有一场大雨。 傅小官一行三人就在这个大雨将临的早晨出发了,往西山而行。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苏墨回头问道。 “我怕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败子被这场大雨给毁了。” “那东西……真那么重要?” 当初王二发现败子一事苏墨和春秀都在场,他们是眼见傅小官跑出去挽起裤管就下田的。 “主要是不好找到,也不知道这两三天他们又找到了没有,这花期就快过了,如果只有这么一株还死了,就又要等到明年此时。” 苏墨没有再问,鞭子一挥,啪的一声爆响,“驾……”马车飞奔而去。 云层越来越厚,明明晌午时分,光线却越来越暗,傅小官看着车窗外那墨染的低云皱起了眉头,愈发有些担心。 当马车穿过那处山谷,快到杨家坪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便打落了下来。 苏墨戴上了斗笠批上了蓑衣,再次回头问了一句:“停还是走?” “走!” 便在这暴雨之中,这辆孤独的马车破开了风雨,在茫茫的雨幕中飞快的前行。 天色越来越暗,有龙蛇般的闪电愤怒的撕破了天穹,然后便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滚动。 春秀捏着衣裳很是紧张,傅小官抬眼看着她笑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是先看见闪电再听见雷声吗?” 春秀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难道还有啥说法不成? 她摇了摇头,傅小官又道:“有两种说法,其一是闪电原本和雷声同时发生,但是闪电的速度比雷声传播得更快,所以我们先看见闪电后听到雷声。其二是因为人的眼睛在前,耳朵在后,所以先看见闪电后听见雷声,你认为哪个说法正确?” 春秀想了想,回道:“眼睛在前,耳朵在后,对不对?” 傅小官大笑,说了两个字:“聪明!” 春秀暗喜,少爷可算是夸奖我了。 这不过一小插曲,傅小官也没那心思去解释光和声的传播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看向窗外,可视距离极短,如果这时候一面而来一辆马车…… 苏墨手中缰绳一勒,骏马吃痛,人立而起,却因为惯性依然前冲,眼见就要扑倒在地,傅小官一把拉住春秀,便见苏墨一个闪腾便冲了出去,双手将那骏马托起,随着惯性前冲,并向右一个转向,车厢被甩了出去眼见就要翻滚,苏墨已放下骏马,再冲了回来一脚将车厢踢正,他们的右边一辆马车呼啸而过。 苏墨飞身上马,没有坐在驾车位置,直接骑在了马背,马车加速,狂奔而去。 那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春秀吓的脸色惨白,傅小官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反倒是苏墨,好像屁事没有。 我有一张乌鸦嘴——傅小官如此想到。 此后再无险情,但雨势未减分毫。 马车来到了下村外,傅小官没有直接去西山别院,而是在田边戴上斗笠下了车。 他向发现败子的那块田走了过去,苏墨和春秀紧随其后。 待得近了,傅小官便看见那田里蹲着一个人,也戴着一顶都斗笠,手里还撑了一把油纸伞。 傅小官脱去鞋袜又下了田,那人转头向他看了一眼,心里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升起,那是少爷! 如此暴雨,少爷居然来看我了! 他是王强,王二的儿子,他受父命照看这株败子,临此暴雨天,他来为这株败子撑伞。 傅小官来到王强的身边蹲下,看着王强便傻乎乎的笑了起来,王强也裂开嘴笑了起来,春秀看着却想哭,然后泪如雨下。 “少爷,它没事,长得很好。” “嗯,我告诉你啊,这株败子,以后会结出很多很多很多的谷子。现在这稻谷亩产不过两百多斤,但有了这株败子,以后这一亩便能产出五六百斤甚至上千斤。” “真的?”王强难以想象。 “记住,少爷我从不骗人。所以你守住了它,就是守住了一份希望。” “我相信少爷,少爷是读过书的人,我爹说少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就行了。” “听你爹的没错,你爹呢?” “在那边,雨大了看不见,还有我那未过门的媳妇,我娘,我老丈人丈母娘……也在,我们找到了十株这样的败子,也按照少爷您教的法子授了粉。少爷您曾经说哪怕这田里其它所有的稻谷都死光也不能让它死了,我们不会让它死的。” 傅小官向远处望去,确实看不见人影,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十株啊,太难得了! “少爷放心,每一株都有人守,这雨太大,您快回去,您身子骨精贵,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可别受了凉,我爹肯定会揍我的。” 傅小官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王强的肩膀,上了岸,拧着鞋袜打着赤脚上了马车,向西山别院驶去。 他没有料到这些淳朴的农人真的将他曾经说过的话放在了心上,并如此坚定的执行了下去。 王二居然找到了十株雄性不孕植株,可以想见在如此燥热的天气下,王二付出了多大的艰辛和汗水。 而为了守护它们,更是全家都在这暴雨中为这植株撑了一把伞! 傅小官很感动,决定为他们做些什么。 第五十一章 山洪 雨没有停。 来到西山别院这已经是第三天,暴雨一直没有停。 这老天就像破了一个洞一样,疯了一般的往下倒水,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傅小官在第二天再次去了田里,这次他带着许多人,为那些败子搭了一个棚,这才将王二等人从田里解脱了出来。 但王二等人依然没有松懈,日夜巡查着这几块田的田埂会不会被暴雨冲垮,那棚子会不会被淋塌了。 这一天傅小官正在二楼写着关于成立西山商队的计划,因为要去瑶县运矿渣,这需要很多的马车牛车,思来想去,他干脆觉得成立一家自己的商队。 便在这时,春秀慌慌张张的跑了上来。 “少爷,不好了,王家村、王家村被洪水冲没了!” “什么?” 傅小官豁然站起,向楼下跑去。 王家村在玳山下白水河旁,有住户二十八家共计一百七十口人,春秀说王家村被洪水冲没了……但愿人没事。 傅小官直接叫上了别院的所有护卫和一应工人,数百人浩浩荡荡的向王家村跑去。 白水河水位暴涨,几乎就要漫过石桥,刚过了那石桥就听见暴雨中隐约传来的呐喊声。 是山洪! 傅小官带着众人跨过了白水河,见到的便是一副人间惨像。 “救人,快去,全特么给我去救人!” 傅小官在暴雨中嘶吼,苏墨第一个冲了过去,傅小官紧随其后。 玳山并不高,山上的植被稀疏,山石土壤松弛,在这连日的暴雨下,山顶积水成湖,然后便冲垮了山上,一路倾泻而下,王家村几乎被扫荡一空。 村东头王强的媳妇家没有受到这股山洪的波及,那个傅小官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子此刻在暴雨中声嘶力竭的喊着王强的名字。 傅小官心如刀绞,数百人便在这被泥沙湮没的村子中展开了搜救。 王二巡视田间听闻山洪爆发也跑了回来,望着这混黄的泥浆山石,魁梧的汉子没有流泪,他在自家屋子处用手拼命的刨着,然后他刨出了一个妇人,这是他婆娘,那个很能干很会持家的女人。 “救……救……救儿子!” 女人没有死,傅小官冲了过来,大喊:“把她背出去,清理嘴里的泥沙,给老子快点!” 数百人就这样用手撅着泥沙搬着大石,有人被救出来便送了出去,王强也被挖了出来,已经奄奄一息。 “王强,我是少爷,我命令你必须活着,听见了吗?!” 暴雨冲去了他脸上的泥沙,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裂开嘴笑了起来,“我、听见了……我还要……守着……那些败……败子呢。” “好,你就是王强的媳妇?你随他一起去,看好他,不能有半点闪失!” 因为西山别院的人来的很快的原因,王家村许多人在第一时间获救,搜寻一直持续到傍晚,最后清点时,一百七十口人,死了十五人,失踪八人。 所有人转移去了西山别院,在傅小官的命令下,外院内院所有的空房间都被收拾出来,用以安顿这些灾民。 一应事情交给了张策,傅小官对张策说的话很严肃:给我去把下村镇所有的大夫请来,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直到王家村重建,务必保证他们的吃喝用度,缺少衣服就派人去临江买,做好善后工作,安抚好那些失去家人的人的情绪,如有孤儿,登记造册,留在西山收养。 张策当然不敢反对,他一应照做。 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少东家要这样对待那些灾民,在以往的岁月里,这种事情发生过多起,老爷从未曾像少爷这般处理。 老爷会在灾后给那些灾民送一些粮食,这便是最大的恩赐,在那些灾民看来,这也是东家的最大恩赐了。 哪里出现过像少爷这般出动数百人去救人的,还将这么多的灾民都安排进了西山别院——房子倒了他们以前就是搭个棚子住的,等灾情过去,他们会更加努力的劳作,然后存一些银钱,再重建家园,一直如此,此刻仿佛都变了。 王二一家安排在内院西厢房的一楼,傅小官知道了王强那媳妇的名字,张小梅。 张小梅也被傅小官留在了这里,让她安心照顾王强,和李氏——也就是王强的娘,张小梅未来的婆婆。 这是个身材颇为壮硕的女子,心思儿却很细致。 春秀带着她去了厨房,说需要煮些什么吩咐一下厨师就行,如果不习惯,自己煮也行,并特意说了,这是少爷的交代,绝对不可让王强落下什么病根。 张小梅哪敢用少爷的厨房,出来后低声对秀儿说道:“小姐,要不……我还是让家里送来。” 春秀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小姐,我是少爷的丫环,你叫我一声秀儿姐姐就好。另外呢,我可不敢违背少爷的意思,我们家少爷和别人不一样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反正你随便一点,不要这么拘谨,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拔了他的皮!” “这……” “好啦好啦,我也要给少爷炖老母鸡去,你看看你家那位想吃啥,厨房那么大,我们一起做。” 傅小官和王二坐在客厅聊天。 “就在这安心的住下,等这雨停了过些日子再去把淤泥清理了,另外……重建房子要稍微等等。” 王二想了想,点了点头,重建房子谈何容易,这一下子全部毁了,粮食和家里的用具都没了,要想将房子再建起来,这至少还得等一年,这还是自己手上有点积蓄。 等这雨停了将淤泥清理掉,先搭个棚子住着,这该死的老天!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以前那土墙房子不行,扛不住,另外地里位置也不行,靠玳山太近。等西山里的水泥弄出来,唐砖匠那的砖瓦应该也烧制出来不少了。到时候统一给你们建房,青砖瓦房,亮堂漂亮,住着也舒服。” 王二顿时张大了嘴,“啊,少爷,我们没那么多钱。” “你们都是我傅家的人,不要钱,少爷我免费给你们建!” “以后啊,所有为我傅府做事的人,都会住上青砖瓦房的。” 第五十二章 少女心事 暴雨总算是停了,火辣辣的太阳又高悬在了天空。 王家村伤势较轻的人走了回去,一来清理一下积淤,二来得帮忙找到那些被掩埋的死去的人。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早些将那些死去的人找出来单独埋掉,很快就会发臭甚至导致瘟疫的发生。 关于少东家将会为他们重建家园的事已经在这些人中流传开来,这样的喜悦冲淡了几分受灾的悲哀心情,这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恩德,村名们虽然嘴里没有说出那个谢字,但在心底,却记住了少爷的好。 “少爷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派下凡的,我们家世世代代都要为少爷种好田啊。” “以后有了新家,我会给少爷立长生牌,保佑少爷长命百岁。” “我的命就是少爷的了,反正少爷叫我干啥就干啥。” “……” 这些在村民里流传的话语傅小官并不知道,他现在在着手处理运输的事情。 “冯老四,你带一队有经验的石匠去凤临山里面看看,我得到消息说里面有一处很大的矿脉,要带上懂得绘图的人,我要看到那地方的所有地形地貌。” “灰石的开采交给你儿子冯西打理,跟着你这么久,想来也会了。” “另外就是我需要至少一百壮年,要懂得赶车……张管家,你派人去买牛马,牛要多一点,王家村这次遭灾,耕牛也损失了十来头,给他们补上。另外就是做一些用于运输的马车,这件事要快,我给你十天时间,人马牛车要齐全。” “我说完了,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冯老四想了想,说道:“石匠开石没问题,我能不能去瑶县招募几名铁匠带去?让他们判断一下矿点的成色,这样心里踏实一点。” “这个主意不错,矿开出来之后我们也是要冶炼的,他们有经验也认识很多同行,我们以后需要这种人才。”傅小官肯定了冯老四的提议。 张策说道:“少爷,下村镇的牛马市场很小,恐怕一时半会凑不齐,是不是可以去临江采买?” “可以,直接在临江配套,但是人必须是我们自己的人,从各个村子去招募,这钱得让他们赚。另外……新做的车厢,两边都给我印上西山快运这四个大字,这个很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 招牌? 估计是了,难道少爷要干运输? 果然,傅小官说话了,“人和马车齐活之后,立刻去瑶县,你亲自去一趟,去之前来找我,我告诉你怎么做。” 虞朝第一家快运公司就这么草率的成立了,此后,它们将跑遍这天下。 傅小官一应事物安排完毕,这才在椅子上躺下,望着湛蓝的天空,想着我特么的是不是在犯贱啊! 这些事劳心,因为没人懂得,只有他自己亲手来处理,弄的红楼一梦又有几天没写了,估计书兰来信,恐怕又要催了。 还有那纯阳心经,这些日子也就晚上临睡前打坐修习一会,至今没看见什么效果——也不能这样说,他觉得自己这精神明显更好了,但那所谓的气感还是没有的,也就是说,他依然不能像白玉莲和苏墨那样高来高去。 遗憾! 想到白玉莲,不知道这货跑去了哪里,如今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回来还早着呢。 等过几天路上干了,得把石碾子和那大水车送进山里,也不知道这东西破碎石灰石的效果如何,或者找瑶县的铸造局打两个大的铁碾子? 这个好像可以,别弄太大,运到山里再组装到一起……等张策去瑶县,叫他去问问。 动力的问题不太好解决,溶洞旁那处飞泉不够大,带动水车估计没问题,但是水车要再带动铁碾子估计不够使,得把那处飞泉扩大一倍左右试试。 落后的生产力,这些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傅小官将这些破事抛在脑后,想着找王强说说话,结果去了西厢房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估计又是去了田间。 他向二楼望了望,苏墨静静的站在那里。 “把你的剑又借我使使。” 苏墨抛下了剑,傅小官接住,长剑出鞘,寒光闪闪。 全真十三剑! 傅小官舞剑,苏墨仅仅看了一眼,便抬头看天,不能看,看了会被气死! 傅小官的琐事太多,他不适合练武——这就是苏墨这些日子以来给傅小官下的结论。 至于傅小官有暇便想练剑,那就让他练吧,权当娱乐。 酒坊那奸细傅小官回来之后并没有处理,反而有去酒坊时候还很热情的和那姓张的师傅说上两句。 这人,倒是沉得住气。 …… 张沛儿一脸寒霜,她没有沉住气,所以她把书房里的许多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她那丫环青梅缩手低头站在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姐这是怎么了? 青梅从来没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火,她也陪伴张沛儿八年了,在这八年里小姐都是温文婉约亲近和睦之人,可随着那日小姐被傅小官所拒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红楼一梦一出来她就会买,然后看一页撕一页,最后便一把火给烧了。 前些日子陪着小姐去知州府上拜见堂姑,小姐堂姑说起了傅小官,提起傅小官想要一份开矿的批文,小姐便向她那堂姑哭诉了一番傅小官对她的羞辱,原本傅小官的那批文本应该黄了,小姐也高兴了几天,可是刚才得到消息,傅小官非但没花一两银子便拿到了批文,还是刘知州亲自送过去的! 小姐很生气。 只是青梅却觉得,小姐是不是入了魔障? 以小姐之容颜学识,要找个良人还不是很简单的事,她为什么非得和那傅小官杠上呢? “其实……我喜欢傅小官很久了,那是十一岁那年。” 张沛儿摔累了,坐在椅子上,独自说着。 “我其实见过傅小官的,十一岁那年春,半山学院郊游,在那块风动石的附近,我第一次见到了他。他的名声不好,但人很帅,那种……很坏的帅,偏偏我就很喜欢。” “我远远的看着他,看他调戏那些姑娘,觉得这人很有意思,看他和那些仕子们诡辩吵闹,觉得那是真性情。” “哥哥说起他诸多的不好,我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只要我觉得他好,那便足够了。” “我等着自己长大,想着长大了嫁给他。” “我长大了,他也变了,变成了人们嘴里的才子好人,我当然更喜欢,我怕有很多不要脸的女人去抢他,所以我先托人去说了,他拒绝了我,我把自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就差没有脱去衣裳,他依然拒绝了我。” “我觉得那一刻……”张沛儿看向窗外,“天都塌下来了。” 第五十三章 水泥的诞生 时间在指尖流逝,转眼便到了宣历八年八月初五。 傅小官已经进入西山后山三日,并住在了山上。 水泥的制造一应齐备,今日,便有开始进行加工的流程了。 那处飞瀑从山顶倾泻而下,轰鸣如雷,足足三架巨大的水车架在瀑布之下,带动着三个石碾在一圈一圈的缓慢旋转。 “入料!” 傅小官一声大吼,神情激动。 “入料!” 声音此起彼伏,许多的工人便将准备好的灰石和晒干的黏土投入到了两个磨槽之中,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那些灰石黏土便在石碾之下破碎。 另一个磨槽投放的是矿渣,质地比较坚硬,看上去颇为费力,如果换成铁碾子,想来应该可以。 他只有用这种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来处理,当然,更先进的机械化处理方式他也不会。 如果再增加一些水车和碾子,产量供应西山别院的建设应该可以,至于修路——他是想将西山至临江这条路给修成水泥路的,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 他已经将水泥的整个流程和配比统统教给了冯西,如今最难的一步粉碎已经完成,接下来也就没他多少事了。 看着那一帘飞瀑和飞瀑下的水车石碾,以及周遭所建起来的厂棚和不远处的两口大窑,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东西一出来,就可以马上建设西山的厂房了,先建香皂和肥皂厂,这个最简单,然后才是香水厂,因为那些花还没有开,也因为余中檀的那些琉璃器具还没搞定。 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干着,那些碾好的粉末在冯西的指挥下倒入了一个巨大的地坑里,然后注入水,一大群人便用着手中的木棒搅拌起来。 “停!” “我特么叫倒水的停,你们继续搅。” 冯西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干这么重大的活儿,这是少爷的信任,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他提起木棍,用手捏了捏上面沾着的泥浆,对旁边的人喊道:“大蛋,去弄几块木板架在这上面,搅拌不均匀,快点!” 几块木板架在地坑上,“上去,上去二十个人,倒水,我叫停就马上给老子停下!” “老李头,起窑,火不要太大!” “好咧!” 一口窑烧了起来,浓烟如柱。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冯西才认为这个地坑里面的水泥浆应该可以了。 “上窑!” “老李头,火别太大,呆会我叫你。” “好咧!” 地坑里的第一批泥浆倒入了窑里,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冯西才大吼一声:“老李头,猛火别停!” …… 傅小官站在略远处看着,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因为他不知道这东西要烧多久,只是给冯西说了要把它烧成水一样再冷却,而冯西又去找了老李头,老李头说大约要烧五个时辰。 那就烧吧,烧废了再来,只要方向是对的,那就别怕失败,这是傅小官对冯西说的,冯西不想失败。 于是夜幕降临,所有人吃了晚饭,接着再干。 傅小官没有开小灶,这三日都是如此,在这数百号人的心里便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少爷那么精贵的身子都在这守着呢,别特么给我偷懒!” “大伙努力干,少爷看着的,不会亏待你们!” “……” 其实,傅小官是真不习惯这些饭菜,可架不住肚子饿啊,只能回想当年出任务时候,野菜树皮都啃过,于是就变得美味起来。 都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服。 想着还要烧很久,冷却也要很久,傅小官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点倒是特殊一些,他没那习惯太多人挤在一张通铺上。 打了一会坐练了练九阳心经,他便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 一觉天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便看见冯西飞快的跑了过来,双眼通红。 冯西的声音很激动,“少爷,你瞧瞧,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傅小官连忙接过来一看,水泥已经凝固,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水泥啊,但至少颜色看起来很像。 “把这玩意磨成粉。” 冯西直接拿了个棒槌将这桶里的水泥捣鼓成了粉末,“走,去河边。” 傅小官拿着一个葫芦瓢小心翼翼的掺水,搅拌,然后叫冯西取来两块当初砌窑剩下的砖,他将这水泥抹在了砖上,然后叠在一起。 “如果等会干了,这两块砖能黏在一起,就算是成了,越牢固越好,先放着别动。” 冯西就像守着一座金矿一样的守着这两块砖头,这一守便是一个时辰。 傅小官走了过来,问道:“如何?” “没敢动。” “拿起来看看。” “要不,少爷你来?” “别废话,快瞧瞧。” 冯西紧张的伸出了手,心里默念,老天保佑你可千万得黏住啊! 他拿起上面的那块砖头,然后……下面的那块没有掉下来。 “成了?” “掰掰看。” 冯西轻轻的掰了掰,没动静,他加大了点力气,还是不行,然后他用上了力道,两块砖终于开了,“这……” “很好!就这样弄,当然,在弄的过程中你得记录好各个工序的时间,还有就是各种配比你可以少量的尝试。不要一成不变的按我说的做,要学会创新,包括这些工具,都要创新,记得不?” “记得了少爷!” “烧好的水泥干透了之后磨成粉,装好送到西山,就这样,好好干!” “好咧!” 傅小官和苏墨向山下走去,身后传来冯西的狂吼:“兄弟们,成了,我们成功了!……” “费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将砖粘起来?”苏墨很是不理解的问道。 “是啊,太不容易了。” “米浆不就可以?” “米浆只能小规模的用,我需要的量很大啊,大到你无法想象。” 苏墨想了想,这话有理。 傅小官忽然问道:“你说,如果我用这玩意来造一座城墙——以青石为基,用这水泥粘合,再涂抹上一层水泥,会不会被砸破?” 苏墨楞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破城往往不是城墙破。” “嗯,我就是随口问问。” 第五十四章 傅一代 西山的水泥试制算是基本成功,临江城漆氏酒坊的新酒今儿个也要开锅酿制了。 最近的日子临江城最热门的话题便是这漆氏的酒,你看那街上敲锣打鼓的队伍,和那一面面高举的巨大横幅: 漆氏新酒八月十五隆重上市! 脚踏香泉,拳打天醇,敬请期待! 最少的价钱喝最美的酒,漆氏,值得您拥有! 三十二度谷溪,四十度凝露,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与您共度中秋! …… 各种各样的广告语漫天飞舞,甚至大街小巷的许多灯笼都换成了漆氏。 漆远明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宣传即将上市的酒,虽然余福记每天依然卖的很好,但漆氏已成功的吸引了临江人的视线。 “这就足够了,我算是明白了傅小官当初弄这种广告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的产品深入人心,让所有人一想到喝酒就想到余福记。”张沛儿坐在茶楼上看着街上举着条幅经过的队伍,又道:“还有两天时间,你那酒坊可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张姑娘放心,我购进了三十万斤粮食,无数的鸡蛋,打造了全新的器具,增添了十名有名望的师傅,可就是专门为了这酒来的。” 漆远明说完一声叹息,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想当初余福记新酒上市,我是想要和傅小官谈谈的,可他却拒绝了我。我们这两种酒一出,我想他是会找我谈谈的,你说,我是见他还是不见呢?” “为什么不见?见面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也想看看他会是哪般狼狈的模样。” 张沛儿看着斜对面繁忙的余福记,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傅小官,你那余福记就要倒闭了,要不……本小姐将它买下来? 听闻这人又在西山折腾一些新奇的东西,无妨,你就使劲折腾吧,到时候本姑娘再给你来几手釜底抽薪,你一定会气急败坏的,可本姑娘就想看你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她越想越高兴,前些日子关于批文的阴霾此刻一扫而空,她迫切的等待八月十五的到来,她相信在这盛大的中秋时节,那些商贾大户,那些文人学子,对月吟诗时候所饮的酒,都将是谷溪和凝露。 在这万家喜庆的日子里,余福记门口罗雀,傅小官恼羞成怒,嘻嘻,这样可真的有趣。 漆远明见张沛儿这灿烂一笑便心里一荡,这姑娘容貌极佳,还极有经商天赋,如果娶了她,漆氏必将如虎添翼。 那就等新酒上市之时,问问她的意思。 “此次中秋诗会正好是在半山书院召开,半山书院那边我已经作了安排,余云棋会在诗会上以我们这两种酒的名字作词,以余云棋的名头,这词会出名的,现场将由樊朵儿首唱,如此临江城妇孺老幼便都会记住这两种酒了。” “张姑娘费心了。” “无妨,咱们毕竟是合作,合作就得拿出诚意不是,我还有事,你也盯紧一点你家酒坊,记住,绝对不可以出任何问题,一应配比必须严格执行。” “我知道,为了这新酒,我可是把全部家当都砸进去了。只能成功,绝不可能失败!” …… 金黄的稻谷沉甸甸铺满了田野。 傅小官和王二等人走在夕阳下的田埂上,田间有许多的农人,他们的脸上便是即将收获的最淳朴的喜悦。 这些田地多是王家村的村民耕种的,而今他们依然住在西山别院。 少爷说等这稻谷收获之后,王家村便能开始建新的家园,少爷当然不会骗他们,因为在那片废墟之上,已经堆积了许多的砖瓦和木料。 新的房舍是少爷亲手设计的,居然是四合院的结构,整齐划一的排列在距离玳山较远一点地方,距离白水河颇近。 少爷说这样算来,就算玳山再发山洪,也是冲不到这地方的,到了农闲时候,把这白水河的河堤再加固一下,这地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少爷的本事已经传遍开来,如今人们知道了少爷在西山弄出那般阵仗所造出的那泥沙叫作水泥——人们看着这东西不明所以,但冯西那娃说这东西可神了,砌房子的时候在那青砖上一抹,比米浆还要牢固,果然神奇! 人们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是热烈的,这样的少东家,天下何处去找? 傅小官和王二坐在田埂上。 “稻谷收了之后就没有太大的农事,组织一下村民,这王家村的房子要开建,分配一下人手看看能同时建几处。另外,这里建完之后,让他们参与西山那处作坊的建设,给工钱的,匠人每天五十文,小工每天二十文——不高,水泥作坊那边的工钱我也涨了,这是大家劳动所获,应得的。” 憨厚的老农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十株败子结的稻谷你专门给我收起来,单独晾晒,单独保存,这中秋将至我得回一趟临江,等我回来之后你交给我。” “少爷放心,小人保证一颗都不会少。” 傅小官点了点头,对王二和王强说道:“这就是新的种子,明年培育秧苗时候,也单独弄出一块田来,只种这种种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们父子俩。” 王强好奇的问道:“少爷,是不是明年这些种子的产量就会翻番?” 傅小官笑道:“你想多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明年还要继续寻找败子,这新种子扬花时候给它们彼此授粉,等明年它们再成熟了,后年种下的种子就能看出效果了。” “哦。”王强拍了拍胸脯,豪言道:“我亲自侍候那片田,我把家放在田边。” “你家小梅可别怨死我。” “她可不会,她知道我为少爷做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强顿了顿,有些腼腆的又道:“小梅说能有今日,都是少爷的恩德,结婚后多生点娃,世世代代为少爷种好庄稼。” 傅小官哈哈大笑,“后面西山会设学堂的,你们的娃,要去上学!” 傅小官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此刻震惊的父子二人,忽然说道:“这新的种子应该有一个新的名字。” 少爷的思维跳跃总是很快,顿时将父子俩从激动的情绪中扯了出来。 “那少爷就取个名字。” 傅小官沉默片刻,说道:“那就叫……傅一代!” 第五十五章 月下我饮酒醉 一轮圆月高悬,清辉如银。 董书兰抬首望月,月华满面,那脸儿竟然比这皓月还要光洁。 自上次收到傅小官的信之后,已经有足足二十天再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 这家伙在最后的那封信里说最近很忙,这是忙成了什么模样? 再过一天便是中秋,他总归是要回临江的吧,会不会在中秋之前收到他的信呢? 就在这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之间,董书兰已经开始顾念着远方的那个人,期盼着他的来信,想要看到那丑陋却独一无二的字——她竟然觉得就连这字,也和傅小官一样有趣! 她明白自己这是喜欢上了傅小官,脸蛋儿微红,心想那又怎么样呢? 尚贵妃和九公主去临江的事她已经在傅小官的最后那封信里知道,她非但没有吃味,反而很欣喜,因为傅小官如此坦诚的告诉了她,这便是信任。 虽然这世上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可又有哪个女子愿意有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呢。 董书兰的脸蛋儿更红,她垂下头,轻咬着嘴唇,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是想什么? 然后她想到了傅小官寄给她的那个图样,这家伙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些什么,居然连这女人的用具他也知晓——不过,这小衣穿在里面确实很舒服。她低头看了看两处山峰,觉得有些紧,好像又大了些许,她便更加开心,傲然的挺了挺。 明日得重新做几件,再大一号。 西山琼浆已经入了皇室,就连香泉和天醇也以纳入了皇室采购,西山琼浆的价钱是六百文一两,香泉和天醇的价格按照市价,这是董书兰亲自去谈的,长公主殿下被她缠得不耐烦了才同意的这价钱。 可惜这三种酒的产量都很低,尤其是西山琼浆,每月能够供给皇室的不过二十斤。 后面长公主殿下又召见了她,数落了她一番之后,便提到这西山琼浆不够,因为陛下喜欢饮酒,而那些大臣门在喝了陛下赐给的西山琼浆之后,也闹着要这种酒,陛下大手一挥,酒赏赐出去了,可陛下却没喝的了,所以,长公主殿下要求西山琼浆月供至少百斤。 傅小官回信说目前真的做不到,只能慢慢提高产量,应该能在明年缓解——这让长公主殿下很恼火,但也没办法,方才觉得这六百文一两的酒,果然不同寻常。 红楼一梦这书如今出到了四十五回,后面的售价她采纳了傅小官的意见,因为那些官宦大贾之家的女子都来找她了。 真的太贵啊,再看下去真会把嫁妆给看没了! 那些风流才子们也因此松了一口气,他们也爱看啊,出门聊天喝茶饮酒你若说不出几句红楼一梦里的经典,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董书兰的账上目前有三万八千多两银子,这让她没事便偷着乐。 这些银子要花出去,她看中了玄武湖旁的一处宅院,高门大户,水榭楼台,前庭后院数十重,更有花园数处。 那是前朝亲王府,比这尚书府还要大上十几倍,它的最后一任主人是泰和三年的一个太傅,于泰和六年犯了事满门流放千里,这宅院就这么空落了出来,距今已有近六十余年。 昨日进宫缠着长公主许久,长公主才同意禀报皇上,看能不能以三万两的银子作价卖给她。 “这是……嫁妆?” “哪是啊,帮别人买的。” “傅小官?” “嗯!” 长公主殿下拍了拍董书兰的手儿,“本宫听说那傅小官乃是商贾之家……你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这是我的事,他们能同意最好,若不同意……”董书兰那一刻无比坚定。 “若不同意你想怎样?” “我便私奔!” 长公主掐了一下董书兰水嫩的脸蛋,“你这小妮子,胆子倒是不小。你可知道傅小官的娘亲是谁?” 这个董书兰是真不知道,她抬眼疑惑的看着长公主。 “翰林大学士、前国子监司业徐绍光的女儿徐云清。” “是她!”董书兰小嘴儿张开,非常惊讶。 徐府当年死死的捂住了此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徐云清与傅大官私奔之事虽然没有传遍金陵,但金陵上层的许多人也渐渐知晓,只是这是徐府的家事,也是徐府的脸面,便没有人乱传。 董书兰是知道的,因为父亲有提起过,说云清当年风华绝代,在金陵如此多的少年追求之下,居然会嫁给傅大官那个临江城的地主,难以想象! 为此母亲颇为吃味,便会说上一句:你这是还不死心? 父亲只是笑笑,我就是佩服她那勇气,可惜英年早逝,估计是心病,忧郁所至。 “徐云清和傅大官私奔,差点没把徐绍光给气死!徐绍光是大学究,家里出了这等丑事,他是好脸面的人,可着实伤心了很久,据说徐云清临终前有回金陵,但没有叩开徐家的门。这便是至死也未曾原谅,永不再承认这个女儿了。” 长公主又拍了拍董书兰的手:“所以,私奔这种事情,看起来颇为壮烈,但事后呢?你会不念想生养你的父母?你父母真能不记挂你?书兰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且入宫来,本宫……为你做主!” 董书兰月下饮酒,颇为惆怅。 这事儿不敢多想,想多了神伤。 但这个坎儿迟早得要面对,如今傅小官的那书娘亲也在看,也很喜欢,甚至说傅小官这人儿真不简单,以秀才之身写出这么好的书,这是有才华的人。 甚至母亲也知道傅小官的地主身份,但这事儿终究没有落在自家女儿的头上,她所看见的就是傅小官作为才子光辉的一面,而不会去在意傅小官的地主身份。 小旗看着自己小姐月下独饮有些担心。 她是知道小姐心事的人,她至今依然认为燕熙文才是小姐的良配。 可那是小姐的私事,自己有过旁敲侧击,小姐的心里却已经认准了傅小官那人。 中秋兰庭诗会,希望那燕熙文能有极佳的表现,俘获小姐的芳心,如此,小姐才会更加快乐吧。 第五十六章 这特么叫酒? 漆氏酒坊。 漆远明以前是极其讨厌酒坊里的这味道的,但现在他却觉得这味道居然如此香甜。 十几个师傅在调配着酒曲,上百个小工在各种忙碌——毕竟一次便酿造足足三万斤粮食的酒这规模是很大的,酒坊里的人此前从未曾面对过。 也有师傅提出过疑问,但漆远明没有解释,这可是秘方,这么秘密的东西怎么可能解释给你们知道? 更有师傅提出酒曲翻番会导致发酸,甚至说加入鸡蛋实在荒唐等等,漆远明都极为高深的一笑,尔等,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酒坊是我家的,粮食是我买的,鸡蛋也是我买的,就连你们都是我花银子雇佣的,那么出现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但是!你们不按照我说的去做,出了岔子,那就是你们的问题,我要你们赔得倾家荡产! 所以,如此独特的酿酒之法,便在这里坚定的执行了下去。 这些师傅也好奇啊,难不成少东家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秘方? 那就酿出来看看,少东家可没脑疾,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了那么多粮食,连小批量实验都没有,就这么干下去了,这肯定是有底气的。 再想想最近这数日临江城那些广告,那可是少东家亲自写的,而今临江城已经家喻户晓漆氏即将上市两种媲美香泉和天醇的酒,这可是关系到漆氏名声,少东家已经夸下了如此大的海口,他当然不会开玩笑,何况少东家首次亲自守在了酒坊里。 有两名老师傅依然怀疑,尤其是酒曲的配比和蒸煮的时间,这可是翻了一倍啊!那些粮食都会被蒸烂的!更不用说在翻倍酒曲的作用下那些煮烂的粮食是肯定会变酸变苦的! 他们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然后被漆远明毫不犹豫的开除了。 “这是创新,一切老旧的思维都必须为创新让路,你们好好干,只要这酒一出,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原来这真的是新的配方新的技术,剩下的师傅和工人们安心了,干劲十足。 八月十四,午时。 张沛儿已经收到傅小官回了临江的消息。 她在青梅的服侍下对镜理红妆,一脸欢喜。 漆远明那的酒,该出锅了吧。 明天一早,就能正式上市销售了。 傅小官可算是回来了,他可是这一场戏的主角,如果缺了他,这戏哪里还有味道。 “走,去傅府,拜见一下齐氏。” …… 漆远明家的酒确实出锅了。 可是…… 漆远明的鼻子使劲的嗅了嗅,一股子酸味,这不对啊,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又去了另一口锅,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谁特么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漆远明双眼赤红,大怒。 酒坊里泛起的不是酒香味儿,而是浓烈的酸味,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你,你给我说说,是不是鸡蛋加少了?”漆远明一把拽住一个工人的衣襟恶狠狠的问道。 “没、没有,少东家,一百斤粮加鸡蛋一百个,我、我记得的。” 漆远明又冲到另一个师傅面前咆哮,“酒曲,对,酒曲,是不是酒曲放的比例不够?还是这酒曲有问题?去拿来我看看!” 酒坊里数百人傻傻的站着,看着暴跳如雷的漆远明,各自心里也惴惴不安。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是这酒曲有问题,这特么哪里有酒曲的味道,你要害死我啊!” 那师傅也一脸懵逼啊,接过来一看,诺诺的回道:“少、少东家,这就是你家的酒曲啊,小人昨天才来的。” “你是奸细,你是奸细,说,你是不是傅小官派来的?”漆远明指着那师傅,双手不停的颤抖。 “小人冤枉啊,小人都不认识傅小官。”那师傅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是陆记酒坊的师傅,是你找我家东家把我借过来的啊,关我什么事?” 漆远明在偌大的酒坊来回的走着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一脚踹翻了一口缸子,又一拳打翻了一个架子,“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方子绝对不会错!” 负责此处酒坊的大师傅站了出来,低声问道:“少东家,这方子,是哪里来的?” “张沛儿弄来的,一定错不了。” “少东家为何如此肯定?” “张沛儿收买了傅小官酒坊的一名师傅,这是那师傅亲手写下的配方和流程,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出错?” 这是香泉和天醇的秘方? 大师傅皱起眉头想了想,如果配方和流程都没有错,那就酿制的过程中出了问题。 “要不,我们再试试?” 大师傅的眼里顿时闪起明亮的光芒,余福记的秘方啊!这特么就在眼前,肯定得把它给捣鼓出来才行。 “对,对,再试试,有粮有蛋——蛋不够了赶紧给老子去买!全部倒掉,清洗干净,谁特么再出岔子我弄死谁!” 漆远明大吼,心里却一直在暗示自己:还有时间,千万别急,这一次,一定能成! …… 这边漆远明壮士断腕,傅府那边张沛儿和齐氏谈笑风声。 “那小子很久都没有回来了,不回来多好,大家眼不见为净。” “婶婶的心愿想来很快就实现了。” “哦?如此说,那酒,姑娘就快酿出来了?” 张沛儿一笑,点了点头,“明儿个正是中秋,那酒就要上市,然后,余福记就要倒了。” 齐氏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一脸的欣喜,“如此他在这临江也就没了产业,他在西山别院倒是又捣鼓了一些东西,听说已经出来了一种,叫作水泥——我也不知道是什,也不知道张姑娘有没有兴趣。” “当然是有的,如果婶婶拿到,沛儿当然不会忘记婶婶的好。” 日落西山,张沛儿离开了傅府,因为漆远明的酒,这时候应该已经出来了。 漆远明的第二轮酒,此刻确实出来了。 每一道工序他有亲自检查,每一次配料,他都有亲自监督。 此刻,他捏着鼻子在喝那酒,因为依然是一股浓烈的酸苦味道。 他喝了一口,然后哇的吐了出来,“这特么叫酒吗?张沛儿,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第五十七章 其实我不是一个好人 傅小官已于昨日回临江。 父子俩饮酒座谈了很久,傅大官说起漆氏所做的那些广告很是担忧,认为自家酒坊是不是出了内奸,否则他漆氏如何敢说拳打香泉脚踢天醇这等狂妄语言? 再看漆氏那势头,买了足足三十万斤粮食啊,听说还买了好多鸡蛋,导致临江鸡蛋一时紧缺——这厮难道弄出了新的秘方? 如果他那酒真弄出来了,余福记该如何应对? 傅大官很焦急,因为余福记是云清所建,而今在儿子的手上发扬光大,这是荣耀的象征,可绝不能垮了。 傅小官反而宽慰了他很久,说就算漆氏真的弄出了新酒,自己家的酒不是入了皇商还供不应求吗?无妨,说不定他那豪言壮语放出去了,却弄不出来,岂不是成了临江天大的笑话。 傅大官可不认为是笑话,做生意的人,谁会没有把握就敢弄的满城皆知的?不过自家的酒入了皇商这倒是事实,价钱没有压低丝毫,特别是西山琼浆,更是天价,如此想来,傅大官才稍微宽了心。 然后对于傅小官在下村所作所为进行了一番赞赏,却批评了傅小官光着脚杆下田这事。 对于傅小官要为王家村的百姓建房子,这事儿傅大官是有看法的,但既然傅小官已经那样做了,也就没说什么,只说下不为例,因为我家是地主,不是善人。 傅小官不以为意,最后傅大官说道中秋夜半山书院诗会,这是刘之栋知州大人给他下了帖子的,明儿晚可得去一趟,毕竟知州大人的面子还是必须要给的。 傅小官答应了,他也想去瞧瞧这年代的人是如何赏月度中秋。 然后父子散去,傅小官回房休息。 十日前给董书兰写了一封信,算着时间应该正好在中秋这天收到,希望她能喜欢。 明儿晚那些才子们肯定又是要他写诗的,这时候正好想想。 …… 秋意虽淡,那梧桐的叶儿却见黄。 傅小官起床之后依然运动了一番,洗漱之后和苏墨春秀三人一同用餐。 这是傅小官的强烈要求,春秀渐渐也习惯了,苏墨当然无所谓。 傅小官看着苏墨,忽然问道:“你吃饭……是习惯还是故意,或者说是不是练什么功夫?” 苏墨一怔,他斜乜了一眼傅小官,这家伙居然观察的这么仔细! “小时候家里很穷,五岁那年遭了灾,蝗灾旱灾水灾然后是瘟疫,什么都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我流浪在街头,偷了一个馒头,没有人发现。” 苏墨说的很平淡,可傅小官却明白这平淡背后的艰辛。 “你这种地主家的少爷是难以理解那个馒头对我而言是多么美味的东西,我咬了一小口,数着嚼了三十三下才吞下去,因为再多嚼就要反胃了,三十三下正好,就是这样。” “后来你就去了道院?” “流浪了很久,打架,抢吃的,甚至……杀了人,直到十岁,遇见了我师傅,这样才进入道院。” “哦,是挺惨的,不过嚼三十三次腮帮子会痛,我试过。” 春秀没有吱声,好奇的听着,觉得苏墨这少年也挺不容易的。 两人这次交流的时间略微长一点,但这顿原本惬意的早餐却被一个声音终止了。 “傅小官!你给我出来!” 这是张沛儿的声音。 傅小官抹了抹嘴,嘿嘿笑了起来。 苏墨便觉得这人挺贱的。 肯定是那酒出了问题,张沛儿这是登门发泄了。 “让她进来。” 春秀走了出去,傅小官想了想,对苏墨说道:“呆会你把李二牛带过来。” “你这是要摊牌?隔壁那边怎么处理?” “那边先不管,她就快要生了,让她顺顺利利的生个孩子吧。” “行。” 傅小官走了出去,对怒气冲冲进来的张沛儿拱手行了一礼,笑道:“张姑娘请坐。” 张沛儿坐在石凳子上,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傅小官,就像傅小官的脸上有一朵很美的花一样。 傅小官煮茶,说道:“其实我这个人真的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以前臭名昭著,现在只是被我隐藏了起来,骨子里还是很坏的。” “你都知道?” “漆远明没找你麻烦?” “你故意给了我假的配方,让我颜面扫地,让我输得一败涂地——这就是你想看见的?” 傅小官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漆远明在运作,姑娘你不过在幕后,就算现在他那酒没酿出来,损失的也是漆家的名声,你为何非得把自己放进去?” 张沛儿哼了一声,“是啊,败坏的是漆氏的名声,如果我不想他们将我抛出来,那我就必须嫁给漆远明,这应该就是你想看见的结果了?” 和这种小萝莉沟通很头痛,傅小官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说道:“其一,是你在打我那配方的主意,我不过随便布了个局而已,这我没错吧。其二,你要做什么,或者说你要嫁给谁,那是你的事情,和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懂?还是不懂?” 张沛儿紧咬着嘴唇,泪珠儿又扑刷刷的流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你就是混蛋!” 傅小官这就很无辜了,这特么怎么变成我是混蛋了呢? 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别忙着哭,给你瞧一个人。” 苏墨将李二牛带了上来,傅小官指了指李二牛,问道:“张姑娘,你可认识此人?” 张沛儿当然不认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好了,带下去吧。” “少东家,少东家,我,我冤枉!”李二牛大叫。 傅小官站了起来,“哦,你说你冤枉?” 李二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小人是因……” 傅小官眉间一紧,牙齿一咬,一把抓起李二牛的手,摁在了茶桌上,顺手将苏墨背上的剑拔了出来,毫不犹豫的一剑劈了下去。 “啊……!” 鲜血飞溅,溅了一桌,溅了张沛儿一脸。 “啊……!”张沛儿大叫,豁然后退,噗的一声摔在地上。 傅小官若无其事的把染血的剑在李二牛的衣服上擦拭干净,插入苏墨背上的剑鞘,看着李二牛惊恐的眼睛,笑道:“记住,你是不冤枉的!” 李二牛抬起自己的左手,左手齐腕而断,热腾腾的鲜血汩汩的流。 “啊……!啊……!” “带他下去,包扎一下。” 傅小官向张沛儿走去,张沛儿吓得拼命往前爬。 “别怕,起来,你看,我告诉过你我其实不是一个好人,你现在知道了吧。起来啊!” 最后这三个字语气有点重,张沛儿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 “以后呢,不要用这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来烦我,我很忙的,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若再招惹我……我会杀了你的!” “去那边洗一把脸,女孩子家家的脸上那么多血迹,会吓着别人的。好了,别怕,另外,我那姨娘是被你蒙骗的,这事儿和她无关,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第五十八章 铁血柔情 傅府后院发生的这一幕吓了苏墨一跳,虽然苏墨在西山别院见过傅小官故意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没有料到今日他真的拔剑砍人。 动作干净利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半点拖沓。 苏墨知道为什么傅小官要砍下那一剑,因为傅小官绝不会允许李二牛说出齐氏的名字,若说出来,这事就不太好办了,那就不如一剑把那句到了嘴边的名字给砍回去。 至于震慑那小姑娘,这还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顺便收到了意外的效果。 但春秀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啊,春秀被吓着了,吓得不轻,这让傅小官安慰了好久。 “秀儿啊,你看,少爷是那种残暴的人吗?” “秀儿啊,那人不是好人,他偷了少爷酿酒的秘方卖给了别人。” “真、真的?” “当然了,就是漆氏,你没看见漆氏满大街打的那些广告吗?” “那、那漆氏得逞了没?” 傅小官揉了揉春秀的脑袋,“你少爷我如此英明神武,怎么会让他得逞,此刻漆远明已是鸡飞蛋打,无法收场了。” 傅小官叫了一名护院进来把这现场收拾干净,至于那只手,他淡淡一笑,丢出去喂狗。 …… 十八里巷又是人山人海,因为今儿个是八月十五,漆氏酒铺说他那新酒将会在今天上市,并且和余福记的香泉天醇味道一样,价格却便宜了许多。 这无疑让临江的文人才子和大户商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纷纷认为漆氏的酒一旦上市,余福记若不降价,便只有倒闭的命运。 余福记老掌柜蔡晞这几天一直很担心,但少爷在下村西山别院,他找不到人商量应对之策,今儿个他一早就来了,看着那么多的人,心里愈发忐忑。 余福记的门已经开了,却没有人进来。 那些人都堵在漆氏酒铺的门口,但偏偏漆氏酒铺没有开门。 今天是中秋,中秋需要喝美酒。 漆氏如果开门,今天必然爆卖。 日上三杆,那门却依旧关着。 有人耐不住这等待,去了余福记买了酒,但绝大多数的人还在等,因为坊间传来的消息这漆氏的酒比余福记便宜很多。 又大半个时辰过去,那门还是没有打开。 人群开始骚动。 “特么的漆氏是不是骗我们的啊?” “不像啊,他那广告整整打了十天呢。” “那都这时候了为啥不开门?” “要不……去余福记买算了?” “你们继续等吧,我特么不等了。” “我亲眼看着漆氏采买了巨量的粮食,难不成是酒出了问题?” “那也应该说一声啊,哪有这样关着门让我们傻等的道理。” “……” 更多的人走进了余福记,没过多久,余福记的酒便卖完了。 蔡晞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口,他很想看看对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午时,愤怒的人群砸开了漆氏酒铺的大门,里面除了以前的瑶香酒之外,便什么都没有。 “狗曰的骗子!” “砸了他这破店!” “老子想骂人!” “老子还想打人呢!” 场面混乱不堪,漆氏酒铺被打砸一空。 这些人想要再买余福记的酒时,蔡晞早已挂出了那面牌子:今日已售空,明日请早! 人群更生气了,这特么被漆氏一忽悠,弄的香泉和天醇都没买到,找谁说理去? 于是,十八里巷浩浩荡荡的人流向整个城市的四面八方散去,并传播出了一句话:漆氏那杂碎,特么的就一大骗子! 一时之间,漆氏再上临江热门话题。 而此刻漆氏的家主漆运宏正带着儿子漆远明和家里数名叔伯弟兄坐在张府的大厅里。 …… 夕阳如墨,将那天边染成了明艳的红绸。 董书兰梳妆完毕,正呆呆的坐在窗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那落霞处两只鸟儿翻飞。 你此时……在干什么呢? 小旗一溜小跑的进来了,“小姐,你的信。” 董书兰一喜,一把将那信接过,信封上是熟悉的字体,还是那么丑,却如此温馨。 她很欢喜,小心的拆开信封,取出了信纸。 “首先,我得向你道歉,这封信写得太晚。” “水泥就快要做出来了,我想问题应该不会很大,就算有问题,也可以在生产中去解决。” “这次临江暴雨,下村遭了灾,王家村的屋子被山洪冲没了,死了二十三人,活着的人都安顿在西山别院,我想着等水泥做出来了给他们重建家园,很美的那种。” “告诉你个好消息,有个叫王二的农人带着他的儿子帮我找到十株非常重要的稻子,他们很用心的守护着这十株稻子,如今长得很好,这就是第一代的种子,我把它取名为傅一代。这种种子将在第三年看出效果,但是要大规模推广这种种子至少需要五年,那时候,粮价就会降的。” “我估摸着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距离中秋很近了,所以提前写了一首词送你,希望你能喜欢。” 董书兰当然喜欢,无论是他写的词还是上面的这些闲聊,她都很喜欢,觉得就像两人坐在一起看着夕阳聊天一般。 她一脸喜悦的继续看了下去。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董书兰哭了,吓了小旗一跳,问道:“小姐,可是他欺负你了?” 董书兰哽咽着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向小旗,“小旗,我现在确定我是喜欢他的了。” 这人写了啥? 小旗咽了一口唾沫,“小姐……兰庭诗会,我们应该出发了。” “不急,我再看看这信。” 董书兰又一次仔仔细细的看了这封信,脑子里便浮现出了那人的模样来。 他在为水泥的诞生奔波,为山洪中失去家园的农人筹划,为粮食的问题奔忙,他是如此的生动,丝毫没有那些夸夸其谈的少年那种虚浮。 他写这封信一定是在夜里,看着那天上的明月,为我写下了这首词。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等着你来上京,若不行,我便和你私奔! 第五十九章 月下追夫 圆月初升,秋风送爽。 傅小官带着苏墨和春秀出发了,去半山书院。 半山书院位于临江的东面,它不在临江城里,而是在城外五里处的清源山上。 清源山一面可远眺临江城,另一面可俯瞰滚滚长江水,半山书院就在山的另一面的山腰处,绿树成荫,风景秀美,清静宜人。 此刻出城的人很多,往清源山一路皆是马车。或为学子,或为才女,也或者是大户商贾的家人。 就算不是半山诗会这件事,中秋夜登清源山赏月,本也是临江文人墨客门喜欢的风雅之事。 余云棋站在半山书院外的崖边围栏处沉默的看着被夜模糊的江水,心里颇为不宁。 他是半山书院的学子,半山书院的背后是粮商张记,张沛儿前些日子来寻他作一首中秋的词——这本没什么,中秋本就要作词的,但张沛儿为这一词命了题,要在词里插入谷溪和凝露两个字,当然这也难不到临江四大才子之一的余云棋,可是今日白天所发生的事却令他颇为踌躇。 漆氏那酒铺没有开门! 也就是说漆氏轰轰烈烈宣扬的这两种酒,根本就没有面世! 那么这首词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是否还需要在诗会时候写出来?张沛儿作为张府的小姐此间的主人这种诗会是肯定要来参加的,而且早就应该到了。 但张沛儿至今没有来,非但是张沛儿,张府的人至今也一个没来。 张府,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本不是余云棋所关心的,他就是一学子,和张府并无其他关系,可接下来还有一两个时辰诗会便正式开始——看来还得准备一首词,时间颇紧,今年的诗魁是没希望了。 有些怅然,明年就要毕业参加会试,想来在这半山书院的风动石上,再难书写一笔。 柳景行和唐书喻拧着一个酒瓶拿着三个杯子走了过来,三人端着酒杯喝着酒看着长江水。 “你们说,这次傅小官会不会前来?”柳景行问道。 唐书喻笑道:“我现在倒是不希望他来了。” “为何?” 唐书喻无奈的一声长叹,“红楼一梦想必二位也是看过的,那厮,妖孽啊!我曾数次扪心自问,那书我是写不出来的。” 余云棋此刻也将张沛儿带来的烦恼甩掉,一声苦笑,说道:“单单是那书里的诗词歌赋,这天下有几人能够做到?此子,是真有大才,幸亏他志不在读书,否则明年会试,若遇上了他,那真真是倒了大霉。” 三人大笑,无论内心是多么的抵触,可自红楼一梦传至临江,临江的所有学子都闭上了嘴。 这东西总不可能是抄的吧! 就算是当朝大儒,如果著出了此书,那也是奉若珍宝,要推行天下为自己扬名的,怎可能给一少年去博那名头。 所以三人自那以后,再相聚时便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那个名字。 “听说他最近一直在下村……你们说说看,他既然有如此才学,为什么就不去考功名呢?”这是柳景行无论怎么分析都想不通的事情。 寒窗十几年,不就为了去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吗? 可这厮却是奇怪了,听说他在西山那边捣鼓泥沙,采买矿渣,还叫人做了几个偌大的水车什么的,他是要干啥? “此人行事非我等能理解,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便是人各有志了。他这样也很好,名声已经有了,还足够的大。傅家可是临江首富,他有的是钱花,所以就去追求自己的喜好,这便是所谓的实现理想吧。” “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 傅小官三人来到了半山书院,放眼看去这片山腰非常大,因为林间点点灯火蔓延去了很远的地方。 中间的那处灯火最为密集明亮,想来就是半山书院的主建筑群落了。 回忆着脑子里曾经的印象,傅小官带着二人向书院广场走去。 “那是不是傅小官?”稍远处有一女子的声音。 “看不太清楚,不是说他在西山别院吗?” “嘻嘻,你不知道,他昨儿回来了。” “看你那一脸色相,怕是犯了桃花了。” “他可还没有定亲呢,你们可别和我抢!” 说这话的是姚记家的小姐姚小曼,姚记本就是临江粮商,和傅家往来亲密,姚小曼当然也托了父亲去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可傅家家主说这事儿他无法做主,一切都得等他那儿子自己定夺。 她也明确的知道傅小官至今确实还没有心仪之人——这是傅大官亲口和她爹说的,总不会有假吧。 “小曼你这就霸道了,那男人可中原逐鹿,我等女子就不能月下追夫?这事儿可让不得的,虽然姐儿我也不一定能入了傅公子的眼,却无论怎样也得试试,若姐儿我输了,便祝你们白头幸福,若姐儿我赢了……你们也不可背地里使坏。” 曲玲珑笑盈盈看着姚小曼,心想这事儿可就得罪了。 都是未出阁的女子,遇见如此良人,哪有拱手相让的道理不是? 姚小曼瞅了一眼曲玲珑,小嘴儿嘟起,“玲珑姐就是欺负人,那柳景行不是对你百般殷勤吗?何必在这还插上一脚。” 曲玲珑正要说话,旁边一女子忽然伸手一指:“呀、你们看,真的是傅小官呢。” 一众女子便望了过去,姚小曼的眼神儿都直了。 傅小官踏着月色而来,携一身秋风,披万千月华,在这群少女的眼里,仿若出尘之神仙,如星辰般璀璨。 “傅小官,我爱你!” 人群中有少女声嘶竭力的一声大喊,此间豁然安静,然后轰然爆发,人潮向傅小官涌去,伴随着尖叫与嘶吼,却是许多疯狂的女子。 矜持,不存在的。 温柔,是没有的。 女训,早已忘记。 在她们的眼里,几乎从未曾露过面的傅小官,便是偶像,便是对象,便是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 傅小官一愣,这特么什么情况。 “快跑!”苏墨一声大吼,傅小官一把扯着春秀的手,转身就跑。 半山学院巨大的广场此刻去了一半的人,变得无比安静。 剩下的几乎都是男子,他们面面相觑,讪然一笑,无言独饮美酒。 第六十章 中秋诗会 上 董书兰的马车抵达兰庭集时,此间的诗会已经过半。 她当然不是呆在家里化妆,而是在想着傅小官,想着离开临江的那首临江仙,想着他在上林作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想着手中的这首水调歌头。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海浮现,她才发现与傅小官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但这颗芳心却已牢牢的栓在了他的身上。 兰庭集这种诗会对她而言已经毫无意义,那些所谓的才子们吟诗作对以往是令她期待的,但现在,却不过是附弄风雅而以。 还有谁能写出比这水调歌头更好的词来? 还有谁能明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道理? 还有谁能懂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期待与挂念? 不会有人懂的,他们虽是才子,却未曾有此番经历,那就绝不可能写出如此令人感怀的词来。 他……才是真正的才子! 其它人,难以望其项背,就算是燕熙文,也不行! 董书兰当然很开心,觉得今晚的月亮更圆也更明亮。 …… 兰庭集当然不是集市,它位于稷下学宫西面的未央湖上。 它也不是一艘船,而是未央湖上的一处庞大的建筑群落。 有亭台楼榭,有山石流水,更有一道道小桥在一座座亭台间相连。 它是壮阔的未央湖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它是上京金陵的一处美景,它更是文人荟萃之地。 其中央那处三层的兰庭阁里存书无数,兰庭阁外的千碑石上刻有历代文人骚客最华丽的诗篇。 能在千碑石上留名,这便是流芳千古之意,也是这天下的文人所追求的理想之一。 今晚中秋,兰庭集更是热闹非凡。 张文翰此刻也在这里,不过他并没有去兰庭阁作诗,而是站在最外围的码头处,眺望着湖面,等着那一艘小篷船的到来。 他在等董书兰。 倒不是为他自己等,而是为燕熙文等。 当他知道燕熙文青睐的就是董书兰的时候,他自觉的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凭什么和燕熙文去争? 来到上京,才知道临江之小,才明白自己这临江四大才子之首的名头实在不算什么,他结识了燕熙文,因为上京最有底蕴的就是燕家,更因为燕家一门三相这个传奇般的故事。 秋闱将在九月末举行,张文翰深信自己是能金榜题名的,这一点燕熙文也相信,因为张文翰确实有才学,但秋闱之后能否补缺,这就需要有人提携,如果有燕家的一句话,他的仕途必然光明。 所以为燕熙文鞍前马后,在张文翰看来,便是一笔很值得的投资。 董书兰和小旗乘坐一艘乌篷船抵达了兰庭集,张文翰一脸笑意的迎了上去,说道:“受燕公子所托,文翰在此等候小姐,此时诗会正盛,诸多学子都在兰庭阁,小姐请。” “有劳张公子,公子请。” 当初在临江,很多时候是张文翰陪同,从临江回金陵也与张文翰同行,到了金陵之后,张文翰也曾来府上拜见,虽然董书兰心里是不待见张文翰的,但无论如何不能表露在外,所以她很客气,一路也与张文翰聊着临江或者金陵的趣事。 不觉便来到了兰庭阁下,这里摆着很多的书案,每一张书案旁都有一妙龄女子侍候笔墨。 许多才子在那书案前落笔,也有许多才子站在外围举头望月,渴望这月光能够带点灵感灌注入自己的脑子里,作出一首精妙的诗词,让自己名扬天下,若能在千碑石留名——那简直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历年中秋兰庭集会都是以月为题,这么多年下来,这月亮都被写烂了,倒是难为了这些学子们。 张文翰带着懂书兰来到外围的一处木亭里,燕熙文和几个学宫有名的学子正在此间。 燕熙文等人起身对董书兰行礼问好,董书兰还礼一笑。 众人落座,董书兰便说道:“因有事来的晚了一些,不知道诸位才子可有佳作递上去?” 所谓的递上去,便是在兰庭阁外的书案上写好自己的诗词,递给阁里一楼的学宫教习,由他们初选后递到二楼的国子监主管,国子监主管们认为好的诗词才会递到三楼——三楼是以国子监祭酒大人为首的五名当朝大儒,秦秉中此刻也在这里。 能够递到三楼的诗词都是精品,而能够同时得到五位大儒共同举荐的诗词,便能够留于千碑石上。 千碑石上每年都会有一两首诗词留名,但关于中秋的诗词,却已有数年没有出现。 燕熙文危襟正坐,对董书兰说道:“我等六人的诗词已经递了上去,而今,已有五首上了二楼。” 张文翰似乎有感而发,叹息道:“可惜傅小官傅兄没有来上京,若有他在,他的诗词恐怕是能上三楼的。” “可是作了红楼一梦一书的傅小官?” “正是,你们不知,傅公子此前便在临江声名远播,他曾做过两首词,如今也在金陵传唱,你们也都知晓。而今傅公子之名在这金陵也是家喻户晓,听闻被那许多的闺中女子誉为天下第一才子!” 燕熙文微微皱了皱眉头,“女子之言如何能信?我也看过那书,但我不认为那是旷世佳作,其中男女之事写的很是赃龊,可称不堪入目。此书虽被民间所喜,却难登大雅之堂。” “燕公子所言极是,我等学孔孟之道,当尊礼数明大义,傅小官此书却落于小道,借贾府那些污事来博人眼球,有伤风化。” 这是此间才子周天佑说的,其余才子作沉思状,然后点头,深以为然。 董书兰也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那周天佑得到大家的赞同便愈发不可收拾,手中折扇啪的一收,又道:“张公子应该知晓,我倒是听我那二伯的儿子说起,傅小官此人以前在临江风评极差,只是后来董姑娘去了临江之后,这人才有了改变,但是他那学问却令人怀疑,他仅仅是个秀才,此前更是没有流传出半句诗文,这怎的一下子又是作诗又是著书了呢?其间必有蹊跷,不知诸位如何去看?” 第六十一章 中秋诗会 下 上回说到周天佑正在评论傅小官。 这时木亭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你这人可是闲得?那些流言你敢传你们也敢信?这是污人清白坏人名声!” 众人抬头,却见那女子此刻正一脸寒霜横眉冷对,却是九公主虞问筠。 周天佑心里一咯噔,燕熙文等人尽皆站起,向虞问筠躬身行礼。 虞问筠鼻息哼了一声走了进去,挨着董书兰坐下,那张原本满是寒霜的脸顿时融化,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董书兰问道。 “十二,本来应该在七月末八月初回来的,没料到长江一线暴雨,江里长了大水无法行船,这便耽误了。” 虞问筠向董书兰解释之后看向众人,“本宫此次随母妃反乡省亲,在临江暂留,那晚母妃于临江上林洲宴请临江名仕,傅小官列席。上林洲闲亲王府新建的小楼上,母妃出题让他为此新楼作一副对联,这个简单吧,我且考考你们。” 董书兰诧异的看着虞问筠,傅小官在信里说了上林洲的事,却并没有提到对联——想来他是觉得这事不重要,且听虞问筠如何讲。 “傅小官提笔就写出了那副对联,无人敢辩驳其中一字,我便将那上联说出来,你等可能作出下联?” “请殿下出上联!”燕熙文拱手说道。 对联这玩意比之诗词简单许多,燕熙文并不觉得这事有多难,听九公主的意思,对那傅小官是极为欣赏的,那我便对出更好的下联,扫一下傅小官的颜面。 “听好了,这上联便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对啊,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人家傅小官上下联一起仅仅走了七步,你们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对出,我便承认傅小官不学无术,如果你们对不出来,你!就是刚才背后说人是非的你!给傅小官道歉。” 虞问筠往周天佑一指,吓得周天佑一哆嗦。这特么的,这对联我对不出来啊! 董书兰有意无意的看了两眼虞问筠,她是知道虞问筠想招傅小官为驸马的,这肯定是不行的,如果傅小官成了驸马,他甚至连妾都不能再娶,自己怎么办? 幸亏傅小官中意的是我,只是这对子,该怎么对呢? 燕熙文也懵逼了啊。 他听着这上联就傻了眼,上联一共二十一个字,皆围绕楼和江而写,想来那处小楼之名便是望江楼,站在楼上正好可以看见江水流。 而江楼千古,江流千古便是说这楼千古永存,如这长江之水一般了。 有静有动,有景有情,还是叠字,那厮真的在七步之内写出了这对联?他那下联又是如何写的呢? 木亭里此刻落针可闻,除了虞问筠,其余人都在蹙眉沉思。 而张文翰心里想的却是这厮,妖孽啊,早知道不提此人。 一炷香的时间就这么流逝,无人能够对的出来。 “现在,你,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给傅小官道歉!” 周天佑低头站了起来,满面通红,羞愧难当。 “我周天佑,背后论傅小官是非,乃……大不敬。傅公子大才,周天佑自愧弗如!” “你倒也实诚,这事便饶过你,以后可要记得。” 虞问筠很是得意,燕熙文问道:“敢问殿下,他那下联是怎么写的?” “自己想去。” “书兰,我们走。” “去哪?” “去看看那些才子们的诗词呀。” 燕熙文一听,说道:“我等的诗词已上了二楼,想来是能上三楼的。” “你们那诗词,算了,不打击你们了,也是傅小官不在这里,否则哪里有你们嘚瑟的份!” 这话就有点伤人了,尤其是文人。 也就九公主敢这样直言不讳的说,若换着别人,只怕会被这些文人给活生生打死。 自古文人相轻,这傅小官却被九公主生生抬了上去,谁能服气? “若傅小官敢来上京,我等倒想会他一会!”说话的是另一才子方文星。 “若他赢了呢?”董书兰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若他赢了,我等以他马首是瞻,若他输了,他便别踏入上京半步!”此话掷地有声,方文星傲然而立。 “当真?”董书兰忽然笑了,虞问筠心里一阵疑惑。 “当真!”就连燕熙文也站了起来。 “我这倒有一首他刚寄来的词,如果你们说话算数,我就把他这词递上去,如果你们现在反悔,那我便留着。” “好,我燕熙文发誓,若他所作之词能在我等之上,此后我等以他马首是瞻。若他所作之词在我等之下,那他便不可踏入上京半步!” 虞问筠心里咯噔一下,这群傻子!肯定会输的啊,她咬了咬嘴唇,狠狠的瞪了燕熙文一眼。 她本打算明日去燕府,叫燕熙文加把劲把董书兰拿下,这样傅小官就是她的了,可这货居然如此愚蠢!就这样掉入了董书兰的陷阱里,还主动把自己给埋了,真是气死本宫了! 她没有看过董书兰手上的词,但她无比坚定的相信,那首词绝对会惊艳天下。 无它,仅仅因为那是傅小官所作! “好,我也发誓此词是傅小官亲笔所书,若有假,天打雷劈之!” 这就是毒誓了,这也就是解不开的结了,虞问筠举头望月,月正圆,如水月华洒了她一脸。 董书兰走到了书案边,提笔便写下了那首水调歌头,然后递了进去。 一楼的一众教习看着一篇篇诗文如同嚼蜡,到此刻月上中天,诗会就快结束了,能够送去二楼的不过区区百首——可要知道此刻兰庭集上,有文人才子数以万计。 直到有一页娟秀的字落入费教习的眼里,然后他看了那首词,豁然一惊,顿时站了起来。 “千古一词,千古一词啊!” 众教习见他那般激动,便围了过来,稍顷,众人哗然。 “快快快,快送上去。” 此词到了二楼,一楼的教习此刻未能平静,他们居然没有再去看那些递进来的诗文,而是聚在里面窃窃私语。 “落款为董书兰代傅小官书——那么这词就是傅小官写的。” “傅小官?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难道是写红楼一梦的那个傅小官?” “一定是他!” “你们说,这词能在千碑石上留名不?” 第六十二章 中秋诗会 再下 二楼八位国子监主管此刻也正围成了一圈。 “此词一出,肯定是魁首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傅小官此子,果然大才!” “胸有沟壑,方可写出如此绝美的诗词,那红楼一梦,老夫回去可得好生看看。” “诸位,送上去吧。” “待我抄写一份。” “同抄。” …… 依据往年兰庭集中秋诗会的惯例,诗会结束取甲上三首,甲中十首,甲下三十首,乙等百首,于子时张榜于兰庭阁的墙上。 此刻才亥时,还有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 燕熙文等人依然坐在木亭里等待张榜的消息,他们六人之中,目前已经得到消息,有三人所作的诗词递上了三楼。 这便是进入了决赛圈。 这三人正是燕熙文,方文星和安六月。 “也不知道那傅小官的词可有资格递到三楼。”安六月很是期待,他同样也看过红楼一梦,也知道傅小官这个名字,此人可是妹妹的狂热崇拜者。 “不可小视,书兰的脾性我懂,若无几分把握,她是不会这样做的。”燕熙文沉着的说道。 “我还真不信临江那地方真出了他这大文豪,咱们三人的诗词上了第三楼,燕兄那词是完全可以评为甲上的,就算他有那本事最多也就是甲上,那便是打平,而如果我们有两人评为甲上,这就该算我们赢了。” 燕熙文点了点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万一傅小官的词上了千碑石……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很快打消了这一念头。 虞问筠和董书兰带着各自丫环上了一艘画舫,二人坐在船首,就着几味小菜喝酒。 画舫飘在未央湖上,一轮圆月倒影在湖里,很是明亮。有夜风轻起,吹着二人长发飘飘,也吹皱了这一湖秋水,那月亮在水中荡漾,变得模糊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曾经的闺蜜,如今却倾心于一人,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还有办法解决,但这其中之一是九公主殿下,这事,便成了一个难解的结。 董书兰先开了口:“殿下,那下联,究竟是什么?” “你这样叫我可就生分了。” 董书兰看着水中摇曳的月影,淡然一笑,说道:“我本以为最难处理的是我母亲那一关。” 虞问筠沉默了许久,“他有给你说了?” “和那首词一起寄来的。” 虞问筠再一次沉默,她将一颗蜜饯丢入嘴里,细细的咀嚼,过了许久,说道:“如此看来,他是喜欢你的。” “那么殿下能不能高抬贵手?” 董书兰看向虞问筠,视线里带着一丝侵略。 “书兰,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一起启蒙,一起在学宫求学。”董书兰又看向湖面,仿佛回到了从前,“我时常入宫去找你玩,你也偶尔出宫来我家,那时我们无所争,友谊极为纯粹,相互间有心里话儿都会向对方倾述,我很怀念那样的时光。” “我也是,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前次从临江回来,我只是觉得傅小官这人确实不错,书兰你很有眼光。我是没有想要和你争的,哪怕曾经说过我把他给抢了,那也是一句玩笑。但这次再去临江,当他真的作出了那副对联的时候,书兰,我不会骗你,我也真的喜欢上他了,说不出来原因,也许是他的才华,也许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 气氛再次凝重,过了稍许时间,虞问筠开口道:“那对联是这样的:彩云天,彩云间,彩云天上彩云间,云天万年,云间万年。” 董书兰双手抱膝,仰首望月,心想这天下也就只有他能写出如此绝美的对联了。 “书兰,我不想将来和二姐四姐一样,傅小官虽然诗书满腹,但他并无大的理想,他说只想当个小地主,而驸马本就是个闲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我喜欢他,他正好也喜欢当个闲人,你……放手可好?” 董书兰收回视线,看着虞问筠,眼神一片平静。 “你可问过他是否喜欢你?” 虞问筠一愣,呆了许久,是啊,无论是母妃还是自己似乎都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那么,傅小官喜欢自己吗? 如果他是喜欢自己的,他为什么会将上林洲之事告诉董书兰? 如果他并不喜欢自己,强行用一道旨意将他招来,那和二姐四姐又有何区别? 虞问筠黯然神伤,又过了许久,有些心虚的问道:“那……他可喜欢你?” 董书兰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小旗,拿纸笔来。” 董书兰在纸上写了水调歌头一词,递给虞问筠,说道:“这便是他写给我的那首词,是要在千碑石留名的,你看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虞问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么,如何才能让他喜欢上我呢? 虞问筠没有退却,她居然要迎难而上!这是董书兰始料未及的。 …… 兰庭阁三层楼上。 窗外月明,此刻无声。 秦秉中站在窗前捋着长须,心想这天下怕是也只有那位小友才有此才华写出这一首水调歌头来。 五人已无异议,此词为历年来中秋之首,甚至上官文修说,此词一出,天下再无中秋。 倒不是说中秋这个节日没了,而是说以中秋为题的诗词,怕是再也无法超越。 “我提议,此词上千碑石甲字第六行。” “我提议此词上千碑石甲字第三行。” “难不成江公以为此词能盖过前朝大儒向问风?” “李公,千碑石之规矩,只看文章,不问身份。” “秦公以为如何?”这话是上官文修问的。 “我与小官乃忘年之交,得避嫌。” “如此,我便提议,此词上千碑石甲字第一!” 此间顿时愕然。 “诸公细品此词,一炷香之后,表决。” …… 八月十五子时,兰庭阁张榜。 榜首甲上三人,第一燕熙文,第二方文星,第三施一鸣! 没有傅小官的名字。 燕熙文大喜,对已经归来的董书兰灿烂一笑:“他输了。” “此后,傅小官不可踏入上京半步,还请董姑娘告知。” “临江之地,岂可与上京相比!” “我就说他是浪得虚名之辈!” “……” 第六十三章 千碑石甲字第一 临江半山书院的诗会已经落下帷幕。 本次诗会成了一出闹剧,颇有几分意思。 傅小官被那群女子活生生给吓跑了,他本来还想在那风动石上留一首诗的,可他没有料到这个时代的女子居然也会如此的疯狂。 她们,真的在抢人! 傅小官毫不怀疑如果跑得慢了被那群女子给围住,今晚他可能会有一番艳遇,当然,他是被迫的。 这让他跑下山后又有点后悔,苏墨摸不着傅小官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觉得这人……真的很贱!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追星了,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傅小官因为那两首词,因为那本书,走入了她们的心里。她们对傅小官倾慕已久,却因傅小官长期在下村而没见到他的人。 至此中秋月夜,傅小官出现在半山书院,这便激发了她们心底的那道执念,就如曲玲珑所说的那样,男人可中原逐鹿,我等女子就不能月下追夫? 模样俊俏,诗书满腹,还是临江首富,也没婚约在身——这若是放在前世,和那小王的身份没啥区别,女子趋之若附便很容易理解。 万一抢着了呢? 至于感情,这个世界几乎所有女子对感情的认识和张沛儿并无二致——成亲,滚床单,生子,就有了感情。 只是顺序不一样。 那些女子将傅小官给追跑了,她们便觉得这诗会没啥意思,于是干脆也走了。 剩下半山书院前一群男人——这作诗不但要有美酒,还得要有佳人啊,一群男人对着月亮吟诗作对,这画风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干脆就变成了喝酒聊天。 一场诗会,就因为一个傅小官,就这样泡汤了。 令那些为此准备了许久的才子们极为恼火,却无半点办法。 你瞧人家傅小官,就冒个头,那么多的女子就这样毫无廉耻的扑了过去——她们怎么不扑向我呢? 这就是羡慕,然后有人服气,觉得那是傅小官的本事,当然也有人嫉妒,却也只有藏在心里。 …… 上京兰庭集中秋诗会已放榜。 此放榜非彼放榜。 泰和三十二年,兰庭集出了数篇名作,陛下看后大喜,说兰庭乃文人圣地,诗词摇篮,能在此间留名,其荣耀与殿试放榜相当。此后兰庭再有诗会,当以放榜之形式张贴于兰庭阁外,钦赐黄底红字,告天下人知。 如此,便有兰庭诗会放榜一说。 董书兰和虞问筠站在第一榜下,真的没有傅小官的名字,这没有道理啊! “我去问问。”虞问筠是不相信的,如此绝妙的一首词,怎么可能不上榜首甲等! 难道那些审核官员大儒们瞎了眼睛不成? “我也去!” “走!” 为了给傅小官正名,此刻两人倒是意见出奇的一致。 她们走入了第一层,有守护此地的侍卫拦住了她们,“兰庭阁禁地,外人不可擅自进入。” “本宫乃九公主殿下!” 那侍卫一愣,笑了起来:“姑娘回去吧,讲真,每年冒充皇室里的人太多了,换个身份可能好使一点,听话,出去,上面的大儒们还没下来,可别去打扰他们。” 虞问筠一愣,“本宫真的是九公主殿下!” “好好好,你是九公主殿下,也是当今圣上仁慈,若放在前朝,你这样冒充公主殿下是会被砍脑袋的。行了行了,别添乱,你们那点小心思我们都明白,不过是为了去拜见一下那些大儒,求一封举荐信嘛,你看,我没读过书都知道。” 虞问筠急的双脚直跺,这就是秀才遇到兵,而你还不能说人家错了。 她气得跳脚,咬着牙伸出手指着那侍卫:“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那侍卫又是一乐,笑道:“我每年都会被那些冒充皇亲国戚的人记住,我告诉你,我叫崔命,这样你会记得深刻一点。” 这时三楼上有人下来。 抬着一副卷轴。 “这是……?” “天大幸事,你们真是好运,即将亲眼见证千碑石榜文!” 两人抬着卷轴走了出去,虞问筠和董书兰面面相觑——千碑石榜文?这可是流芳千古之诗词文章啊! 难道……? 两人牵手跑了出去,外面已经有侍卫维护着秩序,将一众学子驱离了少许。 一楼的教习和二楼的国子监官员走了出来,在兰庭阁第一榜的前面分两列而站。 “这是要干什么?”安六月问道。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燕熙文的心底升起,但他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中秋之诗词再难出精品,这是大家所公认的,难不成今晚还能有千碑石诗文面试?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三楼上五位大儒来到了这里。 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走到了台上,面带微笑,精神矍铄。 “今日有幸与诸位才子于兰庭集共度佳节,其间诞生了许多精妙诗词,诸位已经看到。但现在,诸位将与我等共同见证一首传世名篇的诞生!” 燕熙文心里一震,愈发觉得不妙。 虞问筠将董书兰的手儿捏得很紧,董书兰浑然不知,她看着上官文修,脸上无比激动。 千碑石留名,这是何等大的才华!这是何等样的名声! “经过吾与四位大儒经过一个时辰的研讨,这首名篇便将在此刻面世,这是吾大虞文昌之兆,是吾等读书人之楷模,尔等切莫妄自菲薄,当观之而自勉!” “放榜!” 随着上官文修的话音落下,站在高处的二人落下了此榜。 偌大的榜单上只有一首词和一个人的名字。 燕熙文只觉得脑子嗡嗡一热便连视线也变得模糊,方文星更是脸色煞白瞬间冷汗湿透了衣衫。其余诸人难以置信,尽皆屏息了呼吸,张大了嘴。 虞问筠捂着小嘴,董书兰拽紧了小拳头。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许多人在低声吟唱,许多人在举头望月,许多人在闭目沉思。然后尽皆黯然,仅剩一声长叹。 问天下……还有何人能作出如此佳作! 他叫傅小官,写红楼一梦的傅小官。 他是临江人,其父为临江大地主,他自然就是小地主。 他仅仅秀才之身,他还曾作过两首词。 …… 上官文修捋着白须再次开口。 “经吾等投票表决,此水调歌头一词,词意高远,立意悠长,意境无人能及,实乃千古绝唱!故,此词将刻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 人群轰然。 月满未央! 第六十四章 生于临江 传于未央 上京未央湖兰庭集于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出现了一首居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的千古绝唱,这一消息已经在上京城流传开来。 千碑石中秋诗词已有数十年未曾有过,而今却又再现,这自然是文坛极大的盛世。 它就如一块巨石落于那未央湖里,在上京城掀起了偌大的浪涛。 几乎就在那首词出现后的半个时辰之内,位于秦淮河的花船红袖招上,便由花魁雪飞飞首唱了出来。 据说,这首水调歌头由胡琴胡大家亲自重新谱曲——胡大家醉心于酒,已经十数年未曾谱曲,但她在见了这首词之后,沉默数息,就将流传数百年的原曲调给改了,这一改,便是面目全非,却又更加动人,红袖招上所有的客人都见证了此词此曲之美妙,言说胡大家果然宝刀未老。 当朝枢密院枢密使燕师道第三房夫人的**燕小楼也在此间,她是和秦秉中之孙秦成业秦若雪两人一起来的,因为秦秉中说兰庭集那地方无趣,不如在这红袖招听听曲儿。 燕小楼是想去兰庭集的,可她哥哥燕熙文不愿带她,倒不是兄妹间有什矛盾,单单就是燕熙文觉得兰庭集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你一小姑娘去颇为不妥——燕小楼已满十四,迫于兄长平时的威严,她便只好来到了红袖招。 没有人料到今年的中秋夜,兰庭集会出现能够登上千碑石的诗文,甚至还位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 想来兰庭集在那一刻定是万众欢呼的盛况,而作出此词的那人,定若璀璨明星了。 燕小楼有些失落,如果能够亲眼目睹那一幕,会是多么的美好。 当水调歌头的曲声在红袖招响起,当雪飞飞将那词缓缓的唱出,燕小楼才知道这首词,果然是千古之绝唱! 那么,是谁写的这首词? 会是哥哥吗? 上京文人无数才子满地,这是没法去猜测的。 直到最后那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唱出,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直到此间数十息的沉默之后,居于左侧临窗处的太常寺少卿徐云归问道:“敢问姑娘,可知此词为何人所作?” 雪飞飞未曾回答,胡琴胡大家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虽然年以三十有六,但容颜依旧姣好,甚至还多了几分雍容富贵。 她醉于音律足足三十年,精通各种乐器,所谱之曲传遍天下,无人能及,故,世人尊其为大家。 她已有数年未曾谱曲,今夜却为这首词,再次操刀。 此刻她站在台上,看着众人笑道:“此词,生于临江,传于未央,终登殿堂,留于千碑石上,为万世景仰。” 生于临江? 传于未央? 这么说,这首词是在临江那地方诞生的? 徐云归皱起了眉头,他很不喜欢临江那个地方。 秦若雪眼睛一亮,忽然扯了扯哥哥秦成业的衣袖,低声问道:“会不会是他?” 他是谁?燕小楼很是好奇的看向秦成业。 “怎么可能,那家伙在下村还不知道回临江了没有。” 台上胡大家顿了顿,又道:“此词之作者,被秦老誉为忘年之交。他所酿之天醇,足以媲美我这红袖招的添香。他著了一书,名为红楼一梦!” 秦若雪张开了小嘴儿一脸惊讶,她看着秦成业,秦成业一脸懵逼,心想那小子居然如此厉害了? 燕小楼已经知道了是谁,心里无比欢喜。 徐云归眉间成川,渐渐又散开,独自喝了一杯酒。 “而今,他作了一词寄于董府董书兰姑娘,今夜书兰姑娘将此词呈上,得五位大儒肯定,共举为千碑石甲字第一列,此词,为千古绝唱,此人……乃人中龙凤。” “下面,由雪飞飞再为大家唱上一曲枉凝眉。” 胡大家退去,曲声再起,所有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徐云归,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仿若在梦中,是那么的不真实。 妹妹云清以仙去十年,她那儿子长大了,他人虽然在临江,其名却已震动上京。 他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像云清那样漂亮? 如果当年父亲不做出那决绝之事,云清会不会那么年轻就走了? 覆水难收。 一回首,不过红楼一梦。 …… 胡大家坐在船尾,此处无人。 船尾摆着几道贡品,燃着香蜡,还有一个火盆。 她点燃了一把纸钱放入盆中,火光便映红了她的脸。 “你那儿子长大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像变了个人儿,这是你的护佑,我是知道的。” “他出息了,也出名了,写了书,写了诗词,都是传世佳作,我就不明白傅大官那厮怎么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想了许久,这是因为你的原因。” “转眼十载过去,想当年你作词我作曲,出了多少经典,自你走后,我便极少再谱曲了。今晚给你儿子那首词谱了一曲,我很满意,这就连那首词一起烧给你,想来你也会很满意的。” “夫子庙的那处庙门就快倒了,里面那颗枣树却长得极好,枣儿很大很甜,再过些日子就成熟了。我一个人爬不上去,只能看着,甚是可惜。” “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你那儿子好像喜欢上了董书兰,你看看,和他爹没什么两样。你儿子如果去参加科举有了官身倒无所谓,可他和他爹一样,名字里倒是有个官字,却和官屁的关系都没有,又是一出地主家的儿子喜欢上了官宦人家小姐的故事,你若能够听见,要么就断了他那念想,要么……就托个梦给那姑娘,这路我估计和你一样,那就私奔吧。” “好了,好久没和你聊天了,今儿个高兴,啰嗦了一点,你别和原来那样生气。” 胡大家将纸钱烧完,拍了拍手,拧着一个酒瓶喝了两口,却是那西山天醇。 她坐在这船尾的一把椅子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神色渐渐落寞,低声说道:“云清,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爱你!” “自你随那傅大官走了之后,我的魂都没了,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我究竟……哪里不好?” 第六十五章 她又来了! 秋月无边,江风已寒。 张沛儿站在江边,一身白衣飘舞,一头黑发随风,一脸泪水未干。 她举头望月,心想那广寒宫中的仙子,此刻将那月亮点的那么明亮,可是为了吴刚? 那仙子想来正和吴刚团聚,这临江城里也有许多的人家在团聚,有许多的有情人正在月下诉说衷肠。 月宫清冷,人间繁华。 那些繁华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她无法接受嫁给漆远明,也无法接受漆家将此事宣扬天下自己将身败名裂的后果。 她害怕傅小官那一剑,她终究未曾将齐氏说出来。 她毕竟是个刚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无法承受这突然落在身上的重量,所以,她今晚将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独自一人来到了这江边。 回首一眼,灯影婆娑,凄然一笑,她纵身跳入了这滚滚长江。 傅小官,来世……再见! …… 无论是中秋夜上京兰庭集发生的事,还是张府张沛儿失踪的事,傅小官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他又过上了咸鱼一般的生活。 每日里早起,打拳跑步,多了一项练剑。 他没有剑,只有用苏墨的剑,对此苏墨颇有微词认为他应该去打一把自己的剑。 但傅小官却只是笑笑,然后依然如此。 吃饭打坐默写红楼一梦,偶尔去和傅大官聊聊天,陪着傅大官和齐氏吃个饭。 一同吃饭时齐氏的面色便很不自然,漆氏酒坊发生的事早已传遍临江,她当然是知道的,甚至数晚在梦中惊醒,想着此事已败露,如傅大官知道,一纸休书将她逐出家门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在惶恐中度过数日,府上一切如常,甚至一起吃饭时傅小官还会和颜悦色的说姨娘可得多补补,平时注意多运动——这么看来,张沛儿并没有将那事说出去,她终于心安。 傅小官偶尔出去一趟,倒没有逛街,而是去西坊余中檀的琉璃坊,经过两人和几个师傅的探讨,那些琉璃器具过些日子应该可以做出来了。 他也去过临江书院,知道秦老已经去了上京,心里便会想到不知北方战事何时会爆发。 闲亲王府的世子殿下来过傅府两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用虞弘义的话说,就是我就想看看你这人究竟有何不同。 两人闲聊喝茶,最后虞弘义离开的时候总会摇摇头,“我就不明白九公主殿下怎么会看上你!” 这让傅小官事后想起觉得有些麻烦,他还特别咨询了一下虞弘义,明白了驸马这个玩意儿不太好玩,所以他也笑道世子殿下能不能给九公主捎个信,我本一介草民,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可好? “庸俗!” 虞弘义当然没有给虞问筠去信,到是今日,虞弘义又来了,他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愈发有些奇怪。 时宣历八年八月二十一,酉时。 距中秋已过去六天。 “父王着我邀请你明日晚于望江楼赴宴。” 傅小官斟茶的手停在了空中,有些诧异:“闲亲王大寿?” 虞弘义摇了摇头,傅小官又道:“府上有啥喜事?你得告诉我啊,总不能空着手去把。” “九公主殿下她……又来了!” 卧槽,傅小官拿着茶壶的手一抖,着实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啥呢?要不明早就跑,去西山别院? “你别想躲,随殿下来的还有大内公公。” “不是,她带个公公来干啥?”傅小官干脆把茶壶放下。 “公公当然是来宣旨的,听闻还有许多对你赏赐。” 完犊子了,这九公主要霸王硬上弓啊?可是我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办呢? 傅小官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强扭的瓜不甜,殿下这样做,我觉得不妥。” 虞弘义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还想抗旨?” “皇上也是讲理的人,大不了我去上京找陛下理论理论。” “你呀……”虞弘义指了指傅小官摇了摇头,问道:“你告诉我九公主相貌如何?” 傅小官仔细回忆了一番上次望江楼所见,这虞问筠确实漂亮,她和董书兰的漂亮略有不同,董书兰的美柔软而有韵味,像那窖藏的酒。 而虞问筠的美热烈似有温度,像那冬日了的火炉。 如果能抱着火炉喝酒,这简直就是太美好。 可一来虞问筠是公主,二来还是那句话,他和虞问筠之间,缺少了很多交流与了解,尚没有感情的基础。 而现在的情况是,这个火炉直接要把他给融化了,那美酒怎么办? 见傅小官没有回答,虞弘义又问道:“你觉得九公主哪点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她啊!” “这事我帮不了你,以我个人对九公主的了解——她为了你,这是第三次来临江了,她的决心只怕已经定下,那就极难再更改了。你若不想被满门抄斩,我看……还是从了她吧。” 抛开感情,单谈情欲,作为拥有现代人思想的傅小官,对此并不排斥,他恼火的是驸马这个身份,他对董书兰是很有感觉的,但若真当了驸马,那董书兰就没了,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有没有公主下嫁的?” “你想啥呢?你凭啥呢?你又不是王公大帅,更不是别国的太子皇孙,公主如何下嫁?” 那就是没辙了,要不我特么跑掉……这显然不现实,可那天已经说明了我家的问题,难道尚贵妃就不考虑孝之一道了? 这好像有点问题,毕竟这虞朝孝行天下,是礼仪道德之根本,就算是陛下也不会冒然夺人之孝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她们知道齐氏要生了? 只有这种可能! 将齐氏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傅小官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又很快否决。这毕竟是老爹的种,自己还没冷血到这种地步。 傅小官忽然发现在面对皇权的时候,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这让他很是不安,更下定决心将下村建设成为一座难以攻克的城堡,并且,一定要把燧发枪和红衣大炮给弄出来。 看着一直沉默走来走去的傅小官,虞弘义心里是有诸多不解的,等齐氏生产,傅府有后,依着这小子的性子,当个驸马有何不妥?他为啥如此纠结呢? 虞弘义摇了摇头,“走了,明晚可要记得来。” 第六十六章 圣旨到 兵来将挡。 傅小官将虞问筠这事暂时放下,坐在书房给董书兰写了一封信,等明儿一早把这几天写好的四回红楼一梦和两箱天醇一并给她寄去。 红楼一梦已经写到了六十二回,傅小官琢磨着年底就将它完结了,与原著在细节上区别挺大,因为他真的没有把原著背下来,但这依然不妨碍此书的畅销,傅小官将它归结为这时代的人们精神粮食的空虚,尤其是那些女人们。 一夜无梦,闻鸡起舞。 傅小官正在吃早餐,傅大官走了进来。 “哎,张之策也是可怜。”傅大官坐下,一声叹息。 “张记的家主张之策?他怎么可怜了?”傅小官抬头问道。 “此事为父也是昨晚才知,他那小女张沛儿失踪了。” 这倒令傅小官怔了怔,“失踪?” “是啊,听闻是中秋夜里失踪的,而今已经过了七天,张家一直在暗地里找寻,昨儿傍晚才有在江边上发现她曾经穿过的一只鞋子,想来,是投河了,可惜,可惜!”傅大官摇着头为张沛儿感到不值,又道:“这及笄少女寻死,肯定是那情之一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少爷辜负了人家,那姑娘冰雪聪明,却偏偏在这事上没有想开,红颜薄命啊!” 傅小官拿着个鸡蛋没有吃,又放了回去,心情有些沉重。 他也没料到张沛儿会寻死啊,如果要寻个究竟,肯定张沛儿的死是和他有关,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导致也不为过。 如果当初在临江书院外见面的时候自己委婉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破事了? 如果当初和她讲明先培养感情再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的发展,她估计也是能接受的。 自己原本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走上了极端,甚至还投了江丢了命——这事儿他终究还是有些愧意。 “是挺可惜的。” 傅小官放下筷子,苏墨抬头看了他两眼,继续细细的吃饭。 “儿啊,你究竟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我听说中秋半山诗会,那么多的姑娘都在追你,说明我儿是有女人缘的,你倒是实实在在的找一个啊。” 傅大官为这事挺着急,儿子十六岁多了,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如果能娶几个心仪的媳妇再生一堆儿女,傅大官才觉得对得起云清,也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爹,这种事情不急。” 傅大官一声叹息,果然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算了,由他去吧。 “今年江南江北粮食丰收不成问题,但有消息传来黄河南北两道遭了大灾,月余暴雨导致黄河泛滥,决堤百余处,宁州银州等数个州府伤亡数十万人,冲毁良田难以计数。哎……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成为难民。” “朝廷会赈灾的吧?” “赈灾肯定是会的,但是赈灾物资真正能到难民手里的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傅小官蹙眉一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何况承平已久的虞朝。 这种大事就不是傅小官这等小民能够解决的了,他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而是对傅大官说道:“爹,今儿个你哪也别去,会有圣旨到咱家,我是不懂这些规矩的,得由你来应付。” 傅大官豁然瞪大了眼睛,圣旨?傅家何曾见过圣旨这东西?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当真?” “应该不会有假。” 傅大官站了起来搓了搓手,很是激动,这圣旨肯定是给儿子的,难不成儿子被陛下看中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一定是这样! “我去准备准备,你也收拾收拾。” 傅大官说完急急忙忙的走了,傅小官瘪了瘪嘴,这道旨意如果真的是招他为驸马,父亲肯定也会很高兴的,但自己并不喜欢,不是不喜欢虞问筠这个妞,而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大家一起聊聊天喝喝茶谈谈情说说爱,他是不反对的,但若是绑着上床,他怕自己身理上会出现问题。 三妻四妾这种思想古往有之,傅小官不是圣人,只是他多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一定要有感情基础,所以虞问筠来,他想和她讲讲道理。 至于张沛儿,如果张沛儿再大两岁,他的处理方式就不会是那样。 …… 傅大官这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傅小官倒是淡定,他在院中打坐修习那纯阳心经。 丹田里的气感还是没有,但每次打坐之后身体都会热烘烘的出一身汗,苏墨说这就是有了效果,虽然没有气感,但已经有了内力,它在经脉中循环才会导致身体发热,但因为它的量太少,就无法沉淀在丹田形成气旋,按照目前的状况,估计傅小官能够在三年之内产生气旋,那样就能调动使用内力了,也就是说,再过三年,他就可以练轻功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三年很短,不过风过指缝间。 至未时,春秀突然跑了进来,香汗淋漓。 “少爷,圣旨到,老爷请少爷速去前院。” 傅大官带着齐氏和傅小官站在大门口,便看见浩浩荡荡一路官差走了过来。 居前的是一位公公,其后是护卫,然后是一台八抬大轿,后面还有许多的差人。 夕水巷许多的府门打开,许多的脑袋探了出来,人们很是诧异,不知道这圣旨会去谁家,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 直到那队伍在傅府的门前停下,傅大官三人领着一群家丁迎跪在门前,这些人才知道傅家得了那圣旨。 这个种田的这么厉害? 然后便见傅大官将队伍领入了宅院,人们围了上来,这等稀奇事在临江极为少见。 就在傅府的大厅里,传旨太监张公公很仔细的看了看傅大官,又很仔细的看了看傅小官,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傅大官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略显安定。 那顶轿子就挺在大厅外的大院里,里面的人没有下来,也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张公公站在前面,手握圣旨,高声说道:“临江傅大官接旨!” 傅大官用胳膊肘碰了碰傅小官,小声说道:“快去接旨。” 傅小官也很懵逼啊,那公公叫的是傅大官。 “给你的。” “给我的?” “你没听见?” 第六十七章 奉旨纳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江傅大官,所事良田数万顷,但膝下仅有一子,门丁不兴。朕思之,傅大官为天下生民计,一子难以为其分忧。故,作傅大官纳妾五人,开枝散叶产子数十,至宣历九年八月十五,至少需诞下五子,作临江知州刘之栋督察。” “宣历八年八月十六。” “钦此!” 傅大官跪在地上内心之震惊难以言表。 这……这什么意思? 陛下管天管地还管生儿子? 可是我有个儿子就够了啊,再说齐氏马上就要生产,再纳五个妾,还必须在一年之内生五个孩子……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傅小官忽然笑了,想着这肯定是虞问筠那姑娘的意思,你不是说孝道吗?等你爹给你生一堆弟弟妹妹,你总再没借口了吧。 釜底抽薪啊,厉害! “傅大官,接旨啊。”张公公脸上的威仪敛去,一脸笑意的说道。 张公公也不明白为何陛下要专门下道圣旨来让这傅大官纳妾生孩子,想着这傅大官肯定有啥大功劳,陛下这是在敦促他了。 傅大官接过圣旨,心里依然茫然,小声问道:“公公,这……您看小民这年岁已高,陛下……” “傅家主切莫言语,依咱家看啦,傅家主宝刀未老,这等小事,就莫要陛下再为你操心了。” “啊……是。” “这时间上面有点急,咱家就不耽误傅家主了,这就告辞。” 傅大官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大袋银子塞了过去,“公公喝杯茶再走?” “不必不必。” “舟车劳顿,公公务必收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 张公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走了,那顶停在院子里的八抬大轿也走了,傅府归于寂静,齐氏这时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傅小官看了一眼齐氏,笑着对傅大官说道:“爹啊,你看看,我早叫你多娶几房,现在好了,只有一年的时间,我觉得这事儿你得马上去办,否则若到时候判个欺君之罪,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那齐氏一听,哭声顿时止住,才明白这是圣旨,是绝对不可抗拒的,虽有万般无奈,她却也不想死啊。 “老爷,小官说的对,这事得赶紧张罗。” 于是,就在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傅大官奉旨纳妾之事,便在临江传遍开来。 “你说这傅大官到底做了啥惊天动地的事惊动了皇上?” “我也觉得奇怪啊,他傅大官又不是啥功臣名将,值得陛下为他纳妾这事下旨。” “难不成是因为他那儿子傅小官?” “这怎么可能,目前傅大官就傅小官这一个儿子,以后傅家偌大的家业都他傅小官的,如果傅府多几十个儿子,以后为这家产还不知道会乱成啥样。” “……” 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但最终无人知道原因,只道天恩难测,傅大官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居然可以奉旨纳妾了。 曲府后花园。 曲玲珑正在喂食池子里的鱼,一名丫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奴婢听到个趣事儿。” 曲玲珑将手里剩下的食物抛入池子,拍了拍手转身问道:“还能有什么趣事儿?” “傅府傅大官家的,今儿个有从上京来的公公给傅家下了一道圣旨,旨意里说叫傅大官纳妾五人,还必须在一年内生五个孩子呢。” “什么?”曲玲珑一惊,傅大官奉旨纳妾?这……有什么讲究? “真的耶,奴婢刚才去给老爷送茶时候听来的,好几个家主都在府上,他们都难以相信。” 曲玲珑眼珠儿一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她猜不到,但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傅家家主如今算算差不多三十六七,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小蝶儿,你说我要是嫁给他……” “啊,小姐不可,不是,小姐不是倾心于他儿子傅小官的吗?这嫁给他爹……若作出别的事儿,可是,可是会被浸猪笼的。” “小妮子说啥呢,那女训我可是认真学过的。我的意思是,这辈子要嫁给傅小官肯定很难了,太多眼睛盯着他。可若是嫁给傅大官,他就得叫我一声娘,是不是很有趣?” 曲玲珑说着脸上飞起了一抹红霞,但那双眼睛却亮晶晶。 “小姐呀,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傅大官比老爷小不了几岁,这算什么呀?再说以小姐相貌,还愁不能嫁个良人?” 曲玲珑嘻嘻一笑没有再说,她又取了一把粮食喂着池中的鱼儿。 这个想法当然是陡然间冒出来的,但此刻她在细细一想傅大官这个人,除了年龄大了一点之外,这个人居然没什么缺点。 平日里偶尔听父亲说起过傅大官这人,除了生意上的事或者是好友的邀约之外,他极少去烟柳之地。 他很顾家,自从原配徐云清走后,他独自一人带大了傅小官,直到前两年才纳了余氏为妾,而且傅大官说仅仅是因为年纪渐长,想着老来有个伴。 这人还是一个生意精,家里虽然主要是地主,但每年收上来的天量的粮食终归是要卖的,他和三家粮商的关系极好,上次皇商之事,据说还是他一手谈成。 这样的男人懂女人,成熟稳重,还是临江首富,其实,这人还真的是个宝。 再加上他那儿子傅大官如今才名远播,迟早是个人物。 自己家是布商,他家是地主,虽然生意上不能互补,但也就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牵扯。 而齐氏那人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虽然门进得早,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经过一番细致的分析,曲玲珑忽然发现这事是可行的,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说服她爹。 “或者……和傅大官见上一面,他有圣旨在,虽然旨意上没有指明娶谁,但若是拿出来,爹只怕也会屈服。” 嘻嘻。 她又笑了起来,傅小官,你既然不娶我为妻,我便要当你娘! 第六十八章 我心已决 上林洲望江楼。 傅小官独立二楼走廊眺望着漆黑长江,心里颇有些波澜。 这场宴席有美酒佳肴,但人却很少。 闲亲王和世子虞弘义,以及九公主虞问筠和傅小官,仅仅四人。 虞问筠说了上京中秋之夜发生的事,对这个如此年轻却已在千碑石上留名的少年更是表现出了明确的心意。 而闲亲王与虞弘义在知道这事之后,更加对傅小官刮目相看——那可是兰庭集的千碑石,那是文坛之圣地,傅小官以一首水调歌头留名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这便是摘下了文坛最顶端的一颗璀璨明珠,自然是了不得的才华。 这是傅小官没有料到的,董书兰那姑娘,这一把可是把他给推的很高了。 当然,他并不担心会掉下来,毕竟脑子里还有诗词无数。 虞问筠说起了秦淮河上红袖招的胡大家为那一首词谱了新的曲,由雪飞飞首唱,而今已经传遍上京,估计很快就会风靡临江乃至整个天下。 所以,虞问筠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如今是真正的名满天下了,可想去考个功名?” 傅小官当然没这想法,他依旧坚持本心,当好他的逍遥小地主,其实他也是有苦自己知,那些帖经墨义锦绣策论之乎者也他是真做不出来的。 这便让虞问筠更加欢喜,和傅小官多喝了两杯。 宴席散去,闲亲王很自觉的带着虞弘义走了,此处楼台,便只剩下了傅小官和虞问筠二人。 这也是傅小官所希望的,他想要和虞问筠沟通一下,说说自己的想法。 此刻虞问筠去了里间说要换身衣服——傅小官难免就想得有些多,于是心里便有了些许波澜。 如此良辰美景,难道我就这样交代在这了? 虞问筠比起董书兰更加成熟三分,生于皇室,自带一股富贵之气,对于男人而言,她那身份本就如一座高峰,而征服,便是每一个男人刻在骨子里的——贱! 虞问筠走了出来,傅小官回头看去。 便见她穿着一袭白衣,映着这灯光,隐约可见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小衣——那是傅小官亲手设计给董书兰的,没想到她居然也穿着这玩意,不过,真的很好看。 虞问筠见他那眼光,脸儿顿时红了,轻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却是风情万种。 傅小官此刻忽然觉得感情好像不是太重要,心想自己是不是立场太不坚定。 “那小衣……是书兰教我的,我们俩寻思弄一个作坊,生产这小衣,因为宫里许多人穿戴之后都说很好,我们就觉得应该好卖。” 虞问筠依着围栏看着江水,江风将她的头发吹起,飘到了傅小官的脸上,有些痒,有些香,有些诱人。 “咳咳,这个生意可以做,推出的时候找点身材姣好的模特,在某个有名望的府上请那些小姐夫人们过来,让那些模特穿着这东西在台子上走动展示,就更有说服力。” 虞问筠回头,问道:“模特?是什么意思?” “额,就是专门展示产品,为产品宣传的女子。” 虞问筠想了片刻,“你这主意不错,可以试试。” “另外你们还得取个响亮的名字,这就是招牌,这东西很容易仿制,你们必须走精品上层路线,也就是说用料一定要好,手艺也绝对要精湛,卖的价钱要高,这就是品牌。” “你懂的东西真多。” 这是虞问筠的心里话,这人酿出了那么好的酒,听书兰说他还在下村捣鼓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他想要干啥。 “我觉得有件事必须和你说说。”傅小官斟酌了一番,开口了。 “我知道你喜欢董书兰。” 额,这倒免了傅小官一番口舌。 “对你父亲那道旨意是母妃的意思。” “这倒要多谢尚贵妃,其实我也希望家里热闹一点。” “我怕你会生气,才跟着过来的。” “知道你的心意我其实很欢喜,但是……这驸马我真的不能当,那样我如何面对书兰?” 虞问筠又回过头去,望着漆黑的江水。 沉默了很久,“书兰是我最好的闺蜜,我甚至愿意和她分享,只是这次来,一是担心你因为那道旨意生气,二是我想随你去下村呆几天,最后……” 虞问筠仰起头,轻声一叹,“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两全其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接着她又看向傅小官,“来之前我和书兰彻夜长谈过,她的性子我知道,终能得她理解,我很感谢她。” 傅小官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其实,这天下好男儿多了去了,你大可不必如此。” 虞问筠嫣然一笑,“我曾经也这样想过,但母妃说的那句话我觉得有理,母妃说自己的幸福得要靠自己去抓住,而我觉得,你会带给我幸福。” 这就有些盲目了,这个时代风气相对开放,但像虞问筠和董书兰这样敢为自己未来做主的女子却也如凤毛麟角。 绝大多数的女子是必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若所配非良人,那便只有以泪洗面的一生。 “下村你还是不要去了,那地方很苦,你吃不消。” “不,我要去,我就想看看你平常是什么样子。” 傅小官想了想,“明日就要出发,早上卯时三刻,在南门处等你。” “嗯。”虞问筠点了点头,傅小官告辞离开了望江楼。 没多久,从这小楼里面又走出了一个人儿,她来到走廊,也依着栏杆。 “书兰,他同意了。”虞问筠很欢喜,董书兰嘟起了小嘴儿。 “男人……就是这么花心!” “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可这不白白便宜了他?” 虞问筠笑了起来,“还不如便宜了他呢。” 董书兰忽然转头,问道:“你真那样决定了?” “只有这个法子才行,母妃那边到时候和她好生说说,父皇那边有点麻烦,不知道怎么去讲。”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父亲母亲去讲啊,真烦人,你说他去考个功名多好!” “要不……我想想法子给他弄个官儿?” “这个好像行。” 第六十九章 二美同行 夜已深,但傅大官未曾入眠。 今儿陛下的一道旨意乱了他的分寸,他这一辈子原本的想法就是傅小官能够平安长大成人,若是能够考个功名肯定是最好的,若不能,那便继承这偌大家业,如果他能学些本事打理好这个家,也算是很好的,如果实在没法改变,这家业也足够他挥霍,而傅大官就会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孙子身上——这儿子不成器,那就隔代培养也来得及。 现在傅小官懂事了,有了文采,给他争回了偌大的脸面,而且处事稳重,这傅家交到他的手里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对于齐氏和即将生产的孩子,他作了另外的安排,让齐氏和孩子简简单单的富贵一生,以免起了争执。 可现在陛下却要他纳妾五人,还必须得生很多孩子——倒不是傅家养不起,而是如此一来免不得发生那些狗血之事,何况他还答应过云清不会再生。 这圣旨是不可违背的,哎……难啊! 傅小官回来见父亲院落里的灯还亮着,想了想走了进去。 “爹,你倒无须为这事烦心,照着做就行。”傅小官坐下,傅大官一声叹息。 “我明日一早要去下村,有两件临江的事得拜托爹处理一下。” “嗯,你说。” “第一个是漆氏那边,漆氏酒坊已经倒了,我需要那些酿酒师傅,这个得麻烦爹帮我弄来。” 漆氏酒坊做的那事如今已经沉淀,坊间没了声音,傅大官当初在看到漆氏的那些广告时候是很担心的,只是那时傅小官在下村,他也就没去过问。 结果八月十五那天漆氏和整个临江的人开了一个天大玩笑,吹上了天的酒并没有上市,而且至今都没上市,他不知道其中缘由,想着应该是漆氏运气不好。 自己家的西山酒坊正在扩大,儿子要师傅,这是正常事情。 “我明天就安排人去接洽。” “另外就是明天派个人去西坊的余记琉璃店,我找余中檀定做了许多琉璃器具,如果好了就安排人送到西山别院,我有急用。运输的时候千万要小心,那玩意容易碎。” “我知道了……儿啊,我就想不明白,这陛下怎么知道我们傅家的?就算你现在有了名气,这就已经上达天听了?就算陛下已经知道了你,那也应该是下旨给你娶妻妾才对啊,为什么是我呢?”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说明爹老当益壮,那圣旨不是说了嘛,傅家人丁不兴,需要爹您来开枝散叶。这事儿你放开了选,选年轻漂亮一点的,好生养。选好了这纳妾的仪式得弄得有模样一些,毕竟是陛下的意思,有了消息若我没有回来就告诉我一声,二娘三娘到六娘我终归得要认识一下。” “哎……” 傅大官双手杵膝,长叹连连。 …… 翌日一大早傅小官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乘着马车出发了。 没有办法,九公主虞问筠要去西山别院,他只好将这后院的厨子丫环全给带上了——他自己吃啥都行,可九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呀,这生活上肯定得精细一些。 到得南门车队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两辆马车来了,傅小官和虞问筠碰了个头,一行便踏着晨曦南下。 傅小官本以为这公主出行会有很大阵仗,至少侍卫得带几十个吧,没料到她到简单。刚才碰头时候,他是有委婉的告诉虞问筠,到了下村,恐怕不会提起你这公主殿下的名头,虞问筠反倒欢喜,觉得这样更好,免得那繁琐的礼节。 “她后面那辆车里有个高人。”苏墨说道。 “有多高?” “比我高。” 傅小官看了看苏墨,他不知道苏墨有多高,但苏墨既然是道院院主的关门弟子,那肯定是有一定高度的,现在苏墨既然说虞问筠带的那人比他还高——想来也正常,毕竟是一国之公主殿下,皇室肯定是不缺高手的。 “这样好点,我可不想她在下村出啥事情。” 一路傅小官打坐练气,车队并没有因为有个公主殿下而减慢速度,至午时左右,车队来到了西山别院。 这次傅小官没有下车去田间走动,而是直接进了别院。 一行在外院下了车,张策早已迎来,傅小官对他吩咐了几句,张策去了内院安排。 此刻秋收的农人们已经回来,外院很是热闹,他们自然看见了这一列车队,知道是少爷又来了,尽皆欢喜。 虞问筠已经下车,董书兰想了想,也走了下来。 傅小官并没有注意到董书兰,因为王二和王强父子二人此刻正在和傅小官交谈。 “少爷,稻子已经成熟,那十株败子已经收割,今儿个这太阳再晒一晒就能收起来了。” “那场暴雨对稻子的收成有没有影响?” “影响不大,预计收成比往年会高一成。” 傅小官想了想,“王家村的房子建得怎么样了?” “最近农忙就慢了一点,等这稻谷入了仓,后面就快了。” “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饭休息。” 王二父子离开,傅小官这才转身,却发现虞问筠正在身后,而董书兰也在身后。 这吓了他一跳,禁不住满脸欣喜,“你什么时候来的?” 董书兰给他丢了一个白眼,傅小官笑呵呵摸了摸鼻子,带着一行人去了内院。 王二一家依然住在内院,傅小官便将虞问筠和董书兰安排在了自己二楼的隔壁房间。春秀带着来自傅府后院的数人去了西厢房的二楼,在苏墨房间的隔壁安顿了下来。 然后春秀带着他们去了厨房忙碌,傅小官和董书兰虞问筠三人才在院中的树荫下落座。 傅小官也见到了苏墨口中的那个高手,那是一个女子,看上去二十来岁,模样儿并不出众,一脸冷冰冰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去了二楼她的房间。 “书兰,你什么时候来的?” 董书兰取下面纱,瞪了傅小官一眼,“怎么,怕我来啊?” “说啥呢,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去上京抢人了。” 董书兰脸色顿红,一脸羞怯。 “顺便把我也抢了呀!”虞问筠一脸幽怨的说道。 第七十章 我真的很忙 董书兰的到来给了傅小官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真的很开心,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心仪的女子。他本打算至年底西山一应事情都上了正轨去上京看她,却没想到她居然来了。 三人聊了许多,初见时候的羞怯或者矜持渐渐放开,回到了仿若写信时候的那种状态。 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随意而自在。 虞问筠的性子比董书兰还要开放一些,她的心里更加明白董书兰在傅小官心中的地位,她也更懂得如何去处理,从未曾表露出丝毫自己那公主的身份。 只有这样,才能和平共处,也只有如此,今后才能琴瑟和鸣相携白首。 气氛温馨融洽,偶有欢声低语,傅小官此刻便觉得这就是人生的第二峰了——最高那峰当然是洞房花烛夜。 随后用了饭,董书兰和虞问筠去清洗了一番,和傅小官道了个别,去了房里休息。 傅小官叫来张策,二人聊了很久。 西山后山的水泥在源源不断的产出,水车增加了三架,在瑶县定做的铁碾子也已经装好,比以往的石碾子效果更好,就是需要再用几头牛帮着拉,不然转太慢。 砖匠唐林所负责的砖窑出了一点岔子,那场暴雨把还没烧制的砖胚和瓦胚给冲坏了许多,后面唐林又招募了一些砖匠,现在基本能够供应王家村和西山建设所需。 西山和王家村的建设昨天停了下来,因为稻子熟了,得尽快入仓,这估计得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少爷曾经发下去的那些花卉种子长得很好,除了王家村,别的地方都快开花了,王家村后面补种了一次,会晚上一些日子。 西山第一处作坊已经建好,连地面也是按照少爷吩咐的用了水泥地面,现在大家才知道水泥这个东西很神奇,也很好使。 酒坊的产量目前还没没什么好的办法,只有等新的酒坊建起来,技术上师傅们有在做各种实验,出酒率和度数的稳定性有所提高,就是不知道少爷窖藏在西山下的那些酒是作何用途。 另外就冯老四派人传回了消息,在凤临山找到了铁矿藏,他和诸多石匠铁匠们的分析是这处矿藏很大很大很大,但有一个问题,凤临山是一座群山,这处矿藏在群山之中,掩埋在一座名为断魂山的山里,要开采的话非常麻烦,他们没有回来,说是要想想办法。 另外冯老四带信还说,如果少爷真的要开采此处的矿石,最好是招募一些铸造局的人,他们对熔矿冶铁很有方法,若是在断魂山下直接建立一处冶炼厂,会节省大量的劳力,如果将矿从里面运出来,这比西山后山困难百倍。 傅小官很仔细的听着,偶尔在一张纸上用炭笔记下,等张策将一应事情说完,他皱着眉头想了很久。 主要是想这铁矿的事,看着桌上的这张地图,他大致也知道这处矿藏采掘的难度在哪里。 首先是交通,进山没有路,得开出来一条路。 其次就是他原本想的是将矿石运出来处理,现在看来冯老四的建议是对的,那么那地方的地形究竟怎么样?适不适合建工厂?如果适合,他想的是将冶炼和制造厂都放在山里面。 其三,就是人,这需要很多很多的人,而临江州的劳动力基本被限制在农田里,如果让他们放弃农田进山,这对于世世代代农耕的他们而言估计难以接受。 这还是科技未曾发展的缘故,农人们种田靠的是自己的双手,就连耕牛都还没有家家户户普及,生产效率极为低下,劳动力无法得到释放。 想了许久,决定等冯老四回来再说,不过人员的招募现在就可以进行。 “张管家,等这两天农忙完了,召集所有的族长来西山见个面。” “好。” 张策离开了内院,傅小官还在看着那张凤临山的地图,董书兰和虞问筠走了出来。 春秀拿来了茶水为他们煮上,看着这二位姑娘,心想少爷可真有本事,这么漂亮的两位姑娘为了他都来西山,也不知那一位会是傅府将来的主母。 “你没有休息一会?”虞问筠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问道。 傅小官的视线便落在了虞问筠的身上,尤其是伸展的那一刻,似乎比董书兰的还要骄傲。 虞问筠似乎感受到了那目光的炙热,顿时羞红了脸,傅小官嘿嘿一笑,说道:“本来都挺困倦的了,有你们在这,又精神了。” 董书兰又丢他一个白眼,这家伙越来越放肆。 她随手拿起石桌上的那张地图看了看,问道:“你这个是干啥?” “这里面有一处铁矿藏,我在想怎么把它给挖出来。” 虞问筠愕然的看向傅小官:“采矿?你批文拿到了没有?” “批文有了,现在的问题是我需要大量的工人,还得要去想办法挖一些铸造局的匠人。” “哦……” “这铁矿你开采出来有什么用?看这地图,这地形很复杂,如果要开路进山,这工程非常庞大,而一座矿藏的开采,前期开山挖洞等等耗时也很长,这么算下来不会有多少利润。” 董书兰很快分析出了此处的经济效益,傅小官笑了笑,说道:“开采仅仅是第一步,赚钱肯定是不行的,但如果把这些铁矿冶炼之后锻造出各种器具,它就值钱了。” “这样你会需要更多的专业人才,这部分人基本是在国家的手里,民间的铁匠打点农具菜刀什么的没有问题,但这东西销路并不广,除非你能制作出比铸造局还要精良的铠甲兵器——你不会就是这么想的吧?” 傅小官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不但要打造兵士的铠甲兵器,还要打造战马的铠甲,他记得非常清楚,曾经世界的重甲骑兵,其战斗力是何等恐怖! 至于枪兵,这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要不……我帮你弄点匠人?”虞问筠小心翼翼的问道。 “能弄到不?” “我试试。” 第七十一章 傅小官的日常 夕阳西下,秋老虎的威力减弱了少许。 一行六人出了西山别院,走在了乡间田野上。 虞问筠和董书兰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新鲜,未曾收割的金黄的稻谷在风中摇曳,那稻香便迎面而来,居然如此的好闻,这是她们从未有过的体验,便觉得不虚此行了。 田间有许多的农人正在劳作,就连许多的小孩儿也在田里。 大人们忙着收割拌打,小孩儿们则在田里忙着摸鱼——此时的鱼儿已经非常肥美,味道极为鲜嫩。 “少爷来了!” “少爷来看我们了!” “少爷、少爷!” 农人们直起了腰,挥手向傅小官打着招呼,那些小孩儿们疯了一般的大叫,然后一个个拧着鱼跑上了岸,向傅小官飞快的跑来。 站在虞问筠身后的那个女高手一下子就站在了虞问筠的前面,甚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虞问筠扯了一下,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无妨。” 那女高手看了一眼走在最后的苏墨,苏墨无比淡定。 “殿下……” “说过多次了,别这样叫我。” “如果有刺客……” “你看看他们,他们像刺客吗?我现在命令你站在后面,什么都不可以做!” 跑在最前面的那小孩儿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他用稻草穿着两条半斤左右的鲫鱼,“少爷,给你,这鱼熬汤可好喝了,你要多喝点。” 又一个小孩跑了过来,“少爷少爷,我这条鲤鱼送你!”孩子像献宝一样将一条两三斤的鲤鱼递给了傅小官。 “好,好,我都收下,谢谢你们啊!” “少爷我们谢谢你!” 许多的小孩正在奔跑,生怕慢了少爷走了没有吃到自己捕捞的鱼。 很快,苏墨和春秀就幽怨的看着傅小官,他们的手里拧着很多的鱼。 王二一边擦汗一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转头向田里吆喝了一声:“王强,把少爷的鱼先送回去。” “好咧!” 王二的手里还是端着那口茶缸,他看了看傅小官身后的两个戴着面巾的女子,知道可能是少爷的什么人。 他对傅小官笑道:“少爷您看,收割了差不多一半了,再过两天差不多能够收割完。” 傅小官抬头看了看天,笑道:“明儿个天气不错,要尽快晒干入仓。你家老二还在水泥坊,家里劳力够不够?” “够的,我和王强收割,王强往家里挑,我那婆娘负责翻晒。我家的明天能够割完,割完了得去帮帮亲家。” “怕把你儿媳妇累坏了吧。” “哈哈哈!” 老农的笑声在田间回荡,王二随着傅小官一路走在田埂上,说着些农事,也说着对未来的畅想。 至一处田头,二人停了下来,傅小官指着田里的拌桶说道:“这样子很累效率还不高。” 虞问筠和董书兰一直跟在傅小官的身后,他们两人的谈话都有听见,二人相视一眼,觉得那人更加奇怪。 傅小官和王二说的那些她们几乎是不懂的,但傅小官居然懂得!他非但懂得,似乎还很专业,这就让人不解了。 此刻王二也颇为疑惑的看向傅小官,说道:“历年都是这样打稻谷的,能有什么办法改善?” 现在打稻谷的情况是这样:先把稻谷割下一片,然后用人拿着稻谷在拌桶里使劲摔打将谷子打落下来,等拌桶里的谷子多了,便挑去晒场晾晒。 “这事我没有考虑到,我们完全可以做一个脱粒机,像这样子。” 傅小官在田边蹲下,捡了一块鹅卵石在地上画了起来。 “这东西不复杂,这是个圆桶,上面给它卯上铁钉,中间是轴,这地方弄个摇把,把这东西固定到拌桶里面,一人摇着这摇把,这圆桶就会转起来,另一人将稻谷递上去,通过这圆筒上铁钉的摩擦,稻子就会脱下。别看用到了两个人,但是效率会快很多,也省力气。” 王二也蹲着,皱着眉头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少爷这个法子很好。” “你自己有空了去弄一个试试,不一定非得是铁钉,主要目的是增加摩擦。” “带我去王家村看看。”傅小官拍了拍手上的泥站了起来。 “好。” 一行人继续前行,跨过了那座石桥,便能看见已经收割了的稻田那边尚未建成的房子。 “那水泥很好使,而且还很牢固,建房子的速度快了很多。”王二说道。 “嗯,我刚才想了想,为了晒那些农作物方便,等西山的水泥不那么紧张了,这家家户户的晒场都用这水泥给抹平,这样可以不用晒席。” “这……这水泥可是稀罕物,拿它来弄晒场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玩意并不稀罕,以后产量会提高,甚至这田埂都可以抹成水泥路,慢慢来吧,反正会越来越好。” 老农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是无比坚定的相信少爷的,眼前的这些房子虽然还没建起来,但地基已经完成,那可是四合院啊,还是用青砖青瓦和水泥来建的。 在少爷来西山之前,王二连想都不敢想。 就算是为了儿子王强的婚事,他要起的新房也不过是三间土墙房子而已,哪里像现在这样,这就是一步登天了。 村民们非常的满足,对少爷的爱戴无以言表。 “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看能不能实现。” “少爷您说。” “等着谷子入了仓,你来牵头组织一只施工队伍,就是专门建房子的队伍,通过你这王家村的建设总结一些经验,以后就由你这队伍来推广这些经验,去为更多的村子建房子。当然以后建房子是要收费的,我会叫张管家把水泥砖瓦的成本给你,人工你定价,你自己去核算成本,报给我批了就行,你看如何?” “这是好事,农闲了村民们多份收入肯定愿意干的。” “过几天我会召集所有的族长开个会,到时候这事儿在会上说一下,你要有个准备。” 傅小官一行在天擦黑的时候回到了西山别院。 这一遭走的路可不少,但虞问筠和董书兰却并不觉得累。 她们现在心里充满了好奇,莫名觉得傅小官真的好厉害的样子。 而此刻,傅小官却去了厨房,说如此肥美的鱼儿,可别被厨子给糟蹋了。 第七十二章 夜话 今晚的主菜就是鱼。 因为傅小官身边有了两个女子的原因,苏墨并没有同桌,而虞问筠所带来的那个高手,自然也没有同桌。 于是这院子中的石桌边就只坐了三个人。 “这道凉拌鲫鱼是我做的,你们尝尝。” 傅小官说着殷勤的为两位美女夹了一条鱼,又道:“可小心点,这鱼的刺多。” 虞问筠和董书兰哪里吃过这种玩意儿,觉得颇为新奇,便试着尝了尝——咦,味道相当不错! 宫里的厨子选材用料极为讲究,断然是不会用这等随处河里都能捕捞的鲫鱼的,而尚书府的厨子虽然及不上宫里,可董书兰她娘对吃的极为挑剔,也是绝不可能吃这鱼的。 所以两位美女对这道菜发自内心的喜欢,于是就着这西山天醇,一盆鲫鱼居然吃完了。 虞问筠忽然发现自己的食量好像大了许多,想着应该是这味美的原因,这人居然还会做菜! 君子远庖厨,这是圣人书上写的,这人不太讲究,不过好像这样挺好。 不食人间烟火那不是人,那是圣人,圣人只可仰望,而生灵活现的人,才可以交流。 “喂,我问问你呀,今天傍晚在田间你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虞问筠好奇的问道。 “就是打稻子的那个?当然是真的,明年多做些出来,他们效率至上提高两倍。” “你家虽然是地主,可我就没见过地主会种田的,你怎么知道这些?” 傅小官笑了起来,说道:“那是你们不知道,其实吧,我真正擅长的就是种田。” “骗人!”董书兰又丢了他一个白眼。 傅小官偏偏喜欢看,那一眼的风情除了他傅小官何人能够理解? “在你心里……与那些农人,真的没有隔阂?”虞问筠又问道。 傅小官沉默片刻,这次回答得颇为严肃。 “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能够舒服的坐在这里吃饭,我们能够穿上华美的衣服,我们能够喝上美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们辛勤劳作的基础之上的。” “你们想想,如果农人不事耕种,如果工人不在纺纱织布酿酒,那么我们吃什么?穿什么?”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圣人言,老百姓最重要,他们是一个国家的基石,他们从事的是最基本的工作,却创造了你们没有看见的,无法估量的价值。” “《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君宁。老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只有这根本稳固,国家才能安宁,所以他们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与他们之间,毫无半点隔阂,甚至在我的眼里,他们的地位凌驾在朝堂之上。” 这话有些过了,尤其是九公主还在这,所以董书兰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所谓衣食父母便是指的他们这个群体。” 傅小官不知道是不是多喝了两杯,颇有谈兴,又道:“不仅仅如此。你们想想,偌大的朝堂上下数以万计的官员,他们拿着俸禄,喝着美酒,住着大房子,管理着天下百姓,可你们仔细想想,他们这一群人创造了什么价值?” “他们没有生产一粒稻谷,没有织一纱一线,也没有生产出任何东西,也就是说,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包括这一砖一瓦,其实和他们都没关系。可他们却最有钱,住着最大的房子,喝着最美的酒,甚至经常流连于青楼。” 虞问筠皱起了眉头,想了许久,说道:“那若是朝堂没有了这些官员,岂不是乱了套?” 傅小官点了点头,“对,这些官员们读了书,懂得治理国家,所以国家收了税赋发给他们薪俸。他们是一个国家所不可缺少的。包括军队军人,国家需要他们镇守边疆,需要他们驱除外敌,这都是不可缺少的国家机构。但是有一点,要养这么多人,就要收更多的税赋,这些税赋从哪里来?归根结底是从这些农人,这些工人,以及像我这样的地主,还有商人得来。” “既然这一部分群体如此重要,可为何国家偏偏不重视这一群体呢?读书人歧视农人,称他们为泥土杆子,当官的歧视商人,认为他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铜臭——他们并没有想过,他们所领取的薪俸,绝大多数都是商人所缴纳的赋税,所以如果一个国家重视商业,给商人更高的地位,这个国家一定会更加繁荣。” 虞问筠和董书兰都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商人地位的提高便意味着商业的繁荣,而商业的繁荣意味着为国家缴纳更多的税赋,而国家有了更多的钱,才能够做更多的事,比如强军,比如办学,也比如革新等等。 “这是闲聊,你们听听就好,对别人我可是绝不敢说的,可要保密。” 董书兰看了看虞问筠,虞问筠嫣然一笑,“你这番话虽然很有道理,但确实不能说出去,毕竟如今是读书人的天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理念深入骨髓,若要是想推翻,那可是和天下读书人为敌,没人能够承受得了。” 傅小官没有去说这句话本意是对的,只是这些读书人理解错了。 所谓的读书高,指的是能够通过多读书来明白事理,或者救世,或者安民,或者发明创造,去研究万物道理,去改进各种器具,去推动科技进步等等。 现在的读书人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当官! 唯有当官,才可光宗耀祖,才能体现自己的抱负价值,这本身就走入了歧路。 当然如同虞问筠所言,这不是他能够去改变的。 董书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忽然说道:“你作的那副望江楼的对联,问筠和燕熙文打了个赌,问筠出了那上联,燕熙文硬是没有对出来,而今那上联便悬在兰庭集的一处亭台上,赏金白银千两呢。” 还有这等事?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问道:“那银子,你们想不想赚了?” “想啊,莫非你还有别的下联?” “嘿嘿!”傅小官贼兮兮一笑,“你们听好!”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观云亭观云行观云亭上观云行云亭四方云行四方” “……” 第七十三章 香水 在傅小官一行抵达西山的第二天,易雨带着余中檀押着五架马车来到了西山别院。 傅小官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各种器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选取了两件交给酒坊的刘师傅着他拿去在火炉上猛烧,如果能够通过高温测试,这便表明琉璃器具的发展上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虽然在余中檀的作坊里已经经过了上百次的高温测试,他依然有些担心,毕竟这一次的研究实验花费了极大的成本。 傅小官与余中檀在饮茶闲聊,虞问筠和董书兰看着这些器物爱不释手。 只是这些东西是来做什么的她们和余中檀一样,并不知道。 “余老板,这是一套样品,接下来如果耐高温没有问题,就马上给我生产十套,另外我要这样的瓶子。” 傅小官用炭笔在纸上画了三种小瓶子,有圆的有方的有长的,各自标上了规格,“这东西就不需要耐高温了,但是瓶身要厚一点,瓶底更要厚点,瓶底就凸压西山二字,各要三千个。” 余中檀看了看这些图样,笑道:“这玩意就简单多了……”他扫了一眼正在欣赏那些器物的两个女子,不知道她们是傅小官的什么人,但是傅家少爷还未订婚这事他是知道的,想着可能是傅家的亲戚,便又笑道:“傅少爷,您看我们合作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我一直想着请你吃个饭,可你总不在临江,这两天临江流行起了一首曲儿叫水调歌头,据说唱得最好就是那樊朵儿,傅少爷什么时候回临江余某想着陪你去那怡红楼听一听,如何?” “不行!” 说话的是虞问筠,她戴着面巾,那双眼睛从瓶子上移开看向了余中檀,此话斩钉截铁,余中檀一怔,嘿嘿讪笑了两声,脑子里已经有了判断,“如此,那便算了,有回临江余某请诸位一起吃个饭,可好?” 虞问筠心里一乐,这人果然是做生意的料,心思儿转得倒是很快。 “这个可以。” 傅小官心里苦笑,这小妮子就是要正式管着他了,不过他本就对青楼没啥兴趣,也乐呵的说道:“你我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倒不需要如此,余老板为这些器物花了许多心思我是知道的,只要你价格合理,我也不会去找第二家,你就放心帮我做好就行。” 至傍晚时分,刘师傅拿着那两件器物走了进来,“少爷,没有问题。” 傅小官接过又自己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还是签个合约,定金两成,呆会去找这里的张管家拿,天色已晚,余老板就在我这住下,明天再回临江吧。” “如此,可就多谢傅少爷了。” 余中檀去找管家张策,虞问筠这时才不好意思起来。 刚才不行那两个字脱口而出她就后悔了,毕竟此刻二人还无任何关系,但她说出那两个字的原因却是因为她的二姐,二姐的驸马长期流连青楼而不归家,弄得二姐独守空房没有了家的样子,所以她很不喜欢青楼,尤其是自己的男人上青楼。 “那个……如果你想去,便去。” “没什么好去的,我也没那时间。” “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董书兰问道。 “提取酒精,就是一种浓度非常高的酒,需要达到七十度左右。这玩意可不是拿来喝的,我要用它来做香水,明天去弄点鲜花,这香水就能诞生了。” “香水?是个什么东西?”虞问筠问道。 “很香的一种水,可以喷洒少许在衣物上,能够较为持久的散发出香味。味型依据所选用的鲜花不同,比如玫瑰,比如茉莉丁香等等。” 这顿时勾起了两个女子的兴趣,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许久,最后虞问筠选取了玫瑰香味,而董书兰选取了茉莉香味。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季节玫瑰已经凋零了,茉莉或许还能找到,所以虞问筠最后选了桂花。 傅小官交给村民们种下的那些花种至少还要一个月才会盛开,他本来想要做的就是这个季节最多的桂花。 傅小官又把刘师傅叫来交代了一番,这次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向刘师傅详细的介绍了每一种器物的名称,比如烧杯,比如试管比如这个大的圆球叫蒸馏球——他是没法子弄出蒸馏塔的,所以也没有办法实现工业量产。 然后又详细的对刘师傅说了酒精的提纯过程,和酿酒的区别不大,就是在时间上的掌握,刘师傅一一记下,便去了酒坊叫了人来将这些器物都搬了过去,他需要按照少爷的方法实验。 傅小官又叫了张策进来,着他明天派几个人去山上采一些茉莉和桂花。 “先实验一批,等作坊建起来,技术稳定了,这玩意儿才可以上市售卖。” 因为还没有样品,两女也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既然是要上市售卖的,这店铺肯定得先找好。 “红楼一梦那书卖的银子,我花了三万两在上京买了一处大宅院,这事……没和你商量。”董书兰有些不好意思,那小脸蛋儿有些微红。 虞问筠是知道董书兰想买玄武湖边的那处院子的,她也知道这书是董书兰负责售卖的,只是没料到那银子居然在董书兰的手上,而她就这样没有征求傅小官的意见便花了出去。 “这很好啊,迟早是要去上京的,何况我都说了钱的事不用和我商量。” “现在手上又有了一万二千多两,这次回上京,我和问筠便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买两个下来。生意这事得自己做,再说这赚了钱就得花在置办家业上。” 论做生意虞问筠非常明白自己拍马也赶不上董书兰,但她也有优势啊,比如,“青鸾巷有连着的五处铺面极好,我们回去就买下来,钱不够我还有些私房。” 董书兰看向虞问筠,青鸾巷可是金陵最繁华的街道,那地方的铺面几乎都掌握在达官贵人的手中,极难有出售的时候。 虞问筠有些心虚的一笑,“那是……我哥的产业。” 这样也行?傅小官乐了,虞问筠脖子一仰,“我就要他卖给我,你们走着瞧!” 第七十四章 如此美妙 因为傅小官带来了两个女子的原因,王二一家回来之后就没有出门。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女子的身份,但看其举止穿戴,那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千金,王二早已打了招呼,切莫去冲撞了人家,令少爷为难。 第二日一大早,傅小官正在院子里晨练,见王二王强出了门,便跑了过去。 昨晚他想了很久这香水的事交给谁来做才稳妥? 这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就是酒精稍微麻烦点,但若是再出现内奸,要仿制出来是很容易的事。 想来想去,也就王强那未婚妻张小梅值得信赖。那姑娘傅小官见过多次,心思颇为细腻,做事也干净利索,那就让她来负责香水一事。 “王强,你等等。” “少爷!” “呆会你见了你未婚妻,和她一起来我这里一下,我有个事交给她来打理。” 王强一愣,说道:“她哪里行?大字不识一个还是女人家,不行不行,万一她坏了少爷的事,那可就麻烦了。” 傅小官拍了拍王强的肩膀,笑道:“你这人啊,可别瞧不起女人,就这么定了,你带她来找我。” 王二一巴掌呼在王强的后脑勺,“这是少爷看得起咱们家,听少爷的,另外那傅一代种子再敞一个太阳就给少爷送来,听见了没有你?” “好好好,依你的依你的。” …… 这样凉爽的早晨两个女人是不愿意起床的,再说来了这西山别院之后比以往睡得晚了许多,这大早上肯定起不来。 傅小官在内院听取了张策对近些日子各处的汇报,总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新作坊施工进度上极其缓慢。 这事儿不太好办,因为此时正是农忙,西山所依托的工人几乎都是自己家的佃户,他们首要的任务是种田。 现在就连西山快运都停了一半,若不是水泥作坊急需矿渣,这西山快运估计就得歇着。 “听西山快运的人回来说起,瑶县那边好像出现了难民,据说县令余廉下令关了城门,每日就放些粥汤。从黄河两边过来的人恐怕会很多,这些难民像蝗虫一样,如果他们绕过了瑶县到了我们这里就比较麻烦了。” 黄河水灾傅小官听他爹说起过,没想到这么快难民就已经到了这里。 但他很快眼睛一亮,“这么说余县令是不准备接纳这些难民了?” “这怎么接纳?只要你这敢接纳,后面的难民听到风声就会赶过来,小小瑶县能有多少存粮给这些难民消耗的?如果那些难民饿慌了可是要闹事的,弄出什么大乱子来瑶县也没有军士镇压啊,余县令哪里能够承受得起?” “如果我们接纳呢?” 张策一惊,连忙摆手,“少爷不可,傅府的田地早已分配完毕,这些年这些佃户能够安心耕种原因就是老爷从来不去乱动分好的田地。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会过来多少难民,他们住哪?吃什么?我们这地方除了这西山别院之外连最基础的防御都没有,若他们闹起来,少爷所做的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甚至这些农人也会被他们抢劫一空。” 张策咽了一口唾沫,坐直了身子,又道:“少年你是没见过难民的可怕,为了一口吃食,他们是真的敢杀人。” 傅小官沉默片刻,依然决定收下这些难民。 这和仁慈无关,而是他需要人,他需要很多很多的人!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 张策退下,傅小官在溪边走了几步,想着那些难民的事情。 瑶县既然关了城门也还在施粥,说明此刻的难民并不多,否则余县令肯定会求援临江州府。 州府是有军队的,为了临江的安全,刘知州想必也会派出军队,不说镇压至少也是威慑。 那么乘着现在难民还不多去接手这些人,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如此既帮助余县令解了围,也能有序的接收后续的难民。 这事儿得尽快办理,今天得把香水弄出来,教会张小梅,明日动身去瑶县。 王强将张小梅带来的时候虞问筠和董书兰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了院子里。 张小梅很是紧张,她知道少爷做的事都是大事,一路上王强千叮万嘱,她就更加觉得很有压力。 没多久刘师傅拿着酒精走了进来,这东西昨晚就试做了,今儿他又亲自弄了一瓶。 张策拧着个篮子也走了进来,这是大清早在西山采来的茉莉和桂花。 傅小官对张小梅招了招手,笑道:“你别怕,我来教你,你学会之后去选一些妇人或者女子,你去教会她们就行了。” “少爷……” “你看好了,我只教你一次。” “这个玩意儿叫蒸馏器——刘师傅,还得麻烦你搬一个炉子过来,另外带一罐蒸馏水,就是酿酒时候分离出来的水。” “少爷稍等。” 很快,刘师傅带着一个小工跑进了院子,少爷又要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现在我们把这茉莉花放在这个蒸馏器中,然后在炉子上加热,直到这里面产生出水,这东西叫精油。” 一群人屏息着呼吸等了小半个时辰,那蒸馏器里果真出现了精油。 “这个东西叫量杯,你看,上面有刻度,我们取六个刻度的蒸馏水倒入这个大的容器里,然后取一个刻度的酒精——就是这酒味很浓的东西,也倒入这个容器中,最后一步就是取三个刻度的精油,一并倒入这个容器中。” 那蒸馏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茉莉香味便扑面而来,所有人眼前一亮。 “接下来就是搅拌,用这个琉璃棍子在这容器中搅拌,你要记得,这搅拌的时间至少要两个时辰,我这里就省略了。” “最后就是装瓶放置……放到那酒窖里,大约两个月过后,才能够上市售卖。” “你听懂了没?” 张小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傅小官又耐心的用桂花制作了一次,这下张小梅才算是记住。 “好了,以后这件事就完全由你来负责了,要什么东西找张管家。” 张官家应下带着众人离开,这时候虞问筠和董书兰才迫不及待的拿着这香水仔细的闻了闻。 因为没有充分搅拌和陈化的原因,味道尚不醇厚,但芳香却已萦鼻。 “这东西洒在身上?” “嗯,你们试试。” “这东西好像很麻烦,还要放置那么久的时间,售价怎么样?” “我定做的那瓶子,一瓶售价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好像不贵哦。 两个有钱的女人将傅小官的这一定价给改了,自这香水上市,活生生被她们卖到了十两银子一瓶,还供不应求! 第七十五章 难民 所谓金秋,便是收获的季节。 对于在田间地里讨生活的农人们来说,这就是一年中最喜悦的时候。 但是对于瑶县外的那些难民而言,他们没有丝毫的喜悦,流露在他们脸上的是悲伤,是茫然,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城门已经关上,他们住在城外的烂棚子里,每日里祈求的便是官府的两次施粥,哪怕那粥清澈见底,只有米粒和高粱少许,在他们的眼里这却是救命的美味。 傅小官一行已经到了瑶县,他们先去了城头,看见的就是这番景象。 虞问筠和董书兰极为震惊,虞朝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灾荒,朝廷每年也都在赈灾,她们一直以为那些灾民们就算住的地方不怎么样,至少这一口吃食是有保证的。 她们从未曾想过灾民的生活是这样,摇摇欲坠的窝棚,破破烂烂的衣裳,还有那一口就能喝掉的清汤。 有孩子饿得大哭,然后哭累了,便睡去,说不定这一睡就不会醒。 有老人将自己得来的稀粥转身就给了儿女,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活下去。 也有人在那河边喝水,饿得实在难受,只有用那草根树皮就着河水给咽下去。 虞问筠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这个狗官!我这就办了他!” 傅小官一把将她拉住,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冲动,我们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有些事……比你想象的更复杂。” “可朝廷每年调拨的赈灾粮食是很多的啊!不信你问问书兰,书兰是知道的。” 董书兰点了点头,赈灾物资都是通过户部划拨,父亲经常操持此事,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按照户部赈灾条例,灾民每日可获得口粮粗粮四两,细粮一两,无论怎么算,这口粮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这一碗粥里恐怕连五钱的粮食都没有,那么粮食呢? “此事,我们回了西山再说,现在我们去找余县令,至于其中的问题,你们参与并不妥当,可作州府派人查查。” 傅小官没有说就算查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虞问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上依然寒霜密布,她听取了傅小官的意见,因为要调查这种事情,可不是她一个公主的身份就行的。 一行人下了城楼,上了马车,直接去了县衙。 傅小官递上去了自己的名帖,门房引着他们去了后院。 余廉对于傅小官前来拜访颇为意外,傅家是整个临江最大的地主,这瑶县也有大半的田地是他傅家的,这眼看就要收取税赋,傅大官不来让他儿子来是什么意思? 按照汤师爷说,傅小官来恐怕不是为了税赋的事,但究竟为啥两人都没摸着头脑,最后就只有见上一面再说。 傅小官着下人搬了两箱西山天醇走入了后院,虞问筠和董书兰留在了马车上。 这两个女子身份太特殊,不适合在这种地方露面。 “久闻余县令大名,晚生仰慕已久,却俗事缠身一直拖延至今才来,还望余县令恕罪。”傅小官一脸笑意,对余县令抱拳作揖。 “哈哈,本官倒没料到贤侄今日会来,去岁本官去临江公办,得傅家主款待,听闻傅家主提起过你,而今贤侄却已名满天下,虎父无犬子,英雄正少年啊!” “县令大人过奖!晚生从下村而来,没带什么礼物,这两箱西山天醇可是晚生亲手酿造,还请余县令笑纳。” “这可不好,贤侄才名远播,诗书传天下,你能来看看老夫,让老夫沾点临江第一才子的文气,就已经是给了老夫天大的面子,这酒,老夫万万不可收!” 傅小官忽然左右看看,低声说道:“余县令,我寻思这些日子外面的那些灾民肯定令您伤透了脑筋,晚生其实也很担心,万一那些难民去抢了我家的粮食可就不美了,万幸的是在您的领导之下,那些难民没有弄出乱子来,所以这酒你一定要收下,这是晚生的拳拳感激之心啊!” “啊,哈哈,那些难民还算老实,本官每日里派人施粥也派了巡捕房的捕快出巡,万幸没有出现乱子。” 余廉给傅小官斟上茶,又道:“贤侄是不知道此中的麻烦,至今日,外面已有难民三万三千六百七十人,观此形势后面还会增加,本官这瑶县才不过区区十万余人,如若出了乱子,本官也不好过啊。” “可他们若不走,就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 余廉捋了捋山羊胡子,一声叹息,“难民不能驱逐,本官这些日子在想,若这样再增加下去,瑶县是承受不起的,就只有求助州府了。” “贤侄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余县令你看可行不可行。” 在余廉想来,这傅家估计是要施粥赈灾了。 傅家肯定担心这些难民出现乱子,那样首当其冲的就是傅家的佃户,现在虽然稻谷已经入仓,但那些稻谷还没有交到傅府,也还没有交到官府。 如果此刻出了乱子,难民们一家伙把这些佃户给抢了,就算州府派了军士前来镇压,傅府的损失也肯定很大。 这样一算,就不如拿出一点粮食来施舍给这些难民,他们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闹事,而傅家能够拿出粮食来赈灾,对于瑶县而言,这自然是好事。 但傅小官接下来说的话却吓了余廉一大跳! “如果我来接收这些难民,余县令以为如何?” “什么?”余姚顿时一惊。 “你要接收那些难民?你可知道那是数万的难民,虽然你家粮食很多,但你家的田地却早已分完,你如何去供养他们?你可算过他们一天能吃掉多少粮食?你可知道要安置他们需要多少棚户?那些难民中,老弱病残占了两成,他们一路而来身体疲惫虚弱,许多人疾病缠身,要治好他们所需花费你可知几何?” 余廉一连数问,这倒是出于他的本心,这种事情就算是朝廷都伤脑筋,何况你区区一地主! 傅小官安静的听他说完,笑道:“余县令所言,句句是实。只是晚生希望能够解了这瑶县之危,以免他们祸及他人。至于对他们的安置处理,晚生倒有一些办法,您无需担心,就看您准还是不准。” 第七十六章 未雨绸缪 傅小官和余廉为这事商讨了许久。 最终余廉同意了傅小官的请求,傅小官告辞离开,汤师爷才从后门进来。 “你怎么看?”余廉问道。 “他在西山别院外买了很大一片地,上次知州刘大人还捎来手书让他将玳山下的矿渣运走,据说他有在西山后山炼制一种叫水泥的东西,所以我在想,他现在需要人。” 余廉皱起了眉头,“那可是三万多人!” “这……在下就不甚明了,不过他这样一做,瑶县的赈灾粮饷怎么办?” 余廉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刘大人的关系颇为微妙,我还听说他和户部尚书之女的关系也颇为奇妙——那首刻于千碑石的水调歌头,可是董小姐递上去。既然我们还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那就退一步吧,万一他的背后真的站着刘知州和户部尚书,你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汤师爷沉思片刻,躬身行礼:“大人英明!” …… 傅小官一行回到了西山别院,将张策留在了瑶县。 那些难民正如余廉所言,老弱病残占了至少两成,剩下的一个个也饿得有气无力,这时候他们是没有办法再跋涉三百多里地的,傅小官将张策留下,便是要他在此就地征收佃户本应缴纳的粮食,让这里所有的难民能吃上饱饭。 并让张策将瑶县各个医馆的大夫都请了去,为那些伤病者治疗。 如果一切顺利,这些人大概能够在五天左右的时间恢复部分体力,至于伤病者,想来也会减少很多,到时候在行迁徙,路途上出现问题的可能就会减小。 回到西山别院,傅小官立即将易雨招来,着他调集人手在白水河边搭建简易木棚——三万多人啊,要他一个个造房子是没可能的。 “少爷,这事是不是莽撞了一点?”易雨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自有分寸,这事也会写一封信给父亲,我还得请他在临江帮我寻一些大夫来此坐诊。” “三万多人的工棚要在五六天完成,估计人手不够。” “叫水泥工坊先停下,另外秋收已经结束,尽量多的召集人手吧。” “好。” 傅小官背负双手在溪边来回的走着,想着这事儿可能出现的纰漏,此行三百余里,得用两天的时间,一路的吃食有干粮可以解决,就是这住的一晚没有办法,只能露宿了。 其中最大最担心的问题是疾病,尤其是传染性的疾病,如果没有处理好,带到了西山,这事儿可就搞大了。 “秀儿,磨墨。” 大夫的事情必须立即解决,他坐下提笔给傅大官写了一封信,信里将自己所想以及这样做所带来的好处,以及可能出现的坏处都一一列了出来,最后,为了你儿子的安危,请你在临江聘用数十名大夫来西山,并需要运来各种的药材等等。 这封信第一时间由西山快运送去了临江,傍晚傅大官便收到了此信,他根本没有多作考虑就派了黄微去了许多医馆,重金聘请了足足三百大夫,并一家伙买了数十车的药材,命他们明日就赶去下村。 …… 曲玲珑自从想要当傅小官他娘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游说她爹曲尚来,曲尚来就弄不明白了,你个黄花大闺女怎么想着要去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然而曲玲珑态度极为坚定,曲尚来寻了一日与傅大官等人喝酒,仔仔细细的又看过了傅大官一次,这个胖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 酒后曲尚来和傅大官两人聊了许久,第二日傅大官作媒人上门来提了亲,这事儿就这么快速而低调的定了下来。 此刻曲玲珑就在傅府,虽然还未曾过门,但并不影响她时常过来看看。 齐氏是很恼火的,可傅大官有圣旨在身,奉命纳妾,她当然也毫无办法。 “你儿子这是要干啥啊?”曲玲珑为傅大官煮着一壶人参枸杞,好奇的问道。 “他在做一件大事,很大很大的事!你知道瑶县那边聚集的灾民吗?三万多人啊,天可怜见的,我儿要救他们。” 曲玲珑小嘴儿一张,救灾民?这不是国家的事么?你傅小官虽然是大地主家的小地主,三万多张嘴啊,这一天得吃掉多少粮食?这不是在疯狂的败家么? “所以……老爷你也是赞同的?” “我儿所行之事,我这个当父亲的当然要无条件的支持——我说玲珑啊,你家可有库存的布?要不要也拿出一些来给那些灾民们做点衣裳,这秋天一过可就到冬天了,我现在担心我儿还没想到此事,到时候再做可就怕来不及啊。” 这个糟老头子,我还没过门就打起了我家的主意,想啥呢? 但曲玲珑转念又一想,傅大官奉旨要纳妾五人,自己可是第一个,如今为傅大官张罗此事的媒婆颇多,估计过不了多久也就齐活了,到时候都嫁入这傅府,必然会发生很多争风吃醋的破事,尤其是傅府没有主母,这斗争肯定会异常激烈。 如果自己真将这事儿帮他办了下来,无论是傅大官还是傅小官,在他们的心中自己这名字总是会重上三分。 于是她笑了起来,模样儿羞涩俊美,看得傅大官那颗原本如死水的心顿时活跃。 “待我回去就和爹说说,与人为善自有福报,想来爹是会同意的,这过冬的棉衣一事就交给我来处理,老爷你就不用为此操心了。” 傅大官大喜,伸手就抓住了曲玲珑的手,曲玲珑一惊却没有抽手,傅大官摸着这只嫩滑柔软的小手,就简单的说了一句:“我想早日娶你进门。” 傅府在临江重金聘请大夫和采买药材之事第二天便传开,然后人们知道了那是傅家小地主傅小官的手笔,他居然接收了三万多的难民! 有人称赞其胸怀天下,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沽名钓誉。 漆远明也在这个上午得知了这一消息,然后他出了门,带着一列车队去了城外的一处城隍庙,没多久这城隍庙里出来了一群身着黑衣劲装的汉子,他们上了马车,径直往下村而去。 临江知州刘之栋在知道傅小官接收难民这一消息之后眉间紧锁,在后院站了很久很久。 第七十七章 夕阳晚照 虞问筠和董书兰在西山别院也分别写了一封信。 虞问筠这封信写给了她娘尚贵妃,言说了所见难民之事,见之悲愤,思之流泪,乃寻常人完全不可思议。也提到了傅小官为救难民所做的一切,然后请母妃转告父皇,单单一个瑶县这赈灾口粮就克扣的如此厉害,可见全国灾区是何等不堪云云。 董书兰这封信写给了她父亲董尚书,也说了这处瑶县难民的事,只是没有提及傅小官,希望父亲能着户部官员详查赈灾物资的流向,此间贪墨已严重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朝廷为灾民所作之一切尽皆进入了那些蛀虫的口袋,此处只有灾民三万余人,但黄河两岸灾民数以几十万计,他们吃不饱,是会出大事情的! 傅小官并没有干涉,这事儿既然捅上了天,朝廷肯定是会彻查的,虽然他知道这事最终不会有结果,但能够揪出一些贪赃枉法之人,能够震慑一些宵小之辈,也就功德无量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傅大官聘请的百余大夫和二十车药材抵达了西山别院,傅小官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派出了西山别院三百护卫,随同这些大夫和药材即刻启程,星夜赶往瑶县。 这三百护卫的主要任务是维持难民秩序,无论是瑶县救济还是在迁往下村的途中,傅小官都绝不允许出现任何乱子。 而这些大夫去往瑶县,一来是为那些难民治病,二来是回程时候以防万一。 如此颠沛流离,尤其是那些妇幼老弱,傅小官很担心他们撑不下去。 死人是在所难免的,但若是能少死一点,这当然更好。 “少爷,西山别院可是府上最重要的一处地方。”易雨心里有些担心,那三百护卫这一调走,西山别院可就空了。 “我也知道啊,余廉口口声声说会派捕快维持那的秩序,好吧,就算他真派了,一个小小县城的捕快能有多少?那些灾民可是饿慌了的,这人一旦饿慌了就会失去理智,毕竟生存才是人的第一大意志。张策救灾,伙食我是有要求的,虽然我早已告诉了张策要布置至少五十个救灾点,但我估计依旧会发生拥挤踩踏事故。都想要吃到一顿饱饭,都怕晚了就没了,那些还有一点力气的壮年肯定能够挤到最前面,可那些弱小呢?他们弄不好这饭没吃到,反而被踩死了。” 傅小官那张本应该稚嫩的脸变得极其成熟,他的眼神非常凝重,他的语气非常低沉,那不变的眉眼间似乎有山岳之重,哪里还有半分十六岁少年的模样。 董问筠看着傅小官那张仿若饱经风霜的脸有些出神,心想难道这就是悲悯天下? 董书兰是见过傅小官此般模样的,只是今日再见时候,愈发认为他这就是少年老成。 傅小官并没注意自己此刻的神态,他的心情确实沉重。 “而今天下承平,还没有听说匪人之事。所以我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把三百护卫派出去,能少死几个人也是好的。” 这里有苏墨和虞问筠所带的那个女高手,还有一百多个王家村的村民,傅小官不认为有匪徒敢来西山别院。 易雨并不知道这有两个高手啊,他依然有些担心,但少爷已经作了如此安排,那三百护卫也早已离开,这就只有祈祷别出什么乱子才好了。 易雨离开,傅小官三人在院子里坐下。 夕阳余晖映照,泼墨半天红霞。 三人还在聊着灾民的事,傅小官在给她们说着接下来的许多安排。 这时候傅小官说的很轻松,于是此间的气氛便也轻松了起来。 “这些人来了之后就会有活干,我会发给他们工钱,包吃包住的那种。等来年春播,他们愿意回去的就回去,不愿意回去的也攒了一笔钱。如果他们愿意在这安家立业,那便自己去建房子,可以去开一些荒地,富余的劳力就在那些作坊做工,养活一家人肯定没有问题,甚至能够过得更好。当然,这些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如果后面还有灾民涌来呢?”董书兰问道,这是她最担心的问题,灾民的流向永远是往富裕的地方,临江州是江北富裕之州,而西山别院接收灾民之事肯定是会传出去的,以傅小官的为人,他肯定不会亏待这些灾民,那此地就成了临江州的一处桃园,在灾民的心目中,这就是一处能安身立命的庇护之所。 “如果那样,我就把这下村变成一个最繁华的集镇。”傅小官笑道。 董书兰瞅了他一眼,“你就不算算你家的余粮,够他们吃上多久?” 傅小官笑了起来,“放心,等我把你们娶进门这粮仓依然会是满的!” 两女顿时脸红,“谁要嫁给你啦?” 董书兰声音低如蚊蝇,而虞问筠的声音颇大却带着一股娇腆。 一个如细雨随风,一个如冬日暖阳。 甚好! 肾也得要好! 傅小官大笑,两女终于不敌,羞怯的低下头去。 这人脸皮忒厚! 二女却心中欢喜。 王二王强此刻走了进来,王二远远听见了傅小官的笑声,便抬眼看了过来,王强一脸兴奋的埋头前冲,王二一把将他拽着,“呆会进去。” 王强愕然,两人又出了那月亮门。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强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看,三人正在说笑饮茶,应该是没了父亲所说的尴尬。 他抱着个盒子再次走了进去,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 “少爷,这就是傅一代,你瞧瞧。” 傅小官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粒粒饱满的种子。 “这东西我先保管,明年育秧的时候你找我要,切记,不可耽误了育秧。” “小人记住了!”王强转身出了门,董书兰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种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宝贝一样的捻出一粒种子,说道:“这种子可不一样,明年再培育出一批,后年就能够小规模的种植了,也就是能够知道产量如何。至少翻一倍是肯定的,至于还能不能更高我也不太清楚,这东西需要一代一代的培养改良。” “谷物产量能翻一倍?”虞问筠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才敢保证你们进了傅家的门,这粮仓依然会是满的。” “傅小官……!” 此间一片绮丽。 第七十八章 夜袭 夜如黑幕,有夏虫悲鸣,秋虫叽叽。 苏墨拧着一个酒馕坐在飞檐上,看着无边的黑夜,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事。 当初白玉莲找他,说他找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少年,那少年所行之事与众不同,在知道了那少年的身份之后他是不相信的。 这天下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会为穷人着想? 他们剥削着佃户的劳力,他们宁可千金买笑也不会施舍穷人半文,这并非苏墨偏激,而是他的生活经历告诉他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但白玉莲信誓旦旦,却依然无法扭转苏墨早已固有的观念。 所以两人打了一架,赌约便是若白玉莲赢了,他就去保护那个少年,并给他道院的内功心法,而如果白玉莲输了,那白玉莲就得离开那个少年,两人仗剑天涯。 结果当然是他输了。 于是他来到了这里,见到了这个少年。 至今已经两月,他从冷淡变为好奇变为改观再变为刮目相看。 这个少年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他至此才明白白玉莲为什么会拼命也要赢他一剑,他也才明白白玉莲此行去往东边所为何事。 白玉莲这是赌上了一生! 这个赌注极大,而今看来白玉莲是有眼光的,既然如此,我便加上一注又如何? 苏墨拿定了主意,拧着酒馕畅饮了一口,视线落在了外院的墙上。 漆远明带着二十多个黑衣人早早抵达了西山别院,一直藏在山林中,他已经知道西山别院的三百护卫下午就已经离开,他一直在这等着,直到夜深。 张沛儿跳河自杀,漆氏酒坊倒闭,就连那些酿酒的师傅都被西山酒坊悉数挖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傅小官! 那张假的配方并没有令漆氏家族破产,却令漆氏丢尽了颜面。 轰轰烈烈的广告,吹得震天响的牛皮,却在八月十五的当天偃旗息鼓,令临江城的人痛痛快快的指着鼻子骂了半个月。 这特么谁受得了? 那罪魁祸首张沛儿干脆跳了河走得干干净净,留下漆氏默默的抗下了这口漆黑的锅。 漆氏家主那个气啊,最后将这长子长孙,未来漆氏的继承人,直接给扫地出了门。 漆远明自那一刻起,脑子里所想的都是报仇。 如果能够在酒上面正面击败傅小官,这当然是上上之策,可他没有新的酿酒方法啊,所以他选取了另外一条报仇之路——弄死傅小官! 他精心策划了数十日,花了许多银钱收买了二十来个绿林好汉,原本想等着傅小官单独出行就行动,可这机会太难把握,他没有在傅府的内应,傅小官这厮一回临江就极少出门。 而下村西山别院他派人去摸了个底,这里更不行,里面驻守着几百个护卫。 现在,他等到了机会,傅小官这个傻子居然要去接收几万难民! 他居然将所有的护卫给派出去了! 那么今夜的西山别院就是一处不设防的空空院落。 至于里面住的那些庄户人家,凭着这些绿林高手的身手,等他们听到打斗声时,傅小官想来已经身首异处。 至于傅小官本人,说实话漆远明从来没有去考虑过。 一个大地主家的小地主,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所以这么一分析,傅小官已经死定了。 漆远明并没有去,他也手无缚鸡之力,他依然站在那处山上,等着这些绿林高手带回傅小官的首级。 “你也有今天啊!”漆远明的眼睛都是红的。 …… 苏墨看着有人飞上外院的围墙,他的眉头一皱,将酒馕栓在腰间,想着终于有活儿干了。 他一步踏出,如夜枭滑翔,长剑出鞘,唰的一剑便向刚刚飞上围墙的一个强人劈去。 这个强人也是倒霉,听那漆公子说里面根本没有会武艺的人,所以他毫无防备,这一剑突然而来,他就看见自己的胸前插着一柄剑。 剑抽开,一篷鲜血洒出,他才惊恐的啊的一声大叫,从围墙跌落,死的不能再死。 别的强人听见了他发出的声音,才看见城墙上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高手! 有人呼啦了一嗓子,来五个人和我一起对付他,其余的去里面取了那狗贼的人头! 于是六个人向苏墨扑了过去,其余十多人飞下墙头径直往内院冲去。 住在外院的一百多号庄户白天劳累了一天,这时候睡的极沉,再加上院墙距离住的地方颇远,这里的打斗并没有惊醒他们。 苏墨眉头一皱,内院还有一个比他还高的高手,那就先把这六个人都解决掉再进去堵了他们的退路。 那名女高手此刻就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见有强人冲了进来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手起剑落,便有一个人头滚了下来。 那些冲进来的强人一惊,这特么的,说好的里面没有高手的呢? 事到如今他们也难作他想,有人叫到:“一起上,杀了他!” 叮叮当当,锵锵锵锵……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一个个临死前的哀嚎之声,将这原本平静的夜打破,傅小官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王二王强也悄悄的开了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菜刀和柴刀。 虞问筠和董书兰也走了出来,原本睡眼惺忪,一下子就彻底清醒。 有强人看见了二楼上站着的人,一声大吼:“你们拖住他,我去砍了那个狗贼!” 这强人手握朴刀拔地而起,“小贼,拿命来!” 他在空中举刀,一步踏上二楼的围栏,随后一刀劈了下去。 “啊……!”这是虞问筠和董书兰的叫声。 那明晃晃的朴刀眼看就要劈到傅小官的面门,傅小官一个闪身,随后狠狠的打出了一拳。 “砰!” “啊……!” 傅小官从二楼跳了下去,紧随着又是一拳。 “去死吧!” 那强人死不瞑目,这第一拳轰在了他的腹部,另一拳轰在了他的颈部,他死的时候还像煮熟的虾一样蜷缩着。 苏墨干掉了外面的六个强人提剑飞来,两人一前一后夹击之下,二十四个强人有二十个被两人的剑斩杀。 另外傅小官两拳打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是被王二王强的菜刀给劈死的。 剩下两个跑了,丢下了两条胳膊。 这响动就弄的有点大,易雨带着百十个庄户壮汉打着灯笼火把冲了进来,看见的是满地的尸体血肉。 “少爷!” “我没事,大伙既然起来了,就帮个忙把这收拾一下吧。” 第七十九章 我怎么会有仇人呢 虞问筠和董书兰这时候才醒过神来。 然后便看见那一地的断肢惨臂和滚落各处的人头尸体,心里一紧,去了墙角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 她们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别说杀人,就连杀鸡她们都从未见过。 傅小官倒是屁事没有,他去看了看王二王强,这两人被吓的不轻,幸亏没有受伤。 然后他对苏墨和那女高手表示了感谢,两人都没鸟他,径直的走了,就像杀了几只阿猫阿狗一样。 傅小官耸了耸肩膀,这就是高手的样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院子很快收拾妥当,这些庄户汉子的内心其实也是恐惧的,他们种了一辈子庄稼,可从来没杀过人也没见过杀人啊! 少爷这院子里就这么短短时间便死了二十二个!我的妈呀,少爷这院子藏龙卧虎可真了不得! 站在这些庄户汉子的立场,这些强人当然该死!他们不死少爷可就没了,若少爷没了,老爷必然大怒,他们可还住在西山别院呢,若连少爷都保护不好,老爷肯定将他们驱逐了。 想想就可怕,这些该死的强人,真特么没事找事,于是有人甚至对那些尸体捅了几刀。 …… 漆远明远远的看见西山别院里的灯火亮起,觉得有些诧异。 这杀人不是要乘着月黑风高么? 怎么还点上了灯笼? 傅小官的画像他早已给他们看过,而且那内院里除了傅小官和侍候他的丫环是不会有外人住的,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们把里面的人都杀了不就万事大吉? 可你们点上灯笼是干啥? 难不成你们要杀人抢劫再放火? 漆远明笑了起来,干得漂亮!这样更好,把他那破酒坊也一并烧了,我的瑶香就又有了出头之日。 他取出了一瓶天醇,摆上了一包烧鹅,坐在地上吃着烧鹅喝着天醇,觉得原本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在这一刻便彻底粉碎。 他感觉自己轻松了很多,这些日子长期压抑着他的阴霾一扫而空,想来明日天晴,当艳阳高照。 他也觉得自己感悟颇多。 如那傅小官,临江首富之子,才名传四方,可那又如何? 人一死,万事成空,那些数不尽的钱财与他再无关系,那些诗词和那红楼一梦想来还会传唱一段时间,但他却再也无法体会那些荣耀与赞赏。 所以这人啊,活着才最重要。 在这一刻,他被家族驱逐的耻辱似乎都淡了,都变得不重要了,他咬着鹅腿狠狠的撕了一大块肉下来,一边咀嚼,一边笑。 世间再无香泉和天醇,瑶香的秘方在我手上,漆府的那帮蠢材,我迟早要令他们刮目相看!我迟早要把我家主的位置拿回来! 他拿着瓶子喝了一口酒,忽然听见林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眼望去,便见两个强人互相搀扶着向他走来。 他有些愕然,揉了揉眼睛,其中一个强人忽然举起了刀,一声大吼:“我艹你、妈的个骗子!” 漆远明慌忙从地上爬起,转身就跑,距离远了,才惊恐的问道:“究竟怎么了?” 那强人提刀就追,“你特么还问我怎么了?老子还想问你怎么了!特么的里面两个高手,老子的一帮弟兄全特么交代在那了,你给老子站住!” 漆远明这次跑得很快,再没有回头。 身后有声音传来:“姓漆的,老子要杀了你全家!” 漆远明没命的狂奔,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结局,这让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会有防备? 难道这也是他布下的圈套? 不可能! 不可能! 傅小官,你特么就是个恶鬼! …… 傅小官在院子里喷洒了香水。 血腥气还未曾散尽,他当然无所谓,可虞问筠和董书兰两人却受不了。 他并没有觉得二人矫情,因为这两人本来就娇气。 一个是当今皇上的女儿,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若她们都不娇气了,这天下的女子也就能顶半边天了不是。 夜风中桂花飘香,冲洗了十数遍的地上,估计只有那些边角处还会有血迹存在。 那些强人的尸首傅小官派了人送去临江州府,这么大的事,肯定是要报官的,至于官如何处理这就不关傅小官的事了。 此时已是寅时,二女也没了睡意,三人坐在了院子里,春秀去了厨房,着厨房煮一些荷包蛋和汤圆。 春秀起来的时候这院子都打扫干净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睡的太沉,傅小官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苏墨去洗了一个澡,此刻站着傅小官的身后——有那两名姑娘在,他便没有和傅小官同坐过。 “你是不是有仇人?”苏墨问道。 傅小官仔细的想了想,这几个月来,如果真要说仇人的话,恐怕只有张沛儿才会想他死。可张沛儿死在了他前面,难道是张府想要报仇? 不是没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很小。 张府是临江布商行首,真的会愿意因为女儿的死与傅府为敌? 何况张沛儿之死并不是他一手导致,说来还是因为和漆氏合谋,事情败露,为了名声而投的江。 所以思来想去,他摇了摇头。 那女高手此刻也走了下来,声音低沉,带着责问:“那你的意思是有人针对九公主殿下了?” 如果是这样,这事情就很大条了。 这就不再是仇杀,而是宫斗。 所以虞问筠首先就否定了这一说法,“杀我有何用?就算是要杀也是杀三姐才对呀。” 傅小官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我又没仇人,而且他们杀了我毫无意义,可三姐就不一样了,北边想要和亲,指明了要娶三姐,这件事在朝堂之上早有争论,有人认为和亲是大虞之耻,对于荒国当以武力相对。可也有少数的官员认为大虞数十年未曾有大战,而今之将士能否抵御荒人铁骑未曾可知,倒不如和了亲,两国互相安好。” 这事儿傅小官曾经听秦老说过,他当然是赞成一战的,荒人铁骑究竟有多厉害总得打打才知道,虞朝的将兵究竟能不能战,也得打打才知道。 他明白盛世和平总是需要战争的洗礼,但他也明白畏战之人也不在少数。 这事儿离他很远,他并没有去关注,今天听虞问筠说起,才又问了一句:“那朝廷现在是什么打算?” 第八十章 庙堂形势 “详细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偶尔听母妃说起,荒人已经陈兵铁骑十万于雁山关外,并再次派出了和亲使节,估计已经到了上京。” “父皇肯定是要打的,宰相燕北溪和枢密院枢密使燕师道也是一力主张要打的,不过……也有声音建议和亲为上,主要是以言官为首,理由是荒人与那夷国结了盟,若我朝北边战事顺利,东部边军镇守虞夷边界当然不会有问题。可若是北边战事不利,被那荒人破了雁山关,驻守在忻城的三十万北部边军若是没守住,那东部边军就必须调动支援北边战事,如此一来若夷国在此时举兵,则大事不妙。” 傅小官蹙眉想了想,他不明白这三十万边军中有多少骑兵,但我方依托忻州雄城与敌一战,这胜率应该是很高的。 何况这时候作为北部边军的主帅,应该也派出了更多的部队去协防雁山关。 既然称之为关,肯定是易守难攻之处,攻打关口骑兵发挥不出多少作用,只要不去贪功主动出击,就死守雁山关,便能将荒人拒之门外。 想来荒人的国家经济也是无法和大虞想比的,战争就是打钱,所以荒人其实没多大胜算。 傅小官也明白了虞问筠说的就算是刺杀也是杀三公主的道理。 如果三公主死了,这和亲就根本没了可能,这一仗就必须打。 但这事是说不通的,因为陛下本来就准备打。 除非是陛下不愿打仗,陛下也不愿三公主和亲,这两个条件之下,刺杀三公主才有意义。 “这件事我仔细的想了想,应该不是针对问筠,一来没有这个必要,二来如果真的要行刺问筠,来的就不是这些人了。我想……会不会是难民?这些人有点身手,而今遭了灾便落草为寇。而我这西山别院有钱有粮,他们不过是来打个劫却撞到了两位高手的手上?” 众人一想,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说得过去,此事也就这样揭过,剩下的就由着官府去查吧。 吃过汤圆鸡蛋,天色便渐渐亮开。 傅小官保持着他的晨练,现在还拉上了虞问筠和董书兰。 “身体需要锻炼,这样才能增强抵抗力,最简单的锻炼方式就是跑步,不需要你们跑多快,慢跑就行,但一定要动起来。” 二人换了一身短装,这是傅小官设计的,颇为新奇,两个大美女让傅小官看见了另外一种风情。 他们当然没有去外院跑,而是在内院里,绕着长廊,一圈也有六七百米的距离。 初时两人仅仅能跑两三圈,这两天下来,倒是增加了两圈,虞问筠的身体素质比董书兰略好一点,董书兰跑完之后总是累得气喘吁吁,而虞问筠还能活蹦乱跳。 对于傅小官的这一行为,那个女高手没有阻止,她就抱剑站在二楼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小官两拳垂死了那个绿林强人,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当时情况危急,这两拳他几乎使上了所有的力量,击中的部位又是最软的腹部和颈部,他本以为能够将对方重伤而失去战斗力,却没料到真的把那强人给打死了,这让他对九阳心经有了新的认识,于是在锻炼之后,再次盘腿打坐。 那女强人走到了苏墨的身边,语气依然冰冷,“道院?” “是,剑林?” “对。” “打一场?” 苏墨摇了摇头,“打不过你。” “怎么称呼?” “苏墨。” 那女高手似乎等着苏墨问她怎么称呼,但苏墨就这样闭了口。 “红妆。” 苏墨这才回头看向了那女高手,眉间轻蹙,“剑林七剑的红妆?” “当然!” 红妆骄傲的走了,苏墨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 时宣历八年九月初一,上京金陵皇宫,大朝会。 数百文武官员肃然立于承天大殿,皇帝虞胤在掌印大太监贾公公的引领下,龙行虎步的进了承天殿,坐在了龙椅上。 他的面容肃然,精神矍铄,气势威严。 “朕今日只处理一事!” 没有等贾公公开场,他直接说话了。 “宣荒国使者觐见。” 有唱喏太监在大殿门外高声宣唱:陛下有旨,宣荒国使者觐见! 此次荒国所派使者为荒国国君拓跋风之三叔拓跋秋,相当于虞国的亲王身份。此人曾于幼年来虞朝上京稷下学宫求学五载,回了荒国一生都在研究虞朝,对虞朝文化风俗皆十分了解,为拓跋风身后极有份量的幕僚之一。 此次和亲之策便是由他提出,此举深意只有极少数的几人知道。 现在,他亲自来了,心里毫无畏惧。 他迈步走入了承天大殿,想着如此高大辉煌的殿堂,而今就在自己脚下。 荒人对虞朝是极度向往的,这里有最肥沃的土地,有最精美的建筑,有悠远流传的文化,当然也有最美的女人。 泰和十三年,荒人南侵,结果大败。 此后荒人忍辱负重四十七年,荒国也历经了两朝君王,而今荒人在拓跋风的带领下,草原四方平定,国力空前无两,尤其是军队! 拓跋秋相信,一旦两国开战,虞朝必然倾倒在荒人的铁蹄之下。 莫要看他繁花似锦,实则以满目疮痍。这才是真实的虞朝,这是拓跋秋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情报经过数年的分析得来,不会有误。 “外臣拓跋秋,拜见大虞皇帝陛下!”拓跋秋礼数十足。 “平身。” “谢陛下!” “你不用谢朕,抬起头来让朕好生的看看你。” 拓跋秋心中一紧,缓缓抬头。 “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嘛,朕早已下旨斥责了拓跋风,却没有想到他倒是贼心不死。三公主是朕的女儿,他拓跋风算个什么东西!” 虞胤站了起来,面带愠怒,又道:“朕没有耐心和他废话,这仗朕早就想打一打,朕倒要看看他拓跋风的脑袋,究竟够不够硬!” 拓跋秋心绪渐定,他的神色也变得轻松,他在等,等此行最关键的一个人。 “放我进去!”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虞胤以及群臣皆向侧门看去,拓跋秋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是大虞三公主殿下,虞轻岚! 第八十一章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转眼六天过去,白水河旁的简易工棚搭建完毕,有快马传来消息,从瑶县而来的难民已经动身了。 傅小官一直担心的乱子没有出现,但是这些日子还是死去了数百人。 他们早已油尽灯枯,哪怕伙食得到改善,哪怕大夫及时的赶到,他们还是没能挺过来。 那些死去的人在傅小官的授意之下都拉去瑶山下一把火给烧了,这是傅小官强烈提出的命令,他生怕这些人忽视了这一点导致瘟疫的产生。 现在这些难民恢复了部分活力,他们听说有一贵人要收留他们,现在他们所吃到的馒头面饼,和那些救助他们的大夫都是那贵人派来的,难民们终于看见了希望,对于这区区三百多里地的迁徙便不再畏惧。 张策深刻而准确的贯彻了傅小官的精神,宣传,一定要在难民中宣传。 宣传西山的美好,宣传未来生活的美好,告诉他们以后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好! 不但能吃到馒头面饼,还能吃上肉,也能住上房子,总之,你就给他们画一张饼,你想画多大就画多大,必须让他们产生希望,这人只要有了希望,他才会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于是,张策就这么干了,只是他干的更离谱了一点。 “我家少爷是菩萨转世,他知道了你们受难的消息就派了我等来拯救你们。” “我家少爷就在西山,他说,你们之所以遭了那大灾难,便是因为你们的未来就在西山。” “你们想想,虞朝这么大,为什么你们没有去江南而偏偏来了江北,为什么你们没有留在齐州而偏偏来了这小小的瑶县?我家少爷说,这就是宿命!你们的前世就是少爷座下的童子,而今少爷转世,在冥冥中指引着你们来到了这里,你们……都是少爷这一世的奴仆,少爷将给与你们新的生活,而你们,将在少爷的指引下,为少爷的理想,奋斗终生!” “……” 这特么的就是洗脑了! 傅小官在看过传回来的消息之后哭笑不得,这张策也是个人才,他成功的忽悠住了这三万多难民,并让自己这个少爷的形象牢固的竖立在了这群难民的心里。 这时代的人是相信鬼神的,他们甚至丝毫没有怀疑张策所说的事。 因为他们确确实实来到了瑶县而没有留在齐州,就在他们以为会被饿死在这里的时候那活菩萨从天而降,给他们带来了食物,还给他们带来了大夫——如今想来这就是命运,这就是活菩萨的仁慈,那自己的这一生,当然就要为这位活菩萨而活了。 “今天,我们即将启程,明天,你们将见到救你们于水火之中的少爷,少爷说希望你们一路听从安排,壮年要扶持老幼,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少爷将在西山等着你们,少爷说,他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新家,为你们准备好了丰盛的吃食,你们将迎来崭新的开始!” “多谢菩萨活命之恩!”有老人磕头长跪。 “我等只有一身力气,希望活菩萨不要嫌弃!”有壮年默默祈祷。 “我的命是活菩萨救过来的,我要侍候他一辈子!”有少年虔诚心念。 “我家世世代代都愿成为活菩萨的奴仆,愿菩萨指引我们的方向……” 张策觉得这个效果很好,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就依据此例宣传。 “出发!” 张策大手一挥,在三百护卫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人群向下村而去。 余廉站在城头,捋着山羊胡子,看着这些流走的银子,淡淡的问道:“查清楚了吗?” “回大人,查清楚了。此前刘知州倒是与傅大官有些来往,但更多的是通过师爷柳三爷。七月尚贵妃回齐州省亲,在上林洲停留了一宿,晚宴有邀请刘知州和傅小官。” “那晚傅小官为闲亲王写了一副对联,第二天刘知州亲自登门去了傅府,还给了傅小官一纸采矿批文。此后二人之间倒没有什么往来。然后便是九天前,陛下下了一道圣旨给傅大官,这旨意您知道,就是傅大官奉旨纳妾之事,这事儿皇上着刘知州监办,最近刘知州倒是经常去傅府。其中关系大致如此,至于户部尚书府,太远太高,小人打听不到。” 余廉蹙眉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傅大官的妾室齐氏,是不是要生产了?” “据说就在这两月里。” “去备一份厚礼……把那块血珊瑚,不,血珊瑚留着等傅大官纳妾,把那块白玉手镯也备上,齐氏一生产,或者是傅大官要纳妾,立刻告诉我,我要亲自去祝贺。” “小人明白!” …… 次日,天色有些阴沉,傅小官有些担心,这雨可别下早了。 这老天似乎发了慈悲,果真没有下下来。 那处工棚的饭堂里已经冒出了炊烟,有数十个妇人从早上忙到傍晚,做了许多的馒头面饼熬了一锅锅的浓稠的粥。 傅小官本来打算给他们做白米干饭弄些肉菜的,但苏墨却阻止了他,说如果这样,那么难民会进食太饱,他们的身体无法承受,反而会害了他们。 当夜色渐渐降临,浩浩荡荡的难民大军终于抵达了西山。 在易雨的引导下,在张策和三百护卫的安排下,这些难民有条不紊的进入了工棚,便这样安顿了下来。 他们看着这崭新的工棚,虽然不及自家以前的房舍,却已经可以遮风挡雨,这个冬天,算是能够活下来了。 当所有人都安顿好了之后,天色已晚,傅小官来到了这里。 他就是来看看,但张策却对那些难民说,这就是救了你们的少爷。 于是呼啦啦一片跪了下来,口呼活菩萨之声不绝于耳,弄的傅小官极为尴尬。 “停停停!” 傅小官站在高处,大声的叫到:“你们都起来!” 没人起来,这特么的,傅小官完全没有料到这盲目崇拜居然如此厉害。 “现在我命令你们,全部起来!” 这下所有人都起来了,一个个看着灯笼下的活菩萨,看不太清,仿佛比较年轻。 此时有雨落下,傅小官站在雨中,对他们大声的又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现在,我命令你们,吃饭!” 第八十二章 新生从这里开始 此后三天,傅小官没有再去工棚,却叫了张策和易雨去统计能够识字之人和各种匠人。 这三天里他就在西山别院的内院接见了这些人。 张阳是其中之一,年仅十八,曾经在私塾读过书,对算学有一定基础。 李忆,年二十二,识字,动手能力很强,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周刚,年三十,识字,曾经是私塾老师。 郑铎,年三十三,识字,对经商颇有见地。 鲁正军,年四十,识字,铁匠。 …… 厚厚的一本名册就在傅小官的手上,他没有料到这三万三千多人里面,识字的居然有三百多人,而各种匠人也有千人之多。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接下来,他需要好生挖掘挖掘。 然后他又接见了这些难民中的族长乡绅,这些人他给予了极大的关怀,并带他们参观了自家的粮仓。 “就算你们放开肚子吃,我家的余粮也够你们吃上一年。” 这是让他们安心,只要这些族长乡绅能够安心,其余那些人也就自然安心。 于是住在工棚里的人便愈发的相信这就是活菩萨下凡来拯救他们的,这弄得傅小官不敢去工棚处和那些人见面。 索性他就不去见了。 三天后,他召集了名册上所有的人去了外院的那处练武场,人太多,内院有点小了。 列席会议的依然有易雨和张策,虞问筠和董书兰扮了男装坐在傅小官的身后,苏墨和红妆离的更远一些。 “大家对现在的生活还满意吗?”傅小官站在台子上,声音很亲切。 下面坐着的这些人仔细的看着傅小官,虽然此前他们已经见过,但那一切仿佛都在梦中。 “非常满意,老朽多谢少爷了!” 这是傅小官的强烈要求,他不允许他们叫他活菩萨,他们就只好叫他一声少爷。 “如果大家还有什么要求尽可能提出来,我能够做到的就一定会为大家去做到。” “没有了,少爷,大家现在能够吃饱住好已经很满足了。大家现在倒是有一个要求……”说话的是乡绅吕东平,年已六旬,本以为会死在逃难的路上,没料到被救了回来。 “吕先生请讲!” “老朽不敢,是这样,大家不愿白吃白喝由少爷来养着,都是有手有脚之人,大家希望少爷能够给他们一些活干。” “对对!少爷,我们都能干活,老夫就算无法犁牛打耙,可也能插秧晒谷,还请少爷安排一些活计才好。” “小人听说少爷有酒坊,小人懂得一些酿酒之法,愿意去酒坊打杂。” “小人会打铁,还带着几个徒弟,听闻少爷准备开矿,小人愿为少爷尽绵薄之力!” “小人会做烟花爆竹,对那火/药颇有研究,如果少爷用得着,还请少爷吩咐!” …… 苏墨从未曾见过这天下有哪一个地主或者是权贵能够凝聚如此强大的人心,这些算是难民的代表,他们识字,有一技在身,或者是有威望留存,傅小官直接切中了此间的要害,他没有去面对三万多人,他仅仅是将这一部分人抓住,便已经掌控了所有的难民。 他用的法子也很简单,前面那些宣扬虽然有些无耻,但不可否认那是第一时间在难民中建立他的威信的最好方法。然后他又第一时间将难民中的这一小部分人找了出来,和他们谈话聊天,听他们说着曾经的事,他也对他们说着未来的美好。 他极有耐心,成功的让这部分人对他倾述了心声,他也成功的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了他们。 如此一来,便是归心。 苏墨可以预见,此后这三万多人都将以傅小官马首是瞻,如果傅小官接下来的所有动作能够让这难民尝到甜头,那么明年春,离开西山的人会极少。 如果此人领兵……可惜他未曾读过兵书。 傅小官满脸笑意,亲切动人,他的双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说道:“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今天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一来就是想听听你们还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二来就是我确实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安排给你们去做。” “这西山后山有一处水泥作坊,我需要再增加一千人,要身强力壮者,每日工钱二十文,有妇人愿意也可以去帮忙做饭,工钱十文” “这边你们有见到那一大片平整好的地,我需要建很多工坊,大约也需要两千人,普通工人每日工钱二十文,师傅匠人每日工钱六十文。” “最重要的是在凤临山,那里有一处矿藏,还未曾开掘,我需要先修一条路进山,这需要两万余人。修路的工钱每日二十文,懂得勘测规划以及安排调度者,每日工钱六十文。” “据统计,这次抵达西山的有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二人,其中老人两千四百一十八,妇幼四千六百七十九,这一部分人做好后勤,比如帮忙烧些开水,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每日也有工钱五文。” 下面坐着的这些人顿时眼睛都绿了,他们的命是少爷救的,按照他们的想法那就少爷需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一定会去做,完全没有想过还会有工钱。 此刻少爷居然说干活会给钱,而且给的钱还这么多,这些人的心就更活跃了,毕竟家已经没有了,明年春若要返乡,重建家园那是需要一大笔钱的。 “这样算来后勤人员大约七千,剩下的就是主要劳动力两万七千余人。除了我上面需要的两万三千人之外,剩下的四千人,砖窑处需要一千,黏土开采需要一千,剩余两千我要最强壮的青年,他们就留在这里,由我安排人来训练他们。” “我的大致安排就是这样,细节的地方由易管家和张管家负责,他俩将从你们中选出一些领头者,负责各项细节。这是目前的初步安排,等这一切建成之后,我会再做安排。” “比如这西山学院建成之后,你们的孩子就可以在这里读书,你们之中会识字者可以在这里教书。比如这研发中心建成之后,像鲁正军或者李忆这样的人才会留在研发中心,专心的去搞研究,到时候我会提供技术指引,当然具体的事情得你们去想办法完成。” “这是一份初略的规划,请你们相信,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第八十三章 离别 无论是因为银钱的原因,还是因为傅小官在他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总之,从这一次会议之后,曾经的灾民,而今的西山人,便就此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改变运动。 在易雨和张策的统筹下,在选举出来的各种领头者的带领下,在族长乡绅的监督下,傅小官在西山第二次会议上的精神得到了坚决的贯彻执行。 这些西山人向各个地方奔赴而去,那处工棚,在两三日之后,便冷清了下来,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他们已近夕阳,傅小官没有让他们去干活,反而安排了数人照顾他们的起居。 少爷是如此的仁慈,我等居然想着赚少爷的钱,我等……猪狗不如啊! 那些族长乡绅杵着拐杖也跟去了各个地方,拉都拉不住,如果阻止他们还会翻脸。 “老夫就真的老了吗?老夫要去帮少爷看着,你们这帮小子若敢偷懒,老夫这拐杖可会敲破你们的头!” “老夫修桥开路颇有有些心得,少爷那地图老夫看过,很有难度,老夫必须亲自去现场看看,只有这样,这路线的规划才能更合理。” “老婆子我做不了啥,去帮忙烧个火也是好的。” “你们要记住,这一切建好了,你们的孩子就会有书读,你们将来也会在这些工坊中干活,你们的女人也能在这干活,少爷说过,他的香水作坊就需要女子,所以你们现在所作的一切并不全是为了少爷,也是为了你们的今后!为了你们儿孙的今后!我老了,去不了了,我会在这看着,看着这里慢慢变好,看着你们越来越好!你们走到哪里都要记住,你们是西山人,不要丢了西山人的脸面!” “……” 西山人在这里短暂的住了几天又拖家带口的走了,这次和逃难不同,他们的内心充实,信念满满,他们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回报少爷的大恩大德,哪怕为之付出生命! 这是西山人的内心真实想法,淳朴的他们,就这样用自己的双手,为西山的发展开拓出了一条流金大道! 留在西山别院的两千强壮青年,傅小官将他们丢给了此处的护卫头领陈破,这家伙是白玉莲曾经的副将,傅小官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按照军伍的标准操练这两千人。 “你想成立军队?”苏墨问道。 “这里以后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焦点,我需要提前作一些安排。” “你没有盔甲武器。” “所以我需要冶铁。” “如果能够弄来战马就好了。” “我也想啊,尤其是荒人的马,哎……好想去打劫一下荒人。” “……” 宣历八年九月初十,夜。 西山别院后院凉亭。 虞问筠的心情有些沉重,董书兰的面色也不太好。 虞问筠收到了来自上京的一封密报,此刻正在傅小官的手里。 “关于赈灾贪墨之事,陛下已派遣四路钦差巡查。”这事儿就一笔带过。 “九月初一大朝会,荒人使节拓跋秋面圣,陛下怒斥之,言绝不和亲,若荒人要战,那便一战!” “朝中诸位大臣未曾有反对之声,但三公主闯入承天大殿,面对陛下和数百大臣,盈盈跪下,请求陛下准许和亲。” “陛下大怒,囚禁三公主于府上不可踏出府门半步,然三公主以绝食相逼,至九月初三,陛下召见众臣,垂泪湿襟。下旨曰:三公主读圣贤之书,有悲天悯人之心,为大虞黎民百姓免遭战火之苦,愿下嫁荒国国君拓跋风为妻,修两国世代之好,愿两国万世太平……” 傅小官皱紧了眉头。 这就很奇怪了,这三公主究竟是想啥呢? 陛下和群臣都准备打了,她居然横插一杠子,非得把自己嫁给那荒人国君——如果她真的是为了黎民百姓而想,那这个女子还真颇为高尚。 只是这样就能化解荒人的狼子野心吗? 傅小官不知道。 虞问筠也不知道。 三姐虞轻岚为崇贵妃所生,比虞问筠大不了几天,两人一起长大,感情颇深,但现在她居然要嫁给荒人!还是那等苦寒之地! 她不是一直很喜欢镇西王霍东临的次子霍淮谨的吗? 她究竟是怎么了? “三公主今年几岁?”傅小官问道。 “就比我大二十三天,今年十六。” “我不了解三公主这个人,但她执意下嫁无非就是两点,其一是真的不愿再起战火,其二……那拓跋风听起来倒是个人物,她会不会是对这等人物的崇拜而产生了爱慕?” 虞问筠蹙眉沉思,摇了摇头,说道:“若是第一点我也不确定,但第二点理应不可能。因为三姐有心仪之人,这事至少我是知道的,那少年是镇西王次子霍淮谨,现任西部边军轻骑兵统帅,是少年英雄般的人物,去岁三姐还和我说过非他不嫁……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怎么就改变了初衷?何况我也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和睦之处啊。” “会不会是那霍什么不愿意当驸马?” 虞问筠瞪了傅小官一眼,说道:“霍淮谨不需要当驸马。他是异性王爷之子,公主是可以下嫁的。” 傅小官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好吧,我特么的就是个地主,这身份差距太大。 “出来也有一些时日了,我和书兰商量了一下,准备明日启程回上京……我想去问问三姐。” 这就要走了? 这些日子傅小官虽然忙碌,但有二女相伴偶尔挑逗一下颇有乐趣,这两人忽然就要走了,他免不得有些不舍。 但他也明白如今二人都未曾出阁,能够在这陪伴他这么些日子已经难能可贵,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久,这事儿也不必纠结。 “好吧,你们回了上京多保重,记得每天的跑步不要停,我等这里一切顺利之后也会去上京,按照现在的速度,估计明年初就能成行。” “书兰可把宅子都买好了,你这个地主可得抽时间去看看。” 傅小官惊讶的看着董书兰,这小妮子居然没提,“这当然是好事,到时候你们一起搬过来住。” “呸,可别美死你了!” 第八十四章 傅大官纳妾记 上 时宣历八年九月十五,傅小官收到了傅大官的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就写了一行字:儿啊,爹要纳妾了,一次五个,你可得回来瞧瞧,认个脸别叫错了人是吧。 这么快? 傅小官在惊讶了一瞬间之后转念一想,这事儿还必须得快,因为那圣旨说明年八月十五之前,傅大官得生五个孩子,这若是不抓紧,万一没办到被判个欺君之罪那就玩大了。 他仔细的想了想目前西山的状况,王家村的房子已经块全部建好了,西山的香水作坊也已经建好,那些从临江运来的琉璃设备正在安装, 这两天又教了张小梅几次,她应该很熟悉了。 茉莉和桂花这几天也在进入库房,只是那些农人所种植的鲜花还需要个把月才能开花。 新的酿酒作坊也已经建好,规模比他以前计划的又扩大了十倍,前两天已经投产,香泉和天醇的产能增加了许多,西山琼浆的产量仅提高了两成,因为酒精这玩意得开始提炼了。 现在在建的是研发中心和学校,香皂肥皂作坊放到了下一步,而造纸的作坊放到了最后一步。 冯老四送回来的信里说凤临山的路已经在打通,但因为地势的关系进度较慢,预计贯通到断魂山下最快也得到年底。 信里还说他去那批修路的人里面挑选了二十多个铁匠和数百壮年又进了断魂山,他需要人手进一步勘探和研究采掘方法,这事儿没有提前和少爷说,希望少爷能够理解。 这样看来,得把炸/药的事先提上日程。 傅小官想着便叫来张策,让他去把李忆给叫来。 李忆在西山后山帮忙,中午时分回到了西山别院。 “正好,来,一起吃饭。”傅小官热情的招呼到。 李忆一怔,连忙摆手,说道:“小人不敢,少爷有事只管吩咐,呆会小人回工棚处吃。” “别磨叽,我叫你坐下吃你就坐下——秀儿,给李忆盛饭。” “这……”李忆很纠结了,这可是少爷啊,我这和他同坐一席吃饭,岂不是逾了规矩? “我这没规矩,你和我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 李忆惴惴不安的坐下,春秀给他端来了米饭拿来了筷子。 “先吃饭。”傅小官说着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自己来自己来。”李忆连忙端起碗吃了起来。 “这才对嘛……你家,以前在哪?”傅小官一边吃一边随意的问道。 “在宁州回水县。” “哦,住在县里?” “嗯,这次黄河大水,半夜时候把整个回水县都给淹了,只有举家逃亡了。” “还有没有亲人?” 李忆停下半晌,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什么都看不见,各跑各的,也不知道父母和兄弟现在是死是活。” “吉人自有天相,以后我叫西山快运打听打听。” “多谢少爷!” “小事。” 傅小官没有再问,两人默默的吃完,春秀收拾了桌子,给两人沏了一壶茶。 “我记得你说你家是做烟花爆竹的?”傅小官喝着茶问道。 “回少爷,正是,我家的烟花爆竹做的挺好。” “是这样,我需要你来配制黑火、药,你说说你家的黑火/药是如何配比的?”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烟花爆竹,黑火、药这个东西也并不稀奇,所以李忆很快回答道:“和别人家的一样,一硝二璜三木炭。” 傅小官点了点头,又道:“你记下我说的这个方子,去试试,硝硫炭的比例为75、10、15。大胆的去做实验——我不是要你弄烟花爆竹,我需要的是你弄出来的这东西不容易受潮,能够稳定燃烧。另外就是加工的时候,我的建议是尽可能的提纯硝和硫的杂质,在药料粉碎和搅拌的时候尽量精细,也就是说,我想要的这东西在同等份量上,它所产生的热量要比你家的那配方高很多才行。” 李忆挠了挠脑袋,少爷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可是他这配方和自己的有区别呀?那肯定是按照少爷的配方了,还有就是这个热量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评估呢? 傅小官没有给他解释,又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西山的规矩,这个项目交给你,你就是负责人,你需要多少人,多少钱,多少原材料等等,只需要报给张策张管家,他就会给你全部落实,你要做的就是毫无后顾之忧的研究。” “我要回一趟临江,研发中心正在建,你可以去已经建成的地方挑选一座实验室,随便你怎么折腾,只要别把我那楼给炸跨了就成,当然,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李忆大概懂了,少爷这意思就是要威力足够猛的黑火/药。 “少爷放心,我这就去找张管家,一定把这东西给少爷整明白。” “去吧。” 傅小官又躺在凉椅上想了一会,先就这样了,“秀儿,准备出发回临江!” …… 入夜时分,傅小官一行返回了临江傅府。 府上已经张灯结彩,多了许多喜庆的味道。 傅大官满面春风却多少又有些尴尬,他和傅小官还有齐氏在正厅一起吃着晚饭。 “儿啊,我可是把那张圣旨给你娘烧去了。” 傅小官一惊,傅大官又道:“这破事我哪能给你娘说的清楚?只有将这圣旨烧给你娘,让她亲眼看看,她才会相信的呀。” “我说……其实你不用这样,娘已经走了十来年了,我想她是希望这傅家热热闹闹的。” “哎……总之这事儿是对不住你娘的。” “爹啊,这五个娘,可是你自己挑的?你可别为了应付胡乱去找五个啊。” “说来也奇怪,为我张罗此事的媒婆颇多,愿嫁我为妾的还都是些良家闺女,其中有一位还是那布商曲家的女儿,所以这不一下子凑齐了五个。如果娶一个办一场我家倒是能多收些礼钱,可人家会有闲话,所以爹就想着干脆一次办了,咱们家又不差那点钱是吧。” 傅小官乐了,心想你这一家伙统一办了,这洞房花烛之夜,五个女人等着,你这把还没老的骨头,吃得消不? 第八十五章 傅大官纳妾记 中 大地主傅大官于九月十八奉旨纳妾之事早已在临江传遍。 许多商贾大户官宦名流都已经收到了傅府送来的请柬,许多人是极其羡慕的,这天下男人纳妾的多了去,可谁特么有那本事让陛下下道圣旨来纳妾啊? “瞧瞧人家傅家主,以前只有一个妾室,我等还以为他那是低调,我家娘子还说人家这叫忠贞不三,现在大家知道了吧,这家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再问我家娘子,你们猜猜我家娘子又怎么说?” “她说……人家傅大官纳妾那是本事,你若也能弄到陛下的旨意,莫要说纳妾五人,纳妾十人老娘也给你一并办理了!” 众人一阵大笑,细碎的说着傅大官的各种事情,很是欢乐。 “我觉得这是傅家的祖坟埋得好,你们看看,那傅小官以前可是真不成器的吧,把老傅气得够呛,可人家现在呢?且不说那满腹文采,你们都知道那小子接收了三万多的难民吧,原本我们都以为这小子是发了善心救济那些难民,可现在我们才知道,他那是一步绝妙的棋啊。” 有人反驳:“老柳你这话有失偏颇,试问在座的各位,谁有那魄力接收三万多的难民?谁又有那本事数日之间就将那些难民安排去了各处?再说了,人家小官实实在在的给了那些难民们吃住和银钱。” 众人沉默,细思良久,才一一点头。 这是在临江楼上,在坐的都是临江商贾大户的家主,和傅大官关系极好,他们在此小聚,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傅家父子二人的头上。 “所以这小子真是个天才,另外我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真假,你们可别传出去。”粮商杨记的家主杨一山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董尚书之女董书兰就在下村西山别院!”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董书兰五月来临江他们都是打过交道的,却没料到傅小官攀上了这一高枝。 然而杨一山又压低了一点声音,“这还不算啥,和董小姐去西山别院的还有一个贵人!” “谁啊?” 杨一山左右瞧了瞧,“九公主殿下!” 满场皆惊,此间顿时无声。 稍顷,黄氏家主黄开玉低声问道:“此话……当真?” 杨一山双手一摊,“我也是听闻,不过我认为是真的,因为小官的红楼一梦最早是出现在上京,那书极好想来宫里的那些贵人们也很喜欢看,然后他所作的那首水调歌头可是在中秋之夜兰庭集上出了莫大的风头,那是留于千碑石甲等第一列的传奇诗篇啊,你们想想,这等事儿宫里的人会不知道?” “你们再想想,尚贵妃回齐州省亲,在上林洲住了一宿,傅小官是受邀去参加过宴席的,听说还为闲亲王的一处楼阁题了一副对联,这便说明傅小官已经入了宫中贵人的眼。摸着良心说你我谁家不想把女儿嫁给那傅小官?可傅小官为什么一直没有表态?我给你们说,估计是被九公主看上了,这是要去当驸马的。不然,你们以为凭什么陛下会给傅大官下了这道纳妾的旨意?” 全场哗然,脸上皆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态。 可随之黄开玉又摇头一声叹息:“如果此事当真,这小子却也可惜了。虽然贵为驸马,但这一生也就再没机会入朝为官了。” 杨一山马上反驳,说道:“老曲这事你得这样想,傅家乃临江首富,家里银子不知多少,傅小官根本不缺银子,傅家最缺的是啥?是靠山!” 杨一山顿了顿,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又道:“如果小官成了驸马,有公主府做靠山,试问各位,傅家之地位,还有谁能动摇?” 黄开玉蹙眉片刻点了点头,“杨家主此言极是。” 然后黄开玉端起杯子,对曲尚来遥遥举杯,“所以老曲啊,可别再纠结你女儿的事了,现在想来,你那女儿的眼光可不低于你啊。” 曲尚来听闻了这一席话,这念头可就通达了。 女儿曲玲珑嫁给傅大官为妾,以后曲家和傅家可就是亲家,如果傅小官的背后有公主府撑腰,自己这曲家也能沾上不少光。 对于经商的人而言,他们不怕商场凶险,怕的是官府乱来。 所以他那张老脸也露出了一抹笑容,举起杯来说道:“那是小女自己的选择,我这个当爹的,也劝不住啊!” 这傅家小子既然攀上了公主殿下的高枝,甚至入了陛下的眼,那么傅府这纳妾之事可就不是个小事了。 “我个人建个议,大官这人我们经常打交道,都知道是个热心好人。这次他奉旨纳妾是临江的一桩美事,所以这礼金上面,恐怕比我等原来商议的要再多加两倍,各位以为如何?”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张记家主张之策也点了点头。 张之策已经从张沛儿跳河自杀一事中走了出来,他知道女儿的死起源便在傅小官身上,而今知道了这傅小官原来是被九公主看上,便觉得女儿死得实在不值。 可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自己根本没有证据,就只有将这打落的牙齿给吞下。 …… 傅小官很闲。 他不知道该干啥啊。 爹纳妾这当儿子的该干啥? 傅府早已挂满了大红灯笼,处处都张贴着大红喜字,烟花爆竹也堆了满满的一屋子,好像真没自己啥事。 所以他就带着苏墨和春秀离开了傅府,在临江城溜达了起来。 至今! 他还没有真正的逛过街! 偌大临江,他更是有许多的地方还没去。 所以今儿个他决定好生走走,而不是乘着马车在街上飞奔。 然而…… 当傅小官走出夕水巷,走到打马街时,他便看见了许多的女子。 那些女子身着盛装,面施粉黛,手持绣扇,于秋风中亭亭玉立彩袖纷飞长发飘飘——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姚小曼也在此列。 傅小官回临江的消息如秋风般扫过,却如春风般激荡起这些少女的心怀。 曲玲珑如今就要嫁给傅大官,曲玲珑曾经在半山书院说过一句话:那男人可中原逐鹿,我等女子就不能月下追夫? 众女子深以为然。 姚小曼小嘴儿一抿,嘴角儿一翘,傅小官,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第八十六章 傅大官纳妾记 下 傅小官是被苏墨拧着飞回来的。 此刻他就坐在后院,寻思自己是不是需要做个口罩再戴个帽子——难不成自己还真成了什么明星? 对此傅小官有诸多怀疑,他虽然知道自己写的那红楼一梦确实卖的很好,不然董书兰也没那一掷三万两银子买宅子的豪气,他也知道自己写的那首水调歌头出了名,可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那些姑娘疯了! 我就想安安心心逛个街而已,至于吗? 于是,他便再一次龟缩在了家里,修修九阳心经,练练全真十三剑,如此便到了九月十八。 九月十八辰时,傅府侧门大开,傅大官身着红袍身披红花头戴红帽立于门前,左右司仪各十,前后迎宾五十,敲锣打鼓摇旗呐喊者无数。 因为这一次同时纳妾五人,每人的生辰八字都不一样,所以这良辰吉日就选在了辰时——傅大官的意思是这些娘子早些进门,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宾客需要他亲自去招呼,若这时间晚了凑到了一块,他也分身无术啊。 傅小官也穿着一身喜庆衣裳站在他爹的后面,很是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觉得无比生动,于是拿了个炮仗来点了。 “轰……!” 一声巨响,吓了他爹一大跳,傅小官大乐,决定让李忆顺便也弄点这玩意儿,春节没事放着玩。 有司仪站了出来,一声大吼:“时辰到……迎新娘入府!” 这是纳妾,按照规矩妾室只能走侧门。 早已停在外面的五顶大红轿子被抬了起来,送亲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夕水街外。 看热闹的更是人山人海,姚小曼也在其中。 唢呐锣鼓喧天,便有鞭炮声阵阵,长蛇般的送亲队伍缓缓的走在夕水街上,然后从那侧门而入,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这送亲队伍才全部进去。 姚小曼惦着脚跟,伸长了脖子,眼见这傅小官就要入府,手中的绣球咻的一声便飞了出去,呀,好像能砸中呢! 唰的一道亮光划过,那绣球一分为二掉在了地上。 苏墨出了一剑,生生将姚小曼的心劈成了两半。 “傅小官,傅小官,傅小官……!” 夕水巷人群涌动,许多的女子挤了过来,口呼傅小官,距离近了,那各种绣球便抛了过来,苏墨腾空而起,长剑纷飞,尽皆斩落。 不是,今天不是傅大官纳妾么,这些女子叫傅小官干啥? 人群有些懵逼,看着那些女子冲出人群奋不顾身的向傅小官扑去,这……这小子的魅力有那么大的? 临江三大才子也在这啊,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顿时觉得生活没啥意义。 傅小官这厮如今成了他们的魔魇,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有傅小官在,好像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余云棋摇了摇头走了,唐书喻一声叹息也走了,柳景行没走,他向姚小曼走去。 然而,从头到尾,姚小曼压根就没看他,他便也只有垂头丧气的走了。 面对如此阵仗,傅小官慌忙跑进了侧门,那门关上,门口还站着几个护卫。 …… 傅府南院,这里有足足三重院落,呈品字形而建,傅府人丁不兴,这处一直空着。 现在已经收拾了出来,成了傅大官五个妾室的住所。 现在这些轿子就停在这处院落里,五位新娘已经被领入了各自的房间。 傅大官跑进来一一问候之后,去了大厅正门处。 傅小官浑浑噩噩的看着,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那送来的各种贺礼足足堆满了数间房屋,流水席从巳时末一直开到了亥时初——也就是说,这席面从上午开到了晚上,直到送走了最后一批人。 瑶县县令余廉与知州刘秉中是晚上来的,他们留在了最后。 傅小官啥也没做看都看得很累,便有些心疼他爹,傅大官可是一直没有歇着,这精力,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所以他干脆回了自己的后院,这里略微清静,舒服多了。 此刻刘秉中正在和傅大官笑谈,余廉和柳三爷陪在左右。 “陛下着我监督你这事,这第一步可算是完成了,如此良辰美景,我等就不耽误你的好事了……小官贤弟呢?怎么没看见他?” 傅大官乐呵道:“我那儿子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没有露面,我叫他明天去府上找您?” “行,明天上午我在府上等他。” …… 傅大官没有去往南院,而是来到了后院,这让傅小官有些惊讶。 傅大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这一刻,傅小官才看出这老爹那一脸的疲惫。 “秀儿,去把那参汤端过来。” “儿啊……这活儿累人啊!” 傅小官笑了起来,心想呆会你估计更累。 “这也是人生一件大事,这不也应付过去了嘛,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爹啊,你可得多喝点参汤才是。” 傅大官喝着参汤,想起了刘秉中的话,便说道:“刘知州约你明天上午他府上见个面。” “有什么事?” “我那知道?你这反正回来了,明天去见见就知道了……别空着手去,人家可是知州大人。” 傅小官点了点头,心想就凭着刘秉中给自己办的那张采矿文书也是应该去登门拜访的,便将这事记在心上。 “你就不打算给我说说这几位娘的名字?” “哦,我也不大记得清楚,明儿个早上来前厅一起吃早餐,那时候你再一个一个去认识吧。” “……” 傅小官觉得这爹对这事太敷衍,只得再提醒一句:“爹啊,这可是皇上下的旨意,你得记住明年八月十五之前,我得有五个弟弟妹妹才行,否则万一皇上记起这事儿要查一查,你这任务没完成可是要掉脑袋的!” 傅大官喝完参汤,又往椅子上一趟,望着漆黑夜空中的星月,那张胖脸上的那双小眼睛有些失神。 “十一年前的今日傍晚,上京金陵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很密,秦淮河上起了雨雾。我和你娘撑着一把伞去了夫子庙,那夫子庙里有一颗枣树,树上的枣儿很大也很甜。” 傅小官等着傅大官继续说下去,过了许久却没等到,便问道:“然后呢?” 傅大官起身,背着双手往外走去,“我想再尝尝。” 第八十七章 五个娘啊 “我想尝尝!” 傅小官直愣愣的看着傅大官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收回视线,他也躺在椅子上望着夜空中的星月。 在那个细雨纷飞的傍晚,一对年轻人撑着一把伞去了夫子庙,然后在那夫子庙里看见了一颗枣树,枣树上自然结了许多的枣子,那少年爬上树去摘下了几颗,两人就在树下吃着枣子,又大又甜的枣子。 傅小官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副画面,细腻而温馨,对于傅大官而言,和徐云清曾经的点点滴滴,便是刻骨铭心。 所以他的情早已用尽,至于纳妾这事,若非那道圣旨,他是真的不会去考虑的。 而今倒是为难了他,其实这样也是害了那五个他还未曾见面的娘。 傅小官收回思绪,木已成舟,希望这胖子能够重获新生吧。 他去了二楼,再次提笔续写红楼一梦。 …… 次日醒来打拳跑步练剑洗澡之后,傅小官去了前厅。 他去的早了一些,只有齐氏在。 傅小官过去给齐氏打了个招呼:“二娘好!” 齐氏挤出了一抹微笑,“自家人可不要客气。” 张沛儿投了江,漆氏的酒铺酒坊都跨了,漆氏长子长孙漆远明被逐出了家门,这一切齐氏都早已知道。 她一直担心那事儿败露,如果败露了出去,她哪里还能够在这傅府呆着。 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子,初入傅府时候不过是求一个荣华富贵,可当她有了身孕这个初衷就变了。 她想要成为傅府的主母,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能够继承这偌大的家业,她原本是看见了希望的,因为傅小官这人不争气。 可她没有料到傅小官在经过那一劫难之后居然变了。 变成了而今临江人们口中的满腹经纶文曲星降世的才子! 傅大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嘴上挂着那名字也越来越频繁。 她怕了。 她觉得情况正在变成如张沛儿所说的那样,这个家迟早会交到傅小官的手里,她和她的儿子一辈子都将仰仗着傅小官的鼻息而活着,像一条狗一样。 所以,她无法拒绝张沛儿所提出的建议,若能将傅小官击垮,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可是……这一切都失败了。 她惶恐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傅小官再去西山。 她以为她能够将那事遗忘平静的去面对傅小官,此刻她才发现,原来她做不到。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在她的内心深处产生了对傅小官的恐惧,此刻她的双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衣摆。 “二娘即将生产,府上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操劳,也不要有任何的思想负担,父亲纳妾之事你是知道的,他是迫不得已。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安心待产,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傅小官的语气充满了关怀,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自然,齐氏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一些,笑道:“二娘也知道,只是这一下子进门五人……二娘是担心你父亲的身子。” “二娘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过几日又要去西山,二娘有闲暇,就为爹多炖一些老母鸡汤补补吧。” 二人正在聊天,傅大官带着五个美人儿走了进来,傅小官虽早有准备却还是大吃一惊,对这个爹刮目相看。 这五个娇滴滴的娘可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此刻跟在傅大官的身后,一个个春风满面,艳若桃花,似有满屋芬芳。再看傅大官本尊……神色颇为萎靡,倦容仿佛更深。 傅大官带着五女入座,这才对五个女人说道:“这一位便是你们的姐姐齐氏,这是我儿傅小官。” “小官你过来,。”傅大官对傅小官招了招手,一一介绍。 “这是你三娘。” “这是你四娘。” “这是你五娘。” “这是你六娘。” “这是你七娘。” 傅小官愕然片刻,面露喜意,在这一溜娘的面前一个一个的作揖行礼过去,口中依次叫道:“三娘好!四娘好!五娘好!……” 这是按照年龄排的顺序,曲玲珑排到了第七,她现在正式成为了傅小官的七娘! 她看着傅小官,也是一脸笑意,朱唇轻启,说道:“我儿可真乖巧,来,七娘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傅小官又是一怔,还有这讲究? 不对啊,这个女子似曾见过,在哪呢? 傅小官笑嘻嘻接过了那大红包塞入怀里,“小官就多谢七娘了。” 其它几个娘眼角的余光便扫了曲玲珑一眼,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曲玲珑这点小心思能瞒过她们? 失算了,这傅府傅小官可是一个人物,被这老七给讨了个好,这一局得寻个机会搬回来才行。 “小官啊,你七娘听说你收了三万多的难民,她求着家里提供了许多布料子,想着给这些难民们做一些过冬的棉服,你还真的要好生感谢她。” 另外几个娘一怔,这老七心机这么深的?还未过门就已经落了棋子下去? 于是三娘说话了:“小官啊,三娘听闻你在西山做着大事,三娘是不懂这些的,你那处可有什么需要就和三娘说说,三娘想办法也要给你解决。” 这三娘一说话,其它几个娘也沉不住气了,于是,这一顿早餐便在五个娘的关怀问候中吃了很长时间,其乐融融,同心协力,傅大官很高兴,傅小官也很高兴,只有齐氏,仿佛被人遗忘。 三娘的娘家是临江的盐商,傅小官可以六折买盐。 四娘的娘家是临江的船商,拥有自己的船厂,当然主要的业务还是跑船运,以后傅小官的货物如需要船运,运费五折。 五娘的娘家是临江首屈一指的铁器商,拥有最大的铁器作坊,甚至有给虞朝军队提供盔甲,这五娘说其它的我帮不了你,若你需要刀枪剑戟我便求父兄为你打造一些。 六娘的娘家是临江裁缝,有着不小的裁缝铺子,六娘笑说如果七妹那些棉服需要缝制,这工钱倒是可以打个六折。 七娘的娘家是临江最大的四大布商之一曲记,也是皇商的供货商之一。 父亲这一家伙可把临江商贾的闺女给一网打尽了! 傅小官在恭祝了各位娘新婚快乐之后走了出来,才忽然想起那七娘是谁。 八月中秋,半山书院,追着自己跑的最快的那姑娘,可不就是她么! 她这是几个意思? 第八十八章 此事不太妙啊 天色有些阴沉,刘知州府上的那颗梧桐有一片黄叶飘落。 院子中只有刘秉中傅小官和柳三爷三人。 傅小官带来的依然是一箱西山天醇,另外就是两瓶香水。 “这个东西是香水,给家里的女眷用的,喷洒在身上芳香持久味道极好,一瓶是桂花香味,一瓶是茉莉香味——这小玩意儿才刚刚试制出来,给大人的家眷试试,看她们喜不喜欢。” 刘之栋拿着那香水仔细的看了看,琉璃瓶子很是精美,有香味从那瓶中逸散出来,淡淡的茉莉花味儿飘入了他的鼻孔,很是好闻。 这少年倒是真有点本事,估计这小东西的售价也是不菲。 刘之栋没有和傅小官客套,叫了一丫环来,着她将这两瓶香水拿去后院给夫人和小姐瞧瞧。 柳三爷为刘知州和傅小官斟上了茶,刘之栋浅尝了一口,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这才对傅小官说道:“我与贤弟就不再客套了,是这样,陛下派了四路钦差调查全国十三道赈灾物资去向。其中,以黄河南北两道,长江南北两道,以及河东道这五道为主。这可是虞朝十三道中最大的五个行政区域,所辖州府数十,县属更是上百。这五道所辖的许多州府县属也是历年来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是朝廷赈灾物资的主要流向。”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心想和我说这个干啥?我又不是朝廷官员,和赈灾没有关系呀。 刘之栋顿了顿,又道:“你可知道这一旦查下来,会出多大的乱子?” 傅小官沉默片刻,“这么说……这一块的贪腐很严重?” “我可以这么给你讲,若果真实查,这五道从道台到知州到县令,没有几个的手是干净的。” 傅小官心想这天下的乌鸦还真的是一般黑。 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所以他的神色还是很轻松。 刘之栋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傅小官不过是一小地主,对朝廷的事情肯定不太明白,于是决定给他说的更明白一些。 “这件事的起源,便是你在瑶县接收的那三万多个灾民!” 傅小官此刻才豁然一惊,他想到了虞问筠和董书兰都曾在西山给上京去了信。 如此想来她们的信,至少虞问筠的信是到了陛下的手里,这才有了陛下下旨着钦差巡查。 既然他是起因,那么那些在这次巡查中倒霉的官员,所怨恨的对象就只有是他,也只能是他! 我去特么的,这是躺枪了啊! 官场的盘根错节他当然知道,这些官员倒了台,他们身后的大员可是不会倒的,这账迟早要算到他身上。 傅家除了钱多地多屁都不是,如果有那么一只大手拍了下来,凭着自己这细胳膊细腿,顷刻间就会被拍得粉身碎骨。 “贤弟现在可明白了?” “多谢大人提点,我明白了,可我敢对大人说,这不是我的初衷,我就想着正好需要人去建设西山,仅此而已。” “你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 刘之栋喝了一口茶,又道:“能够坐到道台的位置上已经是朝廷的一方大员,全国十三位道台,哪一个和庙堂之上没有关系?此中奇妙非你可想象。如果这次真的实查了,可能会有一两个道台会被推出来斩首以平天下民愤,或许是宰相一党的倒霉,也或许是某个亲王一党的倒霉,无论谁倒霉,这个账都会记在你的头上,这就是他们所想,虽然你在他们眼里微不足道,但杀你却是态度的问题。” “你还要明白一点,就算这次有上面出手干涉,变成雷声大雨点小,你依然是他们要惩处的对象,因为你坏了他们的规矩。” “官场,尤其是上面的官场,他们的角力最终所落,都在下面。” “我敢肯定,这次事件一定会有有心人去运作,这就要看谁的手腕更硬了。这场风暴已起,你已在这风暴之中,你可想过如何脱身?” 至此,傅小官已全部明白。 他这只小小的蝴蝶在小小的瑶县扇动了一下翅膀,在遥远的上京却掀起了一道风暴。 这场风暴在上京甚至不会表现出来,但在这十三道数百州府上千县属的某处,却一定会爆发,会有许多的官员因此而下马,也会有许多的官员因此而丧命。 那么临江的傅小官便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杀他甚至灭他全家,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此事,不太妙啊! 傅小官眉头紧锁,来到这世界四个多月,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严重的威胁。 若只有他一个人大不了跑路,他相信自己在任何一个国家都能很舒服的活下来,可如今的状况是他跑不了。 家里还有一个爹,爹刚刚才娶了五个妾,这特么的拖家带口能往哪跑? “你若想不被这风暴撕碎,那就趁现在,赶紧去找一颗大树帮你顶着,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能够在这样的风暴中帮他顶住的大树世间很少,刘知州知道有那么一颗,就看傅小官能不能抱住了。 “多谢刘大人,救命之恩,此后必报,我先回去,待此事过去再来拜访。” “去吧,余廉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我这临江州……也得要表个态。” …… 傅小官走了,柳三爷有些不解,问道:“大人,傅家这次可是在劫难逃啊,大人本应避之,为何还如此坦诚的告诉了他呢?” 刘之栋淡淡一笑,“因为我知道他有一颗大树啊。” “大人如何确定他能够攀附到尚贵妃?” “如果他攀附不上……那我也帮不了他,甚至我还会亲自带人抄了傅家,我也需要给道台大人一个交代不是?” 柳三爷懂了,如果傅小官攀附上了尚贵妃,尚贵妃定然保他傅家无事,事情一旦演变成这样,大人就和傅小官绑在了一起,或许大人就有机会高升一步了。 但柳三爷不明白傅小官会用什么办法去攀附尚贵妃,为了区区一个傅小官,尚贵妃会去与朝中的某个重臣或者是亲王为敌吗? 尚贵妃有一个儿子,便是当今的五皇子,陛下至今未曾立太子,如果尚贵妃想为五皇子争一争,似乎抛开傅小官收益更大。 第八十九章 贵妃种花 傅小官直接回了府,找了他爹傅大官来到后院。 “爹啊,西山那边的地契在哪?” 傅大官一怔,“在我书房……你要?” “是这样,我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去一趟上京,得带上那些地契,等我回来再给你。” 傅大官皱了皱眉头,倒不是他舍不得给傅小官那些地契,而是觉得儿子有点怪异。 他没有问,起身便回去拿来了一个盒子。 “西山所有产业的契约都在这里面。” “去上京怎么走最快?” “坐船。” “你就不问问我这是要干啥?” 傅大官于是笑眯眯的问道:“那你是要干啥?” “去夫子庙给你摘点枣子。” “……” “我走了,爹你可得抓紧点,记住明年的八月十五可是最后的期限哦。” …… 宣历八年九月二十,傍晚。 上京皇城,蝶仪宫,后花园。 尚贵妃穿着一身麻衣手握一把锄头在这花园里精心的除草。 这是一处菊园,种的是来自齐州的数种名贵菊花。 此时已有菊花盛开,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虞问筠就蹲在花园旁,看着母妃除草,说道:“我还是更喜欢这朱砂红霜,母妃您看,这绯红的花瓣多惹人爱。” 尚贵妃直起腰,从袖子里取了一面棉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娘老了,却更爱那瑶台玉凤,花瓣洁白,花朵儿含而不张。” “娘才没老呢,若是一同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尚贵妃笑了起来,“你这小妮子,没大没小的。” 她扛着锄头走出了花园,有婢女将锄头接了过去,也有婢女端来的温水,她洗手洁面后,与虞问筠来到这花园中的秀春阁里坐下。 有仆人送来了茶水糕点果蔬,尚贵妃挥了挥手,所有下人都远离,只有一个老公公佝偻着腰恭敬的站在尚贵妃的身后。 虞问筠为尚贵妃斟上茶水,笑嘻嘻的问道:“娘,那两种香水你更喜欢哪种?” 从西山离别,她和董问筠都带了一些香水回京,早已送了一些给尚贵妃。 尚贵妃淡然一笑,“若是只有这两种,我倒是更喜欢那茉莉,恬淡优雅,不像那桂花味儿,略微重了一些。” 虞问筠嘟起了小嘴儿,“我就更喜欢那桂花味儿,他说等玫瑰盛开了做出那玫瑰的香水,味道浓郁醇厚,比这桂花还要好闻呢。” “你在西山所见……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 “女儿哪敢有半点虚假。” “娘就怕你迷了眼,见他做什么都是好的。他真的和那些农人相处融洽?真的弄出了那能让谷物产量翻倍的种子?”尚贵妃看着虞问筠,很认真的问道。 “是啊,他经常去田间地里,挽着裤管和那农人没啥两样,至于那种子,他说要到后年才能小规模的种植,也就能知道效果了,如果要全国推广,这还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时间。” 尚贵妃微微沉思,转头向外看去,过了数息,“你可知道,你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 虞问筠一惊,愕然道:“我哪有给他惹了麻烦?” “你们啊,终究还是太年轻!” “娘,你倒是给我说说呀!”虞问筠急了,她觉得自己在西山那地方一直循规蹈矩,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啊。 “他去接收了那三万多的难民,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若是压在那瑶县,此事也就没多少人知道,可你和书兰却将这事儿给捅到了庙堂上。” “陛下最恨贪墨,这原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而今却变成了一桩偌大的案子。” “陛下既然下了旨意派出了钦差,这就是铁了心要查的。” 尚贵妃一声叹息,“你可知道这一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虞问筠急道:“可是这些人本来就该死啊,娘您是没看见那些灾民多么可怜。” “这些我知道,可你曾想过,这件事情是因他接收了那些难民而起,虽然是你和书兰捅了出来,但这账,却要算在傅小官的头上,你明白吗?” 虞问筠顿时哑然,张着嘴儿半天无法合上。 她当然明白了。这是无意中惹了一把火,烧到了傅小官的身上。 现在该怎么办? 虞问筠慌了,连忙说道:“那,母妃能不能求求父皇让他收回成命?” “这怎可能?天子之言,一言九鼎,而今天下皆知,你父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敢去触那霉头?” “那怎么办?他是无辜的呀,再说他家就一地主身份,若是有了某个大臣对他怀恨,岂不是简简单单他就家破人亡了?” 尚贵妃看着焦急的女儿,明白女儿的这颗心算是拴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自从回齐州省亲在临江上林洲见过傅小官一面之后,尚贵妃就已经在关注傅小官,一来因为女儿心思,二来也因为她很欣赏傅小官的才学,所以虞问筠董书兰在西山之行,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甚至傅小官去接受难民的事,她也在第一时间便知道。 但她并没有去阻止,她就是想要看看。 然后她也知道了傅小官收这些难民来干啥,心里颇为欣慰,对这少年所行之事也暗地里赞赏。 那不是一个虚浮的人,才高八斗却能偏安一隅,并乐在其中。而今眼高于顶的所谓书生才子越来越多,像傅小官这种能够和农人难民打成一片的少年便显得愈发珍贵。 所以尚贵妃是一定会救傅小官的,甚至已经做了布局,只是虞问筠和傅小官并不知情。 “你呀,就是沉不住性子。” 尚贵妃站了起来,转身对身后的那老公公说道:“年公公,帮本宫给燕北溪传个话,就说……燕熙文那孩子本宫很喜欢,应该放出去做个官了,就从……临江州的瑶县县令开始吧。” “老奴这就去。” “等等,还有一事,以本宫的名义给费太师下个帖子,明日早间请费太师入宫赏花。” 年公公一怔,躬身,“老奴领命。” 年公公转身离开,虞问筠不明所以,“母妃,你帮我想想办法呗。” “不要着急,你去看看你哥哥,昨儿晚上,他又被你父皇给禁足了。” 尚贵妃又去了那处菊园,拿了一个剪子,细细的给那些菊花修着枝。 第九十章 初临上京 宣历八年九月二十三,未时。 傅小官抵达了上京金陵。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他便带着苏墨和春秀去找了个车行,然后叫了两辆马车,直接去了乌衣巷。 董书兰住在乌衣巷,傅小官目前唯一能够找的人就只有董书兰。 皇宫他肯定是进不去的,只有通过董书兰找到虞问筠,也才有可能见到尚贵妃。 他们在乌衣巷寻了一处客栈,写了三间上房,暂时安顿在了这地方。然后一起去吃了一顿饭,傅小官叫他们二人回了客栈,他独自一人带着一小盒子香水去了董府。 董书兰私自离开上京跑去了临江,这是坏了董府的规矩,此刻她正被关在闺房里,守着她的人是她大哥董修谨。 兄妹二人在此下棋,董书兰将哥哥杀得丢盔弃甲连连败北,脸上一脸得意。 她丝毫没有因为被禁足而难过,她的心已有归处,于是安宁。 至于禁足,那便禁着吧,反正不急着要出去。 “小妹从临江回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董修谨一边落子,一边说着。 “不瞒大哥,我已经喜欢上了傅小官,我也希望你们能喜欢他。”董书兰说得颇为随意,董修谨听来却是一愣,这一楞的原因也是因为董书兰这一句话说的居然如此随意。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这种平静中蕴含的却是坦率与直接,是不容置疑,无须辩解的肯定!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无论是谁,都再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娘亲不喜。” “……娘亲若真不喜,”董书兰想起了傅大官和徐云清的事,一声轻叹,或许这就是命运了,她悠悠道:“那便不喜。” …… 兄妹俩下棋再无言语,傅小官叩开了董府的门,递上了名帖,静候在门前。 “什么?傅小官?他还敢跑到我董府来?来人……慢着。”董夫人放下茶盏,蹙眉片刻,“请他进来,在前厅候着。” 她并没有出去,而是对身后的一个老嬷嬷说道:“我不想见她,你且去看一眼,让他明白我的意思。” 老嬷嬷躬身退出,缓缓向前厅走去。 傅小官在门房的引领下踏入了董府,此间一片清净。 董尚书日夜操劳国事,董夫人一手持家,家规自有其深严,就连那些行走的婢女都脚步轻柔,举止有度,甚至就连傅小官经过,也未曾转头看上一眼。 “你家小姐可在家?”傅小官向那门房问道,那门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小人之责就是守门,不知道小姐之事。” 好吧,傅小官想着既然能够让他进来,总是会打听到书兰的消息。 穿过一处花园,走过两道回廊,跨过了一扇月亮门,傅小官便看见了一处颇为**的楼阁。 在那楼阁前站着一个老嬷嬷,那门房向那处一引,自个退下,傅小官便向那楼阁走去,视线在那老嬷嬷的身上停留了数息。 这不会是书兰她妈吧? 这么老,肯定不是。 傅小官到了那楼阁前,躬身向那老嬷嬷行了一礼,说道:“临江傅小官前来拜访董夫人,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 老嬷嬷面无表情,伸手往那阁楼里一指,“公子请进。” “谢老人家。” 傅小官抬步迈上台阶,那老嬷嬷依然站在门旁,在路过那老嬷嬷的时候傅小官从袖中取了一锭银子,“老人家啊,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子不懂这大城市的礼数,区区心意还请您老笑纳。” 讲真,傅小官是真不知道有啥礼数,就记得以前看电视需要那些宫中的太监帮忙,都会塞一锭银子,此刻他找的虽然不是太监,但这其中道理是通的,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那老嬷嬷眉头一皱,问道:“公子以为这董府会缺银子?” 额…… “董府当然不缺银子,但是小子以为,银子这个东西,也不嫌多是吧?何况我也并非这意思,就是见着您老人家觉得亲切,和我那奶奶似的,这银子可是我自己赚的,干净,就想着孝敬一下您。” 傅小官一边说一边就将这锭银子塞入了老嬷嬷的手里,他觉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老嬷嬷握着银子哭笑不能,顺手揣入袖中,也不说话,带着傅小官进了阁楼。 “你且坐着,夫人还在休息,待夫人醒来再来见你。” 说着老嬷嬷为傅小官沏了一壶茶,独自去了后面角落里站着,再没说一句话。 此时已是未时,想来这董夫人午睡也快醒来,傅小官便安心的坐着,时而端起茶来喝上一口,时而看着门外那树上小鸟跳来跳去,倒是没有什么拘谨。 然而这一等,便到了申时,茶水已喝清,董夫人依然没有出现,傅小官明白了此中含义。 他依然不以为意,干脆闭目修炼起九阳心经来。 不就是耗着吗? 看谁耗得过谁! 这一耗,便是天黑。 那老嬷嬷轻手轻脚的走了,经过傅小官身旁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便见这少年面容恬静,双眉微垂,坐姿依然端正。 她去了后院,董夫人正在调理一盅参茶,见老嬷嬷进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走了?” 老嬷嬷摇了摇头,“还在前厅坐着,未走。” 董夫人收敛了笑容,“未走?难不成他还想赖在这府上吃个晚饭?” 这句话老嬷嬷没有回答,果然,董夫人又说话了:“那少年都做了些什么?” “看上去人很随和,进那前厅的时候塞给我了一锭银子,说是……乡下来的小子不懂这大城市的规矩,想着这银子就是孝敬我一下。然后便坐在桌前喝茶,那壶茶喝清了,他理应知道夫人的意思,但依然没有离去,看那模样并无不耐烦,老奴一直在后面看着,他甚至都没怎么动过,是一个……心地坚定的少年。” “心地坚定,那我倒要看看他那心地能坚定到何种程度。” 老嬷嬷沉默数息,问道:“夫人既然不喜那少年,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让那少年死了心,岂不是更好?” “你这是责怪我了?” 老嬷嬷躬身,“老奴不敢。” “我不但要让那傅小官死心,我还得要让书兰死心,我就不明白燕熙文究竟哪里不好?我也不明白那乡下来的小子究竟好在哪里!所以,那就多看看,看到他死心,看到书兰死心。” “你再去看着,直到他走。” 第九十一章 偷人 没过多久,老嬷嬷又走回了后院。 “禀夫人,那少年走了。” 董夫人笑了起来,“你看看,这心地还是不够坚定吧。走了好,走的越远越好!” …… 今夜月黑风高,适合……偷人! 傅小官和苏墨鬼鬼祟祟的来到了董府的后院,他指了指里面,苏墨点了点头,蒙上一张黑巾,身体一纵,落在了墙头,然后又是一个起落,落在了一处屋顶上。 他像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的在屋顶上走着,然后蹲下,揭开了一片瓦,偷偷的向下看去。 不对,里面有一男一女,那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那女的是个妇人,看起来四十来岁模样。 他正要离开,却听得下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娘亲,小妹之心已许给了那傅小官,其实那傅小官也并不差,你也看过他所著的那本红楼一梦,你也知道他的那首水调歌头……” 那妇人打断了那男子的话,语气坚定:“这些都是虚名,你可知道你爹历经了多少艰难而今才坐上了户部尚书之位?你可知道这董府表面风光却毫无根基?” 那妇人一声叹息:“而今你虽然在国子监,但你仅仅是国子监小小的一名主薄。你那弟弟比你还要不成器,今科秋闱眼看还有几天便要举行,可他人呢,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而今你父亲的年事渐高,若是你父亲退了,我且问你,这董府还有何人能够撑得起来?若无助力,你是不是就愿意在国子监当个主薄到老?那傅小官仅仅是临江一地主,若你妹妹嫁给了他,真的就能够幸福吗?他能够给你妹妹什么?可若你妹妹能够嫁给燕熙文,这便是与宰相家联姻,有燕家的强大助力,就算是在国子监,上官文修退下之后,那祭酒的位置也是你的!” “你那妹妹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啊,那傅小官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分不清是非好歹,现在若不阻止她,等到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那男子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懂了,您早些歇息。” 那妇人走了,苏墨有些同情的向那墙外看了一眼,傅小官这破事儿好像有点悲剧。 他盖上瓦片,又像猫一样的窜到了另外一处屋顶,揭开瓦来,正是董书兰。 苏墨颇为惊讶,因为董书来坐在书桌前一边写着什么,一边拧着一瓶酒一口一口咕噜咕噜的喝着。 买醉? 这醉了可就麻烦。 苏墨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条,折成了一小块,屈指一弹,正好落在了董书兰的前面。 董书兰一惊,起身四处张望,除了小旗便没有别人。 她拿起那个纸块,打开来,顿时惊喜开怀。 那是这世界独一无二的字体,纸条上写着:“我来上京了,下午来了你家,你娘把我凉拌了,我想见你,如果你也这么想的,就出来,你好像被关了禁闭,要不我让苏墨把你弄出来。如果可以你就点点头,如果有难处你就摇摇头,我不会怪你。” 董书兰笑了起来,这么有趣的么? 她当然点了点头。 于是苏墨从房顶飞了下来,小旗吓了一大跳正要惊呼,苏墨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家伙就将小旗给敲晕了。 “在下苏墨,奉傅公子之命前来接小姐出去。” 董书兰当然认识苏墨,她想了想,“来,帮我搭把手。” 两人将小旗抬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我们怎么出去?”董书兰问道。 “有没有后门?” “有人守着。” “你带路。” 董书兰吹灭了灯,轻手轻脚的向后门走去,苏墨又一次出手将那护院打晕,打开后门送了董书兰出去,他才将门栓上,飞上了院墙。 “书兰!” “小官!” 苏墨瘪了瘪嘴,没有跟去。 他得守住这啊,万一那婢女或者这护卫醒了,这破事岂不是就暴露了? 傅小官牵着董书兰的手一路奔跑,来到了乌衣巷,叫了一辆马车,说了一句秦淮河。 马车向秦淮河奔去,傅小官这才看着董书兰大笑起来。 “哈哈哈……” 董书兰大窘,脸儿顿时通红,她的手还在傅小官的手里握着,却也没有抽回去的意思。 垂首一声娇嗔:“讨厌!” 傅小官没再说话,他就这样看着董书兰,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幸福的恋爱了。 董书兰哪里经历过如此炙热的目光,她没敢抬头,脸上的喜悦却未曾淡去,小心肝儿噗通噗通的猛跳就没停过。 “你……母亲有没有为难你?”董书兰低声的问道。 “倒也没有,这个事我是有心里准备的,就是坐了一下午,这不怪她,你可别放在心上。” “嗯。” 董书兰想着傅小官受了那样的冷落却毫不在意,她的心里是不舒服的。若是父母能够欢喜,那是多好啊。 这人倒是有些办法,居然叫了苏墨翻墙而来,若不是这样,自己还不知道他来了上京。 马车来到了秦淮河,两人下了车,牵着手,站在了秦淮河边。 十里秦淮江风习习,江面上一艘艘画舫缓缓的飘荡,那画舫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着,画舫里灯火辉煌,有莺歌燕舞之声随风传来,比之临江,确实繁华了无数倍。 傅小官牵着董书兰的手,在这河堤上慢慢的走,这一刻仿佛时间也变慢了,这一牵,仿佛就到了白头。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的聊着,傅小官说了九月十八父亲奉旨纳妾一家伙娶进来五个,董书兰便笑了起来。 董书兰也说起这次离京去临江是偷偷跑的,回来后就被娘亲给禁了足,今晚还是第一次出门。 董书兰问起傅小官怎么突然来了上京,傅小官想了想,没有说起因为那些难民极有可能出现的坏事,自然也没有提起想要董书兰去找一下虞问筠。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与其去找一颗大树抱着,不如让自己成长为一颗大树。 只有这样,他才能庇护傅家,庇护自己这最亲爱的女人们。 “你在想啥?” 两人在河堤的一处凉亭里坐下,董书兰看着傅小官问道。 “我在想……不参加科考,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当官。” 第九十二章 策论 这是一个值得铭刻于心的夜晚。 在这个夜里,傅小官再一次转变了自己的想法,决定不再偏安一隅。若要有足够的自由,那就必须让自己飞得更高。 董书兰不知道傅小官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不过她的心里是极为欣喜的,想来是因为受了母亲的冷落,刺激到了他,他本就才华横溢,只是不愿意去参加科考,而今想通了,这自然是好事。 “因为赈灾粮饷贪墨的问题,陛下出了一个廷对,这是问筠来看我时候告诉我的,据她说就张贴在兰庭阁的墙上。若有人能够写出良策便可贴在下面,每日有宫里去人收取,若是能被陛下看中,便会召入宫中,至于会不会赐于官职我不清楚了,但若能面圣,想来是有可能的。秋闱后天开始,再三天后结束,也就是说这廷对截止的时间是九月二十八,你若有良策,倒可以去试试。” 傅小官仔细的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点了点头。 “就是我那字太难看了。” “无妨,这不是写奏章,陛下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解决这问题的法子。” 两人起身继续前行,董书兰指着江面上最大的那艘楼船说道:“那就是红袖招,添香酒只有红袖招有,所以她的生意最好,你那些诗文,几乎都是红袖招唱出来的。” 傅小官放眼看了看,并无多大兴趣,而是问道:“夫子庙在哪?” “就在前面,那地方的门都快倒了,你问它作甚?” “嘿嘿,我爹说夫子庙里有一颗枣树,这时节想来那枣子熟了,他说那枣子又大又甜。” 董书兰颇为惊讶,她并未曾上去过,倒不知道上面有一颗枣树。 “改天我们去摘几颗来尝尝?” “嗯,好。” 时间就这样流逝,转眼便到了亥时,得送董书兰回去了,要是被未来的丈母娘给发现,那可就大不妙了。 两人坐了马车返回,在那院墙下依依惜别,董书兰最后问了一句:“明晚几时来?” “几时比较安全?” 董书兰轻咬着嘴唇想了想,“那便……戌时。” “好!” 苏墨默默的听着,心想这破事儿何时是个头呢? 回了客栈,傅小官毫无睡意。 “秀儿,磨墨!” “额,少爷,没带呢。” 傅小官一怔,是哦,那就只有明早去买了。 …… 次日,傅小官没有再去董府。 春秀买来笔墨纸砚,为他磨好了墨,傅小官沉思片刻,泼墨挥毫,春秀和苏墨本以为他是不是又会作一首诗,却没料到这是一篇关于赈灾的策论。 “赈灾良方” “自大虞立国至今已两百余载,在大虞历朝皇帝的英明神武领导之下,大虞的国力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也蒸蒸日上。至当今圣上亲政以来,便真正实现了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这便是盛世之国泰民安,此为大虞子民之福也!” “然天下锦绣却也有杂草丛生,以宣历八年七月黄河泛滥百姓遭灾为例,陛下心系天下子民,调拨无数钱粮以救济灾民,这本是陛下之无边圣恩,陛下之光辉本应照耀到所有的灾民,可这光辉却被挡住,被那一小撮蛀虫的贪婪所毁,导致黄河两岸民不聊生,数十万计的灾民被迫背井离乡,酿成人间悲剧。此非陛下所愿,此等害群之马,因一己私利而令陛下之圣光暗淡,死千遍而不足惜也!” “但若问及赈灾之贪墨为何屡禁不止?无数蛀虫为何死而不僵?草民以为有如下几个方面:” “……” 洋洋洒洒一篇策论文章就在傅小官的笔下诞生,苏墨一直在看,看得频频点头,偶尔也蹙眉沉思,亦或摇头不解。 直到傅小官写完,他才问道:“这……你这算是赈灾的良方?”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不是,你这一条说当取缔朝廷无偿发放救灾物资,那还叫赈灾么?” 傅小官笑道:“如果不取缔,这赈灾的粮饷就永远不可能落在灾民的手里。” “我还是觉得不对,你说官府当以这些救灾物资用来平抑粮价,这灾民哪里还有银钱来买粮呢?” “你再仔细看看。” 傅小官没有再解释,这篇策论有点冒险,就像苏墨所说的那样,如果只看到了表面,他这篇策论一文不值。但若对经济有一定的认识,那么这就是一剂良方。 这就要看怎么去运用,如果能够面圣,他便能将此种问题讲得清清楚楚,但若没有面圣的机会,傅小官想的是去找秦秉中想想办法。 傅家的危机是必须度过的,那些要找他算账的人估计会在此次钦差巡查结束之后出手。 这时间颇为紧迫,除了找虞问筠,目前他所能选择的就只有这两条路。 苏墨看了半天,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懂,想着傅小官这人在西山做的那些事,若不到最后,也是没人懂的。 他便了然,也不再问起。 “我们去吃一顿好吃的。” 三人离开了客栈,却如无头的苍蝇。 要是有一份旅游说明多好,或者董书兰若是没有被禁足,有她当向导当然就更好了。 傅小官正在踌躇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锦衣青年,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看了看傅小官,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画像,然后又看了看傅小官。 傅小官也看着这青年,觉得有两分熟识,似曾见过,却想不起来。 这青年长相俊美,尤其是那一道笔直的眉,和眉下的那双略微有些凹陷的眼,哦,像曾经世界的费翔。 “你就是傅小官?”那青年开口了。 “正是,不知阁下……” 那青年笑了,“我是董修德,书兰是我妹妹。” “哦,原来是二哥!”傅小官顿时热络,走上前去非得抓住董修得的手使劲的握了握。 这特么的,董修德就很尴尬了,这人自来熟啊,就跟几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一样,可我特么这时候才认识你啊! “咳咳,是这样,我妹出不来,她就托我来陪陪你。” “这敢情好!” “别急,本公子陪你价钱是很高的,先给钱!” 傅小官一怔,这是什么操作? “二哥开个价。” “每天银子一百两!” “成交!” 第九十三章 兰庭集 傅小官回答的如此干脆董修德顿时有点后悔。 这临江来的小地主财大气粗啊!早知道该多敲诈一些才是。 可怜的尚书府二公子,不是学业,游手好闲,天天不是遛鸟就是喝酒,可尚书府的财务并不宽裕啊,就如苏墨和傅小官说过的那样,这董府在上京根基尚浅,算起来董尚书还是第一代,这和上京的许多世家门阀是完全不可比拟的。可这董二公子却染上了一个毛病,酒非添香不喝,青楼非红袖招不去,吃饭非四方楼不香…… 总之,这货就是得了富贵病,却没有那富贵命! 董夫人当家,家里的财务管得极严,每月也就给他三十两银子——这已经算是颇高了,可董二公子几天时间就会花个精光。 这男人口袋里没了银子身板儿就硬朗不起来,于是剩下的日子几乎就只有窝在家里逗鸟,若有友人相邀,便借口说秋闱在即,可得要认真读书。 他知道家里最有钱的其实是妹妹,可这妹妹也小气吧啦的,若是求得久了,也就给他个一二两银子,倒是可以去四方楼请三五好友吃一桌席面。 明天就是秋闱的第一天,这货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早间听得书兰说有个差事,他便去了书兰的小院,书兰给了他一张画像,说你且去带他游玩,上京的名胜颇多,他初来上京是不知道地儿的。 董二公子一听,扭头就走,我哪有那样的闲工夫,秋闱呢。 可接下来董书兰说了一句话,他便屁颠屁颠的来了,秋闱算个屁! 董书兰说你就告诉他每天十两银子,他一定会给你。 十两银子啊,这就可以去红袖招浪一个晚上了! 董修德是听过傅小官这个名字的,毕竟人家写的那本红楼一梦卖得上京纸贵,何况这人还在千碑石上留了名。 至于这傅小官和妹妹之间那些事……他觉得很好啊,燕熙文那货一见面就总是训斥他,说他不务正业,不读圣贤,交接一帮狐朋狗友毫无意义巴拉巴拉巴拉,就像他爹一样! 你说这烦人不烦人? 你看看人家傅小官,出手阔绰,知书达理,关键这傅小官没有那么多废话,反而他觉得二人在某些地方志趣相投。 比如…… “这上京可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你就问对了人,就在那未央湖畔,有一家名为四方的酒楼,我告诉你,那四方楼里的厨子可不简单,有三个是曾经的御厨——御厨你知道吧,那四方楼有八大名菜,皆为人间珍肴……你饿了没?” 傅小官一怔,这特么才巳时初,刚刚才吃了早饭,饿个鬼啊! “二哥,这四方楼咱们呆会去,还是先去兰庭阁,你给我讲讲这兰庭阁?” 董修德其实也还没饿,只是好久没去那四方楼,心里着实挂念,此刻既然已经让这傅小官上了道,那就不再说四方楼的事了。 “这兰庭阁就在兰庭集,这兰庭集呢就在未央湖的湖中。此地由来已久,若要追溯……恐怕有八百年的历史了。这兰庭集是文人荟萃之地,经常有诗会召开,如果有了绝妙诗篇便能够刻在那千碑石上,就像你的那首水调歌头,这就是流芳千古的意思。” 傅小官觉得这事儿挺傻的,把名字和诗词刻在那碑上,他觉得有一种永垂不朽的感觉。 一行四人坐着马车,傅小官和董修德一路闲聊,不觉间便来到了未央湖畔。 站在岸边,举目而望,未央湖烟波浩渺,湖心隐约可见一建筑群落,有如海市蜃楼一般,蔚为壮观。 “四方楼就在那边。”董修德往南边一指,又道:“拿十两银子来。” “干啥?” “哦,你不知道四方楼的规矩,那席面是要预订的,这时候去预订正好,再晚了我怕没了位置。” 有道理! 傅小官叫春秀取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董修得,说道:“这就麻烦二哥了,要一个包间,至于吃啥二哥比我有心得。” 看看,这傅小官是不是比燕熙文强上一百倍! 年少多金,还懂人情世故,世间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少年?世间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妹夫! “妹夫啊,那我这当哥的就先去四方楼,你们呢就乘坐那边的乌篷船去那兰庭集,呆会我订好了席面就过来。” 这一声妹夫叫的傅小官恨不得再给他一千两银票,这特么多值啊,若是董夫人愿意叫他一声女婿,傅小官肯定立马奉上纹银万两,能够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个事对吧。 傅小官顺手从自己的袖子里摸了一张银票,看都没看的就递给了董修德:“有劳二舅哥,我没给二舅哥带啥礼物,拿着喝茶。” 董修德那一双笔直的眉都笑弯了,“都是一家人,不要这样见外!” 一边说一边接过了银票,也没看,就这么揣入了袖袋。 “那我们先过去,在兰庭集等你来。” “好咧!” 傅小官三人上了一艘乌篷船,船夫荡起双桨,便向那湖中的兰庭集划了去。 董修德这才取出银票一看,哎呀我的个亲……妹夫啊!足足五百两! 这茶钱给的大方,这个妹夫认定了,好像娘亲不同意他俩的事,父亲好像没有表态,有点麻烦呀,得给他们想想办法才行,可千万别被燕熙文给截了胡,那以后还有个屁的茶钱! …… 傅小官三人踏上了兰庭集,才真正的感受到此地的大气。 一道道九曲回廊,一座座亭台小榭,一处处假山荷塘,一丛丛奇花异草。 行走于回廊荷塘之间,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待得走出回廊,便见一巨大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栋三层的建筑,古朴典雅,虽不巍峨却有一股极重的韵味,那便是历史的沉淀。 兰庭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牌匾就立在第三层楼上,注视着来往此间的游人,一望便是八百年! 傅小官看着这兰庭阁看了许久,想着书兰说这赈灾良策便是张贴在这兰庭阁的墙上,于是举步向前走去。 第九十四章 文祭 明日便是秋闱,这是虞朝的学子们翘首期待却又极其忐忑的日子。 十年寒窗便是为了这秋闱三日。 若能金榜题名,就如那鲤鱼跃了龙门,此后之路,就是一条金光大道! 而若是榜上无名……还有何颜面去见那江东父老? 于是,不知道从何年开始,这秋闱的前一日,便有许多的学子来到这兰庭集祭拜——兰庭集可是这世间文事最重之地,想来那文曲星会偶尔来此小住,若是得了那文曲星的青睐,在秋闱时能得那灵光一线,写出那锦绣文章,或许就能金榜题名。 所以在兰庭阁的后面,有一处专门用于文祭的祭台,祭台的旁边是一座七窍玲珑塔,这塔非木结构,而是用青石所砌,开了数处窗口,内部中空,这是用来给那些文人们烧那些文章的。 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学子,张文翰周天佑方文星等人也在其中。 他们是要去参加明日秋闱的,他们站在人群的外面,正在聊着关于这文祭显圣的故事,等着燕熙文的到来。 燕熙文去岁已中状元,当然不需要再去遭秋闱这三天之罪。 但燕熙文作为上京的少年文人领袖,这样的文祭他是要来参加的,不外乎是勉励一下这些可怜的学弟们,为他们打打气,祝他们好运,愿文曲星永远照耀着你们等等。 这便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古来有之,并延续不知道多少年。再加上流传下来的诸多文曲星显圣的传说,前来上京科考的学子们便深信不疑,对这文祭之事相当的重视。 没等多久燕熙文带着他的妹妹燕小楼一同走来,燕小楼戴着一张白色面巾,燕熙文一脸喜庆。 “劳诸位久等,刚才熙文去四方楼订了一桌酒席,今儿中午请大家一起吃个便饭。” 方文星一听,笑道:“看来熙文兄的好事已定,只是不知道这好事是和书兰姑娘订了亲还是有了实缺就要外放?” 燕熙文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书兰那边颇为坎坷,这事儿慢慢来吧。” 这么说就是领了实缺,众学子尽皆羡慕,纷纷道贺。 虞朝取仕之后,并不是马上就能安排工作的,这得要等,一个萝卜一个坑,若这萝卜没有拔走,这个坑也就没有。 据说等得最久的一名进士,从二十二岁考上进士,一直等到了四十八岁,足足二十六年,得到了一个县令之职。 当然,这是个例。但就算是燕熙文这种一门三相的门阀,他也等了足足一年。 对于如周天佑张文翰他们这样的学子,若是考上,等个三五年是寻常之事。 “你们也别着急,这首要的一步是金榜题名,而今陛下查惩赈灾贪墨之事,这事儿是有许多官员会掉脑袋的,依我所见,这是陛下的第一步,接下来就应该是整顿吏治了,所以诸君,你们以后定然前程远大!” 这些学子都知道陛下派了四路钦差巡查十三道,再说陛下的那张廷对此刻还贴在兰庭阁的墙上。只是他们并没有像燕熙文这样去思考,而今听燕熙文如此讲来,这意思就是会有许多萝卜被拔掉,那么这坑就会腾出来,于是个个都激动兴奋起来。 燕小楼听着觉得没啥意思,便和哥哥说了一声,自个走了,她去了那千碑石处,去看那一篇列于甲等第一列的词。 “我刚才在四方楼遇见了董修德。”燕熙文眉头微蹙,又道:“细细想来倒是很久没看见过他了,我还以为他是重拾圣贤书,真的静下心来准备秋闱,而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董家二公子这里许多人都认识,毕竟是董书兰的二哥,只是彼此交集甚少,因为道不同。 大家都是一心求学之人,偏偏这个董二公子求的是美人一笑。 你求美人一笑也没关系,事实上许多文人才子也好这一口,并不是什么龌龊事儿,甚至还能传为美谈,可偏偏这董二公子还没啥银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幸亏这董二公子生了一副好皮囊,去了那红袖招,雪飞飞那姑娘几次为他解了围。 “熙文兄苦口婆心之意他不理解,这是没法子的事……熙文兄没有问问书兰姑娘?” 燕熙文一脸苦笑,“问了,他说,书兰已有了心仪之人。” 这怎么可能? 上京城还能有那个少年的名气能够盖过燕熙文? 这偌大虞朝,除了皇室,还有那家比得上燕家的底蕴? 众人疑惑,方文星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何人?我等倒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说……是傅小官!” …… 傅小官! 此间顿时安静,却神态各异,多为难以置信。尤其是方文星和张文翰。 此时距离八月中秋才过去一个多月,当初在中秋诗会上,方文星和燕熙文所说过的话此刻再次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若他赢了,我等以他马首是瞻,若他输了,他便别踏入上京半步!” “好,我燕熙文发誓,若他所作之词能在我等之上,此后我等若见到他便执弟子之礼。若他所作之词在我等之下,那他便不可踏入上京半步!” 傅小官当然赢了,这个临江的乡下人,难道他来上京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道傅小官是不是来了上京,但他是有资格来的,毕竟我们输了,输的心服口服。好了,这事儿暂且不去理会,文祭开始吧。” 张文翰有些走神,他的眼底藏着一抹愤怒。 妹妹张沛儿投江之事他早已知悉,在父亲的来信中也初略的讲了事情的始末,而妹妹投江之始,便因傅小官而起。 兄妹情深,一转眼妹妹没了,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 傅小官将那篇洋洋洒洒的策论贴在了那面墙上,便和苏墨春秀二人来到了千碑石前。 他倒是很认真的看了看上面的诗词文章,确确实实没有前世的那些大佬的名字,心里颇为怪异,这穿越的有些蹊跷。 然后他来到了中秋诗词集的千碑石前,看着这石碑最顶上的那首水调歌头,一声苦笑,说道:“这特么的,看上去就像墓志铭似的,要不要把它给刮掉?” 燕小楼正在虔诚的默默诵读,听见了耳畔传来这个声音,顿时皱起了眉头。 第九十五章 你就是傅小官? 燕小楼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并不认识,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却瞎了那双眼睛! 他居然说这像墓志铭似的! 他居然还想把这千古一绝的诗词给刮掉! 这是对傅小官天大的侮辱! 燕小楼的眼睛仿佛剑一般的刺向了傅小官,或许是因为修炼了九阳心经的缘故,也或许是这清风中飘来的一缕幽香,傅小官也转头看了看燕小楼。 这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肩上披着一张翠水薄烟纱,脸上戴着面巾不知容颜,可那两道柳叶眉和那双此刻直视他的冰冷眼眸却极为精致,估计又是美人一枚。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估计刚才说的那话惹了这女子生气,他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燕小楼是很想斥责这少年几句,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倒不是害怕,而是她是女子,还是一门三相这种豪门之家的女子,所受教育更加深严,不与陌生的男子说话,便是其中之一。 傅小官三人转悠着便来到了文祭这个地方。 他是不知道这些少年在干什么,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便干脆在这等着董修德。 没一会董修德找来了,一脸笑意。 “妹夫,四方楼订好了,为了不弱了你的名头,我订了最大的那个包间,你觉得如何?” “知我者唯二舅兄也,你这事办得敞亮!” 傅小官说着指了指前面那黑压压的一群人,问道:“他们这是在干啥?” 董修德一声冷笑,“哼哼,一群傻子在那拜文曲星,说是文祭,就是要把自己做的诗词文章烧给文曲星,求保佑金榜题名。要我说,有个屁的文曲星!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读书才能有前程呢?干别的有何不可?若是我娘能信我,让我去营商,这董府哪里会穷成这副德行?” 傅小官顿时笑了,这二舅哥真不错,合我胃口,只是……“你是说府上缺银子?” “啊,不。”董修德说漏了嘴,连忙道:“这穷和富要看怎么比,和燕家,施家,费家等等这六大门阀相比,我董家肯定算是穷的。” 这人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傅小官又问道:“那二舅兄有没有看上哪门子生意?” 一说到这个董修德来劲了,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若要说做生意赚钱,我观察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你可别告诉他人,这妇人女子的钱,是最好赚的!” 傅小官顿时对董修德刮目相看,董修德又道:“你不信?我告诉你,上京最大的胭脂水粉店闻香楼,这是施家的产业,我曾在他那楼外看了半天,进出之妇人女子共计三千七百二十九人次,这成交人数就算把零头抹去,我们就算三千人,你可知道里面的胭脂水粉有多贵?就算每人消费一两银子,这就是三千两!” “妹夫,三千两啊!这还仅仅是上午,其实晚上生意更好,那么每天算一万两银子的销售,这玩意毛利能够达到五成!五千两银子再除去一应开支算一千两,每天实赚四千两银子,每个月就是十二万两!” “我爹每月俸禄两百两银子,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赏赐茶水节庆等等,顶了天四百两,人家一天的利润,便是我爹当一年的官!你说,这官当得有意思吗?憋屈!” 傅小官乐了,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他居然领悟了市场调查和分析,若不去经商倒是浪费了。 等自己身上这破事摆平,倒是要和他好好聊聊做生意的事。 对面那些人好像祭拜完毕,董修德抬眼就看见了领头的燕熙文,愈发觉得那人看着不顺眼,虚伪!哪里像傅小官这样实诚! 董修德并不知道燕熙文和傅小官之间因为中秋诗会已经较量过了一番,还输的很惨,他此刻想的是傅小官的诗词可是在千碑石上留了名的,燕熙文却没有,那肯定傅小官比你燕熙文厉害,那就借者傅小官的名头杀杀那燕熙文的威风。 所以他冲着燕熙文招了招手。 若是寻常,他是避之不及的,因为这燕熙文真特么的啰嗦! 就像他爹一样!他经常这样对比。 燕小楼此刻也过来了,就站在哥哥的身后。 燕熙文也早看见了董修德,只是董修德既然不来参加文祭,想来是放弃了科考,这很正常,这人不是个读书的料。 他本打算带着方文星等六人去四方楼先吃茶,真没有想到董修德会向他招手。 想了想,看在书兰的面子上,还是再去劝劝他,今科没了希望,还有来年不是。 燕熙文一行来到董修德身前,燕小楼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看见了董修德旁边的那个讨厌的少年。 那少年口出狂言想要把那首词给刮掉,若是哥哥能将他羞辱一番可就太美妙了。 对于哥哥的才学她是极为崇拜的,若是要论个排位,在她的心目中,这天下才子傅小官第一,哥哥便是第二。曾经她是以为哥哥是第一的,但自从红楼一梦那本书的出世,以及中秋那首水调歌头登上了千碑石甲字第一列,她就将傅小官这个名字排到了哥哥的前头。 这很公正,因为哥哥的诗词文章并没能登上千碑石。 燕熙文摇了摇扇子,微笑着对董修德说道:“今科秋闱我建议修德兄还是去试试,倒不是说非得上榜,去见识一下增长一些经验,对明年再考是有极大好处的,若修德兄能听我一言……” 看看,看看,特么又来了! 这大道理一通一通的让你脑瓜子嗡嗡的响,这特么谁受得了啊! 还是傅小官这个妹夫好! “等等!”董修德连忙举起手,“是这样,秋闱这事就不劳熙文兄费心了,请熙文兄过来,是想着你是上京第一才子,少年领袖,我呢就想着给介绍一下我这妹夫给你认识一下。” 傅小官一怔,这货可就犯二了,他和董书兰此刻还处于地下偷情的状态,可还见不得光的。 但这话董修德已经说了出来,他当然也必须得认了。 于是傅小官满脸笑意的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想着握个手算是打个招呼。 可他却看见燕熙文的脸色都白了。 不但燕熙文的脸色白了,这几名少年,包括那女子的脸色,此刻都无比难看。 傅小官尴尬的收回手,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又退了回来。 “你就是傅小官?”燕熙文面色如霜,吐字成冰! 第九十六章 我就是傅小官 对于燕熙文这个名字,傅小官在临江书院听秦秉中说过。 当时秦老说,顺便提醒你一下,燕师道的长孙燕熙文,去岁状元,他很喜欢董书兰。 刚才听懂修德说熙文兄,他还没有联想到这人就是燕熙文,可他在看到燕熙文的脸色和那眼神之后,才明白了这人就是燕熙文。 傅小官笑了起来,董书兰和虞问筠来临江时,曾给他说起过中秋兰庭集的事,也说起过用他的那首水调歌头打败了燕熙文等人,若是他去了上京真遇见了燕熙文,那么燕熙文等人是必须对他执弟子礼的。 这意思简单的说,他傅小官,就是燕熙文这些人的老师了。 所以他看着这群学生,回答的很骄傲:“我就是傅小官!” 燕小楼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被面巾捂着的小嘴儿此刻也张得大大的,这……这怎么可能! 他是傅小官? 他刚才不是还说那千碑石上所留下的诗词名字像墓志铭似的,想要把它给刮掉……那可是天下文人梦寐以求的呀,他怎么会想着把它给刮掉呢? 这人,这人的脑子真奇怪! 燕小楼的视线一直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忽然觉得心里也没那种厌恶了。因为这天下也只有他,才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燕熙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豁然踏前了一步,那双眼睛凌冽的盯着傅小官,“我告诉你,董书兰是我的,你若敢打她主意,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傅小官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个学生居然敢威胁他! “你可读过圣贤书?”傅小官也踏前了两步,两人距离很近,呼吸可闻。 “当然!”燕熙文骄傲的挺起胸膛,“我乃去岁状元郎!” “你可知人无信则不立于世?我且问你,我的名字刻在那千碑石上,你的名字在哪里?”傅小官又迫近了一步,两人的额头就快顶在一起。 燕熙文心里一紧,想起了那场赌约,气势便弱了两分,后退了一步,语气依然强硬:“那是诗词之争,此刻我与你说的是书兰之事!” “你承不承认唯我马首是瞻,见我便执弟子之礼这句话?你若不承认,没有关系,我便将此事宣扬天下,甚至写入那红楼一梦里。” “愿赌服输,那赌约我当然是要认的,可这和书兰之事,依然无关!” “我再问你,那首词是不是书兰拿出来的?” “这……当然!” “那么此事和书兰究竟有没有关?我现在就告诉你,书兰是我的未婚妻,你若心里再敢去想书兰,便是对我不敬,便是违了那赌约,便是目无尊长!” 燕熙文正要辩驳,傅小官却没有给他机会,他再上前一步,两人额头相对,眼露凶光恶狠狠的又道:“你若愿做那无仁无礼无智无信无义之人,愿意背那欺师灭祖之名,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燕熙文额间冷汗直冒,这个锅他如何背得动?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被傅小官的步步紧逼弄的脑子有点乱。 傅小官忽然退了一步,脸上的凶意突然没了,甚至还一脸和煦,看得燕熙文等人心里再次一紧。 他拍了拍燕熙文的肩膀,稳定且有力量。 “刚才是因为对彼此不了解有些误会,这一回生二回熟嘛,我还要在上京呆一些日子,以后在上京呆的日子会更长,我觉得咱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那就从我开始,好不好?” 傅小官又拍了拍燕熙文,燕熙文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傅小官伸出一只手来,笑道:“我是傅小官。” 燕熙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那赌约他是必须要认的,中秋诗会有那么多的见证人,他肯定无法去耍赖,而且董书兰当时还发过誓。 所以他活生生将一口憋闷之气给吞了下去,也伸出了一只手:“我是燕熙文。” 两人握了握手,看得燕小楼苏墨等人目瞪口呆。 这闹的是哪一出? 两人可算得上是真正的仇人。 一个是上京少年领袖,一个是临江大名鼎鼎的才子。 虽然中秋诗会燕熙文输了,虽然他也轻描淡写的说愿赌服输,自己的才华确实不及傅小官云云,但少年心性,这埋在心里的不服气肯定是有的。 其二便是燕熙文爱慕董书兰之事由来已久,这事儿上京许多有名望的人都知道,可这傅小官冒出来才仅仅一两个月。 他就这么一杠子截了燕熙文的胡,这让燕熙文的脸面往哪搁? 这让一门三相的燕府的脸面往哪搁? 但此刻两人却真的握了手,难道燕熙文如此大度? 也只能这样去想了。 果然是宰相家的大少爷,此番风度,无人能及! 于是众人看向燕熙文的神色就从惊诧变成了佩服,除了张文翰,张文翰一直看着傅小官,而傅小官的眼里却没有他。 “熙文兄之名,我在临江就早已听说,仰慕许久今日终于得见,这是我傅小官的运气,隔日不如撞日,我那二舅哥在四方楼订了一桌席面,我们就四个人,大家干脆一起去,也好互相认识一下,如何?” 燕熙文沉默片刻,若是推辞,这就表明自己心虚,若是答应,这饭哪里吃的下去? “我等前来也在四方楼定了一席,到时候熙文一定来和傅兄喝上两杯。”——这老师他终究是没法叫出口,傅小官似乎也忽略了此事。 傅小官又拍了拍燕熙文的肩膀,笑道:“如此甚好,我们便两席合为一席,大家坐一起热闹,就这么定了,这可是我这老师的要求,熙文兄若是再拒绝,可就矫情了。走走走,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此行得遇几位知己,我傅小官三生有幸也!” 傅小官说完根本没有给他们去思考的时间,大手一挥,“出发!” 他便大步向前而去,方文星等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了燕熙文,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张文翰没有去,他发现并没有人知道他没有去,原来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燕小楼跟在了哥哥的身后,她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想着那人脱口而出的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这人……当真是达到了信手拈来的高度了! 而刚才那人和哥哥的一番较量哥哥是输了,一败涂地。 那人起先咄咄逼人,而后却又突然一转,变得好像和哥哥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个人,当真厉害得紧! 第九十七章 把酒祝东风 此行随后由董修德领路,傅小官与燕熙文并肩而行。 傅小官一路都在和燕熙文说着什么,燕熙文偶尔会回答两句,傅小官似乎极有谈兴,而后燕熙文似乎是心结解开了一些,也会主动和傅小官聊着什么话题。 跟在身后的方文星等人此刻才醒悟过来,这傅小官着实厉害,在那短暂的接触时间里,他便掌握了主动,没有给燕熙文组织反攻的机会。最妙的是退的那一步,那一退,当真是海阔天空了。 这人并不想和燕熙文闹僵,毕竟燕家势大,伸出个小指头就能将临江这大地主给碾压成灰,所以他才会退那一步,给了燕熙文台阶,而不是选择将燕熙文逼迫得颜面扫地。 紧接着那人热情的邀请了燕熙文和他们,这是为了进一步调和矛盾,甚至可以理解为是为了攀附燕家。 但这人确实有才,那一句随口而出的诗句,既表明了他邀请的意思是遇上了知己,又抹去了彼此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敌意。 这番拳脚打来,燕熙文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此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以后若是遇见他,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走在前面的董修德就没想那么多,他就是高兴,特别的高兴,这妹夫牛逼啊,活生生将燕熙文收拾得妥妥帖帖,弄的那燕熙文再没半点脾气。 我那妹妹,果然是极有眼光的! 一行上了四方楼的三楼雅间,分宾主而坐,春秀和苏墨向傅小官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二人便坐在了外面。 傅小官这次没有强求,倒不是身份问题,而是自在。其实他也不喜欢这么多人吃饭,尤其是花心思吃饭,累人。 傅小官的左首坐的是燕熙文,他的右首坐的是董修德。 “小二,上酒!”傅小官冲着门外吼了一嗓子。 “来咧!” 傅小官一看,西山天醇! 好家伙,自己家的酒什么时候都卖到上京来了? 好久没有关心余福记的事,看来可以在上京开一处分店了。 傅小官开了酒瓶,为大家一一满上,倒到燕小楼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见燕小楼没有拒绝的意思,就也给她满上。 “这酒,可是我酿的!” 众人一愣,燕熙文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西山天醇和香泉如今在上京极其火爆,但偏偏市面上并没有卖的。这些酒都是从临江而来却数量稀少,包括这四方楼,也是专门派了人去临江采购。 燕熙文和燕小楼还知道这西山的酒是入了皇商的,尤其是西山琼浆,更是只有皇室才有。 这人还会酿酒? “你们不信吧,这瓶子上稀世珍酿西山天醇这八个字还是秦秉中我那秦老哥题写的,他来上京有些日子了,你们若是遇见他,一问便知。” 秦老的名头在座的学子都知道,听傅小官说的这句话,他在秦老后面加了一个哥,这意义就不一样了,秦老久居临江,难不成和这小子还结成了忘年之交? 想来也有可能,这小子诗书满腹,秦老又是当朝大儒,二人此前都在临江,那么极有可能。 燕小楼又看了看傅小官,她取下了面巾,傅小官正好放下酒瓶,抬眼便看见了对面的那张秀雅绝俗,带着一股空灵之气的脸。 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波澜,只是惊叹于这世间的美人儿似乎颇多。 仅仅是一眼,傅小官便收回了视线,燕熙文这时才问道:“不知傅兄来上京所为何事?” 本来傅小官想说来看看董书兰,但转念一想,这时候还是别刺激他。 “我听说陛下在兰庭阁发布了一道廷对,就像去试试,看能不能入了陛下的眼。” 燕熙文就有些疑惑了,“以傅兄之才,为何不走科举之道?” 又来了又来了!董修德心里暗骂,这燕熙文怎么就这副德行呢?逮着谁都想要劝说一番,无趣! “说来诸位都不信,此前呢我也没想当官,所以至今还是个秀才,这秋闱是没资格参加的。现在想明白了,但还要去考举人,最后才能考进士,这很麻烦,主要是我时间很紧,所以呢,就寻思着若是这廷对策论能够入了陛下的眼,是不是就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这傅小官居然才是秀才! 学子们颇为惊讶,但没有人去怀疑他能不能考上举人甚至进士更甚至状元。 因为傅小官的名气太大,在方文星等人看来,若是傅小官去考,那肯定没有问题。 只有坐在外面的苏墨,他的听力很好,听见了傅小官的这番话,觉得这家伙吹牛皮果然厉害。 小二上了菜,傅小官举起酒杯,“能够在上京结识诸位,是我傅小官之幸,这第一杯,为我们的相遇干杯!” 大家举杯,同饮了一杯。 傅小官又走了一圈为大家满上,说道:“明日便是秋闱,这第二杯,祝贺大家金榜题名,熙文兄已是状元,就祝状元公早日入朝为官!” 于是,又一起喝了第二杯。 “好事成了双,大家先吃点菜,呆会我一个一个敬酒,与大家认识一番,多个朋友多条路,此后各位高中成了一方大员,可别忘记提携一下临江的傅小官。” 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燕小楼掩着嘴儿一笑,方文星等人觉得傅小官这人其实挺不错,就连燕熙文似乎也忘记了董书兰这一茬,觉得这少年可交。 于是,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傅小官也与周天佑方文星安六月燕小楼等人认识了。 至酒正酣,燕小楼忽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很轻,“傅兄之才学我等极为敬佩,借此时机,傅兄可否吟诗一首以佐酒?” 席间安静,众人看向傅小官,以燕小楼的视线最为炙热。 傅小官起身向那窗前走去,外面便是未央湖。 “如此,我便献丑了。” 燕小楼连忙去了旁边的书案,提笔静听。 “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傅小官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未央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盛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第九十八章 夜登夫子庙 此刻无声。 傅小官微醺,依然看着那浩渺的未央湖。 燕小楼停笔,转头看向那背影,有些孤独,有些伟岸,还有些沧桑。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或许是那句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共吧。 她忽然很想去拥抱那个背影,告诉他明年花好,我与你共。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尚未及笄,更因为傅小官喜欢的是董书兰。 燕熙文等人目光交错,尽皆震惊。 一来傅小官仅仅是走了几步就诵出了这首词,二来是此词所表达的意思。 回味着这首浪淘沙,便是欢聚离散,心中遗憾。 难不成他真的珍惜这段友谊?可大家才认识没多久何来友谊之言?你这词却如此伤感,倒是令我等汗颜。 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燕熙文举杯,对傅小官说道:“傅兄之情谊,熙文懂了!你我共饮此杯!” 傅小官转身回了座位,端起酒来,“来来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谁能解忧,唯有天醇,干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燕小楼又提笔写下了这一句,她明白这一句的意思,却读不懂其中的意义,只是觉得这句很好听,于是便记了下来。 而方文星等人却颇有感受,吩咐斟酒,“傅兄一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颇有看破红尘三千丈,但求随心自逍遥的味道,洒脱之极!我等,不如傅兄,来来来,我方文星借傅兄之酒,与诸位同饮!” 此间更是热闹,发生在兰庭阁前的事情,就这样被傅小官慢慢化解开来。 至未时,酒已尽,人也醉,席散。 …… 傅小官一觉醒来天色已晚,连忙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和苏墨二人又去了董府的后门。 董书兰对镜理红妆,想着二哥回来手舞足蹈的样子,想着二哥绘声绘色的那番描述,脸上的喜意一直未曾断绝。 这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就说出了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这事儿恐怕很快就传扬出去,父亲和母亲若是听到,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想? 可董书兰却一点责怪傅小官的心思都没有,她觉得很甜蜜,觉得自己又领先了虞问筠一筹,至于父母会如何去想,陷入热恋中的少女此刻并未去考虑。 一样的套路,苏墨敲晕了小旗和后门的护卫,傅小官牵着董书兰就跑,苏墨继续守着这寂寞的夜。 两人乘着马车又来到了秦淮河畔,没料到天上飘起了细雨来。 两人便这样在细雨中漫步,董书兰又仔细的问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傅小官也一一细说。 “你就不怕燕熙文报复你?”董书兰的睫毛上歇着许多雨珠儿,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点点柔和的光芒。 “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那小子想抢我老婆,这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他家一门三相又怎样?”傅小官一脸正义,董书兰的脸蛋儿顿时通红。 她轻啐了一口,别过脸去不敢和傅小官的眼睛对视,“谁答应当你老婆啦?” 声音如细雨落于发间般轻柔,那张娇羞的脸儿在朦胧的灯光下如薄雾中盛开的桃花般妖艳,傅小官顿时迷醉,他一把将董书兰搂在了怀里,董书兰的小心肝儿如一头受惊的小鹿,一口气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傅小官一只手搂着董书兰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捧着董书兰的脸蛋,董书兰瞪大了眼睛,傅小官已亲到了她的樱桃小嘴儿上。 “唔、唔、唔……” 董书兰很慌,未满十六岁的少女有着诸多的憧憬,却从未曾憧憬过此刻正在发生的事。 傅小官将董书兰搂得很紧,仿佛已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他的唇如火一般的热,董书兰想要抗拒,却在挣扎了几次之后迷失了自己。 她觉得自己需要那一团火,她渴望在这火中融化。 于是,她的双手环抱住了傅小官的脖子,她的小嘴儿张开来,两条舌头便交融在一起……! 此处省略一千字! 细雨随风,长发飘逸。 董书兰的手依然抱着傅小官的脖子,傅小官的手依然搂着董书兰的腰肢,四目相对,无边温柔。 “我就是你的人了,莫要负我。”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董书兰顿时再次沦陷,她将头埋在了傅小官的怀里,心里默念: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至此,两颗心便真正的融合在了一起,在未来铺满荆棘的路上,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我们去夫子庙看看?” “好!” 两人向夫子庙走去,顺便在一处茶铺子里买了一盏灯笼。 石阶已有了青苔,傅小官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董书兰拾级而上,没多久就看见了那两扇破旧的庙门。 庙门没有关着,两扇门就挂在两旁,摇摇欲坠。 过了那门,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们看见了那颗枣树。 在一处荒废的庭院中,那颗枣树如一把大伞,遮蔽了偌大的地方。 傅小官提着灯笼凑近了一看,树上果然有许多的枣子,他将灯笼递给董书兰,像一只猴子一样灵敏的爬到了树上,再下来时,衣服里兜着一堆的枣子。 “来尝尝。”傅小官取了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董书兰,董书兰接了咬了一口,“怎么样?” “嗯,好甜,你也尝尝。” 董书兰将这颗咬了一口的枣子塞到傅小官的嘴里,“嗯,真的很甜。” 两人一边吃一边又往上走,傅小官是想去看看这庙究竟像啥模样,但当他们走到第二道门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因为这道门前挂着两盏灯笼,还站着两个带刀的人。 这两人眉头紧皱,似乎没有料到这雨夜里还会有人登山,于是,他们的刀出鞘一尺,其中一人低沉的说道:“此为禁地,二位速回!” 傅小官愕然,这上面还是禁地? 他看了看董书兰,董书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啊。 傅小官牵着董书兰转身便下了山,将这处禁地放在了心上,其实也仅仅是好奇,寻思着改天叫上苏墨一起再来这瞧瞧。 二人回到了乌衣巷董府的后院,再一次依依惜别,傅小官又抓了两把枣子塞到董书兰的手里。 “多吃枣子,早生儿子!” “你……!” 董书兰自己又抓了一把,转身跑回了闺房。 第九十九章 六大门阀 宣历八年九月二十六,大虞秋闱第一天,秋雨绵绵。 傅小官今天没有出门,那份赈灾策论要等到秋闱之后才会有结果,上京陌生,白天无法与董书兰见面,他便干脆打坐继续修炼九阳心经。 这才没坐下多久,春秀来报,那董家二公子又来了。 傅小官想了想,起身将董修德迎了进来。 春秀沏了两壶茶退到了傅小官身后,傅小官看着董修德问道:“今儿个不是秋闱么?” “没去,反正考不上。” 这小子倒是光棍,“你就不担心你爹揍你?” 昨儿晚和书兰聊天,他大致知道了董府的状况。 “都揍习惯了……你说这父母是不是也是傻啊?我被他们从小揍到现在,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揍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居然没有想过试试别的方法!” 傅小官乐了,问道:“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方法?” “比如……给点银子,我说不定就能多学一点。” 这货完犊子了,彻头彻尾一财迷。 或许是因为时日尚早外面阴雨的原因,傅二公子没有说带傅小官出去溜达溜达,两人就坐在这喝茶聊天,倒是又增进了不少感情。 傅小官已经渐渐圆润,面对傅二公子这种纨绔他也有着共同的语言,弄的傅二公子直呼相见恨晚。 随后在傅小官的故意引导下,聊到了这上京的势力。 “这上京六大门阀,现在第一的肯定是燕家了,燕云川可是开创泰和盛世的一代名宰,他那儿子燕北溪,也就是当朝宰相,虽然比不了燕云川,但听上去还是很厉害的样子。至于燕家第三代的燕师道,这人从县令开始,一级一级的爬到了枢密院枢密使的位置上,虽说离不开燕家的鼎力扶持,可这人肯定也有其厉害之处。所谓的一门三相,就是说这燕师道也是会拜相的。至于燕家第四代,最有才学的就是那燕熙文了,不过我不看好燕熙文。” 傅小官有些好奇,问道:“为啥?” “不都说富不过三代么,他这都第四代了!何况他连你都搞不过哪里有可能再登相位?” 这话说的……傅小官哑然一笑,竟无言以对。 “上京第二门阀人们争议颇多,有人认为是施家,也有人认为是费家。若是依我看应该是施家,因为这施家的生意做得特别大,我告诉你啊,除了荒人,这施家的胭脂水粉锦绣绸缎是远销樊国夷国和武朝的,若说施家富可敌国,这还真没夸张。何况施家现今家主施朝渊还是当朝礼部尚书,一个八面玲珑之人。” “这费家呢,费老太师还活着,可别小看了这老家伙,他可是实实在在的三朝元老,顾命大臣!据说当年在朝中的威望就算是宰相燕北溪,也被他生生的压了一头,可想而知这老家伙有多厉害。这费老太师有四个儿子,大儿子费安,年五十,曾经是南部边军大将军,而今退了下来,在上京城外的南岭郡种田。” “什么?种田?”傅小官惊讶的问道,堂堂大将军种田?这人挺有意思的。 “是啊,他自己种了十亩田,据说过着田园生活,颇为惬意。” 傅小官点了点头,董修德喝了一口茶水,又道:“费老太师的二儿子费邦,年四十五,当朝兵部尚书。费老太师的三儿子费定,年四十二,当朝御吏台御吏大夫,别看是个三品官儿,可人家有监察百官之权!” 而后董修德又大致说了上京六大门阀剩下的薛家席家和秦家。 这些门阀大家都有其独到之处,比如薛家拥有天下最大的船运生意,有着自己的船厂船坞码头等等。 而席家则拥有虞朝最好的三大牧场,虞朝的战马几乎都是席家所提供,而且席家在大虞的四大边军中也有许多极为优秀的骑兵将领,其中最优秀的便是偏房出生的席长歌,此人三十五岁,已是西部边军骑兵统帅,想来执掌西部边军也仅仅是时间的问题。 令傅小官没有料到的倒是秦家,秦秉中所在的秦家。 秦秉中并非家主,秦家的家主是秦秉中的弟弟秦宇恒。秦宇恒之子秦会之而今是政事堂参知政事,据董修德说此人极其低调,却隐隐也有拜相的苗头,可董修德不认为秦会之能赢燕师道,因为燕家的势更大。 听董修德说起这秦秉中和秦宇恒对于家族发展的路线意见相左,兄弟二人貌合神离已有多年。尤其是宣历元年发生的一件事,导致秦秉中南下临江,极少再回到上京。 宣历元年大虞与夷国在边境线上起了摩擦,秦秉中的长孙秦同此时是东部边军轻骑兵军团中的一名校尉。秦同领命帅部出征,与夷国红翎军团遭遇,双方人马在洗马原打了一场,我军大败,秦同战死,这便是近代史上的洗马原之殇。 秦秉中在得知秦同战死的消息之后闭门三日,然后就去了临江,与秦宇恒再无往来,上京的秦家实际上已经一分为二,当然秦秉中这一脉没了什么势力,所谓的上京秦家,一般指的都是秦宇恒一脉。 “秦老这人,怎么说呢?他是当朝大儒,曾经也是朝廷的大员,但这人一旦沾上一个儒字就免不了几分迂腐,总想着用圣人书去教化别人,结果反而被别人给教育了,何必呢?何苦呢?” 董修德摇了摇头,为秦老不值,两手一摊,又道:“你去给狼讲让它吃草别吃肉,这、这,不是荒唐么?” “难道此中还有什么隐情?” “我哪里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不过吃酒时倒是听到一些闲言,当时东部边军的主帅是费邦,秦同奉命出征的命令据说就是费邦所下达,但是费邦并没有告诉秦同他将要面临的是夷国最强大的红翎军团!秦同只有一千轻骑兵,人家特么的一万红翎军啊!而且现在想来那似乎就是一个局,秦同的斥候并没有发现敌人,却一家伙被人家包了饺子。宣历三年春,费邦调任兵部尚书,接替他东部边军大元帅一职的是燕北溪的第三子燕浩初。” “呵呵,特么一个文官当了东部边军大元帅!” 董修德长身而起,“这些破事你可别去瞎说,眼见着中午了,四方楼去?” 第一百章 朕要用他 秋雨渐密,窸窸窣窣惹人愁绪。 上京皇城碟仪宫的后花园里,虞问筠正在秀春阁中独立。 秀春阁的屋檐上细密的雨珠儿落下,如帘一般,并没有阻断她的视线,仅仅是令这帘外的秋雨愈发朦胧。 那颗桂花树上的花儿落了一地,便是细碎的黄,而墙脚的那簇芭蕉,却被这秋雨洗得更绿。 菊园距离此处有些远,想来那花儿也会更艳,只是不知道会掉落几许。 有秋风拂雨,穿过那亭檐雨帘,落在了她的发间脸上,也湿了她的衣裙,她却恍然不知,心里担心着三姐,挂念着傅小官。 三姐虞轻岚说,她很向往塞外的生活,想要去草原看看,若是能够将大虞的礼仪传播到那草原上去,便是父皇的皇恩浩荡了。 可霍淮谨怎么办? 虞问筠问起,虞轻岚淡然一笑,“淮谨……已然知晓。” 三姐是有心事的,虞问筠觉得自己能够从三姐的眼里看出来,那是强颜欢笑,其心恐怕比这秋雨还要凉。 那么,这中间究竟有怎样的秘密? 她已经问过母妃,尚贵妃炖着一盅参汤,说道:“你三姐走后,宁贵妃那边,你有空常去坐坐。” 她又想到了傅小官,而今已有黄河南北两道传回了消息,赈灾贪墨之事极其严重,这两路钦差已经拿下了数十人之多,上至知州,下至县令,而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朝廷震动,陛下大怒! “给朕将他们全部押解回京,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这便严重触动了朝中某些人的利益,那么事后,对于傅小官的报复,只怕也如狂风暴雨。 或者……无风也无雨。 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我就求父皇一道旨意,招傅小官为驸马,如此恐怕才能在暴风雨之前救下傅家一命。 虞问筠拿定主意,走出了秀春阁,有丫环为她撑了伞,她向这风雨中走去。 …… 御书房。 光线有些阴暗,贾公公已经掌上了灯。 大虞皇帝虞胤此刻正坐在龙案后,龙案上放着一叠文章,这些都是从兰庭阁那面墙上收回来的策论。 他皱着眉头,斜靠在龙椅上,看了一篇又一篇,却没有一篇令他满意。 所说的无非都是派专员监督赈灾粮饷的发放,若有贪墨抄家问斩,或者是派朝中大员镇守重灾之地,更或者是让道台自查,所辖之道有贪墨之事,道台知州连坐等等等等。 毫无新意,也无意义。 这时候敬事房总管太监苟公公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躬着身子低声说道:“请陛下翻翻牌子。” 虞胤一怔,抬头向外看去,才发现天色已经暗淡。 他挥了挥手,“去尚贵妃处……叫尚贵妃给朕炖一盅参汤。” “奴才领旨!”苟公公躬身退去,虞胤正要起身,随手又拿了一张,眉头顿时皱的更紧。 这字实在难看,这人居然敢写这样的字来污了朕的眼睛! 他很生气,本来就没找到一篇有用的文章,还有这样的字来给他添堵,所以他想要看看这胆大包天的人是谁。 傅小官? 傅小官! 这个名字早就入了他的耳,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话就是上官文修呈上来给他的,也是他御笔亲批入的圣学。 然后是那红楼一梦,后宫的妃嫔公主个个都在看,说那书写的极好,于是他也看了,确实极好。再加上中秋兰庭集上,他的那首水调歌头登上了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这让他对傅小官更为欣赏。 他本以为此子至少是个举人,他甚至还等着傅小官来参加今科秋闱,但秋闱的名册里却没有这个人。 现在却看得了这名字,但这字……难道有人冒充傅小官这名字?还是此傅小官非彼傅小官? 皇帝脸色数变,侧立在一旁的贾公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里面有讳言? 不可能啊,里面每一篇文章他都有亲自过目,除了一篇文章的字实在难看之外并没有讳言,那陛下这是…… 虞胤拿着这张纸强迫自己看一看。 然后脸上的怒容消失,甚至频频点头,然后又蹙眉沉思,最后轻轻放下。 他又看向门外,秋雨霏霏,思绪复杂。 过了许久,他再次拿起这张纸,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脸上的神色似乎还是有些不解,贾公公明白了,不知道是哪个少年走了大运,这篇策论怕是对了陛下的胃口。 虞胤又思量了片刻,将这张策论收入怀中,站起身来,“去蝶仪宫!” 蝶仪宫中尚贵妃炖的参汤正香,她回头看了看,虞问筠还坐在那撑着脸蛋嘟着小嘴。 “你父皇就要来了,你还不回去?” “我就是要见父皇,这事儿只要父皇一张圣旨,傅小官一家就都没事了。” 尚贵妃笑了起来,“这事儿母妃心里有数,你先回去。” “母妃,若是傅小官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不活了!” 虞胤正好走了进来,一脸笑意。 “朕的九公主也在这啊,怎么了?傅小官怎么了?” “臣女参见父皇。”虞问筠连忙跪下,虞胤却乐了,“你可难得给朕跪一次,说说,你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求朕的?” 虞问筠抿了抿嘴儿,抬头说道:“臣女想要父皇下一道圣旨,招那傅小官为臣女的驸马!” 虞胤哈哈大笑起来,尚贵妃也一脸笑意的给虞胤端来了参汤。 “这、这有什么好笑的?”虞问筠羞红了脸。 虞胤坐下,看着女儿,说道:“你起来吧,若是你此前对朕提起,朕肯定是会允许的,可现在却不行了。” 虞问筠一怔,“为何?” “因为朕要用他。” 虞问筠愕然的张大了嘴,就连尚贵妃都很是疑惑,陛下为什么忽然要用傅小官了呢? 虞胤从袖里取出了那张纸递给了虞问筠,问道:“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他写的字?” 虞问筠一看,是啊,天下独一无二,如假包换。 赈灾良策——不对,他不是在临江么,这策论父皇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在上京,这东西就贴在兰亭阁,朕看过之后感受极深,却又有诸多不解,朕要见见此人。” 傅小官跑上京来了? 虞问筠大喜,傅小官来上京进不了宫肯定会去找董书兰,所以她起身,告退:“祝父皇母妃晚安!” 第一百零一章 夜会 董书兰离开皇宫乘着马车直奔董府而来。 她的心情很急迫,想着傅小官的那张策论既然已被父皇看中,父皇也言明要用他,肯定就会赐个一官半职,如此也是有了官身,再加上是父皇钦定的人,恐怕那些人就不敢再动他了。 这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她想要去见到傅小官,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来到董府,董夫人亲自迎接了出来,这九公主和女儿的关系极好,她当然欢喜,而且九公主常来,她也早已习惯。 “这么大的雨,殿下若有事找书兰捎个信就好,哪需殿下亲自跑来,看看这衣服都淋湿了,可别着了凉。” 董书兰嘻嘻一笑,“我哪有那么精贵,伯母,书兰可在家?” “在在在,我这便带你去。” “谢谢伯母。” 二人一路说着话儿向后院走去,苏墨此刻正蹲在后院的墙头,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拿着一壶酒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甚是可怜。 他听见了脚步声,抬头望去……虞问筠和董夫人! 她怎么来了? 这怎么搞? 然后他又向两人的身后看去,红妆正站在一株桂花树下,此刻正警惕的盯着他。 完犊子,这下连敲晕两人的机会都没了。 苏墨想了想,收起酒壶,瞄着腰,走过了墙头,一个翻身落在了地上,他没有惊动虞问筠和董夫人,而是向红妆走去。 “你在这干啥?”红妆的手依然握着剑柄,眼神凌冽未曾放松。 “我如果说我在这站岗放哨,你信吗?” 红妆偏着脑袋往虞问筠那处看了看,点了点头,“我信,这么说书兰不在?” “当然啰,这下穿帮了,怎么搞?” “又不关我的事,我管他怎么搞。” 后院有惊呼声传来:“书兰,书兰!啊……!” 估计是董夫人发现了床上躺着的是丫环小旗,苏墨双手一摊:“告诉殿下,傅公子和书兰姑娘去了秦老家,我得走了。” 说着苏墨飞出了院墙,消失在雨夜里,董府此刻已经乱了套。 “来人啊!来人啊!有贼人劫持了书兰!” 灯笼火把从董府的各处汇聚到了后院,数十个护院家丁慌了神,小旗摸着还有点痛的后脑勺茫然四顾。 红妆笑了起来,这小子也忒胆大,居然敢用如此招数来偷人! 她向同样紧张的虞问筠走去,虞问筠一听,顿时愕然,想了想,她便对惊慌失措的董夫人说道:“哎呀伯母,误会了误会了,我才想起我有约过书兰晚上去宫里,你看看我这记性,恐怕是路上错过了,你别惊慌,呆会我把书兰送回来,就这样,我得赶回去了。” 董夫人怔怔的站着,满脸狐疑,不对啊,书兰被我禁足了,今儿个我一整天都在府上未曾出门,殿下是什么时候约的书兰? 再说就算是殿下约了书兰,把小旗打晕弄到床上去伪装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后院那护卫,他说肯定有高手,他根本没看见人就被敲晕了——这分明是劫持,而且刚才殿下也很惊慌,怎么突然就改变了呢? 此中怕是有隐情,得好生查一查才行! …… 秦秉中的府上,五人围坐在一茶台前。 秦若雪煮着茶,傅小官正在和秦秉中闲聊。 “我本以为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料到坏了人家的好事。其实我自己并没有想到这一茬,还是临江那知州刘大人提的醒,所以就赶来了上京。”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得小心应对,其实说起来这大虞十三道的官员,还有很多是我的学生。”秦秉中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他们有来上京偶尔也会来看看我,送些礼物,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我还有一点名声。他们更多的是去拜访宰相府或者六部尚书也或者费老太师等等,这个我理解,毕竟我早已辞官,并无权势。” 秦秉中倒没有纠结这人走茶凉的破事,他又问道:“你既然已经来了上京,想来有了对策,你是如何计算的?” 傅小官讪讪一笑,“说来不怕老哥你笑话,我最初的打算是通过书兰找到问筠,再找到尚贵妃,把我家的产业统统转移到尚贵妃或者九公主的名下,我可是连契约都带来了的。这样就能得到尚贵妃的庇护,那些人总不至于还把我傅家怎么样吧。” 董书兰偏着脑袋看了看傅小官,这人并没有提起过,那就是改变了主意。 秦秉中哈哈一笑,“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这么说,你和九公主之间的事……?”秦秉中看了看董书兰。 既然傅小官敢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托付到尚贵妃名下,想来傅小官和九公主之间的事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只是若傅小官成了驸马,这董书兰又怎么办? “你别乱猜,我可不会去当那啥驸马,不过虞问筠我也是要娶的,这事儿不急。” 秦若雪看向了傅小官,娶九公主?你凭啥呀? 长得帅? 写了一本红楼一梦? 还是那千碑石上留了名? 那是公主啊大哥! 若要公主下嫁,除非你是异性王爷,可你只是临江一地主,距离王爷之遥……好吧,秦若雪无法想象。 秦秉中其实心里也是疑惑,只是这般儿女私情他不好去问,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上。 “你既然放弃了寻求尚贵妃庇护,那现在又有何良策?” “陛下不是发布了一个廷对吗?我写了一篇关于赈灾的策论,若是能入了陛下的眼,看看有没有机会面圣,只要让我有机会见到陛下,我就有把握弄个官身。” 廷对这事秦秉中当然知道,最初时候他还经常去兰庭阁看看,但那些文章毫无新意,他自己也在想这赈灾贪墨该如何杜绝,至今还是没有眉目。 “把你那策论说给我听听。” 于是傅小官将那策论逐一说了出来,当然开篇的那些歌功颂德的话他没有说。 秦秉中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时而疑惑,时而沉思。 董书兰此前也不知道傅小官写的啥,此刻一听,也露出了诸多表情。 秦若雪也听得很仔细,却听不明白,只是觉得好高深的样子。 而秦成业更是完全听不懂,心里想的是刚才傅小官说的西山的那些事。 他对西山的那些事物很感兴趣,想着是不是求求爷爷,等傅小官回临江时,他一同去西山。 第一百零二章 董书兰的麻烦事 傅小官将那策论的关键条文刚刚说完,有门房来报,九公主殿下来了。 秦秉中心里装着十万个为什么,却也只能起身带着众人迎了出去。 虞问筠站在前厅,背着双手,惦着脚儿,看见秦秉中一行走来,她立马也走了过去。 秦秉中正要行礼,虞问筠却一下子扶着了他,“秦老您可别这样子,问筠来的唐突,实因有急事找傅小官。” 随后虞问筠向傅小官和董书兰眨了眨眼睛,便跟着秦秉中又走入了书房。 “是这样,你那策论父皇已经看过,他说要用你呢。” 傅小官大喜,笑道:“看吧,陛下还是有点眼力的。” 虞问筠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为他这事操碎了心,他却还在这谈笑风生。 “那陛下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呢?” “这个可没,估计得等到秋闱结束。” 好吧,还有两天,傅小官就将这事放下,又和秦秉中聊了起来。 “据我所知,今年黄河两岸大灾之后,附近的郡县乃至州府粮价确实涨了至少五倍,你这以原本赈灾之粮用来平抑粮价倒是个好法子。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那些灾民手里可还有银钱来买粮?他们家都没了,这灾害过去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重建家园,就算是手里有余钱,也是会用在建设上,而不是用来买粮吧。” “关于这一点,你且听我说来。事实上在灾祸发生之后,灾民们会逃往最近的郡县,他们会在最近的郡县先安顿下来,你不要小看了劳动人民的坚韧生存能力,他们会搭建起简易的房子临时居住,目的是等这水灾过去能够尽快的回到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在这个时候,他们是需要买粮的,但这个时候的粮价已经**控,甚至原本用于赈灾的粮食也高价流入市场。人的第一需求是活下去,粮价再高也得吃,于是他们很快耗完了手中的余钱,这时候他们为了活命会选择卖出自己的田地。直到所卖田地的银钱再次花光,他们就只有逃难了。” “问题的症结就在粮价,地主或者粮商通过和官府的勾结将赈灾的粮食截留,那么灾民就吃不饱,他们只有高价去买,直到买到破产,而地主或者粮商就乘着这时候低价买入灾民抛售的田产,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注意,这一切都是为了低价买入田产!可若是粮价平稳,灾民能够用自己手里的余钱度过这段灾荒,田地还在他们手中,他们就能够继续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下去。” “若是这时候朝廷需要收买民心,那么免费为他们建房,这会让他们感恩戴德一辈子。” “老百姓所求不多的,上有一片瓦,下有饱腹之食,就是他们的全部了。” “这样一来能够解决大部分的灾民,如果细致一些,可将妇孺老幼登记在册,另外施以恩惠,若是州府郡县官员有能力,甚至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就业的机会,比如……筑堤,或者修葺城墙等等,让他们用自己的劳力去换取工钱,这便能良性的循环,自然也就解决了灾民流离的问题。” 傅小官这一席话说的有点多,秦秉中蹙眉沉思,良久,点了点头。 “只是如此一来,那土地就再无法被兼并,若是这良策被陛下采纳,你可就又得罪了更多的人。” 这事傅小官当然想过,反正现在已经得罪了这些人,那他就不介意得罪的更深一点。 虞问筠半途进场,不知前因,只听得这后果,觉得那策论果然厉害,难怪能入了父皇的眼。 董书兰有些担心,官场如一张巨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傅小官此策看似阻止了地主对土地的兼并,事实上是动到了那些官员的利益,谁知道那些官员是哪个派系的?谁知道他们的背后站的是哪一个家族或者哪一位大员? 随后傅小官和秦秉中又聊了一些其它问题,秦秉中豁然开朗,想着自己这个忘年之交果然非池中之物,若是这赈灾策略能够推行下去,便是那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天时已晚,傅小官等人告辞离开了秦府。 虞问筠和董书兰同乘一辆马车,在车上虞问筠很是歉意的说起了去董府的事,董书兰倒没怪罪虞问筠,毕竟虞问筠也不知道自己被禁足了。 “从临江回来我就没出过门,娘盯得很紧,好像发现了什么。” “那怎么办?” “没关系,倒是你可别多想,我是真的出不去没法告诉你小官来上京了,只能晚上偷偷摸摸的出去呢。” “是不是很刺激?” “你想不想试试?” “想啊,要不……明晚我也偷偷的跑出来?” …… 董书兰正大光明的从董府的前门走了进去。 前厅里的灯还亮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默片刻,走到门前,董尚书和董夫人正在里面坐着。 她走了进去,董尚书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她,问道:“傅小官何时来的上京?” 董书兰一惊,董尚书又说道:“他在兰庭集和燕熙文发生了冲突,随后又和燕熙文等人去了四方楼,这本没什么,可爹要问问你,为何他对燕熙文说你是她的未婚妻?” 看来这事已经流传了出去,董书兰对此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女儿已与傅小官定下了终身。” 董书兰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需要极大的勇气,可此刻她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难,甚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荒唐!” 董康平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拍,“此等大事如何由得你胡来!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和傅小官没有可能!” 董书兰平静的听着,董康平长吁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你本聪慧,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犯了傻?傅小官家里是地主,他仅仅一秀才出身没有一官半职,而今因为他的无知去救了那三万多的灾民,大祸即将临头,你可知道?” “为父这样跟你讲,不出一个月,临江傅家便荡然无存。所以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你都绝对不可以嫁给傅小官!” “今日燕师道前来寻我,燕熙文即将外放为官,你们俩的事,在燕熙文离京之前,必须定下来!” 第一百零三章 叫姐夫 转眼时间两天过去,宣历八年九月二十八,虞朝秋闱在秋雨中结束。 这两天傅小官白天没有再出门,而是关在客栈里修习九阳心经,也顺便写写红楼一梦。 晚上虞问筠会偷偷溜出宫来找他,两人也跑去了秦淮河边说说话,却不能太晚,太晚了宫门关上虞问筠若是没有回去事情可就麻烦了。 傅小官知道了董书兰被彻底的关了起来,由董夫人亲自看守着,而且燕家正在和董家磋商关于董书兰和燕熙文的婚配问题。 这特么的! 傅小官很恼火,但虞问筠叫他别急,董书兰写了一封手书昨日已托她带给了长公主殿下,想来长公主殿下会出面去干预此事。 皇上这两天并没有召见他,傅小官隐隐有些着急,他没有在虞问筠面前表现出来,只是想着再过几日若陛下还是没有召见他,恐怕就得走秦秉中说的那条路子了。 秦秉中给他介绍了一个人,席寻梅! 席家家主的次子,虞朝刑部尚书,此人乃秦秉中的学生,也是秦秉中的儿子秦定芳的至交好友。若有此人从中周旋一二,或许傅家的祸事可免。 秦秉中写的那封拜帖还在他的袖子里,若是能够不拿出来当然最好。 宣历八年十月初一,秋意渐浓,未央湖有薄雾袅绕,湖上有许多的乌篷船向兰庭集驶去,今日,秋闱放榜,那金榜就将张贴在兰庭阁上。 董修德早早来到客栈寻找傅小官,执意要邀请傅小官去兰庭集,这让傅小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特么的连考试都没去参加,关心人家放榜干啥? “热闹,我告诉你,兰庭集今天特别热闹。” 好吧,这货就是想去看个热闹,当然热闹之外的想法肯定也是有的,所以傅小官直接就拍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他。 “四方楼定一桌。” 董修德顿时就乐了,瞧瞧,还是这妹夫上道。 一想到妹夫这个词,董修德就想起了关在家里的妹妹。 “我妹她还在挣扎,你放心。” 这话说的,就好像董书兰是案板上的鱼一样。 “这两天父亲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改变,至少没有往日那般严肃,尤其是昨日,我看父亲脸上的神情很便秘,他在我妹的那处院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然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招?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吃瘪的表情。” 傅小官瞪了董修德一眼,心想难道是长公主殿下找了董尚书? 没一会,虞问筠也来到客栈,这可把董修德给吓了一大跳,因为虞问筠经常去董府找董书兰,所以董修德是知道虞问筠身份的。 这冷不丁一见,董修德就要行礼,虞问筠却一把将他给抓住,“别吱声,叫我姐姐。” “殿……不是,你明明比我小啊!” “叫我姐姐!” “额,姐姐。” “嗯,乖!”虞问筠笑了起来,董修德看看虞问筠又看看傅小官,这不对啊,殿下跑傅小官的房间里来干啥? 傅小官才来上京几天时间,难不成就勾搭上了九公主殿下? 那我妹妹怎么办? 一想到这妹夫可别飞了,董修德就浑身不得劲,此刻再看傅小官和虞问筠正在说话,那眉来眼去的样子,那郎情妾意的神态——不行,妹妹没法出来,这妹夫可别让这小狐狸精给勾走了。 “咳咳,妹夫啊……” 董修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虞问筠给果断的打断了,虞问筠昂着脖子,看着董修德,“叫姐夫!” “……” 董修德顿时懵逼,这几个意思? 这不是妹夫么,怎么变成姐夫了? 姐姐……哦、不! 果然有奸、情! “听见没,叫你叫他姐夫!” 董修德的内心很纠结啊,这妹夫如果变成了姐夫,这姐姐可是假的啊,那岂不是姐夫也变成假的了? 迫于虞问筠的淫威,董修德明智的低下了头,低声的说道:“那个……姐夫啊,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出发?” “去哪?”虞问筠眼睛一亮。 “去兰庭集啊,今日放榜,看看谁又高中了。” “走,一起去。” 傅小官也很无奈啊,虞问筠的性格很是开朗,和当今的女性有着明显的不同。 她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逆来顺受,她有着自己明确的主张,其实董书兰也具备这一特征,只是董书兰表现得比较隐晦,至少董书兰是没胆子说出叫妹夫这种话的。 她们的性格已经和前世的女性有了共同之处,思想渐渐独立,想要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敢爱敢恨,并勇于追求。 这是傅小官极为欣赏的品格,正如他曾经对张沛儿所说的那样,婚姻是志趣相投彼此欢乐,就是志同道合。 一行人去了未央湖,董修德去了四方楼定席面,傅小官和虞问筠还有苏墨春秀红妆五人乘船去了兰庭集。 兰庭集已经有了许多人。 有本次科考的学子,有以后将要参加科考的学子,也有许多的大家闺秀。 本次科考的学子最为忐忑也最为紧张,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张榜了,十年寒窗就在此刻。 而那些大家闺秀前来,当然也是看看榜上的那些名字,上了榜的可都是进士,若是居于榜单前十,便是要入宫面圣参与殿试的。 若在殿试中拔得头筹,就是状元了。 傅小官对这科举之事不太明白,反正他也没参加,被这董修德拉来还真就是看个热闹。 他想着这和曾经的高考差不多,当然,他曾经的高考并没有什么波澜,甚至在成绩下来的时候还在工地搬砖。 记得还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并无悬念,全县第一,当然也没强大到全省第一。 好像是第三,太久了,傅小官没去想这破事,清北他没去,被接去了一处秘密基地。 然后读书训练杀人,然后来了这里,成了个小地主。 戏剧般的人生。 傅小官一行到处瞎逛,然后他便看见了一群人。 以燕熙文为首,正是当日吃酒的那些少年,当然此刻还多了许多,傅小官并不认识,可虞问筠认识。 “这次看来挺有意思的,六大家都有子弟参加了科考,不知道哪几个能够进入殿试前三。” 第一百零四章 放榜 一个时辰之后,有锣鼓声从未央湖上传来。 傅小官转身望去,未央湖上驶来一艘楼船,楼船上隐约可见人影幢幢。 “那是前来张榜的官船,上面那些人主要是国子监的官员,也有稷下学宫的教习,还有宫里的公公。” “公公来这干啥?” “宣旨啊,前十名呆会就会随他们去宫里参加殿试,中得前三者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了。” “哦。” 随着官船的靠岸,兰庭集广场上人潮涌动,傅小官觉得人多挤着难受,干脆带着虞问筠等人去了回廊。 “这中了进士一般会给个什么官儿?”傅小官问道。 “可没那么容易,每年虞朝取进士三百,并不是马上就能有实缺,也许得等个两三年或者更久。所以随后他们基本都会回到各自的家乡等着朝廷的通知。当然,若是有些家底的进士会留在上京,主要是走走关系,一旦有了实缺就能够尽快补上,基本是个九品的县令。” 所以……所谓的党羽也就是这么来的。为了尽快的谋取一官半职,他们都会选择自己投靠的对象。若是没有依附于任何势力,想要等到这实缺,还真是难上加难。 傅小官想了想,这并不能去怪这些学子,这些人读书的目的就是当官,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你朝廷却没有官给我当——这就违背了当初读书的意愿,他们当然只有去找路子了。 这是一个极大的弊端,傅小官没有去多想,因为和他屁的关系都没有。 就在喧天锣鼓声中,两列侍卫开路,紧跟着的是国子监和稷下学宫的官员教习,然后是几名穿着一身红衣的太监,最后又是两列侍卫。 规模宏大,盛况空前。 张榜队伍行至兰庭阁前,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登上了搭建好的高台,无数的学子围了上去,上官文修双手虚按,此间很快安静。 “宣历八年秋闱,参与考生五千三百四十八人,取进士三百,按照诗赋、经义,策论三科总分排序。本官在此祝福上榜之人,对于落榜者,本官希望再接再厉,以求来年再考。现在,本官宣布,宣历八年秋闱正式放榜!” 随着上官文修话音一落,群情涌动,一张金色榜单悬挂在了兰庭阁上。 随后除了维持秩序的侍卫之外,其余官员和太监都进入了兰庭阁里。 太监宣旨要再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是给这些学子们看榜的。 人群中有哗然之声,有痛哭之声,有唏嘘之声。 张文翰死命的挤了进去,他紧张的看着金榜,第一行十人没有他的名字,倒是有方文星和安六月。 第二行三十人也没有他的名字,周天佑在这一行。 然后第三行、第四行……他终于在第八行的末尾找到了他的名字! 张文翰,两百二十名! 中了! 我中进士了! 张文翰欣喜若狂,他仔仔细细的再次确认,真的中了! 他仰天痛哭,时而大笑,状若癫狂。 如他这般状态的有很多,方文心等人也不例外。 前十,前十啊! 这是可以面圣的,这是有机会取中殿试前三的! 一场秋闱,几多欢喜几多愁。 傅小官安静的看着,不喜不忧。然后觉得无趣,干脆就和虞问筠说不如去四方楼上喝茶。 虞问筠当然愿意,她也不喜这地方吵吵嚷嚷的,于是一行人就离开了兰庭集。 傅小官并不知道有哪些人上了榜,他也没去关心这事,这上京他本就不认识几个人,虽然和燕熙文等人喝了一场酒,他并没有认为彼此就真的是朋友。 天真,那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而且这燕熙文对董书兰还不死心,居然叫了他爹想着提亲,这货……不是个东西! 燕熙文就这样被傅小官列入了仇恨列表的第一个,其实他挺冤的,自上次一起喝酒之后,他再没有提起过董书兰,他甚至都不知道父亲燕师道已经找了董康平。 此刻燕熙文和方文星等人在一起,正在祝贺着他们,并不知道傅小官曾经来过。 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一名红衣老太监走了出来。 “诸位学子听旨!” 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科取仕已毕,诸位学子才思敏捷,学富五车,朕心甚慰。金榜题名者希不骄不躁,此后为朕之大虞尽心尽责。落榜之人也不要妄自菲薄,需再接再厉,来年再考。着今科秋闱前十者:施一鸣,薛东临,秦还玉,燕临秋,方文星,席爽、费谦、安六月、卓流云、黄晟即刻入宫面圣。” 按照以往,这旨意就结束了,诸学子正要山呼万岁,却没料到这老公公居然又读了一句出来:“另,临江傅小官诗词歌赋绝佳,所言已入圣学,所作之水调歌头已留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所书之赈灾策论震耳发聩,极合朕心。故,朕特旨召见傅小官,一同入宫面圣。钦此!” 这是什么情况? 下面跪着的学子面面相觑,陛下为了这人下了特旨——傅小官这个名字所有的学子和那些大家闺秀都知道,却没料到这家伙居然能得如此圣恩! 一众学子心里哑然,跪在地上窃窃私语,问的都一个为什么。于是,宣旨的公公就尴尬了,我这旨意已经宣完了呀,尔等为何不谢恩起来呢? 难道他们没有听清? “咳咳,诸位学子,钦此!” 哦,钦此了,傅小官的事先放放。 于是众学子山呼万岁,这才起身。 “熙文兄,这傅小官是怎么回事?”问话的是施一鸣,金榜第一。 “我也不知道呀,圣旨里倒是说了一句所书之赈灾策论震耳发聩极合陛下之心——估计是前些日子陛下张贴在此的廷对吧,” 施一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和方文星等位于前十的学子向兰庭阁里走去。 “傅小官呢?”上官文修急迫的问道。 他是很想见到傅小官的,他想看看这个如此多才的少年究竟长得哪般模样。 “是啊,傅小官呢?”宣旨公公也很疑惑啊,这金榜前十都进来了,唯独少了个傅小官,这怎么去给陛下交差? “他不是今科考生,恐怕没在这里。” “哪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快快派人去找!” 第一百零五章 全城寻找傅小官 四方楼的四楼是一处布置精妙的露天茶园。 茶园中有假山流水,也有各种花草林木。 菊花正艳,引来蜂蝶纷飞。 傅小官等人就在这里,这里很安静,那些人都去了兰庭集,呆会这四方楼估计就会爆满。 “昨天我去了母妃那里,听母妃的意思,父皇恐怕会给你个官儿,你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想的是要如何才能把你娶进傅家。” 虞问筠脸儿飞起了红霞,傅小官又笑道:“听说要有王爷的身份才行,我怕的是等我混成了王爷,我们都已经老了,那可怎么办?” 董修德立马对傅小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天下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公主的,恐怕只有他一人! 这公主胆儿也是天大,居然说道:“那我可不管,最多给你两年的时间,到时候你若娶不了我,我就把你娶了!” 董修德目瞪口呆,这两人打情骂俏真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那我妹妹怎么办? “妹夫……”董修德刚刚开口,虞问筠的视线就落在了董修德的脸上。 “哦,姐夫,这公主下嫁还有一个方法。” 虞文筠顿时笑了,傅小官问道:“说来听听。” “立功,立一个泼天大功,让陛下赐婚。” 傅小官一愣,喃喃说道:“泼天大功?” “对啊,比如灭了荒人。” ……这特么的,这天聊不下去了。 傅小官忽然想到三公主虞轻岚和亲的事,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也忘记了问问虞问筠。这事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去问,等两人相处时候再问吧。 “我倒是想去把荒人灭了,可没机会啊。”傅小官随口应道。 也是,傅小官毕竟是个文人,哪里懂带兵打仗这种事。 “不灭荒人也行,要不就弄出个大阵仗,比如把燕北溪贪赃枉法之事给揪出来,弄翻他燕家。” 虞问筠的脸色顿时一紧,傅小官也瞪了董修德一眼,这个二货,这种话特么的也敢说出来,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记住,要管住自己的嘴!燕大人为国为民操劳一生,岂是你个黄口小儿可以诽谤的!”傅小官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万一隔墙有耳,他可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董修德也明白了自己这句话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不是,燕大人肯定清白,我就是举个例,我的错,我认错。” 傅小官没有再理会董修德,他看着虞问筠问道:“尚贵妃可好?” “她好着呢,天天在花园里摆弄那些花草……不过昨天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我有点不懂。她说看来她那些布置有些多余,我没见她布置什么呀。” 傅小官当然也不知道。 尚贵妃没有料到傅小官通过赈灾策论和陛下产生了关系,这让她对傅小官的评价又高了一筹。 借着这一场贪墨案,朝中的势力需要洗一洗牌了。 虞朝这颗大树已经两百余年,生出了诸多蛀虫,也生出了许多攀附于大树上的藤蔓,这些藤蔓需要理一理,他们吸收了太多的养分,若是再不治理,恐怕会活生生缠死这颗大树。 陛下当然是同意的,而傅小官在此刻入局倒是最好的时机。 傅小官不是这任何藤蔓中的一支,若是借了他,或许可以防止那些藤蔓在临死时候将这颗大树缠断。 这些是大事,虞问筠当然不知道。 傅小官对虞朝目前是个什么状况更不知道,此刻的他就一个念头,面圣! 唯有面圣,才能够给傅家迎来一线生机。 …… 几人在四方楼上喝茶聊天,兰庭集上的官员们已经火烧火燎了。 许多的侍卫派了出去,甚至上官文修还回了国子监叫所有的官员满城去找,于是董修谨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觉得有些奇怪,从上官文修嘴里知道了傅小官写了一篇赈灾的策论,陛下看上了,要他和十位进士一同面圣。 家里现在剑拔弩张的,小妹倔强的死活不同意嫁给燕熙文,父母倔强的死活非要小妹嫁给燕熙文,他这个做大哥的就很难啊,劝谁? 劝谁都不好使,没人会听他的。 反而是老二逍遥,秋闱没去参加,整天还没个人影。 现在这傅小官被陛下给看中了,若是他能有更好的表现,得陛下赏赐个官身,是不是小妹就更有胜算了? 这样一想,他便放下了手中的事物,跑去找了金陵府尹秦墨文,请他派了捕快全城寻找傅小官。 秦墨文看了董修谨十息,你特么的找我就为这事? 董修谨也与秦墨文对视了十息,我特么的找你就为了这事! 然后秦墨文发出了一道紧急文书,作南北两衙全城搜寻傅小官。 这南北两衙的捕快头子接到这个命令的时候也一脸懵逼,没有傅小官的画像啊,这特么怎么找? 那就敲锣打鼓的找! 金陵城顿时热闹非凡。 咚咚咚咚锵! “傅小官在何处?速速出来!” 秦墨文可没管他们用什么法子,此刻他和董修谨跑到了府衙后院喝酒。 “就是写红楼一梦的那个傅小官?” “是啊!” “哦,我大伯和这小子是忘记交,倒是听大伯提起过。” 秦墨文喝了一口西山天醇,又问道:“啥事这么急的?” “陛下找他啊。” “陛下?陛下找他派禁卫多快。” 于是董修谨给秦墨文讲了事情的始末,秦墨文沉默半天,“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以后有机会一起喝喝酒……另外,我特么就想问问你,你究竟准备啥时候娶我妹妹!” “明年春。” “就这么说定了!” “嗯,不过我可能会离开国子监。” 秦墨文皱起了眉头,“去哪?” “长公主殿下给父亲透了个风声,这次巡查会砍很多人的脑袋,我极有可能外放,至于是知州还是道台现在说不准,你也别去传,等巡查结束看看机会。” 能够外放当然是好事,外放若能得了吏部的好评,今后再回京城可就不是区区国子监一个博士了。 但秦墨文依然疑惑,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你爹是怎么攀上长公主殿下的?” 董修谨两手一摊,“这我哪里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湖上风来烟波渺 没有人料到这么早傅小官居然会跑去四方楼! 直到南北两衙的捕快敲锣打鼓的呼叫着傅小官的名字经过四方楼时,四方楼的掌柜才慌慌张张的跑到四楼通知了傅小官。 傅小官也很惊讶,不明所以,于是他们一起下了楼,找到了敲锣呼喊的捕快。 “你就是傅小官?”那捕快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哟,才子傅小官啊,长得挺帅的嘛。 “我就是傅小官啊,有啥事?” “我哪知道啥事?咱们府尹为了找你可把南北两衙的千名捕快都出动了,跟我去府衙,见府尹去!” 不由分说一众捕快押着傅小官就往府衙而去,虞问筠顿时就傻了眼,这家伙难不成偷董书兰被董尚书给告了? 于是她也跟了上去。 苏墨和春秀跟在后面,春秀很是担心,苏墨想着如果少爷真的犯了啥事,恐怕只有劫狱了。 这上京城高手众多,不过若是有九公主殿下帮助,把那红妆叫来,若是剑林七剑能够到齐,再把大师兄请来,估计劫狱的问题不大。 一行人胡乱猜测,便到了府衙。 秦墨文和董修谨走了出来,董修德一看大哥在此,心里咯噔一下,虞问筠也是如此,估计是董修谨告的状! 这厮,太可恶,董尚书也太可恶! 得想想法子给他们小鞋穿穿。 “你就是傅小官?”秦墨文真没有料到傅小官如此年轻居然写出了红楼一梦,还特么的在千碑石上留了名,看来大伯是颇有眼光的。 “我就是傅小官!” “你给他说说。”秦墨文对董修谨招了招手。 “陛下有旨,令你面圣,速去兰亭阁里集合。” “就这事?”傅小官问道。 这特么的,还有什么事比陛下的事更要紧的? “找了你一个时辰了,呆会到了金殿之上,估计陛下会生气,你可注意着点态度。” “好吧,我这就去。” 傅小官和虞问筠等人挥了挥手,乘着马车去了兰庭集。 虞问筠想了想,也上了马车往皇城而去。 秦墨文看着马车离去,忽然问道:“那是九公主殿下?” 董修谨点了点头。 “我怎么听说……这傅小官和你家小妹董书兰两情相悦,可你父亲好像是要棒打鸳鸯,据说燕师道正在准备去你家提提亲呢?” “这是燕师道和家父的意思。” “你可得多长个心眼,九公主殿下为何会与傅小官在一起?”说完秦墨文转身就往府衙里走,又提了一句:“我家小妹可还等着你董府上门提亲呢。” …… 兰庭阁,一众官员和十名学子如热锅里的蚂蚁,个个焦躁不安。 距离缴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可傅小官这人居然还没有找到。 “他会不会没有在上京?”薛东临问道。 “没可能,前几天我们还在四方楼上喝过酒。”方文星回道。 “这都过去几天了,他会不会回了临江?” “这……还真说不准。” “要是他已经回了临江,在这金陵可就找不着了。” “那我们怎么办?” “别急,傅小官并非去参加殿试,我估计呆会再找不到他,就会带我们进殿了。” 又过了一会,宣旨太监和上官文修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先带这前十的进士去面圣,至于傅小官,那就禀明圣上,由圣上定夺。 一行人刚刚走出兰庭阁,傅小官到了,他略带歉意对所有人抱拳作揖,“在下临江傅小官,让诸位久等,实在不好意思啊!” 他就是傅小官? 这里的人除了方文星和安六月,其余人都未曾见过傅小官。 上官文修捋着长须笑眯眯的看着他,这少年生的标志,很有精神,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衫,颇为素雅,嗯,有礼有节,一看就是才子风范。 “来来来,随老夫一起走。” 傅小官便乖巧的来到了上官文修的身边,这朝中大臣,越老官越大,八九不离十是这样子。 其余人等或有怒意,此刻倒也不好发泄。 尤其是十进士中的几人,他们可都是六大家的子弟,生来就觉得比别人高贵,在此殿试的关键时刻,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居然足足拖延了一个多时辰! 他们可是进士!还是前十! 这厮不过是投机取巧用了一篇策论入了陛下的眼,却要和他们一起去面圣,这简直是一种耻辱! 以后寻到机会,免不得修理这厮一番,让他明白这上京城的规矩! 看向傅小官背影的目光有诸多敌意,傅小官并没在意,正和上官文修愉快的交流。 “老夫上官文修,和秦秉中相交莫逆,秦秉中既然称呼你一声老弟,老夫也称你一声老弟可好?” 傅小官此时倒没有客气,嘿嘿一笑:“上官大人,那小子可就高攀了。” “不不不,读书之事,闻者有先后,不以年岁而论,贤弟之高才老夫可是仰慕得紧——最近可有佳作?让老夫解解馋?” 额,这个…… 此刻众人正好上了官船,傅小官沉思一二,笑道:“我来上京是有迫不得已之事,所以最近还真未曾作诗,此刻见了这般景致倒是手痒难耐,便作一首,还请老哥不要见笑。” “请文房四宝!”上官文修大喜,撩起袖子便为傅小官磨墨,其余人等皆惊,这可是虞朝大儒,居然为这小儿磨墨——这傅小官,当真有那么厉害? 傅小官作笔,抬眼见一湖秋水,于是落笔。 “怨王孙、湖上风来烟波渺。” 许多人围了过来,十名进士也不例外。 傅小官名声远播,但此刻却是所有人第一次见他提笔作词。 “湖上风来烟波渺,秋已暮,红稀香少。 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 眠沙欧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傅小官收笔,“见笑了。” 此间寂静无声。 施一鸣等人面面相觑,尽皆骇然。 这是一首纯粹的秋景词,因为太纯粹,所有要写出来非常之难,哪怕是上官文修此刻细细品读之后,也觉得自己至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是写不出来的。 尤其是此词以细微处着手,却处处突出了秋之阴柔之美,而无萧瑟与悲凉。 此词以风开篇,一句湖上风来烟波渺,便让人感觉到一股秋意,随后秋已暮,红稀香少却巧妙的通过色彩与气味的变化进一步渲染出秋已到的意境 莲子荷叶,苹花汀草,这便是秋的时令,而一句眠沙欧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便生动的勾画出睡在沙滩上缩劲睡眠的欧鹭对于早归的人们头也不回,似乎有些怨恨之意,以拟人的手法写出了物我交融之深秋美景,耐人寻味,若一副栩栩画卷。 “贤弟高才,请受老夫一拜!” 第一百零七章 尴尬的面圣 这是傅小官应上官文修的邀请临时所作的词! 也就是说,他写出这首词,仅仅用了数息的时间去思考! 而且写出的这首词居然还如此精妙,这就很吓人了。 无论是国子监的官员还是稷下学宫的教习,以及施一鸣方文星等进士,甚至那几个太监,此刻的表情都是惊叹。 他们或许还没看懂这首词的独到之处,却看明白了上官文修非要对傅小官行那一礼的重大意义! 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大人,当朝大儒,才高八斗,居然真的向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行了一礼! 这意味着这个少年之才学,已经高到了令上官文修极度佩服的境界。 傅小官有点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有脑疾,刚才不过灵光一现写出那这首词,若是你们现在叫我再写,我是写不出来的了,所以……其实我很普通,你们不要这样看我。” 我去尼妹的普通! 方文星暗自骂了一句,对傅小官的文采有了直观的认识。 这十名少年中,只有秦还玉略显淡定,他是听过大爷爷说起傅小官这个人的,甚至在和秦若雪秦成业玩耍时,也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人。 但秦若雪和秦成业说的倒不是他的文采,而是他在西山那地方弄的那些神奇的东西,尤其是秦成业,还扬言要离开学宫,去那西山捣鼓那些东西。 这在秦还玉看来不过是奇淫巧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可秦成业似乎铁了心,也不知道他和大爷爷说好了没有。 此刻在这里亲眼见证了傅小官提笔成词,他才真正的佩服此人,心想傅小官若是去参加科考,这前十肯定有他一席之地。 就在众人各有所思之时,官船靠了岸,一行人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 承天大殿,早朝早已完毕,此刻皇帝正慵懒的靠在龙椅上,手里还拿着那张赈灾策论仔细的看着。 “兰庭阁那边……是怎么回事?”陛下淡淡的问了一句。 贾公公躬身回道:“刚传来消息,正在寻找傅小官。” 朝堂上站着许多大臣,董康平董尚书也在此列,那个名字飘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而其余朝臣在听到傅小官这个名字之后也是一惊,他们不知道陛下有召见傅小官啊,于是彼此交头接耳,互说心中疑惑,最后归结为此子文采斐然,陛下惜才也想一见。 这个名字早已在上京城响亮,甚至在某些人的家里,傅小官已经是他们教训儿子的榜样。 “你个孽子!瞧瞧人家傅小官!生在地主家,却能够写出红楼一梦如此经典的著作,小小的年纪人家已经在千碑石上留名,你呢,你特么的就会寻欢作乐夜饮狂歌!……” “你特么写的这个叫诗?给老子去千碑石诵读那水调歌头一千遍!” 当然,这些教育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令上京城的纨绔们牢牢的记住了傅小官这个名字——这货敢来上京,哥几个,打断这狗日的的腿! 就在众臣的窃窃私语中过了大半个时辰,皇帝放下了手中的这张策论,有点不耐烦的问道:“这小子……还没找到?” 贾公公连忙躬身道:“这傅公子未曾参加秋闱,想来是未去兰庭集,要找到他恐怕会多费一些时间……若陛下不愿再等,可否先召十位进士进殿先行殿试?” 皇帝虞胤蹙眉想了想,“那就再等等。” 承天殿上的这些大臣可都是老狐狸,此刻听陛下如此一说,便明白了几分意思。 傅小官这个人很重要! 陛下为了等他甚至不愿进行殿试——殿试可是科考最后一项大事,这是要评定出状元榜眼探花的! 在朝的文武百官估计无法全部记住三百进士,但每一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却一定会被记住。 因为这三人代表了历年科举的最高水准,也是各种势力需要大力拉拢的人才。 皇帝此刻也无聊啊,于是他就看着下面的群臣交头接耳,觉得颇为有趣。 那些官员或者频频颔首,或者微微一笑,也或者眉眼飞扬,还或者眉间紧皱。 那彼此交流的视线中仿佛有某种深意,更多的是沉稳,低声说了那么两句,便闭目垂首不再言语。 这些,就是朕的臣子! 也许夸耀得最欢的那人心里却已经将傅小官置于死地,也许就在彼此的视线交流中,他们已经有了对付傅小官的方法,也许在垂首的那一刹那,傅府就已经被抹去。 朕到要看看,谁会跳出来杀傅小官! 是你吗?是你吗?还是你? 皇帝挨个看了过去,心里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啊。这个危险必须尽早消除,因为傅小官不能死,这是他向九公主保证过的,你们这些家伙若真把傅小官给弄死了……朕一定将你们千刀万剐! 想着这事的时候皇上的脸色就有点狰狞,那些察言观色的官员一见,心想肯定是傅小官久久未至让陛下很恼火,呆会这小子来了,那就先喷他一脸! 没多久,承天大殿外响起了喊声:“今科进士前十以及临江傅小官,奉旨觐见!” 然后在红衣宣旨太监的带领下,十名进士和傅小官,还有上官文修进了奉天大殿。 这一路上,傅小官才见识了古代皇宫的巍峨雄伟,尤其是这一座奉天殿。 没时间细看,他跟在十名进士的身后,站在了奉天殿上。 哦,那就是皇帝! 皇帝虞胤也未曾见过傅小官,但仅仅一眼,他就知道了那少年肯定就是傅小官! 因为此间只有傅小官一人昂首挺胸与他对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皇帝乐了,身旁的贾公公一声高喊:“着十进士参见皇上!” 于是十名进士跪了下去,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傅小官杵在前排,像一根竹竿一样,异常扎眼,令上官文修心里一惊,才想到傅小官可能并不知道此中礼仪。 “你是何人?见了圣上为何不跪?” 百官之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零八章 怼死你丫的 {第一更} 发话的是礼部尚书施朝渊,他面带愠怒,言语沉重。 傅小官回头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不是进士。” “你……!此乃金殿,你不是进士见了圣上也得要跪!”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看着施朝渊就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皇上就坐在上面,而且刚才那位慈祥的公公明明白白说的是十进士参见皇上,我本来就不是进士,难道我要冒充进士?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施朝渊正要说话,傅小官又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今儿个第一次进宫面圣,你为何就要置我于死地呢?老伯,与人善良终得福报,若是陛下要我跪,我肯定比谁都跪得快,可陛下没有叫我跪啊!” 施朝渊哪里料到这临江来的小屁孩儿居然敢在金殿之上当着陛下和群臣的面如此顶撞他,他是堂堂的礼部尚书啊,这面子若是捡不起来,以后岂不是沦为笑柄! “你这黄口小儿倒是牙尖嘴利,本官乃当朝礼部尚书,你上得金殿不尊礼仪,面见皇上而不跪,本官念你不懂礼数好言提点,居然胆敢顶撞本官,是目无尊卑,枉读圣贤,按律当责五十大板!来人啊!” 傅小官生气了,他干脆转过身,与施朝渊面对。 “且慢!好大的官威!你既然是礼部尚书,想来最懂这礼之一字,我且问你,不学礼,无以立出自何书?” “《论语.季氏篇第十六》” “我再问你,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出自何书?” “《左传、隐公十一年》” “很好,你果然是读过书的,那我最后再问你,你既知礼,为何却不遵礼?” 施朝渊眉间一沉,“本官何处有违礼制?” 傅小官踏前一步,“此乃金殿,陛下在上,陛下尚未发话你却迫不及待的指责于我,你可将陛下放在眼里?你既然未曾将陛下放在眼里,你又何尝将礼之一字放在心里!”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施朝渊伸手指着傅小官,须发喷张。 “你说我血口喷人?那位慈祥的公公明明说的是十进士参见皇上,我再次申明,我不是进士!你却要陷我于欺君之地!这到底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欲盖弥彰?” “你这山野小民,进殿面圣行跪拜之礼本是规矩,和他们十人无关!” 数百朝臣此刻仿若梦游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傅小官这小子居然如此胆大直接就和礼部尚书给干上了? 而且看起来目前的形势施朝渊颇为不利啊,这小子就揪住了十进士参见皇上这句话,他确实不是进士啊,可这到了金殿上的人不都应该跪皇帝的么?所以施尚书也不能说是错了啊。 那现在究竟谁对谁错呢? 有人抬眼瞄了一眼皇上,此刻皇上却极有兴致的看着,似乎毫无阻止这闹剧的意思。 跪着的十个进士心里也特么的曰了狗了。 为了等这货浪费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来到了金殿面圣,想着马上殿试取得那前三名呢,这货居然敢和礼部尚书怼起来,我们特么的还要考试,你消停点好不好? 施一鸣的脸色很阴沉,因为傅小官怼的是他大伯! 呆此间事了,老子不打断你五条腿老子就不信施! 果然是乡下来的蠢货,居然敢招惹六大家的施家! 就在众人震惊瞎想时候,傅小官居然又踏前了一步,他距离施朝渊已经只有两臂之距。 “不学礼,无以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且解释给你听听!礼为何物?荀子云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故,若没有礼数,不单单是难以立身,甚至会导致国之不宁。比如这朝堂之上,以陛下为尊,陛下尚且没有发话,但你偏偏发话了,这便是没有礼数,逾了规矩,目无圣上!若这满朝文武皆和你一样,这礼可还存在?这国可还能安宁?你乃礼部尚书,更应懂尊卑,更应明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之道理。可你之所作所为,可有半分礼字?你这是要乱朝纲,祸天下,置陛下于天下子民唾骂!” “你……!” “你什么你!”傅小官又上前一步:“你这贼子之心,置天子威仪何在?置众臣颜面何存?我今儿个就告诉你,陛下永远在上,陛下没说话,就没有你说话的分!就像你爹没说话,你这个当儿子却巴拉巴拉,若我是你爹,老子当场就会给你一巴掌,不懂事的东西!” “噗……!” 施朝渊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傅小官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施朝渊颤巍巍的手依然指着傅小官,却仰头砰的一声晕倒在地。 还是没有周星星厉害,这货才喷一口血。 傅小官淡淡的扬了扬眉瘪了瘪嘴,这才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 “草名傅小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拜了下去,身后群臣仿佛梦中惊醒。 皇上虞胤对身边的贾公公说道:“传太医吧。” 站在殿后的礼部侍郎徐怀树一直看着傅小官,从最初的担心到现在的更加担心,他的面色愈发深沉。 这小子果然和他娘的脾气一样,吃不了亏,可事后却是要吃大亏的啊! 他一声叹息,希望云清在天之灵能够庇佑于他。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的傅小官,心里愈发喜欢,这小子可以,说出了朕的心声啊! 平时朝议,这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朕别说话,听着就行,朕若是强硬一点就说朕一意孤行不顾这江山社稷,若朕更强硬一点,一个个还特么的要辞官或者撞墙! 今儿个解气啊! 朕乃天子,朕不说话,尔等哪来的资格发言? 这小子若是一个个怼过去,都怼得吐血就完美了,尤其是燕北溪这老家伙,若把他怼死了……额,这老家伙还不能怼死,算了,这事到此为止。 “起来吧。” “谢陛下!” “接下来殿试,十位进士入坐……傅小官你也去。” 傅小官一怔,这殿试是进士才有资格参加的,皇上这是几个意思? 可这是皇上金口说的呀,他那敢违背,于是也乖乖的坐到了最后一桌。 桌上有笔墨纸砚,皇上站了起来,“今日殿试,朕拟一题,你们十一人作答,听好了,此题为以何为战!” 第一百零九章 以何为战 {第二更} “傅小官留下。” 陛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已经走到殿门处的诸位官员心里一怔,难道这少年写的以何为战之策论被陛下看中了? 尤其是施一鸣方文星等十进士,心里更是各种猜疑然后羡慕。 大家一起来的承天大殿,大家一起参加的殿试,凭什么陛下就留下了他一人? 傅小官也是惊讶,心想四方楼的席面可是订好了的,看这样子貌似吃不成了,难道皇上要请我吃饭? 也不知道这皇宫的膳食如何。 各种意味深长的视线从傅小官的身上扫过,然后这偌大的宫殿安静了下来。 皇上走下了龙台,背负双手看着傅小官,傅小官也一脸笑意的看着皇上。 这皇上看起来挺帅啊,四十来岁的模样,面容微胖,双目炯炯,就连下巴上那一撮山羊胡子也显得特别精神,因为它是翘着的。 “你,很好!” 能够得到皇上的赞赏傅小官挺开心,于是裂嘴一笑。 “贾公公,安排人带他去蝶仪宫。” “奴才遵旨。” 随后贾公公叫了一小黄门,着他领傅小官前去蝶仪宫,然后便陪同皇上离开了承天大殿。 这就完了? 不是请我吃饭啊? 蝶仪宫又是什么地方? 傅小官满腹疑问,也没问这领路的小黄门,跟着他绕过了承天大殿,又转过了数处宫殿,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来到了蝶仪宫。 宫门前站着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着一身红裳,手握一方红绢,头插一只红簪,簪子上挂着一串红玛瑙,那张红扑扑的笑脸上剪水双眸正喜盈盈的看着他。 虞问筠!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秋阳艳红,落了一地。 …… 尚贵妃身着便装居于上首,虞问筠和傅小官陪坐左右。 桌上是精致的三荤三素和一盅炖汤,看得傅小官食指大动。 他饿了啊! “就当自己家里一样,用饭。” “谢娘娘!” 随着尚贵妃的一句话,傅小官没有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心里还在默默评价这皇宫膳食比之四方楼好像并不出色,直到他喝了那盅里的汤,才感叹这一盅汤真是天下少有的美味。 食不言寝不语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寻常傅小官很随意也从来不会去在意这玩意儿,但此刻在宫里,既然尚贵妃和虞问筠都没有说话,他自然也乐得吃个舒爽。 于是这一桌子的菜一大半都被傅小官给消灭了,甚至就连那一盅汤,最后都被他喝了个精光。 尚贵妃心里好笑,这小子还真当自己家里一样,这样很好,是个直性子的人,和问筠的性子颇为相似。 然后尚贵妃带着傅小官和虞问筠去了花园,她倒没有去为那些菊花除草修枝,而是在秀春阁里坐下,有婢女送了果蔬茶水,三人落座。 “自临江一别转眼近两月,你这红楼一梦才写到六十二回,已有许久未曾出新,这些日子很忙?” “回娘娘,您还别说真的很忙。” 傅小官便向尚贵妃粗略的说了些西山的事情,以及为何要来上京。 这些事尚贵妃本就知道,于是又问了一句:“你既然知晓此后果,来了上京为何没来求助于本宫?” 傅小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最初的想法是想要求娘娘的,这风暴着实有些大,能够庇护傅家的大树并不多,娘娘当然是其中最大的那颗,若是能抱住娘娘这颗大树,想来无论它多大的狂风暴雨,傅家也定能安然无恙。” “那又为何改了主意?” “其实也不算是改了主意,只是正好遇见陛下张贴的那份廷对,心想若能作出一篇有用的策论入了陛下的眼,也就有机会能够进宫面圣。若是能够面圣,说不定就能见着娘娘您了,您看现在不正是这种情况吗。” 这小子倒有一颗玲珑心,他若是真想要来找自己,通过书兰轻易就可实现,可他却用了别的法子,这便是轻易不想欠自己这个天大的人情,小小年纪倒是个人精。 如今陛下已看中了他,自己只需敲打敲打朝中的几个官员,倒是省了不少事。 “听说你在承天殿上把施尚书骂得吐血晕倒……为何如此孟浪?” “回娘娘,这真不能怪我,我都没见过他,不知为何他非得针对于我,我这人的脾性其实挺好的。”傅小官颇为委屈的耸了耸肩,又道:“若我此举有不妥之处,待出了宫便亲自去施府负荆请罪去。” 尚贵妃站了起来,走到廊前,看着这满园的菊花,过了许久,说道:“你且记住,务必保持本心!” 傅小官懂了,娘娘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很欣赏。 如此想来,陛下在金殿之上并未阻止,任由自己猖狂,大概也就是这意思。 这两口子倒是有趣。 “小民牢记于心!” “秋意渐浓,你看我这满园的花儿如何?” “那是相当漂亮!” 虞问筠噗嗤一笑。这人脸皮忒厚! “那你便作诗一首,若能得我欢喜,我便为你去求陛下亲笔书写傅府二字,如何?” 傅小官大喜,有陛下亲笔所书傅府二字,这恐怕就是一道护身符了。试问这天下官员谁敢去砸了陛下写的招牌? 这诗那是一定要写的,还得要合了尚贵妃的心意,颇有难度啊! 傅小官也站起来望着那些花儿,过了数息,叫到:“问筠,磨墨!” 这人脑子里又有灵光一线了? 虞问筠很是欢喜,如果他真得了父皇的墨宝,傅家这一难想来也就过去了。 傅小官提笔,尚贵妃来到了他的身后。 “见菊园偶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之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傅小官收笔,尚贵妃仔细的诵读这首诗,心里极其喜悦,却未曾表露于外。 这是她心境的写照,她本就是齐州有名的才女,曾经心境恬淡,所想的就是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只是命运使然,她成了贵妃,有了诸多的心机手腕,可她的初心未曾改变,所以便有了这一园的菊。 如今那种悠然的生活早已离她远去,或许会存留在一个梦里,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这首诗,本宫甚喜,不可外传。” 第一百一十章 采菊东篱下 {第三更} 对于陛下将傅小官一并叫去参加殿试,诸多大臣颇有微词,这坏了规矩啊! 你说几千学子秋闱只取三百,这一家伙就淘汰的绝大多数。而这殿试历年来的规矩就是前十再取前三,这傅小官既然没有参加秋闱,那他就没有资格参加殿试,不然其余学子心里哪里会平。 若是那些落第的学子闹了起来,可就麻烦,文人的一张嘴是相当厉害的,一想到这,许多人又看向了傅小官。 这小子活生生将礼部尚书给骂得吐血还晕过去了,可见如果几千学子闹了起来,那是何等样的场面? 当然,此刻也有许多官员并没有在意陛下这一荒唐的安排。 站在最前列的燕北溪自始至终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直到施朝渊吐血倒地,他的眉头才跳了跳。 站在他身后的是他儿子燕师道,他多看了傅小官几眼,因为他听说董书兰心仪这小子,原本和董尚书说好的提亲之事,这两天董尚书颇有难色,而今他已知道是来自宫里长公主殿下的意思,于是提亲这事他便暂时放了下来。 这小子是怎么认识长公主殿下的? 而董康平董尚书自从傅小官进来之后这眼皮子就一直在跳,然后他就目睹了全程,心里直呼此子粗鲁孟浪,那可是上京六大家的施家啊! 施朝渊是礼部尚书,还是施家如今的家主,权大势大,你傅小官区区一临江小地主,居然没点眼力!此刻你看似赢了一局,却不知道埋下了多大的祸事!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哎……除非有陛下护他,不过陛下既然叫他去参与了殿试,若他能作出一手好文章,或许陛下还真会护下他。 这小子和书兰之事,得再看看才稳。 总之,这满朝文武都对傅小官上了心,那就看看他这一策论如何了。 十名进士已经审好题目开始奋笔疾书,可傅小官呢,百官顿时心情就不好了,这货还在磨墨! 天地良心,傅小官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没有磨过墨啊! 在家里这活都是春秀干的,就算是在上林洲望江楼上写那副对联,他也是叫的九公主来干的这活。 好吧,慢慢磨,这文章倒是没有什么难度。 皇帝也看着傅小官啊,这小子怎么的?不会写啊?早知道不叫他去了。 想来也是,这小子就临江一小地主,写写诗词歌赋倒是极好,可这打仗的事情他恐怕所知不多。 和陛下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傅小官的底细这些人都知道,因为他虽然人在临江,可名动京城,如一颗璀璨的星星般陡然升起,这些人自然会探听一些傅小官的底细。 原来这人就是个秀才出身,原来他家就是一地主,原来此子此前放荡不羁,却被去临江办差的董书兰给打醒了,原来他是有脑疾的……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还坐在那里与十位进士同写策论,还是关于打仗的,着实为难了他。 傅小官终于磨好了墨,提起笔来蘸了墨汁,又想了想,落笔下去。 咦,这小子开始写了。 交白卷肯定是不行的,总得写点什么,肯定是无法和那十名进士相比的,尤其是六大家的这几个少年。 人家家世源远流长,对这朝中动向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有所耳闻。这六大家中本就有子弟在各边军或者是禁军中服役,甚至有当将军之人,对于军事他们必然比临江小地主知道得更多。 所以,傅小官必败,这是包括陛下在内所有人下的结论。 不过他本不是进士,就算写得再差也无伤大雅,皇帝虞胤如此想着。 傅小官落了笔,写到: 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国家,靠的不是梦想,它最终必然会诉诸于血和铁! 如何以最少的血换来最大的胜利,便是我这篇文章想要阐明的道理。 千年以降,战争的形势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胜负的决定依然是物资是否充盈,将士是否用命,平原决战以骑兵之冲锋为主,以步兵的推进为辅。 而小民认为,这样的战争形态之下,每每攻略一城之地,便要死伤将士无数,实不可取,当作以改变。 其一,兵贵在精而不在于多。 …… 洋洋洒洒傅小官仿佛回到了前世,关于精兵的训练,关于武器盔甲的选择,关于情报的打探与传递,关于突袭,关于斩首等等等等,然后…… 他发现没纸了。 这怎么搞? 他举起手来,“禀告陛下,草民……纸没了。” 皇上正在翻着一本书,听了一愣,一篇策论而已,两页纸还不够你写的? “还需几页?” “唔,先来五页吧。” 你特么是在著书啊?群臣如此想着,皇上也是一愣,“准!” 方文星这时候都写完了,一听傅小官这货居然还要写五页……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啊? 贾公公送去了五张纸,顺便瞄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这什么字啊! 他扭头就走,心想那些纸算是浪费了。 于是,傅小官继续兴致高昂的写,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十名进士都交了卷,这货却还在写。 所有人都只好等着他了,那些老臣可就遭了罪,这站了一上午,腰疼。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傅小官终于写完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对这篇文章比那篇赈灾策论满意多了,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写起来信马由缰,流畅舒爽。 他放下笔,四处打量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交卷的人,幸亏这殿试没有时间限制。 贾公公下来收了卷,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这才拿起那些策论一篇一篇的看了起来,直到看到傅小官的文章,他才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贾公公看了看时辰,低声说道:“陛下,已是午时,该用膳了。” 皇帝虞胤将手中的一叠策论放下,想了想说道:“众卿先退下吧,殿试三甲明日于兰庭阁张榜公布,燕北溪,燕师道,费邦,董康平,宁伐春你们五人未时来御书房议事。” 众卿告退,傅小官随着众人正要出殿,却又听得陛下说了一句:“傅小官留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御书房奏对 {第四更} 未时末,蝶仪宫秀春阁里只剩下虞问筠和傅小官二人,尚贵妃拿着那首诗回了宫,说需要小憩。 傅小官和虞问筠正在眉来眼去郎情妾意,却见那曾经站在承天大殿上的公公一路小跑而来。 “傅公子,陛下召见,请随老奴去御书房。” 虞问筠嘟起嘴儿瞪了贾公公一眼,贾公公连忙一笑,躬身道:“九公主殿下恕罪,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哼!”虞问筠看向了傅小官,低声说道:“我去书兰那里一下,晚点再去找你。” 傅小官随着贾公公来到了御书房,还未曾进门,里面便传来了争吵声。 “陛下,微臣以为不可,千年以降,所谓赈灾当然是朝廷拿出钱粮物资免费发放给灾民,现在出现的问题并不是赈灾方式出了问题,而是赈灾的人出了问题。此次陛下巡查十三道之意不就是如此吗?将这些贪官污吏查出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再派出新的官员上任,有此前车之鉴,微臣以为这种事情便可以杜绝。” “臣认为宁太傅所言有理,这赈灾之本意就是惠及灾民,让他们不至于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如是按照傅小官这个法子,岂不是变成了朝廷向那灾民卖粮?那些灾民会怎么看?别的国家会怎么看?他们岂不是以为我虞朝借着这灾情鱼肉灾民?” “也不能全盘否定,这方略中提及到的灾后处理还有很有道理的,特别是尸首集中焚烧,虽然不是很人道,但这样做确实可以有效避免瘟疫的流行,犹记得泰和三十九年,也是黄河两道水灾,据灾后统计,因水灾死亡之人四万两千余,但水灾之后所爆发的瘟疫却足足死亡了十二万三千余人,而今想来,应该就是那些尸首未曾及时处理之故。” “……” 皇帝虞胤坐在龙椅上脑子有点疼,座下的五人,一个太傅宁伐春,一个户部尚书董康平,都明确的表示了此策不通。 本来他还指望宰相燕北溪,可这燕北溪却如泥鳅一样的滑溜。好一个也不能全盘否定,这特么的已经把这方略给全盘否定了,提出个无关痛痒的灾后处理这一条,朕也知道灾后处理很重要啊,但是灾后处理并没有赈灾这么麻烦好不好? 费邦是兵部尚书,燕师道是枢密院枢密使,这二人主管军事,是准备让他们瞧瞧那篇以何为战的策论的,此刻讨论的是赈灾,这二人估计是不会说话的。 他的视线往外面看去,心里一喜,这傅小官可算是来了。 “小民参见皇上!” 傅小官正要跪拜,皇上却说道:“来来来,无须多礼,这方略是你所作,你现在就给他们解解惑。” 皇帝把这破事儿一扔,靠着龙椅看起戏来。 傅小官抱拳团团作了揖,一脸笑意:“小民从乡下来的,不懂这大地方的规矩,若是小民有不是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海涵。” 说完他往中场一站,又道:“诸位大人有何疑惑尽管提来,小民为诸位细细解释。” 在坐的五位大佬再次打量了傅小官一番,这小子在承天殿骂翻了礼部尚书施朝渊,看似无知其实心思极其细腻,此刻站在这御书房里也是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拘谨,这少年心性倒是极为沉稳。 董康平率先站了起来,“我且问你,你以为朝廷为何赈灾?” 傅小官并不知道这人就是董书兰的父亲,不过此人倒是帅气,和董修德有点像,此刻讨论的又是属于户部所管辖的赈灾问题,那么此人之身份便呼之欲出。 他很有礼貌的对董康平行了一个礼,答道:“我以为朝廷之赈灾,为的是受灾之黎民百姓。” “既然你知道,这方略中为何否定了千年依循之法而改为平抑粮价?” “回大人,千年之法非一成不变,小民以为,若此法已落后于社会的发展便需要加以改变,若一味抱陈守旧,社会的发展就会止步,然后产生出诸多弊端,若在一朝爆发,轻则损失人员财物,重则可能威胁社稷之安危。” “你认为一直遵循的救灾方式已经落后?”董康平蹙眉问道。 “对,它已经不适合社会的发展了。” 董康平沉默片刻,又问:“所谓赈灾,原本就是朝廷免费提供给灾民粮食物资,按你之策,这是要收钱的,对于户部和朝廷而言,哪怕原价卖出也是进项,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灾民而言呢?他们有钱买吗?若是没钱,岂不是会饿死?那么他们会如何看待朝廷?” 这是问题的一处关键,皇帝虞胤也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坐直了身子。 “回大人,小民家是地主,估计大人知道。但小民却和那商贾富户家的少爷有点不一样,小民喜欢农人,常与农人们聊天。这次接收了三万多难民,小民也与他们有深入的接触,所以小民知道他们所想。” “诸位大人应该知道灾区的粮价,前两日与秦秉中秦老哥聊天,秦老哥说灾区的粮价上涨到了平日的五倍,其实远远不止。黄河两道尤其是西京河南府,粮价早已上涨至平日的十二倍!河南道下辖两府二十八州,重灾一府六州,这一府六州之粮价普遍上涨十倍。按照平日稻米一斤十七文计,灾后已经达到了一百七十文一斤!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意味着里面巨大的利润!诸位大人,估计你们会想,既然稻米这么贵,那就吃粗粮,不好意思,粗粮同样涨价十倍有余!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朝廷的赈灾粮食并没有全数发放到灾民的手里。他们没有吃的,就只有去买,而他们所买的粮食,里面至少三成是属于朝廷的赈灾粮食。” “天下商人,若是有三成的利润,他们就会趋之若附,若是有五成的利润,他们就会铤而走险,若是有一倍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一切律法,有三倍的利润,他们就敢去犯任何的罪,何况现在是十倍!” “官员同样如此,他们定然会参与其中,所以,无论朝廷调拨多少的粮食,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傅小官长篇大论的说了一通,此间顿时沉默,他觉得有些口渴,便看向皇上,问道:“陛下,可否给口水来喝喝?”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书房奏对 下 {第一更} “准!” 皇帝一挥手,贾公公为傅小官沏了一壶茶。 皇帝和此间的五位大臣此刻都在蹙眉沉思,傅小官的一席话,基本把为何赈灾物资不能落到灾民手里的原因讲明白了,尤其是最后那一句,三倍的利润就敢去犯任何的罪,这十倍的利润,那些官员哪怕是知道要被砍头,也是会赌上一赌的。 这是人性,也就是说换了谁去都不好使。 此中肯定也有清官,但在这种环境之下,这样的清官是无法发挥作用的。 上下勾结沆瀣一气,这便织成了一张网,而这张网的网眼处,或许就是朝中的某一个大员。 傅小官干脆找了靠墙的一个座位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呆会是不是去拍拍老丈人的马屁。 没多久,宁太傅说话了。 “你这是否有些危言耸听?难不成我朝吏治已糜烂至此?” 傅小官还未曾回答,皇上却说话了:“宁太傅啊,小官之言,详实。”说着他从龙案上拿出了一份奏折,让贾公公拿去给了宁太傅,又道:“这是最新发来的奏折,言希白此刻正在西京河南府,此地粮价已经上涨了十五倍,而不是傅小官说的十二倍。” 宁太傅拿着那奏折仔细的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怒意越来越盛。 “臣孤身已至河南府,此处城门已关,门外灾民数十万计。臣混迹于施粥人群出得城门,见那粥清汤寡水,粟米屈指可数。灾民面是菜色,尽皆奄奄一息。虽未到饿殍遍野之境地,却也相去不远也。臣问及灾民,尽言粮价上了天,囊中已无半文钱。” “臣见有略微强壮之人正在结队,担心哗变,前去问之,他们说,留在此地定会饿死,不如去江北道,据说临江州下村之地有善人收留灾民,伙食甚好,劳作还有银钱,若是去晚了怕赶不上。” “臣返回城中,问及粮价,稻米一斤已涨至两百六十文,高粱一斤一百二十文,小麦一斤两百文……非但灾民无钱购买,就算城中住户也叫苦不迭。” “臣至官府,官吏言说赈灾每日都在发放,但灾民太多,官府也无能为力。” “臣,痛心!此等尸位素餐贪赃枉法之官吏,臣定会严查!” 这份奏折是密报,并未通过中书省,此刻一一传阅,就连燕北溪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又过了许久,董尚书躬身向皇上行了一礼:“臣,有罪!臣位居高位却没有料到户部的赈灾粮饷被贪墨到此种地步,臣愿接受陛下之责罚,以谢天下!” 傅小官一听,这肯定不行啊,老丈人可别被陛下顺手给撸下去了,于是他站了起来。 “小民以为这非董尚书之罪。” 陛下一愣,这小子为何为董康平开脱? 倒是燕师道心里有几分明了,这小子倒是机灵得紧。 “户部之责本就包括这赈灾一事,一应物资都是通过户部调拨于各道各州至各郡县,户部本就有监察之责,你为何认为非董尚书之罪?” 陛下发了问,傅小官可就必须作答,而且还要答到点子上才能解去董尚书此难。 “回陛下,小民以为这各道各州各郡县之官吏皆为吏部任命并考核,户部依据各道所统计之灾情而发放物资,若是发放的物资有克扣,这当然是户部的责任,但若户部所发放的物资没有问题,那就是各级官吏的责任,户部虽然有监察之责,但户部也没有那么多的官员派去各处监察啊,反倒是吏部的官员众多,要论责任,当然是吏部当首责。小民觉得现在并不是追究户部责任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回到这赈灾的正题上来,商量一下改进之法?” 傅小官这就是插科打诨了,他成功的引开这个话题,皇上一想,是啊,这赈灾策略还没一个结果呢,于是说道:“此事以后再议,现在大家对此方略还有何疑问?” 董康平忐忑的坐了下去,并看了傅小官一眼。 燕北溪说话了:“老臣还有一疑问,请傅公子解惑。” 傅小官连忙一礼:“小民不敢,请老丈说来。” 他不认识燕北溪啊,还是那个观点,这人越老,肯定官越大,尤其是最后发言的,恐怕这位就是宰相了。 “那些商人把粮价抬得如此之高,而那些灾民根本没有银钱购买,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人眼界的局限性,也或许是因为他们久居庙堂之高,而不知民间之苦。 “其一,商人控制粮价并不是为了卖给灾民,而是为了赚城里有钱人的钱。” “其二,粮价是逐步上涨的,当灾害发生之时,假设河南府的灾民第一时间就逃到了此处,这时候他们身上还有银钱,虽然不多,但此时的粗粮他们还能买一点。随后这粮价越来越高,他们就买不起了,就指望着官府施粥。但官府施的那粥根本吃不饱,这时候怎么办?这时候便有商人来收购他们的田地,为了活命,他们只有低价变卖田地。” “所以抬粮价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田地,诸位想想,几十万人的田地就这样简简单单还极其廉价的就到了那些商人的手里,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买卖?这才是他们的根本目的,至于粮价,那不过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而已。” 众人恍然大悟,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至此,基本上已经将那旧法子弊端解释得差不多了,傅小官稍等了一会,又补充道:“根据我对灾民的了解,若是粮价不会上涨,他们基本能够生存至洪灾退去。” “也就是十数天的时间,他们就能重返家园,重新开始补耕补种,日子肯定会很艰辛,但不至于逃难。而且洪灾退去之后的田地更加肥沃,来年基本都是丰年。他们的日子就又会好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没了田地,就成了无根之萍,重返家园已经毫无意义。” “若是此刻陛下降下皇恩,给那些灾民免去税赋,甚至提供耕牛农具种子,陛下之浩荡皇恩,那些灾民定会一辈子感激不尽!”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宅院 (第二更) 傅小官离开皇宫天色已晚。 那篇关于赈灾的方略基本上已经通过,但那篇何以为战的策论却遭到了枢密院枢密使燕师道和兵部尚书费邦的强烈反对。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个时代的战争主体就是冷兵器,而冷兵器的战争模式就决定了需要大量的人与战马,还有大量的武器盔甲,以及浩大的后勤保障。 至于傅小官说这冷兵器应该淘汰,国家应该重点放在火器的研究之上,这一点就连陛下都不认同。 如今已经有了火器,但这玩儿实在鸡肋,射程短,精度低,造价高昂,还特么的特别娇贵! 战争的环境千变万化,这玩意在雨天甚至潮湿季节都用不了……你说这要是两军对垒,你这火器全体哑火,岂不是任由敌人蹂躏? 总之,傅小官还是很详细的阐述了未来的作战模式,比如成立专门的山地作战团,成立专业的斥候部队,成立重甲骑兵团等等等等。 不能说他说的这些东西丝毫没用,至少燕师道和费邦每每都会深思,然后因为种种原因否定。 傅小官并没有觉得遗憾,这件事的影响远比赈灾方略来的更大,就算是陛下也没有坚定改变的信心。 这没有关系,反正此行上京的目的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实现,就看陛下此后对他的安排。 傅小官回到客栈时虞问筠已经在此等着他了。 “如何?”虞问筠期盼的问道。 “当然没有问题。”傅小官此刻一身轻松,苏墨春秀这才放下心来。 “还没吃饭?” “你那父皇也是小气,我帮他解决了这么大个问题,也没说留我吃个饭。” 虞问筠丢了他一个白眼,“你倒是想的挺美的,我们也都还没吃呢,要不……去红袖招?” 傅小官有些诧异,问道:“红袖招不是青楼那种性质的么?” “红袖招才不是呢,胡琴胡大家可不许她家的女儿接客,都是些清倌人,就是听听曲儿喝喝酒,这在十里秦淮仅此一家,你可记住。” 傅小官想起临行时父亲说到了上京,若是有暇,就去看看红袖招的胡大家,他倒并没有忘记,只是这之前要么没有时间,要么是陪着书兰,此刻倒是落了清闲,那就去看看。 一行人正要出门,却迎面撞上了董修德和董书兰兄妹二人,傅小官当然更加欢喜,虞问筠上前问起才知道董尚书回了府,不知为何将董书兰放了出来。 所以董书兰问道:“是不是殿下和我爹爹打了招呼?” 虞问筠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再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董书兰想了想,说道:“那应该是长公主殿下了。” 无论如何,董书兰恢复了自由之身,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于是虞问筠说一同去红袖招,却没料到董书兰否决了这一提议。 “我们去玄武湖呀,那处宅子买了好久,他还不知道地方,我这好不容易出来,带你们一起去看看,万一我又被关起来了呢?” 虞问筠一想,这事儿可比去红袖招重要,一行人就改了主意往玄武湖而去。 傅小官当然无所谓,只是董修德却很懊恼。 “听说红袖招又来了一个新人儿叫作柳烟儿,比那雪飞飞还要漂亮,尤其是那剑舞,堪称上京一绝,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傅小官和董修德同乘一辆马车,这货为此事喋喋不休,傅小官就有点好奇了,“那柳烟儿你见过?” “我本打算今晚去的,可妹妹非要我带她来找你,我本以为你们也是会去红袖招的,可现在却要去看你那什么宅子,我说这宅子它又不会跑,放明儿个去看不行吗?” 傅小官乐了,说道:“那柳烟儿不是也不会跑吗?明儿晚再去又有什么关系?” 董修德捶胸顿足,“你哪里知道,这柳烟儿来红袖招已经三天了,这种事肯定得越早去捧场越好,这叫雪中送炭。等她名扬上京你再去,最多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说在柳烟儿的心里,是雪中送炭重要还是锦上添花重要?” 傅小官又一次对这二舅哥刮目相看,这货抓问题总能抓住重点,脑子是真的很不错。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这上京有名的花魁,董修德信手拈来说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傅小官对此并没啥兴趣,随意听着就当打发时间,那些名字他甚至都没留下多少印象。 就这样一行来到了玄武湖畔的一处大宅的门口。 董书兰取了钥匙,将那扇厚重的大门打开。 春秀和苏墨去买了几盏灯笼,每人提着一盏,走进了这处大宅院。 此地除了董书兰来详细看过,其余人都是第一次来,就连虞问筠都惊叹于这处前朝亲王府的宏大,只是太久没有人居住,在灯光的映照下各处院落里野草丛生,各个楼宇亭台的油漆已经斑驳,总之,这处院子极好,比临江之傅府大了数十倍!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要将这处大宅院给打理出来,恐怕花费的银钱也是不菲。 傅小官对此处极为满意,宅子面街,背后就是玄武湖,那处后花园甚至就延伸至湖中,若有鱼竿,伸出去就能钓钓鱼。 “你觉得如何?”董书兰问道。 “非常好!”傅小官肯定的答道。 董书兰笑了起来,三万两银子呀,若是傅小官不喜,这地方要再卖出去虽然不会亏钱,但她的这番心意可就白费了。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暂时会呆在上京一段时间,但我还是得回西山呆一段时间,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回去解决,这并不影响,先把这地方收拾出来,比住那客栈可强太多了。” 虞问筠想了想,说道:“这事儿我明儿去问问母妃,这里是前朝亲王府,这些建筑要想修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看看找些宫里木器司的匠人来修缮,可别被外面那些匠人给糟蹋了。” 对此董书兰表示同意,这处宅子的格局就是宏伟中见精细,这需要专业的匠人才有办法复原,但这需要较长的时间。 傅小官两手一摊,“这事儿你们俩做主,我就负责给钱。” “红楼一梦那书又存下了两万五千两,不够的时候再找你要。” 董修德目瞪口呆,他早知道妹妹有钱,却没有料到妹妹居然如此有钱! 董书兰随后又嘀咕了一句:“看来这书得涨价了,这么大个地方,以后的开销用度可不小。” 第一百一十四章 商业蓝图 (第三更) 次日一早,董书兰和虞问筠都来了傅小官所住的客栈,董修德这货也来了,他就是好奇这妹妹和妹夫究竟有多少银子。 当然,他也好奇这姐夫和姐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可是九公主! 傅小官那宅子虽然是前朝亲王府,可他本人却不是亲王啊,这公主和他这地主若是搞到了一块,那这小子就是驸马,妹妹怎么办? 现在看起来妹妹和九公主之间并无隔阂,这以后呢? 董修德被搞迷糊了,他想看个究竟。 四人围坐,虞问筠说话了:“昨儿晚回去我去见过了母妃,母妃明着没有答应,说是要问问工部尚书毕栋,目前朝中并无大的建造,应当能行,只是这工钱和材料得我们自己出。”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我已经叫小旗去找了人牙子,得买些婢女家丁,一来得提前收拾一下,二来你以后将伯父和那么多的伯母接过来也能有人侍候,这护院不太好找,不如你把西山的护院调派一些过来。” 傅小官也点头答应了,想着目前自己可是有六个娘的,二娘齐氏应该生产了,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昨儿晚我初略算了一下,将这宅子完全复原,将一应家具都添置好,大约需要五万八千两银子,若是家具再精细些,移植一些奇花名木,大约需要七万余两银子,我算是明白这处宅子为何长久没有人住了。” 董修德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地方从买下来到能住人居然需要十万两银子! 董书兰秀眉儿微蹙,又道:“问筠,那衣坊的事我们得尽快,往后的用度开销可都不小。” “行,青鸾巷那的五处铺面三哥只答应卖我两间,一间算我三千两银子,这钱就由我来出了。” “你真把那地方的铺面给拿到了两间?这价……你知道现在青鸾巷铺面的价格吗?我可告诉你,最差的都要八千两银子,最好的可是要一万五千两!” 虞问筠一惊,她对于这种事儿从未曾放在心上,若不是上次在西山别院说起,她压根就不会去打那铺面的主意。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他另外三间也弄过来呀!” 两个女人在兴奋的为未来规划,董书兰此刻展现出了她惊人的商业天赋,每一步都计划得非常完美,一个关于内衣的集生产推广销售于一体的商业模型就在她的笔下建立起来。 傅小官听得很认真,最后想的是是不是把这女子的亵裤也提供给她俩。 反正都是卖,上下身一起卖岂不是更好。 于是他画了几张图,二女一看,顿时羞红了脸。 然后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有些怪异,心想他怎么会想出这种东西来呢? 又联想到亵衣,难道他在哪里见过? 这事儿以后得好生审审,不过这亵裤倒是蛮好看的,估计穿起来的体感也不会差。 就这样,大虞诞生了妇女革命性的两种物品,然后风靡各国的有钱人家。 当然现在面临一个问题,“我和问筠都不方便出面去售卖,这事儿有些麻烦,得找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理。” 这是董书兰提出的问题,傅小官做了回答:“这事儿交给你二哥去打理。” “他……!”董书兰瞪大了眼睛,这二哥眼里除了银子就没别的,靠谱不?到时候别把摊子给弄垮了。 再说了,这二哥是个男人,他去卖这种女人的东西……谁敢去买呀? 董修德不知道要卖啥啊,只是听到傅小官让自己去帮忙打理生意这当然很好,而且看妹妹和姐姐说的挺高深的样子,这产品估计是很有潜力的。 傅小官笑道:“相信我吧,你二哥能把这东西卖出一朵花来。” “卖啥?”董修德好奇的问道。 “你不是说这世上女人的钱最好赚么?卖的就是女人要用的东西。” 董修德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胭脂水粉这玩意儿真被闻香楼给做透了,那闻香楼就在青鸾巷,你们怎么去和别人竞争?” 傅小官拍了拍董修德的肩膀:“我可没说是卖胭脂水粉,其实就算是卖胭脂水粉一样有利润,你只是没有认真去分析市场。这么给你说吧,那闻香楼的胭脂水粉占据的是高端的市场,这上京还有许多胭脂水粉店,他们的目标群是中端或者低端的市场,其实都过得不错,不信你再去调查一下。” “我们需要做各种市场吗?”董书兰问道。 “不,我们也只做高端市场。” 虞问筠不太明白,为何不把这所谓的高中低端市场一网打尽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高端市场的人群更能够接受这两种产品,而你们的精力要放在面料的选择,图样款式的设计,以及今后的扩张。” “这偌大的上京,只有青鸾巷一家店是不行的,你们首先要做的是把青鸾巷这家店做出名气,然后再去别的繁华街巷开第二家,第三家,甚至到条件成熟时完全可以全国开店,这叫连锁经营,这才是目前商业的终极目标。” “另外就是西山的香水,以及今后的香皂,这些都属于高端女人用品,是可以一起卖的。当然现在都别急,一步一步的来,蓝图就是那样,最终实现的就是全国连锁经营。” 董书兰细思片刻豁然开朗,那双美目看着傅小官又多了一份佩服,这小地主,居然对营商还有如此高的见地! 这种经营模式这个世界是没有的,若是真能达到他所说的那样,这钱可就赚得有点吓人了。 虞问筠迷迷糊糊地,反正这些事有懂书兰操心,她就没去细想。 两个女人说干就干,起身离开,董修德觉得莫名其妙,他大致听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但是他依然不知道要卖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规矩不可坏!” 傅小官说的很认真,董修德听得一激灵。 这是警告,董修德爱钱,但他也明白需要取之有道。 傅小官正要坐下来继续写红楼一梦,却没料到进来了一个熟人。 身着便服的贾公公! “陛下要见你,傅公子请随咱家入宫面圣。”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傅小官当官 (第四更) “陛下要见你,傅公子请随咱家入宫面圣。” 傅小官一听,心里一喜,脸上依然淡定从容。 “那就有劳公公了,这眼见秋凉,小子寻思公公自然是不缺吃穿的,这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采买一些老参黄芪来炖了汤,将养好身子骨,才能有那精力服侍皇上。” 说着傅小官便摸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塞到了贾公公的手里,这本是正常之事,但这傅小官目前看来可是陛下眼里的红人,这银票若是收了恐怕不好。 贾公公正要推迟,傅小官又摸出了一瓶桂花味的香水,附在贾公公的耳边低语道:“这玩意是小子捣鼓出来的香水,喷洒少许在身上便能持久留香,此物还未上市,小子还请公公帮忙试用一下。” 这可是个好东西! 贾公公将在香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心里很是欢喜。 太监有一个极大的烦恼,尤其是像贾公公这种老太监,那股子异味极难消除,若是有了此物这烦恼也就解了。 “这东西咱家收下,这银两……” 傅小官一把握住了贾公公的手:“啥也不说,这就是小子的一点孝心,咱们出发吧,可别让陛下久等。” 贾公公很仔细的审视了一下傅小官,傅小官的眼色澄清,脸上的微笑真诚,他将银票和香水收起,“公子请!” 一路上贾公公对傅小官说了许多宫里要注意的事,最后提到了礼部尚书施朝渊。 “施尚书乃施家家主,昨日金殿之上你可是把他往死里得罪了,咱家在这提醒一下傅公子,平日里出门多带些家将,小心施家的报复。” “这可是天子脚下,难不成他施家还敢当街打人?” 贾公公微微一笑,“这上京城可也是龙蛇混杂之地,施家本就是上京六大门阀之一,只需要花些许银两,有的是人为他们卖命。” 傅小官点了点头,心想以后出门还真的带上苏墨了。 贾公公迟疑片刻,又说了一句:“九公主殿下的哥哥五皇子,傅公子可寻个机会去见见他。” 傅小官一怔,虞问筠曾经提起过她有一个哥哥,只是从未曾细说,难道这五皇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看向贾公公,贾公公仅仅一笑,没有解释。 …… 两人来到承天大殿,傅小官走上前去噗通一声便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虞胤一愣,朕正在和群臣讨论事情呢,还没叫你你跪下干啥? “平身。” “谢陛下!” 傅小官起身,想着刚才贾公公说过的话,自个便找了最后一排的角落溜了过去。 咦,施朝渊也在! 这厮这么快就好了? 咦,施一鸣,方文星,席爽这三人也在,估计就是殿试前三了。 不是,你们都看着我做啥? 傅小官摸了摸脸,想着自己是有洗过脸的,难不成没有洗干净? 皇上一看,这群臣的注意力都被傅小官给吸引过去了,干啥呢? “咳咳,刚才说到哪里了?” “回陛下,刚才说到三公主殿下和亲礼仪之事了。” “哦对,继续议议,议好了之后着施尚书去鸿胪寺将朕之意思告诉那拓跋秋,这事儿得按照朕的意思来办,一应礼仪按照虞朝规矩。” “臣,遵旨。” “好了,你们继续说说。” 傅小官这才知道三公主下嫁之事已经提上了日程,看来已成定局,虞问筠的那些担心可就多余了。 接下来群臣各抒己见,诸如定聘需荒国提供牛羊马匹数千,我朝陪嫁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多少。 傅小官觉得这事儿好复杂,他对此并不上心,也就没去细听,而是站在最后面一个一个的打量群臣。 视线落在了董尚书的背后,昨晚董书兰能够出府,会不会是昨日在御书房我为这老丈人仗义执言的缘故? 可董书兰说可能是长公主殿下,难道董书兰的身份其实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她是这董尚书和长公主殿下的私生女? 董尚书颇为帅气,年轻时候肯定更帅,被长公主看上也不无可能。但董尚书很有才能,非得要当官,于是长公主这驸马就泡汤了,两人也就只能通过董书兰彼此怀念。 好像很有道理! 不然长公主殿下为何干涉董书兰的婚事?那可是会得罪一门三相的燕家的。 傅小官越想越有道理,心里便嘿嘿的笑了起来,表露于脸上,脸上就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皇上正好抬头一看,这小子笑什么呢? 难道诸卿所议有何不妥? “傅小官,你来说说,这和亲之事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傅小官一激灵,我特么哪里知道这种规矩? 他连忙抱拳作揖,“小民觉得诸位大臣所言尽皆有理!” “朕叫你说你就说,和朕打什么马虎眼?”皇上心里腹诽,刚才你明明在笑,那笑意颇为深奥,肯定是有什么好主意。 这…… 傅小官咽了一口唾沫,许多大臣此刻都扭头向他看来,视线里都有些不满,不知道这等大事陛下为何要征求一个身无半职的少年的意见。 “小民以为,这荒人生活在蛮荒之地,三公主殿下乃精贵之身,若是去了那边,这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住。所以小民认为应该着那荒人按照我大虞之公主府的规格先建造住所,这房子可是大事,若是三公主过去连住都住不好,哪里还有心情去教化那些荒人!” 皇上笑了起来,看看,看看,这小子多懂事,你们这些大臣说了半天,没一个说到点子上。 “甚合朕意,施尚书,加上一条,不,这一条写在最前面,着拓跋风按我大虞皇城风格重建皇宫,何时皇宫能够建好,何时便能前来迎娶朕的女儿。” 傅小官缩回脑袋,心想果然是沉默是金,这一家伙是不是又会得罪人了? “此事就议到这,傅小官,你出来。” 又怎么了? “借过借过……”傅小官挤到了最前面,皇上还等着他跪下磕头呢,这家伙怎么傻愣愣的站着? “咳咳,是这样,傅小官虽然未曾参与科举,可此子之才华不用朕再复述,尔等早已知道。另外,傅小官为朕之社稷出谋划策,深得朕心,故,朕开此特例,赐傅小官进士出身,领朝散大夫之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别抢,我就要当朝散大夫 皇上这金口一开,承天殿顿时炸了锅。 礼部尚书施朝渊心里哪里能够平静,他正要出列反对,但一想昨日那屈辱又缩了回来,这小儿太过粗鄙,我可不能再上了他的当!于是他向礼部侍郎徐怀树使了个眼色,徐怀树这就很郁闷了啊。 那傅小官是我外甥,这好不容易得了皇上青睐封了个从五品的闲散官儿,难不成我这当舅舅的还要从中作梗给他撸掉? 徐府已经对不起妹妹云清了,若我再做出此等事情,妹妹的在天之灵,恐怕会恨死自己。 他正准备站出去说一句臣附议,却没料到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那是上官文修。 “陛下,臣以为凭着傅小官的才学,最好的地方是国子监啊!臣斗胆请命,臣年事已高,愿退休还乡,恳请陛下将臣之国子监祭酒一职赐予傅小官,他定能带领我大虞之文风更上层楼!” 上官文修这话一说出顿时吓了全场一大跳。 开什么玩笑? 国子监祭酒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而且总领全国之教育,还承担着祭祀之责,权势不可谓不大。何况历代国子监祭酒无一不是学富五车的大儒,这傅小官嘴上的毛都没长齐,年仅十六,若是他当了这国子监的祭酒,那天下的老学究何人能够服气? 施一鸣方文星席爽三人此刻心里那个难受啊……这货科考都没参加,陛下一句话,这货就是进士出身了。他们三人虽然中了殿试前三,可依然要候补,不知道实缺何时才能下来,就算是下来,肯定也是从九品县令做起,人家燕熙文那么强大的家世还不是外放了一个九品县令。这货倒好,直接就来了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 虽然这朝散大夫的官儿是个闲职,毕竟已经站在了朝堂之上了啊。 人比人,得气死! 也不知道这厮走了什么狗/屎运道! 皇上此刻也是惊讶的,你上官文修凑什么热闹?傅小官能坐得住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吗?这老东西,一身才学满肚子坏水,这是想把傅小官架到火上去烤! 这是想让他成为众臣之眼中钉肉中刺,想让傅小官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幸亏朕识破了这老东西的奸计,朕当然不能让你得逞! 皇上正要说话,那徐怀树站了出来。 他拱手作揖,说道:“臣以为上官大人此言太过,傅小官之才我等佩服,但若是说他能担任国子监祭酒,臣等认为是不行的。一来国子监祭酒掌管全国教育,乃是为陛下选拔人才的重要机构,傅小官之阅历便不足以担当得起。二来国子监祭酒这一身份本就是全国学子之表率,上官大人乃当朝大儒,深得天下学子佩服,而傅小官虽然著了红楼一梦那书,虽然在千碑石上留了名,就算是文才够了,这德还需要磨练,如此才能配位。所以臣以为,陛下所封那朝散大夫正好,此乃文官闲职,傅小官可借此机会再多多历练。” 傅小官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官儿是文官闲职,他就很喜欢了,闲职好,他西山还有那么多破事需要他去处理呢。 这人是谁? 看上去好像有些面熟。 不记得,应该没见过。 这时候董尚书又走了出来,“臣以为傅小官那方略甚好,若是户部有他来执行此方略想来会事半功倍,所以臣请陛下将傅小官给户部,赐他个户部郎中之职,以推行赈灾之法。” 陛下一听,这主意不错,户部郎中也是个从五品的官儿,只是有了实权,这赈灾方略是他所写也是他所解释,正好用他去处理一下此事看看他实战的本事如何。 皇上正要开口,傅小官依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陛下啊,董尚书此言不妥!” 卧槽,这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董康平是要扶他上位,因为如今关于董书兰和傅小官之间的故事也渐渐流传开来,而且据说是长公主殿下劝说了燕师道,如果燕师道真的放弃了为儿子燕熙文提亲,这董书兰嫁给傅小官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么懂尚书提携女婿,这当然是人之常情,可特么的傅小官居然拒绝了! 户部可是朝廷第一大部啊! 掌管天下钱粮,谁要钱要粮可都得看户部的脸色行事,这小子居然拒绝了,想啥呢? 董康平也是皱了皱眉头,便听见傅小官又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小民与董尚书之女董书兰从小青梅竹马,而今已到谈婚论嫁之地,董尚书很快就是小民的老丈人。小民虽然内心坦荡,但还是认为翁婿二人同在一个部门不妥……” 皇上一听不对啊,你和董书兰青梅竹马谈婚论嫁了,朕的九公主呢? 尚贵妃不是说朕的九公主和这傅小官情投意合吗? 怎么这么乱? “你等等,你等等!” 此刻朝堂众人也是无不惊讶,这事儿大家心里知道就行,这小子偏偏桶到了陛下面前,是什么意思? 只有老宰相燕北溪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心知自己那孙儿燕熙文和董书兰之间再无可能。 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之深,看来是个人物。 董尚书此刻那个气啊,我特么还没答应呢,你把这事放在朝堂之上来说,让老子没有退路了啊! 皇上此刻站了起来,盯着傅小官,问道:“你刚才说和董书兰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傅小官心里一紧,完蛋,估计虞问筠没有和她的皇上老子说过这事。 “回陛下,臣之心里永远记挂着两个女子,书兰当时在临江将臣一棍子敲醒,让臣明白了不能浑浑噩噩活在世上。而另一位女子在臣的心里地位同样超然,只是臣现在不能说出她的名字。臣立下大志愿,此生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到时微臣说出那女子的名字,能请陛下为微臣证婚!” 皇上皱起了眉头,原来这样……得问问问筠此间隐情。 不过这小子这句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倒是一番拳拳之心。 “那朕问你,你意如何?” “臣要当那朝散大夫,望陛下恩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京新贵 没有人能明白傅小官的内心所想,就算皇上此刻也难以看懂。 无论如何这朝散大夫都是无法与户部郎中相比的,虽然都是从五品,但其中的差距何止千里。 所谓的朝散大夫就是个名头,若非陛下召见,连这金殿都进不了,而且也没有办公之地——压根就没有公事,何来办公之地? 但户部郎中就不一样了,这官儿有具体负责的事项,每日需要到户部点卯,然后在户部办差,是要和许多衙门接触的。 都在这皇宫中办差,彼此接触下来就会认识很多官员,然后融入其中的某个圈子,若是懂得做人,有贵人提携,再有各好友推上一把,才能在这庙堂之上混得如鱼得水,才有机会平步青云。 所以傅小官自己断了自己的路,这令董康平颇为失望,却令上官文修一喜。 “小官贤弟,这官儿好,以后你到我那国子监去坐堂,国子监有很多书,你随便看。” 傅小官此刻还跪着呢,这皇上不发话他也不能站起来啊,心里只有苦笑,扭头对上官文修说了一声谢谢。 这老头是个好人! “你起来吧。”皇上终于发话了。 “谢皇上!” “依朕看不如这样,你就领这朝散大夫之名,平日里去户部坐堂,听候董尚书的调遣。” “啊……!”傅小官可不想进这皇宫啊! 他就想有着这样一个闲职,然后回临江,如此一来若是有人想要陷害他,那就必须得通过大理寺的审查,而不是像以往那地主身份,就在临江便可以将他就地正法了。 皇上一看,怎么的,这小子是不是傻啊? 哦,他毕竟骨子里是个文人,要不这样…… “平日里你愿意在户部坐堂也可,愿意在国子监坐堂也可,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群臣再次面面相觑,不是啊,虞朝开国至今两百余年这种事情可还没有先例! 这是得了多大的恩宠?居然可以以此闲职而去两个衙门当差,并且不受这两个衙门的节制! 显然这是陛下要栽培傅小官了,如此大的自由度,就是给傅小官的机会,让他能够接触更多的衙门,结识更多的官员,这小子,这是要起飞的节奏啊! 再一想刚才这傅小官说心仪女子有二人,董书兰是其中之一,但另一个却没有挑明。 有心之人已经想到九公主殿下曾经去过临江,近日上京似乎也有消息说这傅小官和九公主殿下在一起——那么傅小官喜欢的另一个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九公主殿下! 但驸马不能入朝为官,陛下却偏偏给了傅小官一个官儿,这又是什么讲究? 想不通啊,就算想不通,也确定了一件事,这傅小官若是此后不犯大错,只怕会成为这上京城的新贵! 未满十七,著书立说,千碑石留名,为陛下献上了救灾方略,陛下钦赐进士出身,领从五品朝散大夫,户部与国子监自由行走——这才多久? 昨日这小子才第一次上朝,却把礼部尚书施朝渊骂了个吐血昏迷。 今日这小子第二次上朝,就得到了陛下如此大的封赏,他究竟做了什么? 昨日下午的御书房奏对并没有传出去,群臣并不知道那篇赈灾方略已经通过并要开始执行,他们想的是会不会是殿试的那篇以何为战的策论入了陛下的眼? 可殿试只取前三,现在这里已经站着三个进士了,这前三难道还有这小子的一席之地? 施一鸣方文星和席爽此刻心里很难受,今天是殿试前三的宣布日子,他们才应该是今日此地的主角才对,可这风头却活生生被这傅小官给夺了去,甚至国子监和户部居然都要抢他!偏偏这小子还特么的不愿意! 你究竟是想啥呢? 施一鸣很想去问问。 对,找个机会揍这小子一顿,再好生问问! 陛下此时似乎才想起这殿试三甲还没有宣布,于是他招了招手,贾公公已经将对傅小官的封赏圣旨拟完,铺在了陛下的龙案上。 皇上取了印章盖了下去,贾公公清了清嗓子。 “傅小官听旨!” 傅小官只好又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临江傅小官有满腹经纶,懂治世之道,是不世之材!其书赈灾方略一策,深得朕心,可救万民于水火,朕当推行天下,让朕之子民皆沐皇恩。故,朕特赐傅小官进士出身,领朝散大夫之职,可于国子监和户部自由行走,钦此!” 傅小官山呼万岁万万岁然后起身,从贾公公的手里接过了这道圣旨,直到此刻,他的心才完全的踏实。 他满面笑容的转身面向群臣,拱手作揖,宰相燕北溪此刻也面带笑意,走上一步亲切的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恭喜傅公子,傅公子之才学,老夫实在佩服,改日有暇,还请傅公子能来燕府小坐。” “燕宰相抬举,可折煞小子了,以后一定去贵府拜见,聆听燕宰教导。” 这宰相都表了态,百官当然也得表态啊。 于是各种恭喜祝贺邀约之声不绝于耳,施朝渊满脸僵硬,这厮,小人得志! 三个进士又特么的傻眼了,大哥,我们还等着陛下揭晓谁是状元呢。 状元你知道不? 全国第一!全国的第一啊! 今年这状元一点味道都没有……! 上管文修挤不过去,只能大叫:“傅贤弟,呆会散朝老夫在外面等你!” “好咧!” 礼部侍郎徐怀树站在远处看着,神色颇为欣喜,无论如何,妹妹这个曾经不成器的儿子现在看来是有机会了,只是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爹一声? 爹会不会认这个外孙呢? 董康平没有去凑傅小官的热闹,而是在和燕师道私语。 “燕兄,这事儿是不是还是看孩子的意思?” 燕师道淡然一笑,“董兄,树无根不能成才,水无源不能成湖,人无本难以立足,这事儿不要急,且再看两年,如何?” 董康平心里一抖,明白了燕师道的意思。 燕师道并不看好傅小官,因为……他啥都没有! “此并非我意,想必长公主殿下也曾找过你。” “无妨,想必长公主殿下也不愿看见书兰受苦。”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封家书 最终施一鸣三人等来结果,施一鸣状元,席爽榜眼,方文星探花。 施一鸣以为自己会非常高兴,结果等得贾公公宣读完了才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这特么都是那个傅小官害的! 看看那小子,这时候还站在后面看着那圣旨嘚瑟! 你特么拿回家去看不行啊? 施一鸣觉得这货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生气,那意思就是你这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从五品的官儿了,你不是一样还得候着,还不知道侯到什么时候! 所以施一鸣完全高兴不起来,心里想的只是要如何收拾一下傅小官。 席爽也没什么表情,他是冲着状元来的却只得了个榜眼——虽然是第二,可人家往往就记得第一啊! 啊,不,今年这第一估计也没多少人能记住,能记住的只有这傅小官。 他又向傅小官看去,正看见傅小官乐呵呵的将那圣旨卷起,小心翼翼的塞入袖中,那神色得意之极,压根就没看他们这些状元榜眼探花一眼。 哼!少年得志必翻船,我且看你得意几时! 只有方文星心里颇为快活,最初没有料到能进前十,然后没有料到能进前三,他估计自己也就是个探花,现在发现自己估计得挺准,心里便乐呵起来。 至于傅小官,他对傅小官并没有敌意,甚至因为那首浪淘沙还对傅小官很是佩服。 虽然傅小官确实抢了他们的风头,可这是人家的本事! 就像当初在兰庭集,这货咄咄逼人令燕熙文连退三步,然后一转手又和燕熙文称兄道弟,弄得燕熙文欲死欲仙,事后燕熙文说起,却也服服帖帖。 这就是本事,方文星知道傅小官很有手段,所以皇上对傅小官的封赏他虽然惊讶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早会散去,傅小官离开,在殿外的广场上和上官文修愉快的聊了几句,最后答应了上官文修,有空一定去国子监坐坐。 两人拱手惜别时,这广场已经没了什么人,傅小官独自出了宫门,随意叫了一辆马车,说了那客栈的名字,便又拿出了那道圣旨乐呵起来。 终于当了个小官! 算是对得起娘起的这个名字了。 将这圣旨收入袖中,他闭目养神,顺便修炼那九阳心经。 回到客栈他洗了个澡,将这圣旨拿出来摆在书桌上,很是臭屁的在苏墨春秀二人面前炫耀了一番。 “现在,你家少爷我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而且呢,也不再是秀才,还是进士老爷了,厉害吧?” 春秀顿时眼睛就亮了,哇,少爷当官了! 少爷果然厉害! 这朝散大夫是个什么官? “从五品的官呢,那临江知州也不过才从四品的官儿,少爷我若是努力努力,轻轻松松就能够混个三四品。” 春秀的眼里闪星星,每一颗星星都是赤果果的崇拜! 这么大的官啊! 少爷这可是实现了老爷的愿望! 春秀这才想起一件事,将一张请柬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拿着一看,秦墨文,邀请他晚上去秦秉中家坐坐。 也应该去秦老哥家坐坐了。 苏墨鄙视了傅小官一眼,但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这才来上京多少天?他就凭自己的本事获得了皇上的封赏。想来就是那篇赈灾的策论了,他知道那篇策论意义非凡,却没料到会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这是傅小官的运气,但苏墨从没有这样的看法,他知道傅小官是有真本事的少年,无论是他在西山所做的那一切,还是如今在上京所写的那篇策论,这不是运气,这是实力! 傅小官认认真真的给傅大官写了一封信。 “爹啊,新婚快乐! 你儿我来上京十余日,今日得了陛下封赏,赐了个进士出身,另外就是赏了个朝散大夫的从五品官儿。 你自个偷着乐就行了,别去外面张扬。 另外我求了尚贵妃,请她求陛下为咱们傅家题写傅府二字,这样咱们的门楣应该是金光闪闪了,我想你会很高兴。 我需要钱啊,书兰在这买了一个巨大的宅子,前后十八进,院落十二处,房屋数百间,粗略算了算大致需要十万两银子,我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这么多,等这宅子重新翻修好了你就带着我那六个娘都来金陵住吧。 西山那边你可得帮我盯着点,如果有什么事写信告诉我一声,我暂时还不能离开上京,担心皇上要见我。 另外就是二娘生了没有?生了个啥?来信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就这样,主要是银子,你得给我个底。” 让春秀将这封信通过官邮寄了出去,地址留的是董书兰家的,这没办法,他现在还住在客栈呢,估计还要住很长一段时间。 董书兰和虞问筠都在忙着那内衣坊的事,貌似把他忘了,傅小官无所事事,就和苏墨春秀在这客栈吃了午饭,回了房间继续写他的红楼一梦。 要赚钱啊,这眼看着大把的银子就要流出去,傅小官也有点没底。 他从没管过家里的财务,甚至就连余福记的酒究竟卖了多少他都一概不知,想来西山花出去了那么多银子,以后开那矿山还要花出去更多的银子,万一家里指望不上,还得要自己去赚不是。 这一写就从中午写到了傍晚,很好,足足写了五回,也就在这时,董书兰回来了,那张娟秀的脸儿上洋溢着春水般的笑意。 “青鸾巷那两处铺面买下来了,位置极好,就在闻香楼的隔壁。我们去了红牌楼,寻了一处空置的大院,也买了下来,准备在那地方加工这……小衣,问筠回宫了,她说这是个精细活,要问问尚贵妃能不能从教坊司买一些女奴,那些女奴曾经可都是犯官的家眷,做得一手好女红。若是这小衣由她们来缝制,会精美许多。” 这个当然可以有,傅小官点了点头,“可辛苦你们了。” 董书兰正要去喝一口茶水,便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张圣旨,拿起来一看小嘴儿一张——呀,“这是……真的?”董书兰看向傅小官,难以置信。 “这玩意还能造假么?” 董书兰没有料到前些日子随口一说,傅小官真的就做到了,这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远比她今天所获得的所有成就感还要强烈十倍。 如此看来,悬在傅府头上的那把剑算是解除了,傅小官有了这钦赐的官身,想来自己的事在父母的面前阻力也会小上许多。 “我们得庆祝一下!” 傅小官这才想起秦墨文的邀约,“走,我们去秦老哥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子落何处 秦墨文与秦秉中坐在院中对弈。 他执白棋,此刻大龙已被黑棋围困,左冲右突终不得解。 秦秉中说话了,“此局若是傅小官来下,他会立刻舍弃这条大龙而去边路布局。” “这大势已没,边路布局还有何用?” “你错了,人们往往关注着大势,而忽略了细微。我曾经就这样输过,不多,正好输一子。” 秦墨文抬起头来,疑惑的问道:“大伯,你的意思是,傅小官丢了大龙却在其余小处胜了你一子?” “对,我记得他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会亏我。心田似海,纳百川亦可容人。我这个小老弟啊,可比那庙堂上许多人都看得更明白,所以他不愿去那户部当个郎中,却偏偏选了个文散官。” 关于今日金殿之上的发生的事情秦墨文早已知晓,并告诉了秦秉中,因为他也不明白傅小官是作何想的。 “可这么一个朝散大夫并不利于他在朝中的发展。”秦墨文已弃子认输,与秦秉中探讨起傅小官此举究竟有何意义。 “我想,很多人都是如你这般看的,但我不这样认为,正如陛下的那道旨意所言,傅小官懂治世之道,是不世之材,这样的人物若想做一番大事并不太难,尤其是他已得陛下之心。他为何选了个闲散官儿?时机不到!你想想,他还未满十七,却已深得圣眷,若是再得寸进尺,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不会给他使绊子?他必然如你的这条大龙一般深陷重围而不得突破,因为他没有根基,哪怕有陛下撑腰他也难有作为,既然如此,何不退后一步,干脆就不去做出这条大龙来,那么这围困自然也就没了。” 秦墨文蹙眉沉思,将棋秤之上那条白色大龙棋子一颗颗拈了起来,棋秤上黑棋无数,但大龙的棋子已经全在手上。 不落子,这棋局就根本不存在。 这小子,果真是个人物啊! 那么,他又会在何处落子呢? 秦墨文将手中的白棋一颗颗又放回棋秤,落在了边角处。 秦秉中轻捋长须,摇了摇头。 “不对。” “难道他永不落子?” “不,他的子没有落在这棋秤上。” 秦墨文愕然抬头,看着秦秉中,没有落在棋秤上还如何下棋?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来想去不外乎两处着手,其一是他已另起棋局,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去和这朝中大臣下棋,若是这些大臣非得要下,那就只有去他的局里。其二……这落子之处或许就在临江的西山,甚至我还在想,他出的让荒人依据大虞皇宫修建宫殿之策,这也是他的落子。” 秦若雪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为何相差会那么大呢?这傅小官真是如此精细之人? 所以她颇为怀疑的问道:“他在朝堂上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嘴,还会有深意?” 秦秉中笑道:“你想想,荒人所居本就是苦寒之地,若是要他们建造出皇宫,一来会耗费极多的银钱,二来这耗时也会很长。此举若说是劳民伤财也不为过,对于荒人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是不是深谋远虑之策?” 秦若雪若有所思,秦墨文频频点头。 然而此刻已经踏入秦府的傅小官其实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他仅仅是需要一个护身符,目前他的重心依然在西山。 他要在西山训练出一批特种作战的人才,也要在西山的研发中心把那燧发枪和红衣大炮给捣鼓出来。 在这冷兵器的时代,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大杀器。至于在御书房被否定的以何为战之策,他颇为遗憾,但并不会阻止他既定的计划。 然而这一切偏偏就正好吻合了秦秉中的分析,他确实没有在上京落子,这子也确实落在了西山。 至于荒人,天地良心,傅小官出的那主意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却令他们遭了鱼池之殃。 “秦老哥,我可又来叨扰了。”随后傅小官就看向了秦秉中身边的这个男子。 浓眉大眼,尤其是嘴角的两道鲤鱼纹令仿若雕刻一般,立体而生动。 见过,就在金陵府。 “他就是我的侄子秦墨文,金陵府尹。” “墨文兄好!” “秦兄好!” 两人见礼,秦秉中道:“来来来都坐下,若雪,煮一壶新茶。” 众人落座,秦秉中笑道:“刚才我和墨文还在说着你呢,你现在可是上京新贵,今日可有收到诸多请柬?” 这个真没有。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老哥啊,不瞒您说,除了墨文兄这张请柬,我还真没有收到别的,你看看,你还说我是上京新贵,其实啊,在别人的眼里算个屁!不过说句实在话,我是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的,没有意义,浪费时间,不像我等能够愉快的聊天而无所顾忌。” 秦秉中大笑,秦墨文也觉得这小子倒是看得开,心态极好。 傅小官没有收到别人的请柬这令秦墨文有些意外,如此看来,这朝中诸公就是落了子,是要孤立这位上京新贵了。 “陛下既然让你在国子监和户部自由行走,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先看看,这走肯定得去走走,不过也就是走走而已。过些日子寻个机会和陛下商量商量,我留在上京没用啊,请陛下放我回临江,那边还有一堆破事需要我处理。” 果然,秦墨文觉得大伯的眼光很准,这小子想的是溜,而不是留。 秦成业此刻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西山?” 傅小官抬头一看,“我当然想越快越好,但这时间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秦成业看向秦秉中,很认真的说道:“爷爷,我想去西山。” 秦秉中眉间一皱,问道:“你去西山所为何事?” “孙儿以为,大道三千,非读书一途。孙儿喜欢那格物之学,想要去西山一展胸中抱负。” 傅小官大吃一惊,这小子不走寻常路啊! 秦秉中沉默数息,看向傅小官,问道:“你觉得如何?” 傅小官一怔,这让我怎么回答?我哪知道您老心中是想他去呢还是不想他去呢? 所以他向秦成业问道:“你会什么?” “我对火器很感兴趣,此前去火器局仔细的研究过,这火器之所以不能用于战场是因为其中存在诸多弊端,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只有西山可能有这条件。” 傅小官立刻对秦秉中说道:“我觉得可以!” 第一百二十章 诱惑 此后的日子安然而祥和。 董书兰和虞问筠忙着小衣坊和玄武湖畔的那处大宅子的翻修之事,深入其中,没什么时间和傅小官打情骂俏。 傅小官每日里去了皇宫,有时去国子监坐坐,和上官文修等人喝喝茶聊聊天,正事没干一件,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当然包括大舅哥董修谨。 不过大舅哥董修谨将于十月末离开上京,前往河南道的青州任知州一职。 钦差巡查已进入深水区,如今已有近百的官员落马,有些已经押解至上京大理寺狱,还有更多的还在路上。 有时他也去户部坐坐,赈灾方略的细节条陈正在起草,董康平当然要他参与进来,对那些条陈加以修改,逐一完善。 这没有办法,老丈人的安排他不得不做,还必须得做好。 于是他渐渐赢得了户部诸多官员的认可,当然,也免不了收获某些官员的忌惮。 这些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呆在上京。 至于曾经被他骂的吐血的施朝渊,倒是遇见过几次,施朝渊看都没看过他一眼,傅小官的心里却颇为警惕,咬人的狗不叫,上京六大门阀的施家家主被他骑在脸上还能忍气吞声,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于是出门就会叫上苏墨,下班也是苏墨驾着马车来皇宫门口接他。 十数日里倒是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今天宰相燕北溪将他叫到了政事堂,两人喝茶聊天谈了一席话。 “你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由心生,你本有经世之才,为何不愿为大虞出力?” 傅小官为燕北溪斟满茶水说道:“燕宰谬赞,其实我这些日子也是做了不少事,比如提议国子监编撰史记一书,也比如为户部尽善那些条陈,这些事虽小,但也是为大虞的建设添砖加瓦啊。” 燕北溪视线微凝,注视着傅小官,视线中带有些许上位者的威压,“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你之才华可以为大虞做的更多。” 傅小官并没有受这威压的影响,他娓娓说道:“燕宰有所不知,我有脑疾,不可用脑过度,若是复发可就有生命之危,所以我难当重任啊,而今能够为大虞做些边边角角的小事,这已经是下官尽力了。” 傅小官的一应档案燕北溪在前些日子就完全知道,他没想到傅小官这脑疾还如此麻烦,心里颇为可惜。 “此次赈灾贪墨,空出来了很多位置,我本想安排你去宁州,那地方受灾最严重,但也最能做出政绩。你虽年幼却老成持重,再有那赈灾之策本就出于你手,本是宁州知州的最佳人选,过得两三年把你推向河南道道台之位,也算得上是一方大员了。” 燕北溪缓缓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腰,一声轻叹:“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我是希望你能够在我退下去之前,以道台的身份重返这庙堂,那样……名正言顺的就可以进中书省了。” 他走了两步,转过身来,看着傅小官,又问道:“我把这些都告诉了你,若是你现在同意……”燕北溪从书案上拿起一份认命文书,“我就可以把你的名字填上去,你将是大虞两百多年历史上最年轻的知州,也将是最年轻的道台,甚至是最年轻的中书省参知政事。” 这是多么大的一张饼! 燕北溪不认为有人能拒绝这唾手可得的大富贵,傅小官此前以脑疾为由,那是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些安排,此刻既然说的如此明了,那么他当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傅小官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燕宰厚爱,下官……却无福消受,实在愧对燕宰的栽培之心,下官之脑疾……” 燕北溪挥了挥手,将那任命文书放下,“你下去吧。” “下官告退。” 傅小官走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老狐狸,居然如此引诱,他的目的是什么? 燕北溪看着门外渐远的背影皱起了眉头,此刻从里间走出了一个人,她是长公主殿下。 “你输了。” 燕北溪点了点头。 “那么书兰嫁给傅小官,你吩咐一下家里,就不要再从中作梗。” 燕北溪又点了点头,这才回过身来,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然这为什么不是问的董书兰和燕熙文的事,而是问的长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认为傅小官会拒绝这天大的富贵。 “因为他很清醒,本宫听了他上朝的那些事,就知道他虽然未满十七,却比很多人都清醒。” “有本官辅佐,这一切是可以实现的,他也有那种能力。” “本宫以为,他并不信任你,否则,他不会游离于群臣之外。另外我昨儿个去了尚贵妃处,尚贵妃的意思是而今空缺颇多,燕熙文就不要去当那九品县令了,你就选一个地方让他去当知州吧。” “熙文没那本事。” “傅小官就有那本事?” 燕北溪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这事就随你的意思,但是尚贵妃的橄榄枝已经递过来了,那么江北道道台一职……你还是得让出来。” 燕北溪沉默了许久,问了一句:“让给谁?” “秦家,秦墨文。” “那金陵府尹一职呢?” “镇西王霍东临次子霍淮谨,兵部调令已发了出去,霍淮谨返京暂领金陵府尹,主领皇城禁卫。” 霍淮谨原本是西部边军轻骑兵统帅,领皇城禁卫这说的过去,但他可是镇西王的儿子,陛下就这么大胆的将皇城禁卫交给他吗? 此事燕北溪没有多想,而是说道:“这金陵府尹我的意思是给宁太傅宁家。” “这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给了宁家吧。这次赈灾贪墨之事极大,陛下是肯定要严查的,你转告一下另外五家,该舍的就要舍掉,还要主动的舍掉,不要想着去贿赂钦差,更不要有侥幸心理,若谁家做不到……” 长公主殿下转身轻飘飘就走了,燕北溪仰头闭目,这破烂事儿终究得他去收拾,住在蝶仪宫的那个女人,手腕着实可怕。 燕家一门三相就是那个女人说出来的,而今这一门三相的名头响彻天下,别人眼里的无上荣光却像一根勒在燕北溪脖子上的绳索,令他就连挣扎的勇气也没有。 第一百二十一章 鹊桥仙 经过这半个月的熟悉,傅小官弄明白了一件事,他去或者不去宫里,其实毫无影响。 因为他就是一个文散官,无论是国子监还是户部他都不需要点卯,也就是说,压根就没有人管束他。 然后他又了解了一下别的文散官,确定了这一认知,于是他也就偶尔进宫去晃悠一圈,然后便回到了客栈里。 玄武湖的那处大宅院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按照目前的进度,估计得到十月底,也就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傅小官倒是不急。 此刻天色将晚,他正坐在桌前看着傅大官的回信。 “我儿果然厉害!爹心无比兴奋,想来这就是你娘在天之灵的保佑,爹去了你娘墓前,为她又烧了一些纸钱。 爹的新婚痛并快乐着,仿佛年轻了几岁,但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于是买了许多人参,顺便也给你寄了一些,儿啊,提前补补为妙。 齐氏已经生产,是个女儿,她似乎有些不喜,不过爹很喜欢,希望你也能疼爱这个妹妹。 我去了一趟西山,所以给你的回信晚了一些。 那些作坊已经快要建完,张管家说你还没有作下一步的安排,不知道那些作坊要用来作甚,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只有等你回来,若是不便,那就先搁在那,毕竟你已经有了官身,陛下的事情才最为紧要。 凤临山里的那处矿藏已经落实,就是修路的进度有些慢,据说还没有修到一半,不过冯老四已经带了许多匠人进去,说是要提前开山,这事儿我不懂,就由着他们弄吧。 银子放心大胆的花!家里具体有多少银子我得花点时间去理一理,估计六七十万两还是有的,随信给你寄来了二十万两的银票,把那处大宅子给老子用最好的材料去翻修,等春节时候我便带着你的六个娘一同去上京。 你在朝中要机灵一点,上下都需要打点,要舍得花银子,千万别去得罪人,这一点你要切记! 另外还有一件事,西山那边又来了一万多的难民,我想了想,暂时收下了,把他们打发去了凤临山修路。还有那些庄户人家种的花已经开了,张管家说当初你定的是一斤一百文,既然这事儿你已经说了出去,那就按照这个价钱先收了,那个叫张小梅的姑娘说这东西是来做香水的,我顺便带了一些回临江,给你那些娘用用,闻着挺香的,她们很喜欢。 最后就是新的酒坊开工了,我又请了三十多个师傅,在那些难民里找了三四百个去做小工,我想问你一下,你关在西山的有个叫张二牛的酿酒师傅,就是断了一只手腕的那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还有就是你现在是有功名有官身的人了,但年纪也不小了,临江那些大家闺秀翘首以盼,尤其是姚记家的那个叫姚小曼的姑娘,天天来府上寻你七娘,那意思非你不嫁,这怎么搞?你得拿个主意,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行了,天凉了,注意加些衣服。 你寄来的枣儿不太新鲜,但味道还是很好……徐府,你若是愿意,可再去看看。 爹傅大官,于宣历八年十月初十。” 傅小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七娘是谁,至于徐府,他现在没打算去。 那个叫李二牛的酿酒师傅,原本是准备在西山杀给那些匠人们看的,结果虞问筠和董书兰一同去了就没杀成,倒是忘记了。 西山的事情现在看来还真得要耽搁一些时间了,幸亏香水的制作交给了张小梅,看来张小梅并没有落下。 姚小曼是谁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于是也没有去理会。 至于又来了一万多的难民他没有觉得诧异,前些日子在御书房就已经听说过了,父亲的这一安排倒是很好。 将信放下,取了那口箱子,让苏墨用剑将那锁给劈开,面上铺着两层用红绸包裹的二十来根老参,下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银票,这爹的胆儿也真够大,二十万两啊! 若是丢了,这特么找谁去? 就在这时候董书兰和虞问筠回来了,面色很开心,但也有一抹掩饰不住的疲倦。 “那处院子已经改好,问筠从教坊司买了四十多个年轻的女奴,就安顿在那院子里,一应材料下午也入了库,明儿个就能够开始试产了。” 关于这小衣的事傅小官仅仅作了一些建议,其余的都没再去管,看得出来她们很有成就感。 “这是我爹寄来的银票,你们收着,西山那边有很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我得找个时间和陛下说说。” 董书兰将那盒子拿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又听傅小官这么一讲,问道:“你要走了?” “是啊,西山的事很重要,你们知道的,但日子还没定下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虞问筠问道。 “无论如何过年是要过来的,因为我爹说过年的时候要来上京住住。” 两女一听他就要去临江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这一盒子的银票看在眼里也就没了感觉,这些日子所作的一切似乎也变得索然无味。 不知不觉中,傅小官在她们心中已然成了主心骨的存在,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这心里就踏实,就欢喜,就算再苦再累,也浑然不觉。 傅小官当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离开影响了她们的心情,于是笑道:“就在刚才,我这脑子灵光一现有了一首词。” “春秀磨墨。” “我来。”春秀眼睁睁看着虞问筠夺去了她磨墨的资格,便嘟了嘟小嘴儿。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为他铺好了纸,傅小官提笔,落下。 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转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董书兰和虞问筠此刻呆立当场。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傅小官在西山有极为重要的事,他没有办法一直呆在上京陪着我们,他春节之前又会来的,我们何必要如此纠结呢。 “这词,我要了。”虞问筠看着董书兰说道:“他还没有给我写过一首词呢。” “嗯,我已经记在心里了。你放心的去西山吧,上京有我和问筠,都会处理好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走,咱们去红袖招!” 第一百二十二章 红袖招 秋夜已凉,星空更远,长街热闹,秦淮河畔有歌声缥缈。 一行五人乘着一艘小舟登上了停泊于秦淮河中的红袖招,于是歌声更盛,酒味儿更浓。 上了那甲板便有一俏丽女子迎来,对着傅小官等人道了一个福,轻身问道:“公子小姐们是要去几层楼?” 傅小官就不懂了,看向虞问筠和董书兰。 虞问筠说道:“三层楼。” 那女子伸手一拂:“公子小姐们请随小翠来。” 傅小官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一楼里面多是吃酒也有演艺,但并不是由这红袖招的雪飞飞和新来的柳烟儿演,二楼设有一些房间,是饮酒品茗之处,多为聊天谈事之人。这三楼就是红袖招最好的地儿,要想看雪飞飞唱曲舞蹈就必须上第三楼,而今听说又来了一个柳烟儿,剑舞曲艺双绝,既然来了,那自然得去瞧瞧。”虞问筠对傅小官解释道。 傅小官这才明白此中还有这等讲究,于是又问了一句:“那三楼上可有吃的?” “当然有啊,这可也是红袖招的一大笔收入。” 那就好,他肚子饿了。 上了三楼,那女子掀开了珠帘,傅小官等人走了进去,便看见了几张熟悉了脸。 燕熙文,燕小楼,方文星,张文翰,周天佑还有安六月。 燕熙文等人此刻也向这处望来,脸上顿时一怔,彼此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相遇。 尤其是燕熙文脸上的神色更加精彩,他的视线从傅小官的脸上挪到董书兰的脸上,最后又看向了傅小官,终于明白董书兰心仪之人果然是傅小官。 然后他才看向虞问筠,心里一惊,不知道九公主殿下为何会跟着此人到这里来。 他们正要站起来对九公主行礼,虞问筠轻轻的摆了摆手。 燕熙文等人觉得颇为尴尬啊! 但傅小官一点也不尴尬,他热情的向燕熙文等人打了招呼,还好意的问了一句:“你们吃了没有?” 燕熙文心想,来这地方可是喝酒听曲儿的,当然吃了,你这问的岂不是多余。 他点了点,傅小官便又笑道:“我们还真没吃饭呢,要不……大家一起再吃点?” 燕熙文不明白自己对傅小官是一种什么感受,他很佩服傅小官的才华,却很恼怒傅小官抢走了董书兰,他很欣赏傅小官的为人,却又讨厌傅小官那张嘚瑟的脸。 此刻他看着傅小官那笑容就很不舒服,但依然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真吃过了,你们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傅小官五人落座,对那女子说道:“把你们这拿手的菜来十道,酒先来两斤,米饭多盛一点。” 那女子回道:“公子,米饭没有。” “那……一人先来二两小面?” “不好意思公子,小面也没有。” 傅小官就傻眼了,问道:“那有什么能够饱腹的?” “醪糟汤圆加荷包蛋。” “可以,一人先来一碗。” 张文翰看着傅小官,心想这人还是如此粗鄙,傅小官正好抬头,见张文翰正看着自己,连忙问道:“张兄,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我来你妹! 张文翰连忙收回了视线,摆了摆手,“多谢了。” 张文翰早已知道陛下赐给了傅小官进士出身,还封赏了一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为此他整整一宿未曾入睡。 这个临江曾经的大纨绔,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胸无半点墨的不学无术之人,自己此前从未曾将他放在眼里,而今居然在这么短短的小半年时间里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才子,变成了陛下眼中的红人,变得令他张文翰难以望其项背! 这特么的到底是为什么? 张文翰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他为什么就可以不参加科考而得进士之身? 他为什么就能得董书兰的青睐? 为什么陛下会破例赏了他一个官身? 自己苦求一辈子的事,他为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这老天,何其不公! 明日他将回临江,等着朝廷的通知,这一等还不知道要几年。 明日燕熙文也要启程去临江,他要去瑶县上任。 今儿晚本来是为燕熙文饯行,却没料到会遇上傅小官。 他总觉得遇见这傅小官就没好事,那人就像一个瘟神一样,希望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傅小官心里却啥都没想,只是觉得奇怪,不是说听曲儿吗?这唱曲的人呢?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五人用起了晚饭。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这偌大的三楼眼见着就要满座,声音却并不嘈杂,大家都喝着酒低声的说着什么,素质极好,这令傅小官有些惊讶。 燕小楼时不时看一眼傅小官,心里也有诸多疑惑,她曾经问过哥哥燕熙文,燕熙文没有解释,而是说……你千万不要对他产生好奇之心! 可她就是好奇啊,她好奇傅小官小小年纪怎么写得出红楼一梦那书? 那书里明面上看写的是贾府里发生的各种事情,但若往深了去想,里面却有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 傅小官未满十七,却似乎活了七十一样,对那些人情世故认识之深,就算是爷爷也不得不承认。 她以为傅小官饱读诗书,著书立说才是他的强项,却又没料到他写的那赈灾方略会如此的震耳发聩——这是爷爷回来说起的,她见了那方略,听过了爷爷的解释,才明白这居然是一场千年的变革。 爷爷还说过他所写的何以为战的策论,虽然这篇策论并没有推行,可爷爷却叫大伯父燕师道将这策论抄写了一份寄给了父亲燕浩初,并要求父亲按照此策尝试。 如此看来那关于战事的策论也有可取之处。 这便是文韬武略了,这个人,当真有那么厉害? 就在燕小楼胡思乱想中,红袖招后面的帘门开了。 一声琴音响起,傅小官抬头望去,就见一白衣女子抱着一张竖琴徐徐走了进来。 这女子长得还行,这就是傅小官对雪飞飞的第一印象。 他又埋头吃饭,也就长得还行,当然是比不过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所以他压根就没在意。 倒是那雪飞飞,视线一扫,见场中所有的人视线已被她琴音所引——不对,还有一陌生公子此刻正在埋头吃蛋! 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来这三楼的人可是花了大钱的,他们都是奔着我雪飞飞的琴舞而来,这位公子似乎有点不讲究。 于是她琴音再起,弹的正是水调歌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唱得还可以 前奏一起,在座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此间除了琴音便无其他。 不对,还有傅小官吃饭的声音,倒是不大,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雪飞飞又一次看向了傅小官,那公子依然在吃,他似乎来这里就是为了吃! 前奏完,雪飞飞展开了歌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傅小官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额,唱的我写的那首词啊,要不要给版费的?……唱得还行,若是有前世的那种唱法就更好了。 雪飞飞终于露出了笑脸,那公子终究被我的歌声吸引了过来,然后…… 傅小官又低头吃饭,还顺便打了一碗汤。 雪飞飞这就不高兴了,这人是不是来找茬的? 作为上京花魁之魁首,雪飞飞对自己的容颜和才艺有着极度的自信,无论何时,只要她往这场中一站,她必然是所有目光的焦点,只要她歌喉一展,她就是这地方的王! 可现在却有人挑战了她的权威,也打击了她的自尊,这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雪飞飞的异样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燕熙文就意识到了,顺着雪飞飞的视线,他看向了傅小官。 这个吃货……你特么要吃去四方楼上吃啊,这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雪飞飞跑了调,这让她有些尴尬,连忙收敛心神,不再去看傅小官。 傅小官不知道啊,他又听不懂,现在倒是吃饱了,于是抬起头来,咦,你们看我干啥? 他与那些人的视线一一碰撞过去,那些视线里都是对他的不满,我不就是吃个饭吗,哪招惹你们了? 张文翰一看,果然,这货好像又要搞事情的样子。 雪飞飞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被那个男子干扰,她纤手抚琴,随之而舞,长袖翩翩,身姿妙曼仿若天仙。 傅小官觉得这舞挺好看的,和敦煌的飞天壁画中的人儿一般。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歌声再起,宛转悠扬,那些视线早已脱离傅小官,尽皆落在了雪飞飞的身上。 雪飞飞在回首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傅小官,傅小官正在看她,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这样就对了,这样才像一个男人——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雪飞飞骄傲的扬起脖子,琴音与歌声齐鸣,舞姿变得柔和,那身体便如弱柳扶风徐徐招展。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一句歌词出口,琴音渐渺,雪飞飞抱琴而立,有余音绕梁。 这便是韵味,所有人都醉心于这音律之中,正细细的品尝着这优美的韵味,不料有个声音传来:好!很好! 傅小官一边叫好一边鼓掌,然后一看……咦,这些人都傻了吗?这女子弹唱跳都不错的啊,为什么没人鼓掌? 张文翰一拍额头,如此美妙的气氛就这样活生生被这货给打断,这真特么的! 所有人又都看向了傅小官,这特么谁啊?懂不懂音律?懂不懂欣赏? 雪飞飞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向傅小官走了过去。 “公子可是认为小女子弹得不好?” 傅小官一愣,“没有啊,挺好的。” “那公子是不是认为小女子唱得不好?” 不是,我是为你鼓掌啊,这好心还被当成了驴肝肺? “唱得也还可以。” 卧槽,这货的口气这么大! 方文星心里不爽了,雪飞飞可是上京第一歌姬,这首水调歌头可是胡大家亲手谱的曲,也是雪飞飞的主打歌之一,这家伙居然说唱得也还可以! 雪飞飞也是一愣,自这水调歌头由自己首唱至今已经两月,每一个晚上都是自己所要表演的曲目之一,获得了无数人的称赞,他居然说还可以! 仅仅是还可以! “那么公子以为这曲儿要怎样唱才算是很好呢?” 这是要考验我啊? 傅小官哪里懂音律,他就图个听着顺耳,但他依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懂这首词的意义,这首词是词人在中秋之夜饮酒之时对月的畅想。” 傅小官说着站了起来,燕熙文等人是知道此词就是他所作,此刻他居然要谈创作此词时候的感想,于是他们几个就认真的听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傅小官端起桌上的酒杯徐徐举起,“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这是词人此刻内心的动向,这时候词人的心里颇为惆怅,所以才问青天。我欲乘风归去,却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此刻词人已醉,想要去那天上,但觉得那明月太远,想来上面很冷,此刻词人的心情是矛盾的,想飞而不敢,表现在歌声之上,就应该是百转千回,而非引颈高歌。” “下阙主写离别情绪,这种情绪是低沉的,是词人问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这是问月的结果,这结果当然不美丽,然后才有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便是词人心中之憧憬,哪怕相隔千里,也能共赏这美好之月。” “我个人认为,上阙词人饮酒醉,胆子颇大想问天还想奔月,在歌声中便要表现出狂放不羁的味道,直到高处不胜寒,这曲调就应该转低,因为他怕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这一句便是上阙之韵,词人借酒而舞,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在这人间。那么在歌声中应该如何表达呢?我认为此处舞姿当飞扬洒脱,而歌声当渐渐失落。” “大致就是这样,不过你已经唱的不错了,这曲也谱得不错,如果你多喝点酒再唱,估计会更好。” 傅小官洋洋洒洒一番点评,不但震惊了雪飞飞,还把这三层楼上的所有客人都给镇住了。 这特么谁啊?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董书兰仰头看着傅小官,满眼柔情。 原来他作这首词的时候喝醉了,原来他想的是我和他远隔千里共赏同一个月亮。 我们的目光将在那月亮上相聚,这便是彼此守望。 就在此刻,胡琴胡大家走了出来。 她看向傅小官,一脸笑意。 “你就是傅小官!” 她不是问,而是肯定。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胡大家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柳烟儿 他就是傅小官! 除了燕熙文等人,其余人都未曾见过傅小官,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就留在千碑石上。 雪飞飞也是一惊,难怪他对自己的唱法不屑一顾,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唱出他作此词时候的意境。 雪飞飞羞愧难当,盈盈一礼,“小女子不才,玷污了此词,请傅公子恕罪。” “哦,这倒没有,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不必介意。” “不,听公子一席话,小女子才明白此词之深意,原来飞飞仅仅得了表象,而未曾领悟其中之精华,飞飞这便去改,若傅公子有暇,还请公子指正。” 我怎么指正? 你随便唱就完事了。 雪飞飞向傅小官道了个万福抱琴归去,胡大家这才说道:“飞飞是想要唱的更好,这天下只有你深明词中之意,就不要谦虚。另外……呆会去那船首处,陪我说说话儿。” “小官遵命。” 胡琴一笑,“和你娘长得真像啊。”说完她也走了,此间顿时喧哗起来。 这时那门帘又开了,进来了三个人。 居中那少年抬眼一看,顿时一愣,虞问筠心里也是一紧,冲着那人眨了眨眼,那少年似有所思,又看了看董书兰,最后看了看傅小官,便拾级而下,去了角落的一处位置坐下。 董书兰和虞问筠四目相对,虞问筠香肩一耸,表示我也不知道他会来这。 傅小官打量了那少年两眼,剑眉星目,身着一袭青衫,器宇不凡。而另外两个年长之人双臂抱剑,目光警惕,神色威严,估计是那少年的护卫。 “他是谁?”傅小官低声问道。 “我哥。” 哦,五皇子。 傅小官想起贾公公曾对他说过,最好去拜访一下五皇子,这五皇子究竟是干什么的? 燕熙文也认识五皇子,不明白今儿个是怎么了,前面来了个九公主,此刻来了个五皇子,原本还想着明日就要离京,今晚好生酝酿一番作一首好词来,请这雪飞飞一唱,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何况此间还有一个作词牛人傅小官。 自己还是不要去献丑了。 没多久,又有一古筝之音响起。 那门帘后走进一个红衣少女,这女子身材比雪飞飞略高,面容娇媚却有英姿几许,她的背后背着一口宝剑,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精神。 “小女子柳烟儿。”柳烟儿报了姓名却看向了傅小官,“烟儿想先弹唱一曲枉凝眉,请傅公子指正。” 傅小官一怔,这特么的都是多嘴惹的祸,果然沉默才是金。 他决定保持沉默,无论这曲枉凝眉唱的怎样,他都只说一个字,好! 柳烟儿解下背上的剑,有几名女婢将那古筝搬了进来,不是一架,而是三架。 柳烟儿盘膝而坐,略作调整,手指儿落在了弦上,“叮……”若珠玉落于玉盘,空灵而绵绵不绝。 五皇子摸了摸下巴,没有去看柳烟儿,而是看向了傅小官。 他就是傅小官! 长得还行,文弱了一些,没什么特别之处,自己那妹子向来眼高,这次是不是看走了眼? 应该也不是,那小子还真有几分才学,估计妹妹是被他那才学所吸引,母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叫我跟着傅小官多学一点! 跟他学什么? 学著书立说? 这显然不可能,自己是什么人母妃是知道的。 他淡然的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向那柳烟儿看去。 柳烟儿开了口:“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随着歌声起,她的手离开了古筝,徐徐站了起来。 另外两架古筝的音律依然在响着,她向场中走去,随之起舞,长袖翻飞间一身红裳如那红霞满天,很是好看。 这曲当然和前世的也不一样,傅小官对比了一下,没有前世的好听,不过这舞蹈真不错,这柳烟儿估计练过功夫,腰肢柔软而有力,偶尔一个劈叉翻滚如行云流水。 于是许多人就这样看呆了,尤其是那一旋转间仿若荷花绽放之后露出的平坦小腹,更是令此间许多男人看直了眼。 傅小官倒是觉得寻常,所以他的眼神里仅仅只有欣赏。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烟儿一番舞姿之后逐渐收尾,悄然的立在场中,此刻便再无声音。 傅小官学乖了,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 过了十息,才有掌声响起,欢呼声雷动——原来应该这样,傅小官又学到了一手,只是不明白为什要弄成延迟的样子。 “傅公子以为烟儿所唱如何?” 来了,又来了!张文翰如此想着,却没料到傅小官仅仅说了两个字:“妙极!” “果真?” “当然。” 柳烟儿忽然一声叹息。“看来烟儿之歌声连给傅公子点评的资格都没有。” 傅小官双眼一睁,我不是说了妙极吗? “烟儿自三岁练嗓,至四岁习武,至六岁练舞,而今十六,漂泊异乡,幸得胡大家收留。初见这枉凝眉之词曲烟儿无比喜欢,自编了此舞,苦练了此曲,今日得知傅公子来了红袖招,烟儿原本很欣喜,这是你在红楼一梦中的曲儿,也只有你才明白这曲儿真正的唱法,烟儿班门弄斧仅仅是想要得到傅公子的建议,然……公子惜言,烟儿果然是没飞飞姐的那福分的。” 柳烟儿说的梨花带雨面色凄凉,一众人等就不乐意了,人家放下面子如此哀求,你傅小官就点评一二又能怎样? 这烟儿姑娘唱的如此之好,难不成真入不了你傅小官的法眼? 就连五皇子都觉得这傅小官是不是太过骄傲? 傅小官没有办法,只好站了起来。 “你唱的是真的很好,若要我来说我是说不出来的。” “那傅公子你说不出来就唱出来,如何?”柳烟儿一句话,群情顿时高昂。 “唱一个!傅公子也唱一个!” 这特么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虞问筠和董书兰也不嫌事大,她们也没听过傅小官唱歌啊。 “要不,你就唱唱?” 傅小官一脸苦笑,五皇子一脸灿烂的笑。 看这小子如何下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 自己什么时候唱过歌? 傅小官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他也不会谱曲,不然将那曲谱出来交给这柳烟儿去唱当然是最好的。 这些不是他的专业! 现在怎么搞?一走了之肯定是不行的,这么多人看着呢,要不就当在ktv里? 他如此一想,也就淡定了下来。 “你们谁会谱曲?” “我就会。”柳烟儿一双眼睛此刻无比闪亮。 傅小官这个名字在她来红袖招之前就已经知道,她也看过红楼一梦,还不止一遍,她也去了兰庭集,看过了千碑石。 而今上京早已传出傅小官得陛下欣赏,俨然成了这上京之新贵。 这样的人本就如传奇一般,今晚得见,自然不能放过了。 “那这样,”傅小官想了想,“我这嗓音不是唱歌的料,我们去外面,我清唱,你来谱曲,然后由你来唱,如何?” 柳烟儿当然求之不得,但虞问筠和董书兰不乐意了,你们俩跑外面去唱是几个意思?不行,这柳烟儿如此漂亮还颇有心机,可得防着。 “我们也去。” “好。” 三层楼百十来号人也不乐意了,他们倒不是想听傅小官唱歌,而是傅小官居然约柳烟儿去外面——这小子想干啥? 他可别一家伙把柳烟儿给拐跑了! 傅小官没有搭理这些声音,带着虞问筠和董书兰走了出去。 柳烟儿叫了弹奏古筝的那两个侍女拿了笔墨纸砚也走了出去。 门帘关上,三楼的船首坐着一个独自饮酒的人,她是胡琴胡大家。 柳烟儿对胡大家道了一个福说明了来意,胡琴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有些诧异,她自然也没说什么,想着柳云清有着一副极好的嗓子,她这儿子想来也不差。 然后…… 胡大家望着天上的星月,觉得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傅小官将前世的枉凝眉唱了出来,歌声当然不美,令虞问筠和董书兰掩着嘴儿直笑。 不过傅小官在唱了两三句之后胡琴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甚至拿过了其中一名侍女的笔,自己开始听着傅小官的歌声谱曲。 没多久,傅小官唱完了,出了一身汗,才觉得没有在里面当着那么多的人唱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柳烟儿蹲在胡琴的身边两人在讨论着此曲,柳烟儿偶尔唱上两句,然后修正,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首全新的枉凝眉谱曲完成。 柳烟儿继续演唱,逐渐的找到了感觉,胡琴又躺在了椅子上,看着天上的星月,觉得这老天是不公平的。 她不用再听都知道,此曲一出,枉凝眉必然再火,也必然远超从前。 这小子……比他那爹,可是强了百倍! “这样可以了吗?”柳烟儿看着傅小官虔诚的问道。 直到柳烟儿将这曲唱出来,虞问筠和董书兰才发现居然如此好听,那么傅小官会作曲吗? 显然不会。 那他是怎么唱出这首歌的? 这就没人知道了。 “嗯,就这样唱!” “那好,我们进去。” 里面的人正在饮酒低语,说的几乎都是关于傅小官的事。 方文星听着淡定自若,张文翰听着心里很难受,五皇子听着就对这傅小官多了一份好奇——好奇不是个好事情。 四人走了进来,此间再次安静。 傅小官三人落座,柳烟儿一脸喜意的站在了场中。 “今日烟儿有幸,得傅公子为这枉凝眉作了全新的曲,烟儿首唱,或有瑕疵,但非曲之过,而是烟儿还不什熟练,请诸位公子老爷原谅。” 前台搬上来了一张琴,胡大家坐在了琴前,她居然要亲自为这首枉凝眉弹奏! 琴的两边依然是两张古筝,两名侍女此刻也坐在了筝前,心情颇为激动。 柳烟儿向胡大家微微颔首,琴音便起,有筝音和鸣。 柳烟儿起舞,一改前次之风格,变得温婉轻柔。 琴音如水,筝音似雾,舞姿若烟,歌声未起,可众人仿佛已置身于那山涧空谷之中,似见有幽兰缓缓绽放。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完全不一样的曲调,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曲音歌声之中,那曲音歌声如潺潺山泉长流,似阵阵暗香飘荡,非花,却比那花香迷人,亦非酒,却比那美酒更醇香。 有人闭上了眼,有人张开了嘴,有人屏息住了呼吸,此刻所有人的心神都沉醉于这曲音歌声之中,而难以自拔。 五皇子也不懂音律,但他却觉得非常好听。 傅小官细细品味,觉得这柳烟儿唱的比前世更好听。 虞问筠双手撑着下巴就连眼都没有眨一下,董书兰双目微闭,思绪仿佛飘入了红楼一梦中。 雪飞飞此刻就站在帘门后,听着这曲音歌声,心情微微有些黯然。 他虽指点了我,可他却为柳烟儿谱出了如此精妙的曲! 此曲出自他的手,当真只应天上有! 似乎过了许久,似乎不过短短一瞬间,歌声缥缈入了云端,琴音袅袅散于天边,众人皆醉而不愿醒。 柳烟儿也醉于其中,她的下巴轻仰,双臂展开,红袖落地,双目紧闭,面色不喜不悲,却有两行泪珠儿落下。 原来,这就是红楼一梦! 许多人从这梦中惊醒,无不感叹,这就是红楼一梦! 有掌声起,响彻此间,经久不息。 柳烟儿任由泪水滑落,然后面向傅小官深深一揖,她离开了这里,去了后面的梳妆间,坐在镜前过了许久才从那歌声中解脱了出来。 她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镜中那张精美的脸,凄然一笑,提笔写了几行字。 她从一处角落里取出了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鸽子,她将这信装入一小圆筒,用蜡封好绑在了信鸽的腿上。 推开窗,秋风拂面,张开手,这信鸽扑棱棱飞起,饶了几个圈,径直往南边而去。 此刻傅小官五人也离开了三楼,在一名女子的引领下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胡大家信手捻茶,煮的是当年云清最喜的龙井。 “放的时间稍长,不过你母亲当年整年都会喝这茶,我其实不什喜欢,有些寡淡,但随她喝久了,便也习惯——你且尝尝。”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些年的事 茶香盈鼻,略烫。 傅小官仔细的打量着胡大家,想着若是母亲活着,当也是这般年龄。 胡大家低头摆弄着茶具,开口说道:“犹记得是泰和四十年,那时你母亲和她们一般,正是十五的年岁。” “当时我们都在稷下学宫求学,我无名,但你母亲却已是名动上京的才女。” “泰和四十年的那个中秋,兰庭集诗会,很热闹啊,我和你母亲自然去了,因为那诗会上有许多的才子。对于那时的我们,心里充满了梦想,总是以为才子佳人的故事才是人生最美好的结局,那时候上京最有名的才子是燕师道,席寻梅,秦子由,还有……”胡大家看向董书兰,“还有你爹董康平。” 董书兰一怔,爹当年还是鼎鼎有名的才子?她不知道啊,只知道爹天天忙着公务,回来时候也经常在拨弄算盘,可从未曾见他写过诗文什么的。 看着董书兰惊讶的表情,胡大家笑道:“不用怀疑,你爹当年的名气是很大的。” “秦子由是谁?”傅小官问道。 “秦秉中的次子,于宣历五年病逝。” 原来如此,难怪从未曾见过,也没有听秦老说起过。 “若是按照才子佳人的剧本,你娘是应该会嫁给燕师道的,因为燕师道很帅,当年的燕师道可比现在的你帅气多了。当然还因为燕家本就是高门大阀,徐绍光,也就是你外公,一心所想就是将云清嫁入燕家。燕师道对你娘也极为倾慕,燕家也没有反对的意见。所以这事儿本该就这么成了……我们都以为会这么成了。” 傅小官很认真的听着,这毕竟是他母亲的故事,父亲从来未曾提起,估计是怕提来伤心。 “泰和四十一年春,临江来了一个傅大官。他是来参加春闱的,当时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因为他并无名气。” 傅小官此刻才吃了一惊,这么说那憨厚的胖子曾经还是一个举人? “此人经常来红袖招,那时这红袖招已经很有名,你娘写词,我谱曲,引来了诸多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这傅大官出手阔绰,为人八面玲珑,倒也让他认识了不少的文人,他也因此进入了你娘的视野里。” “当然,你娘只是觉得这胖子人傻钱多,压根就没想过会和他在一起。” “此后发生了许多事,你爹当年并未去参加春闱,至于原因据说是受到了燕家的警告,因为你爹曾经在红袖招喝醉过,然后说此心只爱云清——当时燕师道等才子也在,燕师道当然不喜,便警告了傅大官。当然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听说而已,具体怎样估计只有你爹才知道。” “你爹也许就那样发了狠,偏偏就和云清较了真。那两年云清很少来红袖招,便是为了躲他。那两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太清楚,总之燕师道并没有和你娘成亲,然后就有了泰和四十三年冬,云清和你爹私奔这破事儿。” 胡大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望向窗外,过了许久才回头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道:“其实……自始至终,你娘并不喜欢你爹!” 傅小官一听,这不对啊,他辩解道:“可是我爹在我娘的墓碑上刻的那故事我看过,他们于泰和四十一年春在这秦淮河畔相遇,然后在兰庭集相知,如此两载之后,因父亲提亲徐家不允,才有了我娘翻墙出逃私奔一事。至今我爹也深爱着我娘,自我娘去后,他仅仅纳了一妾,若非陛下下旨,他至今也只有一妾,这肯定是两情相悦的事。” 胡大家垂首一笑。“而今一切都已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你就当是我随口胡言吧。不过若是你以后有机会去了武朝,去寻那武朝定国侯之妻,也就是九公主殿下的二姑虞渔,你娘当年和二公主的关系比和我更好,那两年的事二公主想来最为清楚。”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胡大家对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爹和娘之间还有别的隐情? 胡大家似乎看出了傅小官的疑惑,“我深爱云清,这疑团困扰了十多年,我曾去过武朝,也曾见过二公主殿下,但她却没有对我说起当初的任何事。她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一切都已过去,那便让它过去。” “你是云清的儿子,想来二公主殿下会告诉你。” 这还是不对,胡大家的意思里,似乎自己不是傅大官的儿子,但是爹和娘是泰和四十四年春成的亲,于当年冬生下的自己。自泰和四十三年冬爹和娘就已经在一起,此间并没有发生别的事——就算是娘对爹并无感情,却如爹所说的那样,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有感情了。 那么当年的那些成年旧事还重要吗? 傅小官认为那些并不重要。 所以他仅仅是一笑,“多谢胡大家说起母亲的事,也多谢胡大家在我得罪了书兰之后去董府为我求情。” “我就是给董康平送了一坛酒写了几句话,你倒是不必谢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吗。” 董书兰这才知道当初在临江时候父亲为何会给她写了一个条子,原来……胡大家和爹当年也是有交情的。 “如此,我们也就告退了。” “嗯,以后有暇,常来我这坐坐。” “理应如此,告辞了。” “去吧。” 傅小官一行离开了红袖招,坐在马车里傅小官看着二女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和我爹长得不像?” 虞问筠噗嗤一笑,“你别说,还真不像。” “你应该随你娘,听胡大家这么一说,你娘肯定是很漂亮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到了乌衣巷董府的门口,苏墨将一直背在背上的装着二十万两银票的箱子交给了董书兰,傅小官叫他将虞问筠送去皇宫门口,便和春秀向客栈走去。 他一直低着头在想着胡大家说的那些话,想不明白,于是抛诸脑后。 春秀去了自己的房间,傅小官开门刚刚走进去,便听得砰的一声,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却没有倒地。 两个黑衣人将他一把扶住,用了一张麻袋将他套了进去,然后其中一人将他抗起,从后窗跳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袭杀 傅小官醒了过来,后脑勺还火辣辣的疼。 他抬起脖子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四下里漆黑一片,手脚都被捆绑着,嘴里被塞了一块臭布,自己此刻正躺在地上。 他仔细的听了听声音,只有几许秋虫的鸣叫,肯定是在郊外,现在他必须自救。 身子在地上轻轻的蠕动,脚碰到了什么,他从地上坐起,身子转了过去,用绑在背后的双手去摸了摸,是一张小凳子。 双脚瞪着地面,身体向后悄悄的滑动,双手又碰触了一个什么东西,仔细的摸去,心里一喜,这是一个陶瓷罐子。 他用被绑在的双腿将张小凳子刨了过来,撑着身子坐在了凳子上,这样会高一点,现在他需要将这个陶瓷罐子弄破,这样才能磨断绑着手的绳子。 于是他转过身去,将这罐子夹在了两腿之间,一用力,“噗”的一声闷响,傅小官吓了一跳。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四哥,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动静。” “估计那小子醒了,别管他,睡觉,” “四哥,我听说这小子可是有官身的,你说……会不会有麻烦?” “老七特么屁话就是多,干我们这行当的怕啥麻烦?拿到钱交货走人,赶紧睡,呆会还要去送货。” “哦,好。” 听声音外面那两人离得并不远,傅小官小心翼翼的转过身用背着的双手捡了一块瓦片,轻轻的割着绳索,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还是觉得很不安,我去看看。”那个叫老七的爬了起来,窸窸窣窣点燃了一盏油灯。 傅小官轻轻的躺在了地上,用背将破碎的瓦罐给遮了起来,眼睛闭上,露出了一条缝。 进来的这匪人很警惕,居然带着面巾,他一手提刀一手提着油灯仔细的看了看,见傅小官挪了位置,皱起了眉头,走过来踢了一脚。 傅小官睁开了眼睛,嘴里呜呜的叫着,脸上表露出莫大的恐惧。 这个叫老七的这才放下心来,伸出手拍了拍傅小官的脸,说道:“别叫,叫也没用。你可别怪哥几个,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好了,安静的躺好,你若敢叫,吵得我那四哥睡不好,他可真会一刀把你给剁了。” “呜呜”傅小官拼命的点头,老七转身离开,他并不知此刻傅小官借着那灯火的微光迅速的查看了这处屋子,并记在了心里。外面传来那四哥的声音:“就一个文弱书生,你折腾个啥劲?还能跑了他不成?” “嘿嘿,看一眼我才安心,好了,四哥,睡吧。” 傅小官继续轻轻的割着绳索,没多久外面有了呼噜声。 估计过去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将手上的绳索割断,将嘴里的臭布扯了出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割断绑脚的绳索就容易多了,只是他极有耐心,不想惊动了外面两人,这又用去了他大半个时辰。 这处屋子没有别的门,要想出去就必须通过前面那个房间,外面的房间此刻睡着两人,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有多厉害,所以他没有去尝试。 必须重视对方的身手,必须一击致命,否则死的只会是自己。 左边五米距离是墙,墙上挂着弓箭和两张兽皮,外面估计是山地,这二人肯定不是农人,因为刚才那一眼他没有看见任何的农具。 他悄悄的走了过去,凭着记忆,摸到了挂在墙上的箭羽。 他取了两只箭羽,用手摸索过去,箭杆是木制的,箭矢却是铁制,箭矢较为锋利,不错的武器。 于是他又将那张弓和箭袋也取了下来,悄悄的退回了角落。 将箭袋斜跨在肩上,拉了拉弓弦,然后取了一直箭羽搭在了弦上。 剩下的就是等,漫长的等。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战场,为了猎杀目标,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等了两天两夜。 脑子里一片空明,什么都不会去想,就连呼吸都变得极有韵律,若非顶级的高手,难以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没有紧张,更不会有恐惧,他的眼睛就盯着前面的那道门,他的双手并没有一直举着,而是拿着弓箭随意的放在腿上,这样能保持体力,也能在第一时间抬手射击。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有了动静。 “老七起来了,该去交货了。” “唔……”那个叫老七的似乎打了一个呵欠,“四哥,这一票干完我们就可以洗手不干了吧。” “嗯,这一票东家给了两千两银子,四哥不会亏待你,二一添作五,拿了银子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个漂亮媳妇成个家,做点生意好好过日子吧。” 灯亮了起来,那老七颇为兴奋,“多谢四哥,拿到银子我还得回一趟胭脂楼。” “你特么回去干啥?” “林红啊,我得去把林红接走。” “你特么的神经病啊,一个婊、子而已,这小子失踪了这么久,肯定有人报了官,你特么回去岂不是正好撞上,找死啊!” 外面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那个叫四哥的声音又传来:“老七,听四哥的,有了这些银子,去找个良家闺女,那林红……你也养不起。” “嗯,我听四哥的。” “这就对了,去把那小子提出来,把麻袋套上。” 傅小官举起了弓箭,可惜了,不是两个人都进来,那就只能先射杀一个,另一个再另寻机会。 灯光渐近,傅小官拉开了弦。 那老七前脚跨入了这扇门,并没有意识到会有意外发生。 傅小官瞄准了他的咽喉。 老七后脚也跨入了这扇门,他向傅小官曾经躺着的地方看去。 傅小官双眼微眯,然后松开了弦。 “嗖……!” “额……砰……!” 一箭锁喉,油灯掉在了地上,小七双目圆瞪,一手捂着插在喉咙上的箭杆砰然倒地。 “老七、老七!” 傅小官再次搭箭,瞄准了那门,但那人却没有进来。 “老七……!” 外面那人一声狂叫,“老子要剁碎了你!” 傅小官没有丝毫动静,他依然冷静的注视着那道门。 “有种你给老子出来!”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在门口晃动,这厮居然不进来。 “好,好,你不出来是吧,老子一把火烧死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战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借着地上还未熄灭的油灯再次迅速的打量了此处。 没有窗户,若是那老四真的放火,逃生之路要么正面突破,要么就只有破开屋顶。 屋顶是草木结构,顺着柱子爬上去要将屋顶捅开不是很难。 只是他需要一把刀。 老七的那把刀距离他略远了一点,他不敢贸然过去,只有等老四离得远点他才有机会拿了那把刀。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悄悄的摸了过去,手里的弓箭一直没有放下,始终对着那道门。 “老子要烧死你!小七,四哥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老子要烧死你!” 傅小官闻到一股桐油的味道,越来越浓,他迅速的捡起地上的刀跨在腰间,闪身便去了那根柱子处。 他爬了上去,双腿盘着柱子,弓箭依然指着那道门。 他此刻没有去破那屋顶,而是继续在等,等这老四放火。 一团浇满桐油的被子冒着火光丢了进来,傅小官这才收起弓箭拔出了刀,浓烟顷刻间弥漫,他屏息住呼吸,迅速的将头顶的屋顶捅破了一个洞,他的脑袋刚刚从那洞里冒出瞬间又缩了回去。 嗖,一只箭矢砰的一声射入屋顶的茅草中。 傅小官吓出了一声冷汗,失算了,这狗曰的,居然还会这一招! 可现在怎么办? 下面的烟雾越来越浓,他顺着房梁爬到了屋脊的后面,刚刚将那处屋顶捅开,一道寒光闪过,刷的就是一刀劈了下来。 那人居然已上了房顶! 傅小官在那一瞬间松手,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一跃而起,收刀拔弓上弦,他向那道门冲了出去,在出去的刹那射出了第一支箭。 他猫着腰蛇一般的行走,第二支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就着火光,他看见了前面的那道门,最危险的一道门。 他没有冲出去,而是又退了回来,一把将小七的尸体抓起顶在前面,再次冲了出去。 “噗……噗……噗……” 连续三箭命中小七的尸体,傅小官找到了一处掩体,那是一块岩石。 他冲到了岩石后面,将小七的尸体丢下迅速取了弓箭。 那处房屋已燃烧起来,火光明灭,他安静的靠着岩石,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有奔跑声,距离五十步。 声音渐近,在右侧方向,距离三十步。 绕向了左侧,距离四十步,这人倒是个人才。 脚步声忽然消失,傅小官皱眉,闪身,满弦,出箭! “噗……” “叮……” 他无法判断刚才那一箭是否射中,但对方那一箭却将将擦着他的耳际射到了岩石上,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继续抽箭搭箭,继续仔细的听着。 有风声起于头顶,他毫不犹豫的一箭射了出去,拔腿就跑,“叮……”他没有回头,再次搭箭,卧槽,这个叫老四的居然会轻功! 那一箭被老四一刀劈下,他的身体落地,双足一点,收刀取弓,飞到天上向那仓惶而跑的背影射出了一箭,然后追了上去。 这老四也很郁闷啊,说好的就是个文弱书生,这特么的什么时候书生有如此精准的箭法了? 他的小腿刚刚中了一箭,他就不明白那书生是怎么知道他位置的。 傅小官仿佛被什么绊倒扑在了地上,老四那一箭落空,他一个跨步腾空而起,却瞬间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 傅小官仰面躺地,松手就给他来了一箭。 老四身在空中无法借力,他手中拿的是弓还未曾上弦,他只有挥弓,噌的一声,弓绞在了箭上,这一箭的力道很大,弓弦应声而断,他的脑袋一偏,嗖的一声这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 傅小官早已爬了起来,飞快的向山上跑去。 山上有树,他相信在树林中就有机会弄死这武林高手。 老四大怒,那小子毛都没掉一根自己居然差点挂掉! 这若是传出去,自己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没有弓,他伸手拔出了一只箭羽,甩手便向傅小官掷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傅小官翕开了嘴,卧槽,屁股上中了一箭。 他冲入了林中,躲在了一颗树后,忍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弯弓搭箭,听着四方的声音,辨别着老四的位置所在。 这里距离燃烧的屋子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火光照映不到这里,四处一片漆黑。 他静心的听着,老四此刻也失去了目标,傅小官只要不动,他也不知道傅小官躲在哪里。 但他必须动,引蛇出洞,否则等这天亮了,万一有官府的捕快搜寻过来,这事儿就棘手了。 左边八十步,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射,砰……他绕到了树的另一边,噗,一支箭射入这颗树中。 我又射…… 我还射…… 一边射一边跑,老四也一边甩箭一边追,人呢? 又特么找不见了! 傅小官埋伏在一块石头的后面,瞄着前方,这是最后一支箭了。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射! 砰! 射中,傅小官拔刀而出一跃而起,狠狠的一刀向那黑夜中模糊的影子劈了下去。 “啊!”这一箭射中了老四的腹部,几乎穿了过去,但他却依然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挥刀,锵……两刀双撞,傅小官握刀的双手顿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手中的刀被劈飞出去,他在两刀相接的瞬间飞快的踹出了一脚,这一脚正中那只插在老四腹部的箭上。 “啊……”这一箭没入了老四的腹部,也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落地时候一弹,双手举刀凌空向傅小官劈了下来。 “去死吧!” 傅小官爬起来就跑想要躲开这一刀,这一刀刀势一变如影随形横扫而来,傅小官一个虎扑扑倒在地,想也没想反手将屁股上的箭拔了下来,老四一刀劈空,再次飞起,再次向躺在地上的傅小官一刀劈去。 “你特么的去死吧!”傅小官满弦一箭,噗的一声射入了老四的心脏位置。 “额……” 傅小官连忙翻滚,老四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临死时候一拳砸在了滚在旁边的傅小官的左边肩膀上。 “咔嚓!”一声脆响,傅小官肩骨碎裂,疼得他冷汗直冒。 这该死的东西! 卧槽啊! 居然最后一下翻了船! 傅小官爬了起来,面色狰狞,捡起老四手中的刀一刀砍下,老四的人头滚到了一旁。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夜 傅小官被劫持之后没多久苏墨就回到了客栈。 他推开了傅小官的房门,眉头瞬间一皱,门旁的衣架倒在地上,对面的那扇窗户洞开,少爷不见了。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敲开了春秀的门。 “现在你听着,不要惊慌,少爷不见了,我需要你马上去做一件事情。” 春秀哪能不惊慌,她骇然瞪大了眼,苏墨又道:“你现在就去董府,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见到董小姐,你告诉她少爷不见了这个消息就好,她知道怎么处理。” 苏墨说完回到了傅小官的房间,也从那处窗户飞了出去。 偌大上京,放眼望去茫茫灯火,该去哪里寻找? 春秀提着裙摆就向客栈外跑去,客栈距离董府并不远,她径直跑到了董府门口,双手抓住两个门环猛扣,“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要见书兰小姐!” 过了数十息,一个门房将那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是何人,这深夜见我家小姐有何急事?” “快快、快让我进去,我家公子不见了,我得马上见到董小姐。”春秀慌乱的说着,那门房皱了皱眉头,“你家公子是谁?” “傅小官啊,我家公子是傅小官!” “哦,傅小官,对不起小姐,主母有令,傅小官不得进入董府。” 那门房正要关门,春秀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她猛的撞了过去,里面门房哪里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大门砰的一声被春秀撞开,那门又砰的一声撞在了门房的脸上,顿时一股鲜血从额头鼻尖流下,春秀已踏入董府,疯狂的跑了进去。 “董小姐!董小姐!……” 春秀一边跑一边叫,顿时惊动了许多人。 有灯盏亮起,有护院跑来,有询问声,也有叱喝声。 “有刺客!” “董小姐!” 声音此起彼伏,春秀终究被一群护院围住,“别拦我,我有急事找你家小姐!” “这怕是个疯子,押下去关起来,别吵到了主家休息。” 董书兰沐浴完还没有睡,此刻正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傅小官所说的那营销策划书,她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吵闹,似乎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叫她。 她搁笔走了出去,来到偏院,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然后她便看见了正在挣扎的春秀。 “住手!”董书兰一声大喝,走了过去,问道:“春秀,出了什么事?” “少爷,少爷,他,他不见了。” “什么!”董书兰大惊。 “苏墨叫我来找你,他已经去寻少爷了。” “把她放开……”董书兰仅仅思考了数息,便对其中一个护卫说道:“备车。” “这么晚了小姐要……” “我叫你备车!”董书兰大吼,那护卫慌忙跑了出去。 “走,你随我一起去。” 董府中庭主居,董夫人一脸怒容正要出去,董尚书却一把拉着了她,“由她去吧。” “为何?” “不为何!” 一辆马车踏破了这平静安详的夜,在昏黄的灯光中向秦府驶去。 这不是秦秉中所在的秦府,而是上京六大门阀之一的秦府。 董书兰要找的人是秦墨文,当今金陵府尹,只有他,才能调动上京南北两衙。 董书兰的拜帖递进去没有多久,秦墨文就走了出来,他知道此刻董书兰来找他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所以他没有让门房引董书兰进去。 “小官失踪了?”董书兰也没有进去意思,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秦墨文同样是眉间一蹙,“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走,随我去府衙。” 是夜,金陵城南北两衙上千捕快倾巢而出,搜寻着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府衙的一百惊羽卫骑快马分四路出城,搜寻上京城外各处。 …… 傅小官此刻躲在一块巨石背后,他用刀割下了一条衣袖,用两根短木棍撑着,将左肩胛绑了起来。 根据他前世的经验,这伤势算不上很严重,但想要完全恢复所需要的时间却会很长。 终于将左肩绑好,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站了起来。 特么的忘记了屁股上还有一个洞,用手一摸,黏糊糊摸了一手,血还在流。 这荒山野岭的漆黑地方,他没有办法寻找止血的草药,只有又割了一片衣摆揉成团塞到了屁股的那处伤口。 他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匪人还有没有帮凶,所以他不敢有过多的动作,更不敢生一堆篝火,甚至此刻他还移动了地方,换到了一颗大树的后面。 他的腰上挂着一把刀,肩上背着一张弓,箭袋里装着两只插在老四尸体上的箭。 这些就是他生存下去的根本,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静待天亮,他相信苏墨发现他不在一定会想办法。 依据天上的星月判断,他此刻位于金陵城的东南方向,这座山他当然不知道名字,但从时间上来算,距离金陵应该不会太远。 两个劫匪都被他杀了,这背后指使之人他也就无从问起,唯一的线索是那老七提了一嘴的胭脂楼的一个叫林红的女子。 当然两个劫匪他还没有搜身,希望他们身上能有更多的线索。 想着来到金陵月余,这明面上得罪的人似乎只有施朝渊一个。至于燕熙文……傅小官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和燕熙文接触的时间并不多,此人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流露出对自己的不爽,但终归还是挺服气的,但也说不一定,毕竟是燕家的后人,若是城府深些,自己也难以看得出来。 毕竟他是真的喜欢董书兰,如果自己死了,他的机会更大。 这两个劫匪肯定是知道自己今晚去了红袖招的,若是苏墨没有去送虞问筠,这两劫匪也没这机会,这是偶然,因为苏墨并不是被对方用计调走。 就在思量之间,天色渐亮。 傅小官觉得有点冷,身子在打着哆嗦,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他必须尽快回到金陵。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林间传来的声音,那是脚步声,很嘈杂,仔细听去至少有数十人。 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于是悄悄的离开了这颗树,去了更远的地方,爬到了树梢上。 第一百三十章 清风细雨楼 那群人进入了他的视线,是官差,他没有下去。 下面有声音传来,“头,这里有一具尸体,头被砍下了。” 又过了数息,“你们瞧瞧,这是不是赵四赵麻子?” “很像,估计是他,不过,头,那傅小官不是一文弱书生吗?这赵麻子可是清风细雨楼的一号人物,另外……头啊,清风细雨楼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勾当?” “别说了,这事儿得由府尹大人做主,把他和杨七的尸体一起抬回去交给府尹大人,都特么给我记住,在府尹大人发话之前,别特么给我说出去半个字!” “属下明白。” “继续找,这傅小官没可能杀得了杨七和赵四二人,估计他有帮手,应该还活着。” 傅小官还是没敢下去,他不认识这些人,出于流淌在血液中的本能,他无法相信这些人。 万一就是一个请君入瓮之计呢? 那自己可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这群人一路向上山搜寻,看见了他曾经留下血迹的地方,又讨论了一会,然后渐行渐远。 就在傅小官密切的关注着这群官差的时候,他所藏身的树冠深处落下了一个人。 就在那人落下的一瞬间他已拔刀劈下,那人一闪,低声说了两个字:“是我。” 苏墨! 傅小官这时候才觉得苏墨是如此可爱。 他裂开嘴一笑,手里的钢刀噗的一声掉了下去,他眼睛一闭,脖子一歪,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秦墨文一宿没睡,他就坐在府衙里。 天色渐亮,他那双浓眉间的担忧越来越重。 已经三个时辰过去,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知道傅小官在金殿上得罪了施朝渊,他也知道傅小官从燕熙文的手里夺去了董书兰——当然,此前燕熙文确实一直以为董书兰是会嫁给他的。 这仅仅是明面的东西,事实上秦墨文认为傅小官所写的那赈灾方略才真的可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 那方略已经得到了陛下的认可,户部的各项条陈也已经完善,马上就要推行天下,如此巨大的变革会导致许多的人的利益受损,包括上京六大门阀中的某些人。 他们是真正的权势滔天,隐藏在地下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杀傅小官,也有轻而易举的办法。 这个案子秦墨文在听到董书兰说起之后就知道很难破,他所希望的也仅仅是傅小官能够平安找到罢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光大亮,秦墨文已经喝清了两壶茶,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消息。 四名惊羽卫抬着两具尸体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在秦墨文的耳边低语了一番,秦墨文的眉头皱的更紧。 清风细雨楼?! “去调这两人的资料,再次核实,另外……按照你们所见的现场,这傅小官有没有危险?” “回大人,崀山之下有一处房屋化为灰烬,金千户说傅小官应该是先被绑架至此处,傅小官估计寻了机会逃出,也或许是有人前来营救——金千户的意见趋于后者,因为就在不远处发现了杨七的尸体,背后中了三箭,但致命的一箭是喉咙处。我们搜寻到山腰,又发现了赵麻子的尸体,腿上中了一箭,胸口中了一箭,头被砍下来了。金千户的初判是确实有人营救了傅小官,因为傅小官没可能有那本事杀死这两人。” 秦墨文又掀开赵四的尸体看了看,沉默许久,“继续找!” 两具尸体被搬去了敛尸房,等待仵作的详验。 秦墨文坐在桌前,双手十指交错不停的捏着,似乎有极难定下的决定。 过了许久,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杵着茶桌站了起来,“备轿,去……董府。” 董书兰也一宿没睡,她焦急等待,等来了黎明,等到了那朝阳升起,终于等来了秦墨文到来的消息。 秦墨文也没进府,而是在董府门前对董书兰说了一句话:“人还没找到,你别担心,他应该没事,因为凶手找到了,我现在是来请你入宫去见见尚贵妃,就说……我想请五皇子于兰苑喝杯茶。” 董书兰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这一听就听出了端倪,问道:“是清风细雨楼的人?” 秦墨文点了点头,董书兰说道:“我这就去。” 董书兰入了宫拿着长公主殿下给她的腰牌进了后宫,她先去了公主府寻了九公主虞问筠,虞问筠听说之后吓得脸色惨白,两人随即便去了蝶仪宫。 尚贵妃听了也是一惊,派了老太监年公公去将五皇子叫来,她仔细的想了想,这事儿理当不是虞问道所为。 秦墨文之所以没有将此事上奏皇上,想来他也是如此认为,因为五皇子虞问道虽然干了很多破事,但那些事都并非坏事。 虞问道六岁时候就被尚贵妃丢去了剑林习武,一来因为虞问道喜欢,二来因为尚贵妃没有让虞问道去争储君的意思。 虞问道十五岁艺成之后回了上京,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将金陵最乱的西城区收拾得妥妥当当,曾经混迹于西城区的地痞流氓,绿林山匪尽皆被他收入旗下,于是就有了上京城黑道最大最正规的帮派——清风细雨楼。 他们不抢不砸不收保护费,而是自己做起了生意——五皇子虞问道开了一家镖局,那些人被他分了个三六九等,有押镖的,有搬货的,有探路的,有各处招揽生意的等等。而今清风细雨楼的名头在绿林道上很是响亮,这镖局也越开越多,据说已经开去了樊国和武朝。 所以无论怎么想,五皇子和傅小官之间都不存在任何恩怨。 何况昨夜五皇子也在红袖招。 五皇子来到了蝶仪宫,向母妃问好请安之后,听董书兰说了此事的详细经过,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我去兰苑见见秦墨文,另外……我向你们保证此事绝非我所为。” 他负手而立,望了望天,“这特么是谁胆敢借我的剑去杀人!”然后他转头看向董书兰,又道:“若有傅小官的消息遣人来兰苑告诉我一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黄叶飘于窗前 苏墨将傅小官背了回来。 “你为他换一下衣裳,我去找大夫。” 苏墨转身离开,春秀看着躺在床上浑身是血的傅小官泪水儿扑刷刷的流了下来。 “少爷,你可别吓着奴婢,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轻手轻脚将傅小官的衣服脱去,当脱到那裤子时候才发现裤子已经和伤口粘到了一起,她将傅小官小心翼翼的侧了过来,用一把剪刀将那粘住的部位剪掉,想着这得等大夫来了之后处理。 她为傅小官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衣裳,坐在床前看着傅小官苍白的嘴唇紧闭的眼,想着少爷曾经的荒唐和此后判若两人之所为,忽然觉得若是少爷就那么一辈子荒唐下去,恐怕还不会遭了此等灾祸。 虽然傅小官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此行上京的目的,但通过傅小官月余所说所做之事,春秀还是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少爷若是像以前那般,他最多在临江作作小恶,逗逗那些女子,带三五狐朋狗友去临江楼吃吃饭,再去怡红楼喝喝酒听樊朵儿唱唱曲。 如果那样,少爷这一辈子都只会生活在临江,虽然会给老爷招惹一些麻烦,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公子,但他会很快乐,每天睡到自然醒,每天活蹦乱跳的出去,然后醉醺醺的回来,往床上一躺,便安然的进入梦乡。 哪里会像现在,现在的公子春秀看着就心痛。 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都晚,不对,少爷怎么能用鸡狗相比! 少爷要操心的事太多,无论是西山还是上京,少爷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少爷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话春秀是懂的,可傅家已经有那么大的产业了,少爷安心当一个平平安安的小地主,写写诗,著著书,不也挺好的,干嘛这样的拼呢? 这小可好了,差点把命给拼没了,哎…… 就在春秀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墨带来了三个大夫。 三个大夫围着躺在床上的傅小官,将他衣服解开仔细的查验了一下左肩和屁股上伤势,其中一个大夫摇了摇头说道:“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门外跑进来了几个人,虞问筠杏目圆瞪,“你这庸医,速速给本宫滚开!” 三个大夫吓了一跳,看向苏墨,苏墨点了点头,既然九公主来了,她自然有更好的大夫。 “抬上他,送去宫里……我哥的府上,我与你们同去。” “我背他,他……后面有伤,不能躺。”苏墨说道。 “好,书兰,麻烦你去一趟兰苑找我哥。” “嗯,呆会我去宫里。” …… 兰苑是一处茶园。 此刻秦墨文和虞问道正坐在一处房间里喝茶。 “下官也相信不会是殿下所为,下官想见殿下,是想知道殿下的意思,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想要傅小官死的人很多,那两个凶手的身上没有任何证物,也就是说此案就算要查,恐怕所耗时间也极长,而下官就要调任江北道。” 虞问道这才知道傅小官原来在下村那个他根本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干了那么多事,也才知道傅小官来上京的原因。 这小子,很有本事啊。 原本他只以为傅小官精于学术,倒没有料到还喜欢捣鼓那所谓的格物,甚至还写出了赈灾方略被父皇看中。 明白了此中因果,虞问道想了想,对站在身后的一名女子说道:“小师妹,你去清风细雨楼查一查这杨七和赵四的资料,要详细,然后带执法堂的大师姐来此地见我,这事……秘查。” 那小师妹领命走了,虞问道才问道:“接替你这位置的是谁?” “宁太傅的第四子宁玉春。” 虞问道想了想,对此人没有印象。 “这上京城看来又不太平了,过几日晚上会出一些事情,到时候我会派人先和你打个招呼,南北两衙和你那一百惊羽卫就不要动了,他们既然敢借我的剑去杀人,我就杀一些给他们看看。” 虞问道轻描淡写的说着,秦墨文心里一紧,“殿下……不要把事情做得过大。” “我有分寸,不会连累到你,你可是我母妃点名放去江北道的,她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墨文点了点头。 此事秦墨文早已和秦秉中探讨过。 秦秉中认为傅小官家在临江,若是朝中依旧有人要置傅府于死地,就绕不过江北道道台府,那么江北道道台一职就极为重要。 目前这一职位是燕府偏房一位夫人的表哥谢玄,年仅四十六,说来正当仕途坦荡,却被江北道巡查钦差定了个救灾不力之罪,未曾抓捕,陛下一张圣旨罢了他的官,正等着秦墨文去交接。 这一布局目前看来是围绕着傅小官,所以秦墨文非常明白傅小官在官家心中的重要性。 “既然你明白,其实我若是在这金陵杀一些人,父皇恐怕心里还会欢喜。” 这话秦墨文不敢接,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抬头便见董书兰跑了进来。 “他找到了,伤得很重,问筠将他接到了宫里,说是安排在……殿下你的府上。” 虞问道顿时一乐,这妹妹倒是机灵得紧。 他站了起来,对身边另一个女子说道:“六师妹,你去告诉小师妹一声,去宫里找我,我得回去瞧瞧。” 秦墨文与虞问道告别,董书兰对他道了个万福随了虞问道也去了宫里,秦墨文坐下,望着这天空。 原本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暗起来,风有些大,窗外飘落了一片黄叶。 “这上京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五皇子虞问道的意思很明白,他必须做点什么,因为刺杀傅小官的人来自他的轻风细雨楼。 哪怕这事他此前根本不知道,但现在他得表明态度,其一是直接用行动告知陛下这事非他所为,其二是震慑此事背后的人,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既然敢借我的剑去杀人,我就杀一些给他们看看。 秦墨文甚至能够猜到五皇子会在何处下手,所以他才说不要把事情做得过大。 如果真如秦墨文的猜测那样,只怕城东的地下势力会被血洗,而养着那些地下势力的正是上京六大门阀中的施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冷雨落于此间 宣历八年十一月初十,金陵有雨。 距离傅小官被绑架一事已经过去了半月,傅小官在虞问道的府上住了十日,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之下,伤势已有明显好转,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五天前他离开了宫里,因为玄武湖畔的那处大宅子已经翻修完毕。 傅小官与董书兰坐在后花园延伸至玄武湖中的陶然亭里,他手持一只鱼竿挂了一条蚯蚓伸入水中,正安安静静的钓鱼。 董书兰拿着一本账簿坐在桌前也安安静静的看着。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落在湖中,溅起细细密密的水珠儿,于是这湖面上就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若是放眼远望,就会显得愈**缈,水天相接,连成了一片。 “再五天时间挺美就可以营业了,我觉得这时间选的不太好,应该在春夏之交上市。”董书兰说道。 “嗯,这也没关系,这段时间重要的是把名气打出去,毕竟要让那些大家闺秀接受也需要一些时间。” 傅小官从身后的小罐子里抓了一把酒米撒入了钓点,这可是用天醇泡的酒米,这鱼儿怎么还不上勾呢? “你还是回去吧,外面太冷,你的伤势可还没好。” “没事,这左手就是还不能太使劲,就是屁、股上的伤有点麻烦,坐久了痛。”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将手中的账簿细细的又算过一遍,说道:“这宅子一共花费了十六万七千八百两银子,红楼一梦至今的总收入是……” 傅小官摆了摆手,笑道:“这种事儿你千万不要给我汇报,我听见数字这东西就头疼,银子该怎么花你就怎么花,不要担心我爹没钱,除非是你账上的银子低于了五万两。” 董书兰斜乜了一眼傅小官,心里是很欢喜的,于是就真的没有再讲收支的事。 但有一件事她必须得告诉傅小官:“自从你搬到此处,陛下送了你两面亲笔所书傅府牌匾,其中一面已经挂在了这里。另外就是熊胆五对,百年老参百支,一尊白玉镇宅貔貅兽以及文房四宝一套。然后就是上京六大门阀,他们都有派人来过,其中燕府来的是燕师道,施家来的是施一鸣,秦家来的秦墨文,费家来的是费邦,席家来的是席寻梅……这些人带着重礼来看你,你为何要装睡而不与他们一见呢?” 董书兰很不理解,若是傅小官想要在这上京立足,借此机会与六大门阀打好关系岂不是很好的事情? 可傅小官只要一听说有人来访,就会跑回去躺在床上,压根就没有和这些人见个面的想法。 虽然董书兰也估计傅小官被刺之事与这六大门阀中的某一个有关,可这表面文章做做也没有损失呀。 傅小官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可别去说我已经活蹦乱跳了,就是岳父问起也说我尚不能下床。” 董书兰脸儿一红,轻啐了一口,“那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再躲三天。” “这有什么讲究?” “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不够!” …… 夜幕降临,或许是因为这初冬的雨太冷,没啥事的人都不愿意出门。能够在此刻出门的一般是两种人,其一是去青楼的人,其二就是去赌坊的人。 青楼里很温暖,无论外面多么寒冷,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个或者几个贴心的女人为你温一壶酒,为你唱一首曲儿,消减你身心的疲惫,或者是填充你内心的空虚。 而赌坊里很刺激,有一掷千金的豪爽,也有许多一夜暴富的神话。 青鸾巷的北边有一家上京城最大的青楼,名叫胭脂楼。 青鸾巷的南边有一家上京城最大的赌坊,名叫永乐坊。 此刻这两处地方已经热闹起来,辉煌的灯火中,弥漫着奢靡的味道。 胭脂楼前院的偏房里,一个圆脸和尚居中而坐,他的身边围着数十个身材魁梧腰挎刀剑的汉子。 那圆脸和尚笑眯眯的看了这些汉子一眼,视线停留在左侧一名汉子的脸上,“林红那丫头是你负责的?” 那汉子连忙躬身回道:“回堂主,林红只不过是凤玲儿的侍女。” “那你告诉我林红那丫头现在在哪里?” “这……属下失职,请堂主责罚。” “我当然要责罚你了。” 话音未落,那和尚手中的念珠突然飞了一颗出去,那汉子豁然瞪大了眼——一只独眼,他的另一只眼里镶着那颗珠子,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圆脸和尚依然笑眯眯的走了过去,抠出了那颗珠子,串在了念珠上。 “你们记住,为主家办事,失职就是死。” 他的话刚刚说完,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他侧耳细听,面色大变:“抄家伙,砍死他们!” 青鸾巷走来了一群人! 此刻已到胭脂楼前! 他们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黑色面罩,手里握着冰冷的刀剑。 没有人说话,最前面那人长剑一挥,黑色的人潮涌入了胭脂楼。刀剑翻飞血肉横流,圆脸和尚手中的念珠奔着最前的那黑衣人一颗颗飞去,那黑衣人手中长剑翻飞,竟然将他所有的珠子尽皆劈碎。 “绿裳!” “你们是清风细雨……” 一剑落下,圆脸和尚身首异处。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这群黑衣人提着滴血的刀剑冲到了永乐坊,又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这群黑衣人点了两把火,然后消失在茫茫的雨夜里。 金陵府衙,董墨文看着窗外的雨,对接任他府尹一职的宁玉春说道:“差不多了,派人去收尸吧。” 玄武湖畔傅府,五皇子虞问道与傅小官对饮了最后一杯酒,问道:“那个叫林红的女子,你究竟把她藏在了哪里?” 傅小官茫然的摇了摇头,“我这门都没出,是不是秦墨文把那女子抓了起来?我记得我是有告诉他胭脂楼有个叫林红的女子,她可能知道一些端倪的。” “你若把她交给我,这事可以做一篇华美的文章。” 傅小官看着门外的雨,过了片刻,笑道:“做文章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虞问道看着傅小官看了十息,起身离去,“秋已尽,天已凉,望你知寒!”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余波未了 是夜,青鸾巷事件很快传遍金陵,上京的人们以为有一场大戏正在上演,然而,他们终究失望了。 无论是经营这两处产业的施家,还是负责上京治安的金陵府衙,都没有为此事发出声音。 那在雨中化为灰烬的两处地方就这么摆在了那里,就像这青鸾巷子南北两端的两块伤疤。 …… 此后两天,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傅府拜见傅小官,他依然躺在床上,这些拜见的人被苏墨和春秀拦在了外面。 “我家公子伤势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那晚伤得太厉害,你们是不知道,当我们找他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将那衣服都凝固住了,宫里的太医说幸亏公子命大,若是再去晚了一个时辰,就算是神仙也难将他救活,所以诸位的心意我们就代公子多谢了,但公子真的需要静养,而且……他随时都可能在昏迷中。” 董康平叫下人留下了礼物,摇了摇头走了。 其余人见董康平都未能进去,想了想,也都留下各种礼物离开了。 偌大的傅府再次清静了下来,傅小官从床上爬起,乐呵呵的看着春秀带着一群婢女清点着那堆积如山的礼物,忽然觉得若是再有人来绑架他一次就完美了。 至傍晚时分,秦秉中和秦墨文二人来到了傅府,傅小官在后花园的清心阁接待了他们。 “我和墨文明日离京,我带成业去临江,墨文去江北道苏城上任。” “你们先行一步,我大概过两天也回临江。” “陛下会放你走?”秦墨文问道。 “嘿嘿,正好借着这伤势离开一段时间。” 傅小官为二人沏好了茶,秦墨文又问道:“你在临江……所行之事可有羁绊?” 这就是问傅小官的意见了,傅小官在临江西山那地方有那么多的产业,若是官府使些绊子做起事来就难顺畅,那么秦墨文自然会帮他将这事儿给摆平。 “多谢墨文兄,而今临江知州叫刘之栋,这人还行,这次来上京其实就是他的提点,否则我还没有想过收几万个难民会带来如此后果。” 秦墨文点了点头,又道:“五皇子又被陛下禁足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虞问道这家伙倒是很有意思,在虞问道府上住了十日,两人也时常聊天,彼此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虞问道毕业于剑林,四年前带着剑林七剑回到上京,开辟了而今的一番事业——傅小官认为他这简直是浪费人才,但虞问道却坚持那就是事业。 在虞问道的事业蓝图中,清风细雨楼要开向全世界,他丫的理想居然不是当皇帝而是要一统武林! 傅小官觉得这货脑子也有问题,因为后面他问过苏墨,江湖四大门派,究竟谁最厉害,苏墨说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打杀杀,而今实力基本平衡。 天下六大武圣人,四大门派各有一个,其余两个一个是武朝的北望川,另一个只知道叫游北斗。 所以各派都有这么一个武道修为已臻化境的大高手坐镇,门下弟子实力悬殊也不大,虞问道是没可能统一天下武林的。 “那晚那事做得太过火了?” “是施朝渊在御书房对陛下哭诉,此事施家没有报官,所以金陵府衙当然巴不得不管,陛下是知道的,陛下同样也没有要管这事的意思。可施朝渊却跑去了御书房单独对陛下哭诉,赌咒发誓说你被劫之事和他施家毫无关系,他施家这是受了鱼池之殃云云,所以陛下下了一道秘旨给宁玉春,然后将五皇子殿下给禁足了。” 傅小官沉思片刻,说道:“其实我也不信是施家干的,毕竟我和施朝渊的仇是明面上的,我在金殿之上把他骂得吐血晕倒,这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所以按照道理讲,他要找我报复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施家既然能够成为上京六大门阀之一,显然不会用这么白痴的办法。” “我拖到现在才交接也是一直在查一件事,赵四和杨七两人,四年前,也就是五皇子的轻风细雨楼还没有成立之前,这二人凭着一身武艺确实在胭脂楼和永乐坊看场子。就在五皇子回京第一次在西城区动手之后,这二人就离开了东城区去了西城区,然后就成了轻风细雨楼的人。” “我详细的查过那个时间点的资料,这二人当初是被驱逐出去的,具体原因不明,因为负责那两处地方的笑和尚前两天被轻风细雨楼的人给砍死了。但其中有一处疑点,这二人离开东城区之后过了一段花天酒地的日子,也就是说那一段时间,他们忽然变得很有钱。我去狱中提审了一个当初和杨七赵四共事过的人犯,这人犯说……赵四和杨七当时去见过一个人。” “谁?” “南门南霸天!”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南霸天又是什么人?” “一个极有姿色的女人,今年二十六,武艺高绝,是南门地下势力之首脑人物,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女人曾经是四皇子的护卫。” 傅小官一怔,秦墨文的视线极为凝重,声音变得更低,“自皇后娘娘因诞下大皇子难产而死之后,如今庙堂之上对立储之人选的支持分为了两派,一派以燕家施家为首支持立大皇子为太子,另一派以费家席家为首,支持立四皇子为太子。而今两派势均力敌,陛下也正当壮年,所以这立储之事的斗争依然在暗处。” 如此分析,这件事好像可以这样来还原。 原本是大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没料到五皇子回来了,五皇子可是尚贵妃的儿子,目前后宫无人能够与尚贵妃争宠,那么五皇子便占有一定优势。 五皇子回来之后干的是收服西城区地下势力这事,四皇子估计就有点懵逼,然后叫了南霸天那个女人安排点人去那轻风细雨楼卧底,这赵四杨七就是其中的两人。 后来四皇子发现清风细雨楼干的居然是镖局这破事儿,这些卧底也就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 直到自己来了上京,在金殿上羞辱了施朝渊,于是四皇子就动了动小指头,让清风细雨楼的人绑架了自己。 五皇子的剑肯定不能平白无故的借,这账是要还的,还账的人自然就落在了施家——一来令支持大皇子的施家蒙羞,二来可以挑起大皇子与五皇子间的矛盾,三来可以让朝中大臣明白这五皇子不过是江湖一莽夫。 一举三得,而自己不过正好是被利用的那颗无足重轻的棋子! “这特么的什么破事啊!”傅小官淡然的一笑。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如归去 次日早朝,傅小官被人抬进了宫里。 身上打满了绷带,就露出了一张脸来。 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向他看来,才知道他果然不是装的,那绷带上还渗透着殷红血迹呢,着实可怜啊。 施朝渊也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傅小官,眼里颇为清冷,估计想的是那俩匪人实在无用,居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没杀死! 施家富可敌国,那两处产业被五皇子烧了又如何?只有此人死了,方能解当日这堂上之辱。 皇上是知道傅小官真实伤势的,此刻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小子难道觉得还不够? “扶、扶我、起、起来!”傅小官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两个家丁将他扶起,他看向皇上惨然一笑,说道:“微臣傅小官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陛下恕微臣无法跪拜。” “免了,你伤势在身,朕未曾叫你入宫,去家里好生养伤。” “陛下,臣之伤势需要将养的时日极长,臣想请假回临江,一来颇为思念家父,二来临江的水土更养人,想来臣回去之后这伤势会恢复的更快,臣也能尽早的回上京为陛下分忧。” 这小子要走? 皇帝虞胤想了片刻,如今这上京之局势太乱,这小子又身在局中,还真不如跳出去的好。 于是他点了点头,“准,你且先回临江吧,待你伤势好了之后,朕另有大任交给你去办理。” “臣,谢皇上隆恩……要不,臣这就走?毕竟臣站在这儿也累,别人也觉得碍眼。” “走走走!”皇上连连挥手。 “臣遵旨!” “各位同僚,小官就此别过,希望各位同僚保重身体好为皇上解忧,这天气可凉了,施尚书啊,我看你穿的有些单薄,这身子骨可受得了?您别这样瞪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好好好,就此别过,诸位,来年再见!” 傅小官浑然没有在意那些想要杀了他的视线,他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木板上,两个家丁将他抬出了金殿,放眼所见,是飘着朵朵白云的蓝蓝的天。 …… 是夜,上京傅府,小聚已经散去,傅小官和董书兰虞问筠三人坐在清心阁里。 “你这回去的路上可要多加小心,黄蝶,红妆和绿裳可是剑林的三把最锋利的剑,我就不明白你为何会拒绝了哥哥的好意,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岔子,你要我和书兰怎么办呀?” 虞问筠看着傅小官的眼有些生气,在这天子脚下都有人敢劫持他,离开了上京去临江的路上那些人岂不是更容易动手? 董书兰也是不解,这次大难不死纯属侥幸,若是下次再有发生,恐怕就是雷霆一击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说道:“你们不必担心,五皇子那里我已经给他解释过了。其实目前上京的局势你哥哥比我更麻烦,若是调走了三剑,万一有人对他那清风细雨楼不利怎么办?另外关于我的安全问题,苏墨请来了他的大师兄和三师姐,只是这两人清静惯了没有露面,你们不知道而已。” 董书兰看向站在傅小官身后的苏墨,苏墨点了点头。 既然有道院三人保护他,虞问筠和董书兰这才放下心来。 “你们俩就安心的做那小衣的生意,除了财务方面,你不要去过多的干涉你二哥的决定,放手让他去做,他会做的很好。过年时候我会再来上京,至于过年之后的去留,要看西山那边的具体情况……” 傅小官看向虞问筠,问道:“三公主和亲之事,如今是怎么个决定?” “那荒人的使者拓跋秋上朝来闹了一次,不同意你提出的建皇宫之事,但被父皇驳了回去,拓跋秋已离开上京十余日,说是这事得和拓跋风商议,若是拓跋风不同意,那么就只能一战。” 傅小官一直觉得这和亲之事颇为诡异,若是荒国真的已经很强大了,他何须和亲?直接打过来不就完事? 但据秦秉中所说,这荒国自从征服了整个草原之后确实国力空前,甚至还与夷国有了盟约,他不和虞朝打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秦秉中的意思是这战争毕竟劳民伤财,若是和亲两国各自安好,不起战端对两国的人民而言那就是幸事。 对于这一看法傅小官持保留意见,他的意见倾向于这荒国是不是内部不**稳?若拓跋风在这样的情况下发起战争,对他的帝位显然不利,而若是能够联姻成功,至少在政治上拓跋风能够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当然,他目前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情报来源,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他会同意的。”如果自己的判断正确,拓跋风肯定就会同意。 “我走之后,你们俩可要常来这里住住,这房子若是长久没有人住很快又会烂掉。” 董书兰嘻嘻一笑,“我俩没事就来这里,毕竟十几万两银子呢。”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我回西山之后会送来几十个护卫,到时候你俩安顿他们一下。至于其他什么管家厨房丫头什么的你们自己做主。转眼已经十一月十三了,距离过年也就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说起来一个多月很短,但在董书兰和虞问筠的眼里,这时间却显得特别漫长。 董书兰想着自己是三月去的临江,就在临江楼上第一次遇见了傅小官。当然并不愉快,而今想来却极为有趣。 这或许就是天意。 若当初没有在临江楼与傅小官相遇,或者说那时的傅小官并不是纨绔之人,那就不会发生将他丢去楼下的事,更不会发生两个月之后派了侍卫将他敲晕之事。 那么两人或许会因为粮商的事而认识,但肯定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都是因为什么呢? 董书兰想着其实都是因为对傅小官的好奇。 虞问筠也是如此。 如果董书兰没有告诉她临江那个傅小官是个有趣之人,她也不会对傅小官产生好奇。 正是因为这份好奇,虞问筠去了临江,然后又去了临江,最后还去了临江,最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事实上还有很多人对傅小官产生了好奇,燕小楼就是其中之一。 自上次红袖招归来,枉凝眉那天籁一曲而今火便大江南北,燕小楼就很想知道傅小官这个人究竟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但她和虞问筠董书兰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她是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的典型代表,绝对依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只能是好奇,并一直在脑子里构想着,如此,却不知道自己已入了魔障。 听闻他明天就要走了。 听闻他的伤势很重。 好想去看看他啊! 听闻红楼一梦的最后章节就要发布。 那个故事的结尾想来宝玉和黛玉是能在一起,毕竟戏文里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盖一个章 宣历八年十一月十四,晨,雾锁金陵。 上京城南门外,五辆马车一溜儿停在路边,站在马车旁却只有三人。 傅小官,董书兰,和虞问筠。 苏墨等人当然没有下车,人家一家三口告别,自己可没必要去惹人厌。 董书兰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红,或许是昨夜一宿没有睡好,也或许是此刻强忍着没有流下的泪,她将一个包袱塞入了傅小官的手里,低声说道:“上次给你缝的那衣服也没见你穿过,想来是小了,这次给你新做了一件厚的,冬天来了,在西山那地方可没有人照顾你,你自己可得长点心,本来身子就没养好,可别落下个病根儿。” 说着董书兰伸手为傅小官理了理衣襟,如此的自然,就像一起多年的夫妻。 傅小官一把将董书兰的手握在了手里,说道:“放心吧,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你看看你这小手冰凉冰凉的,你也得注意加些衣服。” “嗯。”董书兰垂下头来,“你可要记得早些来上京,虽然我也知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若能不再分开,那自然就更好了。” 傅小官仰头轻轻一叹,他也不想走啊,可他却不得不走。倒不是上京城里这狗屁倒灶的事情,而是西山,他必须得去了。 董书兰抬起头来看着他,浅浅一笑,“你可千万别为难自己,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们不会拖你的后腿,和问筠也说说话吧,她的心里……也很难受。” 董书兰走去了旁边,背对着傅小官,眼里的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明明知道他过年就会来上京的。 明明知道这不过短短的四十多天时间而已,为什么要哭? 那个坚强的董书兰去了哪里? 原来当有了一个肩膀可以依靠的时候,曾经的坚强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虞问筠伸手摸了摸傅小官的脸,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的拇指轻轻的划过那双修长的眉,眉上有着许多的露珠儿。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霞,觉得心跳得很快,这种感觉她很喜欢,却又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对了,如果他……傅小官的手也触碰到了虞问筠那吹弹可破的脸,清凉而柔软,是如此的近,以至于他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虞问筠的心跳愈发的快了,对,现在这种感觉就对了。 “我……会一直等你的。”说完这句话,虞问筠的头便垂了下去,她很羞怯,这可是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说的如此明确。她很害怕,又很欢喜,心想这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 “嗯,”傅小官将那张绯红的脸蛋抬起,看着那双迷人的眼,也很认真的说道:“我会娶你们的,用这天下最隆重的方式。” 虞问筠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非常紧张,眼神里多了一份期盼。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润红的嘴唇,邪恶的一笑,一手托着虞问筠的下巴,便凑了过去。 虞问筠的眼睛瞪得老大,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变得模糊,然后……居然如此美妙!她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此刻时间仿佛停止。 傅小官站直了身子,看着虞问筠这狼狈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 他牵着虞问筠的手向董书兰走去,也一把将董书兰搂在怀里,董书兰也羞红了脸,心里惶恐而甜蜜。 “我可是在你们的嘴儿上盖了个印章的,你们就是我傅小官的人了。” 虞问筠忽然一把将傅小官勾住,又一次黏在了一起,然后松开,微微有些喘气。 “书兰,我们也得盖一个章才行。” 董书兰毕竟没有虞问筠如此胆大,她偷偷的左右看了看,觉得这雾真好,若是再浓一些就更好了。 她也搂住了傅小官的脖子,踮起双脚,就这样盖了上去,却比刚才虞问筠更热烈,一如当初秦淮雨夜。 “好了,现在你就是我们俩的了,可别在外面沾花惹草!”虞问筠瞪了傅小官一眼,然后嘻嘻笑了起来。 “我保证!” “你去吧,记得我们在上京等你就好。”董书兰低声说道。 “嗯,你们也回去,露气太重,可别受凉。” 傅小官向马车走去,转身挥了挥手,上了马车,三辆马车徐徐驶入了晨雾中,渐渐看不见影子。 “书兰,我怎么觉得心里空空的?” “因为……你的心里装进去了一个他。” “这就是爱了?” 董书兰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是啊,这就是爱了。” 路边一簇簇野菊绽放着,在董书兰的满是泪光的眼中随着晨风摇曳,居然如此的美丽而坚强。 …… 傅小官坐在马车里思绪翻飞。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上辈子从未曾谈过恋爱,这辈子一次性补给了他两个,还都是如此绝色温柔的女子。 这当然值得他去珍惜去守护,所以西山之行就显得愈发迫切。 上京诸多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自己手中没有绝对的力量,那么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某一道飓风撕得粉碎。 作为两世为人的傅小官,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任何一个人去掌握,哪怕是皇帝也不行! 他看向窗外雾中模糊的景致,回味着烈焰红唇的味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坚定。 苏墨与他同乘一车,他看着傅小官脸上的各种变化,明白这家伙内心肯定又有很多想法。 他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傅小官,如此年纪却心志坚定,谋算过人,所做之布局非常人莫及,却不知道他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十一月初五,傅小官离开了五皇子府邸,理由是玄武湖的那处别院已翻修完毕不再叨扰,而事实上是白玉莲来了上京。 在傅小官被绑架当日,苏墨在将傅小官救回客栈时,傅小官就对他说了一个名字,那个晚上他就去了胭脂楼,将那个叫林红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绑回了傅府。 白玉莲不是一个人来的上京,城外有白玉莲带回来的五百死士,林红被白玉莲带走,此刻白玉莲和那五百死士就在去临江的某一艘楼船上,等着今日与他们会合。 没有人知道那艘楼船上隐藏着属于傅小官的五百死士,苏墨有些期待,若是那些人想要傅小官在归途出点意外……恐怕真的会有点意外。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事 江风轻拂,当朝阳升起时候,这雾已变得如薄纱一般。 傅小官一行上了停靠在码头的一艘去临江的楼船,在三楼的房间里,傅小官再次与白玉莲相遇。 随着傅小官上来的除了苏墨和春秀,还有苏墨的大师兄苏珏和三师姐苏柔。 苏珏年约四十,头戴冠帽,身穿青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把无鞘的木剑。他生着一张四方的脸,脸上是两道端正的眉和端正的眼,就连下巴上一簇短须都修整得极为端正。 在傅小官第一次见到苏珏的时候,那一眼的印象就是两个字:端正! 随后相处的短短日子更是令他明白了端正二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冠帽绝对不会偏差丝毫,那坐姿端正的无可挑剔,就算是走路或者吃饭,他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端正,但苏珏说这倒不是什么端正,而是——规矩!规矩诚设,不可欺于方圆!这让傅小官对他刮目相看。 如此规矩之人,两世为人的傅小官可从未曾见过。 而苏柔年约三十,长相很普通,若是非要说一个特征,就是她的眼睛很细,随时都像是眯着在睡觉一般——可她真不是在睡觉,她偶尔看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绣花。 苏柔的性子好像也和她这名字一样,看上去很是温柔文静,但是苏墨却告诉傅小官,这三师姐可不是表面所见的那般。 绣花是师傅交给三师姐的任务,据说三师姐已经绣了二十年的花。而原因令傅小官极为惊诧——苏墨说这三师姐若不是师傅强制她从小绣花,只怕那东山道观都会被她给拆了! 傅小官想到了一个词:多动症,或许这苏柔就是,只是还未曾见过她是如何多动的。 白玉莲早已起身,他向苏珏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苏珏果然端正的还了一礼。 白玉莲又对苏柔行了一礼,那苏柔却仅仅是微微睁大了一下她的那双细眼看了看白玉莲,“喲,小莲莲都长这么大了?” 白玉莲顿时尴尬,讪讪一笑,“柔姐绣的这鸳鸯可越来越好看了。” “当然,你若是有了中意的女子,姐姐给你们绣一对。” 苏珏端正而坐,对苏柔说道:“三师妹,谨言。” 苏柔瘪了瘪嘴,挑了挑眉,果然没有再说一个字,埋头继续绣着她的鸳鸯。 傅小官愈发对这道院感到惊奇,这道院都是收的些什么人啊? 苏墨吃饭固定每一口嚼三十三次,苏珏无论何时都如此规矩,而这苏柔似乎偏偏没有丝毫规矩,那么苏墨的其他师兄弟呢? 当然,此刻傅小官并没有问苏墨这个问题,而是问的白玉莲:“你丫究竟跑哪里去了?” 白玉莲取下酒馕喝了一口,笑道:“去了东边,当初我离开时有许多弟兄也想跟我走,可那时候我自己还没有着落,就让他们先在东部边军里呆着。直到在西山别院遇见了你,我觉得可以把他们带过来了,你没意见吧?” “这当然好,只是……他们离开边军手续可完备?” “都是当年秦同秦将军麾下的兵,自从秦将军死了之后,这些人也包括我,就对这东部边军死了心、我当年就走了,他们也就成了老兵油子,新的将军本来就不喜欢,我去找了他们之后递了一份联名的退役申请,那新的将军立刻就同意了,那个新的将军好像叫费武,据说是上京费家的人,草包一个,哪懂得打仗。幸亏这些年东部安稳,不然整个东部边军不堪一击!” 傅小官想起了在上京时候董修德和他聊过的话,这东部边军现在的主帅是燕北溪的第三子燕浩初,当时董修德就呵呵两声,说这特么的一个文官当了东部边军的大元帅,语气颇为不屑,此刻又听白玉莲这般说起,想来东部边军确实是有问题。 不过这是皇帝和兵部的事情,傅小官对此并不在意。 “你丫就算是跑去那边也不需要这么久的吧?” “有部分袍泽退役了,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生活的很好或者至少过得去……” 白玉莲又喝了一口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他们过得并不好,他们可是当年东部边军轻骑兵军团的主力啊,当时我们在洗马原从夷国万余红翎军团的包围下杀出重围,生生杀死了三千敌人而逃出生天。可当夜我们在虞国边境修整的时候,秦将军却被一只流箭射杀——那是红翎军团的箭羽,当时我们以为秦将军是死于敌人之手,可现在我才知道秦将军是被自己人给害死的。” “他们退役时因为洗马原一战被定性为大败,所以他们没有能够得到退役本该分发的田产和赏银。当了一辈子的兵,最终落得只有去干点苦力勉强糊**下去,所以……我就按照当初的名册,一个一个的去找,这就耽误了很多时间。”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和董修德所说的不一样,但显然白玉莲说的才是准确的,毕竟董修德听来的是坊间流传的版本。 “是谁杀死了秦同?” “武朝,北望川!” 这次不仅仅是傅小官一惊,就是苏墨和苏珏也愣了一下,苏柔甚至停下了手中的绣花针。 江湖六大武圣之一的北望川,跑去东部边军的边境一箭射杀了一名校尉秦同,这听起来很不靠谱,毕竟身份相差巨大,而且这北望川又有什么理由杀他? “为了一张弓,北望川无法拒绝这张弓!” “难道是前朝神匠所打造的那把破日弓?”苏墨问道。 白玉莲点了点头,“北望川以一手无人能及的箭术入圣,可昔年他却曾败在剑林掌门的剑下,据师傅说,那一战剑林掌门陆啸风最后以碧落剑斩断了北望川的弓,北望川因此而败。前朝神匠竺晞一生打造了七把武器,碧落剑是其中之一,若是北望川有破日弓在手,那一战胜负难分。” “那么,是谁用这张弓请动的北望川?” “上京费家,费老太师。” “可有证据?” 白玉莲摇了摇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归家 宣历八年十一月十六傍晚,楼船抵达了临江。 至于当日白玉莲所讲的事情,最后的归结就是秦同成为了政治利益的牺牲品。 估计当初按照秦家的策略,是想把秦同培养起来成为一方主帅,毕竟上京六大门阀看起来秦家最弱。 可费太师仅仅就用一张弓便将秦家的这一计划抹杀,顺势还将费邦调入上京任了兵部尚书一职,而其中燕家肯定也为费家让了路,否则燕浩初没可能凭着一文官之身而成为东部边军的大元帅。 但是这一猜想还是有许多矛盾的地方,比如就算秦同不死,若是燕费两家联手运作,费邦成为兵部尚书,燕浩初成为东部边军大元帅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们为什么要做局杀秦同?仅仅是为了打压秦府?这在傅小官看来可能性并不大,因为秦同是秦秉中的长孙,而秦秉中那时虽然还没有和秦宇恒分裂,可他不是家主,他仅仅是一大儒,对所有人都构不成威胁,那么此中隐情恐怕永远也无人知晓。 到达临江之后,傅小官写了一封手书交给了白玉莲,白玉莲带着五百壮士分乘马车去往西山别院,而傅小官和苏墨苏珏还有苏柔一行去了临江傅府。 毕竟离开临江两个来月,这肯定是需要回家去看看的。 当马车抵达傅府,傅小官一行走进去之后,正在前院徘徊的傅大官豁然一怔,然后大喜,“哈哈哈,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啦!”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这胖子老爹瘦了。 随着傅大官的这一声话音落地,前院的房间里莺莺燕燕走出来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个个娇滴滴水灵灵颇为滋润,这当然是他的那五个娘了。 “哎呀小官我的儿啊,可想死七娘了!”这货自然就是曲玲珑。 傅小官能怎么办呢?这七娘比他的年龄还小上几个月,可这也是娘啊! “哎呀,我的五个娘,我也想死你们了。来来来,小官都有给你们带礼物,看看喜欢什么自己挑。” 傅小官一挥手,数名家丁将马车里的五口大箱子搬了进来。 他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里面金灿灿明晃晃便闪瞎了她们的眼,“可别挑完了,还得给二娘留着一些。” “二娘呢?” “在西院奶孩子……我说你买这些东西可就不值当。” “爹,这都是别人送的。” “哦,那可以多一些。” 两个家丁抬过来一张匾额,傅小官对傅大官说道:“这东西是送给你的,你自己看看选个什么日子给挂上去,可是陛下亲笔写的。” 傅大官顿时大喜,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那牌匾,又用手摸了摸,“这么说,咱傅府的招牌也是陛下钦赐的了?哎呀呀,咱们老傅家的祖坟可算是冒了青烟,不行,明儿个我得再去你娘亲墓前烧几柱香。” 五个娘各自手里拿着几样精致玩意,一听这匾额是陛下钦赐,顿时也围了过来喜滋滋的看着,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想想这偌大临江,哪一家有陛下钦赐的牌匾呢? 现在她们可都是傅府的人了,这傅家能得圣眷她们当然也与有荣焉。 这就是家族的观念,嫁了人的女子一生的命运都与夫家共为一体。 “果然还是我儿小官厉害!姐姐们你们瞧瞧,这东西可是小官从陛下手里得来的……小官啊,你现在能得陛下圣恩,可有了官身?” 傅小官看着两眼闪星星的曲玲珑,笑道:“倒是得了一个小官儿,陛下赐了我进士出身,赏了个朝散大夫的闲官。” 曲玲珑更喜,问道:“这朝散大夫是几品的官儿?” “从五品。” “哎呀这可了不得,我有一远房堂哥,今年已四十左右,至今还是一九品县令,你们瞧瞧,小官去上京才两月左右的短短时间可就是从五品的官了,如再过些时日,岂不是要官居一品!” 五个娘和一个爹此刻都无比欢喜,此间的欢喜惊动了西院的齐氏,她抱着孩儿也走了出来,傅小官与齐氏见过礼,“二娘好,听闻我有了一个妹妹,能不能让我抱抱。” 齐氏将手中的女儿递了过去,傅小官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妹妹顿时乐了,无论如何,自己算是有个妹妹了。 “二娘,这些是我从上京带回来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随便挑选……另外,上京的那处宅子已经完全翻修好了,比这儿大几十倍,爹说过年时候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去上京。” 五个娘都愈发欢喜,只有齐氏有些失落,她多希望自己生的是一个儿子,看看傅小官,小小年纪已经创出了偌大的一番事业,想来云清躺在墓里也会笑醒。 “二娘,这是我的第一个妹妹,我很喜欢她,她以后会有如公主一般的生活,你可得善待她才好!” 傅小官这句话说的很认真,齐氏楞了一下,心里大喜,这便是傅小官对她的承诺了。 她的心结解开,笑道:“有小官你这一句话,二娘这心里可就踏实多了,二娘肯定会带好小曦,至于小曦以后的富贵前程,可就要靠你这当哥的了。” “她叫傅小曦?这名儿取得好,二娘放心,等她大一些就去上京求学。”其实傅小官对这名字有些腹诽,这曦字太难写,以后这妹妹入了学,恐怕有些难为她了。 将小妹交还给齐氏,傅大官发了话:“好了好了,这些东西都抬下去放起来,小官他们这才回来,舟车劳顿,速去洗洗,吩咐厨房弄一桌好菜为我儿他们接风洗尘。” 傅小官和苏墨等人去了后院,终于安静。 他吩咐春秀安排几个丫环给苏珏和苏柔收拾了两个房间,便去了浴房冲洗了一下,然后来到院子里,躺在了凉椅上。 舒服啊! “你说……我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当个小地主多好,现在折腾出了一堆的事情,西山越弄越大,上京越陷越深,求个啥呢?” 苏墨师兄三人在石桌旁围坐,苏柔依然在绣花,此刻瞟了傅小官一眼。 “男子汉大丈夫存于世间当然是要建功立业的。” 春秀端来了茶水,傅小官坐在桌前煮起茶来。 “明日我们启程去西山,接下来有两件最重要的事。” 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傅小官仿佛变了一个人,刚才似乎有些颓废,而转眼之间他却又精神百倍的为明天准备。 苏柔又抬起她的那双细长的眼看了看傅小官,想着小师弟说这人很不一样……且看看他究竟有何不一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才 这一夜傅府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傅小官初略的讲了自己在上京做的那些事,当然他没有说将礼部尚书给骂得吐血,更没有说遇刺这种令家人担心的事,他说的事都很简单轻松似乎很容易就办到了。 傅大官略有猜测其中之艰辛,六个娘却信以为真极其佩服。 最后傅大官再一次问起了一个严肃的话题,“儿啊,你究竟有没有心仪之人?而今我这傅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尤其是姚记家主那丫头,隔三差五的往你七娘那跑,依爹看呢,这丫头也很不错,热情贤惠,还好生养……你是不是这次把这事给定下?” 六个娘都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事儿你们可都别操心,我现在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就在上京,过年时候去了你们就都能见到。” “是谁呀?说来听听。”曲玲珑好奇的问道。 虽然她已经嫁为人妇,可毕竟还只有十六岁,心态上依然是那好奇少女的模样。 “董书兰,就是户部董尚书的千金,曾经来过临江谈皇商之事。” “呀,是她啊,难怪了!”六个娘大吃一惊,傅小官居然攀上了户部尚书,难怪在上京城能如鱼得水,这小子硬是了得,可怜了临江的那些少女们,想来此刻还在闺中痴痴念想。 傅大官皱起了眉头,自己家是啥情况他可非常清楚,虽然自己曾经对傅小官说过娶妻当如董书兰,但此刻傅小官说就是董书兰的时候,他还是有点心慌。 门不当户不对,恐怕会生变节。 “他们家……可有意见?”傅大官问道。 “能有什么意见?我和书兰两情相悦,再说我不是有陛下赐的进士出身了嘛。” 傅大官一想,是啊,我儿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那这事儿估计能成。 “打算什么时候提亲?爹好准备一番。” “不急,过两三年再说吧。” “这哪里行?人家书兰能等?人家父母能同意?不行不行,要不过年去上京爹就上门去提亲?” “这……真的需要再等等,因为不止书兰一个。” “额……”傅大官愕然,六个娘却笑了起来,“小官厉害,去上京两个月就找到了两个心仪之人,却不知道这另一个又是谁?” “这,这另一个是九公主虞问筠。” “呀……!”所有人一身惊呼,就连傅大官都呆若木鸡。 公主啊! 不是,公主不是招驸马的么? 难不成这九公主会下嫁? 这家伙怎么和公主勾搭上的? 看他带回的那么多珠宝玉器,难不成是这亲家皇上送的? 估计是,不然皇上为啥会亲笔给傅府题字?这是要光大傅家的门楣,抬高自己女婿的身价。 于是六个娘看向傅小官的眼神便愈发热烈,尤其是二娘齐氏,此刻才觉得傅小官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有骗他。 如小官和公主殿下成了亲,要为小曦求个富贵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这傅府的重心以后怕是要迁至金陵了。 “这中间的情况有些复杂,所以呢爹你就别急,我会处理好,至于其他来提亲的人,你们就说我已有对象,让她们放弃就行了,也不要去说九公主和董书兰的事,这样对她们的名声有损,可千万记得。” 席间愈发热闹,傅大官喝了很多酒醉了,傅小官可没管他,有六个娘呢,他回到后院带着苏墨离开了傅府,去了临江书院。 秦秉中比他早两日离京,他要去见见秦秉中,主要是要把秦成业这小子带走。 当初在上京秦府,秦成业说对这火器极有兴趣,也曾在火器局和那些老师傅们共同研究探讨过,其中有许多改良之法,只是朝廷对这东西根本不重视,没有下拨资金,那些方法就只能留于纸上。 这小子有个很好的特点,他喜欢专研,思维敏锐,说起火器之改良之法滔滔不绝,与前世的燧发枪已经极其接近。 傅小官觉得可能捡到一个宝,何况临行之前秦成业还说火器局有许多师傅也想要离开,若是傅小官愿意他就去说说,看能带走多少。另外就是虞问筠求了尚贵妃,从铸造局也弄了十来个老师傅。 这无疑为西山火器的研发提供了第一批人才,还是这世界最优秀的一批人才。 来到临江书院,荷塘旁的凉亭里没有灯,天气已凉,秦秉中的身子骨可受不了这冬寒。 他和苏墨在门房的引领下去了里面的一处二层小楼,这小楼里倒是灯火辉煌。 在二楼的书房里傅小官见到了秦秉中和秦成业,大家都很高兴,聚在了一起煮茶。 “你何时到的临江?”秦秉中问道。 “今日傍晚。” “怎么不歇歇明儿再来。” “明儿要去西山,时间颇紧……成业,你带了几个师傅出来?” 秦成业一脸兴奋,就像终于脱离笼中的鸟。 “八个,都是老师傅,但这薪俸我可是按照你说的开给他们的,你可不能反悔。” 傅小官笑了起来拍了拍秦成业的肩膀,“放心,我就是钱多。” 秦成业顿时乐了,也笑道:“你恐怕不知道要将这火器改造成你说的那个样子会花费多少银子。” “别怕,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弄。” 秦秉中看着秦成业眼神有些复杂,自从秦同死后,他其实一直想要将这个孙儿培养成才,秦成业的学业也并不差,但他的喜好却与诸多学子不同。 现在秦成业终究走上了另一条路,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那么就由他去吧。 “墨文已经上任,他说等一切安顿好了会来临江看你。” “这怎么使得?他如今可是一方道台,等我西山的事忙完了我去拜访他还差不多。” 秦秉中微微一笑:“若说起来,他这道台可还全靠你。” 傅小官愕然,秦秉中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和九公主殿下的关系,只是我没有料到你在尚贵妃的心里居然如此之重!” “我临行前听到一个消息,想了很久,还是得告诉你一声,你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傅小官神色顿时严肃,秦秉中缓缓说道:“荒人接受了陛下的条件,也就是说,他们要为迎娶三公主殿下修建皇宫了,当然不可能如我大虞皇宫这般浩大。按照初略估计,这宫殿会在明年秋冬时节落成,到时候送三公主去荒国,你极有可能是和亲使团之代表。” “这是谁说的?” “长公主殿下,虞书容!” 第一百三十九章 西山研究院 按照秦秉中所说,这和亲使节一事可是个美差。 但秦秉中同时也告诉了他其中可能隐藏的凶险,比如若到了那苦寒之地三公主殿下反悔了,该怎么办? 又比如万一这是荒人的一策,那拓跋风以和亲为引,让三公主出塞,然后将三公主殿下扣为人质,虞朝救还是不救? 若救,就必须兵出雁山关,荒人苦于雁山雄关的阻挡而难以南下,可若那雁山关主动打开了,荒人骑兵再无阻碍,虞朝可能挡住? 若不救,这几乎没可能,这涉及到大虞的脸面。 当然最后秦秉中说这两种可能都极小,若傅小官真被任命为送亲使节,待返回上京之后,肯定就不会再是朝散大夫这么个闲职了。 秦秉中的分析是这是尚贵妃的计划,目的就是将傅小官一步一步的抬上去。 这么看来尚贵妃是倾向于九公主下嫁的,那么傅小官迟早能封个异性王爷,但此中能否一帆风顺是个未知数,困难肯定会有,尚贵妃会为傅小官创造许多立功的机会,那就要看傅小官能否把握得住了。 回了傅府后傅小官也想了很久,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唯一的理由似乎只有一个:尚贵妃希望虞问筠幸福。 好吧,还有一年的时间,现在最紧要的还是那两点不能改变。 从临江书院出来之后傅小官又去了临江知州刘之栋的府上,送去了几样从上京带回的精致玩意儿,说是感谢刘老哥提点之恩。 关于傅小官在上京的消息刘之栋早已知晓,明白这个老弟已经是个人物,两人之间倒没有什么拘谨,只是说燕相的孙子燕熙文而今已在瑶县上任,你若是去了下村,他如果知道消息恐怕会去下村拜会你。 对此傅小官并不在意,至少从目前看来两人之间已无矛盾,那燕熙文知道董书兰的心意之后也死了心,而今想来其志就在这仕途了。 …… 次日一早,傅小官一行出了门,去了临江书院接了秦成业和二十来位火器局和铸造局的师傅出发了,踏着薄雾往下村而行。 午时至下村,傅小官掀开车帘看了看,白水河旁青砖青瓦的院落已经落成,错落有致安静祥和。 那就是新的王家村了,农人们已搬了回去,此刻那屋顶上有炊烟袅袅,偶有鸡鸣狗叫。 车队直接进入了西山别院,张策和白玉莲迎了过来。 “那些人可都安顿好?”傅小官问道。 “回少爷,都安顿好了,就在外院。” “这二十位师傅也安顿一下,可别怠慢了他们。” “好!”张策带着二十个一脸新奇的匠人离开,傅小官对其余人说道:“你们都随我进来。” 一行人进入内院,傅小官苏墨等人洗浴了一番,一起用过午饭,将苏珏和苏柔二人安排在了苏墨房间的隔壁,将秦成业安排在了自己房间的隔壁。 “走,我们出去看看。” 傅小官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带着一行人走出了西山别院,来到了曾经规划的那一片地方,而今这偌大的地方已经依循他曾经留下的图纸建好了数处工坊。 其中香水工坊和新的酿酒工坊早已开工,其余两处还无动静。 这数处工坊的最后面有一栋三层高的巨大建筑,傅小官对秦成业指了指,笑道:“你看,那就是西山研究院,但现在还一片空白,我们去看看。” 秦成业心潮澎湃,那建筑比之上京火器局大了数倍,那地方就是自己今后的事业所在了。 一边走傅小官一边说道“火器这个东西毕竟你和那八位师傅最懂,需要什么设备,或者说需要定制什么东西,你以后只管拟出条文,这位是西山管家张策,他会全力配合你们。” “嗯,以后可就有劳张管家了。” “公子可别这么讲,小人就是为你们服务的,这是少爷的交代。” 如此想来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众人来到了西山研究院的大门前,里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爆炸声,随后便见里面灰头土脸的冲出来几个人,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忆。 李忆受傅小官所托研发新型的火、药,而今实验已进入关键时候,此刻是又失败了。 他一脸漆黑头发被烧焦了几处,身上的衣物更是百孔千疮。 李忆差点一头撞到傅小官身上,此刻狂吐了几口气,冒出了两个烟圈,抬头才看见少爷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啊,哈,少爷好!” “你这是干啥?” “调试配方,稳定性还是不太好,弄炸了。” 跟着李忆跑出来的五个人也是一愣,少爷来了? 真的是少爷来了! 他们是曾经的难民,懂得火、药之道,被李忆给弄来了这里。 “你们啊,你们千万给我记住,实验可以慢慢来,也必须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进行,你自己瞧瞧,若是有个好歹怎么办?下不为例,李忆你得弄个安全条陈出来。” “哦,好的。” “给你们介绍一下,你们以后会长期配合。这位是负责火器研发的秦成业,这位是负责**改良的李忆。李忆,成业带来了八个上京火器局的师傅,他们对**也颇有研究,你以后和他们多交流交流。成业你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也需要对你讲明一个道理,在我的地方,所有人,是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一视同仁,所为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研发项目,做最纯粹的技术研究,不掺和其它任何东西在里面。” 这话傅小官说的很认真,毕竟秦成业是上京来的秦府少爷,他担心这少爷脾气若是上来那可就不利于团结了。 而秦成业此刻非但没有对此反感,反而很喜欢,因为他是很讨厌官场那种勾心斗角的人,他所想的也是做最纯粹的研究。 “你放心,我没有问题的。” “嗯,我相信。” 苏珏听了之后正了正冠帽,苏柔绣着鸳鸯又睁开那双细眼看了看傅小官。 “地方你自己挑,把三楼给我留着就行,然后需要采买什么,需要多少人多少钱,哪怕是需要在这里专门弄个厨房也行,你下午就和师傅们合计一下,尽快筹备,争取早日步入正轨。” 第一百四十章 特种部队 夜静谧如水,傅小官坐在桌前仔细的看着西山最新的报告。 水泥的生产已经稳定,每日的产量维持在千斤左右,冯西弄了一口小窑正在捣鼓新的配比,希望能将这产量提升一些,也希望这水泥的粘合力能够更强一点。 这很好,傅小官所希望的就是他们能够发挥出主观能动性,能够在摸索中进步,找出不足,然后加以改进。 香水作坊目前生产的主要是菊花和山茶花两种类型,毕竟当初村民们所种下的也就是这两种花,但张小梅在试制了这两种花的香水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香味不正,也太淡,几不可闻。 张小梅采取了一个办法,将曾经所生产的桂花香精和这两种花的香精加以勾兑,均衡了原来桂花太浓烈的味道,而变得更加好闻,而今的生产就是采用的这个法子——张小梅自己做的主张,因为她找不到傅小官,这让傅小官对这女子刮目相看,想到王强和张小梅的婚事定在年底,现在已经算是年底了,明儿得问问他们的婚事举办了没有。 酒精作坊如今也步入了正轨,除了供应香水作坊之外,已经储存了大约千来斤——这是因为香水作坊的产出不高,报告里问是否需要暂停酒精的生产,毕竟这玩意费去了大量的粮食,也减少了西山琼浆和西山香泉天醇这三种酒的产量。 而今新的酒坊比原来的大了数十倍,有上百名师傅数千的小工。这些师傅和小工被刘师傅分成了三组,对应生产这三种酒,而今西山琼浆月产两百斤,天醇月产三千斤,而产量最高的是三十二度的香泉,大约在六千斤左右。 西山下的那处酒窖只存西山琼浆,现在已经存入大约百来斤——毕竟新酒坊才投入运作两个来月,其余的还要供应皇室。 最后是关于凤临山的事。 在投入了近三万人的情况下,进入凤临山的路预计将会在过年前后贯通,而冯四已经带了千人进去,断魂山的外石已经开掘了许多,前期用的是人力,半个月前采用了李忆他们研究的一种炸、药,这开山进度提高了很多。 冯四已经开始着手建设炼铁炉,等那道路贯通之后就有了充足的人手,估计翻了年就能够采出矿石了。 看到这傅小官沉思了片刻,拿着炭笔找了一张纸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高炉,相对原始,但在这个世界却已经是划时代的存在。 这玩意需要至少一个巨大的鼓风机,动力的来源傅小官想的还是利用水车,比西山后山的水车要更大的那种。 擦擦画画折腾了很久,傅小官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明日得派人去将冯四召回来,若按照冯四的土方法,这冶铁一来产量不会高,二来杂质太多,完全达不到傅小官的要求。 这番折腾就到了深夜,对面苏墨房间的灯还亮着。 苏墨和白玉莲对坐饮酒。 “怎么样?现在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白玉莲笑嘻嘻的问道。 “嗯,”苏墨点了点头,“你说他做这些事的意义何在?火、枪这个玩意儿不是早已证明无法适用于战场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别人证明不能适用于战场他可能会证明这玩意是战场的一大杀器。” 白玉莲顿了顿,又道:“你想想,战场上弓箭的杀伤距离大致在两百步,而火、枪的射程是超过两百步的,只是这玩意装填很慢,而且准头太差,还受天气影响。可若是把这些缺陷都改掉了呢?它是不是可以改变这战争的模式?” 苏墨对此持保留看法,这其中的缺点都知道,估计火器局也研究了很久,但至今依然没有改善,那么自然也说明了此中的难度不小。傅小官凭一己之力就能做到? 傅小官没有睡意,他跑来了苏墨的房间,和两人也喝起酒来。 苏墨就顺便问了这事,傅小官所说的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其实不难,燧发枪……我要究竟的这东西就叫燧发枪,你们等着瞧吧,这东西肯定能搞出来,一只一千人的枪兵队伍就可以打败至少五千的敌人——不相信吧,还是那句话,等着瞧。” 别说苏墨,白玉莲也不相信,当然,既然是等着瞧,那就得先等着那燧发枪造出来。 傅小官喝了一口酒,从怀中取出了几张纸递给白玉莲,“我曾经在上京宫里写过一篇以何为战的策论,被否决了,这东西当然比那策论更高级,你先看看,我不是和你讨论,而是接下来你可必须按照我这法子去执行。” 白玉莲接过一看:特种作战指南。 这是什么鬼? 然后逐字看了下去,那双漂亮的眉就越皱越紧,他居然忘记了喝酒,偶尔会沉思数息,然后再看,再想,直到看完。 这菲薄的几张纸彻底颠覆了白玉莲的想象,他可是一名老兵,还曾经升任骁骑尉一职。 他虽然在刀山习武,可他更是读过无数的兵书。 他之毕生志愿就是成为一名所向披靡的将军,却因东部边军里的那出黑暗断送了他的理想。 他带回了五百军士,所想的不过是这傅小官的产业越来越大,肯定需要很多的保镖护院,那就为这些军士们谋一个活计。 仅此而已。 但此刻,在看过了这几页指南之后,他内心早已沉寂的热血居然再次沸腾! 这不是兵书,这远远超越了兵书! 这是一种全新的作战方式,强调单兵的作战能力,也强调小股部队的协同配合能力,尤其是训练方式,武器配备,兵种组成等等,更是与这个世界所有国家的军队都完全不一样! “好好消化一下,明天我告诉你怎么做。”傅小官一口将酒饮尽,起身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相信我,干这个没人比我专业!” 傅小官走了,苏墨接过白玉莲递过来的几页纸看了起来,与白玉莲的表情并无二致。 然后两人四目相对,过了数息,苏墨才问道:“这……真的可以?” 白玉莲一声苦笑:“这恐怕真的可以!” 苏墨望向门外,早没了傅小官的影子。 这家伙,特么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命 对于战争的理解苏墨肯定没有白玉莲来的深刻,毕竟白玉莲是正儿八经从东部边军退役的,而苏墨却没有这一经历。 苏墨看着这篇特种作战指南一脑门黑线,他理解不了啊,只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所以他才又问道:“这么说,他写的这东西和如今军队的训练不一样?” 白玉莲这时才倒了一杯酒喝掉,说道:“岂止是不一样,完全就是两种概念,这么给你说吧,我们轻骑兵军团训练,最基础的就是马术,然后才是列队战阵配合等等。可他写的这个却是强化个体的方法,还有就是各种环境中作战的要领。骑兵团训练呼啦啦是数以千计的人马,他这是先个人,然后五人,最多十人的配合。但这一配合一旦熟练,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以十人为基础的战阵,而且适用于任何环境。” 苏墨大致明白了一点,又问:“可他没有马呀,战马可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玩意。” “所以他这法子避开了马,也避开了需要很多人,尤其适合侦查和突袭。当然他这里面所说的斩首……我觉得颇有难度,毕竟以小股部队去突袭敌军主营还是不现实。” 这指南里有许多苏墨不解的东西,问到最后,就连白玉莲也越来越糊涂,只好说那就等明天看看他如何解释了。 …… 次日一早,傅小官一如既往的在院子中锻炼。 肩骨的伤势恢复得比他预计的要快,想来想去这得归功于修习的九阳心经。 用苏墨的话说道院的九阳心经本就是固本培元之术,远没有剑林刀山的心法凌冽,却胜在温和绵长,你若能坚持练下去,就算无法产生气感,至少也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这些日子再辅以苏柔的针灸之术,甩甩膀子只剩下一点隐痛,被赵四临死时候砸的那一拳所造成的骨裂估计就要好了。 运动之后冲洗了一番与苏墨秦成业白玉莲等人一同用过早餐,秦成业匆匆忙忙的走了,傅小官看着秦成业的背影笑了起来,这小子和自己年龄相仿,而今一头扑进了这火器的研发之上不能自拔……但愿他不是一时之兴吧。 待得春秀收去碗盏,傅小官才随意的问了问苏珏和苏柔是否住的习惯,需不需要添置什么东西等等。 苏珏依然端正的坐着,认为这里挺好,颇为安静,适合修道。 而苏柔却说需要各色绸缎若干,各色丝线若干,因为她带来的材料就快绣完了。 对此傅小官当然满足了她的要求,甚至想问问她绣的这些玩意能不能拿去卖?因为苏柔绣的这鸳鸯确实好看,如果丢在挺美的店里倒是一道风景……或者,要不要弄些小衣来让她绣点别的什么上去? 当然,这仅仅是一想,他现在可没时间捣鼓这玩意。 接下来白玉莲将特种作战指南摆在了桌上,傅小官收敛了神色,很认真的对白玉莲一一讲解,苏墨也很认真的听着,苏珏听了一会走了,他练功的时间到了,苏柔没走,依然绣着鸳鸯,偶尔抬头睁开那双细眼看一看傅小官。 “特种作战就包括任何场合,而手语的作用是不需要发出声音,准确的传递指令,这不是多余,比如我们要突袭的是这样一座院子,有许多的护院家丁,若聚在一起说话极容易被对方发现,可手语就不会,接下来我教你手语。然后我是这么想的,把你带回的五百士兵和这里的两千新兵打乱乱重组,以老带新,一个老兵带四个新兵,正好五人一组,战术动作就由这些老兵去教。” “你且看仔细了。” 然后苏墨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傅小官比划着一个个动作,然后对每一个动作的意思进行详细阐述,一个上午过去,他所比划讲解的动作居然有足足三十六个之多! 傅小官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包含着不同的意思,但几个动作下来那意思就变得很明确,远比说一句话的时间来的更短。 “这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接下来我说你做。” 两人继续训练,白玉莲错了好几个,令苏柔噗嗤一笑:“小莲莲,你可长点心吧。” 白玉莲那张漂亮的脸顿时一红,“再来!” 如此这般折腾到了傍晚,午饭极为简单的吃了,就连吃饭,白玉莲的手都在不停比划,其实苏墨的手也在比划。 这一天大家都没出门,所作的就是这一件事。 “这东西得刻到脑子里去,你身为一次行动的指挥,必须正确的对队员下达指令,你的队员也必须正确的理解你的指令,不然你说东他往西,这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白玉莲深以为然,傅小官有事出去了,他继续和苏墨比划,苏柔不时纠正几句,若是傅小官在此,定然对苏柔刮目相看。 但白玉莲和苏墨对此不以为意,他们知道苏柔的记忆能力恐怕天下无人能及。 至晚间傅小官还没回来,白玉莲等人就聚在一起用餐,又说起了傅小官。 “你说他那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够想出这么多简单的动作并赋予它语言……”苏墨摇了摇头,难以置信,“我是亲眼见过他作诗的,只要下笔就一挥而就,那字虽然丑可架不住他的诗好啊。这西山外那些建筑的设计也是他亲手一笔一画的画出来,水泥那玩意我是亲眼见证它诞生的,他还弄了一个叫傅一代的谷物种子,说以后这稻谷的产量能达到五六百甚至上千斤!你们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他挽着裤管下田的!那日暴雨,他为了这东西从临江赶过来,就在暴雨中去了田里,虽然戴着斗笠,可起来时候却已全身湿透!” “现在他又弄出了这个玩意儿,你们见过世上有这样的全才吗?” 白玉莲眉儿一扬,笑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感觉他不一样。当时就在这外院演武场,他跑步过来,站那看着我练刀。我一刀就向他劈了过去,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一下,我就知道他不一样。” 苏珏此刻开口了,声音浑厚沉稳:“据道典记载,人有生而知之者,授之天命,谓之天命之人。” “师兄认为傅小官就是天命之人?” “不,是师傅如此认为,不然你我为何出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农家菜 傅小官是去了王二家里。 此刻王二王强正陪着傅小官喝茶,王二的老婆和李小梅正在厨房做饭。 对于王二家的人来说少爷本就是大恩人,此刻居然会屈尊降贵来自己家里作客,这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王二家可没有好茶,此刻所泡的依旧是山里采来的野茶,他本担心,可少爷喝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现在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困难?”傅小官随意的问道。 “没有,主要还是感谢少爷为我们建了这么好的院子,再加上今年的谷物收成比去年高了一成,少爷您又给我们提供了耕牛,这花钱的大头就都没了,日子比以往还要好过。” 王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若是没有少爷为他们免费建的这院子,没有少爷免费提供的耕牛,要想恢复元气至少得三五年的时间。 “那就好,有什么困难你们直接说,或者村民们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叫他们给我说,能够解决的我会尽力去帮助……王强的新房修建了没有?” “也建好了,就连小梅家以前的老房子也是推倒了重建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王家村的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 “王强和小梅的婚事办了没有?我有事去了一趟上京,耽误了不少时间。” “还没有,找算命先生择了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二。” “那好,这段时间我应该都在西山,到时可要叫我来吃杯酒。” 王强顿时裂开嘴笑了,有少爷亲自来参加他的婚事,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一定,现在我们家收入比以往高了很多,老二在水泥作坊的工价涨到了四十文一天,我和老大按照少爷此前的吩咐成立了一个建筑队伍,在邻乡接了一些活,我们爷俩每天也有七八十文的收入,所以我和他娘合计了一下,这酒席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老农的脸上充满了笑容,新的生活正在起航,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自己莫名与少爷结识,然后因为那败子与少爷有了更多的交往,明白了少爷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明白了自己家甚至整个王家村受了少爷多少的恩惠。 这场喜酒一来是王二口袋里有钱有了底气要挣个脸面,二来是不能丢了少爷的脸面,所以哪怕现在猪没有了,他也计划着去买个三头回来,到时候请最好的厨子,流水席摆上三天三夜,让儿子王强风风光光的把李小梅娶进门——现在的李小梅可负责着西山香水坊,少爷给出的工价是每天一百文! 这比他和王强两人加起来都高,所以这事儿也必须办得令小梅满意才好。 三人聊着过往以及未来,傅小官压根没有一点地主的模样,反而对各种农事各种家禽饲养各种植物种植等等信手拈来,比种了一辈子田地的王二还要专业。 这就愈发令王二王强佩服了,很多东西王二叫王强记下来——当然是用脑子记,父子俩都不识字。 比如母猪的饲养,比如鸡舍的消毒,又比如果树的嫁接——这个就很神奇了,居然可以把不同的果树剪枝接到另一颗果树上,王强觉得少爷这恐怕是吹牛,心想来年春我就去试试。 随后李小梅围着一个细碎花布围裙走了出来,将一张八仙桌仔细的擦了擦,对王二说道:“伯父,请少爷吃饭了。” 傅小官当然没有客气,打趣了一句:“这口还没改呀?” 李小梅大囧,低声说道:“这可得待到成亲之后才能改的。” 王二哈哈一笑领着傅小官坐在了上首,他和王强陪在左右。 酒是傅小官拧来的西山天醇,酒杯当然是没有的,用的农村寻常的土碗。 一道道并不精致但份量极大也香味扑鼻的农家菜端了上来,看得傅小官食指大动。 王二有些忐忑,锦衣玉食的少爷,可吃得惯这庄户人家的饮食。虽然这一顿所做的饮食已经比以往过年还要好了,可王二在西山别院里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是明白少爷寻常饮食的精细的。 自己老婆子的手艺肯定拿不出手,这才寻来李小梅帮忙主厨,看起来这些菜色不错,希望少爷能够多吃两口。 没一会功夫,上了足足八道菜,以肉为主,四碗炒菜,三碗蒸菜,还有碗炖菜。 “少爷请尝尝。” “小梅她们俩呢?” “额,这,少爷,女子妇人不能上桌。” 这倒不是王二心存偏见,而是这有客人来时,家里的女人不能上桌是规矩。 “这样是不对的,得改过来,叫她们俩来一起吃,这是我的要求。” “这……好吧,小梅,叫你伯母一起来吃,这是少爷吩咐的。” 两个女人很是忐忑,双手在围裙上使劲的擦了擦,斜坐在凳子上,却不敢动筷子。 傅小官笑道:“有些规矩必须得打破,在我看来,我和你们没有区别,而女子与男子其实也没有区别,大家都是平等的,小梅可负责着香水作坊,这就比很多男人还要厉害了,那为何不能上桌吃饭?” 李小梅低声说道:“这是少年您眼界宽阔,可若是别人看见,那是会说闲话的。” 对此傅小官倒没有去辩驳,毕竟根植于心的规矩限制了许多人的思维,要想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之间。 “总之呢,若是我来做客,你们就别和我见外就行,来来来,这么香的菜我闻着就饿了,动手开吃。” 傅小官可没那么多规矩,他真的就吃了起来,味道说不上很好,这是受限于调料,这些庄户人家里除了盐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王二王强拿起了筷子,王强看着李小梅点了点头,李小梅也拿起了筷子给她未来的婆婆先夹了一筷子菜,王二的老婆这才紧张的小口吃了起来。 傅小官很喜欢,和王二王强喝酒吃菜,对小梅的手艺赞不绝口,说的李小梅很不好意思。 “小梅啊,以后香水这块完全由你来运作,你勾兑香水的想法很好,以后鲜花多了可以更多的实验,来年春,你自己得去采购花种分发给村民们种植,你记得玫瑰是必须大面积种植的就行,然后就是茉莉,这两种花是主味,其余的你自己看,我就不再过问这事了。” “啊,我,我,我怕我不行。” “放心大胆的去做,有少爷我给你撑腰,怕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起航 初冬的清晨寒意已重,院子里的花残红渐褪,飘落一地的花瓣。 经过足足两天的训练,白玉莲和苏墨才彻底的掌握了傅小官所教授的手语。 今日傅小官将对白玉莲带来的五百军士和他曾经挑选的两千难民壮年进行重新编制。 西山别院外院的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傅小官和白玉莲苏墨走向了前方的高台。 这两千壮年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训练之后精气神很是充沛,和当初刚来西山时候的面黄肌瘦截然不同。 他们的伙食更好,住宿条件也极佳,在护卫头领陈破的操练下初具气势。 而白玉莲带回的五百军士此刻却肃然而立,虽然他们来到此处才仅仅几天时间,却早已听白玉莲说起过这少爷的为人。 原本他们是不相信的,但来到西山别院之后却又听了许多关于这少爷的故事,想来就不会有假了。 自从跟着白玉莲一路走来,他们的命就已经卖给了白玉莲,可白玉莲却说他们的命是要卖给这个叫傅小官的少爷——对此他们是持观望的态度。 毕竟他们曾经是白玉莲的兵,是出于对白玉莲的信任,而那个叫傅小官的才十六岁的少年对他们而言只有陌生,甚至他们难以相信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能有多少作为,何况这少年还是大地主家的小地主。 但白玉莲的面子不能不给,所以此刻他们站得很端正,没有了在东部边军里兵痞的样子。 傅小官三人走到台上,首先激动的就是那两千新兵,傅小官在他们的心目中可是若神灵般的存在。 “少爷、少爷、少爷……!” 旁边的五百老兵吓了一跳,卧槽,有这么狂热的吗? 那两千新兵激动不已,若不是陈破早有吩咐,而且此刻陈破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否则这些家伙完全可能冲上去。 傅小官过了数息才将手举起往下一按,顿时鸦雀无声。 白玉莲和苏墨相视一眼,眼里满是震撼。 这就是令行禁止,虽然这才两千新兵,但傅小官仅仅一个动作,就令他们完成的如此整齐划一,这家伙若是带兵,还真有点料。 “今日将你们召集在一起,是因为接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现在我向你们介绍一个人,他叫白玉莲——” 傅小官伸手一指,白玉莲站到了前面。 “从此刻开始,我们要成立一支全新的私兵,你们就是这支私兵的第一批成员。但是——”傅小官严肃的扫过全场,声音愈发凝重,“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将面临最严苛的训练,半年之后,你们将迎来第一次考核,考核不合格者将面临淘汰。一年之后,第二次考核不合格者将第二次淘汰。这很残酷,但我要的只有精兵。因为,这支由这个世界最优秀的士兵组成的军队他将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它叫神剑!” “如神之一剑,所过之处令敌人闻风丧胆!” “我会在一年后的今天在这里等着你们,等着你们能够通过考核,成为神剑的一员!” “此后的训练将由白玉莲全权负责,你们必须无条件的服从白将军的指挥,若有不听军令者,斩!” “若有心怯者,现在就可离开,若有在训练中无法坚持者,也可随时离开,我不会怪你们,因为此后的训练将远远颠覆你们的认知。” “接下来由白将军训话!” 白玉莲背着一把大刀穿着一身劲装背负着双手站在高台上。 这两日傅小官已将整个的训练计划详细的写给了他,在玳山之下,新的训练场地也已经初步建好,当然训练场地中的那些设置白玉莲此前从未见过。 而傅小官却逐一的演示给了他看,无论是匍匐前进还是障碍越野,傅小官的动作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白玉莲和苏墨当时震惊无比,如果每个士兵都能达到傅小官那样标准的战术动作——这个词是傅小官说的,那么这只队伍会有多么可怕? 按照傅小官的计划,上午就是这样的体能战术训练,下午是刀枪剑戟弓的训练,晚上……晚上拉去玳山上跑,负重三十公斤!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所谓的特种部队,其实就是按照标准的战术来训练,用远超于普通士兵的训练强度来强化他们,把他们训练成战争的机器,就是这样。” 好吧,老子接下来就把这帮兔崽子训练成战争的机器! “我只说一句,老子的兵没有孬种!” “少爷说了,不听军令者,斩!” 白玉莲杀气顿放,反手拔出长刀,轰然一声斩下,脚下高台顿时被劈飞一角。 他手握长刀杀气腾腾,“接下来进行分组,陈破,出列!” …… 队伍按照原来的计划很快分好,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极为配合,或许是为了加入神剑,也或许是迫于白玉莲的长刀之威,总之,傅小官原本还担心的新老矛盾并没有出现。 浩浩荡荡的队伍被白玉莲拉去了玳山那处的训练基地,有许多村民前来围观,傅小官想了想,派了几十个护院去将他们劝离,然后在外面竖了一溜牌子:军事重地,谢绝观赏! 这毕竟是在练兵,虽然说是私兵,可这私兵也太多了一些,万一有有心之人将之上奏,虽然傅小官有办法去解释,但那样会很麻烦,因为肯定会有人抓住这事做点文章。 西山别院后院里有苏珏和苏柔,苏墨对那训练方法很感兴趣,征得了傅小官的同意,苏墨也加入了其中。 后院很安静。 苏珏在房间里打坐练气,苏柔坐在溪水旁绣花,傅小官独自一人坐在凉亭里给傅大官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就两件事情,其一是需要五娘委托她娘家打造一批兵器,这批兵器和寻常的不一样,一种是匕首,一种是唐刀,一种是短弩,最后才是普通的弓弩。 其二是需要六娘委托她娘家缝制一批服装,这玩意就太新奇,完全是按照傅小官曾经穿过的作战服来做的。 最后他将一应图纸画了出来,并特别注明这些东西都要保密。 将信寄出,傅小官躺在了椅子上,想着这两千五百人最终能够留下多少,若他真被任命为和亲使者,这只队伍是要带出去的,倒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他需要打劫一些荒人的战马。 第一百四十四章 高炉 特种训练这事现在才起步,傅小官没有过多的去操心,先让白玉莲去折腾那些家伙吧。 接下来他开始设计香皂肥皂作坊和造纸作坊,这些东西相对简单很多,用了两个时辰将它们画了出来之后,吩咐春秀叫来了张策。 “这个东西是做香皂肥皂的,原材料简单,你看看,然后这两处作坊你找找信得过的人来管理。至于这造纸之术我已详细写了下来,与目前别的方法有很多不同,你得找一些师傅,按照我这法子来。你且先看看,先找人,再采买原材料,进行试做之后给我瞧瞧。” 张策接过来一看,这香皂采用的居然是猪油草木灰和香料酒精……这些材料倒是简单,只是这制作的步骤颇为繁琐,但少爷写的很细致,若是一步步照做操作倒是不会出什么篓子。 然后他看向了造纸的方法,果然,少爷采用的居然是木材——这木材能够造纸?现在造纸的材料是麻类,成本很高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若是用木材,这漫山遍野可到处都是。 嗯,少爷所写的方法也极为细致,平时没见少爷研究过这些东西呀,他是怎么知道这些法子的? 张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告退去着手处理这两件事。 傅小官走出院子,去了西山研究院。 李忆负责的**实验室在一楼的最外间——当初李忆挑选地方的时候想的第一件事就这地方能够最快的跑出去。 很有道理,傅小官也觉得这活儿实在有点危险。 傅小官走进火、药实验室时李忆正在和几个师傅争论这东西的配比问题。 他听了听没有打扰离开了火、药实验室去了同样位于一楼的火器实验室。 秦成业正在和二十名师傅围在一堆研究傅小官所提供的燧发枪的资料,傅小官又听了听,他们的研究方向没有问题,于是离开了西山研究院,返回了西山别院。 火器实验室需要的设备和材料还没有到位,此刻还停留在对那燧发枪的探讨认识中。 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没什么事了,于是就坐在院子里静心打坐,继续修炼九阳心经。 苏秀转过身看了傅小官两眼,手中的绣花针蠢蠢欲动,她很想去扎傅小官几针,但耳畔传来了大师兄的声音:“不可拔苗助长!” 苏秀嘟了嘟嘴儿,心想那小子太忙,用于修行的时间太少,要想练出内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行,若我去扎他几针他很快就能产生气感的,哪有什么拔苗助长? 至于道心是否稳固……那小子哪来的狗屁道心! 若是二师兄在这就好了,他肯定会同意我去扎他几针。 傅小官可不知道若非苏珏阻止,他今晚就能飞,此刻他魂游太虚,按照那九阳心经所述之经脉路线正在一圈一圈的以意念游走,找寻那难以捉摸的所谓内力。 下午傅小官给董书兰写了一份信之后就在院子里练剑,冯四在张策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这令傅小官很是欣喜。 “来来来坐。”傅小官将苏墨的剑放在桌上,吩咐春秀沏了三杯茶。 “少爷好!”冯四抱拳作揖,傅小官呵呵一笑,“别给我整这些客气的,快坐。” “这……”冯老四想了想,坐了下去,张策正要离开,傅小官将他也一并留了下来。 “现在凤临山怎么样了?”傅小官问道。 “路估计下个月就能通,断魂山里面小人已经安排人在开始采矿了……”冯老四府过身子,神秘兮兮的又道:“少爷,小人给你讲,那处矿极大!夏师傅说单单是这一处矿藏,恐怕就能开采数百年之久!” 傅小官心里大喜,那刘知州倒是送给了他一份大礼。 “这夏师傅是谁?” “小人从瑶县铸造局挖来的老铁匠,探矿那可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就是因为他,我们才准确的找到矿脉所在。” “这事儿你干得很漂亮,年底的时候一起嘉奖!张管家把这事记一下,我怕事情太多忘记了。这次叫你回来是和你探讨一下另外一件事,我听说你在开始建冶铁炉了?” “是啊,断魂山那处山谷很大,山的南面有飞瀑和湖水,夏师傅的意思是这冶炼炉就造在这个地方……少爷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冯四有点忐忑,毕竟这么大的事并没有经过少爷同意。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本意也是在里面冶炼,但这冶炼炉的建筑方法需要改进,给你看看这个——” 他将画好的简易高炉结构图取了出来递给冯四,又道:“你回去之后,和这夏师傅还有别的师傅们都一起探讨一下这个冶炼炉,它叫高炉,需要一个很大的鼓风机来帮助炉子燃烧,所以如果那地方有飞瀑就最好,你去找周正,把那大水车再造个几架出来,用水车的动力来驱动鼓风机——和做水泥的性质差不多,你懂的。” 冯老四是石匠,这玩意儿他可就看不懂了,少爷在这纸上也写了很多步骤,可他也不认识字啊,想了想,夏师傅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应该看得懂。 “不瞒少爷说,这玩意我得带回去给夏师傅他们研究,那水车风机我倒是知道,少爷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傅小官想了想,他觉得必须通过冯老四提醒一下那夏师傅,免得他不接受这新玩意儿。 “你就告诉夏师傅,这高炉能够产生很高的温度,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化铁矿,并去除更多的杂质,若非工艺上的问题,尽量不要去改。” 冯老四将这番话记在心里起身告辞,傅小官才对张策说道:“凤临山的路修好之后告诉我一声,我要进去看看,另外就是修路的那些人暂时让他们留在那里,等我看过之后,再决定这三万多人的后续事情。” “好!” “明年春,西山学堂正式开学,西山人里面有很多读书人,寻一些年迈者入这学堂教书吧。” “还有就是这西山得设立一处医馆,那些家伙训练肯定会受伤,得尽快医治。” “肥皂和香皂作坊,去西山人里面选一些女工,这玩意儿的消耗量会很大,你可千万记得原材料的供应不要出现问题。” 第一百四十五章 燕熙文来访 冬雨初临,冷冷凄凄惨惨戚戚。 傅小官坐在二楼书桌前,提笔望着窗外的冷雨心里颇为纠结。 他在想这红楼一梦收尾的问题。 要不要改一改? 若是按照原著的写法这林黛玉哭死了会不会太凄惨?虐心这种事儿可不是啥好事情,想想那些沉迷于此书的女人们,她们肯定是憧憬着林黛玉嫁给那贾宝玉,此后重振贾府过上相携白首的日子的。 思忖良久,傅小官拿定了主意,得尊重原著的作者,那就虐那些女人们一番吧。 刚好写完这一章回,张策来报,说新任瑶县县令燕熙文前来拜访。 傅小官微微一怔,这燕家他现在无法分辨是敌是友啊。 当初在上京,苏墨绑回来的林红那姑娘而今还藏在这后院,和这姑娘聊过几次了,所得的信息不多。这姑娘至今未曾松口,傅小官倒是不急,他已经掌握了林红的一些资料,只是他希望林红能够主动开口而不是让他用刑。 那件事牵涉甚广,秦秉中说如果往最坏的可能去想,如果是上京某个门阀干的,那么这个门阀的背后会不会有某个皇子的影子? 在未有定论之前,傅小官并没有排除这一可能,五皇子虞问道接触的时间最多,他倒是可以排除在外。 剩下的最大嫌疑就大皇子和四皇子,这二位毕竟在争储君之位,而今端倪未现不知道谁输谁赢,所以下面投靠的王公大臣很多,傅小官因为难民一事遭了鱼池之殃,陛下四路钦差巡查肯定会导致一大批的官员落马。 这就像是斩断了朝中某些大臣们的根须,这个梁子说起来就很大,那么二位皇子为自己手下的势力出头,杀一个傅小官以收买人心,这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究竟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呢?或者两个都不是? 这个目前就不知道了。 当初秦墨文说燕家施家支持的是大皇子,费家席家支持的是四皇子,自己和施家之间的矛盾是明面上的,而因为利益的原因,燕家和施家又捆绑在一起——所以,这局势太迷离,根本无法看得清楚。 思忖片刻,傅小官走出了后院,亲自去了前院迎接燕熙文。 “熙文兄好,上京一别数日,本应该我亲去瑶县拜见熙文兄才是,而今反而让熙文兄劳顿,小官有罪,熙文兄啊……里面请!” 燕熙文一看傅小官就来气,想着上京赌约,便瞪了傅小官一眼恭敬的行了一礼,“执此弟子之礼可不代表我对你心悦诚服。” 傅小官哈哈一笑,“无妨无妨,其实我怕你忘记了。” 说着傅小官带着燕熙文往后院走去,燕熙文狠狠的瞪了傅小官的背影一眼,却对这厮毫无办法。 哎,都特么的是年轻惹的祸事,中秋夜若不和董书兰打那一个赌,自己何须在这厮面前低声下气! 进到后院在客房落座,傅小官吩咐春秀取了好茶,亲自为燕熙文煮起茶来。 “我回来还没几日,是真打算去瑶县拜访你的,只是想着你上任也没多久,肯定有许多破事要处理,寻思着至年底时候去看看你……过年要不要回上京?” 燕熙文一声叹息,“今年恐怕是回不去了,你可别说确实有很多破事,前任知县余廉被押解去了上京,他那师爷居然死了,这段时间我详细核查了瑶县的库银和库粮——特么的居然只剩下三千二百多两银子和不足百石存粮!” 傅小官惊讶的看向燕熙文,那可是一个县啊,怎么才这么一点?余廉那货敢贪墨得如此厉害? “不信是吧?我也不信啊!我的师爷是家里带来的,他把账簿彻底的核算过之后,告诉了我一个更特么离谱的消息!”燕熙文此刻狠得咬牙切齿,眼里仿佛有两团火要冒出。 “什么消息?” “呵呵,这税银,都特么的征收到了两年以后了!” 傅小官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那电影名字叫让子弹飞一会,颇有些相似之处。 他笑了起来,比之鹅城,这瑶县好略好一点。 “你还笑,看我笑话是吧?”燕熙文瞪了傅小官一眼,然后一声长叹,“我本一番壮志来瑶县,这当头一棍子就把我给敲懵了。当初离开上京之前,家父家祖都和我讲过所有的可能,这其实是他们预料到的可能之一,我本以为我也有这心里准备,但切实知道了之后,不瞒你说,我特么的真的很生气!” “你说余廉这厮这官是怎么当的?瑶县地里位置并不差,这些年也无灾无害,他究竟是怎么把银库和粮库给折腾空的?他究竟贪墨了多少银子?我已上书给了父亲,这厮,杀千刀也难以平我心头之恨!” 傅小官淡定的为燕熙文斟上茶,对于此事他可没燕熙文那般愤慨。 燕熙文一直生活在上京,燕府本就是上京第一门阀,而他呢,也是上京第一才子,官场里的那些破事估摸着他认识的也不深刻,或者说因为祖上的庇佑,他根本没有切身的体会。 这次踌躇满志的来瑶县上任,所想的是如他父辈那般,在此能够有一番作为,创出一番伟业,然后升官,直到入庙堂之上。哪怕临行时候父亲有对他说过种种可能,但他还是没有想到真会如此。 所以,这位也才十七八岁的知县大人,被这迎头一棒给打懵圈了,这才明白世间险恶,自己终究还是太稚嫩了一些。 “我估计那些粮食流向了黄河两道。” “是啊,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包括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共计十万石,全部流向了黄河两道,尤其是宁州。” “那所回银两呢?” 燕熙文双手一摊:“屁的银两,没账,根本不知道那些银子去了哪里。” “这事儿……只有你父亲他们才能处理,你呢,就将这里的事如实上奏即可。” 燕熙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合上眼摇了摇头,“家里派了人过来,叫我不要提起这里的事,送来了十万两银票,说是有人用这些银子来买这处的太平。” 傅小官对这给钱消灾的事并不太惊讶,他惊讶的是燕熙文为何告诉他这事。 “我要粮食,你是大地主,只有找你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流匪 燕熙文看着傅小官,“我也不占你便宜,市价,反正这银子不是我的。” “这个没问题。” 地主家的粮本来就要卖的,卖给谁都一样,何况燕熙文的价格还比卖给粮商高了两成。 燕熙文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他还担心傅小官这货计较前嫌若是不卖给他,他只有去临县买粮,虽然也能买到,但没有在傅小官这买来的快啊。 粮库已经空了,这特么的再没粮食入仓是要出大问题的。 “你啥时候要?”傅小官问道。 “今天就能送去最好。” “行,运费你得出,我这就安排人送过去。” 燕熙文瘪了瘪嘴,“行吧行吧,依你。” “你且坐坐,我去安排一番就来。” 傅小官离开了客厅,燕熙文这才一声叹息,此行西山一路所见令他印象极为深刻。 下村镇非常繁华,听随行的一名官吏说,这下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从傅家那少爷来了西山之后,这下村就越来越繁华了。 因为那少爷在西山这地方弄了很多产业,那些产业让很多农人赚到了钱,而后又接手了差不多五万人的难民——那些人现在叫西山人,他们也在各处忙碌,最多的一批是在凤临山修路开山采矿,但傅小官那人定了一个规矩,每月发了银钱就会给这些人放两天假,于是这些人自然就会去下村采买一些东西,所以下村就愈发的繁荣起来。 听那些西山人说,等手里的钱存够了,就要在这下村安家,那可是五万人啊,这下村镇看来要不了两年就会比瑶县还要繁华了。 这家伙倒真有本事! 燕熙文不得不佩服,尤其是在远处观望过西山那一大片青砖作坊之后,才发现自己所读的圣贤书居然无法去理解,也更无法去做到。 一年成邑两年成都——难不成这家伙想要把下村建成一座都城? 这个念头仅仅在燕熙文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因为没可能。 傅小官走了回来,“安排好了,先送一万石过去,呆会你吩咐一下把账和张管家核对一下,我叫厨房弄了几个菜,呆会我们喝一杯,虽及不上四方楼的味道,但胜在新鲜。” 燕熙文点了点头,问道:“你这些产业需不需要扩大?若要扩大,瑶县外面倒是有一处很好的地方,我可以免费给你。” 哟,这小子可以,都学会招商引资了。 不过傅小官仅仅一笑:“现在还不行,一来人手不够,二来我这地方也才刚刚开始,除了酒还有很多东西并没有上市,不过以后有机会倒是可以合作,但有一条我需要先和你将清楚,该缴纳的税赋我一文都不会拖欠,可你也不能干涉我的经营。” “我管你干啥?只要你不做犯法的事就行,瑶县太穷了,你倒是要快点弄。” 燕熙文的这个主意倒是提醒了傅小官,这些作坊并不是什么高技术的活儿,只要有人就行,西山这边先培养一批技术骨干,到时候派过去管理,很快就能走上正轨。 这事儿得策划一下,明年开年就可以去运作,当然,下村这一亩三分地才是重中之重,毕竟在傅小官的计划里,是要把下村弄成一座城堡的。 “明年吧,翻了年我去瑶县找你。” 燕熙文点了点头,抬眼向外看了看,说道:“你得多招募一下家丁护院,这日子开始不太平了。” “这话怎么说?” 燕熙文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说道:“父亲来信说……黄河两道有数股流匪逃窜到了这长江两岸,其头领是鼎鼎大名的黄河大盗宫身长。这宫身长一身武艺高强,手下有八大金刚,原本就在黄河两岸活动,自今年洪灾之后,这人网罗了数万灾民,抢了宁州治下的五个县郡,然后带着银子和粮食跑去了屈邑、平陵邑一带,一路又抢掠了数个州县。这人在数万难民之中挑选了一万壮年,组成了一支所谓的天道军,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就驻扎在平陵山里,官府曾数次围剿,奈何平陵山山脉纵横,那厮又极其狡猾,官府花费极大却毫无效果。” “他跑去平陵关我们长江两岸何事?相距如此之远,他没可能打的过来。” “他是打不过来,但听闻他手下的三大金刚带着数股流匪并没有去平陵山,而是一直在黄河一带活动,而今已经来了这长江两道,只是这些流匪狡诈,多伪装成商旅,又没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官府最多也就设置一些关口,但这些人又有正式的公验,根本就查不出来。”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些流匪留下来的目的当然明显,那就是打劫。 平陵山那地方估计和前世的吕梁差不多,恐怕是一处苦寒之地,若是想要在那里生存下来可不容易。 这些人肯定不敢去打劫州府,他们的目标更多的是县郡乡镇的豪绅,他们也不会抢粮,这么远难以运送,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抢钱。 将银子兑换成银票再派人带去平陵,这就很容易了。 那个叫宫身长的大盗有了银子就可以买来武器盔甲,有了武器盔甲他就更容易跑去打劫附近的郡县。 以战养战,这估计就是宫身长的策略。 不过自己这里有几个高手倒是不用担心,临江傅府得派些人去,毕竟那三个所谓的金刚可也是武林中人。 他们若是单独行动,可就不好防范。 “平陵那边不是距离北部边军很近吗?” “是近啊,可距离荒国也近,北部边军不敢乱动啊,这有什么办法?若是忻城的边军调一部分去剿匪,荒人打过来怎么办?” 想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傅小官也没有追问下去,两人随后聊起了上京的那些事情,燕熙文颇有些感叹,说没有料到施一鸣居然中了状元。 “你可得多长个心眼,这施朝渊可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之人,可那天他为何偏偏会为难你?以他施家家主的这一身份,根本没有和你说话的必要,毕竟你那时候虽有才名却无官身,哪里能入了施家家主的眼?” 这事儿傅小官也想过,只是想不明白。 “那你认为他为何那日偏偏要针对我?” “真想知道?” “当然!” “等你在瑶县多开几家作坊,我就告诉你。” “滚!” “滚个屁,我饿了,开饭吧,西山天醇整点来喝喝。”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训练效果显现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 傅小官在燕熙文的身上深深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才短短的个把月时间,曾经上京城的那位举止有度谈吐斯文的翩翩公子,就这样被瑶县的那些破事给活生生折腾成了满腹牢骚口吐芬芳的愤青。 两人喝着酒,燕熙文不停的倒着苦水,痛骂着朝廷里这些官员的龌龊之事,傅小官笑嘻嘻听着,偶尔应上两句,最后说道:“你可千万记住今日,以后可不要活成了你自己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老子可不会……我就不明白,我分明已经详细的将这事写给了家父家祖,可为什么他们非但没有支持我上书朝廷,反而要勒令我不得声张呢?这特么的多憋屈?哎……还是像你这般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地主才是最惬意的啊!” 燕熙文摇着头走了,对傅小官一番倾述之后恐怕心情又好了一些,“再会!” “再会!” 傅小官看着燕熙文的背影心情也颇为沉重,他也没料到一小小瑶县积苛已如此之重,窥一斑而知全豹,那么这偌大的虞朝十三道,还有多少州县是好的呢? 一个朝代的建立,最终的走向其实都一样,从初建时的满目疮痍到兴盛到大盛再到衰落最后腐朽,究其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条是每一个朝代都会存在的,那就是门阀的兴盛。 这些家族曾经为新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肯定得赏,于是他们同时也成为了最顶端的利益所得者。 为了维护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们必须扩张,必须在庙堂上下培养自己家族的势力,这些势力依附于家族而越来越大,最终散布在各个州县。 没有任何一个家族门阀能够保证自己下面的势力一定规矩清白,想反,若是下面某些重要人员犯了事,他们还必须去保,去抹平事件的后遗症,这就导致下面的势力更加有恃无恐,于是就这样慢慢的糜烂下去,直到不可收拾。 江北道上一任道台就是燕家的人,虽然这次燕家让出了江北道,但原道台并没有受到处罚,反而赚得盆满钵满荣归故里,这就是燕家门阀一手造成的结果,而燕熙文骂来骂去,骂的其实也就是他自己家。 初出茅庐,踌躇满志,本想建功立业,却没想到第一道阻力就来自自己家里,燕熙文是明白其中因果的,否则不会有这十万两银票,也不会严正告诫他不可将此事上奏朝廷。 傅小官不知道燕熙文是否会心冷,只能希望他能够抛却这负担,重新整治瑶县。 随后他又上了二楼,这一坐就到深夜。 终于将红楼一梦剩下的章回全部写完了,此刻他放下毛笔满心欢喜,就像真的是自己写的一样。 这结局发出去估计自己会被骂得很惨,那就由着他们去骂吧。 贾府的兴衰就是这社会的一个缩影,至于如何解读,这就不关他傅小官什么事了。 想了想,他又提笔在结尾后舔了两句: 满纸荒唐言,一把心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说道心酸处,荒唐愈可悲,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 连绵冬雨数日未歇。 这一天愈发的大了,傅小官抬头看了看天,撑着一把油纸伞离开了西山别院。 他去了玳山训练基地,那些家伙已经被白玉莲操练了十来天,他想去看看效果如何。 离的近了,就听见白玉莲的嘶吼声:“快的,都特么给老子快点!你们这些菜鸟,没吃饭啊!快快快,就你们这速度,遇上敌人早特么没命了,再快!” 傅小官乐了,想起了当年教官操练自己时候,那真是噩梦一般啊。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冲动,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处训练场地,也是这样的雨天,拼了命的完成各项训练。 他收了雨伞,走入了训练场地,就看见呼啦啦一群人在苏墨的带领下正在进行障碍跨越。 苏墨当然没问题,他是高手啊,但他后面那两千五百人可就遭了秧,就算是那五百老兵也仅仅是勉强能跟上,而那两千新兵此刻已经掉了队,一个个满脸充满了愤怒正在拼命的追。 白玉莲见傅小官过来也走了过去,“你这方法真可以,才十来天的时间,他们已经有了一点看头,我想半年之后这些家伙肯定能够给我个惊喜。” 当然了,这可是自己当年受训的科目之一,如果这样都不能把这些家伙操练起来那就完犊子了。 “晚上拉练要注意安全,玳山地质结构松弛,小心踩跨了。” “路线我重新选过,垮塌倒是不会,就是更加陡峭艰险了一些,第一天最快的一个回营地用了两个时辰多一刻,最慢的一个用了三个时辰多两刻。昨晚最快的一个就只用了近两个时辰,而最慢的一个也只用了两个时辰多两刻,提高明显,意志力都很坚韧。” “再过两三天武器和服装都会送过来,到时候你派人接收一下。另外就是注意伙食,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必须保证营养,要多吃鱼和肉,叫大夫弄一份营养食谱交给厨房,不要怕花钱,他们以后可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战士。” 白玉莲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所担心的问题,想当年在东部边军,除非是要上战场了,否则士兵们一天只有两餐,那日子过得,就是吊着一条命。现在这些家伙是幸福的,虽然训练时候惨了一点,但他们一日四餐,而且每一餐都已经很好。 “苏墨这家伙带头是不是有些不妥?他那体能素质各方面超越这些士兵太多,会不会拖垮了他们的意志?” 傅小官有些担心,若是拼尽全力了却依然没有丝毫希望,这种打击可是巨大的,弄不好就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明天我叫他稍微慢点,安排他领头的本意原本是他的战术动作非常标准,想着让那些士兵们都能好生学着,倒没想过你说的这个问题。” “最近多注意一点,晚上得有人寻营,我听说有流匪到了江北一带,若是遇见,正好让他们见见血。” “这感情是好事。”白玉莲笑了,一支真正的部队必须经受血与火的洗礼,若是此刻真有流匪跑来,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这是想谋反啊? 冬雨终于停了,晨雾渐渐散去,久违的阳光洒向了大地。 今日香皂肥皂作坊要开始试生产,傅小官早早的来到了这里。 负责这处作坊的是一名叫做林成柄的中年男子,张策说此人是他堂弟,此前是下村私塾的一名教习,月奉才五百文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颇为艰辛,就干脆让他辞去了教习,来到了这处作坊。 傅小官并没有意见,对张策这人他是很放心的,有他的约束,想来林成柄负责这作坊不会有什么问道。 林成柄此刻已经领着上百人在作坊里,他早已将一应流程背得滚瓜烂熟,但此刻心里依然有些紧张。 对于读书人来讲,这并不是一个体面事,但听堂兄说傅少爷开出的日奉就达到了一百文,那么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若是有了这些钱家里的条件就能极大的改善,所以,他终究妥协,在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的当下,面子显然就不太重要了。 林成柄深呼吸了一下,正要亲自去操作一番,却见傅少爷来了,心里一紧,连忙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傅小官笑呵呵将他拉住,“林先生不用多礼,我就是随便看看,这里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大胆的去做,不要害怕失败。” 林成柄微微一怔,想着堂哥和他多次说过傅少爷和别的少爷不一样,看来还真不太一样。 “少爷如此信任,成柄定把此处的事情做好!” 傅少爷对他如此信任,他忽然觉得充满了信心,此刻面对上百个工人就好像站在了讲台上一样。他颇有威严的扫过了这一群人,大声说道:“我们先进行少量的试做,你们都看好了,我先做一遍,然后我来安排工序,你们就按照工序去操作。” 林成柄挽起袖子开始试做,每一步都很小心,每一步都按照那张纸上的要求,傅小官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问题,他悄然的走了出去。 然后去了香水作坊看了看,又去了酿酒作坊看了看,最后去了造纸作坊,这里也正在筹备中,估摸着过年前能够开始试做。 最后他去了那处曾经的简易棚子,现在这里已经建成了学堂和养老院,学堂来年才会招收第一批学生,养老院里住的是曾经那些难民中的孤寡老人。 傅小官的到来令这些老人很是激动,一个个将他围在其中,诉说着心里的感激之情,也听着少爷说着上京的趣事,这一聊就到了中午时分,张策过来了,说老爷来了西山别院。 傅小官这才和这些老人告辞,随着张策回到了别院。 “东西给你运来了一批,别的好了再送过来……儿啊,你这是想谋反啊?” 后院的石桌旁就坐着父子俩,此刻傅大官俯在桌子上,盯着傅小官,低声的问道,神色很是紧张。 傅小官哈哈一笑,“你想啥呢?我不过是为了训练一点护院罢了。” 傅大官狐疑的看着他,“真的?那服装我是看不董,可这些兵器我总是懂得吧,谁家的护院要这么多兵器?每一种类三千把,你这又是匕首又是刀又是弩又是弓的……儿啊,是不是在上京受了委屈?是不是皇帝小儿罢了你的官?你给爹说说,爹又不会去告密。” 由不得傅大官不紧张,儿子回来匆匆忙忙就来了西山,然后没多久就写了那么一封短短的信,说的还很急迫,这些武器虽然并非管制,可架不住多啊。 四种武器,每种三千,这不就可以装备一万二的士兵了? 自己家不过一地主,护院可以有,可私兵却是不允许的,临江也就闲亲王府有私兵五百,儿子这动作莫非真的想要造反不成? 傅大官依然照办了,但自己也亲自过来了,他很想看看,如果儿子真的要反,那可得提前准备一下后路。 比如……去别的国家。 “没有的事,我就是训练一批护院,目前也就两千多号人。爹你想想啊,西山这处的产业越来越大,是不是需要一大批的护院看着?临江府上那些护院不行,必须换掉,而上京那么大的傅府,是不是也需要很多护院?再说我造反干嘛?不是给你说过九公主以后可是我老婆,那皇上就是我老丈人,我为啥去造老丈人的反?” 傅大官蹙眉一想,是啊,那是我白白担心了? “你就两千多人要这么多兵器干啥?” “每一个人要配备这四种兵器。” 傅小官撬开一口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柄匕首,仔细看了看,然后向这石头桌子切了下去,刀口卷了,钢火不够,铁的杂质含量太高。 “这玩意切石头肯定不行。” 傅小官点了点头,先用作吧,等自己的铁冶炼出来就能改善了。 然后他又撬开了一口箱子,里面是衣服,取了一套看了看,绿色的,无法做成迷彩,布料还不错,当然没法和真正的战术服去比,这玩意抗火抗撕裂等等性能是完全没有的。 “这种服装穿起来岂不是很异类?”傅大官颇为好奇,衣服这么短,裤子这么宽松,衣服裤子还有那么的口袋,若不是用银子砸晕了老丈人,人家可不会做这东西。 “这样穿其实很舒服,干脆利索,这些口袋可以装很多东西,还能挂很多东西,不管怎样,这事儿得多谢爹了。” 随后傅小官吩咐张策去将白玉莲叫来,叫他多带些人过来将这些东西全部搬去营地。 “爹啊,我那五个娘可有了反应?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这事儿你可得抓紧。” “哎……可别提了,除了你五娘,别的都还未曾有反应。爹就是用你五娘已有身孕这事去威胁的岳父,不然他不敢做这些武器啊。这老家伙可狡猾了,说按照规矩数量超过五百的武器就必须有官府的批文,这怎么批?明显批不了的事,为父就说如果你不做,我就休了你女儿,哈哈,这老家伙狠得咬牙切齿,最后还是答应了。” 傅小官不得不佩服这胖子老爹,果然是个人才! 但是这一规矩此前他并不明白,现在听来就是个麻烦事,回临江得去找找刘之栋弄个批文才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探 数日之后,下村镇的一处酒楼上。 五个行商模样的汉子在一雅间里吃酒,居于上首的是一黑脸大汉,鸢肩豺目,颇为凶煞。 “尔等探得的情况如何?” “回大神金刚使者,那西山防备颇为深严,方圆千米范围不时都有小股斥候巡逻。那傅小官几乎龟缩于西山别院之内极少出来,要想行刺此子不太容易啊……小的认为是不是等辟毒金刚使者来了之后再做计较?” “哼!……” 这黑脸凶人居然是黄河大盗宫身长手下八大金刚之一的大神金刚,此刻他那双眼睛一瞪,大口一张,说道:“尔等的胆子怎的越来越小?本座手下三百余人而今已抵达下村,你们却告诉本座要等!我家宫哥哥可还在平陵等着本座提了那小子的人头回去,不行,今晚必须动手!” “这……使者有所不知,在那玳山下还有很多在训练的护卫,那地方的戒备更加深严,我等不敢靠近。另外就是收到使者的消息晚了一些,也不知道西山别院里是否会有高手存在,若是有高手,使者冒然冲入,被那高手一纠缠,玳山下的护卫得了时间回援,可就不妙了,还请使者三思!” 这大神金刚正要发怒,居于他右首的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我等刚来,这地方的形势他们更为熟悉。我觉得此事不可冲动,要不这样,今晚再请三位一探那西山别院,我和使者带着三百勇士去那玳山之上看看,你们探得消息之后来玳山上与我们汇合,再决定是否等待辟毒金刚使者,如何?” 大神金刚一想,此策甚妙,点头同意,另外三名打前战的流匪探子一想,也只能这样,三人抱拳离去,雅间里就剩下了大神金刚和这文士二人。 “宝儿啊,这事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这文士说话了,“你想想,荒国的亲王拓跋秋为啥会找咱们家的宫哥哥重金求这傅小官的人头?这傅小官的名字我是听过的,就是写了红楼一梦作了水调歌头在千碑石上留名的那人。此子不过一介书生,值得那荒人亲王重金求他那人头吗?” 这黑脸大神金刚的名字叫做宋大宝,这中年文士是宫身长的一名幕僚,名为柳三变。 “三变叔的意思是……这傅小官没那么简单?” 柳三变点了点头,“听闻道院观主的关门弟子苏墨一直跟在他身边,这苏墨倒没听过有何辉煌战绩,但想来也不是普通之辈,当然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担心的是他拖住了你,然后将玳山下的那群护院给引了过来那就不妙了。此举甚重,关系到宫哥哥的宏图大业,我们只能成功而不能失败,还必须是一次成功,否则惊动了官府就更加不妙,所以此事还是需要多加小心。” “那么……我听你的,今晚就带着弟兄去玳山那边瞧瞧。” …… 天色渐晚,傅小官在院子里打坐,苏柔依然在溪水旁绣花,她忽然抬头往远处望了望,转头对傅小官说道:“那三个蟊贼又在外面窥视,究竟要不要弄死他们?” 傅小官睁开眼笑了起来,看来这流匪果然想要打西山的主意。 这已经是第五次来了,不过因为西山的防御加强,他们也只能在西山上远望,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要不……就拜托你去一趟?但不是杀了他们,而是听听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们肯定有同党,如果能够知道他们同党的藏身之处,知道他们的计划那就完美了。” 苏柔皱了皱眉头,这么麻烦? 好吧,看在这小子还不错的份上,那自己就去一趟,这里反正还有个牛逼哄哄的大师兄,倒不担心这里出现什么问题。 于是她一边绣着花一边向后院的房门走去,那身子仿佛没有什么重量一般的飘了起来,瞬间消失不见。 苏柔数个起落间悄悄的来到了那三个探子的身后,藏身在一颗树上,手里依然在绣花,只是那双细细的眼微微睁开了一线,看向了那三个探子。 “我觉得这西山没有高手了,苏墨去了玳山之下,过了这么久也没见回来。” “你们再瞧瞧,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呢?” “估计是回房了……你们说这傅小官和那女子是什么关系?” “这富家公子果然舒服,出门都带着女子,还能是什么关系?肯定是姘头来着。” 于是另外两人邪恶的笑了起来,苏柔手里的绣花针一顿,差一点点就出了手,那三人浑然不知死神就在身后。 “大神金刚使者说晚上去玳山瞧瞧,那地方有啥好瞧的?我还是认为最好等辟毒金刚使者到了一起行动,辟毒金刚使者使得一手好毒,直接将玳山下的那群人放翻,这西山别院还不是任由我等抢掠!” “是啊,不知道这大神金刚为啥要这么急,估计是为了抢这功劳。” “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等攻入这西山别院,你们去抢银子,我去把那女子给抢了,肯定很漂亮,你们可不许和我争。” “三儿啊,你特么的想啥呢,轮得到你吗?我可听说大神金刚使者可好这一口的,你特么不想要命了?” “走吧走吧,巡逻的又要从下面经过了,可别大意,如果被发现,我们都会没命的。” 三人离开了这处地方,绕着山腰从远处下了山,往下村而去。 苏柔寻思着是不是跟过去找到他们的老巢一股脑给他端了,可又想起这傅小官说需要这些流匪来练兵……真麻烦啊,她几个起落回到了西山别院,然后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傅小官。 傅小官并没有去通知白玉莲,他早已对白玉莲说过可能会有流匪过来,那么如果玳山下的那些士兵与流匪不期而遇,他们会采用什么样的战术去处理?这是临场应对的能力,也是对那些新兵蛋子的第一个考验。 他派人去通知了燕熙文,请燕熙文明天一早出发赶来西山,送他一份大礼。 第一百五十章 不期而遇 “你这是想要探探燕家的底?” 苏柔坐在傅小官的对面,没有抬眼,还是在一针一线的绣花。 “你说……这临江那么多的富商,他们为何偏偏就看上了我这西山呢?如果他们是想要抢粮,我可以理解,可很明显他们不是为了抢粮。这西山又没多少银子,值得那八大金刚中的两个跑这地方来?” “再说临江富户的守备防御可比我这地方差多了,我本以为他们看看之后就会放弃这里而离开,倒真没想到他们就是打的我这地方的主意。所以,他们抢钱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是来杀我。” “我至今也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想要杀我,可能够让这两个什么金刚跑这么远来杀我,这手笔就不是一般人有的了。朝廷上能够与宫身长对话的人不会太多,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来换的我的命,但无外乎银子,军械,或者……招安。这些人是流匪,我死了就是死在流匪之手,毫无破绽。如果宫身长愿意被招安,转身他反而成了朝廷命官。” “我就是想请燕熙文来看看,他究竟是喜欢这份偌大的功劳呢……还是不喜欢?” 苏柔瞟了傅小官一眼,小小年纪这心眼儿还挺多的,活得累不累?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但愿吧,最近头发掉得有点厉害,明天得叫春秀那丫头用何首乌来炖老母鸡汤了。” …… 玳山下,训练场上两千多名士兵穿着最新式的作战服,身上携带着四种武器,还背着重达四十斤的大包整齐的肃立在夜色之中。 白玉莲和苏墨站在队伍的前面,映着昏黄的灯火,满眼肃然的扫过众人。 “夜训……出发!” 随着白玉莲一声令下,陈破带头领着队伍向玳山跑去。 玳山上远远站着的大神金刚宋大宝带着他的三百手下愕然的看着,他转头向柳三变问道:“这是……干啥?” 柳三变也不知道啊,他皱起了眉头:“难道我们暴露了?” “不对啊,他们跑的方向不是我们这边。” “先看看,只怕其中有诈。” 苏墨押着队伍的末尾,他们也不知道此刻玳山上有一群人正在看着,和以往一样,他们跑上了玳山,灯火熄灭,四处漆黑一片,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和穿梭于林间的摩擦声。 陈破得了白玉莲的指令今晚不再遵循原来的路径,所以他改了道。 这条道就正好通向了宋大宝所在的位置,宋大宝侧耳仔细的一听,脚步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们向我们来了。” 柳三变一惊,不知道自己这些人何时走漏了风声,这下可就麻烦了。 “我们先退。” “不打?” “怎么打?那么多人,一家伙就能将我们包了饺子。” 宋大宝转身下了命令,一群人退去了山下。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陈破所率新兵经过了刚才宋大宝等人藏身之处,他也不知道有人曾经在这藏着啊,长长的队伍就这么跑了过去。 站在山下的宋大宝就懵逼了,这三更半夜的不好生睡觉这瞎**跑干啥呢? 他看向了柳三变,柳三变和他小眼瞪大眼,哪怕他在官身长身边有着智多星的名头,此刻和宋大宝也没有两样。 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听不见了。 “要不,我们又上去瞧瞧?” 柳三变想了想,“好,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这。” 于是宋大宝又带着三百手下上了山,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下面营地的灯火亮了起来,放眼一看,那些人似乎都跑了回去。 巡山呢? 你家大王是谁呀? 这特么的神经病! 宋大宝就纳闷了,然后就看见下面那群人散去,回了营房,又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整个营地的灯就全部熄灭,估计是睡觉了。 “要不我们去偷了他那营地?”宋大宝蠢蠢欲动,柳三变连忙阻止,“切莫误了正事,再等等,到丑时我们绕过此处,直奔西山别院,去取了傅小官颈上人头马上离开,万万不可恋战。” “好吧。” 宋大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将那镔铁狼牙棒放在腿上,从怀里摸出了一只烧鸡,喝着酒吃了起来。 一转眼就到了丑时,他擦了擦油腻腻的嘴,提着狼牙棒大手一挥,“出发!” 他还没走两步,下面营地里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他一惊,叫了一声“停下!”然后向下方看去。 几声哨声之后,那营地居然又灯火通明,然后就看见许多人从营地中跑了出来,很快集合在了一起。 “……不是,三变叔,你说他们究竟是发现了我们呢还是没有发现我们?” 这特么的诈尸啊? 柳三变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肯定没有发现我们,如果知道我们在这,刚才他们为何没有直扑我们而来?” 宋大宝挠了挠脑袋,“万一,他们耍我们呢?” 没那么无聊吧! “我们从另一边下山,不管他们了,正事要紧,留几个弟兄在这监视他们的动静即可。” 不能再折腾了啊,由着下面这群神经病牵着鼻子走这天可就亮了。 宋大宝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带着一群人从南边下去。 营地的灯火又特么的熄灭了,陈破带着这群新兵蛋子开始夜间突袭训练,他们悄悄的摸到了玳山南边,埋伏在了那里。 这是夜间训练科目之一,今晚和以往并没有区别,这些士兵已经适应了紧急集合并投入战斗。 他们就像猎豹一般,以五人为一组,匍匐在夜色中,并悄悄的向前摸去。 傅小官对白玉莲说,这种行动会经常出现,目标一般为城堡或者敌人营地。必须有足够的耐性,也必须有足够的韧性。因为目标往往会距离较远,需要士兵在绝对不能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靠近目标,进而发起突袭。 白玉莲坚定的贯彻了傅小官的思想,因为他在脑子里演练过数次,这是可行的,但也是非常危险的。 现在陈破就在最前面,苏墨就在他的身后。 突然,苏墨听见了山上传来的脚步声,他的手势迅速打出,一直传递到最后一列。 所有士兵在接到这一手势的瞬间改变了身体的朝向,他们取下了弓,搭上了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混乱一战 陈破和苏墨对视了一眼,打了个手势,苏墨点了点头。 陈破扭头向身后比了几个手势,于是五百士兵收起了弓,从地上爬了起来,猫着腰跟着陈破轻手轻脚的跑去了左侧的林中。 正在下山的宋大宝一行毫无所觉,他正在纳闷,那群人特么的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没声音了呢? 柳三变也觉得奇怪,难道那些人折腾那么一家伙又去睡了? 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让队伍停了下来,将那三个探子叫了过来。 “这地方的情况平时是怎么样的?” 其中一个探子回道:“平时也是这样,我等在此观察了五天时间,每个晚上他们都会往这玳山跑一圈,不一样的地方是……今晚他们的路线和以往不同。” 柳三变皱起了眉头,这群人的训练方法倒是颇为奇特,难不成今晚是他们改变了路线?自己这些人化整为零来到下村,今晚是第一次集结在此,傅小官没理由知道自己这些人的存在才对啊。 想来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他又低声问道:“你等确定那西山别院里只有傅小官和一个女子还有几个下人?” “是,离的虽然较远,但属下等人通过对那些人的动作分析,除了傅小官和那女子地位不一样之外,其余人等都是下人。” “好,你们干的不错,我们出发!” 三个探子领路,这黑漆漆的夜他们也不敢点灯啊,所以这一路下山很慢。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的后面,苏柔拧着傅小官就坐在一颗树上。 “你是对的,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你。” “不是,你能不能把手放开?” “哦……我怕你摔下去。” 苏柔松开了手,又取出绣花针绣起花来。 “那人叫宋大宝,江湖人称大神金刚,就是宫身长手下的八大金刚之一,师从黄河棍王方天,在黄河一带极有名气,手中狼牙棒重八十八斤,你这小身板若是挨上那么一下子……恐怕这小命就没了。” 苏柔仿佛在自言自语,又道:“小师弟将那九阳心经交给了你,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还没见起色……不是姐姐我打击你,你还真不是练武的料,所以你跑出来凑啥热闹?” 傅小官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就想看看那些新兵蛋子会不会被吓破了胆子,呆会打起来你可多注意一下,受伤可以,尽量不要丢了性命。” “你是小瞧了白玉莲,这小莲莲虽然刀法不怎么样,可若是带兵,他可是一把好手,你倒是好运气,小莲莲这人向来心高,却被你收服了。” 这话不假,这些日子以来傅小官也常来训练基地瞧瞧,当然他从没有干涉过白玉莲的训练计划,只是两人偶尔碰头,傅小官会提一些超前的建议,而白玉莲听过之后心里都大为佩服。 比如像现在这样的夜间突袭。 现在所有人已经就位准备完毕,就等着敌人入瓮。 而宋大宝等人对此毫无察觉,在三个探子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入了陈破和苏墨二人所布置的包围圈里。 “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心慌得厉害。”柳三变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宋大宝裂开嘴一笑,“这夜里走路都怕撞鬼,三变叔又是文人,不似我等武人,经常在月黑风高之夜干那劫掠之事。我倒是喜欢这夜里,杀起人来痛快,虽然看不见血,但能够感觉到那血洒在脸上的炙热……” 宋大宝话音刚落,便有一滴血洒在了他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抬头望了望,难道是下雨了不成? 就在他疑惑的这一瞬间,又有血洒在了他的脸上,这次他感觉到了炙热,心里顿时一惊,下意思的叫了一声:“有敌人!” 然后他身边有人噗噗噗的倒在了地上。 柳三变大骇,连忙趴在地上,“敌人在哪?敌人在哪?” 宋大宝手挥狼牙棒,叮叮叮的声音传来,他那双大眼四处一望,太特么黑了,哪里能看见敌人! “何人偷袭,可敢现身一战?” 他手握狼牙棒,又是一声大吼:“小的们,随本座冲杀出去!” 于是他带着还剩下的两百多个手下迎着箭羽冲了过去。 这厮武艺高强,那狼牙棒舞得密不透风,他身后的手下手里的钢刀也是一阵乱舞,叮叮当当之间居然也就被射杀了二三十人。 他们冲到了苏墨所部的埋伏之地,苏墨接连几个手势传递下去,身后的新兵收弓拔刀,依然以五人为阵,踏着碎步也冲了过来。 另一边陈破发出了手势命令,五百士兵随着他冲出,活生生将宋大宝等人包围其中。 苏墨提剑冲向了宋大宝,其余士兵与匪人绞杀在了一起。 柳三变从地上爬了起来,骇然的看着前面战场,过了三息,他转身就跑,然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的双腿被一根线缠着,然后他的身体在空中翻滚,被那线裹成了粽子模样。 苏柔将他吊在了树上,然后继续绣花,双眼却看向了下面的战场。 从头到尾,那群新兵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让苏柔对傅小官和白玉莲高看了一眼。 此刻战场之上,五人小队如车轮般的碾过,第一人一刀砍下,脚步已经移动,第二人正好在第一人的位置上,又是一刀横扫,如此这般旋转着切入了敌人之中,仿佛切菜一般,在苏柔看来简直就是欺负人,可身处战场中的新兵们心里却无比紧张。 这特么的是真刀真枪的杀人啊! 他们原本可是农人,拿锄头没有问题,现在拿的可是刀啊! 那些血洒在了他们的脸上,那些刀劈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的刀也砍在了敌人的脖子上,身边有队友倒下,然后就红了眼,于是就没了章法。 “老子砍死你个狗曰的!” “张鹏,张鹏,你醒醒……快来人啊!” “啊,我的手,我的手……!” “兄弟们,弄死他们!” …… 傅小官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乱了,不过没关系,这毕竟是他们的第一战,事后白玉莲自然会做出总结,有些人会就此离开,有些人会慢慢成长起来。 这就是优胜劣汰,他们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们必须经历这样的腥风血雨才能更加坚定的面对未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艺术 战斗在一炷香的功夫结束,毕竟是两千五百人对三百人,还是伏击战,胜负没有悬念。 白玉莲已经来到了这里,这里也点上了火把。 新兵们看着一地破碎的尸体和尚未凝固的漆黑的血,此刻才感觉到了后怕,然后有人蹲在地上吐了起来,也有人浑身战栗闭上了眼睛。 白玉莲带来的大夫正在收治伤员,自己这边死了十二个,重伤十八,轻伤三十。 他面色平静如水,对其中一名大夫说道:“将伤者带回营地治疗,其余人等,列队!” 随着白玉莲一声令下,陈破站在了最前面,剩下的两千多名士兵窸窸窣窣的站在了队列之中。 傅小官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苏柔依然坐在树上绣着花,苏墨没有在此处,他追杀宋大宝去了。 “我的建议是把这些死者集中埋葬,就埋在玳山的山腰处,竖立一个石碑,写上……英魂台三个字,供活着的人凭吊。重伤者显然已经无法完成后续训练了,发放一笔遣散金,让他们去西山作坊里做点什么吧。” 白玉莲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道:“战损比还是大了一些,这一战估计会给部分人心里留下阴影,我先做做工作,若是不行,也得退回西山让他们去作坊谋生。”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血,死的都是新兵,一个是经验的问题,另一个是临战心态的问题,五人小队的配合也不太默契,还有就是不够冷血。” 这些家伙最后居然吼了起来,虽然狂吼听起来颇有气势,可这在傅小官看来实在是太傻叉,杀人这种事情越是平静效果反而越好,他所希望的是哪怕杀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不要发出那种狂吼——他们是未来的特种兵,不是十万人会战的小步兵,他们应该是冷静的平静的淡定的去杀人,就像砍瓜切菜的杀人,砍瓜切菜不需要吼,只需要砍和切就行了。 “嗯,后续的训练会针对这些问题作出调整。” “也不要急于求成,这一战至少让他们知道了战场凶险,达到这一目的也就行了,以后……他们会经历更多的洗礼,最后留下来的,才是精英。” 傅小官说着抬头向挂在树上还在挣扎的柳三变看了一眼,对苏柔说道:“将他放下来吧,我问问他。” 砰的一声,柳三变掉在了地上。 傅小官蹲在柳三变的身边,捡了一把刀将他脸上的丝线割断,问道:“贵姓?” 柳三变大吸了一口气,“你就是傅小官?” “对啊,是不是很帅?你叫啥来着,我问你呢。” “我是柳三变,宫身长宫大帅身边幕僚,你速速放了我,我还可求了我家宫大帅绕你一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柳三变的头一甩,一口鲜血喷出,他转过头怒目圆瞪,傅小官一脸笑意。 “什么狗屁宫大帅,没听过。放你是不可能的了,你老老实实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贼子你休想!” 啪……! 又是一记耳光。 柳三变被扇得两眼发晕,看来这小子不吃这一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若问我,我就先招了,等辟毒金刚黄四郎前来救我。 可傅小官却没有问,他将柳三变身上的丝线慢条斯理的割断,然后将他的一只手抓了出来,摁在了地上。 “你、你、你要干什么?” 傅小官取出了一把匕首,在那只手上比划了一下。 “别、别、你问,你问,我都说,啊……!” 一声惨叫,傅小官将他左手的大拇指割了下来,他还是没有问。 “啊……!” 他又将柳三变的无名指割了下来,依然没有问。 “啊……!” 柳三变浑身被冷汗湿透,满眼惊惧,黄白之物顺腿而下。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一把抓住柳三变的头发拖着就走,来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我这人很爱干净,杀人这种事情也得要干干净净,这样心情会更加愉快。” 苏柔偏着脑袋又睁开了那双细眼看向傅小官,这小子平时里斯斯文文,倒没想到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挺有意思。 两千余兵士此刻亲眼见到自己少爷的所作所为,心里无不惊叹,甚至许多人已经将刚才战斗的恐惧忘记。 原来少爷如此厉害! 原来这就是少爷所说的沉着冷静。 于是,原本想要打退堂鼓的人放弃了这一想法,他们的命本来就是少爷给的,他们还是少爷亲手从三万多西山人里挑选出来的。 少爷说淘汰之后能够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精兵,我若此刻就离开,岂不是丢了少爷的脸?岂不是令人唾弃的逃兵?若是回了西山,如何面对三万多西山人的眼? 而白玉莲所带回来的五百老兵此刻心里也非常震惊,这个平日里以为的文弱书生居然有如此残忍的一面!尤其是他切那手指真的就像切菜一般随意,这人……难不成杀过很多人? 傅小官继续切着柳三变的手指,柳三变想死的心都有了,这特么什么人啊!这分明就是个恶鬼! “我说,我说,我求你了,你让我说吧!” “哦,你要说了啊?那你就说吧。” 傅小官将血淋淋的匕首在柳三变的衣服上擦拭了一下,柳三变嘴唇都在颤抖。 “是、是、是荒人亲王拓跋秋请我家大帅派人对你出手,我、我、我是来为宋大宝和黄四郎出谋划策的。”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预料错了,可这拓跋秋又特么的是谁?我啥时候招惹到荒人了? 他想了想,问道:“我和这拓跋秋无冤无仇,他杀我干啥?” “不、不,听闻荒人正在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据、据说,这主意,是、是你出的。” 哦……傅小官恍然大悟,这什么跟什么嘛,当时在金殿不过随口一句,居然招来了今日的祸事,防不胜防啊。 “宋大宝和黄四郎又是谁?” “宫身长手下的两大金刚,宋大宝是大神金刚,黄四郎是辟毒金刚。” “这黄四郎现在在哪里?带了多少人来?” “按照计划,黄四郎还有两天便到下村,带了五百余人。” 傅小官捡起一把刀,扬了扬眉头,啪的一声拍了下去。 “啊……!” 啪……! “啊……!” 傅小官将刀丢下,柳三变在地上疯滚撕心裂肺的狂叫:“傅小官……你这个恶魔!” 他四肢关节尽皆被傅小官拍碎,那钻心的疼痛令他几欲昏迷却偏偏没法昏迷。 傅小官来到了阵列面前,面色从容淡定,声音无波无澜。 “你们记住,杀人是一门艺术,你们何时掌握了这门艺术,何时才能成为我需要的真正的军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饵 西山别院后院,雾如纱一般的落下,映着灯笼的光线,朦朦胧胧飘飘渺渺颇有一番人间仙境的味道。 就在这雾纱之中,傅小官等人围坐于石桌前,桌上是几道佐酒小菜,正冒着热腾腾的烟。 “来,干一个。”傅小官举杯,白玉莲和苏墨苏珏还有舒柔都举杯饮下。 白玉莲忽然看着傅小官颇为好奇的问道:“你审问那柳三变的时候,那平静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这问的什么话?傅小官瞪了白玉莲一眼,“好吧,你就当我是装的。” 白玉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喝了一杯酒,你说这小子漠视生命吧,他却又救了那几万灾民。你说他对生命充满敬畏吧,他那刀子动下去真如杀鸡狗一般。 “那宋大宝呢?”傅小官没理白玉莲的眼神,向苏墨问道。 “跑了。” 白玉莲大笑,苏墨大恼,“老子砍下了他一只胳膊,还是拿狼牙棒的那只胳膊,跑了又怎样?那王八蛋已经废了。” “按那柳三变所说,再两天时间黄四郎就会带着五百匪人过来,我们是不是计划一下打他个埋伏?”白玉莲问道。 傅小官想了想,否定了这一建议,“这一战,就当成是一场正面战争,如果这黄四郎用毒,得请大夫鉴定一下会不会死人,多久会死,能不能解。如果能解,就让他们中一次毒长点教训。” 苏墨心想这家伙真是疯狂,无所不用其极,那些士兵可又要倒霉了。 可这在傅小官的心里却算不得什么,想前世自己接受训练时候,教官下毒那才是防不胜防,以至于从基地出来之后,哪怕是喝一口水都会先作判断,这就是深入骨子里的本能,只有这样,才能在千变万化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解毒这种事情,大夫不靠谱,就让我来吧。” 说话的是苏珏,他刚刚捻了一片鱼肚仔仔细细的咀嚼之后咽下。 傅小官看向苏珏有些惊讶,“大师兄还会这个?” “略懂。” 傅小官笑了起来,苏墨也笑道:“大师兄可是真正的岐黄高手,也是解毒行家,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毒能够难倒大师兄的。” 苏珏摆了摆手:“小师弟切莫这样说,使毒乃小道,却也有千般变化,大师兄我不过随意研究了一下,距离行家甚远。” 苏柔抬起细细的眼睛斜乜了苏珏一眼,心想大师兄确实是随意研究了一下,差点把师傅给弄死了。 “那这事儿就有劳大师兄了,接下来你们得知道黄四郎何时用毒,用在何处,这事只有你和苏墨二人去监视。” 白玉莲点了点头,想着拖去了训练营地的柳三变,问道:“那柳三变你留他一命意欲如何?” “吊着他一条命,明儿个就用根杆子把他挂上去,插在英魂碑前。” 苏柔又抬起细细的眼瞟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少年的手段是不是太狠辣了一点。 但白玉莲却深表认同,“此举可以,一来让那些新兵蛋子看看,二来引黄四郎上勾。” 五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聊天,于是就聊到了荒人头上。 “我还真没想到这次要来杀你的人居然是荒人请来的,还是荒人中鼎鼎大名的拓跋秋!我说,你究竟在上京对荒人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白玉莲好奇的问道。 “我特么荒人长啥样都不知道,你说我冤不冤啊?那日在金殿之上,那些文武大臣都在商讨三公主和那拓跋风和亲的礼仪之事,我呢就躲在最后面想着别的事情——你们说说,这和亲的事关我什么事?可陛下去偏偏点了我的名,要我也说道说道。” “我能怎么说?我又不知道皇室礼节,于是就随口说了一句,三公主殿下乃我虞朝金枝玉叶,那荒人所在之地太过苦寒,要不就让荒人修一座像我大虞一样公主府,结果他们就硬是弄成了叫荒人修一座宫殿!我就说了这么一嘴,哪里想到陛下就命人记下了。” 傅小官双手一摊,满脸无辜,“这荒人也是不讲道理,居然请了人来杀我,这特么又不是我做主的啊!” 众人大乐,白玉莲摇了摇头,“你啊,这就叫祸从口出。” 他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又道:“你是不知道荒人有多穷,他们以前是以游牧为主,住的是一种叫做蒙古包的棚子,随时可以撤掉用牛马拉走。后来才在雁山关那边建立起了城市——其实就是用石头垒砌的房子,连城墙都没有,他们将这城市取名为荒京,表示荒国也有了京城。” “所以你想想,而今因为你一句话,荒人得以举国之力来建造一座宫殿,这可是劳民伤财的活计。依我所想,这宫殿一旦建成,荒人又要穷得揭不开锅。那拓跋秋是拓跋风的叔伯,相当于咱们虞朝的亲王,而且此人熟知我大虞文化,据说曾经在上京稷下学宫求过学,是拓跋风身边真正的智囊人物,他肯定明白其中之害,但拓跋风已经同意了建造宫殿,他无法反对,那就只有找你出气了。” 苏墨等人这才闹明白,看着傅小官便觉得这小子果然是个祸害。 “现在既然知道了正主,那这功劳你还给不给燕熙文?” “给,送他一份功劳,且看看上京燕家有何反应。” 顿了顿,傅小官斟酌了一番,低声说道:“明年荒人宫殿落成之时,就是三公主殿下下嫁之期。我得到一消息,陛下极有可能派我作为和亲使者前往荒国。我是这么想的,到那时这批士兵已经有了一定的战斗能力,我找个由头把他们塞入送亲的队伍,与我一道前往荒国。” 白玉莲点了点头,“若是你真的成了和亲使者,这批人还必须的带上,我想拓跋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不不……”傅小官摆了摆手,“我的问题不会太大,毕竟陛下也不想我死在荒人手上。我需要你带着这批士兵去抢一批战马回来。” 白玉莲等人一惊,被傅小官这天马行空的想法吓了一跳。 荒人的战马固然举世无双,可你特么的跑几千里去抢人家的战马,那和亲之事怎么搞? 若那拓跋风一怒不和了,你傅小官脖子上有几颗脑袋够陛下砍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来来来,喝酒喝酒,此事,以后我再详细的告诉你怎么去做。”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究竟想干啥? 燕熙文看着渐渐满了的粮仓,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了下去。 这一县之地若是粮食出了问题,那可就是天大的问题。 县府的粮食属于战略储备,这东西若是太平盛世,其实所起的作用并不大,因为市面所流通的粮食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粮商,而县府储备之粮多为应季之时出售然后纳入新粮。 但燕熙文知道如果一旦有战争爆发,说不定朝廷就会下旨调粮,万一调到了这瑶县,你却没粮,这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如今看似天下承平,可战争这个东西,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他从上京带来的师爷顾文此刻也松了一口气,对燕熙文低声说道:“少爷,那傅小官请你去西山,说是送你一份天大的功劳……你去还是不去?” “去,我倒要看看这家伙送我个啥功劳。” “那小人这就去安排备车?” “嗯,等等,把我府上的那把镇纸带上,这次粮食的事情,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顾文微微一愣,心想那墨玉如意镇纸可是少爷心爱之物……看来少爷和那傅小官之间的恩怨,似乎不如传说中那般水火不容啊。 第二天下午时分,燕熙文再次来到了西山别院,傅小官和他寒暄了两句,就带着他去了玳山之下。 “是这样,你上次来不是告诉我有流匪到了江北之地吗?很碰巧,这第一股流匪打的正好是我的主意,所以,我就把他们给全灭了。当然,这功劳我拿着没用,但我想来想去,你拿着这功劳恐怕会有些用处,你先看看。” 燕熙文看着眼前的巨坑之中数百具被砍的七零八落的尸体,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屏息住了呼吸。 他哪里见过如此恶心惨烈的场面,心里顿时翻涌,跑到一旁稀里哗啦的吐了起来。 顾文也没见过这情况,但他毕竟年长,倒是稳住了阵脚,去扶住了燕熙文,心里已经想着这事如果真落在少爷的头上,那可就要好生的做一片文章。 过了许久,燕熙文终于缓过气来,他拍了拍胸脯,指着傅小官,“你特么的就没安个好心!” 傅小官无辜的耸了耸肩膀,“你特么的这可就真冤枉我了,我就问你,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功劳?你要还是不要?” 燕熙文敏锐的政治嗅觉也明白过来这其中的意义,点了点头,“要,怎么不要,我特么跑这么远来难不成空手回去?” “行了行了,反正也来了,不急着这一时半会,今晚就住在西山别院,晚上还有一份功劳送给你。” 燕熙文直起了腰,眉间微蹙,问道:“怎么?还有匪人?” “嗯,走,我们回去再说。” 三人回到了西山别院,坐在后院燕熙文连喝了三杯茶,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刚才你看见的三百个匪人尸首就是黄河大盗宫身长的手下,跑到了平陵邑落草的那个宫身长。这家伙手下有八大金刚,这三百匪人就是其中的大神金刚宋大宝带来的,可惜晚上看不见,那宋大宝丢了一只胳膊跑掉了,不过我手上还有一条大鱼,是那宫身长身边的幕僚柳三变,明天一并给你。” 燕熙文一直看着傅小官,这家伙居然说的如此平静,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那可是真正的土匪! 他这护院能有多少人? 就凭他这些护院,就弄死了三百个土匪还把那啥大神金刚给砍残废了? 这是燕熙文难以相信的事,他虽然没领过兵,但家丁护院能有多少战斗力他还是清楚的。 所以他问道:“你从州府借了兵?” “这个真没有,如果是借了州府的兵,这功劳我可不敢送你。” 燕熙文一想,是这个理,这可不是普通的流匪,而是落草在平陵的宫身长的手下,这意义就不一样了。 宫身长是在朝堂落了名字的,北部边军也曾派出过部队去平陵山围剿,只不过这厮狡诈,派出去的军队都是无功而返。 如果这上奏文章中表明自己与傅小官联手,剿灭平陵流窜至瑶县匪人三百,重伤宫身长手下大神金刚宋大宝,生擒宫身长之幕僚柳三变……那么自己在这瑶县的第一件大功劳就肯定到手了,都不需要家族的运作,陛下定然高兴,吏部这考评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极优。 这等好事,傅小官为何送我? 燕熙文并没有晕头,于是问道:“我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把这功劳给我,有什么条件?” 看看,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虽然我们没有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你既然见我就要行弟子礼,在我看来你就是我的门生了,你说……这功劳不给自己的弟子还能给谁?” “滚!”燕熙文最憋屈的就是这破事,傅小官还偏偏要故意说出来,他顿时恼怒。 傅小官却哈哈一笑,心情极其爽朗,“你看看你,修身养性,轻易动怒可非君子之本。好吧,是这样,明年我估计会在上京城呆的时间比较长,你也知道我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实话对你讲,就连你燕家,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得罪。这功劳落你头上呢,一来是表示我真的对你燕家没有任何敌意,二来……你燕家可是一门三相啊,我要想在上京立足,总得要找个足够粗的大腿抱着吧。” 这个理由足够完美,燕熙文沉默数息,明白了傅小官的想法。 这小子倒是个人精,小小年纪有这般算计还真不简单,至于傅小官和家里是否有隔阂他并不知道,但是如果这家伙真的愿意站在燕家这一边,至少没有坏处。 “好吧,这样一讲我倒是理解,你说晚上还有一份功劳是什么意思?” “过来的是两股流匪,今晚是宫身长的第二个手下辟毒金刚带来的五百人,明儿一早我带你去收尸,这次保证那辟毒金刚也跑不掉。” 燕熙文还是不明白傅小官的底气何在,他正要问问,傅小官却俯过身子看着他神神秘秘的问道:“我觉得咱们这地方不安全,有没有什么法子成立个两三千人的守卫队伍?” 燕熙文眉头一皱,“只有一个方法,向朝廷申请地方团练,如果有了这份战功……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究竟想干啥?” 傅小官坐直了身子,满脸无辜,“我这身家可都在此处,这一家伙弄死了宫身长这么多人,你认为他会善罢甘休?”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毒 傅小官和燕熙文二人在西山别院聊天,玳山上辟毒金刚黄四郎看着挂在竹竿上奄奄一息的柳三变肝胆俱裂双眼通红。 站在他身旁的宋大宝狠狠一脚踢在了一块巨石上,“都怪我,都怪我,害得三变叔遭了如此罪过,我这就杀下去将三变叔救回来!” 他说着就要往下冲,黄四郎一把将他拽住,“你特么去送死啊!这分明就是想用三变叔来引我等上勾,下面必然埋伏着诸多高手……此事,得从长计议。” “再从长计议三变叔可就死了,我们就算安然回去,如何向宫哥哥交代?你切莫忘了宫哥哥新娶的那嫂嫂,可是江湖人称笑面狐狸的柳九妹,她爹若是死在这里,我们焉有命在?” 坐在略远处树梢上绣花的苏柔这一次皱了皱眉头,笑面狐狸柳九妹?这女人居然嫁给了宫身长?傅小官这小子看来挺招麻烦的。 黄四郎牙齿一咬,抬头看了看天,“呆会试试能不能派几个人混入他们的营地,只有在那水井之中下了迷魂散,待那些军士用了那水做的晚饭,才有机会救出三变叔。” “我去,我虽然被那苏墨砍去一臂,这轻功还在,就当是我将功补过。” 黄四郎看了一眼宋大宝,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那苏墨的武艺已是一流?” “哎……我大意了,那苏墨的全真十三剑很是厉害,确实已入一流。” “如果苏墨就在那营地,你哪里有机会去投毒?” “他已回西山别院,这营地里暂无高手。” 黄四郎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几个布袋递给了宋大宝,“小心一些,若事不可为就离开回来,切莫暴露。” 宋大宝将布袋塞入怀中,“你们等我消息。” 几个起落间,他消失在玳山之下。 苏柔没有动,她依然在安静的绣花。 宋大宝来到营地,才知道此处防守之深严。 两千多士兵依然在场地上操练着各种武器,但营房外却有站岗的士兵,也有五人巡逻小队不时走过。 他寻了个时机躲在了营房旁,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衣带着白帽子的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心里一紧,正想动手将这人制住,却没料到这人说话了:“喂喂喂,你特么的躲在这偷懒,赶紧去给老子挑几担水,厨房里的水都快用完了。” 宋大宝心里大喜,天助我也! 他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去。”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没走几步那白衣人又说话了:“喂喂喂,你特么的脑子长在胯下啊?厨房在那边,真是笨,难怪被分配来当伙夫。” “啊……我迷糊了。”宋大宝连忙道歉,低着头走去了厨房。 这白衣人裂开嘴笑了起来,如此邪恶,居然是白玉莲。 这土匪脑子真不好使,如果不给他指点一条明路,白玉莲担心这货很快就会被巡逻的士兵给发现。 去瞧瞧这厮下的是什么毒,白玉莲想着就去了井边。 宋大宝从厨房拿了水桶正站在井边,四处瞧了瞧没人,于是他从怀里摸出了迷魂散往井里倒去,然后他挑了两桶水去了厨房。 白玉莲蹲在井边瞧不出个名堂,想了想,取了酒馕将里面的酒一口喝尽,打了一酒馕的井水离开了训练营地,去了西山别院。 宋大宝挑了足足十担水将那些水缸挑满,心里非常欢喜,这些士兵在吃了这水做的饭之后就会全部被放翻在地,毫无战斗力,到时候老子一定要把他们的人头一个个砍下来报这断臂之辱! 他溜出了营地,回到了山上,一脸喜意。 “成了,全放进去了。” 黄四郎疑惑的看着他:“这么容易?” “他们没有防范,那营地虽然有兵士守卫,但极其松懈,我寻了那厨房,正好遇见一厨子叫我去挑水,这不是正好么,我就下了药也挑了水,没有人注意。” 黄四郎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一想,下面这群人毕竟不是正轨的军队,也没有人知道他黄四郎会来这里,那么防守松懈也很正常。 “好,此事你是大功一件,等救了三变叔,此地定然大乱,苏墨此子肯定会来此处,我们绕行至西山,去那别院取了傅小官的人头就立刻离开。” “如此甚好!何时动手?” “等他们饭后半个时辰,药性发作我等就冲下去救三变叔——你可记住,救了三变叔我们就退回玳山绕去西山,千万别想着将这些兵士杀完,我们没那时间,而且,这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宋大宝觉得有些遗憾,但依然点头应下。 柳三变是从他的手里丢掉的,而且他所率的三百手下也全军覆没,甚至自己还丢了一条胳膊,现在的他可没有资格和黄四郎计较。心里所想的就是希望此举能够成功,只有如此,回到那平陵山见了宫哥哥才有活命的本钱。 白玉莲回到西山别院和傅小官打了个招呼径直去了苏珏的房间,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对傅小官点了点头,离开了西山别院,看得燕熙文一头雾水。 “他是谁?” “我这护院的头领,本是绿林人士,因为听闻我这人急公好义有勇有谋年少有为就投奔了我。” 白玉莲正要跨过那月亮门,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倒在地。 燕熙文鄙夷的看了一眼傅小官,“你这脸皮果然很厚……这么说,那啥辟毒金刚来了?” “嗯,来了,带着五百匪人呢,你怕不怕?” “……好像不怕,有点紧张,啥时候打起来带我去瞧瞧?” 你特么好歹也是个县令,居然对这种绿林中的破事这么好奇,城府呢?修养呢? “瞧个屁,肯定是晚上打,啥都看不见,万一一只流矢射伤了你,我可承受不起燕阀的怒火。” 燕熙文很是遗憾,虽然他所读之书皆为圣贤,可这绿林之事也听过不少。 比如上京城五皇子的轻风细雨楼,比如南门的那只母老虎南霸天,也比如刀山三把刀,剑林七把剑,道院五层楼,佛宗九佛陀等等。 这些江湖事原本离他很远,但此刻却在咫尺之间,少年心性颇为好奇也就在所难免。 “呆会我出去一趟,你留在这里。” “你去哪?” “我去看杀人。” “为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中招 天色渐晚,玳山训练场已没有了人。 所有士兵回到了营房,休整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都去了饭堂。 白玉莲就站在饭堂里,等人齐活之后说道:“今晚分批次用餐,一连先吃,然后二连三连,依次排队。” 士兵们有些疑惑,今晚怎么吃饭都改了?但没人提出异议,因为这是白玉莲说的话,这就是命令。 一个连有五个排,一个排有三个班。一个班是十人,共计一百五十人,这是新兵成立时候傅小官所做的分级,白玉莲不知道傅小官为什么要这样来分,和现在的军队完全不一样,他原本很不习惯,但现在发现挺好使的。 三个连组成一个营,三个营组成一个团,三个团组成一个旅,现在西山的所有士兵正好是一个旅的编制,陈破被任命为第一任旅长之职,而苏墨——苏墨这家伙属于编外人员。 一连一百五十人就坐,白玉莲背负着双手笑眯眯的走来走去,“你们记住,你们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一颗极为警惕的心!因为敌人可能无处不在,他或许会扮成一名厨子给你们的饮食里下毒,也或许会扮成老弱病残的模样博取你们的同情,等着你们放下戒备靠近他,然后一刀子扎在你们的胸口要了你们的命!” “所谓战场,并不是只有两军对垒之处才叫战场。哪里有敌人,那里就是战场!” “所有的经验教训,我不希望都是用你们自己的鲜血或者生命来获取,那样代价太大,而且当你们知道的时候也已经晚了。那么我们在训练的时候就要愈发努力,在训练之后就要多动脑子,设身处地的去想,如果你是敌人,你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对付我们。” “我曾经仔细的想过,如果在丛林之中,我会埋下陷阱,我会设置迷障,我会在水里下毒等你们去喝,我会声东击西将你们分散,然后逐一消灭。” “如果你们没有警惕之心,那么可能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们统统给老子记住,我们是特种部队,是用脑子和一身本事去完成任务的与众不同的部队!” “你们和全世界所以的部队都不一样!” “如果做不到……二连吃饭……你们要么被淘汰,要么连命都没有了。” 一连一百五十人全部吃完退到了一角,二连坐了下去。 范冬临是西山人,因为年富力强当初被傅小官挑了出来,此刻坐在桌前并没有动筷子,他觉得教官今晚有些奇怪,心想难不成这里面又有什么幺蛾子? 身边所有人正在稀里哗啦的吃着,他也很饿啊,可他本能的觉得有问题,身边一战友用胳膊肘撞了他两下,低声问道:“怎么,不饿啊?” “剪刀,我觉得这饭有问题。” 被称为剪刀的少年一怔,停下了筷子,瞄了白玉莲一眼,回首问道:“难不成教官还会给我们下毒?” “教官的德性你还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有问题,我不吃。” 剪刀也放下了筷子,“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就教官那阴人的手段,弄不好吃了会拉肚子。”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白玉莲的眼里,很好,三百个人至少有两个活下来了,那个叫范冬临的小子可以任命为二连连长一职,剪刀这货虽然是范冬临提醒的,但胜在采纳了建议,可以任命为二连一排排长之职。 接下来是三连,三连有三人警惕的没有吃饭,其中有一名叫做钟大锤的老兵,其余二人都是新兵。 当四连开始吃饭的时候,一连的毒药已经发作。 就见一连一百五十人忽然捂着肚子软软的躺在了地上,其余士兵大惊,白玉莲却轻飘飘摆了摆手,“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的敌人在水井中下了毒,他们已经死了,接下来所有吃过饭的人都死了。” 吃过饭还没有发作的士兵大骇,满脸惊恐不知该怎么办,而剩下更多的没有吃饭的士兵也是一片愕然,心里有些庆幸,但更多的还是无声无息死了这么多袍泽带来的恐惧。 白玉莲手里的教鞭啪的一抖,面色肃然如水。 “此刻,你们的战友已经中了敌人的毒,你们该如何处理?” “报告,此刻应该救人。”新兵郑强一声大喊。 “好,郑强出列,你去救救看。” 郑强顿时懵逼,他不会解毒啊,这怎么办? “所以你根本救不了他们,对吗?” 郑强面红耳赤垂下了头。 “所以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的战友们死去,对吗?” 郑强更加无地自容,所有的士兵此刻也都垂下头去。 “对于毒,在我们不知道所中的是什么毒的时候,我们可以尝试去这样做……郑强,给二癞子灌水,灌到他吐了为止。” 白玉莲抬起头来,对其余人说道:“在郑强给二癞子灌水的时候,身为郑强的队员,你们此刻该做什么?记住了,敌人无处不在!你们特么的就必须保护郑强,按照我们所训练的方法,展开防卫,布置暗哨,随时迎敌!” “你们这帮菜鸟,真特么的菜,老子的意思你们懂了没有?”白玉莲大吼。 “懂了!” “懂你妹!” “现在,立刻,马上!隐蔽潜伏,以连为单位从后方出营绕至英魂碑,老子告诉你们,这毒不是老子下的,是敌人,敌人!他们就在玳山上,正等着你们全部被这毒放倒之后营救柳三变,明白了没有!” “都特么给老子长点记性,不准死人,全给老子活着回来,出发!” 短暂的骚动之后,平日的训练显示出了初步的效果,所有士兵顿时禁声,迅速的检查了身上的装备,在陈破和苏墨的带领下分两路从后方瞧瞧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傅小官走了进来,鼓了鼓掌,看着地上横七竖八摆着的几百号人笑了起来。 “笑个屁,来吧,救人。” 白玉莲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瓷瓶子,将瓶子中的药粉倒入一桶水中,两人将这些中毒的士兵挨个摆在地上,一个个撬开嘴灌了一勺下去。 “这些家伙死脑筋,妈的,老子带回来的那些老兵也只有一个锤子没有吃饭。如果此事预先不知道,这两千多号人可就全特么没了。” 傅小官依然一脸微笑,说道:“所以敌人无处不在这个观点,得随时随地的灌输到他们脑子里去……你说,我若是请大师兄来为他们专门讲讲关于毒的课,可不可行?” “这个当然好,虽然这些家伙里面识字的人不多,但若是用心听进去,也能知道解毒的法子。” “不是,我是希望他们掌握如何用毒。至于解毒……这个交给随行医官就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战 白玉莲偏着脑袋看着傅小官,看了很久。 这家伙居然想的是用毒! 你还别说,两军对垒还真没有人这样搞过,毒这个玩意儿更多的是绿林中人使用,如果在战场上用毒,是不是太阴狠了一点? 傅小官将最后一名士兵的解药灌下去站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这毒也是一种手段嘛,所有战争都有其战略目标,比如攻陷城池,也比如斩杀敌人将军等等,但无论何种战略目标都需要杀死敌人。杀死敌人的手段也很多,但如果能够将这事办理得更简单一些是不是很好?” “比如如果有那么一种能够随风传播的毒,敌人吸入毒药之后就会丧失战斗力,我们是不是能够更轻易的达成战略目标?” “所谓敌人,就是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人,什么样的敌人才最可爱?当然就是死了的敌人。至于这敌人是何种死法……你觉得重要吗?” 白玉莲也站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失去了根本?” “不,毒是诸多手段之一,是建立在他们强大的能力之上的,你想啊,如果要去那敌阵中投毒,他们是不是得先有那本事去到敌阵中?如果要去敌人的城池中投毒,他们是不是必须得有那本事潜入敌人的城池?” “小白啊,战略方向无法改变,但战术运用却可以灵活多变。这事儿你考虑考虑,如果你想通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去请大师兄。” “外面差不多该打起来,我们去看看。”傅小官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两人向玳山走去。 …… “四郎,差不多了吧。”宋大宝紧张的问道。 “你再去探探,如果那处亮着灯火的地方没了声音你就回来。” 宋大宝屁颠屁颠的飞去了下山,躲在这餐厅旁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地上那些躺着的士兵在喝了解药之后刚刚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上下软弱无力,各种**声响起,如此的真切,令宋大宝心里一喜。 他向玳山飞去,几个起落回到了黄四郎的身边,“成了,全放倒了。” “当真?” 宋大宝用那独臂拍了拍胸口,“我亲耳所听,假不了的。” “好……!”黄四郎举手一挥,低声呵道:“小的们,给我上,救出三变叔速速回来。” 宋大宝带着五百流匪肆无忌惮的向山下冲去,柳三变听见了山林里传来的声音,原本绝望的心里顿时升起了希望——按照时间算,黄四郎理应到了。 这两天他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而今就剩下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是拜那傅小官所赐,待老子回了平陵,请我那女婿宫身长派人前来将这地方彻底踏平,老子要将那傅小官凌迟千刀方解我这心头之恨! 陈破和苏墨早已埋伏在了两旁,宋大宝根本没有料到此处会有埋伏,他兴冲冲的来到了英魂碑下,提刀将这竹竿砍断,却忘记了自己只有一只手,一个没有扶住,竹竿倒了下去,砰的一声,柳三变疼的龇牙咧嘴的痛骂:“宋大宝,我曰你娘,你想摔死老子啊!快快快扶我起来。” 宋大宝也被吓得不轻,这一家伙万一把柳三变给摔死了,自己这罪过可就再也洗刷不掉了。 还好还好,这老家伙命挺硬的,居然还能骂人! 他跑了过去,将柳三变扶了起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柳三变翕开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才想起自己的关节尽碎。 “不行,我站不了,得抬着走。” 宋大宝一听,招呼来几个小兵,“快快快,将柳大人抬上去。” 黄四郎一直站在山上,听着下方传来的骚乱,心想宝儿这王八蛋做事实在不靠谱,不就是救个人嘛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他急迫等待的时候,苏柔从树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落在了黄四郎的身后,然后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黄四郎的肩膀。 黄四郎一怔,一股寒意顿时升起,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手里却已捏住了一个小瓶子,慌乱中取出的这个瓶子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药。 苏柔嘿嘿一笑,黄四郎顿时毛骨悚然,他想都没想就将手里这瓶子向后泼了出去,苏柔一指点在了黄四郎的背心,然后屏息住了呼吸,就凭你这雕虫小技也能奈何姑奶奶我? 黄四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苏柔忽然眉头一皱,那双细长的眼抬了起来,然后脸蛋事儿通红,“黄四郎你这个狗曰的,居然如此下流!” “砰……!”一脚,黄四郎被踢的飞起,然后舒柔手中的绣花针飞出了道道丝线将这厮裹了起来吊在了树上,苏柔飞快的向西山别院飞去,心里砰砰砰直跳,大意了大意了,居然中了枯木逢春散,这可不得了,如果大师兄无法解掉……最好大师兄解不了这毒,嘿嘿嘿…… 她扑入了后院,砰的一声撞开了大师兄的门,手中丝线飞出将一脸懵逼的大师兄手脚给绑上。 “大师兄……我、我、要……!” 话说宋大宝救出柳三变之后,按照计划带着五百手下向玳山撤离,就在他以为一切顺当之时,漆黑的空中传来嗖嗖嗖的声音。 “迎敌!迎敌!”宋大宝大惊,噗,一支剑射入了他肩膀,“啊……!冲,冲。” “啊……跑啊!” “别特么跑,敌人不多,给老子杀!” “啊,我的腿啊,我的腿没了……!” “额,我中箭了,我中箭了,我要死了要死了,我的妈啊……!” “杀你妹啊!要杀你去杀,老子跑了!” 哀嚎声,惨叫声,呐喊声,锵锵锵兵器碰撞声,乱七八糟的声音瞬间撕破了平静的夜。 宋大宝肝胆俱裂,夜色中突然发起的袭击令自己这边五百人阵脚大乱,现在怎么办?无论如何得救出柳三变,对,救出柳三变! “跟我来!” 他跑到了抬着柳三变的那几个小兵旁,“快点快点,给老子跑快点!” 柳三变被颠得龇牙咧嘴,“哎呦,哎呦,宝儿你个狗曰的,到底怎么回事?” “三变叔坚持一下,我们中了埋伏!” “你特么的怎么又中了埋伏?” 柳三变欲哭无泪,几支箭羽射到了抬着他的几个小兵身上,几个小兵噗通一声倒地,他又一次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这特么的,柳三变发誓,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收割人头 这一次的战斗比起前两天有着巨大的进步。 士兵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厮杀中彼此多了几分照应,而且在接敌的时候明显出手更加果断坚决而没有了上次的那种犹豫退缩。 两炷香的功夫战斗结束,火把燃了起来,白玉莲初略的扫了一眼,下达了命令:“搜寻战场,不要有一个活口,把所有敌人的人头给老子割下来,然后到营地集合!” 另一边苏墨正用剑身拍打着宋大宝,“你特么跑啊!你不是跑得很快吗?你倒是跑啊!” “啊……啊……!”宋大宝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苏墨的剑身每一次落下都会拍碎他的一根骨头,此刻他和柳三变没有两样,甚至更为严重。 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拍碎,躺在他旁边的柳三变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幸运,当时落在傅小官的手里,仅仅被傅小官敲碎了四肢关节。 瞧瞧宝儿,太惨了,哎……那么大个块头,差不多被拍成了一张皮……哎呀妈呀好臭,宝儿这货失禁了,不能看不能看,看着都疼! 苏墨一番发泄之后宋大宝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他收起剑拍了拍手,“老子的面子全被你弄没了,如果不是少爷有交代,老子今晚不活剐了你!” 柳三变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灯火下苏墨那张漂亮的脸蛋,心想这鬼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啊! 若是有命回去,这仇……还是不要报了的好。 …… 西山士兵们打着火把用手上的刀将一个个人头割下,有人受不了又吐起来,于是有人笑道:“三儿,你特么的就是个娘们,还是赶紧滚回去带孩子吧。” “滚,老子可是杀了三个,你特么才杀几个?” “哟,不错,我特么才杀一个……这不怪我啊,一个个疯狗一样,轮到我连汤都没有了。” “哈哈哈……” 四处有笑声响起,三儿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老子就当杀猪得了。 又半个时辰之后,队伍回到了玳山营地。 整齐而萧瑟,一个个脸上虽有得意之色却无人敢吱声一笑。 白玉莲手握教鞭来回走着,陈破来到了他的面前,立正敬礼,然后说道:“报告教官,特战旅人数清点完毕,应到两千四百五十八人,实到两千四百五十人,此战受伤八人,其中重伤一人,报告完毕,请指示!” “归队!” “是!” 白玉莲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一瞪,“你们这群菜鸟!袭击一帮土匪都特么给老子受伤八个!平时的训练练到狗身上去了?那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何况你们还是突袭,耻辱,天大的耻辱!你们让老子这张脸往哪搁?” “陈破听令!” “到!” “全体都有,五十里山地急行,准备……出发!” “是!” …… 西山别院,大师兄苏珏一声叹息。 他正了正冠帽,整理了一下衣衫,想了想,也将苏柔衣服的扣子扣上。 苏柔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悠长稳定,脸颊那一抹桃红渐褪,脸上的神色隐约有一丝不满,苏珏扬了扬那双端正的眉,从袖中取出了一本书,端坐在窗前继续认真的看了起来。 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然后苏墨来到了他的房间。 苏墨看着躺在大师兄床上的三师姐微微一怔,然后满含深意的笑了起来。 “咳咳……小师弟,切莫乱想坏了心神,你三师姐中了毒,刚才大师兄我给她解了毒,她已无恙,并无它事……你有何事?” “哦,我来给大师兄请安……大师兄,你当真心里无事?” “小师弟啊,大师兄何曾骗过人?” 也是,苏墨想了想,道院五层楼,弟子数百,大师兄经常代师行课,还真从未曾骗过人。 “不是,大师兄,你手里的书拿反了。那黄四郎抓回来了,我去瞧瞧,你且休息。” “……好,你去吧。” 苏珏将书倒了过来,这下正了吧,然后他又正了正冠帽,喃喃说道:“食色,性也。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 这一次送到西山别院来的是三个人,躺着两个,柳三变和宋大宝,站着一个黄四郎。 傅小官和燕熙文以及白玉莲和苏墨围着石桌子而坐,桌上又摆了几道热腾腾的菜,当然还有几瓶从酒窖里拿出来的西山琼浆。 除了燕熙文,傅小官三人看都没看黄四郎三人一眼,此刻傅小官正拿着那酒瓶兴冲冲的说道:“你们尝尝这东西,好东西啊,五十度的西山琼浆,窖藏了三个月,当然时间还是太短,如果窖藏三年甚至三十年就好了。不过就算是三个月,这酒的味道就已经比原来的更好,来来来,你们尝尝。” 白玉莲是此中高手,当这酒一倒入杯中,那浓郁醇厚的香味飘起,他就知道这酒果然不一样。 “来吧,为庆祝今晚的大捷,我们干一杯。” 四人举杯一饮而尽,燕熙文脸色顿时荡漾,这是什么酒?怎的比添香还要好喝? “果然,”白玉莲细细品味之后,又道:“比之前的酒香更厚重,以后我就喝这酒了。” “滚,想都别想,这玩意只此一次,以后要想喝到得等三年之后,我已经封了窖。” 白玉莲瞪了傅小官一眼,“三年?我觉得三个月就正好!” “你丫可千万别急,三年之后这酒出窖你就知道这等待,是值得的。” 躺在地上的柳三变和宋大宝心里曰了狗了,这特么是冬天啊,地上很冷的,而且……那酒的味道真特么香,哪里是平陵山上那烂酒可以比拟的。 黄四郎心里也那个郁闷啊,他连着了谁的道都不知道就被放翻了,也不知道最后那一下自己抛出去的是何种毒药,有没有把那偷袭之人给毒翻。 此刻他很饿啊,那桌上的酒香肉香随风飘来,弄的他直咽口水,就连眼睛都绿了。 老子可是堂堂的八大金刚之一的辟毒金刚,你大爷的,老子行走江湖到哪里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哦,不对,老子现在被绑住了,是阶下囚,看看地上那两个瘪三的模样,可真特么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婚宴 燕熙文带着八百人头和三个叛军头领去了临江州府——他需要向知州大人报备,并由知州大人派人将这八百人和三个叛军头子押解回京。 那份战报文书燕熙文当场就写给傅小官看过,他将这批匪人定性为叛军,因为这些匪人是逆贼宫身长的手下。然后用了极尽华丽的辞藻渲染了这两场战斗,言明了这是瑶县捕快和西山护院通力合作的结果,自己于西山别院统筹指挥,傅小官鼎力配合,西山别院以百死八十伤的代价将两股叛军剿灭于玳山之下。 在文书的最后提及匪患无穷,瑶县捕快难以应对,请陛下允许西山成立团练,以防匪人再次来袭,以保一方百姓安平云云。 对此傅小官本来想说将自己和西山抹去,可燕熙文说的也有道理:我那瑶县就二十来个捕快,这特么八百个匪徒,说出去陛下会信吗? 当然,燕熙文也给燕家写了一封信,只是这封信并没有给傅小官看。 这封信里说了此处的真实情况以及自己对傅小官的看法,旁敲侧击的说道傅小官这人不错,如果家里对他有什么误会,看在他送的这天大功劳上,是不是可以消除。 经过这两次战斗,玳山训练基地的新兵蛋子们终于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也终于明白了敌人无处不在的道理,他们的训练更加刻苦,那些汉子们也愈发的沉默。 白玉莲就此机会提拔了一批基层将领,排长和连长终于齐全了,但营团这一级别的将领还没有,依照傅小官的意思,营长级别的将领至少得等半年之后,而团长级别的将领需要等到一年之后。 玳山营地恢复了日常训练,西山作坊也步入了正轨。 肥皂香皂的试制已经完成,而今开始了批量生产。 香水作坊受制于器具每日的产量基本固定,第一批存放了近两个月的三百瓶香水已经送往上京,此后将源源不断的送出,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五百瓶。 造纸作坊人员器物也已齐备,最近在开始试生产,距离量产的时间不会太远。 而最主要的研发中心里,秦成业等人已将所需设备安装调试完成,因为目前凤临山的铁矿还没有熔炼出来,秦成业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从瑶县铸造局里弄来了不少铁,现在正在研究怎么让这铁里的杂质含量更少,刚性更强。 李忆所负责的火、药略有进展,抗潮湿性能有所增加,但在傅小官看过之后依然觉得达不到战争要求。另外傅小官交给了李忆两个研究课题,其一是延迟引信,其二是触发****。 至于凤临山的高炉目前正在建造阶段,冯老四的来信中说这种高炉得到了冶炼师傅们的肯定,他们决定先造一座出来试试,然后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凤临山他必须得去一趟,但现在不行,因为王强的婚期到了。 宣历八年十二月十二,王家村王二家比以往过年还要热闹。 一来是因为王二本身在王家村的威望很高,二来王二家深得少爷信赖,如今王二的施工队可是附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这三来嘛,王二早已放出了消息,说王强结婚少爷会亲自前来参加。 此时正是农闲时候,距离过年也仅仅剩下不到二十天的时间,王家村一百多号人就干脆来到了王强家里。 姑娘妇人们去帮忙烧水洗碗盏,老少爷们就将各自家里的桌子凳子搬了过来,在院子里外坐着喝茶聊天。 王二里里外外的忙绿着招呼客人,王强已经带着数十少年组成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吹着唢呐去了张小梅家。 两家距离不过数百米,可这规矩依然不能乱。 家里的厨房肯定是不够了,王二家院坝外面挖出了五口土灶,此刻土灶里已经燃起了火,灶上的蒸笼里摆上了码好的蒸肉。 厨子是从下村请过来的,他正在土灶旁长长的案板上忙碌,身边有许多妇人给他打着下手,说着王强这娃真有福气,张小梅也嫁了一个好人家,这一切可都是托了少爷的福,以后自己家儿子结婚也不能比这王二家做的差了,如果少爷有空赏个脸也能来自己家里,那可是能载入族谱的大事儿等等。 傅小官备了一份厚礼。 他带着一个大大的红包,然后就是一枚祖母绿的手镯,这手镯是在上京时收到的礼物,今天就借花献佛了。 随他而来的有苏墨苏柔和苏珏,当然还有春秀这丫头。 苏柔来是因为她颇为好奇,这结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对于自幼生活在道院的苏柔而言,可没人教她这种事情。 至于苏珏,好吧,苏珏是被苏柔给拽过来的。 一行人走过田野来到了王家村,而今的王家村生机勃勃充满了新的气象,那青砖瓦房四合院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是用水泥浇筑而成。 干净整洁,美观大方,看在傅小官的眼里,便颇有几分新农村的模样。 “少爷来了,少爷来了!”有在戏耍的孩童远远的看见了傅小官,他们一路狂奔欢呼着,顿时惊动了王二和院子里的村民们。 于是王二带着村民们迎接了出去,傅小官挥了挥手,一脸喜意的走了过去。 “今儿个你可别管我,忙你的去吧,新媳妇接回来了没有?” “还没呢,时辰不到,这近,几步路的事。” “我可没准备什么,就这一点薄礼,你且收下。” “万万不可……” “怎么的,少爷的话也不好使了?这镯子是送你儿媳妇的,你可别藏起来。” 众人大笑,王二尴尬的收下,引着傅小官一行进了院子里。 苏柔才觉得这结婚挺热闹的,只是……自己若是结婚,可哪里有这么些客人呢? 苏珏端正的走着,看着前面人群簇拥的那少年,想着他果真与众不同,与这些村民们相处居然如此融洽,丝毫没有半点隔阂,看来小师弟所说是对的。 傅小官此刻就像一个农人一般,他和这些村民们聊着生产的话题,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听起来比这些有经验的农人更有经验的样子,苏珏再次看向了傅小官,心想难道这世界真有生而知之者? 第一百六十章 凤临山 王强的婚礼成为了王家村里程碑式的存在。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辈人的村民们第一次吃到如此好的宴席,第一次见识了婚礼喜庆而又隆重的仪式,第一次和自家少爷举杯喝了酒。 这一切看在未婚少男少女们的眼里,也记在了他们的心里。心想自己以后的婚事也得像这样办,心想开了年自己也得去西山找一份工,存下一下银钱,心想这就是少爷所带给他们的改变。 傅小官那天喝了很多酒,他很高兴,为自己能够给这些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而高兴。 他改变不了天下百姓的命运,但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田上,他在尽着自己的能力让他们过得更好一些。 明年……会更好! 傅小官大醉,苏墨背着他回到了西山别院,再醒来时,天光已微亮。 从床上坐起,搓了搓脸,回想了一下昨日的事,傅小官笑了起来,下床洗漱锻炼沐浴之后,他叫来了张策。 “安排一下我去一趟凤临山,这眼见着就过年了,西山上上下下五万来人,这些人怎么过年你写个计划,有功劳的要赏赐,赏谁?如何赏?你都得写清楚,然后就是凤临山的路通了,我本打算抽出一部分人回来,现在想想不行,因为开矿已经在进行,冶铁过完年也要进行,那边最需要人,那么就得准备来年在凤临山里加大建设力度。现在是冬天还好,若是到了夏天,这住宿卫生若是不搞好,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所以这水泥砖瓦要准备往凤临山里运输了,翻了年那边多余的人就建房子和作坊——铁匠作坊,要很大的那种,我这次去一来也是看看地形选下位置,二来……下一阶段那两千多护卫的训练也得拉到那山里去。” “我大致就想了这么些,其它的你再想想,我可能有考虑的不周到的地方,你得想的更细致一些。” 傅小官吩咐完毕之后春秀作了简单的收拾,这里留下了苏珏坐镇守卫,苏墨和苏柔二人都跟着傅小官去了凤临山。 …… 凤临山在瑶县的西边,距离瑶县大约五十里地,山下有个小村庄,然后就是连绵的山野。以前这凤临山极为荒凉,但自从西山来了两三万人之后,这地方就热闹了起来。但随着这路的深入,外面又渐渐寂静。 一条能够并行两辆马车的山路从山下蜿蜒而入山里,一边与瑶县的官路相连,一边已经入了群山深处。 傅小官一行的马车在第二天上午走入了这条崭新的土路,然后入了山,消失在一片落叶灌木丛林之中。 翻过了几处山梁,还跨过了几条山涧河流,马车终于在未时末抵达了断魂山下。 这里仿佛是一处被隔绝的世界,外面冷冷清清,这里却人声鼎沸。断魂山矿洞里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左边山野间也有匠人开山的号子声响起,右边河谷上有人正在修路架桥。当傅小官一行走下马车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繁忙的景象。 有西山人经过此地看见了傅小官,他们极为惊讶,觉得这好像就是少爷,可少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他们极其怀疑,于是不敢打招呼,有人向那矿洞跑去,心想冯四哥是最熟悉少爷的,要不请他来看看? 傅小官乐了,看着那些惊疑的目光,也向矿洞走去。 冯老四正在矿洞里和师傅们研究运输的效率问题,一听说外面来了个少年看起来很像少爷,他略微一想,“瞎了你们的狗眼,那肯定是少爷来了,随我去见见。” 啊,真的是少爷来了? 许多人顿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跟着冯老四就往外跑,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这一消息,于是这山谷顿时沸腾了起来。 “少爷?就是你们经常说的那个少爷?”这是后面一批进入西山的难民,由傅大官安排来到了这里,他们并没有见过少爷,但耳朵里却天天听着关于少爷的事迹。 “当然,你们是不知道,当初如果不是少爷,我们这些人估计早死在了瑶县外,快点,去晚了可看不见少爷了。” 这话说的,就像少爷要挂了一样。 “卧槽,我们还是来晚了……!” “别担心,少爷既然来了,他肯定会看我们的。” “你知道个屁,上次我回西山,爷爷说少爷是做大事的人,去了上京,以后呆在西山的时间不会很多的。” “……” 苏柔就纳闷了,看着这里三层外三层前后左右再三层的人,一个个那个兴奋啊,这小子还真成了他们心中的再生父母了,也没见他干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苏墨早已习惯,他紧挨着傅小官站着,视线却警惕的在人群中扫视。 冯老四那个兴奋啊,果然是少爷,少爷真的来这地方了! 傅小官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些可都是他的人啊,这才是真正的财富,只要有这一批忠心耿耿的人在,他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才能在这个世界过上更加逍遥的日子。 他双手抱拳向四面八方遥遥作揖,然后双手在空中虚按,很快,激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居然鸦雀无声。 “大家辛苦了!”傅小官大声说道,“今天我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我必须说一句,西山人,你们很了不起!” 人群又一次鼎沸。 “少爷夸我们了!” “是啊是啊,为少爷死了都值得了。” “少爷才是最了不起的人,若没有少爷,谁知道这地方藏着个宝藏?若没有少爷,谁舍得投入如此多的人力财力来开采!” “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少爷真的是活菩萨下凡你们还不信!” “……” 傅小官等待了数息,双手再次虚按,人群再次寂静。 “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第一,是看看这里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很好,这里变得很好,我很满意!这第二呢,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我很想念大家,想着应该来看看大家,当然我是空手来的。但是!等你们回西山过年的时候,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得到我发给大家的一份大红包,保证你们能过一个好年。当然,我上京有事恐怕得早些离开,这一应事情我都交代给了张管家,希望你们来年再接再厉,西山的建设离不开你们,我,傅小官,也离不开你们!” 人群愈发涌动,许多人满含热泪,许多人激动得失声痛哭。 少爷一直记挂着我们! 西山的建设离不开我们! 少爷也离不开我们! “我们都是西山人!请少爷放心!” 一时之间,这声音居然如长虹贯日,声震云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规划 因为傅小官的到来,断魂山里的人们干劲愈发充足。 傅小官在冯老四的带领下查看了矿洞,他对这玩意儿没有概念,但知道一点,那就是矿洞的安全问题。 “现在我们有水泥了,这洞必须足够的坚固,千万不能坍塌,我的意见是这洞壁能不能用水泥加固?还有就是这矿开采到一定程度估计会出现渗水,你们切记要找好处理的方案,宁可停掉也绝不能出现事故!” 听听,少爷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才有了此刻眼见收获的时候,可少爷为了我们的安全宁可停掉,白白丢去那么多的银子为的是让我们活着。 少爷……伟大如斯! 冯老四和一应师傅听了之后也颇为感慨,明白了少爷的心意,想着绝对不能让这矿洞出现任何问题。 随后冯老四带着傅小官走出了矿洞,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他陪着傅小官转便这附近的山野,傅小官对这地方有了初步的印象。 这是一个好地方! 左边鹰愁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右边出云山高耸如云,山上林木繁密,山下却有一大片开阔平原。 鹰愁山断魂山和出云山三座大山呈品字形结构,鹰愁山和断魂山连接处非常近,冯老四说那地方叫一线天,颇为形象。而断魂山与出云山相距略远,一条奔涌的河流从两山之间穿行而过,出云山下的那片广阔原野就在这条河的右边。 傅小官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要把这里建设成为西山根据地。 出云山下的平原如果开垦出来,至少是万顷良田,而且没有灌溉之忧。 鹰愁山和断魂山上设置瞭望岗哨,断魂山的山谷完全规划成冶炼和铁匠坊,大量的工人可以居住在此,可以就近工作。 而出云山山脚下可以建成村落,这些西山人成家者可以在那村落中分一间房子和田地,如此他们才算是有了根,就不会再有离开的想法。 村落中建一家医馆和一所学堂,那么就彻底的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顺着这云溪顺流而下三五里地是一处很大的湖泊,冯老四说这云溪水流出凤临山脉之后去了瑶县,最终注入了长江。傅小官很中意这里,因为这湖泊中有一岛屿,这里地势开阔风景独好,他觉得在这岛屿上建造一处避暑山庄,等以后成了亲,带着董书兰虞问筠在炎炎夏日来此居住,那简直是太美丽。 因为时间的关系,再远一些的山脉他没有去,这事儿留给白玉莲,让白玉莲带着队伍进山,一来训练,二来探路。 回到临时搭建的房子里,傅小官叫冯老四找来懂得勘探和地质的师傅,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他在中间的一张桌子前写写画画,然后抬头一一看过这一群人,笑道:“是这样,以后的重心我想转到这里面来。这几天和冯老四初步的去走了走,有一些想法,现在提出来和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行,毕竟你们比我更专业。” 这些师傅们一听,顿时受宠若惊,虽然早已听说少爷和蔼谦逊,可今日如此近的接触之后这感受便更加深刻。 有一年长者捋着胡须慎重的说道:“请少爷讲讲,我等为少爷参谋一番。” “好,你们看看这个……”傅小官将几份用炭笔画出的图和图下注明的文字递给了那位长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老儿姓蔡名明,日月明的明。” “哦……!”傅小官微微一怔,这名字好,好记。 “我们既然已经将路修到了这断魂山下,那么我想的是这附近能不能开发出来,你们看完之后提出意见,记得和少爷我相处只管知无不言,少爷我绝不会因为你们意见相左而怪罪。” 众人点头,一一传看,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这些师傅们看完了傅小官的规划,无不震惊当场。 这何止是规划,这简直就是在这里面建立起一座小型的城镇! “此举之投入……少爷是否先大致预算一番?” “不用考虑投入,我想知道的是这些地方的地质结构有没有问题,比如出云山下如果建成村落,会不会遭受泥石流的影响?这云溪会不会因为雨季而大涨导致淹没了这万顷良田?鹰愁山上地质结构是否牢固?还有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山谷,会不会有潜在的危险?” 这时另一个年轻的师傅说话了:“根据瑶县县志记载,这凤临山倒是从未曾有过大的灾难。在勘探这断魂山矿藏时候我等也勘探过鹰愁山和出云山,这三座在地质结构类似,山体基石坚硬,山上植被合理,形成泥石流的可能性几乎不会有,倒是云溪要注意,如果凤临山出现长时间降雨,这云溪水肯定是会上涨的,但是据我观测出云山下那片平原,这云溪水最高纪录是漫上平原五十步距离,也就是上涨了不过一米水位。如果少爷想要按此规划执行,这一段水路就得筑堤。” 傅小官蹙眉想了想,“走,我们一起去现场看看。”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出云山下的云溪旁,那年轻师傅说话了:“少爷你看,上游来水冲击之后会留下痕迹,这斜坡就是冲击而成,一直到这里……我们可以分辨出其中区别,上面枯萎的灌木和杂草根茎分布密集,但自这里往河边,却明显稀疏。我们再看地质区别,以此为界,上面的土壤水分含量比下面明显偏少,故,小人以为这一条线,就是云溪涨水最高的地方。” 傅小官点了点头,术业有专攻此话是不假的。 他抬头向对面望去,对面远处就是断魂山峡谷,可那地方偏偏只有小股的溪流。 “如果将这云溪水引导一部分去断魂山下呢?” 傅小官提出了看法,诸位师傅皱起了眉头。 此去二十余里开河渠可就更不简单了! 他们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因为无论是冶铁还是打造铁器都离不开水,何况山谷中还有两三万要吃喝的人。 原本的溪流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云溪水引导一部分过去,此刻少爷居然提了出来,那么……这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于是,一份更加宏大的规划就这样排上了日程。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陈年旧事 宣历八年十二月二十,回到西山别院的傅小官将凤临山的规划方案交给张策,并安排了过年一应事务之后,带着苏墨三人返回了临江。 秦成业没有跟着回去,他说火、器局新建,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托傅小官给他爷爷秦秉中捎了一封信。 白玉莲也留在了西山,一来是对西山的防御,二来,他没打算让这些新兵们喘一口气。 临江城已经有了过年的味道,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过往的人们脸上带着欢喜,小媳妇们也收拾得漂漂亮亮出门置办着年货。 回到傅府的傅小官和傅大官还有六个娘围坐在前厅,厅里燃着一盆火,暖洋洋洗去了一身寒意。 傅大官的面色看起来不错,那张微胖的脸似乎清减了少许。 几个娘脸上各有神采,尽皆注视着傅小官,这儿子……好像瘦了。 “我和你的几个娘商量了一下,这上京城我们暂时不去了。” 傅小官一怔,“不是说好的吗?怎么改了主意?” “咳咳,是这样,你这五个娘呢,而今有了身孕,此去上京路途遥远,她们现在受不得舟车颠簸,明年吧,明年我们再去。” 傅小官哑然一笑,看向五个娘,五个娘顿时充满了羞意。 这爹……求生的欲望可真的很强啊! 傅小官不得不佩服傅大官,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傅大官嘿嘿一笑,又道:“不过我们不去你还是得去,既然你答应过她们,当不能毁约,我已经把你们此去上京的船订好了,今儿晚间就出发,这时间太赶,我也就不留你在家歇息两日了。” 傅小官想了想,现在的傅府多了五个娘热闹了许多,他倒是还真要去一趟上京,因为关于西山成立团练的旨意并没有下来,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没有这旨意,有心人要抓住他那两千多个新兵做文章也够他喝一壶的。 当然,还有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来信中再三说起,希望他能去上京。 “好吧,这事儿我理解。” 傅小官说着从怀里取出了凤临山规划方案递给了傅大官,“这是明年的计划,前期会花很多银子,爹你得有个准备。另外就是此去上京我估计短时间不会回来,西山那边我已经交代给了张策,你若有暇帮我盯着一点。” 他从身边的一口箱子里取出了一些香皂和香水,又道:“这个东西就是香皂,沐浴用的,你们试试。这东西暂时不会在临江销售,先得在上京打开市场,这香水你们知道,先送你们一些用用,也是先要去上京销售的。” 傅大官点了点头,“西山你不必挂念,安心的留在上京。我还是那句话,现在你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当官,当好官,只要你在上京把这官当好了,生意就会变得更简单,也才能做得更大。这傅家的门楣是要靠你来光大的,在上京行事你可千万得如履薄冰。庙堂凶险啊,其实这些日子我常常在想,若是你真没那出息就呆在临江,或许会更快乐。” 傅大官没有说他现在其实很担心,傅家毕竟在朝中毫无根基,自己的儿子单枪匹马想要去闯出一片天地是何其之难! 虽然儿子说的这两个未曾过门的媳妇都极有背景,可毕竟是女流,真若是儿子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她们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 傅小官笑嘻嘻的点了点头,起身与父亲和六个娘告别,回到了后院。 他在凉亭中坐下,有点冷,叫春秀拿了一个垫子来,然后叫苏墨将林红带了进来。 自从在上京的胭脂楼里将这个叫林红的女子劫持至今,傅小官仅仅问过她两次,两次并没有多少收获,今天,他决定再问一次。 “林姑娘请坐。” 林红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她一直看着傅小官,这人让她越来越看不懂,她不知道傅小官是不是相信了她所说的话,如果他已经相信,她本以为他肯定会杀了她。如果他不相信,他为何没有追问? 傅小官煮着一壶茶,淡淡的开口了,“林姑娘的父亲曾经是南部边军大将军费安手下的副将,你父亲于宣历二年犯了事,被陛下下了诏狱,定于宣历三年秋问斩。” 林红心里陡然一惊,双眼视线一凝,傅小官没有抬头看她,继续说道:“林姑娘你也于宣历二年被送去了教坊司,那年……你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宣历三年秋菜市口斩决犯人,你父亲是其中之一,所有人都以为你父亲死了,其实死的是一只白鸭。而今你父亲在岭南,虽然那地方苦寒了一些,可毕竟活着,也家庭团聚了,除了你。” 林红的心早已吊到了嗓子眼里,她的双手紧紧的拽着衣摆,觉得浑身冰冷。 “你看,这些事情我没问你我也知道,我还知道赵四杨七其实是你安排去投靠南门南霸天的,是不是很意外?那么接下来就该你来告诉我了,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救了你爹?你答应他的条件又是什么?” 傅小官斟满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林红,视线落在了林红的脸上,依然平静淡然。 过了数息,傅小官扬了扬眉头,“好吧,我再给你说说。你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说了,如果我再问你你还是不答……那我可能就对不住你了,我既然知道你父母在岭南,当然就有办法找到他们,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 “宣历三年春,胭脂楼的老板姬临春去教坊司找了你,过了十余日,她接你离开了教坊司,去了胭脂楼。按照你的姿色才艺,你本可以成为胭脂楼的花魁,但是你并没有。其实你一直默默无名,甚至极少有人知道你在干什么,直到我遇刺,不小心听见杨七说起你。顺便告诉你一声,若不是我将你提前抢出来,你也死了,不是死在那一夜轻风细雨楼的突袭,而是当晚的另一场暗杀,你已经暴露,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事实上至今那些人依然在找你,我敢保证只要你的消息一传出去,你就活不过当晚。” “姬临春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救出你爹的,那么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冬寒家暖 宣历八年十二月二十七,上京金陵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偌大的金陵城装扮得银装素裹,上京傅府也在这大雪中变得如诗如画。 傅小官坐在陶然亭里望着白雪笼罩的玄武湖,心里有颇多感慨。 来到这个世界转眼便是七月余,时间并不长,却也做了许多的事情。 西山变得越来越好,除了火、器的研发刚刚起步,其余几样产品都开始陆续上市,此后,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将为他带来巨大的财富。 凤临山经过明年一年的建设,将会成为第二处西山别院,甚至更加重要。 而今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支军队,虽然还处于成长的初期,但其未来却可期待,这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 然后自己多了两位倾国倾城的红颜,并且有了个进士的出身,还有了个从五品的闲散官儿。 似乎一切都很美好,但这美好就像这大雪一般,表面看去洁白无瑕,傅小官却知道这美丽外表下所蕴含的凶险。 林红被他交给了苏墨,秘密送去了一个绝对没有人会想到的地方。 她现在必须活着,因为她……知道得太多! 有风吹来,雪花飘进了陶然亭,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有些冰冷。 春秀提着个暖炉跑了过来,跺了跺脚,声音有些埋怨:“少爷,这么冷的天你跑这来,万一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傅小官呵呵一笑,说道:“你家少爷的身子可没那么弱的。” “走的时候老爷可是千交代万交代,这金陵比临江可冷多了,着我千万要照顾好你……你说万一你要是着了凉,我怎么向老爷交代?” “好好好,这火炉挺好,放这吧,好久没见过下雪了,我好生看看。” 春秀想了想得去给少爷炖一锅人参老母鸡汤来补补,于是返回了院里,傅小官将火炉挪到脚边,想着如果是有红薯放在这上面烘烤味道肯定不错。 没多久董书兰穿着一身白色貂裘,撑着一把花纸伞披着一身风雪而来,傅小官向她看去,顿时惊呆了。 那一头青丝随风,那一身白衣胜雪,仿佛画中的仙子飞来了人间。 离得近了,便见那一张俏丽的脸蛋红彤彤若牡丹绽放,那脸蛋上的那双眼水灵灵似有万顷波光荡漾。 傅小官站了起来,走了过去,董书兰丢下了手中的花纸伞向他跑来,脸上是毫无掩饰的欣喜,仿佛有苦等千年的期盼。 她扑入了傅小官的怀里,傅小官一把将她抱起,就在这风雪中转了几个圈,并无灵动,却仿佛又是最美丽的舞蹈。 董书兰一只胳膊勾着傅小官的脖子,脸蛋上的那抹艳红更加娇艳,那双眼也愈发迷醉,如这风雪中的湖水一般朦胧。 此间无声。 一片雪落在她的眉间,一张嘴歇在她的唇间。 眼睛徐徐闭上,此心方才安放。 …… “这一个多月……我和问筠常来这里,嗯,我们也经常坐在这陶然亭,说说生意上的事,说说你的事。”董书兰坐在火炉边烤着火,脸上的红霞未褪,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娇艳,看得傅小官春心荡漾——这小妮子,要命呢,怎么办? 董书兰抬眼看着傅小官那灼热的目光丢了他一个白眼,“伯父他们不是说同来上京的么?怎么没来?你在临江,一切可好?” 要命了要命了,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我那五个娘皆有了身孕,受不了这舟车劳顿之苦。我想……过了年就让父亲着人去你家提亲,你觉得可好?” 董书兰顿时垂下头去,轻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最好是下年,过完年还是太匆忙了一些。我爹倒是没有再说反对的言语,但是母亲那边,心里还有一些障碍。你走之后长公主殿下曾来过府上,与母亲倒是说过你的好,相信母亲也明白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事儿我反正是挺急的,我是这么想的,这过年时候我想去你家拜访一下你父母,希望能和他们当面沟通一下,至今还未曾与岳母见过面,她肯定是不知道我有多帅的对吧,万一见面之后岳母若喜欢,咱俩这事儿不就成了?” 董书兰抬眼瞟了傅小官一眼,“美的你呢……这事儿你等我消息,明日朝廷就沐休了,今晚我和父亲提提看他是什么意见。” 傅小官一把将董书兰的手抓在手上,嘿嘿的傻笑起来。 “你笑啥?” “书兰啊,我真的很想成亲了。” “我、其实我也想啊。” 傅小官一把将董书兰抱在了怀里,魔掌大动,此间绮丽无边,仿佛有万树桃花盛开。 此处省略一万字。 **渐歇,董书兰吐气如兰,仿佛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这便是情到深处,酒至正酣,就差那最后动人的愉悦的令人期盼的最美妙的一步。 “你这坏人!也不怕被人瞧见!” “你看,这满天风雪为帐,哪里会有人瞧见的,何况……我们如此隐秘。” 董书兰咬着嘴唇瞪了傅小官一眼,“只此一次,未成亲前你不许再摸、再碰我!”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嘻嘻的冒出了一首诗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董书兰那双美目顿时温柔的看向了傅小官,心里小鹿儿乱跳,就凭着这随口而出的这首诗,这一辈子,可就这样的被他欺负了。 “我这人其实没有什么大志愿,以前想着就安安分分的当个临江小地主,其实我现在还是这样想的。直到遇见了你,然后遇见了问筠。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努力一点,就算是当个小地主,也得是无拘无束的那种逍遥小地主。” “要想活得逍遥,就得要有逍遥的本钱,所以呢顺着朝廷查办贪墨这事,我来到了上京。在未来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里,我基本都会呆在上京。我会好生的去当官,当一个好官,当一个大官,当一个足以庇护我们家的那种官。” “然后……我就辞了那官,和你们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这才是我想要追求的生活,这才不枉我来这世界走一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是个好人 “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 这该是多少人憧憬的生活啊! 可这芸芸众生,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董书兰的视线投向苍茫玄武湖上,那些飘落的雪花就像一只只起舞的蝶儿,它们扇动着晶莹的翅膀落在了冰封的湖面上,在那一刹间,仿佛都变成了热切的希望。 雪花当然是冰冷的,但董书兰却觉得它们就是孕育着热切的希望。 傅小官在为未来而努力,他不再是当初临江初见时候那个莽撞的少年,他仿佛在很短的时间里蜕变,并懂得了所肩负的重担。 “走,我们逛街去,说来这上京城我还真没有仔细去看过,就快过年了,我们顺便去采买一些东西。”傅小官牵着董手兰的手站了起来。 “嗯。” 两人回到了院子里,带上了苏柔和春秀以及十来个家丁离开了傅府。 年关将近,上京城的街道愈发繁华。 哪怕是在这漫天飞雪的寒冷天气也阻挡不住这就要过年的热闹。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摩肩接踵,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喜庆,富贵人家的身后跟着数个家丁,手里都拧着采买的各种事物。就算是上京城的寻常百姓,此刻也将家里的存银拿了出来,换来的是丰盛的食材或者是家人的新衣等等。 有孩童在大雪里嬉戏追逐,手里拿着一只燃着的香,将那爆竹点燃,丢人了人群中,砰的一声惊响之后换来一阵大呼小叫的责骂,然后这些孩童们便哈哈大笑着跑了,又去了别的地方点燃了鞭炮。 傅小官和董书兰一行在街上走着,他觉得很新鲜,这毕竟是来到这个世界将要过的第一个年。 至于买啥……傅小官压根不知道,一应事情都是董书兰在操办。 回想前世,小时候的春节也是热闹的,哪怕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清苦,但过年的热闹却从未曾消减。 反倒是大了,去了基地训练,然后像一匹孤狼一般的游走在那世界最黑暗的地方,过年这两个字就离他越来越远。 所以,他只知道过年要吃好的,别的就毫无概念。 “明日若爹爹同意了你去我家里,那么后面的事情就会很多。”董书兰将几匹精美的绸缎放在一名家丁挑着的篮子里,“那就意味着爹和娘默认了我们俩的事,我得带你去各家亲戚走走,认个门,也让他们认识一下你这个人。另外就是上次你受伤那事,两次送礼的礼单我都记着的,你现在好了,理应逐一去登门拜访,倒不是回礼,而是需要去表达一番谢意。” 傅小官明白了,这董家家中的亲戚去走走算是为自己和董书兰之间的事定个调子,至于此前送礼给自己的那些人,可都是这上京六大门阀之人,此去登门拜访,便是为了以后在这京城行事多一份方便。 “六大门阀就不用送什么礼物了,但我们那些亲戚得置办的丰厚一些才好。”傅小官乐呵的说道。 董书兰娇羞一笑,对此倒没有提出异议。 傅小官哪怕而今才名鼎盛,可毕竟是地主家的少爷,虽然现在有了官身,还是从五品,可这官儿在这上京城着实算不了什么。自己家的那些亲戚,尤其是母亲家,这眼神儿可势力了,如果在礼物方面小气,恐怕他们对傅小官会更有看法。 这些亲戚们可都以为她是会嫁给燕熙文的,免不得将傅小官和燕熙文加以对比。这是很讨厌的一件事,却偏偏是一道必须迈过去的人情坎儿。 一行人一路挑挑选选的走着,便来到了最繁华的青鸾巷。 巷头原本上京最大的永乐坊自从上次被五皇子的清风细雨楼一把火烧了之后,而今依然没有重建,漆黑的焚烧痕迹大部分已被大雪盖住,但那断壁残垣上却依然可见。 傅小官在此驻足看了数息,心想在这上京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大一片地却依然空着,实在是可惜,那施家……此举之意究竟是给我看呢?还是给别人看的? 就在这时候,迎面而来两架马车,前面的一架马车上走下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傅小官认识,正是今科状元施一鸣。而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了两个人,两个颇有气势的中年人,傅小官不认识。 施一鸣此刻也看见了傅小官,心里一怔,心想这恶魔什么时候又到了上京? 他在这看什么? 傅小官笑嘻嘻走了上去,对施一鸣拱了拱手,“一鸣兄,过年好!” 施一鸣又是一愣,这还没到过年呢,好尼妹啊! 两月前金殿上的事至今依然历历在目,这混蛋不但令自己大伯吐血昏迷,还在那金殿上出尽了风头令我这状元毫无颜色。 在施一鸣的内心里,他是绝不待见傅小官的,甚至他曾经问过大伯,难道此事就这样算了? 犹记得当夜,施朝渊沉默数息,一声长叹,说如果这傅小官没有遇袭之事,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这傅小官就出事了,然后五皇子就出手了,那么这打落的牙齿……只能暂时吞下。 来日方长啊! 这是大伯施朝渊那夜最后说的五个字。 随后施家居然也派了人给傅小官送了两份丰厚的礼物,这事儿施一鸣是知道的,他甚至也去了傅府,只是当时这家伙卧床不起未曾见到,你倒是一辈子卧床不起那多好啊! 短短的瞬间,施一鸣想了很多,然后他也讪讪一笑,拱了拱手,“小官兄……伤势可痊愈?” “托了施家的福,我倒是好了,托你带个话给你家家主,改日小官我登门道谢,很真诚的那种。” 施一鸣心想这小子难不成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反正无论什么事,只要有这厮存在,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却不能拒绝,他不过是施家三房的长子,而人家傅小官要去拜谢的是家主,所以他也只能笑道:“那可就得看看家主是否有空了。” 傅小官忽然走了过去,吓得施一鸣后退了一步,眼里有些惊惧,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难不成他还敢揍我不成? “一鸣兄啊,你是不了解我这个人,以后我们多些走动你对我了解深了自然会知道我是个好人。比如燕熙文,熙文兄以前对我也有诸多误解,可现在那些误解不就解开了嘛。” 你特么是好人? 你如果是好人这世上可就没有坏人了! 但燕熙文和傅小官的事他最近倒是有听大伯说起,燕熙文去了瑶县任了县令一职,前些日子押解了三个人犯和八百人头入京,大伯说这是燕熙文和傅小官合作所斩杀的叛匪,陛下很欢喜,那燕熙文可是得了陛下一句大赞:师道啊,你可生了个好儿子,文韬武略齐备,朕,未来又多了一名肱骨之臣! 而奇怪的是对于那份奏折中所提到的傅小官,陛下反而轻飘飘一句带过:嗯,这傅小官也还行。 没人明白陛下的意思,因为此事就这样留中了,陛下并没有任何赏赐下来。 但通过此事,施朝渊认为,这傅小官恐怕是攀上了燕家,那么傅小官和燕熙文之间的矛盾,似乎真的已经解了。 就在施一鸣乱想的时候,傅小官又说话了:“这片地不错,要不……卖给我?” 施一鸣瞪了傅小官一眼,“你可别想多了,家主就要重建永乐坊,没可能卖给你的。” “嗯,”傅小官想了想,“那这事我去和施家主谈谈,一鸣兄,你一定要改变对我的观念,我真的是个好人,等我这段时间忙完了,咱们四方楼上吃个饭?熙文理应快要回来了,到时候一起,还有席爽方文星他们,哦,对,我记得还有一个叫薛东临的,到时候一并叫上,我来做东,大家亲近一番,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等我通知哈,你先忙,我随便转转。” 傅小官说完拍了拍施一鸣的肩膀真的就走了,施一鸣皱着眉头看着傅小官的背影,心想老子可没同意,你还就这么定了,定个屁! 他身侧的两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问道:“他是谁?” “回父亲大人,他就是傅小官。” 施鹤翔也蹙眉看向了傅小官,那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董书兰心里颇为疑惑,问道:“你和他说那么多干啥?”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毕竟是今科状元,再说……不是本就计划要去拜访六大家族吗?这既然遇见了就打个招呼,倒没有别的意思。” 董书兰没有多想,一行人进了一家珠宝店,又买了许多珠宝,然后去了胭脂楼买了一些水粉,最后去了这胭脂楼旁边的挺美。 这是自己家的店,傅小官还是第一次看见。 嗯,相当不错,这牌匾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方案设计的,里面的摆设也相当精美,此刻里面也有许多女子,想来这生意已经渐渐被人接受。 董书兰吩咐家丁们将一应东西送回傅府,然后她带着傅小官上了二楼。 董修德此刻就在二楼,这是他的办公所在,毕竟一个大老爷们站在下面卖那事物还是很不妥当。 董修德一见傅小官顿时大笑,然后说了一句:“刚才九公主来过,说是有急事找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残菊新梅话红楼 傅小官来上京董书兰已经知会了虞问筠,只是这年关将近,皇室也有诸多事务,今日正好要去拜见太后娘娘,这事儿当然极其重要,尚贵妃自然没有允许虞问筠早早的跑出来。 现在虞问筠估计是忙完了,但她说的是有急事……还能有什么急事呢? 二人没有在挺美久留,傅小官仅仅和董修德寒暄了几句,董修德这二货说的却是红袖招的柳烟儿。 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令董书兰恨不得踹他两脚。 “好好好,等过些日子忙完,咱们再去红袖招听听柳烟儿唱那枉凝眉。” 二人乘了一辆马车回到了傅府,虞问筠正穿着一袭红裳披着一尾紫貂独立于陶然亭中,望着冰封的玄武湖上雪卷雪舒。 傅小官二人走了过去,虞问筠回过头来,脸上绽开了笑颜,但傅小官却在那笑颜里看出了一抹忧愁。 三人落座,春秀重新取来了一盆炭火,去了厨房安排午餐。 “不是说你父亲和你那几个娘会来的么?” “说来你们不信,我父亲实在厉害得紧,成亲三月,我那五个娘尽皆有了身孕,受不了这一路颠簸,于是就只有留在临江了。” 二女脸儿顿时羞红,心里想的却是……那啥。 一红一白两个绝世美女坐在身边,傅小官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他很想将二女左拥右抱在怀里,可他还是强烈的将这一想法给扼杀了,毕竟来日,方长。 “是这样……”虞问筠也收起了心里的冲动,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就前两日,武朝驻上京使节带来了一份文书,说明年寒食节武朝将于寒灵寺举办一次天下文会,邀请诸国才子前去参加。一来是庆贺武朝文皇登基十年,二来是正逢武朝太后六十寿辰,三来……武朝文风渐起,但与虞朝相比却有些许差距,文帝希望借此文会以鞭策武朝文人。我们虞朝有名额百人,樊国有名额三十,夷国只有二十人,而荒国仅有十人。” 傅小官一听,问道:“这和我又没关系,叫上官文修大人派一百个学子去不就行了?” 董书兰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这人,有时候脑子精得跟什么一样,有时候偏偏又像个白痴,这话的意思居然都听不出来! 果然,虞问筠抬眼看着傅小官:“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份文书里面,指名道姓的就只有你一个!” 傅小官错愕的张了张嘴,“这意思是我必须去了?” “事关两国情谊,既然文帝都点了你的名,父皇肯定是会让你去的。这可是扬我虞朝名声的时候,其实就算是文帝不点你的名,我估计父皇同样会派你去,谁叫你现在是虞朝名声最盛的大才子呢?” 说着这话虞问筠便幽怨的盯着傅小官,傅小官此刻也很无辜啊。 这女人是个奇怪的生物,你若是无名吧,她们哪里会看得上你,可你若是太出名吧,她们又会很担心。 为什么这份文书会指名道姓的点了傅小官的名字,这事儿纠结了虞问筠许久,今日问起过母妃,母妃仅仅一笑。 “母妃叫我请你和书兰今晚去蝶仪宫吃个便饭。” 傅小官可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道道,尚贵妃的邀请他肯定是必须得去的,可这武朝文会之事,他是真没兴趣。 寒食节在清明前一两天,他在上京还有许多事情,西山也需要他在往来信件中沟通,这若是去了武朝,至少得耽误两三个月的时间,关键是这破事并没有什么好处,也就是说就算是这文会赢了,最多也就是陛下把他这从五品的朝散大夫给提提。 好吧,好像这也算是一个好处。 这事儿打乱了傅小官原本的计划,那就只有改变计划了。 对于武朝的事情董书兰所知不多,就知道武朝有个极有名望的大儒名叫文行舟——文渊似海,且驾一叶小舟而行,彼岸难登,便看一眼风景! 这人来过金陵,还在稷下学宫讲学月余,是真的博学之士,就连上官文修大人也极为佩服。 既然是武朝文会,想来这位文先生是一定会参与的,甚至极有可能是他命题,亦或最终评审。 董书兰转念又一想,傅小官的诗文也是这世界顶尖的存在啊,就算是文行舟,也难以挑出傅小官那些诗文的毛病,那么傅小官在武朝扬名也并不是个什么事了。 用过午饭三人聊起了家常,傅小官将此次带来的香皂和香水一并交给了董书兰,香水并不多,香皂倒是有几大箱子。 “这玩意就是沐浴用的,暂时就做了两种香型,你们瞧瞧。” 董书兰和虞问筠拿着这香皂将包装的纸拆开仔细的感受了一番,首先是香味,董书兰手中的是茉莉香,虞问筠手里的是桂花香,比之香水的味儿清淡了许多,手感极其滑腻,此刻天寒,很是冰冷。 “我也不知道你们平时沐浴用的什么玩意,这东西在沐浴时候涂抹在身上,能够更好的清洁肌肤,也能让肌肤更加柔嫩光洁,总之,你们自己先试试。” 董书兰眼睛一亮,如果此物真的如傅小官所说,那肯定会好卖,尤其是夏天。 “我这就叫人将这些东西送去挺美,留下两箱,到时候得送一些给那些贵人小姐们。” “我也带一些回宫,如果好使,估计姑姑会有兴趣,若是将此物纳入皇商也多了一份销路。” 董书兰抬头问道:“此物成本几何?” “成本大致也就五文钱。” 这东西就是猪油草木灰酒精和稀释的香精做成,产量很高,算下来成本并不贵。 “我们先试用之后再定价。” 对此傅小官是彻底的甩手掌柜,这原本计划卖一两银子的香水而今被这两个女人卖到了十两银子一瓶,还没货了,这还是冬天,若是到了夏天那就更不得了。 傅小官决定抽空写一封信给他爹,香水必须提高产量,让那琉璃店的余中檀再生产几十套器具。 至申时,三人起身去了蝶仪宫。 尚贵妃没有在蝶仪宫中,而是在后花园的半砚轩里。 半砚轩四面窗明,其间有茶台书案素琴长剑,当虞问筠三人在年公公的引领下来到半砚轩时,尚贵妃正站在一面窗前,注视着风雪满园。 在茶台旁还坐着一个人,他是五皇子虞问道,此刻正在煮茶。 傅小官进来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然后冲着傅小官一笑,又低头煮茶。 这是采自剑林后山的岩茶,用的是这新鲜的雪水,此刻那壶上渐渐起了烟雾,水尚未开,虞问道取了一勺岩茶倒了进去,将火关小了许多,随后便有浓郁的香味盈鼻。 傅小官站在尚贵妃的身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言道:“小官拜见贵妃娘娘。” 尚贵妃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笑道:“你倒是多起礼来了,来吧,都坐下,书兰,来我身边。” 虞问筠嘟了嘟嘴儿,一左一右的陪在了尚贵妃的身边,傅小官和虞问道并肩坐在了尚贵妃的对面。 “刚才我在看我那一园的菊花,看不见了,都被这雪给盖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雪下面的那些菊杆已经枯萎,过些日子我就会将它们拔了,倒是曾经那些漂亮的花瓣,我本想收集一些,可又一想也并无意义,就让它们自然的凋零,而今只怕已化于那泥土之中。” 虞问道斟上茶恭敬的给尚贵妃递了一杯过去。 “你那红楼一梦中黛玉一共葬了三次花,我觉得她是对的,她懂花,觉得这花落入泥土里才最为干净。那葬花词也写的极好,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太悲伤了一点,所以林黛玉的结局我其实早已料到。我不知道你为何能写出这样的故事,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春尽未必花就落光了,你且随我来——” 尚贵妃又来到了窗前,这次她将这窗户打开了,有寒意袭来,她似乎毫无所觉。 “你看,我精心侍候的那些菊花都没了,可你再看那一片梅林,却已经有了许多的花骨朵儿,再过些时日,它们就又盛开了。” “说这些倒不是因为我对那林黛玉的结局而感叹,我只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本阳光,为何书中却如此阴霾,这些日子我再读此书,似乎了解了一些你的想法,今日叫你前来就是想问问你——黛玉以花明志,这贾府当真就那么黑暗污淖?” 尚贵妃一席看似无边的话傅小官听明白了,确实红楼一梦中所隐藏的意思就是对朝廷的不满,原作者通过贾府将这不满隐晦的表达了出来。 别人所见或许就是贾府里一出儿女情长兴盛衰退的故事,但像尚贵妃如此精明的人,自然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傅小官躬身一笑,说道:“其实……我本阳光,并且,永远阳光。” 尚贵妃转身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又道:“贾府黑暗污淖这不假,它其实是可以不衰败的,其原因就是它缺少了阳光。写此书时,我并没有沉沦于阴霾之中,反而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阳光终究会驱散黑暗,就像这花,四季里始终都会盛开。”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细雨楼 董书兰和虞问筠听不明白,至于红楼一梦那书,她们是不喜那结局的,纠结的是为什么薛宝钗嫁给了贾宝玉,可怜那林妹妹,人家新婚洞房夜,自己却孤独的吐血而亡,当真是失了钱财还丢了性命,那是何其不值! 虞问道并没有看红楼一梦那书,他对此并无兴趣,但此刻听得母妃和傅小官的一席对话,虽然也有些云里雾里,却似乎听明白了一点东西。 于是他又多看了傅小官两眼,想着母妃将他叫来估计是想要知道傅小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小子也颇为聪明,我本阳光,嗯,看起来这小子确实也挺阳光的。 尚贵妃确有此意,此刻听了傅小官的一席话,放下心来,知道傅小官是个明白人。阳光终究会驱散黑暗……很好!但事实上这世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比如……那些参天大树之下! 就目前的局势看来,那些大树遮住了阳光,在那些阴暗角落里滋生出各种龌龊的东西,这些东西正在腐蚀着虞朝这颗最大的树的根基,若是再不加以治理,这虞朝,怕是要为他人作了嫁衣。 “燕熙文送来的折子陛下给我讲起过,陛下并不欢喜,你可知道为何?” 尚贵妃带着傅小官坐回了茶台,端着茶水饮了一口,看向了傅小官。 那份奏折傅小官见过,写得很好,可为何陛下不喜?所以他摇了摇头,“请娘娘解惑。” 尚贵妃淡淡一笑,放下茶盏,“你呀……你是如何想的陛下和本宫都知道,其实就算是燕北溪燕师道他们也知道。你真当陛下那么好糊弄?燕熙文真的是和你合作擒住宫身长手下的两大金刚和一幕僚?还能斩杀八百判匪?” “他并没那本事,但你有那本事。” 这时候董书兰才知道傅小官居然干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心里顿时有些担忧,看着傅小官的眼神便有些许埋怨,心想如此严重的事,傅小官在信里居然没有告诉她! 这是担心她的担心,这个她理解,可她不喜欢这样的理解,你若有恙,我如何不担心?你若不告知,我定然更加担心! 这么简单的道理,回去之后必须严正的讲与他听! 同样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在陛下看来,这就是多此一举! “所以这本就是你的功劳,你为何要自作聪明将这么大的一份功劳送给燕熙文?难不成你希望看到一门四相的诞生?” 尚贵妃此言多有苛责,傅小官顿时明白自己果真是自作聪明了。 当时已经知道是荒人拓跋秋请了宫身长前来江北刺杀自己,燕家此举的嫌疑已经洗去,自己寻思的是借此机会能和燕阀交好,至少自己在上京行事会多一些便宜之处,却忽略了真正能让自己在上京甚至整个国家横行的人只有那一位! 陛下才是自己在这世界安身立命最大的那颗树,可自己却偏偏选了另外一颗——再结合刚才尚贵妃借红楼说事,隐晦的挑明了目前虞朝面临贾府的同样问题。既然自己刚才已经说过贾府的命运其实本可以改变,那么这现实中虞朝的命运就必须去改变,这分明就是不希望自己去抱除了陛下之外的任何一颗树了! 也就是说,他傅小官想要在朝中为官,他只能是孤臣!也必须是孤臣! 陛下之用意也正是希望他就如那阳光,能够将那些树下的石头缝里的,甚至是藏在洞里的阴暗照亮,让他们显现出原型,让他们灰飞烟灭。 傅小官起身,恭敬的向尚贵妃再行一礼。 “臣谢娘娘提醒,臣知道怎么做了!” 尚贵妃露出了微笑,这小子心思儿玲珑剔透,若真能为陛下所用,恐怕也能造就一番事业。 只是……这孤臣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未满十七,这身子骨看似不错,可那些明枪暗箭,他如何去防? “问道。” “儿臣在!” “轻风细雨雨楼……细雨楼交给傅小官。” 虞问道大吃一惊,疑惑的问道:“母妃……这细雨楼……?” “对,我说的就是细雨楼。从今日起,细雨楼交给傅小官全权负责,就算是你,也不可插手其中,将那令物取来。” 虞问道从袖袋里取出了一柄金色雕凤小剑,恭敬的递给了尚贵妃,心里免不得一阵狐疑。 倒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这细雨楼无比重要,就凭傅小官的一席话母妃就如此信任他? 尚贵妃接过那小剑看向同样一脸惊诧的傅小官,淡然的说道:“轻风细雨楼不是一座楼,而是两处,你以后会知道的。这细雨楼是其中之一,其作用是监察天下情报,独立于朝廷之外,没有官家的名分,所纳人员也并无定法,这些东西你自己去详细了解,目前统筹细雨楼之人就是……年公公。” 尚贵妃将这小剑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还未曾仔细去看,一直站在尚贵妃身后如影子一样的年公公上前一步,躬身对傅小官行了一礼,倒是吓了傅小官一跳,他连忙起身,正要还礼,尚贵妃却摆了摆手,对他说道:“你有此凤剑在手,年公公就必须听从你的命令了。” “老奴见过小主子!” “这……不是,年公公请坐。” “老奴不敢。” 尚贵妃又发话了,“既然他叫你坐,你便坐就好,你在我身边是依着我的规矩,现在小官在此,你就依着他的规矩。” “老奴谢小主子。” 年公公在侧边坐下,傅小官并没有询问任何事情,而是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把真金铸造的小剑,然后也没客气,收入了袖袋中。 如此看来,这轻风细雨楼倒不是虞问道所建了。 尚贵妃……这丈母娘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虞问筠和董书兰此刻心里也是无比震惊,她们同样一直以为这轻风细雨楼是五皇子殿下学艺归来之后捣鼓的玩耍之物,却没料到其中还有如此深刻的背景。 既然尚贵妃将细雨楼交给了傅小官,这自然就是信任,那么傅小官就必须为这份信任背上应该承担的责任。 尚贵妃长身而起,离开了茶台,说道:“问道问筠和书兰,你们陪我出去赏雪。” 于是这半砚轩里就只剩下了傅小官和年公公二人,其中用意当然是尚贵妃希望傅小官能够尽快熟悉细雨楼的规则。 “年公公请讲!” 傅小官没有客气,为年公公斟上了一杯茶。 “回小主子,细雨楼没有总部,小主子在何处,何处就是细雨楼总部。但细雨楼有分部,细雨楼下设十二月掌柜,从正月开始,至十二月结尾,这十二人中有五人负责处理国外情报,目前的安排是正月二月负责夷国,三月四月负责荒国,五月负责武朝,剩下的七人中六人分布在大虞各道,只有十二月留在金陵。” 傅小官面色平静仔细的听着,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情报机构,以十二个月来命名倒是有点意思,难怪这公公叫作年公公。 “十二月掌柜下面设立三百六十分楼,每一名掌柜负责三十处分楼,这些分楼部分是娘娘的产业,剩下的部分是别人的产业,只是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的人渗透了进去。” “各处的情报主要由这三百六十分楼收集,然后呈给对应的掌柜,这些掌柜们经过筛选,最后会汇集到老奴的手里,由老奴转呈给小主子您。” “若是小主子有任务安排,那么小主子只需告诉老奴,老奴会将小主子的令谕传递给对应的掌柜,他们会派出手下去完成小主子的任务。” “关于细雨楼成员的名册并没有在老奴的身边,若是小主子想看看,明日老奴去取了送到小主子府上即可。” 傅小官点了点头,情报这个工作他其实很是熟悉,对于细雨楼目前的运作模式他并没有去改变,因为他还没有实际的去接触过。 “我现在倒是有个事情需要细雨楼去查查。” “小主子请讲。” “给我查查南领郡种田的那位曾经的南部边军大将军,我要知道两点,其一是宣历二年春,南部边军一只步兵团在与武朝接壤的祁山山脉一线与武朝边军起的那冲突,据说是我朝胜了,送往上京的人头有足足七八百个。我要知道的是,这七八百个人头……真的是武朝士兵的吗?” 年公公心里一惊,然后点了点头。 “其二,我要细雨楼密切监视这位大将军,哪怕是他几时上的茅厕我也要知道。” 年公公沉默片刻,再次点头。 傅小官脸上严肃的神情消失,露出了招牌的笑脸。 “此事年公公若有难处请直接告诉小官,这事儿我不会怪你。” 年公公抬起头,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说道:“其实……这第一件事而今已经盖棺,所以费安在宣历三年就主动请辞回了上京并去了南岭郡种田。至于第二点……此前细雨楼一直监视着费安,至去年才撤去,因为这四年里,费安真的在种田。” “不,第一件事虽然盖棺,却未定论。七八百个虞朝的百姓啊……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敲山震虎 天色渐暗,风歇了下来,这雪却越来越大。 半砚轩里并没有点燃灯火,显得愈发昏暗,年公公已经离开,此处就只剩下了傅小官一个人。 他独自煮茶喝茶,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既然自己有这天下最大的一棵树抱着,既然陛下想要整顿吏治,那自己现在就办给他看看。 至于重启查办费安,这只是因为林红告诉过他的信息之一。 宣历二年,东部边军一个步兵团在祁山被武朝边军剿灭,但这事儿上报到朝廷却是一场大捷! 在费安的报喜文书中,此战杀敌八百,并有人头送往上京。 天可怜见的,这八百人头里面没有一个是武朝的,全特么是祁山下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村子里的村民! 这件事现在想来应该就是细楼传回了情报,然后才有了林红她爹下了诏狱,随后费安请辞去了南岭郡种田。 此事朝廷并未宣扬,就这么低调的处理了,想来陛下是不想动费家的,当然其中的牵扯恐怕也极大,也或者是利益的纠葛太广。 毕竟费阀在这虞朝根深蒂固,上有三朝元老费老太师,下有当朝兵部尚书费邦,还有一个御吏台御吏大夫费定。 费老太师还有第四个儿子费国,此人现在在东部边军,担任着轻骑兵统领一职。 至于当初陛下为何不乘着那机会一举办了费家,傅小官没那心思去追想,但他现在想要动动费家,这和刺杀他那件事并没有关联,他就是不想那八百个村民白白的死去。 如果种田就能够赎罪……这特么天下的田都不够这些人种的! 虞问筠和董书兰撑着纸伞回到了半砚轩,看着朦胧夜色中独自饮茶的傅小官的背影,莫名觉得那背影是如此的孤独,便有莫名的心痛。 毕竟是一个将满十七岁的少年,尚贵妃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想什么呢?”虞问筠掌上了灯,半砚轩明亮了起来。 “想着我要多久才能混到公爷好娶你进门。”傅小官抬头看着虞问筠,果真是一脸阳光的模样。 虞问筠轻啐了一口,一脸羞意,“到那时候恐怕我已人比黄花瘦……某人只怕嫌弃还来不及了。” 傅小官哈哈一笑,说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我看啦……你高尚不到哪去。” “好啦好啦,该回家了,陛下今晚要来蝶仪宫,所以呢,这晚饭得自己回去解决了。” 傅小官扬了扬眉头,双手撑着茶台站了起来,“哎……还以为可以蹭一顿饭的,走吧,问筠你走不走?” “我能去哪?你们先回去吧,母妃要我留下,明日若是有暇再去傅府寻你们。” 傅小官和董书兰离开了皇宫,在皇宫门口遇见了等在这儿的苏墨,傅小官有些惊讶,问道:“妥了?” “嗯,妥了。” 傅小官看着苏墨满身的风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你不用来接我。” “我向白玉莲保证过,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定然无恙。” “……好吧,回去,书兰你怎么安排?” “我得回家和父亲聊聊。” “嗯,那我先送你。” …… 蝶仪宫中,年公公恭敬的站在尚贵妃的身后,将傅小官接手细楼所安排的第一件事详细的作了汇报。 皇帝虞胤放下了筷子,虞问筠瞪大了眼睛,虞问道皱起了眉头,尚贵妃倒是很平静,她为皇帝打了一碗汤,笑道:“陛下你瞧瞧,臣妾就说这小子是个玲珑人儿。” 虞胤沉默片刻,“你说……他上手就拿费家开刀,这事儿是不是太大了一点?还有就是当年那事可没几个人知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尚贵妃想了想,回道:“臣妾倒以为他从六大门阀着手不失为一步妙棋,所谓敲山震虎,这山里面得有虎才行啊。至于他为何知道那事,这事儿臣妾也不知晓。” 虞问道忽然想起傅小官遇刺那事,胭脂楼一个叫林红的女子失踪了,这个女子的身份他当然知道,林红的父亲正是当年费安的副将。 当时虞问道要傅小官将林红交给他,说你若把她交给我,此事可以做一篇华美的文章。但傅小官却回了他一句:做文章这种事情,你,不如我。 那么这小子现在就是在做文章了? 于是虞问道将这番想法说了出来,最后还愤愤不平的补充了一句:“他这文章的开篇……儿臣以为并不美丽。” 虞问筠听得一头雾水,才知道其中居然有这么多道道,傅小官平时里嬉皮笑脸的模样儿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不,你错了,武功你肯定是比傅小官高的,但若论起心机计谋,问道啊,你真比不过他。” 尚贵妃顿了顿,又道:“上次他来上京,我本以为他是无路可去想要求我庇护,却没有料到他通过那赈灾策论入了陛下的眼,也得到了陛下的封赏。在那金殿之上,他为何敢将礼部尚书施朝渊骂的吐血昏迷?别人以为是莽撞,其实他不过是借那机会试探陛下的态度。” “陛下并没有怪罪于他,所以从那时候起,他其实就明白了他的优势。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留在上京趁热打铁进一步获得陛下赏识,他却借着受伤离开了上京去了临江。” “这倒不是欲擒故纵之策,而是他真的在临江有很多事,这些事陛下都知道,在我看来都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我不明白这些事和他的前程相比,他为何把西山看得更重要?” “你再想想,今日娘将细楼交给他,他并无惶恐。年公公将细楼说与他听之后,他也依然平静,并且给了年公公一个难题。这是在考验细楼的能力,也是在考验他是否真的能够掌管细楼。当然,其中最大的深意我以为就是向陛下表明他愿为孤臣的态度。” 虞问道回味片刻,瘪了瘪嘴,这小王八蛋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居然特么的都是骗人的! 虞问筠却有些后怕,她看向父亲,低声说道:“父皇……他、他其实就想当个逍遥小地主,这不是被我那封信给逼成这样的么,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哪有母妃说的那样厉害?他肯定也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呀?” 尚贵妃也看向了虞胤,她其实也有些担心,因为傅小官仅仅是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他虽然有皇帝撑腰,但皇帝却不可能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如果局面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那些人真要狗急跳墙,傅小官这一壶就算喝下去也够呛。 虞胤没有表态,他用勺子打着汤大口的喝着,良久,才说道:“那团练的事情,朕允了。” “那么寒食节武朝文会之事?” “不变,就让他出去走走。” “母后那边说要见见傅小官,臣妾观母后神色颇为不喜,想来是因为红楼一梦那书的结局,听闻母后看了那结局之后当日粒米未进……臣妾也有宽慰母后,可她老人家……这事儿是不是陛下您去劝劝?” 虞胤愣了一下,笑道:“那就安排个时间带傅小官去见见,也未见得是坏事,到时候让问筠一起去,母后喜欢问筠。” 尚贵妃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傅小官作细楼监视费安一事,陛下是什么意见?” “准!” …… 傅府早已挂满了大红灯笼,此刻已经亮起。 傅小官和苏墨苏珏苏柔四人坐在了离宸轩里饮酒。 离宸轩里的壁炉熊熊的燃烧着,里面丝毫没有冬的寒意。 “这些日子以来,你那九阳心经修习的时间越来越少……你是不是放弃了?”苏墨问道。 傅小官嘿嘿一笑,“倒没有放弃,只是这破事儿越来越多,确实修习的时间少了很多。” “好吧,我就知道你不是习武的料。” 傅小官双眼一瞪,“我不过才修习半载,你还想怎么样?” 苏柔睁开那双细细的眼睛瞟了傅小官一眼,苏墨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可知道道院修习九阳心经最快的是谁?” 傅小官看向大师兄苏珏,既然是大师兄,而且这苏珏如此的端正自律,那肯定就是他了。 却没料到苏珏摇了摇头,头上的冠帽歪了厘许,他又正了正,才说道:“道院最天才的是我六师妹苏苏,她五岁入道院,三天时间产生气感,又三天时间便破了九阳心经第一层,再三天时间破了第二层,然后……师傅就不允许她习武了,而今她已十四,九年时间里,她再也没有习武。”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为何?” “师傅说……苏苏这妖孽若是不加以控制,怕是这人间留不住了!” 难不成还能修成仙? 傅小官是决然不信的,“那她后面学啥?” “学琴,六师妹之琴音……那可才是真的天籁啊!”苏珏微微仰头,眼里满是敬佩,“她那琴音一起,道院百鸟来朝,这本是多么风雅之事,却奈何偏偏我那二师弟……” 说到这关键处,苏珏突然住了口,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那冠帽又偏了少许,他却忘了正一正。 “你二师弟又怎么的?” “他……因此吃了很多鸟!” 第一百六十八章 董府 这特么道院都是些什么人啊? 道院所收弟子绝大部分都是孤儿,因为观主姓苏,所以他们也都姓苏。 观主每过三年都会出观一次云游天下,若是遇见了武学奇才,正好又是孤儿的那种,观主就会将他带回,而今道院有弟子上百,但观主亲手所教导的弟子只有八人,苏墨是最后一个。 其余第三代弟子就由苏墨的师兄师姐们教授,观主对此从不插手,因为观主很忙。 至于观主在忙啥……苏墨的表情很怪异,并没有对傅小官说起。 好吧,这道院从观主到弟子,就没几个正常的。 四人喝了酒各自回了房间,苏珏继续打坐,苏柔继续绣花,苏墨却拿着剑跑了出来,在这漫天大雪中舞剑,傅小官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同样是全真十三剑,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傅小官想着今天在宫里的事,取出那柄金色小剑来仔细的看了看。 做工极其精美,剑柄处那只小小的凤凰栩栩如生几欲飞起,嗯,卖相很好,若是落魄,这玩意能换不少银子。 将这小剑收入怀中,心想明日还得抽个时间去见见秦秉中,秦成业的那封信还在他身上,秦秉中比他早三日回到了上京,这封信得给他送去。 今晚若是书兰能够和她父亲谈好,明日必须得登门拜见,明儿个就十二月二十八了,眼见着过年,说好的六大门阀还是得去走走。 所谓孤臣,并不影响傅小官与六大门阀的交往,想来尚贵妃是明白其中意思的,而且自己在上京的一举一动,尚贵妃也肯定是知道的。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小剑给了自己,那年公公就真的只对他负责了。 这个丈母娘很厉害,清风细雨楼想来已经成立了很长时间,只是不知道其余三楼干的又是什么事。 这事儿他仅仅是好奇,而今既然能够通过细雨楼获取情报,这对于他来讲,已经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接下来,他会给年公公再下一道命令——岳州八百里洞庭,其中有一岛屿,岛屿上有一座山,名为君山。这山下有一处小渔村,村子里住着一个独臂老嬷嬷,这个独臂老嬷嬷带着一个小姑娘,按照时间算,今年估计才六岁。 如果林红所言属实,那么这小姑娘就是南霸天的女儿。 究竟谁是行刺自己的主谋林红并不知道,但这一命令来自于雨花台——林红是雨花台的一员,找来赵四杨七二人执行这一命令是林红亲手操作,只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出面。 对于这天雨花台林红所知道的也不多,而今想来这雨花台的性质和这细雨楼估计没什么两样。林红说起的一件事引起了傅小官的注意,事发之前一天,南霸天去过一趟水月庵,这水月庵是雨花台的一处联络地,里面只有一个老尼,侍候着一尊女娲神像。 这南霸天,秦墨文曾经对他说过,这极有姿色的女人曾经可是四皇子的护卫。 武艺高绝心狠手辣,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而今她又和这雨花台扯上了关系,这令傅小官不得不对她更加重视。 如此分析下来,这事儿的背后仿佛就有四皇子的影子。费家和席家是支持四皇子的门阀,今日他要求年公公再查费安,就是想看看若是把费安办了,四皇子会有何反应。 当然,这件事细楼早已查出了结果,而今他再要翻出来折腾一番,其实也并不能把费家怎么样,因为细楼是见不得光的,而且他并没有权利去执法。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尚贵妃认为是敲山震虎,但傅小官的本意却是打草惊蛇。 此举是有一定危险性的,老虎被震出来自己可能就会丧身虎口,那蛇若是惊出来,弄不好就会被反咬一口。 刀尖上的舞蹈,傅小官一声叹息,这特么的破事情,还能如何静下心来练那九阳心经呢? …… 翌日,大雪初停,天空湛蓝得如水晶一般的通透。 傅小官依然一路晨跑然后练拳沐浴用过早餐之后来到了陶然亭。 太阳刚刚升起,红彤彤仿佛刚刚吃过的那蛋黄。 玄武湖上堆着厚厚的雪,亮晶晶仿若灿烂星辰。 他平心静气,数息之后在陶然亭里盘腿而做,修习起那九阳心经来。 那个叫苏苏的妖孽他肯定是难以望其项背的,但苏墨这货居然练了三年才产生气感,傅小官觉得自己肯定可以,甚至应该比苏墨更快才对。 两个周天运行完毕,有急促脚步声响起,他睁开眼,转过身,便见董书兰如小鸟一般的飞来。 于是他起身,如一头饿狼般的扑了过去。 小鸟被那饿狼扑住,搂入了怀里,远处的苏墨默默的转身,正好提着火炉过来的春秀静静的返回。 可怜的小鸟这一大早就被饿狼百般蹂躏——董书兰早忘记了昨日才对傅小官说过成亲之前,你不许再碰我这句话。 当然,傅小官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晨风凉,很受伤,因为此间太过温暖。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董书兰才喘过气来,那脸蛋儿居然比那朝阳还要艳红。 这禁果还没吃呢,这叶子的味道居然就如此甜美,那果子的味道……岂不是要了命了? 一阵阵白雾从董书兰的小嘴儿里喷出,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炙热而芬芳,“把你手拿开!” 董书兰低声的说道。 “我就不!” “你……”董书兰轻咬着嘴唇,水灵灵的眼里似乎又起了迷雾,“别……!” “嗯……!” 她咽了一口唾沫,一把勾住了傅小官的脖子,一口咬在了傅小官的嘴上。 “呀……!” “叫你把手拿开,今儿可没雾呢!” “啊……”董书兰又发出了一声低呼,傅小官嘿嘿一笑,将手拿开了,董书兰心慌慌仿佛狂风卷波涛。 这怎么办啊,每次见他心里居然很期盼这样被他欺负……我是不是不知羞耻呀? 哎呀不行,以后真不能再让他这样了,万一,万一,一个把持不住做出了那事,可怎么得了! 董书兰收拾起心情,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坐在傅小官的对面,慎重的说道:“昨晚我已经和父亲母亲说起,母亲看起来还是不高兴,父亲倒是平静,说……你若是想去,那就去。你想不想去呢?” “这肯定想去啊,咱们现在就去。” “啊……,等等。” “等什么?”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得等自己心绪平静。 …… 足足十辆马车驶入了董府,停在了前院,傅小官让二十余名家丁将马车上大箱小箱的礼物全部搬去了前厅。 董傅的护院们惊讶的看着,想着此前听来的传言,这么看来那燕熙文燕公子已经出局了,这傅公子好像胜出。 此刻在前院迎接傅小官的还是曾经的那个老嬷嬷,老嬷嬷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小姐身边的傅小官,想着九月底这个少年第一次来的时候,主母让他侯在前厅,于是他便侯了一下午。 按照这少年的心性,她本以为他第二天还会再来,却没料到他居然胆大的从后院将小姐给偷出去了——小姐也是胆大,若这少年心有歹意,这一生可就完了。 对于傅小官,老嬷嬷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就是觉得这少年很是有些手段,那燕公子此后再未曾登门,而燕家原本听闻要来府上提亲的,最后也没了消息。 如此看来,小姐是极有眼光的。 昨晚小姐说这少年想来府上拜访,主母回房之后一声长叹,并未再说半个字,想来也是屈服了。 随后出来的是董书兰的二哥董修德,这小子看见傅小官就哈哈大笑起来,走上前去给了傅小官一个拥抱。 “妹夫啊,我就知道你会胜出,现在我这颗心啊总算是放下去了,然后呢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给你的建议就是你和我妹这事儿赶紧办了。” 董书兰瞪了董修德一眼,却没有出言反驳,傅小官也哈哈一笑,说道:“二舅哥此言有理,今儿个就和咱爸妈说道说道这个问题。” 站在后面的老嬷嬷脸上的神情无比怪异,心想现在的少年……果然是大胆。 “不是,我那大舅哥呢?”傅小官又问道。 “他啊,外放去了河南道任了道台,写信回来说破事儿太多,过年回不来。” 这倒令傅小官有点意外,董修谨他见过数次,曾经在国子监,至于任个什么傅小官也没去注意,这一家伙外放出去居然成了一方大员,董尚书恐怕也使了一些手段。 他还真不知道董修谨能够外放,而且直接爬到了道台这一位置,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因素是受了他的影响。 某日在金殿之上,陛下力排众议,直接任命了董修谨为河南道道台,这让觊觎这一位置的各方势力大跌眼镜不明所以。 事后长公主殿下来董府,董尚书才明白这是尚贵妃的意思。 自己的儿子肯定没有入尚贵妃的法眼,但自从傅小官来了上京之后,尚贵妃的视线似乎有那么一丝落在了董府,所以,敏锐的嗅觉告诉他,傅小官远没有别人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丈母娘看女婿 对于傅小官的认识,董尚书算得上颇为深刻。 他知道这小子极有才华,写了红楼一梦那书,还是自己的女儿负责销售的,听闻赚了不少钱,花了三万两银子买了玄武湖那处大院。 然后就是中秋夜里,这小子的那首水调歌头在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留了名,偏偏这事儿又是自己的女儿将那首词送上去的。 其实自那时起,他就明白女儿和这傅小官之间已经有了一丝关系。 他是想要将这关系掐断的,因为无论从何种方面来看,燕熙文都是最佳的女婿,于是有了董书兰被禁足,后来却又因九公主殿下邀约董书兰去临江一行,这禁足就成了个笑话,反而让董书兰如飞出笼子的鸟儿,再一次向临江飞去,这一飞……眼见着就飞没了。 然后就是有了从临江西山发回上京的两封信,九公主的那封信去了皇宫,董书兰的那封信到了他的手里,看过之后他就知道要出大事,果然,陛下震怒,明面上派出了四路钦差,事实上是暗地里还有数路钦差。 全国十三道赈灾粮饷的追查就此开始,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三位道台落马,而州府县属官员更是上百计。 这是虞朝史上最大的一桩贪墨事件,而今尚未盖棺,因为至今还在追查。而起因却是因为远在临江西山,名不见经传的那个傅小官! 然后有了傅小官入上京,这小子也是胆大,不过这也令董康平极为欣赏。 他居然写出了那样一张关于赈灾的策论,然后就进入了庙堂,第一次上金殿就将施朝渊骂得吐血昏迷——他本以为这小子胆大包天不懂规矩,而今想来,这小子恐怕是故意的。 此后董康平注意到了傅小官,并深知这小子其实有治世之才,可他偏偏却又回了临江。 至于傅小官遇刺一事,在董康平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此一来,陛下会对他更加重视,这对于他以后在庙堂的发展大有裨益。 而且在陛下的敲打之下随后再没有人对傅小官动手,不是因为他们怕了,而是因为他们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现在这小子又来到了上京,听闻陛下有意让他带领虞朝学子去武朝参加寒食节文会,这是一个美差,如果所料不错,这差事完成之后,傅小官是会升官的。 陛下不可能让这小子闲着,因为现在虞朝用人之处太多。 那么这么看来,傅小官之官途,并不会有多少坎坷了。 董康平和其妻董袁氏昨夜认真的聊了一次,董袁氏这才知道原来傅小官这小子还有这般背景。 “这么说……他倒是女儿的良配?” “我认为不差。” “我儿修谨任那道台还有这小子的面子在里面?” “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尚书在尚贵妃的眼里真有几分斤两?” “我儿修德营商之事……也是他的安排?” “这是书兰说的,想来正是如此。” 董袁氏沉默许久,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意思倒不是问为什么傅小官会那样做,而是问的傅小官凭什么能够做到,董康平淡淡一笑,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通过这次贪墨事件,朝中上下官员调动极其频繁,而且新人频频启用。 若是再留心一些不难看出六大门阀的势力正在被削减,也就是说……陛下这是要动手了,那么傅小官这小子会不会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里,开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呢? …… 董康平和董袁氏来到前厅,前厅左右摆满了刚刚搬进来的箱子。 傅小官此刻还在前院和董修德胡侃,老嬷嬷低声说了一句家主家主母已在前厅等候,傅小官这才连忙向前厅走去,心想这二货可别耽误了我的好事情。 董修德说的是红袖招的柳烟儿,说那烟儿姑娘新唱了一首长歌《葬花词》,也是胡大家作的曲,那个凄美啊……啧啧啧,简直是催人泪下。 “妹夫,何时我带你去听听。” “行。” “妹夫,那词……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随便写写就出来了啊。” “不是,我们分析认为……你是不是被那情字所伤?” “滚!” 这特么的,眼见着到了前厅门口,这二货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步入前厅,傅小官恭敬的向董康平和董袁氏行了一礼,“伯父伯母好,小侄傅小官前来拜见,给伯父伯母请安了。” “嗯,过来坐吧。” “谢伯父伯母。” 傅小官走了过去,在董康平和董袁氏的对面坐了下来,董书兰忐忑的陪坐右侧煮茶,董修德想了想挨着傅小官并肩坐下。 董袁氏脸色并没有因为昨晚董康平对她说的那一席话而变得喜悦,她左思右想,这傅小官毕竟是临江地主家的儿子,怎么能和上京一门三相的燕熙文比呢? 此刻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小官,这小子生的模样倒是不错,而且看这屋子左右堆着的那些箱子,送来的礼物恐怕也不菲,礼数倒是周全,可心里的这个坎儿她此刻依然无法迈过去。 董康平说话了,语气倒是平缓。 “你的伤可痊愈?” 傅小官回道:“谢伯父记挂,而今已经痊愈,并未曾留下病根。” “嗯……”董康平点了点头,“你啊,你在西山所行之事书兰有给我提起,虽然你那酒和香水卖得很好,利润确实也很高,但这经商毕竟不是个正途。我一直纳闷,此前在金殿之上我是希望你来户部的,而且当时陛下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你为何偏偏抱着那朝散大夫不放?” 傅小官沉默两息,笑道:“是这样,小侄初来上京,毫无根基,仅仅凭着一份策论而得陛下赏识……咱们一家人我就说个实在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陛下的心目中有几斤几两啊!这本已经得了便宜,若是再得寸进尺,看在陛下的眼里,或者看在金殿上那么多朝臣的眼里,他们是不是会觉得小侄太贪?” “那策论若要说功劳也有一些功劳,可若说有多大的功劳那是谈不上的。所以伯父当初在金殿上的提携小侄只能心领,而不敢随同啊!” 董康平微蹙着眉头,捋了捋短须点了点头。 这个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小子的思虑有理,他本来已经得罪了朝中许多的重臣,如果在贪恋权利,只怕很快就会惹来大祸,倒不如退一步为妙。 董书兰忽然抬头看了傅小官一眼,这家伙刚才说咱们一家人……父亲难道没有听出来? “那么你此次进京,是作何打算?” “回伯父,小侄回临江月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人活着是应该趋利避害苟安一辈子还是应该迎难而上创出一番事业?不瞒伯父伯母,我以前是希望苟安一辈子当个逍遥小地主的,可自从遇见了书兰,我觉得应该改变了。为了书兰,为了傅家,也为了董家,我都应该改变了。所以我想通了这个问题,于是再来上京。” 董书兰拧着壶的手抖了一下,董袁氏的眼皮跳了两下,董康平依然平静。 “这么说……这一次来,你是要争了?” 其实傅小官想说的是,这一次来,我是想在这上京苟活着,并不影响自己当个逍遥小地主。 可他不敢这样说啊,所以他非常慎重的点了点头,“明年武朝寒食节文会,点名要我去,我想这是一个机会。” 这事儿朝中大臣都已经知道,这确实是一个机会,若是傅小官在武朝扬了虞朝的名头,这和战士征战凯旋意义一样,虽然没有开疆拓土之功,但陛下也必然会封赏的。 “嗯,这倒是一个机会,以你的文采这事儿并不太难。你遇刺那事,现在可有眉目?” “这事儿还真没有,我在上京可就如那无根浮萍,就算想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说得恳切,董袁氏看着傅小官,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一些。 “若依我之见,这事就让它这样过去吧。” 傅小官点了点头,“小侄……暂时只能如此。” 这里只有董书兰知道傅小官已经掌握了一个庞大的情报机构,而且她知道傅小官的脾性,这事儿他哪里肯罢休! 但董书兰不能说,既然尚贵妃让她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对此保密。 董袁氏端起茶盏吹了吹,开口说道:“我也不瞒你说,对你,我是有看法的。但现在我这女儿非要认定你,我也只能妥协,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同意书兰嫁给你。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无根浮萍,那么我就看着你何时能够在这上京扎下根基,那时候……你和书兰才有可能。” “娘亲……!” “伯母……”傅小官一把按住了董书兰的手,笑道:“有伯母这句话,小侄我就放心了。” 董虞氏有些诧异,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本意虽然不是将傅小官吓退,却也是为了给他一点压力,倒没有想到他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这以后呢,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伯母啊,我那宅子虽大,可也冷清得紧,这眼见着过年了,大家都欢欢喜喜,您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我是不是就留在这里过年呢?” 第一百七十章 丧心病狂 “这以后呢,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伯母啊,我那宅子虽大,可也冷清得紧,这眼见着过年了,大家都欢欢喜喜,您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我是不是就留在这里过年呢?” 傅小官满脸期盼的看着董袁氏,身边的董修德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可以!” 董袁氏瞪了董修德一眼,董书兰一张俏脸儿顿时羞红,垂下头去,董康平眼观鼻鼻观心捋着胡须、稍顷,董袁氏忍俊不禁,这小子脸皮居然这么厚! 然后她便看向了那桌上,傅小官的手还按着董书兰的手,董书兰却丝毫没有抽开的意思。再一想昨夜里老爷说的那番话,还有此前长公主说的那些话,她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罢了罢了……这女儿的心,已经被他勾跑了。 “你一人在上京过年确实清冷,若你想来,那便来吧。” 傅小官大喜,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他连忙起身向董袁氏再次行礼,高呼道:“小侄谢过伯母,今儿小侄就不回去吃饭了。” 打蛇随棍呢,董修德哈哈大笑对傅小官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看,看看,这特么才是我的妹夫,若换成那燕熙文,他敢这样无耻的吗? 董袁氏此刻似乎想开了一些,便也一笑,“你倒是随便得好,好吧,中午就在这里用饭。” 这一关看来是过了,随后此间便其乐融融,说话都随意自然了许多。 “其实你在上京有一门亲戚,真不去认个门?如果你愿意,我可先去替你说说。” 董康平说的自然是傅小官的外公徐府徐绍光,对此傅小官思量片刻说道:“父亲的意思也是让我去认个门,但是有这么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当年母亲临终前回来想看一眼,他们既然没有开门,那就是没有原谅母亲,依然是瞧不起父亲的,那我现在去见他们也就没什么意义。我估摸着如果我当了个大官,甚至封侯拜相,他们那门自然也就会敞开的。” 这似乎有点斗气的意思,董康平倒没有去反驳,这是傅小官自己的事,他也并不好插手。其实在傅小官上了金殿之后,徐怀树和徐云归与他相见时也曾聊起,对当年之事有颇多感慨。而当年徐云清还在上京时候,董康平也是徐云清的追求者之一,与这二位认识已经很多年。 徐绍光自从徐云清和傅大官私奔之后没多久就辞去了国子监司业这一职务,此后极少再出门,听徐云归兄弟俩说,自那以后,徐绍光一心事佛,家里就供着一尊从栖霞寺里请来的观音佛像。 如此看来徐绍光是在赎罪,或许是对不起徐云清,也或许是求个心里宁静。 这些事当作家常董康平和傅小官说了,傅小官听得很认真,最后说的也很认真:“其实我理解母亲和父亲私奔时候他的不快,这是作为人父的常情,我并不怨他。自己的女儿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就这样跑了……换着是我,我也不会开心。但既然我娘已经一意孤行非我爹不嫁,他再行阻止就有些棒打鸳鸯的味道了,这一点其实我依然能够理解。但我唯一无法理解的是母亲病危,仅仅是想进那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看一眼,这么一个最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最终含恨而去……我觉得这就太不近人情了。” 对此董康平也无法反驳,他一声叹息,“好吧,这事儿等以后你再看看有合适的机会再去解决吧。” 董康平看向左右堆积的那些箱子,又道:“你家虽然是地主,可你既然来了上京也在上京置业,以后的花费用度是极大的,这些东西……我和你伯母心领了,呆会用过午饭你就带回去。” 傅小官连忙摆手,接过董书兰手里的茶壶为董康平和董袁氏满上,笑道:“不瞒伯父伯母,小侄家中还算殷实,这些礼物可是小侄的一番心意,伯父可以当作……我来蹭饭所付的饭钱。” “你这饭钱……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董康平顿了顿,说起了朝中的事情,“这次彻查十三道贪腐之事,至昨日为止已有四个道台二十三位知州一百一十七位县令落马。这上京城里,户部右侍郎牵涉其中,另外就是吏部一名郎中也下了诏狱等着来年审问。” 董康平摇了摇头,又道:“此次官场之震动,乃虞朝两百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而今看来这尚未结束,陛下并没有召回钦差,甚至这么多押解至上京的官吏陛下也没有命大理寺审问,估计这次陛下是下了狠心要彻底整治一番。如此一来便空出了许多位置,而今历年来尚未补缺的进士许多都被分派去了各处为官,场面看似平静,但实则却暗流不息。” 傅小官想了想,董康平所说的暗流恐怕指的是六大门阀的反扑。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落马的官员具体的情况,但想来多和六大门阀脱离不了干系。 六大门阀由来已久,他们的底蕴是很深厚的,他们未曾反扑说明至今并没有动到他们的根基,但若是继续查下去,终究有一天会将他们牵扯进去,这绝对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那么他们必然会有动作。 “此事……若陛下真要查下去,倒要注意边防。” 董康平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何意?” “伯父你想啊,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祸事最终会烧到六大门阀的身上。他们会束手就擒么?我认为不会。那么如何才能将这件事终止?只有陛下无暇顾及此事,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董康平眉头皱得更紧,能让陛下无暇顾及此事的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如果在此刻有外敌入侵,边防乱了,陛下的重心必然移到战争之上——这似乎不是没可能的事。 狗急还知道跳墙,六大门阀难道就不会拼死一搏? 傅小官又问了一句:“伯父,户部所存之物资,是否够支撑一场局部战争?我的意思是,如果夷国或者荒人入侵,户部可有足够的物资送往前线?” “我朝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北方荒人,自荒人在雁山关屯兵十万之日起,户部物资主要调集去了忻城……”董康平心里一震,一股不好的念头陡然升起,此次赈灾户部又调往灾区巨量的物资,如果此刻东边真起了战事,这物资可就非常紧迫。就算是就地征收也难保住粮食供给,何况兵器铠甲还远远不足。 “他们……敢如此丧心病狂?”董康平难以置信的问道。 “小侄只是猜测,在要掉脑袋的时候,无论多么疯狂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董康平站了起来,“我入宫一趟。” 傅小官一怔,“不是,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不,此事极有可能,因为户部右侍郎暗地里将大量的兵器铠甲调去了忻城,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把山南东道和剑南东道的粮食调走了。” 董康平连衣服都没换急匆匆的离开了董府,此间气氛顿时凝重,傅小官很是无辜的摊开手,“我真的就是随口说说。” 董袁氏倒没有怪他,也站了起来,“我一个妇人家不懂这些大事,但你提醒一下也是好的,没有发生自然平安,若是发生了……至少提前发现还能想法子补救。你们随意,我去安排厨房做午饭了。” 董书兰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心想这已经休沐了,父亲好不容易歇着,你这随口一句话吓得父亲立刻入宫去面圣——该说你好呢,还是不好呢? 董修德看着傅小官一脸崇拜,瞧瞧,瞧瞧,我这妹夫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活生生将老爹给吓跑了,那燕熙文能行? “妹夫啊,你说的这事……有可能吗?”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啊,但如果换做我,这眼见着已经查到了庙堂之上,再查下去就会落在我身上,我肯定是不会主动将脖子洗白白将头伸到陛下的刀下等着挨宰的。” 那就是很有可能了,董书兰秀眉轻蹙,心里颇为不安,但愿没事吧。 三人坐着闲聊起来,说的最多的是挺美,董修德眉飞色舞,说着那些小衣卖得极好,还有那香水,简直是供不应求。 他现在正在另寻铺面,想的是这上京城东南西北四个区域都得有挺美的销售,而今在南城城隍庙附近的庙街有一处铺面位置极好,约了这铺面的主人翻了年再谈谈。 对此傅小官表示支持,董书兰的意思是若是能买下来最好,现在她手里有了足足四万两银子,当然大头依然来自红楼一梦。 随后那老嬷嬷来请他们用饭,午饭时候气氛略显凝重,因为董康平并没有回来。 下午傅小官的安排是去一趟秦秉中的家里,一来是见个面问个好,二来是秦成业那小子的信得交给秦秉中。 就在饭后傅小官与董袁氏和董书兰告别时,宫里的贾公公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傅公子,陛下要见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卒子 “傅公子,陛下要见你!” 贾公公神色严肃的一句话顿时令董袁氏和董书兰紧张起来,傅小官却淡然一笑,对她们说道:“如此看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你们不用紧张。伯母啊,这红烧狮子头好吃,若是方便,咱们晚饭还上这一道菜。”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想的居然是晚饭! 董袁氏瞪了傅小官一眼:“若是无事,这红烧狮子头自然再做给你吃,若是有事……啥都别想!” 傅小官嘿嘿一乐,“我保证无事,好了,你们就放心等消息吧,我先去见见皇上。” 傅小官随着贾公公离开了董府,上了马车,他的脸色才阴沉了下来。 这么看来,自己的猜测只怕应验了,这些王八蛋,统统该死!耽误老子和丈母娘勾兑感情,眼见着就要攻克丈母娘了,这幸福的日子刚要招手,却一家伙被那些王八蛋给打落了。 傅小官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模样吓了贾公公一跳,这小子……这副要吃人的样子,是干啥呢? “啊,贾公公,你看我这记性……”傅小官从袖袋里摸出了两瓶香水递给了贾公公,“小子昨日才进京,本想着昨日进宫将这香水送给公公,没料到事情太多就耽搁了。结果今儿个才知道已经休沐,心里本来还有些遗憾,今儿个却碰巧了陛下让你出来寻我,这不,这就是缘分。” 贾公公心里一乐,这东西而今上京有售,虽然小小的一瓶就是十两银子,可对于他来说这当然算不得什么。 此物极好,他从上次傅小官送了一瓶给他之后再没断过,今日傅小官又送他两瓶,这礼物虽不贵重,可贵的是这小子的一番玲珑心思啊。 “咱家可就不和傅公子您客气了……”贾公公将香水收入袖中,又道:“今儿个本来陛下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没料到董尚书风风火火的来了,然后说起了一些事……董尚书说这是您的看法,傅公子当真是年少有为啊,陛下虽然未曾赞许,但依着咱家看啊,陛下是非常重视公子的意见的,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派咱家来请你入宫。” 傅小官嘻嘻一笑,“公公谬赞……敢问公公,那御书房里除了陛下和董尚书,可还有别的官员?” “暂时没有,但咱家将你迎去宫里之后还得去一趟燕府和费家。” “哦……有劳公公了。” 这么重要的事,陛下是肯定要和燕北溪燕师道共同商议的,至于费家……费邦掌管兵部,理应参与。 傅小官沉思片刻心里有了主意,见过陛下之后,得去找一下年公公,这事有点麻烦,后宫可不是他能够随意进出的,没有尚贵妃的邀请,或者没有虞问筠的带领,他可没办法进去。 一路入了皇宫来到了御书房,贾公公告辞离开,傅小官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寂静无声。 陛下正站在一面墙边,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地图。 董康平坐在茶几旁,正在翻看手中厚厚的一本账簿。 没有人搭理傅小官,这就有点尴尬了,他左看看右看看,说了一句:“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没鸟他,依然看着那地图,董康平也没抬头看他,依然蹙眉看着账簿。 好吧,傅小官瘪了瘪嘴,干脆在茶几旁坐下,并为董康平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董康平瞟了他一眼,这小子胆儿可真大! “怎么样了?”傅小官俯过身子低声问道。 “不妙。” “哦……给我瞧瞧。” 董康平抬了一下眼皮子,心想这么复杂的东西你能看得明白? 他还是递了一本账簿给傅小官,“这是今年山南东道的粮食账目。” 傅小官接过来一目十行飞快的看着,那书页哗啦啦的翻着,只是偶尔会停留两息,然后继续又翻,没多少功夫,这厚厚的一本账簿他就看完了。 董康平又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写诗词文章可以,对这账目之事可就外行了。 “按照这本账簿的记载,其中最大的两笔分别来自五月和七月。五月山南东道共计调出粮食十八万六千石,送去了忻州,理由是为北部战事准备。七月末又从山南东道调出了粮食足足二十三万石,送去了河南南北两道,理由是朝廷赈灾。山南东道今年一共征缴粗粮细粮共计五十二万七千石,除去这三十一万六千石,剩下二十一万一千石……这山南东道的粮食是不能动了,如此想来,剑南东道差不多也是这样。” 董康平抬起头来,看向了傅小官,心里极为惊讶,因为这数字是对的! 傅小官蹙眉又道:“那么这就需要从江南江北两道调粮……”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皇上的身边,说了四个字:“麻烦让让!” 董康平眼睛顿时大睁,陛下举起巴掌差点呼在傅小官的脑袋上。 傅小官却没去看他,而是伸出一只手落在了地图上。 长江南北两道要往东边运粮这路途……可真特么远! 这地图和前世的版图有很大的区别,按照这张地图的路线,长江南北两道的粮食经水路沿江而上穿过金陵再至镇江府,然后转陆运入山南东道直至大虞东边最大的重镇兰陵——这特么的,海呢? 至少在这张地图上并没有海,这长江一线城镇的名字也几乎不一样,整个行政区域的名字和划分也不一样。 傅小官觉得很奇怪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同,那岂不是就不是平行世界了? 我特么究竟在哪?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傅小官说话了:“从长江两道调集粮草至兰陵,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还不算冬天大雪封路,所以,这事儿得看陛下如何选择了。” 虞胤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他狠狠的瞪了傅小官一眼,低吼道:“朕需要选择?朕是堂堂的天子,是一国之君,朕何须选择?” 傅小官转头躬身行礼,“陛下啊,臣是这么认为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另外……还需要情报。我是不知道夷国边军是否已经有了异动,但想来应该是有的,至少他们需要做出姿势来给陛下您瞧瞧。其实吧您根本不用为此事着急,急什么呢?秋后算账这种事情岂不是更妙?” 虞胤深吸了一口气,夷国边军异动两日前他已经收到消息,但这边军异动一年里总是会有那么几次,他并没有如何在意,毕竟东部边军三十万,这夷国也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打过来的。 但今日听董康平一说,他才豁然惊醒,便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然后董康平一查,果然经过户部右侍郎陶卓之手,山南东道和剑南东道的粮食算是没有了。 那么大战一旦开启,兰陵城所存之粮食最多维持月余。现在正是冬天,要再从别处调粮,时间上便捉襟见肘。 “狼子野心啊!朕何曾亏待过他们?可如今他们居然敢引狼入室!” “陛下,臣有一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哦……那臣放了,臣以为这些贪官污吏既然已经查证,不如直接斩了,再将钦差召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斩了?朕还没有审问呢,这张网既然朕已经抓到了手里,岂能如此轻易的放弃。” 傅小官斟酌了一番,回道:“臣的意思倒不是让陛下放弃,而是……我们需要时间。将这些羁押的罪臣不审而斩,将各路钦差召回,这就是向那些人表明了陛下的态度,他们会认为陛下对赈灾贪墨之事不再追究,那么东边的战事轻易也不会开启。” “那将他们都斩了朕如何知道这背后之人?” “陛下啊,白鸭,其实很多的。” 虞胤一怔,盯着傅小官,这小子……可以啊! 董康平又是一惊,斩白鸭这事曾经在宣历三年爆发过,那一次秋决处斩人犯六十二人,其中有五十二只白鸭——也就是替死鬼,此事陛下曾经大怒并彻查吏部,导致吏部侍郎往下十九人落马,这小子居然敢劝陛下用白鸭去代替那些人犯! “小官,此事不可乱说,陛下自有主张。”董康平连忙说道。 虞胤却摆了摆手,“从江南江北两道调集粮食吧,但要注意此事需要低调,最好不要引起他们的主意。” 这就很难了,毕竟朝廷调集粮食动作颇大,不可能瞒住这朝堂上下所有的官员。 傅小官一声叹息,这破事儿还得自己来,算是帮老丈人一个忙吧。 “此事,董大人就交给我吧。” “你能行?” “男人嘛,必须行,你们只需要准备银两。但这银两最好不要通过户部,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傅家本来就是临江大地主,傅大官和各粮商之间的关系又很好,再说,而今自己的四娘娘家本就是搞船运的,自己还有西山快运,这不通过朝廷私下里的运作动静就会小很多。 “好,你若办好此事,朕就给你升官。” “陛下万万不可,臣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枚尚未过河的小卒子,而今不过是尽一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罢了,另外就是微臣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讲!” “今日之事,请限于此间我们三人知道。” “准!” “另外……臣还有一事相求。” “……” “臣想去后宫,却没腰牌颇为麻烦,这事……” 皇帝大眼一瞪,取出了一块玉牌丢给了傅小官,“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四道密令 傅小官手握这玉牌屁颠屁颠的滚了,皇上这才露出笑脸,说道:“你看,朕就知道他有主意。” “陛下,可万一东边还是会打呢?” “那就打呗,只要有一个月的粮食支撑这仗就能打,怕啥。” 董康平想了想,道理确实如此,一旦东边真的开了战,也就意味着这庙堂之上彻底撕破了脸,陛下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血洗上京在所难免,那么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当然如果傅小官预计的没错,东边战端未能开启,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好事。 陛下需要准备,那些隐藏着的人也需要徐徐图之,他们是大虞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并不希望大虞就此乱了,甚至就此垮掉,哪怕是有皇子牵涉其中,也是不愿意看见如此结果的。 傅小官当然也看明白了其中的关系,所有他笃定陛下只要将那些人一斩,将再将钦差召回,这事儿自然也就化解了。 这颗大树虽然腐朽,可它不能倒啊! 树倒猢狲散,它若真倒了,辛苦几代人经营起来的门阀自然也就没了依附,两败俱伤的事情,若不是万不得已,是没人会去玩的。 出了御书房,傅小官向后宫走去,凭着手中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蝶仪宫外,年公公迎了出来,看了一眼傅小官挂在腰间的玉牌,颇为惊讶。 “老奴见过小主子。” “九公主呢?” “回小主子,九公主殿下去了太后娘娘处,太后娘娘留了九公主殿下还未曾回来。” “哦……现在我有三件事情要细楼去办。” “小主子请讲。” “其一,岳州洞庭湖中有一岛屿,岛屿上有一座山,名为君山。这山下有一处小渔村,村子里住着一个独臂老嬷嬷,这个独臂老嬷嬷带着一个小姑娘,按照时间算,今年估计才六岁。我要知道这个独臂老嬷嬷是谁,她以为为生,还有就是这小姑娘的来历,记住,要准确而且详细的消息。” 年公公心里一怔,点了点头。 “其二,派人密切监视上京城南的水月庵,我要知道里面那个老尼姑是谁,还有就是所有与她有接触的人我都要知道是谁。” “其三,我要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的所有资料。” “其四,我要知道东边敌我双方的动静,记住,是任何动静!包括夷国庙堂之上对虞朝的策略,也包括东部边军在兵力上的部署! “任何一件事办好之后都着人立刻送到我府上,年公公,有没有问题?” 年公公躬身行礼,“对于细雨楼而言,小主子不需要问有没有问题,只要是这天下之事,细雨楼一定能够为小主子查个清清楚楚。” 这倒令傅小官有点意外,如此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细雨楼的实力。 “如此甚好,我先走了,希望早日得到消息。” “小主子慢走,老奴这就去安排。” 傅小官转身离去,年公公那佝偻的腰慢慢直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也渐渐明亮,他看着傅小官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转身去了蝶仪宫里。 尚贵妃正在看书,听了年公公的汇报,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这第一个问题暂时不能告诉他真像,时候未到啊,先拖着吧。这第二件事情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办,至于这第三件事……也给他吧,顺便再多给他一条消息,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妃就是薛定山的妹妹薛冰清。” …… 离开皇宫傅小官和等候在此的苏墨一道径直回了府。 他在离宸轩里坐下,令春秀取了笔墨纸砚来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然后仔细再看了一遍,又加了些许才将这信装入信封之中递给了苏墨。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只能请你亲自去跑一趟了。” “去哪?” “临江,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我爹,切记,亲手交给他!并且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行踪!” 这是苏墨与傅小官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到傅小官如此慎重的对他说一件事,那么此事定然十分重大,他便也慎重的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去了临江,我要不要去西山看看?” “不,你去了临江之后就去岳州,岳州洞庭湖上有个叫君山的山下有一处渔村,那渔村里有个独臂老嬷嬷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杀了那个独臂老嬷嬷,不要动那小姑娘,你暗中看看谁会去和那小姑娘接触。如果有人带走那小姑娘,你就跟着他,直到确定他们的落脚点。” “好!” “然后,你返回上京,找一个晚上去水月庵点一把火,看看里面那个老尼姑会往哪里去。” 这什么破事?苏墨愕然的看着傅小官,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这老尼姑不守妇道,我就是想知道她冰清玉洁的表象之下究竟还有什么龌龊的勾当。” “说人话!” “额……好吧,这老尼姑可能知道是谁想要杀我。” “当真?” “我还骗你不成?” “那我今晚就去点一把火不就得了?” “傻啊,你还得跟踪她,时间哪里够?现在最重要的先回临江!” 苏墨想了想,将信揣入怀里,“三师姐会保护你。” 他转身走了出去,换了一身青色衣服,背着那把长剑去了金陵城里游荡。 傅小官也离开了傅府,果然苏柔跟在了他身边。他去了董府,向董袁氏和董书兰报了平安,说伯父很快也会回来,还请伯母大人再做一道红烧狮子头晚饭时候吃。 看着他轻松的表情,董夫人和董书兰终于放下心来。 “趁着这时候还早,我和书兰去一趟秦老家里,他有封家书还在我身上得给他送去。” “去吧,可记得回来吃饭。” 董修德觉得自己母亲这变化是不是太快了一些,他也要去挺美看看,于是也说了一句:“娘,我晚上也要回来吃饭。” “滚犊子你!” 董修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幽怨的看了一眼一脸贼笑的傅小官,觉得自己恐怕真不是亲生的。 傅小官和董书兰乘着一辆马车走了,在马车上董书兰才认真的问了一句:“当真没事?” “肯定的,你相公我都亲自出马了还能有什么事?” 董书兰的小拳头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傅小官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上下其手间,董书兰顿时招架不住。 因为傅小官得到了父母的认可,董书兰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心事终于放下,少女的心里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心里这份喜悦表露无遗。 “轻点……!”董书兰羞怯的将脸埋入了傅小官的怀里。 “这样,舒服吗?” 这人……真讨厌! 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马车里春意盎然娇意涟涟。 眼见着就快要到秦府,傅小官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董书兰坐了起来,瞪了傅小官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裳,打理了一下头发,脸上的红霞却久久无法褪去。 这可如何是好? 董书兰心想若是在傅府里面,自己真能把持得住? 这尚未成亲呢,可千万别被他得逞了。 “成亲之前,你不许碰我!” 说完她自己便噗嗤一笑,傅小官却一脸无辜,“这真不能怪我。” “难不成还怪我了?” “这个你必须承认,我的书兰啊,你实在是太美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如果面对如你这般美丽的女子还无动于衷……我岂不是禽兽不如?”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十五岁的少女谁不希望听见心爱的人儿夸耀?何况还是这禽兽一般的人儿! 两人下了马车,在秦秉中府前吹了半柱香的冷风,心里的那股火气终于散去,两人这才走了进去。 门房通报之后,秦秉中亲自迎接了出来。 “秦老哥好!” “傅贤弟好!” “哈哈哈……!”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爽朗的笑了起来,随后董书兰也向秦老请安问好,秦老带着他们向晚晴轩走去。 秦若雪也在这里,她正在看书,一边看一边骂,这傅小官不是个东西! 他不是个东西! 明明贾宝玉喜欢的是林黛玉,明明林黛玉喜欢的也是贾宝玉,可这不是东西的傅小官却偏偏安排了如此狗血的剧情! 就因为林妹妹体弱多病? 就因为王夫人喜欢的是薛宝钗? 可老祖宗是喜欢林妹妹的呀! 可怜的宝玉,直到成亲之日才知道娶的不是林妹妹。 可怜的林妹妹,在宝玉的大婚之日吐血而亡…… 秦若雪又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看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傅小官,于是……到得门前的傅小官就很尴尬了,秦秉中也很尴尬啊,秦若雪还在一边哭一边骂呢! “傅小官,你这个薄情之人!你始乱终弃!你……呜呜……你……你还我的林妹妹!” “啊,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傅小官低声说道。 “啊,好,好!” 秦秉中能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这破事,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和秦若雪说过了,那是一个故事,故事不是真的,傅小官不过是借此书来说明一些道理。 可架不住这少女心事啊,据说这红楼一梦完结时候,上京城里对傅小官的骂声连绵不绝……哎,这小子,作孽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文行舟 秦秉中这宅子里颇为冷清。 虽然大红的灯笼也已经挂起,各处的清扫也已经完毕,但人确实少了一点。 秦成业没有回来令秦秉中有些伤怀,不过在看过了秦成业写给他的那份信之后也露出了几分欣慰,这孙子可算是懂事了,虽然并没有按照他所计划的路线去走,但是信里说他在西山所做的事是伟大的事,是能够让他发自内心高兴的事。如此这般,秦秉中倒是看开了。 “这过完年你还去临江书院吗?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了,就留在上京吧,我以后呆在上京的时间也会更长。” 秦秉中想了想,孙子既然已经去了西山,这府上就剩下一个秦若雪也确实不大像样,于是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我就呆在上京,为那些圣学作一份纾著罢了。” “对于武朝的大儒文行舟此人,老哥你了解多少?” 秦秉中微微一怔,“文行舟?此人和我年岁相仿,一生来过虞朝三次,第一次是泰和……大约是泰和二十年,那时候我等都还年轻,和你这般大小。他代表武朝来虞朝参加兰庭集上元节文会,在那文会上作了一首《青玉案、上元》的词,一举夺得了那年上元节诗词魁首,并留名在千碑石上元节诗文甲字第一列。” “第二次差不多是泰和四十年了,这时他已经扬名天下,被誉为武朝文坛第一人。这次他来虞朝为的是学子交流,他带了五十武朝学子前来,就住在了稷下学宫,他也讲学,也听我们的教习讲学,这次呆的时间比较久,大概有半年左右吧,我和他还有当今的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算得上是比较熟悉了,也经常在一起饮酒交流。我是很佩服他的,他对于圣学研究颇深,自从他二十岁左右就在武朝传播推广圣学,并说服了当时的武帝立圣学为国学。那次他所带来的五十弟子都是极有才学之人,他们在学宫再学圣学半年,然后随着他返回了武朝。” “自那以后,圣学在武朝传播的更快,武朝的文事也愈发鼎盛起来。” “这最后一次……是宣历元年,我朝新皇登基,文行舟带使团前来祝贺,我与他又有过一次长谈,这一次并不愉快,因为我们对于圣学的理解有了偏差,准确的说,是他认为这圣学并不完美。” “总之,文行舟此人肯定是有大才学的,至最后一次相见之后,我也曾时常反思,这圣学传承至今上千年,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大智者在将它进一步完善。而今圣学推崇的是仁义礼智信治天下,文行舟的观点是,这仁义礼智信……得教化者当然明理,可对于那些未曾得教化者,却并不能约束他们。所以这天下才有各种罪犯,如盗窃者,弑父者,叛君者等等。他提出在仁义礼智信之外,还应该有法,他对此法的解释是法度、法规,用度以衡量人们做事的准绳,以规来定人们做事的分寸。然后定以罪责,加以宣扬,如此人们才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去做。” 秦秉中一口气说了很多,傅小官对文行舟的了解通过这一席话有了初步的概念。 这人……当真了不起! 他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圣学,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局面,如果他的这一学术能够在武朝得到推广,那么武朝就是这个历史上从人治转为法制的第一个国家。 对于文行舟个人来讲,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对于武朝这个国家来讲,它必然走在别的国家的前列! “你问文行舟所为何事?” “是这样,明年寒食节武朝文会我要去一趟,听闻文行舟是武朝大儒,想必会遇见,所以了解一下这个人。” “哦……”秦秉中微微颔首,沉默片刻说道:“你若是见了他,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秦老哥您讲。” “就说……经过这些年的思索,我认为他是对的,如果他已有著书,请他带一本给我看看。” …… 一番长谈至酉时,天色已晚,傅小官和董书兰告别了秦秉中,返回了董府。 路上董书兰问起了秦秉中的那番话,“秦老既然认为那文行舟是对的……这岂不是对虞朝的圣学体系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历史总是往前的,当历史发展到一定程度,这圣学就需要跟着进步。事实上我也认为文行舟的观点是对的,只是……依然不完善。” 董书兰就觉得奇怪了,这么新奇的观点你仅仅一听就觉得不完善?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才是完善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我若说君权神授本就不对,你会不会去告发我呀?” 董书兰瞪了他一眼,“净瞎说,你这思想很危险,可万万不要说出去。” “哎……我知道啊,所以呢,这种著书立说之事,我是没那胆子的。” 回到董府董康平已经在家,见傅小官和董书兰回来便招了招手,两人走了过去,在董康平的下首坐下。 “那件事陛下的意思就你们俩去完成,所有的银钱不经由户部,而是通过书兰向你家里付出去。但是不能一次性向书兰的户头上注入过多的钱,所以你傅家前期得垫付,这事儿你得有个底。” 傅小官顿时就不乐意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董书兰不明所以,看向了父亲,董尚书简略的将事情给董书兰讲了一番,董书兰也不乐意了,这是国家的事,凭什么让傅家来垫付? 那可是一大笔银子,且不说傅家拿不拿得出来,万一这中间出个啥岔子,傅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董康平看着傅小官也很无辜啊,“这是你给陛下的建议,你想想,若是大笔资金流向了书兰的户头,这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陛下的意思是通过挺美,将这些钱分批的转入书兰的户头,这就没有人会去注意了不是?” 而董康平没有说出来的是——国库的库银在安排完了明年必须花销的那部分之外,已经不足以支付这一笔钱了! 这特么的,果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着傅小官吃瘪的模样董康平笑了起来,又道:“你走之后,陛下召集了六大门阀在朝中的大臣,很是将他们骂了一顿,然后赏了一根胡萝卜,定于明年二月二将那些入罪的官员统统问斩,并言明开朝之后就召回钦差。” 如此看来,陛下采纳了他的意见,这就是示敌以弱了。 “另外就是大皇子来了御书房。” 傅小官眉头一蹙,问道:“大皇子?他所为何事?” 董康平点了点头,“大皇子虞问天,其母亲薛冰蓝便是当朝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在诞下大皇子时因为难产而死……大皇子自小就没有娘亲。目前朝堂上支持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呼声很高,一来是薛家暗地里的鼎力支持,二来也和他这身世有关。” “等等,不是,这薛冰蓝也是薛家的人?” “是啊,薛家两个女人嫁给了陛下,另外一个就是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妃薛冰清。” 傅小官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薛家……倒是出人才啊。 “大皇子重武,幼年时候因为体弱,当时还未曾登基的陛下就给他请了名师教习武艺,据说现在身手极佳。他来御书房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求陛下能够同意他在二月二南山皇家园林举行一场狩猎——他的意思是这天下承平已久,文虽能治国,但武才能安邦,所以这场狩猎他希望能够邀约一些文人才子参加,至少让他们看看勇士是如何搏杀野兽的,让他们见见血,如此方能知晓战争的残酷,才能明白武者存在的意义。”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傅小官心里是认可的,虞朝如今文风太盛导致文人地位崇高,武人在庙堂之上难以和文人抗衡,若是无战事倒是相安无事,可若是真爆发了战争,由文人来主导这战争可就是极大的麻烦。 对此他并未放在心上,董康平又和傅小官说了一些庙堂之上的事,这让傅小官受益颇多。 没多久董修德兴冲冲的回来了,走入大堂欢喜的说道:“今儿个挺美的销售破了纪录,就连那刚刚上市的香皂也快卖完了……妹夫啊,这香水和香皂如今可是个稀罕物,你可得多弄点才行。” 这一声妹夫叫的傅小官心里一乐,因为董尚书的手一哆嗦拿在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了下来。 “那香皂作价几何?” “妹妹定的价格,六两银子一块。” “……”傅小官看向董书兰,董书兰抿嘴儿一笑,“你不是说过的么?当市场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产品的成本不影响售价的。” 可是……这香皂的成本不过区区五文钱,董书兰居然敢卖六两银子! 不过傅小官对此是表示赞同,“你做的很对,后面这香皂会源源不断的送来。” 随后那老嬷嬷走来说晚饭已经备好,可去饭堂用饭了。 桌上果然有热腾腾的红烧狮子头,傅小官很欢喜,这表示自己终于得到了丈母娘的认可。 董袁氏心里也很欢喜,老爷说傅小官将那问题解决了,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小子不错,看来以前倒是错怪他了。 董修德也喜欢吃这红烧狮子头啊,他咽了一口唾沫,筷子刚刚伸过去,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董袁氏瞪了他一眼:“你急个啥?这是我给小官做的!” 董修德一脸哀怨,这特么的,究竟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苏苏 上 宣历八年十二月三十,金陵城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洁白精灵飞舞在天空,白了树梢枝头,也白了屋顶飞檐,却红了那傲雪的梅。 虞问筠独立梅园,任由雪花落在她的发梢眉间,小嘴儿嘟着,看着那枝头上几朵已然绽放的梅花,心想玄武湖畔那处宅子里的梅花应当也以盛开了吧。 皇室礼仪甚多,这过年期间就更多,昨日里去见过了皇奶奶,陪着皇奶奶聊了一整天。 今儿个本打算出门透透气,可母妃却说这大年三十的,哪里还有往外跑的道理,所以……那人独自一人在上京,他的大年三十该怎么过呢? 会不会他寂寞? 书兰能不能出来陪陪他? 哎……皇奶奶说找个日子让他进宫瞧瞧,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皇奶奶就是想问问他,林黛玉为什么没有嫁给贾宝玉? 是啊,为什么呢? 虞问筠也看完了红楼一梦,她也不明白啊。若说是因为林黛玉体弱多病,贾府怕她不能生养,可如果娶了林黛玉再纳了薛宝钗为妾,岂不是两全其美? 对于自己和傅小官之间的事皇奶奶似乎也有所察觉,言语里多了一些旁敲侧击的告诫,似乎皇奶奶并不喜欢傅小官,可皇奶奶却未曾见过他呀。 难不成就因为那一本书? 虞问筠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只有等他去见过了皇奶奶之后,希望皇奶奶能喜欢他吧。 …… 玄武湖畔傅府,董书兰和傅小官并肩站在一处大厅里。 傅小官让春秀将府上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他的面前放着一口箱子,箱子里是满满的一箱红包。 这是昨儿晚上春秀和他两人包的,当然后面苏柔也参与了进来,她仅仅是好奇,不知道这玩意儿用来作甚。 这些红包每一个里面都是十两银子的银票,少爷说,这过年了,得给大家发点奖金——想来就是奖赏的金钱。 傅府在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操持之下而今有了足足一百八十个家丁奴婢,另外还有三十个来自西山的护院,这些人济济一堂的站在大厅里,也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 “今儿个大年三十,这些日子里大家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的未婚妻,你们未来的主母,她是心地善良之人,觉得大家都很辛苦,这大过年的理应给你们一些奖励。所以今儿个把你们叫来,就是你们的主母要亲手将这奖励发给你们,希望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为这府邸尽心尽力。” 这事儿傅小官昨夜就和董书兰说过,她觉得颇为新奇,这府上的人每月的月钱可一文都未曾少过,为何还要给他们发那啥红包? 傅小官的一番解释她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鞭策的意思。 而今傅府并不缺银子,她沉默片刻之后也同意了。 下面的人群骚动起来,这里面许多人都是董书兰亲手挑选出来的,他们所得之月钱比这上京绝大多数主家给的还要高,现在主母居然还要奖励他们,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董书兰面带微笑,如春风一般。她的心里非常欣喜,因为傅小官说她就是未来的主母! 她的小嘴儿轻启,“这傅府的规矩我在这再次重申一次,大家尽心尽力,我是不吝于奖励的,但若是有偷奸耍滑甚至有损傅家利益之人,我也是容不下他的。大家相处的时日尚短,以后的日子很长。我不是刻薄之人,但也请你们能够自律。” “这个东西叫红包,今年未曾考核,那么大家都是一样,每人一个红包,里面是十两银票!” 人群顿时轰动,一个个面色激动,十两银子啊! 他们每月月钱大约九百文,这十两银子……岂不是相当于干一年的收入了! 上京城没有哪一家的家主如此大方,哪怕是六大门阀也没这可能。 所以……“奴婢多谢主母!” “小人定然为主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天……小人这是,这是走了什么运能遇见如此善良大度的主母!” “……” 董书兰这才明白了其间的快乐,她开心的笑了起来,被这些人恭维的感觉真好,尤其是那一声声的主母,更叫得她心花怒放。 “好了好了!”董书抬手虚按,人群终于安静,“这有奖自然就会有罚,明年将会对你们考核,年底的红包将会根据考核来定,做的好的人这红包自然会更大,可若是有做的差的人,这奖励恐怕就会更少,至于有损傅府利益者……非但没有奖励,我还会视其情节轻重要么逐出傅府,要么交官府查办,你们……可得清楚了!” 苏柔坐在远处绣花,听着这里的一切,觉得这对人儿颇为有趣。 苏珏坐在一旁看书,忽然抬头看着苏柔问了一句:“三师妹啊……我们有没有那啥红包呢?” “你都不会花钱,要那红包作甚?” 苏珏略感尴尬,收回视线又端正的看起书来。 苏柔扬了扬眉,那双细细的眼睁开看了看苏珏,这呆子,就知道看书! 董书兰停顿了数息,又说道:“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啰嗦了一些,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记住。现在一个一个的来,领了红包就出去,今儿个也给你们放假,想要买点什么就出去买吧。” 人群乱了一阵子,然后规矩的排好了队,一个个从董书兰的手上接过红包,一个个都躬身行礼口呼多谢主母。 红包发完,人群离去,外面的院子里有各种欢呼声传来,无不是对主母的赞美。 董书兰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大红包,对春秀招了招手:“春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啊……”春秀连忙摆手:“奴婢不敢,请主母收回。” 董书兰将春秀的手儿抓住,将红包塞入她的手里,说道:“我知道你从小服侍少爷至今,要说这功劳没有人比你的功劳更大的。你也知道少爷很忙,这府上的事啊,还得要你多操点心。毕竟这府上别的人我的了解都还不深,只有你,才会真正的为少爷着想,为这傅府着想。” 春秀泪珠儿扑刷刷的流了出来,她很惶恐,因为少爷长大了。 今儿个少爷宣布了这董家小姐就是主母,这董家小姐也开始行使主母的权利,自己一下子好像变得不再重要,少爷好像以后也不再需要她了。 “你这小丫头哭啥呢?主母给你的赏赐是对你的肯定,书兰说的没错,我和她都很忙,这家里的事多少会有遗漏,还得你帮忙给盯着才行。要不这样,这府上的管家就你来当好了。” 春秀一听连忙摆手,“奴婢没那本事,奴婢就会服侍少爷少奶奶,只要少爷少奶奶不嫌弃……奴婢便服侍你们一辈子!” 董书兰笑了,“你这丫头,我们倒是希望你能服侍一辈子,可你终究得嫁入的呀。你可看看是否有中意之人,若是有了告诉我一声,我去为你做主。” “奴婢、奴婢没想嫁人。” “那是你还没遇见喜欢的人,行了,我们得走了。” 傅小官和董书兰离开了傅府去了董府,春秀茫然了很久,然后去了主屋,独自一人将这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想着这就是未来少爷和少奶奶的居所,想着曾经的少爷和现在的少爷,止不住又泪流满面。 少爷是真的长大了,走出了临江,在这上京城里安了家,有了两个美若天仙的未婚妻,只是这董家小姐成了主母,另一位可是九公主殿下啊,那九公主殿下总不可能是妾吧? 大厅里苏柔拿着绣好的鸳鸯看了看,放在了桌上,一声叹息:“人家郎情妾意,我却还得去那暗处守着……大师兄,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破事?我怎么觉得我们被小师弟给套住了?” 苏珏抬起头来,一脸严肃,“三师妹切莫怨天尤人,这不单单是小师弟的想法,这也是师傅他老人的看法……另外,师傅来信说,六师妹苏苏已于十二月二十离观游历天下,恐怕是会来上京与我们一见的。” 苏柔微微一怔,“这小妮子呆不住了?” “倒不是呆不住,师傅说……观里方圆百里的鸟都没了。” 苏柔大笑,“苏苏离开一段时间也好,二师兄可越来越胖了。” “我担心的是,若苏苏来了这里,可如何是好?” 苏柔一想,这倒是个问题呀,她那琴音一起,这上京城里白鸟来朝,岂不是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要不……我去将她赶走?” 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背着一把巨大的黑匣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那是一张琴匣,比她的身体还要宽,上端超出了她的脑袋至少一半,看上去颇为怪异,可她似乎早已习惯。 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身单薄的灰布麻衣,赤着一双似乎比这雪还要白的脚丫子,一手提着一双绣花鞋子,一手拿着串冰糖葫芦儿,一边走一边舔着,丝毫没觉得冷,也丝毫没有考虑过这形象的问题。 她不需要形象,无论她是何种形象,她都是这天下最好的形象! “三师姐,你这是要把谁赶出去呢?” 苏苏舔着冰糖葫芦儿走到了这处大厅里,苏珏才猛然惊醒,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哦,把他们都打晕了,我就走进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苏苏 下 一般而言,大年三十这一天都是在自己家里过的。 傅小官比较特殊一点,他虽然在这上京有一个家,但因为他并没有成家的原因,所以他依然死皮赖脸的跑去了董府。 至于苏珏苏柔以及刚刚到傅府的苏苏他们,他们本就是孤儿,以前过年也都是在观里,并没有感受过什么特别之处,而今他们在傅府,区别就是这府上的灯笼很多,府外的大街上很是热闹,别的……好像也没啥了。 董夫人对于傅小官要来家里过年这事并无半点意见,因为傅小官送来的那些箱子已经打开看过了,里面居然有五大箱白花花的银子! 董夫人清点之后,单单这银子就有足足三万两之多!这对于董府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产。——上一次来上京时候,傅小官着苏墨跑进去偷董书兰时曾听到过董夫人和董修谨的那番对话,这董府并不富裕傅小官是知道的,所以他没顾董书兰的反对,自作主张另外送了这三万两银子,想着看在这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希望丈母娘能够对自己更喜欢一些。 显然这个目的达到了,现在董夫人再看傅小官,便愈发觉得这少年果然不错,书兰的眼光也果然不错,幸亏老爷的坚持,否则若是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倒是可惜了。 她偶尔还是会用燕熙文加以比较,傅小官和燕阀当然比不了,但现在看来傅小官这脑子比起燕熙文灵活很多,听闻他深得陛下喜欢,若是再有老爷暗地里相助,想来在这朝堂之上也能混个风生水起。 这样也就行了! 哦,仿佛记得他有脑疾,这可不行,他的优势就是脑子,这脑子若是犯了病可就麻烦,于是董袁氏去厨房亲自做了一盅天麻乳鸽汤,当傅小官和董书兰来到董府走入前厅的时候,那老嬷嬷捧着一盅天麻乳鸽汤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这是家母亲手所作,取的是陛下赏赐给老爷的蜀地天麻,用三月大的乳鸽以文火慢炖两个时辰,此物乃补脑佳品,请公子趁热吃了。” 董书兰脸上荡漾着微笑,董修德顿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傅小官可开心了,他乐呵呵拿起汤匙毫不客气的喝了起来,还赞不绝口道:“伯母之手艺天下无双,令小官深切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董修德瞪了傅小官一眼,“妹夫啊,你究竟给我娘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二舅哥,伯母大人慧眼如炬,何须我下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啊,这汤的味道真的很美,你想不想尝尝?” “滚!” 董修德忽然觉得这个妹夫似乎没那么好了,自从他来到董府,这才两天时间,娘亲就彻底的偏向了他,自己这个亲儿子似乎毫无存在感——这特么的,怎么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傅小官当然忽略了董修德的感受,嗯,这二舅哥的感受并不重要。 随后董康平走了出来,四人围坐在茶台前烤着火煮着茶聊起了家常。 傅小官说着临江的家事,说着和董书兰的第一次见面,说着自己确实是因为董书兰而改变等等。 他这边聊天惬意安然,玄武湖傅府里陶然亭中师兄妹二人也聊得颇为愉快。 苏苏坐在凳子上一双光洁的脚丫一晃一晃,看着大师兄苏珏的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 “这么说,这个姓傅的确实有几分才学?” 苏珏点了点头,“师兄我看过他写的那红楼一梦,也看过留于千碑石上的那一首诗,这人是有才学的,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注重这个东西。” “师兄此言怎讲?” “我压根就没见他看过四书五经,我初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当了小官,却不是通过科考,而是另辟捷径写了一篇关于赈灾的策论——那策论你应该知道吧,师傅让我们出观保护他,正是因为小师弟送来的那篇策论。” 苏苏歪着脖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我可不喜欢看书,尤其是什么策论,太伤脑筋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当官了啊,再然后就被绑架了,差点给弄死,不过这小子也是命大,小师弟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可把小师弟给吓坏了。可这小子也是胆大,他居然把绑架他的那两个绿林匪人给弄死了!” 苏苏瘪了瘪嘴,说道:“不就弄死两个绿林匪人么,小师弟不是教给他了九阳心经和全真十三剑?若是他打不赢才奇怪了好不!” 苏珏端正了一下坐姿,很认真的看着六师妹,说道:“你以为这天下人都能像你这般?他根本没有练出内功,也根本连剑都没有,他就是比普通人精力旺盛一点,力气稍微大一点,可那两个匪人据小师弟说至少也是三流高手,换着别人,哪里能够逃跑得掉甚至还能反杀的?” 苏苏这才有些诧异,哦,对,师傅说如我这般的妖孽天下无双,他肯定是没法和我比的,那确实凶险,倒也说明了这人有勇有谋。 “你此次出观师傅有没有叫你带什么话给我们?” 苏苏两手一摊,“没有啊,就是说观里太清冷,还是红尘热闹一些,叫我此次行走天下多了解一些人情世故,然后寒食节前后去一趟武朝,找那个北望川的弟子晏归来比划比划,中元节时候去一趟樊国,找佛宗宗主的那个弟子枯蝉也比划比划,就没了。” 苏珏皱起了眉头,武朝,寒食节,傅小官不是正好也是寒食节去武朝参加文会的么?师傅此举的意思……倒是有些意思。 回想起今年四月二十八,那夜无月而星稀,师傅于观内的洗星湖旁钓鱼,自己当时正在清洗师傅刚刚钓起来的一尾鲈鱼,二师弟在一旁生火,三师妹在一旁绣花,四师弟在湖里抓鱼——抓住这鱼之后再挂在师傅的鱼钩上,师傅就是这么钓鱼的——五师弟在漫山遍野飞来飞去找寻野葱,六师妹在弹琴,七师弟拿着一根棍子在打飞来的鸟,小师弟拔着鸟的羽毛。 师傅忽然向天上看去,然后莫名其妙的冒了一个字:“啊……” 这个啊字就很奇怪了,师傅似乎很是惊讶,然后他去了五层楼上拿了一张罗盘回到了洗星湖旁,将这罗盘摆在地上,掐着手指算了足足一炷香的功法,然后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法,最后叫小师弟出观了。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直到十月,师傅说你和老三也该出观了,保护好你们小师弟保护的那个人,可别让他死了。 现在十二月,六师妹也出观了。 那么……那个晚上师傅究竟算到了什么? 而今看来傅小官确实与众不同,包括他在西山所做的那些事,以及他所训练的那支队伍,都与这个世界不一样。 难道,这傅小官,真的是天命之人? “你想什么呢?” 苏珏收回思绪,“我在想,其实这就是师傅的安排了,因为傅小官也是要在寒食节前赶到武朝。” “他也要去?去干啥?” “他去参加文会。” “哦,师兄,我饿了,有没有银子呀?” 苏珏就很尴尬了,这傅小官当真没有给他们红包啊,以前生活在观里根本用不到银子,现在跟着傅小官有吃有喝也用不到银子,所以……他真没有。 苏苏狡黠的一笑,“嘻嘻,我就知道你没有。” “难不成你有?” 苏苏点了点头,站在地上,“走,反正三师姐不在,师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珏一想,今儿个府上放了假,还真没饭吃,那不如跟着六师妹出去吃点。 “好,让师妹破费了,师兄我下次请你。” 苏苏光着脚丫踩着雪地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跳出了傅府,她带着苏珏穿行在繁华的街道上,左看看右看看,偶尔在一处摊贩处停下,拿着那贩卖的布娃娃瞧瞧,偶尔又在一处糖人摊子前停下,看着那师傅熟练的捏着糖人,然后又离开,来到了一处桥头的小酒铺子前面。 今儿个已经是年三十,许多的商铺都未曾营业,街道上更多的是这种流动的商贩,这处小酒铺子也不例外。 一个简易的布棚子遮挡着稀疏的雪花,里面只有寥寥两桌人。 这其中的一桌四人看起来是绿林中人,因为他们的背上背着剑,或者身边放着刀。而另一桌六人看起来像是行商,他们的身上挎着一个布褡裢,脸上带着微笑,正在喝茶。 苏苏带着苏珏走了进去坐在了桌子前,吆喝了一声:“老板,点菜!” 旁边武人那一桌四人转过头来看向了苏苏,然后眼睛一亮,居于上首的那位中年汉子乐了,“哟,还有这么水灵的小妞?来来来,小妞,陪爷几个一起喝一杯!” 苏珏正要动怒,苏苏却一把按住了他,她看向那汉子也乐了,不容易啊,这饭钱算是有了。 “哟,爷啊,要不……爷几个来陪本姑娘喝一杯?” “这感情好啊,呵呵,俺这就去陪这小美人儿喝一杯!”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受不了的 苏珏惊讶的看着苏苏,苏苏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珏心想这六师妹在观里就是古灵精怪的丫头,可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主……这么看来苏苏也是没银子啊?好吧,这饭钱总是需要有人掏的。 老板娘围着个细花布围裙走了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姑娘想吃点什么?” 那汉子伸手一挥:“走走走,我们这还有酒菜。” 老板娘一怔,这些泼皮她可招惹不起,这小姑娘这么漂亮这年三十的怎么跑这里来了?看这姑娘的穿着,天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麻衣,连鞋都没有,哎呀……看那双脚都冻得像雪一样白了,遇见了这些泼皮,这小姑娘可是会吃大亏的,可怎么办才好? 老板娘看向苏苏使了个眼色,苏苏却像没察觉一般,她那双眉毛一皱,盯着这汉子说话了:“本姑娘可不会吃你们那些剩下的酒菜,没银子就给本姑娘滚!有银子本姑娘可要点一桌新鲜的……爷啊,你有没有银子呢?如果没有你就吱个声,不要在本姑娘面前装那什么大尾巴狼!” 除灾金刚吕奉顿时乐了,作为黄河大盗宫身长身边的八大金刚之一,他走南闯北混迹江湖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训斥。 他来到了苏苏的桌前,从怀里摸出了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小妞,爷有的是银子!”他的手离开桌面,那银子居然被他这一拍深深的镶入了桌面里。 苏苏看着镶在桌上的银子,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呀……爷这么厉害!果然是有银子的,要不……先吃个饭?” 吕奉也乐了,这小妞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恐怕是她身边那书生的丫环。 他打量了两眼苏珏,这书生怕是个呆子,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也可能是被自己这一下吓傻掉了。 他坐在了桌前,“想吃什么你只管点,爷今儿个高兴。” 苏苏顿时开心的笑了,冲那还站着的老板娘喊了一嗓子:“喂喂喂,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这银子你呆会挖出来就行,全算你的了。” 吕奉心里一怔,这特么可是十两银子,这破地方就算是把这桌子摆满最多也就值一两银子好不! 他有些肉疼,毕竟打劫一次也不容易,而且此来上京可不是为了打劫,而是得想想法子救出三变叔和宋大宝黄四郎三人。 可这小妞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自己不答应,倒显得自己小气吧啦的,这当然有损除灾金刚的形象,所以吕奉也只能蛋、疼的吼了一嗓子:“你特么没听见啊?快去快去,好酒好菜给爷端上来。” 他们左侧那一桌行商模样的人也转头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低头吃饭。 吕奉带来的三个手下依然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一边喝酒一边吆喝两声,想着头儿今日可是走了好运,居然遇见了这么一个水灵灵娇滴滴还没有任何城府的姑娘,估计头儿在办完这上京之事后会把这姑娘带回平陵,毕竟头儿三十来岁了至今才抢了三个夫人回去。 那老板娘转身走入了厨房,心里一声叹息,为那小姑娘感到担忧。 这生意还是得要做的,再说那些痞子她也得罪不起。 小酒铺子的饮食很简单,很快一大盘子牛肉和三个蒸菜端上了桌,还有一坛子酒也抱了过来,吕奉将那酒坛子打开,给苏苏和苏珏二人倒了一碗。 “来来来,小妞儿,遇见就是缘分,我们干一碗!” 苏苏端起那酒碗闻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这酒不好喝,天醇或者添香还差不多……我饿了,你自己喝吧,我先吃点东西啊。” 说着她放下酒碗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还用手肘碰了一下苏珏,“吃啊,呆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苏珏也拿起了筷子,吕奉就不乐意了,这小妞还想喝天醇添香呢,老子都没喝过,他正要发火,苏苏却夹了一片牛肉放到了他的碗里,“爷啊,你可得多吃点才行,不然我担心你呆会受不了的。” 吕奉顿时大笑起来,身后的三人也大笑起来,这小丫头的话有点意思。 “小妞啊,爷受得了,爷怕你受不了啊!” “唔,那赶快吃,吃饱了试试看谁受不了……先说好了,受不了可别哭,也不许叫,这大过年的可别吓着了别人。” “这话可是你说的,好,我喜欢,不过你叫可以,爷喜欢听,呆会不妨放声大叫,叫得越大声爷越开心。” 苏苏瞪大了眼睛,这什么人啊,呆会我揍你应该是你叫啊,我为啥要叫?本姑娘可没这嗜好。 不过看在这白吃一顿的份上,那呆会就试试满足一下这臭男人的愿望。 老板娘又端上来两个炒菜,苏苏和苏珏埋头吃着,那吕奉端着酒碗大口的喝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苏苏。 一炷香的功夫,一桌子菜被苏苏和苏珏吃光了,苏苏打了个嗝站了起来,看着吕奉问道:“那,现在你找个地方?我可给你先说好哦,得找个偏僻的地方,最好是没有人,不然被看见可就不好了,毕竟这事儿有点吓人。” 吕奉放下酒碗,大乐,“好好好,爷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这光天化日的被人看见也不好,要不你跟我来?” “哦,那爷带个路。” 吕奉和他那三个手下打了个招呼,着他们在这等着,他带着苏苏离开了这小酒铺子,向他们所居住的偏僻院落走去。 苏珏没去,他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看在那三人的眼里,这书生为了一顿饭就把这么漂亮的丫环给卖了,实在无用。 苏苏背着双手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的跟着吕奉来到了院子里,她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仔细的听了听,这里果然偏僻,方圆百米都没有一个人,嗯,很好。 吕奉搓了搓双手,一脸猥琐。 今儿个是走了桃花运了! 这么精致的姑娘居然就用了十两银子就哄了过来,待这上京的事做完,可得把这姑娘带回吕梁,让他们眼馋眼馋才行。 他抬脚向屋子走去,苏苏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他转头招了招手,“进来啊!” “不是,进去干什么?就这里不好吗?” 吕奉又乐了,这小姑娘的爱好居然比自己还要奇特,可这地上厚厚的雪,太冷了啊。 “外面太冷,进来,进来暖和。” 苏苏就觉得这人奇怪了,打个架哪里还需要暖和?打起来里自然就暖和了呗。 “我还是觉得外面好,外面宽敞一点,里面太窄了我怕你施展不开呀。” 额……这事儿需要那么大的阵仗? 吕奉也懵逼了,“难道床上还不够?这床挺宽的,快快进来!” 苏苏皱起了眉头,这人想的是啥?居然敢打本姑娘这个主意! 她乐了,嘻嘻一笑,从那雪地里飘起,一瞬间就冲到了屋里,一把抓住了吕奉的脖子往外一拉,单手一轮,“砰……!”的一声,吕奉被掼倒在地,激荡起一地的雪花翻飞。 吕奉一家伙被摔得两眼冒星星,心里一惊,这娘们居然是个高手! 他从地上跳起,手中已经握住了他成名已久的冷月鞭,那双眼睛此刻无比慎重的盯着苏苏,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苏背着双手脚丫子在地上踮了踮,仰着脖子嘻嘻一笑,“说好的不问名字呢,我不是也没问你的名字么。” “你究竟想怎样?” 苏苏愕然的张开嘴儿,偏着脑袋:“不是吃了你一顿饭吗?陪你练练呀。” 吕奉顿时一怔,我特么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究竟是怎么理解的呢? 这小姑娘身手厉害,刚才那一下虽然很突然,可自己居然没有办法躲避,难不成这是四大门派中哪个门派的高手弟子? 这个梁子可不能结!只有算自己倒霉。 “看来姑娘对我有些误解,算了算了,请姑娘吃饭也是在下的福气,走吧走吧,你且回去。” “这怎么行?说话得算话,爷啊,我还要叫给你听呢!” 吕奉很想说爷不想听了,但他没法说出口,因为就在这一刹那,苏苏那双光洁如玉的脚已经踹到了他的面前。 吕奉飞快的后退,手里的冷月鞭唰的一声抽了出去,苏苏举起了手,一把将那鞭稍抓住,然后轻轻一扯,吕奉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鞭上传来,他被这一扯往前一带,他的脸就砰的一声撞在了苏苏的脚上。 “啊……!” 他手中的鞭子一松,整个人被这一脚踹飞,再次砰的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爷啊,我来了哦!” 苏苏手握长鞭,凌空一抖,啪的一声爆响,“呀呀呀呀……!” 她一边大叫一边抽着鞭子,鞭子劈头盖脸的落在吕奉的身上,他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喂喂喂,说好的你受得了的,你别叫啊!” “啪……!” 一鞭子生生将吕奉的大腿抽断,“不许叫!” 苏苏一声大吼,吕奉冷汗淋漓,锥心的疼痛让他又一次止不住的大叫。 “我叫你不许叫!叫不不许叫!叫你不许叫!……!” 吕奉没叫了,苏苏蹲在地上看了看,“我就说你受不了的,为什么非要逞强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魔女 苏苏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儿回到了小酒铺子。 苏珏正了正冠帽,连问都没问,而是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吧。” 吕奉的那三个手下就有些惊奇了,老大呢?这小姑娘依然活蹦乱跳的……难不成老大当真老了? 于是其中一人看向苏苏问道:“我那大哥呢?” “哦,他受不了呀,躺着呢。” 三人放下心来哄然大笑,“走走走,回去看看大哥,等把那狗曰的傅小官抓住,得给大哥好生补补。” 三人起身就要离开,苏苏却忽然说道:“等等……你们刚才说要抓谁来着?” 那人闭了嘴,另一人笑道:“没有没有,这小子喝多了,我等告辞,改日大哥自然会去寻你。” “哦,他恐怕不会来寻我了,他不行啊,几下就不行了,没劲。” 三人面面相觑,不对啊,大哥不是经常说他很生猛的吗? 难不成这是假的? 三人顿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转身离开了小酒铺子。 另外那一桌的行商也走了,小酒铺子清静了下来,老板娘这才走了过来,小心的问道:“姑娘,你可吃了亏?” 苏苏一怔:“没啊,他不是我的对手呢。” “啊……姑娘什么意思?” “哦,就是他打不过我,被我揍了一顿,估计……废了。” 老板娘大吃一惊,那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好好,这些天杀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姑娘快回去吧,我这也得打烊回家了。” “哦,好吧。” 苏苏起身和苏珏离开,那老板娘看着镶在桌面的银子喊了一声:“姑娘,这银子……” 苏苏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说好了银子是你的!” 老板娘抬眼看着苏苏的背影,过了许久收回了视线,两根手指落在了桌上,生生将这一锭银子给夹了出来。 这时从那厨房里走出了一个瘦长的男子,他的左手端着一盘牛肉,右手拧着一个酒坛子,他向远处望了一眼,看向了老板娘。 “十三娘,这趟浑水……好像有点深啊。” 这个叫十三娘的老板娘轻轻点了点头,“若不是柳九妹出了面,我特么才不会来趟这浑水。祝竿,你说这小魔女会不会是道院的那位?” 祝竿坐在桌前吃着牛肉喝着酒,“难说,没有人见过那小魔女……应该不是,师傅不是说那小魔女修的是琴么,她没琴。还有就是师傅说观主大人禁止了小魔女习武,那吕奉虽然差了点,可也有个三流高手的水准吧。” 十三娘也坐了下来,吃着牛肉喝着酒,过了许久才说道:“你错了,我现在敢肯定她就是小魔女苏苏。” “为啥?” “因为他旁边那书生是道院大师兄苏珏,也因为小魔女天生体质怪异,这么冷的天穿着那么单薄的麻衣还打着一双赤脚……这天下除了她还能有谁?” 祝竿皱起了眉头,“这岂不是更麻烦?一个苏柔我们俩就搞不定,现在这傅小官的身边还有大师兄苏珏和小魔女苏苏这两个高手……这活儿太烫手,依我看,不如算了。” 祝竿话音未落,十三娘手中的筷子突然往空中一夹,祝竿豁然长身而起飞到了天上,视野里尽皆是街上闲逛的人群。 他落了下来,十三娘的筷子夹住了一张纸。 她拿着这张纸看了看,递给了祝竿,“看来……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 苏苏和苏珏路过那糖人小贩的时候她又买了个糖人,一边走一边吃着,忽然问道:“大师兄,这傅小官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 苏珏顿时无语,“他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那为啥刚才那些人要抓他呢?还有就是那酒铺子也有问题,那老板娘明明是个高手,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这岂不是在掩盖什么吗?另外就是那厨房里也有一个高手,那牛肉切的厚薄完全一致,我本来还以为是个黑店,可他们又没对我们做什么,你说说他们究竟又想干什么呢?” 苏珏没有料到平日对啥都不在乎的六师妹居然有如此敏锐的观察能力,他当然知道有两个高手,所以他才没有跟着苏苏去。 他本来以为那两人会用毒,但那两人确实又什么都没做。 正如苏苏所言,这就是欲盖弥彰,肯定是有问题的。 但看起来这两人和那四人又不是一伙的,有点复杂啊。 对于苏珏来讲,这种事情就太过烧脑,不是他的专长,所以他想了很久才说道:“这事儿吧,还是让傅小官去处理。” 苏苏瘪了瘪嘴,也没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一边走一边买,眼见着苏珏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然后她的手里也拧满了东西,两人这才返回傅府。 “抢的银子?” “这哪能说是抢呢?他打输了,战利品当然归我了,呀……大师兄,忘了给你买一身新衣服,这不过年了么,哎呀,你等等我去给你买去。” “别!你可打住,我喜欢穿这一身,倒是你,买这么多衣服干啥?” “好看呀,我去换一身我们去找傅小官吧。” “找他干啥?” “……师兄,不是有人要抓他么?那就告诉他一声呀,让他被抓去呗,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是谁要抓他?” 这话好像没毛病,苏珏点了点头,等着苏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裙子,两人离开了傅府向董府走去。 傅小官依然在董府。 一起用过午饭之后董康平邀请他下下棋,这活儿他会,而且曾经还拿过奖。 董书兰坐在一旁煮茶,董修德坐在另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 傅小官执黑子,棋风颇为凌冽天马行空,董康平的棋风却很稳重浑厚大气,于是棋秤上的局面是傅小官主攻,董康平攻守兼备。 棋局已过半,此刻黑子的局面并不好,白子防卫深严攻守有度,黑子似乎有些孤注一掷的感觉,于是这黑子中一条尚未成气候的小龙就被这白子反扑而割裂,眼见着就奄奄一息要丢了性命,傅小官似乎没有要救的意思,他居然在一处莫名其妙的地方落了一子。 董书兰皱了皱眉头,董修德嘴巴一瘪,好吧,这妹夫诗词做得好,这棋嘛……可就有点臭了。 董康平手里捏着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泰和年间虞朝有一位大将军名叫彭屠,此人戎马一生战功卓著,尤其以泰和十三年驱逐荒人为鼎盛。他是虞朝唯一一个杀入荒人领地三载,将荒人彻底打服,逼迫当时的荒人首领拓跋布上了降书的将军。此后,先帝封赏彭屠为镇国公,并入了太庙。” 董康平的白子落了下去,彻底杀死了中路的那条小龙,又道:“彭国公著了一本兵书,名为《战策》,里面有一句话,善战者,当以策为先,三军之众,皆以策而行,为将者,当以正合,以奇胜。” 傅小官微微有些惊讶,这以正合以奇胜可是孙子兵法里面的句子,以后有时间得看看这彭屠所写的《战策》。 董康平此番话的意思是执棋者便是战场上的将军,那些棋子就是手里的兵。从目前的局面看来,傅小官的兵……似乎用得不好。 然傅小官继续在看似无关处落子,董康平严守阵地,偶尔追击。战事已从中场的大军对垒变成了边路的小股作战。 “你这棋路倒是新鲜,嗯,有点意思了。” 傅小官在边路取得了一个个小的胜利,但总体的局面看起来他依然是输了,至少董书兰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大势极其重要。 “嗯,这一子落的极妙,这便是以奇胜。” 傅小官又将董康平杀出的一小股棋给包围吃掉,局势居然在慢慢的扭转,董书兰看得很认真,心想这蚕食之法,莫非还能赢? 至此局终,傅小官终于举手投降,董书兰仔细一数,傅小官居然仅仅输了一子! 傅小官双手一摊,正要说话,董康平却摆了摆手注视着棋秤。 然后他将手里的白子丢入瓮里,摇了摇头,“封棋,书兰将此局存留。” 董书兰不明所以,此局分明傅小官输了,为何还要存留? “你空了再去仔细研究。” 傅小官没料到董康平居然看了出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外院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喂喂喂,我们来找傅小官的,你们若再要拦我,我真的会把你们打晕的哦。”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显然不是虞问筠,傅小官和董书兰四目相对,皆有疑惑,然后二人起身走了出去。 依然端正的苏珏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绿裳,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嘴里舔着一根冰糖葫芦儿,还赤着双脚踩在雪地上的精致小姑娘。 董书兰让护院退了下去,那小姑娘俏皮的看着董书兰,忽然灿烂一笑,“姐姐好美呀!” 董书兰一怔,不好意思的也笑了起来,“妹妹也好漂亮!” 苏苏舔了一口冰糖葫芦儿看向了傅小官,神色有些惊讶,“你就是傅小官?” “你是……?” “我叫苏苏,你……”苏苏上下打量着傅小官,“你这人……马马虎虎!”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除夕夜 夜色渐浓,天空又飘起了大雪。 上京城灯火通明,天空中时不时有烟花绽放。 董府也早已张灯结彩,客厅中有觥筹交错之声,有欢声笑语传来。 这是傅小官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他很开心,虽然离家千里,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董府彻底的接纳了他,尤其是丈母娘对他的态度,那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傅小官偶尔会觉得是不是在梦中。 “小官,来,尝尝这个清蒸鲈鱼。” “小官啊,多吃点,试试这个凤尾虾。” “修德!那是我给小官做的松鼠鱼,你别动!” “……” 董修德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娘啊,我就想问问,究竟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席间众人大笑,董夫人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妥,她瞪了董修德一眼:“不懂事的东西,人家傅小官远在异乡没有亲人,娘当然要对他好一点了!” 傅小官冲着董修德一笑:“二哥……咱娘说的没错,这女婿也是半个儿子,你平时里吃了那么多好的,我这可是第一次,你这当哥哥的就让着一点呗。” 董书兰的手在桌下掐了傅小官一把,傅小官裂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妮子下手真狠! 董修德瞪着傅小官,“你这是第一次?你都在我家吃了四顿饭了!” “修德,闭嘴!……”董夫人呵斥了董修德一声,一脸笑意的看向苏苏三人,“你们可别客气,到了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随意一些。” 苏珏端正的颔首致谢,苏柔微微一笑“谢过夫人!”苏苏这是第一次感受到除夕夜原来可以这么热闹,她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董夫人看着苏苏,多么好看的小姑娘啊,只是……“姑娘,你穿这么单薄会不会冷?” 饭厅里燃着炉火,当然是不冷的,苏苏有些哽咽,摇了摇头:“夫人,我、我不冷。” “来,吃菜,这个松鼠鱼可是这上京名菜,姑娘你尝尝。”董夫人夹了一大块松鼠鱼放在了苏苏的碗里,苏苏的泪珠儿顿时扑刷刷的流了出来。 “啊,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谢夫人,我、我没事。”苏苏撩起袖子擦干了泪水,埋头便吃了起来。 苏珏微微一叹,有些歉意的对董夫人说道:“其实我们都是孤儿,自幼在道院里长大,出观之后与傅公子相识,得了傅公子照顾,我师兄妹几人也就留了下来保傅公子平安。苏苏年幼,想来是想念亲人有些失态,还请诸位原谅。” 对于道院,董康平是知道的,毕竟江湖之事也在庙堂的眼里,何况这上京城就有五皇子所建立的轻风细雨楼。 他没有料到傅小官还和这些江湖中人相处甚深,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当然是他傅小官强大的助力,可若用不好,也可能伤及己身。 他举起杯来,“小官自上次被匪人绑架之后,我也极为担心他的安危,不瞒你们,小官在上京的仇人是有的,或许还很厉害,所以以后小官的安危可就托付与你们了,来来来,我敬三位一杯以表谢意。” 苏珏三人举杯,“董老爷放心,我等保证傅公子无恙!” 气氛渐渐缓解,苏苏也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她频频和众人敬酒,说着些观里的趣事,惹得大家阵阵欢笑,也惹得董夫人越来越怜爱这个精灵古怪的漂亮小丫头。 其乐融融的晚宴吃到了亥时末,桌上的碗盏收去,大家去了前厅,有女婢奉上了茶水蔬果和一应糕点。 作为虞朝的习俗,这年三十的晚上是要守岁的,虽不至于通宵,这子时却要守过去。 傅小官在董康平和董夫人的对面坐下,想了想,开口说道:“伯父伯母,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听听看是否可行。我想明年春,请我父亲来上京提亲,将我和书兰的事情定下了,因为您知道我明年寒食节之前就要启程去武朝,这事不定下来……我不放心啊。” 董书兰顿时羞涩的垂下了头,心里砰砰的直跳。 董康平和董袁氏对望了一眼,然后看向了傅小官,眼神颇为严肃。 “对此我和你伯母并无意见,这件事定下来也好,我所希望的是,来年你要在这朝中给我混出个模样来!” 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书兰大哥去了河南道任了道台一职,在来信中说了许多问题,我也不瞒你,而今虞朝看似繁花似锦,但实则根子里已经腐朽。陛下来年是要大整吏治的,这定然触动六大门阀的利益,甚至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这虞朝就让它乱上几年。这是陛下的大魄力,我等既然为朝廷命官,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董康平捋了捋胡须,“建功立业这是最好的时机,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不求封侯拜相,至少也要官居三品,如此才算暂时在上京站稳了脚跟。” 傅小官一听,陛下这是要刮骨疗伤? 这可不是一般的痛啊! 毕竟是生长了两百余年的毒瘤,这一乱,恐怕就真的是大乱! 但正如董康平所言,这确实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如果六大门阀真被铲除或者哪怕是削弱,这新的势力也必然会起来。 他慎重的点了点头,“我会一争!” 这个决定在前次来上京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若是想活得更好,他就必须去争! “嗯……”董康平喝了一口茶,“我就怕你不争。” 董书兰看着傅小官有些担心,董修德不以为意,在他的心目中,这妹夫若是要争那就肯定没有问题,毕竟这妹夫可不是表面所见的这种好人。 这妹夫坏的很,阴了不少人,据说燕熙文回了上京结果根本没来过董府,据说施朝渊对家族子弟说惹谁也别去惹那傅小官。 看看,这就是两大门阀的态度,他们至少在表面上是不愿与傅小官为敌的——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如何做到的。 苏苏听不懂这些事,只是觉得傅小官也挺可怜的,活得不自在。 人活着不就追求个自在么?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伯父,既然陛下有了这份决心,小侄倒要冒昧提醒一句,这户部可管着国家的国库,这国库中的银子……可得小心计划了。小侄以为,这一乱,恐怕不是两三年的事,就算是三公主殿下下嫁荒人君王平了那荒人南下的野心,可东边的夷国怕是会趁此机会踏过洗马原的。樊国和武朝的态度我不了解,却不得不防啊。” “所以你明年出使武朝是有深意的,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至于国库……确实非常紧张,明年的税赋会增加两成,这是不得已的事。” 傅小官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如果朝廷给与商人更多的方便,给与格物更多的支持,这税赋的问题是很好解决的。” “哦?此话怎讲?” “朝廷最大的税赋收入来自于商人,但而今商人的地位低下,导致有才能的人不屑于当一名商人。如果朝廷能够抬高商人的地位,将他们与士族并列,这便会大大提高商人的积极性。商人重利,若是再得名声,那么必然会有更多的人去营商,而不是一窝蜂的想要当官。这商业一旦繁华,所创造的税赋就能迅速提高。而格物之道并非小道,研究格物可以改进器具,改良方法,就比如织造行业,若是重视格物,织机可以更加先进,产量和质量就能更高,一来降低了成本,二来解决了供需矛盾,这其实也是繁荣了商业。而且格物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它让人们去追寻事物的真理,明白其中的奥妙,这是一个知识积累的过程,甚至可以强大一个国家,并造福子孙万代!” 不仅仅是虞朝,事实上武朝樊国和夷国对于商业都是不看重的,反倒是生于那苦寒之地的荒人,对商业的重视远超三国。 但异国通商却不是所有商人都能做的,这需要来自陛下所赐的圣旨。但商人逐利,事实上虞朝和荒人之间的走私从未曾断过,而且数量还极其巨大。 对于虞朝而言,这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傅小官提及此事,董康平一声叹息。 “你的话……很有道理,过往年你理个条陈,我递给陛下看看。但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步子跨得有点大,士族……恐怕会强烈反对。” “嗯!”傅小官笑了起来,因为士族根本不会反对。 “好了好了,这大过年的你们还谈着这些事。马上就子时了,来来来,我也给大家发个红包,祝你们呀,来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官运亨通,财源广进!” 董夫人一脸笑意,将红包一一发下,就连苏珏三人也有一份,这让苏苏更加开心,并小心翼翼的珍藏了起来。 “我们去放烟花。” 一行人来到了院子里,有仆人将那一箱箱的烟花抱了出来,放在了雪地上。 此刻上京城的天空已经有许多的烟花绽放,傅小官点了一根香递给了董书兰,“你来!” 董书兰小心的点燃了引信,跑回了傅小官的身边。 “嘭……!”的一声响,这来自于西山的烟花首次在上京城的天空璀璨。 第一把七十九章 走亲 董书兰的二伯董详芳此刻就坐在香茗轩里,那张消瘦的脸上神色严肃,手上端着的茶盏盖子已经揭开,却久久未饮一口。 其幼子董修怀居于下首,看了看父亲,心想自从早上三叔家派了人来说了堂姐书兰将要来访的消息之后,父亲大人的脸色就阴晴不定,似乎心里有什么难以下定的决心。 想来肯定就是书兰姐的那未婚夫了。 此前所有人都以为书兰姐是要嫁给燕熙文的,却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出现了如此戏剧性的反转。那个来自临江城的小地主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战胜了燕熙文,而今燕阀对于此事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上京燕阀如山岳一般巍峨,那临江地主在燕阀的眼里恐怕连小山丘都算不上。以往和燕熙文相聚,董修怀是知道燕熙文对堂姐的那番心意,此间无假,可偏偏燕熙文就这样捏着鼻子认了,就算是燕师道,也未曾对此发出任何声音。 可董修怀却觉得傅小官也不错,因为在学宫中此人的名声已至巅峰,就算是燕熙文,也远不及他。 这便是才子佳人,虽然傅小官是地主出身,可而今他却有陛下所赐的进士身份,还当了个闲散官儿。据说国子监正在修撰一部史记——这可是一部鸿篇巨著,要将千年以降历朝历代的史事都要编撰进去的,而这事的发起人据说也是傅小官。 昨夜守岁,与父亲闲聊,他也知道了傅小官是要去武朝参加寒食节文会。父亲说那是武朝文书里唯一点了名字的人,这么看来傅小官的名头远不止扬于上京,就算是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朝也是知道的。那么,这样的一个天资卓著的少年,父亲本应该祝贺他们才对,为何又如此纠结踌躇呢? 董详芳终于喝了一口茶,将那茶盏放下,说道:“你且去前厅,书兰他们来了引到此处一叙。” 董修怀应下离开了香茗轩,董详芳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窗外那一树梅。 梅枝上的雪正在融化,有那么几朵已然绽放,红白相映,居然如此美丽。 没多少时间,外面传来了董修怀和董书兰的笑声,然后他们走入了香茗轩,董详芳的视线越过董修怀和董修谨,落在了最后那少年的脸上。 就是他,在金殿之上令礼部尚书蒙羞。 当时的事件董详芳并不知晓,作为鸿胪寺少卿,若非陛下特意召见,他是不能参加朝会的。那事儿后面听人说起,他只觉得这个叫傅小官的少年可惜了,居然一入金殿就得罪了上京六大门阀之一的施家,以后只怕在这上京寸步难行。 对于傅小官他并未关注,所知和这上京城的百姓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红楼一梦那书和水调歌头这首词。直到年末,由武朝使节递给陛下的文书转到了鸿胪寺,他才第一次认真的了解了一下傅小官。 这才知道这少年是临江大地主家的少爷,也才知道他为陛下写了赈灾那方略。嗯,这少年是个人才,只是鸿胪寺归礼部管辖,施朝渊又是礼部尚书,所以他也并没有去和傅小官结识,仅仅是对他才能的欣赏。 直到听到一些消息说三弟董康平的女儿董书兰和这傅小官之间似乎有些情义,他才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妙。因为燕熙文和董书兰之间的事正在平稳发展,如果这时候有了这种谣言,对于董书兰的名声是极不好的,那燕阀深严,对于名声极其重视,弄不好这亲事会出问题。 他曾经去找董康平聊过几次,似乎三弟并不太在意。 他本想去找傅小官,让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主动退去,却没料到傅小官又回了临江。 这次再来,居然就是要见亲戚了! 而且自始至终,燕阀对此事都再无态度。 所以,如果没有傅小官要出使武朝之事,他是断然不会认可他俩的事的。 但现在显然形势不一样了,董详芳深知此次傅小官出使武朝圆满回来,陛下肯定是会再加封赏的。 那么此刻面对傅小官,自己倒不需再去为难他。 这就是他纠结踌躇的原因。 傅小官面带微笑走在最后,神态自若毫无拘谨,看在董详芳的眼里,此子……当真稳重得很。 董书兰带着傅小官与董详芳见了礼,然后董书兰介绍了一番,傅小官再次对董详芳行了一礼,大家入座,喝茶。 董详芳并没有去问傅小官以为会问的那些问题,他和董书兰聊着天,偶尔和傅小官说上两句,没有涉及朝中事物,就是家常,说书兰可是董家的掌上明珠,你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云云。 傅小官一一应下,言道这本就是自己的责任,多谢长辈们关怀等等。 聊了两炷香的功夫,眼见着时候不早,董书兰谢过了董详芳留他们下来吃饭的意思,带着傅小官去了最后剩下的三舅袁祟的府上。 看着傅小官远去的背影,董详芳这次没有叹气,而是对儿子董修怀说道:“今岁寒食节出使武朝文会,虞朝有名额百人,为父希望你能去一遭。” “我……?”董修怀的惊诧表示他对自己并无信心,因为虞朝的才子太多太多,单单一个稷下学宫就有学子五千,其中兰庭诗社里更是才子云集,更不用说大虞十三道那么多的州府县郡。 能够代表虞朝出使武朝当然是莫大的荣誉,以后中了进士为官那可是一笔资本,这是董详芳详细思考之后的决定。 “正月十五元宵夜,兰庭集灯会傅小官一定是会去的,到时候你也去,顺便……请他和书兰来府上做客。” …… 正如董康平所预料的那样,董详芳没有为难傅小官,而正如董修兰担心的那样,三舅袁祟没有给傅小官好脸色。 此刻他正当着董书兰的面问了傅小官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在哪些方面比燕熙文强?” 傅小官淡然一笑,摸了摸鼻子:“我和书兰之间是情投意合之事,这种事情我以为无须去和谁比较。” “呵呵……”袁祟冷笑两声,“无须比较?你根本没有拿的出手的地方,就算是文才你很出名,可文才这种东西能当饭吃?不要以为自己著了一本书写了一首诗就很了不起,生活并不是只有诗,生活更重要的是权和势!” “燕阀家主燕北溪少年时候同样文采风流,可他当了官之后可曾还做过几首诗词?燕师道同样如此,燕阀三代人才奠定了如今在虞朝的地位,这凭借的是诗词文章吗?不是,凭借的是他们在朝堂之上所处的位置!” “书兰年幼不懂得这些,仅仅看见眼前的你的美丽,可在我的眼里,你的这一切的美丽,都一文不值!” 袁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看着依然带着微笑的傅小官,心里愈发厌恶。 与他并肩而坐的袁夫人斜乜了傅小官一眼,转眼笑盈盈看向了董书兰,“书兰啊,这事儿莫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女人一辈子的幸福事可就看这一次,务必要谨慎一些。你三舅是个直性子的人你是知道的,但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本金凤凰,是要栖于梧桐树上的,哪里有飞去衰草丛中的道理。” “你且等等,熙文想来就快到了,他去了瑶县做了县令,你们有许久未曾见面,呆会他来了你们再好生聊聊,听话,舅妈可不会害你,眼见着你往那火炕里跳,舅妈这心里急啊。” 董书兰这就很生气了。 我和傅小官相亲相爱,关你们什么事啊! 居然还将燕熙文给找来,这是几个意思? 她的面色一寒就要不给这三舅和三舅妈面子,傅小官在桌下将她的手儿抓起一捏,开口说道:“哦,熙文兄也要来啊?这倒是个好事。” 董书兰被傅小官这么一捏倒是冷静了下来,想着燕熙文来了也好,他可是要对傅小官行弟子礼的,那就让三舅看看,究竟是燕熙文好还是傅小官强! 袁祟眉头一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虽然在西山你协助了燕熙文抓住了三个叛匪头子斩杀了八百人头,可那主要功劳却是燕熙文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想来也是燕熙文那孩子善良,里面提了你一句,不过陛下开年封赏却也没你什么事,很明显燕熙文很快就能够升任知州,其前途一片坦荡明朗,走的正是他父亲燕师道一模一样的路子。 燕阀未来一门四相,这可是两百余年虞朝的历史上都未曾有过的家族了!你居然有脸说熙文兄,熙文兄是你能叫的吗? “你倒无须去攀那燕阀,你也攀不上去。其实我以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自知之明,你父亲是临江最大的地主,也是临江的首富,家里是不缺银子的,你当个富贵少爷岂不是很好?为何会想着来这上京掺和书兰的未来?你若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毕竟这名分还未曾定下,否则招惹到了燕阀……我怕你连那富贵少爷也没机会做了。” 傅小官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似乎没有听明白袁祟的话。 “说来你不信,我还真的就想当个富贵少爷,可是实力不允许啊!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们一声,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想过那燕阀为何没有找我麻烦?” 第一百八十章 一笑了之 “说来你不信,我还真的就想当个富贵少爷,可是实力不允许啊!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们一声,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想过那燕阀为何没有找我麻烦?” 傅小官端起茶盏,袁祟的视线一凝,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门下右司郎中,袁祟的官并不大,但接触的却几乎都是虞朝各地的大事。 作为虞朝最高行政机构,虞朝各道的奏折都是通过中书门下审核然后递交宰相大人,这天下之事除非是陛下的密报,否则没有不知道的。袁祟已经在门下省担任右司郎中五年,虽然未曾能与宰相燕北溪说上几句话,可他却明白燕北溪是个怎样的人。 能够稳居于一国宰辅,燕北溪当然不是一个善人。 然而袁祟却并没有意识到一点,这朝中之事,有那么一小部分并不是从下往上传递,而是自上而下的秘密。这秘密并不会传到袁祟这一级别,所以他知道的秘密基本没有。 比如长公主殿下去见了董康平。 比如董修谨为何会外放当了一道道台。 也比如长公主殿下和宰相燕北溪曾经有过一次深谈达成了若干共识等等。 这不是袁祟的错,错就错在他的地位太低。 所以傅小官这一问,他是懵逼的,是啊,如此强大的燕阀,怎么就没找过傅小官的麻烦呢? 而且目前的形势说明董康平对这二人之事是同意的,精明如董康平这般的人,难不成会因为傅小官的文采而让书兰下嫁? 袁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很是疑惑,但他依然坚持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燕阀为何没有找你麻烦,这事我管不了。但我是书兰的三舅,对于书兰的婚事我还是能说上两句。燕熙文和书兰同在金陵长大,也曾经同在学宫求学,可谓之青梅竹马。燕熙文是燕阀的长子长孙,未来是要继承燕阀家主之位的。可你呢?少年人,人贵有自知之明……” 袁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门房领着燕熙文走了进来。 今儿个老大初一的,燕熙文不明白这袁府为何一大早给自己递了个帖子,说着有极为重要的事需要请他来袁府一见。 燕熙文想来想去自己和这袁府都没什么牵扯,好吧,他就是好奇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他来了。 然后,他愣住了。 这特么的! 袁祟这老王八蛋居然这么坏! 董书兰在这里,傅小官也在这里,这本就是燕熙文心里最大的痛,他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董书兰之间再无可能,他一直在逃避这破事,今儿个倒好,这袁祟居然将这事摆在了台子上。 燕熙文没有表露出来,他一脸和煦,向傅小官深深一揖,这便是行了那弟子之礼。 袁祟夫妇愕然的张开了嘴,惊诧的看着,就见燕熙文向傅小官走去,在傅小官的身旁坐下,笑道:“傅兄,在西山时候得你厚待,知道你来了上京我本来还寻思初三请你去四方楼一聚。这择日不如撞日,眼见午时将近,中午我请你吃个饭?” 这又是什么情况? 袁祟夫妇本以为这燕熙文一来定然将傅小官碾压成渣,他肯定是会向书兰表明心意的,只要燕熙文这态度一出来,再加以宣扬,碍于燕阀的脸面,燕师道是肯定会去董府提亲的。 只要这亲事一提可就由不得董康平怎么去想了,董康平只有同意,因为燕阀丢不起被拒绝的脸。 可现在燕熙文非但没提,他甚至仅仅是很抱歉的看了看董书兰,然后就这么坐着随意的和傅小官聊起天来,还要请傅小官中午去吃个饭! 两人之间哪里像有夺妻之恨的那种仇视! 两人居然像许久未见的老友! 傅小官思忖了一下,董书兰一起去不合适,还没订婚呢,可不能让董书兰和这厮接触。 所以他笑道:“多谢熙文兄美意,今儿真的不行,我和书兰拜访亲戚,呆会还得回董府交了这差事。你何时去瑶县?要不明日我在四方楼定一桌邀约一下方文星他们一起聚聚?” “初五就得动身,本来是不该回来的,只是心里有些事情必须回来一趟。那就定在明日,我去四方楼定一桌,这事儿你得听我的,毕竟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方文星他们也都补了实缺,大致也是初五就要离京奔赴各地上任,这以后要想再聚一起可就有点难了,哎……!” 燕熙文一声叹息,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那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其实我真希望过了正月十五再走。” “想在上京多呆一些日子?”傅小官并不惊讶,因为回来一趟着实不易,这一去恐怕又是一年了。 燕熙文摇了摇头。“倒不是留恋家里,而是因为正月十五兰庭集上元诗会。我想要赢你一局啊,中秋诗会输了我心服口服,可上元节诗会我不一定再输给你对吧?可惜了,这一局恐怕难以扳回,你若在上元诗会上作了什么好诗词到时候可记得去一封信说给我听听。” 袁祟夫妇就更加迷茫了,我请你来是为了你和董书兰的事,你们居然借着我这地方叙旧! 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而且看这两人的聊天,似乎二人之间还有友谊存在!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祟也不敢问啊,哪怕燕熙文仅仅是个小小县令,他也依然不敢去问,甚至此刻他只能听着。 董书兰倒是觉得燕熙文似乎变了许多,这人确实是个好人,希望他以后能够找到喜欢的人吧。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燕熙文想要留在上京的目的是这样,他摸了摸鼻子笑道:“熙文兄啊,要说治理一地我估计不如你,可若是论到诗词文章……哥哥不是和你吹牛,你真的拍马也赶不上。” 燕熙文气鼓鼓瞪了傅小官一眼,然后泄了气,又一声叹息:“你知道吗?其实我本可以直接去任一州知州的,可爷爷不允……”然后他又高深莫测的看着傅小官,“说来你恐怕不信,爷爷对我说的原话就是这样:论诗词文章,你不如傅小官,论治世之道,你也不如傅小官。那么,你就和你父亲一样,从一县之地开始吧。” “听听,我特么都怀疑那究竟是我爷爷还是你爷爷!哪有自己的爷爷夸别人损自己的孙子的道理!” 傅小官乐了,这小子当了两个月的县令,一身痞子气息重了不少。 然而这话听在袁祟夫妇的耳朵里却如一道惊雷炸响,什么?这傅小官居然得到了燕北溪如此高的评价? 他凭什么? 就那篇赈灾策论? “熙文兄,你得相信你爷爷说的话,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对吧。” “滚!” “哈哈哈哈哈……!” 外面阳光灿烂,此间两少年谈笑风生。 哪里有什么仇恨,哪里又有什么争风吃醋狗屁倒灶的破事。 燕熙文生于政治世家,是明白政治这两个字的。他喜欢董书兰这没有错,可他在知道一小部分背后的真像时,就已经明白自己和董书兰没有可能了。 他也不知道傅小官为何会被长公主殿下看中,也不明白傅小官为何会被尚贵妃看中,他不需要知道其中缘由,只要有这结果,他就已经能够判断出不少的事情。 这一次查办贪墨之事,燕家也有损失,但比起其余五阀,燕阀的损失算是最小,因为燕北溪干脆利索的断腕,并在背后与尚贵妃达成了某些协议。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傅小官,燕熙文已经开始足够的重视他。 傅小官是一枚棋子这他很清楚,以前他以为在查办贪墨之事引发之后,傅小官这枚棋子就会被舍弃,可随后的事情看来,他非但没有被舍弃,而且极有可能过了那条河,变成了能够横着走的卒子。 因为那份赈灾方略,也因为随后他要去出使武朝,甚至与极有可能在年底随三公主殿下去荒国,任那和亲使节一职。 这些看起来似乎不重要,但敏锐如燕北溪这种老狐狸,却嗅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 “这虞朝的朝廷,官官相卫盘根错节,看来陛下是不想再忍了。这小子倒是应了局,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只怕……到那风云际会之时,这小子会一朝化龙啊!” 这句话是燕北溪对燕师道说的,就在昨晚,燕熙文自然也听见了,他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只是他还是没看出来这小子凭什么就能够化龙。 “你在这上京要呆多久?”燕熙文问道。 “恐怕时间会很长。” “那瑶县投资那事呢?可是说好了的,你别忘记了!” “这个你放心,赚钱的事我记得最清楚,我已经写了家书给父亲,开了年父亲就会和张管家去你的地盘看看。不过咱俩丑话说在前头,该缴纳的税赋我一文都不会少你的,可你千万别干涉我的经营方式。” 燕熙文笑了起来,“你当我闲得慌?好了,明儿中午四方楼见。” 他说着站了起来,对袁祟说了一句话:“你呀,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第一把八十一章 你就是闲得慌 宣历九年正月初一,晨。 一夜喧嚣的金陵城仿佛还沉睡于梦中未曾醒来,傅小官已经起了床,并一如既往的锻炼了一番。 苏苏也早早的起了床,她坐在一处阁顶上,那双光洁如玉的小脚丫一摇一晃。她偶尔看看在院子里跑步的傅小官,心想这人闲得……若是跑步也能跑出武道修为,那天下的武者哪里还需要冥想打坐那么麻烦,所以更多的时候她是望着东方的天空。 大雪初霁,天空高远,一轮红日升起,喷薄而出的万丈霞光映红了苏苏的脸。 那张精致的脸上蛾眉曼睩,目腾光些。她的嘴角慢慢翘起,脸上荡漾着笑意,小嘴儿微翕,露出了几颗晶莹的贝齿。 她在回味。 回味着昨夜在董府的一切,原来,这就是过年。 她捏了捏袖袋中董夫人给她的红包,这就是压岁钱了。 幼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有些缥缈朦胧,太多年岁没有去想,居然已经渐渐的远去,再想捡起来时,才发现已经如此的支离破碎了。 她将双腿曲起,双手抱着膝盖,看着那并不刺眼也毫无温度的太阳,想起了傅小官昨夜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不同的青春,同样的迷惘。然而,青春会成长,迷惘会散去。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注1} 是啊……黑夜过后,太阳照常会升起。 就像现在一样。 嗯,这家伙挺会宽慰人的,不像大师兄,大师兄总是会说:你去想它作甚?也不像二师兄,二师兄会说:活在当下,岂不是更好?也不像三师姐,三师姐会说:想多了徒增烦恼。 他们都是孤儿,对于过往,终究是不愿意去回忆去面对的。这……或许就是成长中的迷惘。 苏苏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傅小官的那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彻底的走了出来,仿佛拨开了迷雾,心情变得轻松,就连这太阳,似乎也变得愈发的漂亮。 一股气息在苏苏的丹田升起,然后肆无忌惮的生长,然后苏苏站了起来,她的身周方圆十米忽然起了异样。 苏珏一步踏入了空中。 苏柔一下子飞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傅小官停下了脚步,愕然的向苏苏看去。 她身上的那身黄裙子无风而动,阁顶上的积雪忽然激荡,那些积雪居然绕着她的身子在缓缓的旋转,然后越来越快,没多久,周围的积雪尽皆飘舞,然后将苏苏包裹其中,就像那阁顶上堆了一个雪人儿一样。 傅小官极为惊诧,向苏珏望去,苏珏的面容紧张,就连歪了一寸的冠帽都忘记了去整理,苏柔手中的绣花针已经停了下来,她的眉宇间也是傅小官未曾见过的慎重。 “这是……?” 过了数十息,苏珏放下心来,他落在了傅小官的身边正了正冠帽,“哎……六师妹又要突破了!” “突破成啥样?”傅小官好奇的问道。 “九阳心经一共九层,六师妹原本就修炼到第二层师傅就没让她再炼了,可现在……她居然没有练也要突破了!看这阵势,恐怕不是突破第三层的问题。” 傅小官大为佩服,这特么的,人比人得死! 自己一有空就打坐,更是将那九阳心经倒背如流,可这数月过去,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所谓的气感,可人家苏苏压根都不用修炼,还压都压不住的就要突破了。 “这……会不会有问题?” 苏珏摇了摇头,“师傅说……不去强求,顺其自然,现在六师妹就很自然,当然没有问题。” 傅小官又抬头往那雪人儿看去,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雪人儿散发着褶褶光芒,很是好看,确实有高人的模样——“她为什么会被雪给包起来呢?” “因为……她太热了!” 傅小官一怔,这解释,强大到他无法理解。 好吧,且看看这高人突破是如何景象。 然后并没有别的景象。 半个时辰之后,包裹苏苏的那厚厚的积雪慢慢融化,她的身遭起了一层淡淡的雾,那雾在晨风中袅绕,然后散去,然后苏苏露了出来,那身黄裙子居然未湿分毫! 她睁开了眼睛,依然看着那朝阳,甜甜的一笑,于是那太阳似乎都失去了光芒。 她又坐了下来,小脚丫一摇一晃,低头看向傅小官,“喂喂喂,看什么看呀?没见过美女呀?笨鸟先飞知道不?你还不飞快点?” 傅小官顿时无语,这特么的太打击人了! 他垂头继续跑步,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妮子长大了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为她神伤。 …… 董书兰于辰时三刻来到了傅府,昨晚两人的事基本定下,就等着过些日子傅大官来上京提亲,征得了父母的同意,她今天需要带着傅小官去走走亲戚。 并不正式,却很有必要。 董家和袁家都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两家都有人在朝中为官,也都有人在经营着某些生意。 此举的必要性主要有两点,其一是向这些亲戚表明自己和傅小官之间的事已经得到了父母的认可,那么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就莫要再想着法子为她撮合某个门阀的公子。其二是表明傅小官此后是要久居上京并入朝为官的,董袁两家有官身的人不多,位置也不高,虽然帮不上傅小官什么忙,但也请不要添乱。 其中比较麻烦一点的是董书兰的二伯和三舅,二伯董详芳如今是鸿胪寺少卿,正六品的官儿,说起来比傅小官那从五品的朝散大夫还要低上半级。 三舅袁祟是门下省右司郎中,也是正六品的官儿。这中书门下直接受燕北溪领导,所以三舅是最为热衷于将董书兰嫁给燕熙文的。 这些亲戚昨晚董书兰已经详细的给傅小官讲过,目的是希望傅小官的心里有个底,因为可能会有人给他脸色。 傅小官的脾性她清楚,这可是一个不会吃亏的主,但这些亲戚毕竟是长辈,希望到时如果不是太难看,那么就忍一忍。 傅小官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不是像施朝渊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至于吃亏……能娶董书兰吃点亏受点委屈又何妨。 “你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不?”傅小官问道。 “已经够了,这并非正式拜访……等我们定亲之后可还要去一次的。” “行,那我们准备出发。” 在春秀的安排下,府上的家丁将一应分好的礼物装上了马车,足足四辆马车出发了,穿行在刚刚醒来的金陵城里,碾着昨夜燃放烟花爆竹之后留下的一地残红,向董袁两府的亲戚家而去。 随行的有苏苏和春秀。 苏苏是因为好奇,她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毕竟在观里可不会见着。而春秀是要安排几个家丁搬送礼物,另外她也想看看董家的亲戚究竟怎么样,不然以后老爷问起,她该如何回答? 对于这样的应酬不是傅小官所擅长的,前世自己孤儿一个,哪里有什么亲戚? 然后经过了严苛的训练,成了一匹独行的狼,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自然也没有增加亲戚。 所以在董书兰的大伯二舅三姑四姨的府上,傅小官说的话并不多,更多的是董书兰甜笑着向他们隆重的推出傅小官,然后说着一些年节的祝福和他们拉着家常,再然后便告辞去下一家。 这些亲戚几乎都在金陵营商,家中子弟多为学宫学子,只有董书兰的大伯家的三儿子董修牧是宣历五年进士,宣历八年十月领了个实缺外放去了黄河北道宁州河余县任了县令一职,也算是步入了仕途。 对于傅小官这个名字他们都是早有耳闻,知道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可是个了不得的才子,所以这些亲戚们明面是很喜欢的,至于背后——他们却依然摇了摇头,觉得董书兰这孩子那么精明,董康平这人那么有见地,却为何舍了燕阀的燕熙文,选了这仅仅挂了个闲职的傅小官! 在商人的眼里,这个投资虽然说不上亏,但明显没什么赚头,可若是投向燕阀,就算是这些亲戚们可也多少能沾上一点光。 现在这光就这样熄灭了,大家当然遗憾,可这毕竟是董康平家的事,就算是大哥董明凡也不好说什么。 “下面我们要去的是二伯家,就是昨晚给你说起过的鸿胪寺少卿。昨晚你走之后父亲倒是告诉我二伯可能并不会为难你,因为寒食节你将去武朝参加文会这事就是由鸿胪寺操办,二伯是知道将由你领头。二伯这人很精明,虽然官职小一些,但在朝中的结交甚广,想来他是知道此中含义才对。” 傅小官抓起董书兰的手儿放在手心里,笑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挺累的吧,辛苦你了。” 董书兰微微一笑,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我没觉得累,我觉得很好,真的。我以前是担心父母的,现在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这其中有长公主殿下的帮忙,但更多的还是你呀……小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苏苏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儿,一边舔着一边说道:“这事儿……无趣!” 春秀转头看向苏苏,这小姑娘似乎很喜欢吃甜食,“甜食吃多了会胖的。” 苏苏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心想像二师兄那样顿顿吃肉才会胖的。 {注一:这句话来自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于无声处惊雷 自始至终,燕熙文从走入这香茗轩就和袁祟说了这一句话。 “你呀,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这就让袁祟很尴尬了,自己一番好意想要成全你和书兰,这好意没成,反而落了这么一个不是。 燕熙文已经离开,董书兰笑盈盈的看着袁祟,说道:“三舅啊,你们也看见了,所以小官和我的事情,还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祝福。另外,当我们订婚的时候,希望三舅和三舅娘能够参与,书兰感激不尽。” 董书兰和傅小官离开了袁府,袁祟和夫人面面相觑,依然没有回过味来。 …… “还是无趣!” 苏苏将最后一粒冰糖葫芦吃在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说了这么一句。 春秀不同意,她觉得很有趣。 “为何无趣?我家少爷赢了,你没见那袁家家主和主母的脸色?前面那么嚣张的模样我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可我家少爷为了顾全大局终究忍了,然后那燕公子来了之后在我家少爷面前可是毫无半分张扬,我看啦,他还谨慎得很。那可是上京燕阀的大少爷,身份可精贵了,却不一样被我家少爷的文采风流给折服?所以呀,这袁家家主和主母最后才像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对于这些道道苏苏无法理解,她一直生活在道院,住在道院最高的那处山上,就连那些普通的弟子都甚少接触,虽然师傅说这红尘和那观里是不一样的,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思维依然维持在简单直接这个境界。 她压根没想过其中还有这么些道道,所以在听了春秀的解释之后有些诧然。 “这么说……你家少爷真有几分本事?” “那是当然!”春秀骄傲的扬起脖子,“我家少爷尚在临江之时,他的名气已经惊动了这偌大的金陵城。我给讲呀,少爷的名声想来早已传遍虞朝,因为就连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朝也都知晓了。不然武朝为何会点名要我家少爷去参加寒食节文会?” 苏苏将嘴里的冰糖葫芦咽了下去,蹙眉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难道那红楼一梦就真的那么好看? 看来我也应该去看看。 只是昨日和这傅小官说起有人要绑架他之事,他为何至今毫无反应? 这就是不动如山? 还是胸有成竹? 苏苏没有再去想,反正这是傅小官的事儿,若是有不长眼的匪人真要来劫了傅小官,凭着她和大师兄三师姐的身手,除非来的某个武圣,否则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傅小官和董书兰的马车在一间茶楼旁停了下来。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茶。” “家里不是有茶吗?”董书兰疑惑的问道。 “嗯,据说这香叶楼来了一批产于岭南的岩茶,味道极好。” 傅小官说着下了马车,走入了香叶楼,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不卖茶水,只卖茶叶,香叶楼的掌柜叶无岁此刻正捋着胡须很认真的品着一杯香茗。 正值大年初一,采买年货的人年前已经买完,这时候三楼上并无他人。 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三楼布置得不错,古色古香很有意境。 叶无岁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抬眼一看这少年公子,起身迎了过去:“公子想要买点什么茶?” “明前龙井二两,太平猴魁三两,君山银针四两,再加太湖飘雪五两。” 叶无岁心里一紧,笑道:“公子,不好意思,明前龙井断货,太湖未曾飘雪故无飘雪,要不换点别的?” “那就蒙顶甘露二两,太湖既然未曾飘雪,那便改为美人雨丝五两。” 叶无岁躬身行礼,“公子请随我来。” 傅小官跟着叶无岁上了四楼,心想这特么谁想出来的切口,太麻烦了,以后得改简单一些。 四楼的四周放着许多茶叶,中间有一张茶台,叶无岁请了傅小官入坐,然后说道:“十二月听候使者令谕。” 傅小官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叶无岁,“我还有事,你按照这上边的指示查查,越快越好,有了消息就在你这窗口放一盆梅花,自然有人来取。” “十二月知晓。” “给我来两斤岭南岩茶,要好的,我送人。” “好。” 叶无岁转身去取了一方木盒递给了傅小官,“最正宗的岭南岩茶,肉桂香的,十两银子一斤。” 这特么还得给钱? 傅小官还以为自己是内部人员,能免费喝茶呢。嗯,这事儿改不得,估计是尚贵妃的私产。 他付了二十两银子,拎着茶盒下了楼,叶无岁看着那背影消失,这才看向了手里的这张纸条。 又是南门! 还是绿林匪人! 唔,是听说那地方有个人被打残了,可这指令里并不是要调查是何人打残了那人,而是调查那人的身份,还有那小酒铺子……叶无岁思忖片刻,也下了楼。 傅小官一行回到了董府,与董康平和董夫人在翠沁轩里坐下,董康平面色平静,可董夫人却有些紧张,她问道:“怎样?可顺利?” 董书兰笑着点了点头,“和昨夜里预想的差不多,二伯没有为难我们,就是三舅……他居然请来了燕熙文。” “啊……!”董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起了冲突?” 董书兰摇了摇头,“没有,燕熙文倒是比以往改变了许多,至于究竟变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就是……”董书兰蹙着眉头想了想,又道:“就是觉得不再像以往那般书生气很重,沉稳了不少,言语之间少了那迂腐气息……” 董书兰将一应细节说与了父母,最后董夫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因为董书兰的坚持,这燕阀是彻底没办法攀附上了,小官这女婿人也还不错,就是没有根基啊! 就算是夫君说这小子在那庙堂之上有不小的助力,可这一切终究要他自己去奋斗出来——可怜的孩子,这官路是那么好走的么? 自己的夫君同样是没有根基,占得了曾经和当今的天子同窗的份上,得陛下之信任而今才奔了个户部尚书,哎,也不知道傅小官能够走到哪一步。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且去为他做些好吃的,也只能为他做点这样的事了。 董夫人离开了翠沁轩去了侧院厨房,傅小官和董康平闲聊着,主要是董康平在说,说的是这些亲戚间的细碎事情。 “书兰大伯的三儿子董修牧,沾了这次惩治贪赃枉法的光,等了近三年时间,去岁十月领了宁州河余县县令一职。你和秦老关系颇好,秦老的儿子秦定芳去岁九月去了黄河北道任宁州知州……” 这句话董康平并没有说完,傅小官已经懂了,他正想表个态,反正这人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请秦老在给秦定芳的信里提那么一嘴罢了,董康平却又说道:“黄河北道前任道台而今下了诏狱,说来这人我也认识,曾经也是稷下学宫的同窗。他叫周渡,走的是费老太师的路子。” “黄河南道的道台谢岭现在被停职查办,此人当初深得施家前任家主施老太爷的赏识,自从施老太爷从枢密院退位之后,此人便和燕阀往来密切。这一次……估计在劫难逃。黄河北道道台的提名而今有两人,一个是燕阀的燕秋平,也就是燕北溪的次子。另一个是薛家的薛知秋,此人原本是黄河南道蔡州知州,在任五年风评颇好。这次黄河南道之灾害以他所管辖的蔡州损失最小。” “无论是燕阀还是薛阀,都看上了这黄河北道道台这个位置,施阀似乎并无动静,所以这谢岭估计很快就会被拿下。” “总之,这一次算是大换血了,过了初七开了朝,后续还有很多调动,在我看来,陛下会启用更多新人,但事实上这些新人还是归属于六大门阀。所以啊,你自己得多长个心眼,陛下这个人,可不是个昏君。” 这最后一句话董康平的声音很小,但很重。听在傅小官的耳里,皱在了他的眉间。 他对皇帝的认识并不深刻,仅有的几次见面觉得这皇帝颇为和蔼,再加上有虞问筠这一层关系在其中,他是没有把皇帝往坏的地方去想的。 可此刻董康平却如此慎重的说了出来,其意思自然就是陛下知道这一切,那么要解决这个问题,依然要落在六大门阀的头上。 这事傅小官也想过,对于一代帝王而言,这种权谋之术傅小官并不会有认为不妥,他也愿意当一个孤臣,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枚横冲直撞的小卒子,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在这世界舒服的生活下去。 那么自己的这心眼应该长在哪里? 趋利避害?这显然不行。 卸磨杀驴? 这倒是有可能。 只是目前自己还未曾拉磨,那么现在还并不迫切。 思来想去,要想避免这一情况还是得要强大自身。 不需要和陛下产生冲突,但手里得掌握足够的资本——倒不是说要造反,造反这种事情太累,傅小官并未曾想过,而是要让陛下离不开自己,这该从何处着手? “就如你那棋局一般,从细微处着手,于无声处……惊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改革试点计划 宣历九年正月初二。 昨日艳阳高照,今儿个居然又飘起了雪来。 苏苏和苏柔坐在陶然亭里,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子,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也解开了,变成一个马尾巴绑在脑后。 但她的小脚丫依然没有穿鞋,此刻就坐在凳子上一摇一晃的。 “三师姐,你和那傅小官接触的比较多了,他这人……真的很厉害?” 昨日苏苏听了很久董康平和傅小官之间的对话,当然,太多的事情她听不明白,所以才觉得他们都好高深的样子。 苏柔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看了看苏苏,“六师妹啊,别怪师姐没提醒你,这好奇可不一定是个好事。” “你这话不对,师傅不是说过武学之途就是因为好奇而始?人们希望像鸟一样飞翔,希望能够如猿猴一般敏捷,希望能如黑熊一般大力,于是人们开始各种模仿才慢慢有了武功,也才慢慢有了内功,也才能像那鸟儿般自在了不是?所以……好奇使人进步!” 苏柔笑了起来,那双眼就变得更细,“可若是你对一个人,还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产生了好奇,你就肯定会去了解他,比如现在。然后随着你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你就会发现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别人。这就是……好奇,使少女沉沦!” 苏苏瞪大了眼睛,愕然片刻,然后咯咯咯笑了起来。 “师姐你真逗,他能有那么大的魔力?就因为对他的了解加深就会被他吸引?就会将他放在心里?就会不顾一切的嫁给他心甘情愿的为他生猴子?拉倒吧,这事情我可想都未曾想过。” 这次苏柔没有回答,她又看了两眼苏苏,垂头继续绣她的鸳鸯。 想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好奇大师兄为啥喜欢正那冠帽而沦陷的吗? 似乎回到了从前,苏柔忍俊不禁露出了微笑。 大师兄那冠帽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她总是喜欢拿根竹竿去捅上一竿子,然后大师兄会说一句别淘气,然后他会举起双手将那冠帽端正。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柔对此乐此不疲,因为二师兄说大师兄的冠帽里有一只小鸟——苏柔的脸儿忽然红了,哪里有什么小鸟,分明是一只大鸟好不好! 那次大师兄终于生气了,并破天荒的第一次斥责了她,还将二师兄好一顿打,可大师兄至今没有说为什么会在那冠帽里养一只鸟。 这小妮子现在还小,因为生活在观里的原因,她比这外界的同龄女子更加单纯,心里并没有及笄就要找个男人嫁掉的概念,所以……她肯定会掉进那坑里,然后自然爬不出来。 对这事苏柔仅仅是提醒了那么一句,至于以后苏苏究竟会不会掉入傅小官这坑里,她也颇为好奇。 苏苏依然摇晃着双腿看着玄武湖上越来越大的雪,过了好一会儿,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苏柔抬眼一看,红楼一梦,完犊子了。 …… 巳时末,燕熙文来到了傅府,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尾巴,燕小楼。 这是燕小楼第一次来傅府,心里很紧张也很好奇,路上一直在想,傅小官会在干什么呢?这大过年的,他独自一人在上京,会不会觉得孤独? 然而哥哥的一番话却狠狠的伤了她的心——“小妹,哥也承认傅小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郎,可是,你晚了不仅仅是一步!” 随后她便知道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傅小官原来是在董府过的年,昨日里他还随着董书兰去拜访了董家的亲戚——也就是说,他们俩的事儿已经定了下来,此间再无障碍。 燕小楼虽然带着笑意但心里的失落却依然表露无遗,她垂下头想要下车,却又觉得心里不甘,可这去了傅府见了傅小官又有何意义存在? 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哥的意思是,你能否抛开那个情字?傅小官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就像董书兰一样,我已抛开了那个情字,心里便放下了,觉得董书兰就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马车依然在向傅府而去,燕小楼想了很久,她依然没有想明白应该以何种心态去看傅小官,应该如何才能将那个情字抛开! 林黛玉看透了吗?她没有。 薛宝钗看透了吗?她同样没有。 林黛玉收获了贾宝玉的爱情,却没有收获到最终的幸福,而薛宝钗没有得道贾宝玉的爱情,却得到了贾宝玉这个人。 虽然最后依然是个悲剧,但她们至少曾经拥有。 随着对傅小官的好奇越来越深,燕小楼发现自己也越陷越深,而今想要从那坑里爬出来,才觉得居然没有落脚的地方。 燕文熙一声叹息,心想那家伙当真是个害人精! 小妹与他的接触只有一次,就是在兰庭集第一次见面,一起在四方楼上吃了一顿酒,然后……然后燕熙文就知道小妹的心丢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她只看红楼一梦,她问得最多的是关于傅小官的事,她听的最认真的也是关于傅小官的话题。 好奇……果然会使这情窦初开的少女沉沦,这偌大的上京城里,这样的少女绝非自家小妹一个! 那么,如何才能帮助小妹一把呢? 而后的行程里,燕熙文想的是这个问题。 傅小官在离宸轩里接待了燕熙文兄妹二人,他煮的是一壶岭南岩茶。 燕熙文进了傅府见到傅小官之后一直注意着他,傅小官仅仅是看了看妹妹,脸上神情丝毫没有波澜,一如既往的热情,那双眼睛并没有被妹妹惊艳。 这家伙……燕小楼可是上京三美之一,若论容颜,那是和董书兰虞问筠并列的存在,若论学识,自己这小妹甚至比董书兰和虞问筠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可他却仅仅是看了一眼! “此茶味道甚好,尤其适合在这冬天里饮用,二位尝尝。” 傅小官斟上茶递给了燕小楼和燕熙文,又道:“昨夜里我仔细的想了想,瑶县贫瘠之地颇多,西山工坊倒是可以多建一些。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内心话想和熙文兄聊聊,你若是不喜,那便当我没有说过。” 燕熙文端起杯子嗅了嗅,不就是岭南岩茶嘛,还以为什么好玩意儿,这东西燕府多的是。 “傅兄请讲。” “我个人的认为是这商业比农业更重要……我就知道你会很惊讶,且听我说完。”傅小官看着这兄妹二人惊诧的目光笑了起来,“受困于这落后的生产力——也就是农耕技术,导致农田里需要大量的农人。他们的效率是极为低下的,我家就是地主,这事儿我很清楚。终其一年,每一个壮年的农人所种出的粮食如果折算成银两,不过区区四五两银子——你没有听错,也就我们四方楼吃一桌酒席的钱。” “但是在我的工坊里,就算是小工每日的薪酬是二十文,一月就是六百文,一年就是七千两百文,也就是至少七两银子,比种田多收入三两银子。若是有一技之长者,这银子是要翻倍的。” “所以简单的一比较,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的收入增加了。对于你这父母官而言,种田所收的赋税更是远远比不上我那作坊所缴纳的赋税的。” “我的想法是,当瑶县的工坊建成开工之后,你以父母官的身份,去说服部分农人,让他们洗了脚上田去进工坊,这可是开创了先河,瑶县之振兴繁荣指日可待,传至朝廷,熙文兄此功劳可就极大。” 燕熙文蹙眉沉思,过了片刻,问道:“那田地怎么办?总不可能荒着吧?” “你那瑶县也几乎都是我的地,哪有让它们荒着的可能!不瞒熙文兄,西山研发中心已经在研制新的农具,来年春耕春播就能实用,到时熙文兄就知道其效率远远超过人力。” “说得详细点。”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么给你讲吧,如果以前一个人能够耕种田地十亩,那么在使用了那些器具之后,一个人至少能够耕种三十亩,而且还更轻松。” 燕熙文顿时瞪大了眼睛,如果傅小官这话是真的,对于农耕而言,那就是跨越式的发展,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真?” “我岂会骗你,不过我话可得讲在前面,那些器具的生产没那么快,得先满足下村,然后才能轮到你瑶县。” “傅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一边一半,如何?或者要如何提高那些器具的生产?你需要什么只管说。” “我需要铁匠,大量的铁匠!甚至可以在瑶县成立一处农具作坊专门生产那些器具。” 燕熙文思忖数息,大手一挥,“瑶香铸造局归你,等我回了瑶县,你派个人来和我接洽。”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燕熙文会如此干脆,这样当然更好,他手里的铁匠几乎都在凤临山里,而且他的那些铁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就这样,虞朝第一个改革试点计划成立了。 从农业开始,从瑶县开始,许多的农人们因为瑶县农器作坊的那些工具从农田里解放了出来,他们走进了作坊,变成了工人,开始创造出大量的价值,成为了风雨飘摇的虞朝一道最亮眼的风景。 这是后话。 就在燕小楼崇拜的目光中,傅小官带着苏苏跟着燕熙文离开了傅府,往四方楼而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少年心性 燕小楼和苏苏同乘一辆马车。 她俩当然不认识,却都惊艳于彼此的容颜,觉得对方都是那么美的人儿,于是相互间免不得多看了几眼。 燕小楼心想难不成这精致的小姑娘又是哪一家高门大阀的千金小姐? 苏苏心想这傅小官的身边怎么就这么多可人儿呢? 要说帅,他还没有小师弟苏墨帅,要说武功,好吧,他压根就不会武功。 他又不是那盛开的花儿,没有道理蜂蝶都往他身上扑的呀! 燕小楼先开了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苏苏嘻嘻一笑,回道:“我叫苏苏,苏醒的苏,苏醒的苏,姐姐你呢?” 燕小楼乐了,掩着嘴儿一笑,“我叫燕小楼,燕子的燕,小楼听雨的小楼。” “哦,姐姐好。” “嗯,妹妹好。” 然后……然后就没了话题,燕小楼可不好意思问这个叫苏苏的姑娘为何会在傅府,苏苏是没想过要问燕小楼为何会来傅府。 于是这辆马车里便陷入了沉默,倒是前面傅小官和燕熙文二人聊得正欢。 “这一次相聚之后,他们几乎全都会在正月里离开上京去各地赴任了,哎……经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聚,当真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当真是——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燕熙文不无感慨,想着在这金陵城生活了十八载,与那些同龄们自小一起长大,或者一起同窗,而今就要各奔东西,各自踏上了自己的前程道路。那道路上或许阳光,或许阴霾,或许鲜花遍地,也或许荆棘坎坷。 “倒没有看出你这人还会如此惆怅,人总是会长大,长大了自然需要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而今你们都有了前程,只管往前冲就好……另外,你这次究竟邀请了哪些人?” 燕熙文收敛了愁绪,说道:“今科进士前十,除了秦还玉和我那堂弟燕临秋,剩下的八人都邀请了。” 傅小官回忆了一下,这八人他记得,毕竟当初在金殿上一起面过圣。 “秦还玉和燕临秋已经外放了?” 燕熙文点了点头,“秦还玉去了江北道齐州开阳县任了县令,他那二伯秦墨文就是江北道道台。我那堂弟燕临秋去了山西道永宁州屈邑县任了县令,他们都是去岁十一月初离开的,今年哪里能够回来。” 傅小官想起了当初在御书房里所看过的那张地图,皱了皱眉问道:“屈邑?就是平陵那地方的屈邑县?” “是啊,那破地方……也不知道父亲和爷爷是如何想的。” 若是从虞朝去荒国,到了北边有两条路,其一是通过雁山关,这是官路,也最近。其二就是绕道平陵,从屈邑和平陵之间的平陵山脉中穿过。 那地方自古贫瘠,受限于地里条件的原因,就连荒人打草都不愿意去屈平二地,一来那羊肠小路极其难行,二来打草所得都不够一路人吃马嚼的。 而今的叛匪黄河大盗宫身长就盘踞在平陵山里,官府数次围剿未能伤其分毫,可见其山势险峻,地形复杂。 要想在屈邑县做出一番成绩,这难度着实不小。 傅小官淡然一笑:“你得相信你爹和你爷爷的眼光。” 燕熙文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傅小官并没有说如果虞朝和荒国真的发生了战争,距离忻城三百里的屈邑县和平陵县会成为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塞。 从那份地图上看,忻城屈邑和平陵互为犄角,再往后三百余里就是永宁州州府永宁城。想来这永宁城也是一座雄城,其作用更多的是为北部边军提供战略保障。 “你若是有信给你那堂弟,叫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屈邑县的城防。”傅小官还是说了这么一嘴,燕熙文却惊讶的看向了他,因为他爷爷燕北溪也是这样说的。 这小子……“你怎么会这样看?”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寻思那地方要想搞好经济估摸着有点困难,倒不如高筑墙广积粮来的合算。” 燕熙文眼睛一亮,高筑墙广积粮,这正是爷爷的意思,这小子就用了六个字便诠释了其中意义——“有时候我会想,你这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哎……”燕熙文又是一声叹息,“诗词文章我不如你,这治世之道我本来认为你是不如我的。可在看过你那篇赈灾策论,看过下村的繁荣,再听你今日一句话,算了,老子不和你比了行了吧!” 傅小官哈哈大笑,“熙文兄切不可妄自菲薄!” 我薄尼妹的! 马车抵达了四方楼,一行四人下了马车,走入了四方楼。 今儿个才大年初二,四方楼里的客人并不多。燕熙文定的房间在三楼,正是上次傅小官宴请他们的那处,临窗可见未央湖。 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着八人,此刻正在饮茶聊天。 这八人以施一鸣为首,见燕熙文进来便都起身正要行礼,却又瞧见燕熙文的身后跟着进来了一个傅小官! 这小子! 特么的当日殿试,在金殿之上出尽了风头,导致今岁三甲黯然失色,简直就是这些少年们心中的梦魇,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熙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施一鸣问话了,燕熙文请他们小聚,并没有说会请傅小官来。除了方文星安六月卓流云和黄晟,其余四人都是六大门阀的子弟,大家不存在谁攀附谁的问题。言下之意当然就是你燕熙文明明知道我等和这傅小官不和,你却亲自去邀请了他来,这岂不是不给我等面子? 燕熙文笑道:“去岁九月二十五,兰庭集文祭,我与傅兄第一次见面。嗯,当时文星和六月同在。来来来,大家先坐下,容我慢慢给你们道来。” 傅小官不以为意,反正就这几天他还会去这六大门阀递一张拜帖的。 施一鸣恶狠狠瞪了傅小官一眼,大家入了坐,苏苏和燕小楼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这两个小美女虽然令他们眼前一亮,却又瞬间熄灭,难不成……这小子要将这金陵美女一网打尽? 此举又给傅小官拉了一大波仇恨,傅小官依然面带笑意,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逐一扫过。 “兰庭集文祭见到他时,其实我和现在的你们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也很讨厌这家伙啊,比你们恐怕还要更胜!可随后我们就是在这里吃了一场酒,然后我去了瑶县,他也回了临江,我们有个几次接触与合作,这之后,我认为他是完全有资格当我老师的。当然我不会认,我就认了他这个朋友。” 燕熙文顿了顿,又道:“今儿个我可不是为你们和他之间的事当什么狗屁和事佬,反正我话就说完了,至于你们与他之间的恩怨……不是,你们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燕熙文问了这么一嘴,施一鸣等人面面相觑,这特么的究竟有什么恩怨呢? 施一鸣还说的过去,毕竟当初在金殿之上傅小官是将施朝渊骂得吐血昏迷,而薛东临席爽以及费谦就说不明白了。 更不用说心里对傅小官并无怨恨的方文星等人。 燕熙文笑了起来,又缓缓的补了一句:“不过都是少年心性罢了,等你们上任,成为一方父母官之后,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破事会伤透你们的脑筋,然后你们会觉得现在的所为,是多么的幼稚!” 这是燕熙文的亲身体会,话语间颇为沉重,倒不是教训,而是自己的感慨,听在一众少年的心里便觉得真实。 那么,我等是幼稚吗? 没有人再说话,燕熙文心里有些遗憾,他是希望这些少年们能够和傅小官搞好关系,或许傅小官帮不了他们什么,但若是能得傅小官指点一二,对他们此后的官途也是受用极大的。 罢了罢了老子一番好心你们当成驴肝肺,“小二,上酒!” 席间傅小官极少说话,坐在他右侧的燕小楼颇为担心,坐在他左首的苏苏吃的没心没肺。 燕小楼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傅小官对这些少年们并没有什么敌意。 上次的刺杀尚未能查明真相,因为那赈灾之事许多人会想他去死,但那些人不会是这些少年,只有可能是他们的长辈。 这笔账自然是要算的,事后这些少年中的某一个或者某一些会将他视为仇人,这是在所难免的事,傅小官并不畏惧,真到那时候,他也不介意再多弄死几个。 此间气氛略显沉闷,燕熙文想了想,对傅小官说道:“傅兄,来来来,弄个诗词文章助兴可好?” 你特么又来! 傅小官瞪了燕熙文一眼,燕小楼听了心里一喜,为傅小官斟满一杯酒,说道:“上次公子所作的那首《浪淘沙、把酒祝东风》一词极为精妙,小楼敬公子一杯,还请公子不要推却的好。” 说着燕小楼举起了酒杯,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只好干了一杯。 “这诗词今儿个就不作了。” 啊……! 其实就算是施一鸣,此刻也是希望傅小官能赋诗一首的,因为这货的诗词确实极好。 就凭那红楼一梦中的诗词歌赋,这天下,也确实难有人及。 燕小楼心里顿时失落,放下酒杯垂下了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没有丝毫份量。 可接着傅小官又笑道:“我倒是想作一篇杂文,供诸君欣赏。” 第一百八十五章 虞朝少年说 “今儿个与诸君相聚,坦白的说谈不上什么感情,当然也说不上什么恩怨。既然熙文兄此刻提起,我寻思大家都为虞朝少年,那就以少年为题。” 傅小官话音刚落,此间陡然安静。 燕小楼扬起了头,脸上一片喜意,燕熙文等人很惊讶,这小子不作诗词而要作文章……这会是什么样的文章呢? 苏苏夹着一尾虾左右看了看,咦,这些人都盯着傅小官干啥?不就是作一篇文章吗?他们好像很吃惊的样子,难道傅小官以前没有作过文章? 这些人都放下了酒杯,似乎是在等着,那我这虾是吃还是不吃呢? 苏苏想了想,将虾放在碗里,也充满好奇的看向傅小官,他会作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呢? 燕小楼去了书案,“我为公子磨墨。” 傅小官也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笑道:“不,我诵读,你来写。” 燕小楼心里愈发欢喜,“那……小楼就不客气了。” 傅小官看着窗外飘舞的大雪,和大雪下白茫茫的未央湖,斟酌三息,徐徐开了口: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一股勃然大气忽然涌起,所有少年们尽皆屏息住了呼吸。只有燕小楼落了笔,在那纸上流动的沙沙之声。 傅小官背负双手走了两步,又诵道: “少年虞朝者,则虞朝少年之责也。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 ……” 傅小官徐徐转身,看向在座的少年,神色严肃,目光凝重,双手举过头顶。他的声音忽然高亢: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稍顿,傅小官的手指向了这群少年,又道: “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 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 …… 过了数息,傅小官笑道:“我说完了。” 然而此间依然无声。 所有人面上的震撼表露无遗,就连苏苏都忽然觉得这家伙还真有本事,她虽然不懂其中之意,但听起来却震耳发聩,令人斗志昂扬热血澎湃。 而燕小楼手中的笔依然没有放下,她直愣愣毫不避讳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少年郎! 又是数息,燕熙文鼓起了掌。然后卓流云鼓起了掌,接着方文星安六月,跟着就是施一鸣四人。 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然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燕熙文这一次心悦诚服的恭恭敬敬的再次对傅小官行了弟子礼。 “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傅兄之大才,熙文望尘莫及,此文出世,定入国学,以鞭策我虞朝少年担己之责任,写少年虞朝之盛世篇章!”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施一鸣等人,微微一笑,又道:“我曾经也是眼高于顶的所谓才子,而今再回首看过往之自己……”他摇了摇头,“那便是幼稚荒唐!” 他伸手往这些人一指:“我非教训尔等,我也没那资格教训尔等,可尔等听了这一篇文章作何感想?你们扪心自问,包括我自己也扪心自问,我觉得我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燕熙文激动起来,他大声的说道:“你们能写出水调歌头那样的词?你们能写出赈灾方略那治世文章?你们能写出壮哉我虞朝少年这样的雄文?” 他抬起头望向苍茫未央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施一鸣等人此刻都已低下了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回首我们曾经过往,能作出一首好诗便沾沾自喜,能写出一篇好文章便洋洋得意。我们从未曾去想过这个国家存在的问题,从没有去寻找解决此中问题的方法,我们背靠大树,不惧风雨日晒,过着奢靡的生活,然后便忘却了曾经的理想。” “这是我们的悲哀,这也是虞朝的悲哀!” “今日得傅兄一文,我才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也才清楚了自己毕生奋斗的目标——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来来来,就为这文章,我等……不醉不归!” 燕熙文状若癫狂。 “小二,上酒!” “傅兄,你我亦师亦友,熙文只能说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来来来。这第一杯酒,熙文敬你,得你指点迷津,令熙文茅塞顿开!此后,熙文以你马首是瞻!干!” 傅小官这就有点难受了,他没料到燕熙文居然因为这篇文章而如此兴奋……这一杯是不够的,燕熙文和他连干了三杯。 可接着他就更难受了,施一鸣居然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为傅小官满上,然后说了一句话:“其实我还是不喜欢你,但这文章我很喜欢,三杯以表达我的歉意!” 接着是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安六月,黄晟,最后是卓流云。 每一个都恭敬的向傅小官行礼,然后三杯,然后他们走向了那书案,将那文章抄录了一份。 苏苏早已瞪大了眼睛,在道院武功高绝者能够获得别人的尊敬,原来在这人世间文采精妙者同样也能获得别人的赞美。 这家伙……是真有本事的呀! 燕小楼看着连喝了二三十杯的傅小官隐隐有些担心,他会不会醉了?这文章还没名字呢。 于是她上前问道:“公子,此文之名为何?” 傅小官已有七分醉意,他走到书案边,接过燕小楼递来的毛笔,想了想说道:“它就叫虞朝少年说!” 五个字落在了这张纸上,依然那么潦草,但看在燕小楼等人的眼里,这字却显得那么的狂放不羁。 燕小楼将这文章小心翼翼的吹干,收入了怀里,又看了看傅小官,转身走了出去,傅小官现在需要一碗红枣莲子汤。 …… 宣历九年正月初二,傅小官醉于四方楼。 同日,《虞朝少年说》流传了出去,起于六大门阀之燕阀,然后如一道浩渺水波般荡漾开来,飘去了秦府,飘去了上官文修府,飘去了董府,也飘入了皇宫。 是夜,宫里依然热闹。 就算是喜欢清静的尚贵妃的蝶仪宫里,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皇帝虞胤躺在暖炉边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这篇文章。 虞问筠坐在一旁为他捶着腿,虞问道坐在另一旁煮着一壶茶。 尚贵妃一脸笑意,看着这温馨的场面,便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 “贵妃啊……这小子,当真了不得!” “陛下说他了不得那自然就了不得了。”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此言,贵妃认为何解?” 尚贵妃笑道:“臣妾初见时候也曾想过,这意思便是希望虞朝少年能够有所担当迎难而上,而不是推诿。” “嗯……都是虞朝的子民,如果这虞朝少年真能有如此觉悟,何愁我虞朝不兴!” “正是如此,所以这后文里他用了诸多比喻来勉励少年们,才有了最后那两句,美哉我少年虞朝,和壮哉我虞朝少年。” 虞胤频频颔首,再次细读,又问道:“这干将发硎……干将是何物?” “臣妾也不知道,按其意思,应当是某个武器的名字,可能是一把刀或者一柄剑。” “哦……”虞胤又点了点头,将这张纸放下,“你帮朕记一下,这篇文章开了朝让上官文修载入国学,另外就是着国子监将这文章宣扬全国,朕要让全国的少年们都要熟读此文,都要明白此文之深意。” 尚贵妃点了点头,虞问筠嘟起了小嘴儿,问道:“父皇,他既然写出了如此励志之文,你当如何赏他?” 虞胤一怔,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果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心心念念为那小子着想。 “这如果算是功劳其实也说的过去,可这功劳却不是明面上的。这篇文章或许会影响很多少年,可并不能说这就是傅小官的功劳。所以……一切都等武朝寒食节文会之后再说吧。” 虞问筠正要辩驳,却见尚贵妃对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 “明日宫中无甚大事,你可出宫去看看他了。” 虞问筠大喜,“多谢父皇!” “你倒不必谢朕,朕怕的是你再不出宫,那董书兰和傅小官之间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啊……”虞问筠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要订婚了?” “哼,等开了朝,朕得把董康平叫来,傅小官和董书兰之事可以,但不能放在朕的九公主之前!这家伙越来越胆大了,年前朕还隐晦的给他说过,他却装聋作哑,叫那傅小官过了年就着人上门提亲——这家伙,居然未曾把朕放在眼里!” 虞问筠更加忐忑,便幽怨的说道:“臣女曾经可是和你说过,若不想坏了这宫中的规矩,便将臣女过继到董府,那样臣女就能嫁给傅小官了……可父皇你不同意呀。” “没那可能!朕绝不会便宜了董康平!规矩……规矩是可以变的!他傅小官必须先向朕提亲,才轮得到董康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师兄的鸟 上官文修原本正在家里待客,当那篇《虞朝少年说》传到他的手里之后,他顿时忘记了这客厅里还有诸多客人。 他看着这篇文章仔细一读,那双老眼顿时一亮,他的手啪的一声拍在了茶桌上,人站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字:“妙!妙!妙!” 然后他便丢下这一屋子的客人拿着这篇文章扬长而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上官文修去了秦秉中的家里。 如此美妙的文章,当然要和谈得来的人一起分享! 就如好茶之人,有了一泡好茶,当然要和会品茶的人共同品尝一个道理。 那些俗人哪里知道这篇文章之精妙,这偌大的上京城里,也就秦老能够共赏了。 与此同时,上京六大门阀也知道了这篇文章,六大门阀的家主们在细读了此文之后,有人沉思,有人摔了杯盏,也有人心里作出了某种决定。 对于这篇文章所造成的影响傅小官一概不知,他被燕熙文等人送回了傅府,一觉睡到了天黑。 当他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董书兰和虞问筠二人。 “那文章父皇和母妃都很喜欢呢,尤其是母妃,见了那篇文章之后说了一句话,她说……我终究没有看走眼,这傅小官,此后定会成为大虞之中流砥柱!嘻嘻,这家伙果然有趣得紧。” 董书兰放下这篇文章,心里同样欢喜,但嘴里却说道:“他这人啊,本事是有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这可是他第二次喝醉了,又没那酒量,还不带上我去,听说这文章一出,被燕熙文他们给灌了足足三十多杯!醉成这样子,哎,以后可得看紧一点。” “这可是呢,醉酒伤身,他还有脑疾,可别弄得复发了,我去给他炖一盅参汤。” 说着虞问筠站了起来,董书兰抬头愕然的看着她:“不是……你会炖汤?你炖的那汤可难喝了,还是我去吧。” 虞问筠扬了扬眉头,一脸得意,“我可是跟着母妃认真的学了一些日子,保证不会像以前那样,你且等着。” 董书兰想了想,便任由虞问筠去了。她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就看见傅小官那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她。 “头还痛不痛?”董书兰走了过去坐在床前问道。 “头不痛了,心痛。” 董书兰吓了一跳,喝酒还喝出心痛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啊……我去找大夫来看看。” “别!”傅小官一把抓住了董书兰的手,一脸坏笑,“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说着他将抓住的手儿放在了胸口,嗯,不太舒服,然后他将这手塞入了衣服里,董书兰还信以为真,她真的轻轻的揉着傅小官的胸口,身子便俯了下去,一边揉一边问道:“舒服一点了吗?” “嗯,舒服……别停。” 董书兰的脸儿距离他就更近,吐气如兰,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他顿时迷乱,一把将董书兰拉了下来,拥入了怀里,顺手盖上了被子。 董书兰脸儿唰的通红,窘迫的低声说道:“你这坏人!问筠在呢,放手!” “不放!” “啊……别……唔……” 过了数十息,董书兰咽了一口唾沫娇羞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瞪了傅小官一眼,小心肝儿起伏不定难以平息。 傅小官精神百倍的起了床,勾了勾董书兰的下巴,“夫人,共浴?” “滚!” 傅小官滚去洗澡了,董书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走出了房间,站在飞舞的大雪之中,任由这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歇于她的眉间,溶于她的心田。 凉丝丝沁人心脾,冰冰意终于灭了那心头之火苗。 这坏人,差点沦陷了,可得注意着点才行! 清心阁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一桌子人围在一起吃着晚饭。 苏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不时看看虞问筠,又时不时看看董书兰,然后想到中午时候认识的燕小楼——傅小官喝醉时候那个叫燕小楼的姑娘可着急得快要哭了,一行人将傅小官送回傅府之后,还是那燕小楼给他宽的衣解的带。 她原本还以为这傅小官和燕小楼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而今看来好像没有,倒是这虞问筠好像和傅小官颇为亲密,她亲手为傅小官打了一碗汤,盛了一碗饭,还为他夹了三次菜。 又是一对够男女! 书兰姐姐居然对此毫无反应,难不成……这二女私下里有了共识? 若这傅小官是自己的男人,哼哼!苏苏想象了一下,她是定然会将一切扑向傅小官的蜂蝶全部赶跑! 这家伙倒是颇有魅力,书兰姐已经那么漂亮了,这个虞问筠居然也不相上下,还有哪个燕小楼,臭男人,就凭着那些看不懂的诗词文章居然就俘获了她们的心,这世道当真不公平! 苏珏端正的吃饭,就连视线也端正的只看着自己的碗,苏柔抬起细细的眼看了一眼六师妹,六师妹最后的视线落在傅小官的身上。该不会吧,六师妹虽然已经十四,可她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哪里会想着情之一字。 傅小官倒是没有注意,他很饿啊,正欢乐的吃着饭喝着汤,忽然他抬眼向门外看去。 一只漆黑的鸟带着一身风雪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苏珏的肩膀上——傅小官盯着那只鸟,他从未曾见过,但认识,这是一只乌鸦! 苏珏淡定的放下碗筷,伸出一只胳膊,乌鸦跳到了他的手臂上,他从乌鸦的腿上取下了一个小圆桶,然后取下那冠帽,这只乌鸦跳入了冠帽中,就见苏珏将这冠帽戴在头上,举起双手正了正,这才从那小圆筒里取出了一张纸条,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傅小官和虞问筠董书兰尽皆看向了苏珏的那顶高高的帽子,愕然张开了嘴——这特么的,居然能够用这帽子来给这鸟当巢穴! 苏珏也看向了傅小官,解释了一句:“就是为了方便一点,你看看这个。” 傅小官很想问问这乌鸦吃喝拉撒怎么搞,他接过纸条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经查,除灾金刚吕奉已死,其手下三人同死。皆为一剑封喉,但伤口不是剑痕,而是一个洞,疑是竹竿所至,因为祝竿就在上京。祝竿和十三娘下落不明,待查找。 “三十那天中午,我和苏苏去南门处酒铺吃饭,这除灾金刚吕奉被苏苏所伤,其手下说此行上京为的是救出柳三变三人。这柳三变有个女儿叫着柳九妹,江湖人称笑面狐狸,武功高绝心智狠辣。十三娘曾经欠了柳九妹一个天大的人情,既然她和祝竿来了上京,我以为他们要做的事也是一样,只是……祝竿为何要杀了除灾金刚他们?” 苏珏说的很认真,傅小官也听得很仔细。 细楼那边居然还没有消息,这苏珏是如何知道的? 他看向了苏珏,苏珏淡然一笑:“道院,于乱世出世,师尊早有布局。” “你的意思是……这天下将乱?” “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傅的看法。” “他是怎么看的?” “……他是仰着头往天上看的。” “……”傅小官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苏珏以为傅小官不信,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师傅的看法还没有错过。” 傅小官对这道院的观主产生了兴趣,这人不简单,这世道将乱傅小官是最近才知道,因为陛下将要有大动作,不惜让虞朝乱上几年也要将一应可能危及虞朝安危的隐患除去。 这观主居然早已看到,还因此而作出了布局,这布局估计和细雨楼的性质差不多。 “你以为他们的目标会是我?” 苏珏点了点头,“要想将柳三变等人救出来并不容易,但若是能够将你抓住,以要挟陛下,想来陛下是不愿意用你的命去换那些匪人的命的,这样成功率会高一点。” “官府可知道那处死了四个人?” 苏珏点了点头,“新任金陵府尹宁玉春已派了捕快前去调查。” 傅小官眯起了眼睛,过了数息,说道:“自明日起,我独自一人出行,你们远远跟随即可。” “不行!” 董书兰立刻作出了否定。 “那样太危险,万一他们并不是绑架而是直接刺杀你呢?” 苏珏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分析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个圈套,让你误以为他们是要绑架你而去交换柳三变三人,你在误判之后定然会作出以自己为饵的决定。我们一旦远离,刺客就有很大的机会直接将你斩杀,而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虞问筠有些懵,这么危险的啊?“要不,我请父皇派一队禁卫来保护你?” 苏苏这才知道这姑娘居然是皇帝的女儿,她就更不明白了,这傅小官……难道是别国某个皇帝的私生子不成? 傅小官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别担心,从明日起,我便在这上京城里招摇。如果他们就是为了劫持我,那么说明他们是柳九妹的人,如果他们想的是杀我——那他们就是某个势力的人。” “目前我已经知道其中一个势力,但现在需要验证是否还有别的势力。” “我不喜欢被藏在黑暗中的人盯着,大师兄,拜托你一件事,让你们的人查一查夫子庙最顶上的那一座破庙!” 第一百八十七章 前因 前次来金陵,傅小官与董书兰于雨夜登夫子庙,采得枣子一兜,然后循迹而上,未至山顶,却被人阻拦。 他曾想改日带着苏墨前去探个究竟,然后被诸事所累,这事儿他便忘记了,可在临江审问林红之时,林红却提起了夫子庙。 作为前朝的圣地,夫子庙此前是极为昌盛的。山上风景秀丽,能俯瞰秦淮以及大半个金陵城,并且这夫子庙还是前朝之太庙所在,于是也成为了文人们聚集的一处场所。 也正因为这里是前朝太庙的缘由,虞朝建立之后,便渐渐淡化了夫子庙的存在,于是虞朝文事圣地就彻底改在了兰庭集,那夫子庙也渐渐凋敝,此后极少有人会上去。至今日,就连那庙门都已经破败不堪,它就这样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林红说,就是在傅小官被劫持的前五日,胭脂楼的老板娘姬临春去过一趟夫子庙。 既然夫子庙已经破败,其上既无神也无佛,这姬临春去夫子庙干什么? 那地方难不成还藏着什么秘密? 傅小官无法抽身,如果有苏珏能够在暗中调查,这自然是最好的方法。 苏珏点头应了下来,取下冠帽将那乌鸦从帽子里掏出,写了一张小字条塞入竹筒绑在这乌鸦的腿上,然后摸了摸这乌鸦的脑袋,便见这乌鸦扑棱棱飞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雪夜里。 这件事一直挂在傅小官的身上,但他并没有动用细雨楼的力量去探查,因为细雨楼真正的主人依然是尚贵妃。 倒不是傅小官怀疑尚贵妃,而是他信不过细雨楼,这事儿涉及到他被刺杀之事背后的主谋,在未曾弄清楚之前,他不想惊动任何人。 当然,除了此刻在坐的,这些人都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值得信奈的人。 “你当真要以身犯险?”苏珏问道。 “算不得以身犯险,这里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来刺杀。再说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出行时候自然会更加谨慎。只要你们能够在五十息之内赶到,我自信还是能够自保的,毕竟我也练过九阳心经不是?” 苏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心想就你那九阳心经,就算来个三流高手,你也活不过五十息。 倒是苏柔看了看神情紧张的董书兰和虞问筠,开口说道:“你俩也不用担心,有我在呢,他不会出事。” “你凭什么保证?”虞问筠不乐意的问道。这命可只有一条的,万一有个闪失人没了……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柔望向清心阁外大红灯笼下飞扬的雪花,她淡淡一笑,一枚绣花针飞了出去,一瞬间又飞了回来,她捏着这枚绣花针递到了虞问筠的面前,针尖上挂着一片雪花,六边形的,清晰可见,然后融化。 “就凭我绣了近二十年的花。” 虞问筠愕然看向苏柔,苏柔又垂头绣起了鸳鸯。 她根本没有看见这针飞出去,更不用说还刺了一片雪花飞回来,这就是哥哥说起的武功么?哥哥用的是剑,这苏柔姑娘居然用的是针! 董书兰和傅小官也很是惊讶,他们未曾见过苏柔出手,没料到她居然如此厉害,若是杀人,这便是杀人于无形了。 想想都可怕,这细细的针远远的飞出去取了人的性命又飞回来,估计仵作根本无法查验出死因,还真是行走江湖的一大神技! 那么大师兄苏珏……难不成用的就是背着的那把木剑? 苏苏呢?总不可能用那一张巨大的琴吧。 …… 正月初三,大雪依然。 傅小官一番晨练洗浴之后见这天地不禁诗兴大发: 天地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董书兰掩着小嘴儿直笑,苏苏坐在假山上晃荡着小脚丫觉得这诗很好。 言简意赅,一听就明白,只是此间少了黑白二狗——若不是二师兄,观里曾经是有这么一对狗的。 可怜的狗,就在去年冬,被自己和二师兄还有师傅三人含着泪给炖了。 初三开始,商人就要正常营业了。 董书兰本想将去岁的一应收支和傅小官说说,可傅小官对此毫无兴趣,她也懒得说了,反正这赚的银子都在她的账上。 “西山的货你得催催,尤其是酒,我叫二哥去谈新的铺子了,得再买几处,香泉和天醇在上京名声早已打了出来,但上京却没有卖的,这可不行,我们得有自己的店来卖这两种酒,店名依然叫余福记。” “另外就是今年至少得完成挺美在上京的布局,四大城区是必须要有的,得在这两个月之内完成,然后看看情况向周边扩张。” “昨晚虽然见识过了苏柔姐姐的厉害,但你还是得当心着点,毕竟刀剑无眼,你这身子骨可没那刀剑硬朗——要不,你背口铁锅在身上?” 傅小官乐了,是不是我还得去打造一口平底锅? “你放心,我可是每日都有锻炼。倒是你和问筠,估计这晨跑早就忘记了。”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晨跑……早上那么好睡,还跑个啥呢? 随后用过早餐,董书兰去了青鸾巷的挺美铺子,傅小官想了想,叫府上安排了三辆马车去了施家。 他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去拜访施家倒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昨日就和施一鸣说过。 而他要去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青鸾巷两头的那两处空地。 那两处空地很大,位置绝佳,若是建成两栋综合商场,是会成为这金陵城地标一样的存在,以后日进斗金是必然的事。 当然,施朝渊肯定依然不待见他,但如果施一鸣将他的那一句话带到,这施朝渊就一定会见他一面的。 只要施朝渊能见他一面,他就有五成的把握将那两块地拿在手里。 至于去拜访施家的第二个目的,便是做给陛下看! 你不是要让我当个孤臣吗?我就当给你瞧瞧。 至于第三个目的……他当然是想要引出刺客,不过想来想去这刺客恐怕没那么傻,所以这个目的估计无法实现。 …… 同样在初三的这一个早晨,施朝渊去了一趟后花园的书房,面见了他爹施老太爷。 “昨日之事,不知父亲可否有了决断?” 施老太爷杵着一根白鹤拐杖在书房里走了几步,他的精神不错,近七十的人了,腰并未佝偻,眼也未昏花。只是发须皆白,面上的沟壑颇深。 “我施家以胭脂水粉起家,传承至今已有五代。至第三代始,方才有人入朝当了官。这么多年下来……我施家在官场的势力依然最为薄弱。上京之人以为这上京第二门阀为我施家,但只有你我知道,我们施家其实连薛家也比不过,最多能够胜秦家一头,这还是因为秦秉中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 施老太爷在茶桌旁坐了下来,双手依然杵着拐杖,又道:“去岁那傅小官遇刺,五皇子派出了清风细雨楼清扫了胭脂楼和永乐坊,这件事情你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 “父亲……” 施老太爷举起手,打断了施朝渊的话。 “你向来考虑周详,为何那日会在金殿之上出头?你莫要回答,让我猜猜。” 施朝渊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垂下头,规矩的听着。 “大皇子自幼没了娘,可你要知道薛家可是大皇子的娘舅。薛家在上京极为低调,但他们既然有能力将薛冰蓝送上皇后的宝座,便能判断他们的实力并非那么简单。那么大皇子这个人会简单么?” “别人以为大皇子就是一介武夫,难不成你也跟着瞎了眼?” 施朝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我、儿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大皇子寻了我,说、说看那傅小官不顺眼,请我在金殿上羞辱他一番。” 施老太爷的拐杖“砰!”的一声击在地上,施朝渊心里一震,施老太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呀……莫要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是老了,可我这双眼睛还没瞎。脚踏两只船是会掉进河里的,你怎么就不向燕师道学学呢?” 施老太爷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上京城都说燕阀和我施家支持大皇子,可事实上呢?难不成你也信了?燕阀永远支持的都是坐在那龙椅上的皇帝!而我施家,也必须如燕阀一样!你偏偏要去站队,还想着两边都站着,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所以我去拜见了尚贵妃,请她让五皇子派出清风细雨楼,将那两处产业给铲平了。” 施朝渊愕然抬头,疑惑的望着他爹,然后再次垂头。 父亲此举表面上是给傅小官一个交代,事实上是做给尚贵妃看,以证明刺杀傅小官之事与施家无关。 “你是不是认为这个代价太大?你是不是依然认为傅小官无足轻重?” 施朝渊没有回答,因为他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个局!你也根本不知道是何人布下的这个局中之局!” “你当真天真的以为此次陛下彻查贪墨是偶然之事?你当真以为傅小官遇刺就单单是因为他那篇方略得罪了人?” “幼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后果 “你就跪在这里仔细的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至于傅小官来访,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去见见这位少年郎吧。” “另外,陛下决定将再押人犯不审而斩,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你也好生想想其中道理。” 施老太爷站了起来,杵着拐杖走了出去。 施朝渊这才仔细的梳理了一下陛下彻查贪墨的经过。 此事由瑶县而起,傅小官接收了瑶县外的三万多名难民,恰逢九公主虞问筠和董书兰二人在下村西山。 她们目睹了灾民之惨相,于是各自写了一封信寄回了京里。 此为引,随后陛下因为这封信而大发雷霆,犹记得那日在金殿之上,陛下将一应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就连老丞相燕北溪也未能幸免。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陛下没有通过门下中书省的商议,直接颁发了圣旨,也直接任命了钦差大臣,根本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便开始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纠察行动。 这是陛下明面上所做的。 而尚贵妃却在暗地里配合了陛下,直接叫了六大门阀的家主去训了话,言明了陛下的决心,也言明了希望他们能够合作——断腕与断命,你们自己选择! 这是尚贵妃的原话,施朝渊相信每一个家主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此局因小而起,成了如今的大局。 虽然年前陛下再次召集了他们,言说因为牵涉太广,怕伤了社稷之根基,那些人犯就不审而杀了——这在各位家主听来,那就是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往上追究,虽然六大门阀各有损失,但根基依然在,来日依然会开花结果。 陛下的妥协这是最好的结局,而这一过程,六大门阀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今日听父亲所言,此中似乎另有深意——难不成……施朝渊心里一颤,那些人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有人想要借机造反的念头仅仅在施朝渊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这一想法太过大胆。 那么傅小官在这一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施朝渊蹙眉沉思,傅小官是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却偏偏合了陛下的心意。而他那篇赈灾方略又恰好给了陛下彻底解决此事的办法,陛下自然要用他,那肯定就由不得有人要害他。 可究竟是谁谋划了劫持傅小官一事呢? 这破事正好发生在自己和傅小官在金殿冲突之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都逃脱不了干系。 谁最想傅小官死? 他想到了一个人,却难以置信。 大皇子! 父亲求见尚贵妃请五皇子灭了施家的那两处产业,便是向尚贵妃表明施家并未参与劫持傅小官之事。 若再往深里去想,父亲此举同样是向所有人表明了就是施家做出了劫持傅小官之事! 这并不矛盾,因为父亲求见尚贵妃,肯定是极为隐秘的,而尚贵妃真的就让五皇子去平了那两处地方,这当然就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既然五皇子手里的轻风细雨楼对施家动了手,而施家对此事保持沉默至今,那么施家就是劫持傅小官的幕后黑手。 施家背下了这口锅,为的是迎合此局中之局了。 那么,谁会入局呢? 施朝渊想明白了一部分问题,但还有更深的那一部分,他依然没有看清。 …… 施府大门洞开,施一鸣领了爷爷之命此刻就站在门口眺望着风雪,等着傅小官的到来。 他心里充满了疑惑,爷爷已经至少十年未曾过问施家的事,这十来年的时间里都是大伯掌管着施家。 今儿个傅小官来访这本就是个极小的事情,为何偏偏惊动了爷爷? 难不成是因为昨日的那篇文章? 那篇文章虽然妙极,可也不至于让爷爷亲自接待他啊! 就在施一鸣百思不得其解中,傅小官的马车来到了施府,他的心里颇为遗憾,那些匪人果然不是太蠢。 下了马车,施一鸣对他抱拳行礼,傅小官也还了一礼。 “还是昨天说的那句话,你那文章虽好,但你这个人,我依然不喜。受爷爷之命在此候你,并非我之本意,你也莫要就此欢喜。” 傅小官乐了,这厮倒是颇有性格,倔强得好。 “无论你喜与不喜,反正我也来了,反正你确确实实是侯在这门口等我的,这便够了,此后吃酒吹嘘又有了一个资本,至于你本意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施一鸣瞪了他一眼,这人着实讨厌! “雪太大,还不请我进去?” “哼!” 施一鸣转身带着傅小官走入了施府,去了一味轩。 他们并不知道施府后院的一颗老榕树上此刻有一个白衣人正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了一味轩,这白衣人才飘然而去。 这白衣人也并不知道就在他不远处的一间阁楼里,苏柔正坐在里面绣花,见她离开,苏柔并未离去,离去的是另一处亭台下赏雪的苏苏。 一味轩里如春天般温暖,施老太爷佝偻着腰双手放在暖炉上暖着那双干瘪的手。 他见傅小官进来,便颤颤巍巍的站起,那张满是沟壑的脸露出了一抹笑意,颇为慈祥的说道:“久闻傅公子大名,老朽早就渴望一见,去岁时候听闻傅公子被那匪人所伤,本欲前往傅府看望,没料到公子伤势颇重无法起身,老朽只好抱憾。昨日得知公子今日会来访,老朽很是高兴。今日得见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老朽有礼了!” 说着他居然向傅小官行了一礼,傅小官本欲避开,却又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就这么站着,生生受了施老太爷一礼。 居然真的是施家老太爷,那么施朝渊呢? 既然是这老太爷出马,这事儿想来就更好办了。 就在这短短的接触之间,傅小官已经想明白了此中道理。 “受老太爷一礼是为了心安。”傅小官说了这样一句话,施一鸣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厮目无尊卑! 这里可是上京六大门阀之一的施阀! 站在前面的那位老人可是施阀最有权势之人! 就算是这偌大上京城,能够承受施老太爷一礼者能有几人? 为了心安,为了谁的心安?这厮大喇喇受此一礼也不怕折了寿元? “其实小官心里是愧疚的,对于老太爷之威名小官也早有耳闻,本应早来拜见,却因俗事缠身拖延至今,还请老太爷原谅则个!” 说着傅小官也恭恭敬敬的对施老太爷还了一礼,施老太爷哈哈一笑,心里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人就是一枚卒子! 卒子在棋盘上并不起眼。 可要是这枚卒子握在了圣上的手里——可就会神挡杀神佛挡**的! 他既然受了那一礼,这便意味着一切都已过去,这是施老爷子所期望的,因为施朝渊开局就搞错了,他现在必须纠正施家的方向,而傅小官就代表着陛下所指的方向。 “来来来,傅公子请入座,老朽正好煮了一壶正宗的龙井,请傅公子一品。” 傅小官没有客气的坐下,笑道:“那可正好,小官别无所好,也就是喜欢种种田喝喝茶了。” 施老爷子笑眯眯为傅小官斟上了茶,说道:“老朽可是知道傅公子家乃临江最大的地主,可要是说种田嘛……老朽倒是以为南岭郡的那位种得不错,不知道傅公子可有耳闻?” 傅小官撩起袖子端着茶盏闭上眼睛仔细的嗅了嗅,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扑面而来,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不少。 “好茶!”他浅咀了一口,淡然一笑:“大将军种的田,那必须得要好才行。不过今儿个冒昧登门,倒不是为了和老太爷探讨种田这事。” 施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傅公子有何事尽管说来,老朽能够做主的自然会为公子办理妥当。” “是这样,施家不是有经营胭脂水粉么?我这有一张配方……”说着傅小官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施老太爷,又道:“这当然不是做胭脂水粉的,这玩意儿叫口红,比现在市面上所售卖的红纸要好很多,和你家的胭脂水粉有共同之处,做起来也很简单,是个赚钱的玩意儿,你且试试。” 施老太爷很仔细的看了起来,施一鸣就不明白了,这家伙究竟想干啥? 这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好心的! 若是这东西是个赚钱的玩意儿他不会自己去做? 那挺美卖的可也是女子的东西,若是这口红真的很好,他岂有给施家的道理? 可随后施老爷子的脸色却越来越慎重,他看完之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此物根据我的经验,确实会很好卖。” “那就成了?” “嗯,那就成了!” 就在施一鸣目瞪口呆中,施老太爷从袖袋里取出了两份地契递给了傅小官。 “年前听闻我这孙儿说你对那两块地颇有兴趣,你这口红配方的价值远超过了那两块地,老朽倒是占了你的便宜。” 傅小官也没料到此事居然如此顺利,这老狐狸……果然是个厉害的主! 接着施老太爷又附过身子,低声说了一句:“金陵城外有一处妙地,想来傅公子还未曾去过,如果傅公子有暇倒可以去那地方看看。那地方叫紫金山,素有金陵毓秀之美名,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想来不会令傅公子失望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来自细楼的消息 傅小官在施府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施老太爷站在施府的门口一直到傅小官的马车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施一鸣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此刻却不敢问,因为老太爷的脸色很阴沉。 他搀扶着爷爷回了府里,施老太爷独自向一味轩而去,他注意到爷爷那原本依然笔直的腰身此刻居然真的佝偻了许多,刚才与傅小官的一席谈话,似乎让施老太爷很累。 施老太爷杵着拐杖踏入了一味轩,施朝渊依然跪着。 “还没想明白?” “回父亲,儿想明白了。” “那说来听听。”施老太爷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才发觉这茶水已凉。 “儿以为,傅小官而今已然成为了陛下手里的一把剑。傅小官来自临江,与上京诸多势力并无牵扯,故陛下以傅小官为剑而意欲整顿朝纲,清洗朋党。” 施老太爷重新煮着茶,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之所见,依然是小局。罢了罢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执掌施府。当然,我居于背后,你依然站在前面。现在你说说该如何处理和傅小官之间的事?” 施朝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儿以为,当与之交好。” 在施朝渊看来,既然傅小官成了陛下手里的剑,这就很锋锐了,那么与之交好定然不会再错,至少这把剑不会伤到自己人。 可施老太爷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做主将青鸾巷那两块地送给了傅小官。” 施朝渊抬头一怔,原来父亲已经开始和傅小官交好了。 “所以现在你要做的是……刺杀傅小官!” 施朝渊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为何? 去岁傅小官就因为被刺杀之事,导致了父亲去求见尚贵妃,并请了清风细雨楼铲除了自家的两处产业,为的就是将施家从那事件中摘离出来。 如今还将那两处产业送给了傅小官,那事件所带来的影响不是已经消除了么? 为何现在反而又要刺杀傅小官了? 施朝渊一脸懵逼,仿佛在梦中一样。 “……世事如棋,众生为子。爹对你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你没有身为一枚棋子的觉悟,这是你和傅小官之间最大的差距。他很明白自己就是一枚棋子,所以他敢大喇喇的来施府,他也敢大喇喇的去另外五大门阀的府邸。假如去岁傅小官遇刺之事真的是你所为,我会很欣喜,可那事却不是你做的,偏偏我施阀还必须将那锅给背下。” “这当然是一笔极为不划算的买卖,这笔钱已经亏了,那就即时止损,然后在后面的买卖中赚回来,这才是生意之道,也是处世之道。既然那笔买卖是因为大皇子而导致的亏损,那么怎么才能从大皇子的手里将这亏损弥补回来呢?——刺杀傅小官,做给大皇子看。” 施朝渊若有所思,却未能拨开这迷雾。 前面父亲才骂了他脚踏两只船,而今这意思,难道是上大皇子的船? “去安排吧,记得这上京可是天子脚下,盯着的眼睛很多,用点脑子,你且退下,我很累了。” 施朝渊躬身退下,施老太爷双手杵着拐杖视线落在茶盏上,茶盏里的茶烟飘荡,模模糊糊间虚实难辨。 …… 傅小官的马车停在了香叶楼下,因为他看见了楼上那扇窗外放着的一盆梅花。 他走入了香叶楼径直上了三楼,十二月叶无岁此刻正背负着双手独自徘徊,眉间厚重,似乎有极难下定的决心。 他见傅小官上来,连忙迎了过去,带着傅小官上了四楼。 “这是细楼密报,请公子过目。”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经查,除灾金刚及其手下三人已死,行凶者名为祝竿。正月初一夜,祝竿与十三娘在南门现身,而后出城,去了紫金山。因紫金山之特殊性,属下无法靠近。除灾金刚动机查明,为的是救出柳三变等人,但祝竿和十三娘所为目前暂不得知。” “另,属下在找到除灾金刚吕奉时候,已经有人来此查过,属下怀疑为雨花台所为,待查证。” 紫金山? 施老太爷说金陵城外有一处妙地,想来傅公子还未曾去过,如果傅公子有暇倒可以去那地方看看。那地方叫紫金山,素有金陵毓秀之美名,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想来不会令傅公子失望的。 施老太爷并没有说紫金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但此刻看来那并不是一句多余的话,而是蕴含着深意。 “说说这紫金山。” “这地方前朝叫作钟山,曾经是前朝的皇家别院,而今改名为紫金山……变成了虞朝的皇家陵园,虞朝历代帝王的寝陵都在紫金山上。” 叶无岁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又低声说道:“紫金山戒备深严,驻守着三千御陵卫,由……大太监魏公公统御。” “这雨花台又是怎么回事?” “回公子,雨花台是金陵的一处名胜,也是一个和细楼相似的组织,是四皇子手里的势力。” 这特么的就有点复杂了! 傅小官扬了扬眉,将这纸条收入袖袋,“行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转身离开了香叶楼,走得非常干脆。 叶无岁回到了三楼,写了一个条子,用信鸽送去了宫里。 他没有对傅小官说大太监魏公公曾经侍候的是皇后娘娘,也就是大皇子他娘。 此事牵涉进去了两位皇子,这事儿就有点大了,他必须告知年公公一声,以免傅小官作出什么吓死人的举动出来。 傅小官回到了傅府,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拿着一张纸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一栋楼,这就是要在青鸾巷的那处空地之上建造的商业大楼。 然后他写了一封信,给他爹傅大官的,这封信写得很长,询问了家里的情况,也请了父亲去西山一趟。 去西山一来是要派人去瑶县与燕熙文接洽新建作坊的事情,二来是他需要从西山挑选三十个护院送至上京傅府,三来是这两栋大楼的建造他需要水泥,得从西山运来上京。 然后说了他在上京的事情,一切安好,请父亲在将西山事务安排妥当之后来上京一趟,向董傅提亲,将这事儿定下。 最后想了想,又落笔分别向六个娘问了好,希望她们给自己多生几个弟弟妹妹云云。 叫了春秀将这封信寄了出去,傅小官来到了陶然亭,独立亭外望着肆意飘舞的大雪仔仔细细的将这事儿梳理了一番。 除灾金刚吕奉是叛匪宫身长的手下,他奉命来上京意图解救柳三变三人。 十三娘按照苏珏的说法,她同样是因为柳三变的女儿柳九妹的原因来了上京,其目的自然一样。 他们都是为了救出柳三变,但为何十三娘带来的祝竿要杀死吕奉四人呢?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吕奉四人已经暴露,而十三娘是知道苏珏身份的。 为了防止傅小官顺藤摸瓜,于是祝竿斩断了这一条藤,可他们为何会去紫金山呢? 细楼怀疑四皇子手下的雨花台也曾去查验过,对于这一点傅小官无法判断,因为苏珏的人也去查验过。 姑且将雨花台放在一边,那么目前主要要查的地方就是紫金山。可这紫金山是皇家陵园,哪里是寻常人能够上去的? 而偏偏这之前施老太爷也对他说过紫金山,这老头子坏得很,居然叫我有暇去看看……这特么的可是会掉脑袋的! 那么寻常人无法靠近的紫金山,这十三娘和祝竿为何又能进去? 这素不相识的大太监魏公公难不成是这二人的指使者? 对此傅小官并不相信,因为这二人就是普通的绿林人士,用苏珏的话来说,也只算得上二流高手的水平。而魏公公既然称为大太监,既然掌管着三千御陵卫,既然受陛下重用驻守陵园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自己是不是被这事儿给带偏了? 傅小官一个激灵,有人故意将他的视线引到紫金山? 难不成那山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傅小官百思不得其解时候,苏苏回来了。 她嘟着小嘴儿,依然赤着双脚,身上的沾着少许泥土,手里却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儿。 “那两个人死了。” 傅小官一怔,死了? “我跟着那个叫十三娘的去了一座山前,就在山脚下,站着那个叫祝竿的……这人当时扛着一根竹竿,就在风雪中站着,似乎等着十三娘回来。” 苏苏舔了一口冰糖葫芦儿,又道:“十三娘刚刚走到他面前,那雪地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剑,十三娘仅仅挡住了一剑,然后就被第二剑刺穿了胸膛。就这样子的。十三娘也被立在那雪地里,两人面前还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擅闯禁地者,死!” “你有没有看清杀十三娘的那人的模样?” “唔……风雪有点大,看身材像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绿衣,脸上蒙着一张黑色面巾,不过那两剑我倒是看清楚了,用的是剑林漫天花雨剑的第一剑花里逢君,和第二剑踏雪寻梅。” 第一百九十章 燕北溪的邀请 “然后呢?” 苏苏愕然的看向傅小官,“没有然后了呀,他们俩都死了。” “不是,我是说这杀手去了哪里?” “哦,他去了那山里。我没有靠近那山,因为那山里有高手。” 傅小官就很诧异了,“你怎么知道那山里有高手?” 苏苏像看着白痴一样的看着傅小官,瘪了瘪嘴,“我懂鸟语。” “……” 这特么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你不信?” 傅小官当然不信,苏苏扬了扬眉,继续吃她的冰糖葫芦儿,嘟哝道:“本姑娘的本事多着呢,不要以为你能作点诗词文章就很了不起!” 苏柔抬起了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看向傅小官,有些幸灾乐祸,“六师妹真懂鸟语。”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鸟对你说了什么话?” 苏苏咯咯咯大笑,“你真傻!” 傅小官忽然觉得自己问这句话确实是傻,他摸了摸鼻子,走到陶然亭里坐下,却又听苏苏说道:“一只小麻雀,它说那山里不能去,杀气极重,快跑快跑……所以我当然就跑了。” 我信你个鬼! 苏珏此刻也走了出来,他正了正冠帽,端正的说道:“六师妹此举是对的,那紫金山我此前也曾去看过,里面确实有一个高手。” 傅小官一怔,既然苏珏说了有高手那肯定就有高手了,苏珏可比那苏苏靠谱得多。 “有多高?” “至少是一流,甚至可能是半圣。” 额,这确实有点高了,“那你有多高?”傅小官望着苏珏问了一句。 “我?我很矮的。” 苏苏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如铃,清脆悦耳,很是好听。 “那岂不是要探查紫金山就很难了?” “除非你有陛下手书,或者每年中元节虞朝大祭之日,你能随陛下同去,否则……就只有师傅才有可能不惊动那位高手了。” 这破事,看来这件事暂时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他不是皇亲国戚,当然没理由求陛下手书去探查皇家陵园,倒是中元节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去瞧瞧。 苏珏递给了傅小官一张纸条,说道:“夫子庙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上面除了那处破庙,就什么都没有。” 傅小官接过纸条一看,不对啊,去岁和董书兰雨夜登山,确确实实在山腰上被人阻拦,可为何又什么都没有呢? 难不成那一夜是个偶然? 可林红分明也说过胭脂楼的姬临春也去过夫子庙,难不成这也是假的? 林红没可能在这件事上骗他,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纸条上写得颇为详细:夫子庙未曾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山顶之太庙布满蛛丝,里面神龛积灰很厚,神像金身早已剥落,庙前庙后并未发现暗门,故,此处早已无人来过。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那么,那一夜是谁在山上?他在山上干什么?姬临春登夫子庙为的又是什么? …… 一应线索就这么断了,傅小官整天无所事事,游荡在上京城的大街小巷,等着有人来刺杀他,可偏偏没有鱼儿上钩,似乎那些原本想要他死的人都销声匿迹,在这寒冷的冬天尽皆冬眠了。 宣历九年正月初五,雪住,天晴。 傅小官正要出门继续溜达,却没料到燕熙文来了。 “你不是该走了么?” “是啊,明日一早启程。” “你这是来向我道别?” 燕熙文瞪了傅小官一眼,特么的应该是你来向我道别好不好! “爷爷邀请你去府上坐坐。” 傅小官一愣,燕北溪? 这宰相大人邀请自己干啥? 在朝中与宰相大人倒是见过数面,却仅仅只有两次交流。 一次是在御书房解释赈灾方略,另一次是在中书省的衙门里,燕北溪有意提携自己,却被自己所拒绝。 “有啥事?”傅小官惊奇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或许是因为那篇《虞朝少年说》的文章吧,爷爷将那文章重写了一份,裱了起来,就挂在我家的中堂之上——我说你小子脸儿也是够大的,爷爷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重视一篇文章。”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有没有朝九晚五给那副字上一柱香蜡?” “滚……!” 没法和这厮好好的聊天,你特么以为自己是圣人呢!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来到了燕府,走下马车傅小官站定脚步,很是认真的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里是位于金陵南区西来巷,巷子古旧安静,巷口立着一块巨大牌坊,上书西来二字,两旁是一副对联: 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 大江东去,波涛洗净古今愁 傅小官扬了扬眉,问道:“这是何人所书?” “前朝大儒向问风。” “哦……!”这名字似曾听过,好像这位大儒还有诗词文章留于千碑石上。 燕府的牌面比之施府更为宏大。 朱红的大门前两尊汉白玉大狮子口含玉珠耀武扬威,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门楣上燕府二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门前笔直的站着两名护卫,他们居然穿着明晃晃的盔甲,手持长枪肃然而立。 “这样也行?” “先帝之赏赐,燕府可着甲三百人。” 好吧,上京独此一家,傅小官也只有羡慕的份。 推开那朱红大门,燕熙文带着傅小官走了进去,他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心里很欢喜,因为这府邸可没有自己家的大!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他那傅府是前朝亲王府,在这偌大的上京城也是排在前五的存在,这宰相府邸自然没法和它相比。 其实这宰相府邸已经很大了,只不过傅小官跟随燕熙文而行,未能窥见其全貌。 府上很是热闹,路上时常有丫环家丁路过,两旁的院落里也时常有欢声笑语传来。燕熙文未曾解释,他带着傅小官穿门过巷,向燕府的深处走去。 于是渐渐安静,然后来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其间假山上的积雪未曾消融,假山下的荷塘早已冰封,数颗散落在院中的梅树正在怒放,一座亭台就在那最大的一颗梅树下,那亭台里正站着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清秀女子。 她长发披肩,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注1) 她是燕小楼,此刻她正站在那亭子里,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抓住了一支伸入亭中的梅,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红的梅,白的衣,白里透红的容颜,就这样映入了傅小官的眼帘。 这小妮子……越来越标致了! 再看看燕熙文,嗯,差距颇大。 二人之间乃堂兄妹,想来燕小楼的母亲曾经也是个可人儿。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君子好色,取之有道,这燕阀的千金,他可没有去动任何心思。 亭子里的燕小楼此刻也看见了他们,她松了那一支梅,梅枝弹开来,洒落细碎雪花一片。她从那亭子里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愈来愈近,那脸蛋儿却比那梅花还要娇艳。 “公子好!” 燕小楼盈盈一礼,傅小官愕然一瞬,抱拳还礼,“姑娘好!” 然后燕小楼羞怯的垂下了头,就这样跟在傅小官的身后,亦步亦趋,随着燕熙文走入了问月轩。 问月轩里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老人。 坐着的那个老人自然就是燕北溪,而后面站着的那个老人傅小官并未曾见过,但那老人却吸引了傅小官的视线。 因为那老人背着一把刀! 一把很长的刀! 那老人却一直垂着头,似乎在假寐,自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他们一眼。 燕北溪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了头,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三息之后,他淡然的一挥手,“坐吧。” 傅小官躬身行礼,“谢燕宰!” 燕熙文和燕小楼也对燕北溪行了一礼,燕熙文陪坐在傅小官身旁,燕小楼在左侧坐下,取了水煮起茶来。 “听闻你和书兰就要订婚了?” 傅小官微微一怔,你这大宰相居然关注着我这小虾米? 燕北溪知道此事不足为奇,毕竟大年初一那一天他和董书兰去拜访过那些亲戚,并且在董书兰的三舅家里,这燕熙文还曾去过。 “嗯,待我父亲来了上京就把这事儿先定下。” 燕小楼拧壶的手微微一抖,燕北溪的眉梢轻轻一跳。燕熙文面上倒没有什么反应,就是在心底里一声叹息。 “今日请你前来,是老夫心里有些疑惑,想要听听你的看法。至于你和书兰之事……老夫以为在未能解决你和九公主之事之前,恐怕难以顺利。” 傅小官仔细一想,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他燕阀对书兰还有什么想法,而是事涉九公主,这尊卑有序,陛下就算是同意将九公主下嫁傅小官,九公主也是要排在董书兰之前的。 虽然傅小官从未曾想过这二位还要分出个大小,但在旁人的眼里,这大小显然是必须清楚的。 那么……自然就不能先向董府提亲。 可为何董尚书当时没有提出异议? 傅小官微微颔首,笑道:“这事儿我倒是欠了考虑,请问燕宰有何疑惑?” 燕北溪捋了捋胡须,开口问道:“我曾在这院子里种了一畦韭菜,却因疏于打理导致杂草丛生,已难以分清哪一颗是韭菜,哪一颗是杂草。我想问你……是应该将韭菜和杂草全部铲除干净重新再种,还是多花一些精力去将那些杂草除去?” (注1:来自洛神赋) 第一百九十一章 鱼与熊掌 燕小楼抬眼看向了傅小官,心想他会如何回答呢? 燕熙文蹙眉沉思,心想若是爷爷问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呢? 傅小官也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心想这韭菜果然在哪个年代都是倒霉的。 他没有料到燕北溪会问出这个问题,这可不是韭菜与杂草的关系,而是问的当前所面临的朝局。 他没有去揣测燕北溪想要的答案,过了数息,他开了口。 “《孟子.告子上》有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是孟子的选择,至于燕宰之问,小官以为若是那一畦土壤已经贫瘠,倒不如不管,待得这冬至时候,一场大雪菜也没了草也没了,却尽皆化为了肥料改善了土壤。但若是土壤本就肥沃……那么就慢慢的除草吧,至于会伤及韭菜,这在所难免,最终的结果却是好的,剩下的韭菜会更加茁壮的成长。” 这一席话颇为讲究,他以鱼和熊掌开头,表明了取舍的关系,意思就是圣人对此也只能选择其中之一,那么燕宰你也只能做出选择。 而今朝廷腐败极为严重,陛下显然是做出了选择,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宰辅,自然需要跟随陛下的脚步,去做出正确的取舍。 而他所说的那一畦土壤若是贫瘠,意思就是国力如果空虚,那不如放任不管。这句话其实有些大逆不道,因为放任不管,待得一场大雪将这草和菜都给消灭,意味着虞朝的衰亡。 显然,这是绝对不可取的。 可这却又是一个事实,就像一颗早已腐朽根子都已烂尽的老树,就算想救,也再无可能救得回来。只能眼睁睁看它倒下,然后看着新的树木生长起来。 傅小官并不知道虞朝现在究竟有没有病入膏肓,但燕北溪定然知道,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这就要看燕北溪自己的选择了。 燕小楼细细思量,不是很明白傅小官的意思,她斟满了四杯茶,给爷爷和傅小官递了过去,看了看爷爷,此刻燕北溪的神态也极为严肃。 燕熙文斜乜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家伙的胆子也够大的,若是自己,必然是选择将那杂草除去。 至于土壤……大家都生活在这畦土壤里,那就想办法慢慢将它改善。 过了许久,燕北溪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傅小官的这番话发表意见。 “我于春天里在那池塘中养了许多鱼,然后种了莲藕,还有许多的水草,希望这些鱼能够快乐的生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只猫,它们总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那池塘中抓走了鱼,于是鱼越来越少。为了那些鱼,我便养了一条狗,希望这狗能够将猫赶走,可结果……这猫和狗居然坑壑一气!” “我且问你,是赶走猫呢?还是逐出狗?” 这特么的,傅小官又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宰相大人应该去当和尚,定然会成为一代高僧。 有什么话你老人家直说不就得了? 偏偏要打这种机锋,这种问题的回答很累人的好不好! 这意思是虞朝而今面临的局面。 虞朝就是这池子,而那些猫代表的就是虞朝周边别的国家,而狗所代表的意思是虞朝的那些军队。 这么看来虞朝的军队也有问题,他们非但没有起到保家卫国的作用,甚至还勾结别国势力蚕食着虞朝的利益。 所以傅小官没有回答而是俯过身子很认真的问了一句:“当真有这么严重了?” “倒还不至于。” 那这意思就是有点严重了。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很干脆的说了一句:“我打狗,从不看主人,燕宰以为如何?” 那就是先打狗了! 燕北溪不置可否的一笑,这话没有给他留脸面啊,这小子倒是直接的好,难怪陛下要以他为剑,确实锋利,只是太过刚而易折,在他看来这并不是好事。 但转念一想,这偌大虞朝,上下官员数以万计,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迅速将一应危险消除,一旦陷入了某种僵局之中,那么这虞朝可就真的危险了。 作为大虞的既得利益者,燕北溪当然不希望虞朝出现问题,可同样,他也不希望燕阀的利益受到太大的损失。 对于陛下之棋局他已然看清,明白今年是最为关键的一年。陛下是定然要整顿朝纲的。彻查赈灾贪墨,借此机会斩去各大势力延伸出去的根须这仅仅是第一步,而下一步……必然会落在这朝堂之上。 至于陛下为何会将那些人犯不审而斩,燕北溪也看得明明白白。 边军不稳! 尤其是东部边军! 而偏偏东部边军的主帅是他燕北溪的第三子燕浩初! 那么陛下想要整顿朝纲,就必须先稳住边军,结果自然而然,要么换帅,要么……斩帅。 对此,燕北溪必须做出决定。 而他的路只有一条,主动交出东部边军主帅之虎符,保全燕浩初平安。 这是燕北溪最不愿意,却偏偏又绝无选择的法子。 那东部边军主帅之位,当初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谋划了许久才拿到燕阀的手里,现在却要交出去,燕北溪的心里是极为不甘心的。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傅小官说话了。 “既然宰辅大人问了我两个问题,我也冒昧的问宰辅大人您一个问题。” 燕北溪抬眼看向傅小官,傅小官好整以暇的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宰辅大人不要多想。话说有一日东部边军主帅燕大将军率领军队于洗马原上同夷国红翎军一战……” 燕北溪陡然蹙眉。 傅小官不以为意,又道:“眼见双方战事焦灼,胜负难定。就在这时,武朝的北望川远远的射了燕大将军一箭。这一箭正中燕大将军右臂,而且,这是一支毒箭。众将领请燕大将军回城疗伤,但燕大将军因战事紧要,而坚守战场,直到数日之后,夷国兵败,退出洗马原。” 燕北溪的那双老眼死死的盯着傅小官,视线之锋锐,令此间的暖炉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燕熙文大惊,燕小楼大急。 他们从未曾见过爷爷如此凌冽的表情。 傅小官似无所觉,他又道:“凯旋回城之后的燕大将军找来大夫,大夫看过之后问了燕大将军一句话。” “大夫问的是:此毒已入膏肓,若要救治,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刮骨疗毒,这会很痛很痛,还会痛很久,好处是保全了右臂。其二是断其右臂,就痛这么一下,只是以后少了一只手恐怕不会太方便。那么大将军如何选择?” 傅小官对视着燕北溪的视线,丝毫没有退让。 “那么小官请问宰辅大人,宰辅大人如何选择?” 燕北溪忽然笑了,眼里那锋锐消失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看向了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梅花正艳。 “我这孙女燕小楼于昨日及笄,尚无婚约在身。” 燕北溪没有回答傅小官,而是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燕小楼顿时羞红了脸,傅小官却吓了一大跳。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尚未来得及开口,燕北溪却又转了个弯,“中书省而今缺了一名谏议大夫,枢密院主管军事也缺了一名鉴书枢密院事,都是从四品的官职,但手握实权,算是真正进入虞朝中枢。” 他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聪明人,我希望正月十五前能够得到你的答复。” 那背着大刀的老人直到此刻才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当然,傅小官也看了一眼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虽然未见火花,但傅小官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凌冽杀意。 背刀老者跟随着燕北溪走了出去,问月轩里安静下来,只有那暖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啪啪的声响。 过了许久,燕熙文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应该拿我三叔举例。” 傅小官点了点头表示承认,并没有给燕熙文说,有些事,只有切肤之痛,才能令他这爷爷真正的去正视。 当然,傅小官举的这个例子有他更深一层的意思。 宣历元年东部边军秦同所部在洗马原与夷国红翎军团一战,据白玉莲所说,他们在杀出重围之后在虞朝的边境修整,秦同却被武朝一代武圣北望川一箭给射死了。 白玉莲说是上京费老太师以一张破日神弓请动了北望川,击杀了秦同,并将那一战定为大败。而后东部边军大调动,昔日的主帅费邦入了朝堂任了兵部尚书,而燕北溪的第三子燕浩初出任了东部边军主帅。 傅小官此问之第二层意思,就是想看看秦同之死,是不是有燕北溪的影子,因为无论怎么想,那件事燕阀的收益最大。 这是在打草,至于能不能惊蛇,傅小官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很冒险,这可不是一条小蛇,这特么就是一条巨蟒好不好! 可他还是这样问了,因为他知道陛下肯定是希望他这样做的,只是他没料到燕北溪居然再次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而且还极其诱人。 他向燕小楼看去,讲真,这姑娘可真的是个尤物。 可燕北溪递来的橄榄枝他不敢接啊,因为有毒。 还特么可能是剧毒!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最后一个 燕小楼脸上的红霞未褪。 她的心里砰砰直跳,因为爷爷的那句话。 那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傅小官点头,她就是傅小官的人了,可傅小官会不会点头呢? 她不知道,所以少女的心充满了期待,却又非常忐忑。 她并不理解傅小官举的那个例子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有些荒唐,因为燕浩初是她的父亲。 想来傅小官是不知道的,不然他怎么会举出这样的例子?这可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傅小官还真不知道,此刻他才笑着对燕熙文说道:“举那个例子你别放在心上,并没有别的意思,宰辅大人是明白的,这就行了。” 燕熙文看了看燕小楼,然后瞪了傅小官一眼,“我三叔是小楼的父亲。” 傅小官这才傻了眼,连忙抱拳赔了个不是,“看我这张嘴,真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他是你父亲,要不这样,眼见着也快到中午了,我请你们去四方楼吃个饭,一来给小楼姑娘赔罪,二来就当是给你送行了。” 然而燕熙文却没鸟他,“吃饭就不必了,我还得去听听父亲的教诲,我也不留你吃饭。”说着他转头对燕小楼说道:“妹妹你且将这里收拾一下,我送他出去。” “嗯。”燕小楼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心想今儿个怕是得不到他的一句话了。 燕熙文带着傅小官向外面走去,低声问道:“爷爷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熙文兄啊,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人,我这人真的胸无大志,真的就想当个逍遥小地主。我估计你不相信,你这么想,人活一世,短短一生。我又不缺银子,又是心性洒脱之人,我何必去掺和庙堂之上的事呢?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哪里有西山呆着舒爽?” 对此燕熙文未置可否,傅小官有济世之才,他真能耐得住西山的寂寞? “那我妹妹你准备怎么办?” 傅小官这就尴尬了,“我和你妹妹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不瞒你说,我就是怕你担心,每次见面有你妹妹在我可是多看她两眼都不敢的。况且我的事你都知道,这鸳鸯可不能乱点。” 燕熙文停下了脚步,看着傅小官的视线有些沉重。 “现在的问题是我妹妹喜欢上你了,倒不是因为爷爷那句话。你那红楼一梦把她害得不轻,我是劝过她的,可我越劝她那心地似乎就越坚定。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是希望妹妹幸福的,这事儿你不接下,她如何幸福?” 没有给傅小官辩解的机会,燕熙文又说道:“我那妹妹不比董书兰虞问筠差吧,你小子究竟何德何能啊?你当不当官我不管,可妹妹这事儿你必须接下,不然她定会伤心,如果那样,老子真的豁出去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这特么的……傅小官居然无言以对。 “我说……” “说个屁!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回去我就对妹妹说你已经应下,只是因为九公主的原因,还不能上门提亲,你走吧。” “我不能走啊!” “怎么的?赖着想吃午饭啊?这也可以,那我们回去。” “不是……” “没有什么是不是的,你特么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妹妹都没嫌弃,你特么难道还有意见?行了行了,我真的很忙,你也快回去。” 就这样傅小官楞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就被燕熙文给推出了燕府,当他回头再看时,那扇朱红的大门正徐徐关上,燕熙文对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向里面走去。 傅小官一声叹息。 张沛儿的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哎……这年头女子的坚贞可让他开了眼界,哪像前世,一句话可能就结了婚,一句话可能又离了婚,那种寻死觅活的事情是极少发生的。 那么现在怎么办? 那个站在亭子下,穿着一身白衣,扯着一支红梅的人影儿仿佛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的清晰,又如此的美丽。 可是……她是燕阀的小姐姐! 傅小官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往傅府而去。 苏苏就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根还剩下两颗的冰糖葫芦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一脸愁容的傅小官忽然说了一句:“男人,就是虚伪!” …… 玄武湖傅府,陶然亭。 阳光洒落在冰封的玄武湖上,那茫茫白雪便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有些刺眼,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回到亭子中坐下,对于如何解决燕小楼一事依然没有眉目。 无论燕阀有何问题,在傅小官看来,燕熙文和燕小楼都是无辜的。 燕熙文初为县令,为那瑶县而奔波,着实是想要作出一番事业。 而燕小楼不过一闺中女子,根本不可能掺和到家族的大事,如果因那鱼池之殃而香消玉损,这也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燕北溪! 这老狐狸果然厉害! 这是他抛出的第三个问题,傅小官却无法作出解答。 苏柔手持红线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一边穿针一边说道:“那老者是个一流高手,应该是刀山的段云愁。算起来还是白玉莲的三师伯,自创了断云刀法,走的是最为刚猛的路子,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倒没想到投了燕家。” 苏柔将那针穿好,抬着细细的眼睛看了一眼傅小官,“那小楼姑娘可是个好女子,就算燕阀与你不对路,可那非小楼姑娘之错,你且得要分清楚。”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多! 苏苏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这是她昨儿个弄的,就在陶然亭。 此刻她咯咯咯大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初二那天你喝醉了,可是小楼姑娘把你服侍到床上的。人家一黄花大闺女都没嫌弃,也不知道你嫌弃个啥?要是我,我就当面答应下来。你情我愿的事情,哪里需要去想那么复杂!” 就在这时,董书兰走了过来,远远的听见了苏苏的笑声,然后隐约听见了苏苏的这番话。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啥事啊那么复杂?” “书兰姐姐你来评评理,你和他两人相爱,可有受到家里的影响?我可是听说你曾被禁足,那你说说这禁足影响你喜欢傅小官吗?” 董书兰大囧,这事儿怎么能问出来呢? 不过苏苏本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董书兰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白了苏苏一眼,说道:“有人曾经写了一首诗,这诗里呢有这么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感情的事儿自然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在我看来,和家庭无关,也和别人无关,就是一件很单纯很纯粹的事——小苏苏,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看看,看看,我就说嘛,书兰姐也是这么理解的。所以,喂喂喂,傅小官,那事儿你是不是想多了?” 董书兰看向傅小官,傅小官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将和燕北溪见面一事仔细的说给了董书兰。 董书兰皱起了眉头,燕小楼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却不是主要的原因。 “你这事有点唐突了。” “嗯,我的意思是试试燕北溪。” “燕阀依然是虞朝第一门阀,况且现在朝局并不明朗,说句大逆之话,而今燕阀已成了气候,无论是在庙堂之上,或者是在军旅之中,而且上京传言燕阀支持的就是大皇子。这太子未立,若是陛下……他燕阀完全有能力支持大皇子上位。假如发生,你今日之言可就埋下了祸根。” 董书兰的一席话顿时令傅小官警醒。 确实大意了! 陛下之意他明白,可他没有考虑到陛下接下来的举动是否能够成功。 他的思维陷入了惯性之中,以为一国之君想要变革,并下定了让这个国家乱上几年的决心,心里肯定是有把握的。 可万一陛下是无奈之举,是迫不得已选择的一条路……这特么是很有可能翻车的! 傅小官仰头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一向小心谨慎的自己,却偏偏在这时候冲动了,实为不智! “这事……我欠考虑。” “你也不必太在意,毕竟虞朝是陛下的虞朝,就算是有人想要翻天,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傅小官点了点头,却又听董书兰说道:“若是想要防患于未然……” 董书兰咬着嘴唇瞪了傅小官一眼,“小楼那姑娘,确实是不错的,不过,你最好再问问问筠的意思。” 苏苏又咯咯咯笑了起来,“还是书兰姐有主见,你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得了便宜还卖乖,想啥呢?” 董书兰又瞪了苏苏一眼,这小妮子,这破事儿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傅小官本就如无根浮萍,他哪里经受得了来自燕阀的风雨! 想来这是燕北溪最后一次对傅小官示好,若是傅小官还不知趣,接下来恐怕他就会面临燕阀的全面打压。 就算是陛下或者尚贵妃能护得傅小官性命,但燕阀一日不倒,傅小官在朝堂之上便一日难行。 自己这亲事都还未曾定下,却平白无故又多了个女子,董书兰心里当然不欢喜,她幽怨的瘪了瘪嘴,“这是最后一个!”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改变细雨楼 傅小官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这事儿你也别担心,至于燕小楼……我虽然与她见过几面,此中却并未掺和任何感情。燕阀是虞朝的一颗大树,燕北溪轻易是不会让这颗大树倒的,他很明白燕阀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陛下。我以为在开朝之后,他会叫回燕浩初,并让燕浩初辞去东部边军大将军一职,以此来向陛下表明他燕阀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岂不是自断手臂?”虞问筠问道。 “他老了,放心吧,他不敢去赌!” 与此同时,在深严的燕府内,燕北溪和燕师道正对坐于书房之中。 燕师道同样也问了一句为什么。 燕北溪沉思良久,说道:“我老了,陛下却正当壮年,我不能拿燕阀上下数千号人的命去博一个难以预料的结果。” “所以必须让出东部边军?” “傅小官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当时没有回答,刮骨疗毒和断其一臂都是痛在自己身上,区别仅仅是一个长痛一个短痛。俗语说长痛不如短痛,那不如就断其一臂。” 燕师道眉间一紧,燕北溪却淡然一笑,又道:“他并不是给我提出问题,而是很明确的指出了问题,留给我的仅仅是选择,无论哪种选择,燕阀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失。当然,仅仅让燕阀受损是不公平的,既然要保全这个国家,别的家族也得断其一臂,要痛就大家一起痛一次吧。” “父亲有何计划?” “大皇子不是喜欢打仗吗?就顺着推一把,东部边军主帅挺适合他的。” “这……陛下恐怕不会同意。” “不,陛下会同意。” 燕师道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肯定,这大皇子一旦离开了上京,要想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陛下留他在上京,说明陛下有意立他为储君,可若是陛下真的同意……那他这储君之位可就难争了。 “如果大皇子去了东部边军,那么西部边军的主帅薛定山就必须调回来。” 薛定山是大皇子虞问天和四皇子虞问书的舅舅,此人深得陛下信任,自薛冰蓝难产仙去,陛下登基,册封曾经的太子妃薛冰蓝为皇后,同时也任命了薛定山为西部边军大将军。 向来低调的上京薛家,两女嫁与陛下,就算是薛冰蓝死了,依然被追封为后,足见陛下对薛冰蓝之深情,也足见陛下对薛家之浩荡皇恩。 所以要想动一动薛定山,是很困难的事情。 燕北溪摇了摇头,“薛定山动不得的……先就这样吧,我累了,别的事情我再想想。” 燕师道抬头向父亲看去,才发现父亲果然露出了倦容。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脸上多了许多岁月刻下的沟壑,他的眼睑已经松弛,此刻就耷拉着,看不清那双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 燕师道躬身退下,站在院中的雪地里,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一畦地——去岁春,父亲在那一畦地里种了许多韭菜,然而却因为朝事忙碌无暇管理,最后变得杂草丛生,那韭菜都被杂草淹没,分不清何为韭菜何为杂草。 犹记得那个清晨,父亲看着那一畦地看了良久,最后一笑,取了一把小锄头,将那地给彻底的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没过多久,那地里又长满了杂草,父亲便没有再去理会,当秋至,地里的杂草尽皆衰败,当冬至,那地里除了积雪,便再也看不见杂草的痕迹。 现在父亲陷入了两难之境,虽然他已经下了决定,可燕师道明白这个决定下得何其艰难! 刮骨疗毒,自断手臂,真的必须这样去做吗? 傅小官问那一句话究竟还有没有别的意思? 他难道知道洗马原之殇的内情? 不然他怎么知道北望川在那地方射了一箭? 父亲为何没有作出将傅小官致死的决定反而还想将小楼嫁给他? 燕师道百思不得其解,低头向他的府邸走去,东部边军轻骑兵统领费武已于年三十那个最热闹的夜里回了上京,此刻正在书房里等着他的意见。 …… …… 年公公于申时来到了傅府。 “前些日子小主子着老奴所调查之事……那第一件因为远在岳州的原因,没那么快传回消息。这第二件是水月庵的,请公子过目。” 在离宸轩里,傅小官与年公公相对而坐,年公公手里拿着几张纸,此刻递了一张给傅小官。 “这第三件事,这是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的一应资料,也请公子过目。” 傅小官拿着第一张纸看了起来。 “水月庵始建于前朝宏德三年,距今有五百六十余年历史。此中供奉着女娲神像,在前朝时候香火鼎盛,而今早已没落,极少再有人前去祭拜,其原因并无史料记载,民间传言前朝末代帝王因对女娲神像不敬,导致前朝覆灭,而后女娲真神远去,此庵再无灵性。” “而今水月庵仅一老尼侍候,其真名为陈曦云,其法号为不念师太。于泰和二十年入庵,至今已有四十二年余。接到命令至今已有五日,未曾发现有人入庵,三百五十四楼将继续监察,直到此命令取消。”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咬了咬嘴唇,将这张纸放下,问道:“这老尼如今多少年岁?” 年公公一怔,情报上没说呀,他摇了摇头。 “这老尼在入水月庵前在哪里?在干什么?其家在何处?可有亲人?” 年公公就懵逼了,偌大的上京上百万的人口,除非是去金陵府尹翻看几十年前存留档案,否则哪里会知道?所以他又摇了摇头。 傅小官呵呵一笑,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 “说句你或者你们不爱听的,这细雨楼……不过如此!” 年公公脸色一变,这细雨楼可是尚贵妃花费了偌大心血才建立起来的,是尚贵妃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到了这傅小官的嘴里却得到了这样一句差评,他当然想要反驳,可傅小官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所谓情报,便要明白涉及其中的所有人和事的来龙去脉!若是不知道因,如何知道果?若是只看其表面,如何探查其深处所藏?” “你把我的话传达下去,此后,细雨楼各部无论是送来的情报,还是下达的命令,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你记住了,是每一个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刨根方能究底!” “另外,细楼的管理方式不对,这些情报到了你手里,你再转给我,这其中你自己说说耽误了多少时间?若是紧急事件,等我知道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年公公啊……” 傅小官严肃的神色忽然散去,露出了一抹微笑,他为年公公斟上了一杯茶,抬眼看向年公公,很认真的说道:“从现在开始,所有情报直接送到我这里,至于宫里……你们慢点知道也并没关系。这是我的意见,还请年公公转告尚贵妃,若她不喜,这细雨楼,说实话,对于我而言不过鸡肋罢了。” 年公公怔了怔,也笑了起来,“如此,老奴就回禀贵妃娘娘,想来娘娘是会同意的,毕竟凤剑娘娘已经交给了你,就意味着你可以对细雨楼做任何的变革。” “如此,甚好。” 他又拿起了那一叠关于薛定山的资料看了起来,并又说了一句:“呆会你回去就把我的命令传给十二楼,叶无岁这人……不和我意,我去买茶他居然收我银子!唔,暂时先别告诉他,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就把他替换下去吧。”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年公公心里却大吃一惊。 他当然不是吃惊于傅小官买茶十二楼收了他银子,而是傅小官这番言语背地里的意思。 前一番话是要掌权,这一句话是要清理了。 这小子胆子也真够大的,看来尚贵妃果然没有看错他。 细雨楼并不完善也不严谨,作为一个刺探情报的秘密组织虽然局已经布下,但其中还存在诸多问题,尚贵妃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身为贵妃,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打理细雨楼。现在交到傅小官的手里,尚贵妃本还担心这小子不会重视,这担心倒是多余了。 “细雨楼一应安排都以公子之意见为唯一标准。” “嗯……薛定山,此人的妻子是席寻梅的妹妹席花……” 傅小官又皱起了眉头,问了一句:“这席家,虞朝的战马是不是几乎都由席家提供?” “回公子,正是,席家主营牧场,其家主、席致而今年六十五,并未住在上京,而是住在三大牧场之一的漠南牧场。席家经营牧场始于前朝,在前朝覆灭之前,席家为大虞开国帝君提供了许多优良战马,助大虞一举消灭了前朝。大虞建国伊始,便将虞朝三大牧场交给了席家经营,开国皇帝还亲手写了一纸与国同休的字副赠与席家。” 傅小官拿起了第二页继续看着,“这么说,席家相当于有了一个护身符?” 年公公点了点头,“差不多那意思,席家受到历代皇帝之恩宠,但也很是低调,这朝堂之上也仅仅只有席寻梅一人为官……还有去岁榜眼席爽,席寻梅之长子,外放去了西京河南府任了巩县县令一职,想来就快离京。” “嗯,你去吧……顺便叫叶无岁来见我。” 第一百九十四章 菩萨心肠 金刚手段 傅小官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薛定山的资料看完。 单凭这份资料来看,这薛定山倒是个人物。 宣历元年,陛下追封薛冰蓝为皇后,便任命了薛定山为西部边军大将军,而今已经八载过去,他也确实将西部边军打理得井井有条。 至少在虞朝和樊国的边境上,这八年来两国相安无事。 此人于泰和三十五年在稷下学宫求学,主修军事谋略,那年,他十七岁,而今他四十四岁。 这份资料里没有关于他十七岁之前的事,但却说了一句薛定山使一把刀,刀长两米,刀重四十四斤七两,这么看来这人是会武功的,不然哪里使得动这么重的刀。 傅小官要看薛定山的资料只是因为这人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舅舅,陛下一日不立储,这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停。而种种迹象表明去岁他被劫持之事,和那四皇子似乎有些关系。 那么他必须弄清楚这四皇子究竟具备什么样的实力。 而今只知道两处,一是雨花台,二就是薛定山。 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妃他未曾见过,不知道是何等样的女子,但既然生于薛家,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主。 这特么的,傅小官就弄不明白,自己一无名小卒,你堂堂一皇子盯着我干啥! 要动四皇子当然不容易,至少他现在还完全没有这个资本。 现在只能暗地里去查,至于机会,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没多久,十二楼叶无岁一路小跑进来,他噗通一声就给傅小官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公子就是……” 傅小官一挥手皱起了眉头,“起来吧,我就问你一件事,我要的关于费安的记录呢?” 叶无岁慌忙从袖袋中取出了几页纸,“都在这,都在这,请公子过目。” “我叫你起来!”傅小官声音大了两分,吓得叶无岁一激灵慌忙站起,垂首立在傅小官的身侧。 傅小官拿起那些纸页看了起来——“年三十晚,南岭郡郡守带一仆人于卯时进入南岭别院,于子时离开,此夜再无人来访。” 傅小官抬起头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时候?” “回公子,今日是初六。” “那为什么三十晚上发生的事情,你现在才给我看?我如果不叫你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给我看了?” 叶无岁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是,公子,这并不重要,南岭郡郡守大人本就和费安交好,每年都会去拜访费安,小人以为,以为……” “你以为个屁!” 傅小官大怒,“啪”的一声将这资料拍在桌子上,豁然站起,咬牙切齿的就想给这货一脚,想了想,这一脚没有踹出去,他问道:“南岭郡郡守带的那个仆人是谁?” 叶无岁哪里回答得出来,此刻他无比惶恐,想着细楼的刑罚,顿时鼻涕眼泪又流了出来。 傅小官忽然将他扶了起来,轻言细语的说道:“行了行了,不是什么大事。接下来继续监视费安,另外我再交给你一件事,你若办好了今天这过错就一笔勾销,你若再出岔子……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小人一定办好,一定,请公子吩咐。” 傅小官取了笔墨纸砚,自个细细的磨着墨,然后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 “这东西你现在抄录一份。” 叶无岁爬起来一看:天下第一罪人费安! 叶无岁尚未平息的心又猛的一抖,这新主子是要干啥? 然后他看向了后文,愈发恐惧,就连拿着纸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上面详细的描述了宣历二年南部边军大败,费安指使其副将林平屠杀一村八百村民,斩其人头送往上京表功之事的始末。在此文的末尾,文字极其尖锐,言说费安狼子野心必遭天谴,言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还言说那八百村民之魂魄未散,必将化为厉鬼索其性命云云。 这简直就是一张讨伐檄文,事涉前南部边军大将军,虽然没有任何一个字指向费家,可费家哪里能够脱离干系。 这文章若是传了出去……叶无岁难以想象这上京会发生什么,那朝堂之上又会发生什么。 他以为傅小官让他抄录一份这东西便是投名状,可在他战战兢兢的抄录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幼稚。 “很好,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去找一处书局,将这文章印制万份,记住,至少一万份,必须在正月十五前印好,然后在元宵夜里,派人将这文章散发出去,人越多的地方越好,比如兰庭集。” 傅小官将他自己写的那份放在暖炉里,化为了一缕烟雾。 叶无岁此刻拿着自己写的这张纸,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不到?还是害怕了?” 傅小官一声叹息,这种人怎么能够胜任搞情报呢?简直没用好不好! “用最普通的纸,找上京之外某个郡县的小书局,多给点银子,散发这文章的时候多动动脑子——不是,你如果做不到我就叫别人去做,你这模样我看着难受,要不我就叫年公公把你领去算了。” 傅小官真不耐烦了,这特么什么人啊,还担任着十二楼的楼主,得叫白玉莲安排几个人过来,这特么的必须换掉!否则哪里能做成事情! “啊不不不,小人可以,小人就是……有些害怕。” “你家在梨花巷子,家里有妻妾三人,有子女六个,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出了漏子,我保证他们全部死绝!”傅小官一脸阴狠,哪里像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 “小人一定办好,请公子放心!” 苏苏一直在外面看着,脸上露出了疑惑,这人看不懂啊,怎么一会一个样子。 嗯,怎么说呢,苏苏想了想,那就是一会像二师兄,憨憨的很可爱,一会像四师兄,不苟言笑却杀伐果断,一会又像五师兄,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那究竟什么样子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呢? 苏苏迷糊了,转身向陶然亭走去,坐在了秋千上,荡了起来,看向依然在绣花的三师姐,说道:“他……似乎就是个戴着许多面具的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柔抬起头睁开那双细细的眼瞅了苏苏一眼。 “但他真实模样却只有一个。” “那是哪一个呢?” 苏珏放下手中的书,回了一句:“菩萨心肠,金刚手段。” 苏苏瞪大了眼,想了很久,依然没有想明白。 傅小官也走了出来,一脸阳光,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发怒的模样。 “大师兄,有一件事得请你出手才行。” “什么事?” “我要两张地图,其一是南山皇家猎场的地图,其二是……这上京城的城防地图。” “三日后给你。” “行!” …… …… 蝶仪宫年公公将与傅小官见面会谈的详细经过讲给了尚贵妃,尚贵妃露出了一抹微笑,对虞问道说道:“你看,他终于对细雨楼动手了,只是力度还是小了一些……他接手细雨楼时日尚短,你再看着,他会把细雨楼彻底的改变。” “可他这样一做,他的身份就会暴露出来,此后行事岂不是更不方便?” “这正是他想要的,此举他释放了两个信号,一个是给敌人看的,让那些人明白有本宫为他撑腰,也让那些人行事有所忌惮。其二嘛就是给本宫看的,让本宫知道将细雨楼交给他是正确的事。” 虞问道心想这丫的小心思居然这么多,“可他若是把旧人都换了,母妃如何掌握天下动向?” “你又错了,我不需要掌握天下动向,也不需要掌握那些人,我只需要掌握一个傅小官就行了。” “不是,母妃您就那么相信他?” 尚贵妃迟迟没有开口,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然后才笑道:“这天下娘信任的人不多,但傅小官是其中的一个。你若无事,娘想说你真可以跟着他学学。” 虞问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吧,母命难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说这句话了。 “妹妹这两天去哪了?” “太后叫去了,说是请了一个戏班子,正在排练红楼一梦,正月十四太后七十寿辰会在慈宁宫里唱上一出,到时候你若喜欢也可以去看看。” 虞问道瘪了瘪嘴,“这事儿儿臣可就不去掺和了,没劲。” “可若是太后要在正月十四召见傅小官呢?” 虞问道愕然,心想太后召见傅小官难不成是要将妹妹的事儿定下? 傅小官而今距离封侯拜相八字都没一撇,若是妹妹要下嫁,只有改了那规矩,这事儿前两天听父皇说过,但母妃的意思是这种事最好还是由太后出面,如果是太后提出来,陛下当然只能听命,那么陛下再提出来那些朝臣们就没了反驳的借口。 太后喜欢九公主,太后愿意改了那规矩,难不成陛下还能反对? 这便是孝,陛下无法反对,那群臣也更没有理由反对,那么妹妹和傅小官的事儿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 “所以正月十四太后寿辰会请一些老臣,而太后要见傅小官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十,还有四天,成与不成,就看正月初十太后高不高兴。”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不过是想吃一口这点心而已 傅小官于未时末离开了傅府,带着苏苏往城南而去。 阳光柔软,房顶树梢的冰雪已在融化,那雪水缓缓的聚成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儿,然后落下,巴塔一声轻响,在那青石地面上摔成粉碎,青石路面的冰雪早已化了,湿漉漉有些泥泞。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看上去就是随意而行。 苏苏依然光着个小脚丫,穿着一袭长至脚踝的紫色裙子,很是单薄,也很另类,再加上那张无暇的脸蛋儿,一路上投向他们的视线就有点多。 “我说,咱们出门能不能穿上鞋子?” “唔,穿鞋很不舒服的。” “怎么个不舒服?” “就是……走两步就会生汗,里面湿哒哒就很不舒服了。” 额,汗脚! 傅小官这就没办法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治这玩意啊,“你这样真的不冷?” 苏苏摇了摇头,“这样很舒服,不然你也试试?” 我试你个大头鬼! 好吧,看着就看着吧,只要这些人不是认为自己虐待她就好。 两人走过了几条街巷,苏苏忽然停了下来,一扯傅小官的衣袖,往前面一指,问道:“那怎么那么多人?” 傅小官抬眼望去,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铺子,那些人似乎在那排队买着什么。 “去瞧瞧?” “好!”苏苏点了点头,对于热闹她是很喜欢的,因为她在道院生活了太久,而道院实在太寂寞了一些。 两人来到了铺子前,傅小官才发现这里是卖糕点的。 五味斋! 三个漆黑大字牌匾悬挂在这铺子的门楣上,门口就是柜台,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往这柜台上送着各种糕点,而柜台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看上去二十来岁模样的少年,他们也忙忙碌碌的将门口顾客所要的糕点装好,收钱,然后说一声慢走。 生意很不错,想来这五味斋有了一些年头。 “想不想尝尝?” “嗯!” 苏苏舔了舔嘴唇,这铺子里飘出的香甜味道早已勾起了她的食欲,就算傅小官不说,她也定要留下来买一些尝尝。 味道肯定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比冰糖葫芦好吃。 两人来到了队伍的后面,傅小官大致数了一下,前面还有二十来号人,看来得等上一会。 他要去水月庵看看,倒是不急,因为也就是看看。 站在他前面的一位大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就落在了苏苏的身上。 这大婶眼睛一亮,“哎呀呀,多么精致的人儿!啧啧啧,太好看了,冰雕玉琢似的……哎呀呀,姑娘,你穿得这么单薄,可别着了凉!哎呀呀,连鞋都没穿,这天寒地冻的,你是偷跑出来的啊?” 苏苏呆了一下,这大婶便看向了傅小官。 她左臂挎着个竹篮,右手伸了出来指了指傅小官,“你是她哥?大兄弟啊,长点心吧,你自己穿的人模人样的,这小姑娘可会被冻坏。你还是赶紧带她回家吧,不是我说你和你家里的大人,女人本来身子就畏寒,你这妹妹还小可能不会觉得什么,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就知道了,到时候一身病痛,是会被夫家嫌弃的,快快回去,啊,听话!” 傅小官这就很无辜了,他看向苏苏,意思是我们是不是离开这里,可苏苏却摇了摇头,她向这大婶笑嘻嘻的说道:“大婶呀,你的好意心领了,是这样子的,我呢,不怕冷,也不是偷跑出来的……” 说着她瞟了傅小官一眼,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神色,她又对那大婶说道:“其实,我是和他私奔出来的。” 傅小官一怔,那大婶盯着他愕然张了张嘴,原来不是兄妹啊,这小丫头才几岁?这小子就把人家给拐跑了,这哪里行! “你这少年怎么这样?这小姑娘这么漂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这人到是长得斯文,估计又是个穷酸秀才吧。” 说着这大婶将苏苏拉了过去,低声说道:“你千万别相信戏文里的那套,都是骗人的!秀才的嘴,骗人的鬼,他们的话你切莫信了,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来,给大婶说说你是哪家的姑娘?大婶为你做主,他若敢将你带走,大婶我这就去报官!” 苏苏顿时乐了,傅小官有口难辩啊,此刻那些排队的客人纷纷回头看向了他,身边还围了几个人。 这些人对他指指点点,眼里满满的鄙夷。 “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骗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私奔……简直是丢了文人的脸!” “特么的至少给人家小姑娘买一双鞋啊,天可怜见的,我特么穿着棉靴脚还很冷呢。” “哎……世风日下,人心叵测,想来是门不当户不对,人家姑娘家不同意,居然用了这么龌龊的法子。” 各种声音传入了傅小官的耳朵里,他忽然笑了起来,正要怼这些家伙一顿,然而他却抬头向前看去。 “滚开滚开,都特么给老子让开!” 足足十个腰挎刀剑的恶汉将这五味斋前排队的人轰开,“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那双狗眼!” 于是很多人低下了头。 那十个恶汉的后面是一台轿子,此刻那轿子施施然抬到了五味斋的门口,轿子中下来了一个人。 这人五短身材,穿着一身雪白的貂皮,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皮帽。 “这人是谁?这么霸道的?”傅小官问了一句。 “别说话,他是彗亲王之子虞景梵,可怜的小鱼儿,恐怕难逃他的魔爪了。”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便见这虞景梵站在五味斋的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问道:“小鱼呢?” 站在柜台里面的一男一女脸上的颜色都变了,他们局促不安的低声说道:“小鱼……没有来。” 虞景梵乐了,他背负双手转过身来,看着周围的人皱起了眉头。于是这帮恶汉又大叫起来:“都给老子滚远点,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可接着就见那虞景梵对那嚷嚷的恶汉招了招手,那恶汉屁颠屁颠的跑过了过去,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虞景梵居然给了这恶汉狠狠一巴掌。 “你特么说啥呢?这是破玩意吗?你特么可别坏了这五味斋的名声,知道自己错了吗?” 那恶汉一手捂着腮帮子频频点头,“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小人千不该万不该诋毁这五味斋的声誉。” “嗯,知道错了就好,还不把这柜台给老子砸了!” 一席操作看得傅小官目瞪口呆,这特么的,脑回来也有问题啊! 那恶汉连忙哈腰,取下腰间的刀,“砰……!”的一声向那柜台劈了去,里面那一对少年吓得一声惊呼,里面的工人们也停了下来,恐惧的看向门外。 “住手!”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五味斋里传了出来,然后傅小官便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了柜台前。 好吧,这女子也很是漂亮。 “三王子,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您是王子,我不过一平民百姓,你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何偏偏与我纠缠?” 虞景梵裂开嘴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身上的野蛮劲儿,再说,本王子对你可是真心的,若是换了别人,本王子哪里有这等耐心是吧。本王子要娶你为妾,然后呢,咱们把这五味斋的规模扩大,多生点儿子,以后交给儿子们来打理,我的小鱼儿,你觉得怎么样?” “三王子,我早已定了亲,是有婚约之人的,我们之间……” “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虞景梵打住了小鱼的话,向后面招了招手,便见两名恶汉押着一个人走了过去。 这人看不清模样,因为鼻青脸肿,还满脸都是血。 傅小官便听见那个叫小鱼的女子一声惊呼,她打开了柜台的门跑了出来。 “你把他怎么了?啊,你把他怎么了?修平,修平,我是姜鱼啊,你、你、你……” 这个叫姜鱼的女子豁然抬起头,她那双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她盯着虞景梵,咬牙切齿的说道:“朗朗乾坤,你身为王子,仗势欺人,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虞景梵哈哈大笑,“看看,看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烈马。”然后他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走到姜鱼的面前,“你给我说王法?你难道还不知道本王子就代表王法吗?” 然后他转过身去,一把将那个叫修平的男子头发抓住,“该怎么说还要本王子教你?” “不、不、不敢……姜鱼,我们的婚书……”他又垂下了头去,然后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解除!” “你说什么?刘修平,你再说一遍!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发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难道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就因为他的恐吓!你怎么能这样?” “你等着我,我要去告御状。我就不信他敢草菅人命,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还有人敢无法无天!” “哟哟哟……好吧,你去告吧。记得皇宫的路,可别走错了。”虞景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扬了扬眉头,挥了挥手,“现在,老子就当着你的面把他打死给你看!” “打死他!” “不要啊!”姜鱼绝望的嘶吼。 哎,我不过是想吃一口这点心而已。 傅小官走了过来,背负着双手看向虞景梵,皱了皱眉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你就这点能耐?” 第一百九十六章 打了你又能怎样 当傅小官走上前去的时候,除了虞景梵和他的那帮打手,其余人尽皆看向了他。 那大婶一声叹息,低声说道:“秀才就是秀才,哪里知道这世间险恶,姑娘你速速离去,不然让那恶人看见……” 那姑娘人呢? 大婶扭头望去,才发现苏苏居然跟在傅小官的身边,还一脸笑意。 “遭了!” 果然,虞景梵仅仅看了傅小官一眼,视线便落在苏苏的脸上,再也无法离开。 “咦,这上京城里何时来了一位小仙女?”虞景梵搓了搓手,一脸乐呵,似乎将姜鱼给忘记了。 苏苏也乐了,心想看来本姑娘长得是不差的,不然为何这些人都盯着自己呢? 不过眼前这人长得实在不咋地,身高不过一米六,那张脸胖乎乎虽然没有二师兄那么夸张,但还是不好看,尤其是那对小眼睛,三师姐的眼睛可不是小,而是细,这人的眼睛就真的很小了。嗯,还有那满脸的横肉,凶神恶煞的,一点卖相都没。 苏苏简单的评估了一番,摇了摇头,问了一句:“你家有没有镜子呀?” 虞景梵一愣,连忙答道:“有呀有呀,我家有很多镜子。” 苏苏背着双手踮了踮脚丫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你为什么不照照镜子呢?你这样子这么丑,就不应该出来吓人的呀!” 卧槽,苏苏那天真的模样再配上这天真的话语,顿时引来众人的大笑。 虞景梵收敛了笑容,他很生气,因为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丑! “好吧,老子今天就偏偏要吃了你这天鹅肉!” 然后他大手一挥,“抢了!” 那帮狗腿子呼啦啦冲了过来,那大婶急的直跺脚,完了完了,这姑娘这辈子算是完了。 可接着她便瞪大了眼睛。 苏苏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笑眯眯点了点头。 于是苏苏就动了,“砰砰砰……!” “噗噗噗……!” 一道紫色的靓影在这十余名恶徒之间闪过,苏苏耸了耸肩拍了拍手,一脸笑意的走了回来。 没了。 虞景梵大吃一惊,那双小眼睛瞪得老大,那张嘴也张得老大——卧槽,这小妞厉害啊,我这些护卫居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全被撂倒了。 那些护卫一个个在地上扭曲着**着,脸上尽皆是无比痛苦的神色。 傅小官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虞景梵的脖子,“我说,你特么的就这点能耐?” “咳咳,放手!” 傅小官松开手,虞景梵又咳嗽了几声,心里有些发毛,但一想自己的身份,胆气又大了起来。 “你知道大爷我是谁?” 傅小官乐了,他一脚踹了出去,正中虞景梵的腹部,虞景梵被这一脚踹飞,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你知道大爷我是谁?” 围观众人心里骇然,那大婶慌忙小跑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虞景梵,对傅小官低声说道:“公子还不赶快带着这姑娘跑,跑得远远的,可再也别来金陵了。” 傅小官不以为意,反而转身对那个叫姜鱼的女子说道:“你且将他扶去休息,找个大夫好生看看,莫要落下病根。” 这一切对于姜鱼而言仿佛是做了一个梦。 她本以为一切都完了,虽然她嘴里说着要去告御状,可她心里却很明白,这恶人可是陛下的侄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虞字,陛下如何能够为她做主? 她也本以为自己的未婚夫就要被那恶人打死,却没料到出来了两个人,那紫衣姑娘好生厉害,竟然就在呼吸之间把那群狗奴才给打倒了,这公子也好生有胆,居然敢对这名扬上京的恶毒王子动手。 苍天啊! 你终究是有眼的! 姜鱼跪下便拜,“谢公子小姐救命之恩,若有来世,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二位的大恩大德!”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想起了前世对这句话的理解,意思就是今世就算了,好吧,那就算了。 “行了,你且扶他下去。” 虞景梵爬了起来,浑身都是泥。 他指着傅小官大骂:“你特么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 傅小官抬手就是一耳光,活生生将他就要吐出的名字给扇了回去。 “你特么敢打我!” 虞景梵一抹嘴角的血迹,依然恶狠狠的又说道:“你特么知道老子是……” 这次傅小官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然后噼里啪啦一阵声音响过,虞景梵两个眼珠子直打转,那张原本就很胖的脸变得更胖,鼻子嘴里鲜血直流。 “我就想看看打了你又能怎样。” “我、我、我是……” 傅小官凝神一脚,“砰……!”的一脚踹在了虞景梵的胯下。 “呃……!” 虞景梵倒飞数丈,又噗的一声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手抚下体狂嚎惨烈。 “啊……要打死人啦……” 围观群众顿时着鸟兽散,傅小官也拍了拍手,向五味斋走去,“把你们这好吃的糕点都给我装一些。” 说着他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丢在了柜台上,苏苏也走了过来,里面那姑娘这才醒过神来,慌忙为他拿取糕点,心想这少爷又是何人?打了虞景梵这个恶霸还如此淡定,想来是很有背景的。 此刻安顿好了刘修平的姜鱼走了出来,“恩人的银子我不能收,玲儿,多给恩人装一些,我们得打烊了。” 傅小官到没有和这姜鱼计较,既然不收银子那当然好啊,他将银子塞入袖袋,苏苏抱着一大包装好的糕点,两人就这么一边吃一边继续走着,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 “他不会死吧?”苏苏好奇的问道。 “应该死不了吧,我也不知道。你把那些家伙怎么样了?” “哦,打残了,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这小丫头出手倒是狠辣,不过我喜欢。 苏苏摸出了一块桂花糕,小小的咬了一口,“呀,这个好好吃,你尝尝。”说着她就把这块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塞到了傅小官的嘴里,“嗯,味道不错,也不知道这事之后五味斋还会不会再开?” “怕是不会了,那家伙不是什么亲王的儿子吗?我们把他儿子打那么惨,那啥亲王肯定会找我们麻烦的,五味斋估计也会遭到报复。” 傅小官吃着糕点没有再说话,这个彗亲王他不认识,很明显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他比临江的闲亲王差得太远。 对于今日之事傅小官并不担心,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那货如此胆大包天确实过了,就算是在陛下面前,他也站着大义二字。 他现在无法判断的是彗亲王会如何出招,想着在这天子脚下,哪怕是亲王也不至于明目张胆……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方不敢明目张胆来杀他的时候,街头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然后便是疾驰而来的马蹄声,然后他便看见一队骑兵向他和苏苏冲了过来。 打头的那将军抽出了战刀,死死的盯着傅小官,大吼了一句:“杀!” 苏苏一惊,一手抱着糕点另一只手将傅小官一把扯到了身后。 她没武器呀,这就很吃亏了。 她也不能飞起来,她若是飞起来,骑兵冲过去,地上的傅小官焉有命在? 便见苏苏赤着的双脚在地上一踩,左手依然抱着糕点,右手紧握成拳,就在那将军一刀劈下的时候,她一个侧步,一拳打了出去。 战刀刷的一声从苏苏的背后劈过,她的拳头轰的一声击中了马腹,那战马一声长嘶活生生被这一拳打得一个踉跄撞在了街边的一处铺子上。 那铺子上摆放着一些果蔬,果蔬飞了起来,铺子随着战马的撞击碎裂一地。 那将军从战马上腾空而起,双手持刀,一刀向苏苏劈了下来——这家伙会武功,傅小官皱起了眉头。 后面的战马冲了过来,明晃晃的战刀凶狠的向傅小官砍去。 苏苏顿时急了,她一个挪腾躲开了这一刀,身法展开,瞬间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双眼圆瞪,又是一拳轰了出去。 这一拳轰在了那劈来的刀的刀身上,一股巨大的力量透过刀身传递了上去,持刀的武士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战刀脱手飞出,苏苏的小脚丫踹在了战马的前蹄,咔嚓一声,战马噗通倒地,呲溜一下滑了很远。 然而那将军手握战刀再次冲了过来,他身后数百铁骑从两旁而来,越过了那将军,数十把战刀向傅小官劈去。 苏苏左冲右突,就像一只愤怒的母豹,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带来数声惨叫,还有战马的哀鸣声,碰撞声,惊呼声,大叫声……。 鲜血挥洒间,她那拳头上居然可见一道白气缭绕,她以一拳,而破数十铁骑。 然而那将军的一刀无声而至,傅小官大吼了一声:“小心!” 苏苏一个侧身闪过,那一刀却将她一直抱着的糕点劈开,糕点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苏苏顿时愤怒。 “你赔我糕点!” 一道紫色残影闪过,那将军只觉得眼睛一花,然后腹部一阵剧痛,随后背上被一肘重击,他噗的一身狂喷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我叫你赔我糕点!赔我糕点!赔我糕点!……” 苏苏一脚一脚的踩下,这将军眼见着就没了气息,他突然很后悔,他很想转过身来对苏苏说一句:“我真的愿意赔你糕点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喋血长街 上 这是傅小官第一次见到苏苏如此生气,而原因仅仅是那一包糕点! 自己的命好像在苏苏的认知里并没有那包糕点重要,认识到这个问题让傅小官颇为气馁。 好吧,现在可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因为那些铁骑并没有因为这将军的倒下而停止攻击。 他们仿佛死士,面对着苏苏的残暴并没有畏惧。 那一包糕点没了,苏苏多了一只手,她就这样站在长街的中央,拳打脚踢,化悲愤为力量,生生将前面冲过来的近百铁骑给打翻在地。 然而问题出现了,苏苏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傅小官看见苏苏拳头上的白气渐渐变少,然后没了。 这就是武林高手无法与朝廷抗衡的原因。 他们武功高强,或许能够以一挡百,甚至挡千,可在面临铁骑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之下,他们的内力会耗尽,然后就会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鱼。 “呀……!” 苏苏一不小心左臂中了一刀,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了一声:“我来!” 苏苏没有犹豫,她退后两步,调整着呼吸希望能够尽快的恢复一些内力。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街,很古旧,并不宽阔,如果骑兵以战阵冲锋,只能容下三匹马并行。 傅小官捡起了一把战刀站在了苏苏的前面,双腿微曲,双手握刀,面对再次冲锋而来的骑兵,他并没有去和那些死士硬刚,而是选择了斩马! 不是斩马首,而是斩马腿。 他的身子矮了下去,战马上的骑兵战刀够不着他,他的刀狠狠的向马腿砍去。 那战马发出一声嘶啸砰然倒地,傅小官没有时间顾及从战马上摔下来的死士,他左冲右突,将左右两边的战马放倒在地。 后面的战马继续冲了过来,“退!”傅小官一声大吼,边砍边退。迎面扑来的战马,身周从地上爬起的死士,傅小官很快陷入了围困。 他变得更加冷静,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战场,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五官似乎也更加敏锐。 “锵锵”两声,他挡住了左边砍来的两刀,身子一挫,战刀横扫,刺啦一声,伴随着一阵哀嚎,一名死士的腹部被破开,他疯狂的大叫,想要将流出的肠子塞回肚子里,然而一切都是枉然。 傅小官根本没有去多看一眼,他的刀斜斜上劈,将右边一刀荡开,顺势劈下,又一名死士被他这一刀从肩部划拉到腹部死不瞑目。 阳光依然柔软。 一地的鲜血愈发鲜红。 傅小官的脸色越来越平静。 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某种状态,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就是蝼蚁,他就像一尊死神,淡漠的收割着这些蝼蚁的生命。 不知道是劈出了多少刀,也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人,“咔嚓”一声,他的刀砍到了一名死士的肩胛骨里,刀居然断了! 握着手里的刀柄,他奋力一掷,正中一名骑兵的喉咙,那骑兵握着插在喉咙上的刀柄从战马上砰的掉了下来。 一刀劈在了傅小官的背上,一条血线浮现,他地上一滚,捡起了两把战刀。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就像陷入汪洋大海之中,他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发现身边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他的双手挥舞着双刀,刀的轨迹变得渐无章法,握刀的双手渐渐有了酸痛,他的双腿也开始颤抖起来。 这是脱力。 傅小官使劲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他的身后却有一名死士正在悄悄靠近,那死士没有去劈,而是捅! 傅小官未曾发现,他还在和前面冲来的五名死士战斗。 一丈! 六尺! 三尺! 那死士双手握刀收到了腰部,只需再进一尺距离,他坚信这一刀就能将傅小官捅穿! 就在他极度兴奋之中,他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他的脑袋飞了起来,离开了身体,他的身体还站在哪里,握刀的姿势都未曾改变。 捅死他丫的! 他的脑袋发出了指令,可他的身体却没有执行。 他居然张了张嘴,似乎觉得难以相信。 他的脑袋在空中翻滚,他的眼睛望向了天空,今日的太阳似乎很亮,然后他的视线投向了屋脊,屋脊上未曾融化的雪似乎很白,最后他的视线看向的地上。 地上有水,有泥浆,然而它们都是红的,血一样的红。 “砰!”他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满眼都是血一样的红。 “砰!”他的身体倒了下去,苏苏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 金陵府尹衙门。 彗亲王世子虞乐正与宁玉春相对而坐,无茶。 “够了。”宁玉春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虞乐摇了摇头,“不够。” “他是傅小官!” “他是我三弟!” “三王子所行之事本就过了。” “就算如此,也轮不到傅小官来教训他!宁大人,彗亲王府的脸面重要还是傅小官的命重要?” 宁玉春沉默了很久。 上京彗亲王虞临是个特殊的存在。 作为先皇最小的儿子,他深得太后喜爱。按照规矩,太子登基之前,作为亲王的虞临本应该被分封去他的领地,可太后却改了这一规矩,理由是多个孩子在上京,她的心里会愉快一些。 彗亲王本也守着规矩,可他的三子虞景梵却没有规矩。 按照当初秦墨文的说法,这虞景梵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可是因为彗亲王的原因,他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变本加厉。 南北两衙关于虞景梵的案底至少有二十三起,其中十八起为强抢民女,三起为当街打死人,剩下两起也是致人伤残。 宁家不是上京六大门阀,虽然家主而今贵为太傅,可若是和彗亲王府杠上,却毫无神算。 所以彗亲王派了世子前来,不是为三王子说情,仅仅就是盯着宁玉春,禁止他派出南北两衙捕快坏了彗亲王的事。 而今三王子已被抬入了彗亲王府,在来府尹衙门之前,世子虞乐去看了一眼,生死未知,父亲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愤怒。 那么这事儿自然就是不死不休! “傅小官深得陛下喜欢。” “那又如何?傅小官死了陛下总不可能将他弟弟下了诏狱吧,再说太后娘娘的身子骨还很好,前些日子父亲带我入宫去看过,一顿饭还能吃下大半碗米饭。” “九公主殿下可能喜欢他。” 虞乐扬了扬眉头,“天下少年多了,有名的才子也多了,他们之间并无婚约,那么就算是九公主殿下对傅小官有意,傅小官死了她最多也就是悲伤一阵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你或许说的对……”宁玉春站了起来,“可我却必须做点什么。” 虞乐皱起了眉头,也站了起来,“收尸可以,阻挡不行,就像年前青鸾巷清风细雨楼的故事那样。” “如果我非要阻挡呢?” 虞乐沉默两息,宁太傅从外面走了进来。 “坐下!” …… 蝶仪宫后花园的梅园里。 五皇子虞问道眉间紧锁,尚贵妃却淡然的在赏着一树灿烂的梅花。 “再不去,儿臣怕来不及了。” “金陵冬日的阳光并不多,你看这梅花,是不是更加娇艳?” “母后……” “一般杀人都喜欢在雨天或者黑夜,因为这样杀人显得低调一些,我倒是佩服彗亲王,他居然选择在这样的充满阳光的时候杀人,这就杀得有些诗情画意了……” 尚贵妃转过身,看向虞问道:“你以为他会败亡?” “那四百铁骑是彗亲王府按照军制所训练,单凭傅小官和那个叫苏苏的姑娘,他们挡不住!” “谁告诉你就只有他们两人?” “……还有谁?” “你太小看道院了。”尚贵妃转身从梅树上摘下了一朵梅,“道院乱世出观,这是道院千年来的规矩。而今看来这乱世确实就要到了,既然道院选择了傅小官,道院的观主大人就不会允许傅小官死。” “娘不是不让你去救傅小官,而是想看看,看看道院究竟派出了多少弟子,也想看看彗亲王如何收拾后面的残局。太后不是护着他吗?他若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还真没办法让他滚出上京!” “你去金陵府尹衙门瞧瞧,记住,就是瞧瞧,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别问。” …… 十里长街五里血! 苏苏和傅小官二人浴血奋战,四百铁骑居然被他们二人活生生斩去一半! 此刻二人浑身都是鲜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 傅小官此刻双眼已经赤红,但他依然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冷静,让剩下的每一分力量都能够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苏苏那张精致的脸蛋上布满了汗珠儿,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啊?” “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苏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心想你个练武没入门的家伙居然也敢口吐狂言。 不过这家伙也颇为厉害,居然也杀了不少人,而且还不带眨眼的。 对面的骑兵没有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剩下的两百骑在长街再次发起了冲锋! 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仿佛死神擂响的战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喋血长街 下 至此,傅小官和苏苏二人可谓是强弩之末。 傅小官清楚目前的局面,面对这些铁骑他和苏苏二人根本没有办法再正面硬刚,而今苏苏眼见力竭,他可不想苏苏就这么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吼了一声:“退!” 苏苏一听,转身一把抓住傅小官的手就跑,她也明白再打下去就算能再杀一二十个,可也于事无补。 打是打不赢的,那当然得赶紧跑了。 “追!” 身后一声大吼,便听见铁蹄轰鸣之声更响。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苏苏一把拉着傅小官侧身便冲入了一处院子,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天杀的,你们出去打啊!” 苏苏觉得很抱歉,可这不是抱歉的时候,“我们打一会就走。” “哎呀……” 有骑兵冲了进来,限于这院子狭窄的原因,仅仅进来了五骑,苏苏腾空而起,在那刀光剑影中穿梭而过,她的衣裳被斩落了一片,她的拳头取走了一人性命,然后她接住了那把刀,骑在了战马上……可是 她不会骑马! 这就很尴尬了,眼见着又有刀劈来,她连忙再次飞身而起,锵锵锵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她将另外四骑也斩落马下,却微微有些气急。 “上马,冲出去!” 苏苏一声大吼,傅小官翻身上马,苏苏跳到了他的身后,“冲鸭……!” 不是,傅小官也懵逼了,他也不会骑马啊,开飞机他都会,那个年代战马早淘汰了好不好。 “怎么了?” “我不会骑马啊。” “那怎么办?” “你也不会?” “道院里有一头驴,是用来拉磨的,师傅不准骑。” 就在两人犹豫时候,又有两骑冲了进来,苏苏战刀一挥,锵锵两声将劈来的刀格挡开,然后一声大吼:“抓紧了!” 她一刀捅在了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一声嘶鸣,不要命的冲了出去。 傅小官一个仰身差点没摔下去,他抓紧了缰绳,向前俯下了身子,回忆着电影里看过的驾驭战马的方式,待这战马刚刚冲出院子来到长街,他手里的缰绳一紧,将马头往右一带,战马改变了方向,好像成了。 可院子外十来把战刀此刻尽皆向他们劈来,苏苏一咬牙,手中战刀一举,锵锵锵……一路火花带闪电,“呀……”她的胳膊又中了一刀。 傅小官一夹马腹,原本就吃痛的战马调整好了方向,撒开蹄子便疾驰而去。 “追……!” 身后又有大吼声,剩下的足足两百余骑又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这番阵仗早已吓得长街上的行人商户躲了起来,这大白天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傅小官不知道刚才那一下苏苏伤得重不重,他只知道这次如果能够活着回去,那么这彗亲王府……老子会用他来试试红衣大炮! 坐下的战马失血过多,速度越来越慢,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呆会我们只有再冲进某个院子,你还能不能坚持?” “可以的呀,就是可惜了那一大包不要钱的糕点。” 好吧,貌似那糕点比命还重要,这小丫头的世界傅小官表示弄不懂。 “哎,要是我带着那张琴就好了,师傅老说我懒,好像我确实有点懒。” “琴可以杀人?” “不然练琴干啥?” “……” 好吧,傅小官表示依然不懂。 “当心,追上来了!” “嗯,我俩看来要交代在这了。” “唔……你看,我们死不了了。” 傅小官抬头看去,长街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人。 这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枚绣花针,就站在那街中央垂着头绣着花,直到傅小官他们近了,她才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睁开了少许,看了他们一眼,便笑了起来。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 战马终于力竭,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苏苏将傅小官一把提起,一个踉跄落在了苏柔的身后。 “三师姐,他们抢了我的糕点,他们该死!”苏苏咬牙切齿,苏柔点了点头。 那群战马越来越近,苏柔抬起了手。 她手里的绣花针飞了出去,针尾带着一条长长的红线。 “护法!” 随着苏柔的声音落下,苏苏手持战刀全神戒备的站在了苏柔的前面。 傅小官就看不明白了,不过他的视线很快投向了前方。 那针刺入了第一个追兵的喉咙,那线忽然绷紧,然后第二个追兵正好撞在那线上,便见一篷鲜血飞洒,他的头居然被切割了下来! 然后是第三第四个,当第一个追兵倒下时,这一根线便切断了足足二十条生命。 然后这枚针又刺入了另一个追兵的身子里,这根线又收割了十数条生命。 骑兵停了下来,尽皆失色。 就在骑兵的身后,有车轱辘的声音响起,碾压在这安静的长街上,显得异常刺耳。 剩下的百余骑兵分成了两列,那辆马车从中而过,停在了前面,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袭青衣,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第一眼看向了苏柔三人,第二眼看向了左边,第三眼看向了右边,最后再次把视线落在了苏柔的身上。 “天衣无缝针法……失传江湖数百年,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你是谁?”苏苏扬了扬手里的刀。 那老者捋了捋长须,说道:“我是无影剑西门飘雪。” 傅小官吓了一跳,这特么的,幸亏不是西门吹雪。 然而苏柔皱了皱眉头,“消失江湖十余载的西门飘雪,而今成了彗亲王府的走狗?” “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彗亲王礼贤下士,急公好义,若是姑娘想要投靠彗亲王,老夫倒是可以引荐一番,想来彗亲王不会对姑娘此般杀戮心生恶意,反而会对姑娘待为上宾,如何?” 苏柔忽然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试试无影剑的剑究竟有多快。” 西门飘雪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么我呢?” 傅小官的身后走来了一个人,他头戴高冠身穿灰色麻衣,背上背着一把无鞘木剑。 他走到了苏苏的身边,很认真的看了看苏苏的伤势,从袖袋中取出了一瓶药递给了苏柔,“流了这么多血,痛不痛?” “大师兄……很痛的呀!” 直到此刻,苏苏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他们、他们抢了我糕点!” 傅小官又是一呆,才想起苏苏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才明白那糕点对她的意义果然重大。 “大师兄教训他一顿我们就回去,大师兄给你买冰糖葫芦儿好不好?” “哦,好吧。”苏苏止住了哭声,苏柔抬眼看了苏珏一眼,“我能打过他。” “我知道,但那样很累。” “好吧。”苏柔给苏苏上药,苏珏向前走了两步,举起双手正了正冠帽,然后躬身行礼,“道院大弟子苏珏,请西门前辈出剑!” 西门飘雪皱起了眉头,道院大师兄的名头并不响亮,事实上道院弟子就没有一个响亮的,当然除了那个老道士。 可西门飘雪没敢丝毫轻视苏珏,因为那个老家伙可是圣阶的顶级存在,他所**出来的弟子哪可能简单! 就连早已失传的天衣无缝针法他都能通过弟子再现江湖,那么这个背着木剑的男子又有何特别的手段? “那么,老夫就出剑了,请接剑!” 一把寒光闪闪的细剑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剑吟,傅小官仅仅看见那一眼,然后那剑便到了苏珏的面前。 他根本连惊呼都来不及,却见苏珏背后的那把木剑不见了。 再看时候,那木剑居然就竖在苏珏的面前,而那把银色细剑正好刺到木剑的剑身上。 苏珏一手握剑,一手屈指在剑身一弹,“叮……!”一声脆响,细剑倒飞而去,那西门飘雪却豁然凝眉,然后便盯着那返回的细剑,如临大敌。 回去的细剑速度很慢,与它来时截然不同。 它一寸一寸的前行,仿佛背负着万钧重量。可看在西门飘雪的眼里,那剑却仿佛山岳一般的向他压了过来。 剑势! 苏珏居然能够借他的剑而成剑势! 这是一只脚踏入圣阶的象征! 难不成那道院会再出一位武圣不成? 西门飘雪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地上的青石随着他的后退而尽皆碎裂。 他退出了足足八步,他接住了这柄剑,然后站定,过了数息,躬身行礼,“今日事,就此了结,回府!” “慢!”大师兄发话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正了正冠帽,说道:“你们伤了我六师妹,你们还抢了她的糕点,所以你们必须留下点什么。” 西门飘雪一怔,这特么的,什么糕点啊?难不成是黄金做的? “你意欲如何?” “就是这样……” 苏珏木剑突然飞起,就在这温柔的阳光中,他祭出了温柔的一剑。 然后一路人头落地,一路喷薄的鲜血如鲜花一般的绽放。 五十八骑殒命,仅此一剑。 苏珏收剑,转身向傅小官三人走来。 西门飘雪惊骇的看完那一剑,转身正要上马车,傅小官却对他说了一句:“你回去之后告诉彗亲王,今日事并未了结,我会把他那亲王府轰成渣!” 第一百九十九章 暗流 上 夕阳西下,玄武湖依然冰封的湖面半江瑟瑟半江红。 苏苏和傅小官的伤势已经处理包扎完毕,苏苏左右两边肩胛受了伤,却并没影响她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儿快乐的舔着。 傅小官身上中了三刀,大腿处一刀,后背一刀,左边膀子上一刀。 所幸的是刀口并不深,但是后背那一刀却很长,苏柔处理的傅小官的伤势,她用了一种特殊的丝线一针一线的将那伤口缝上,然后洒了一些道院的药灰,疼得傅小官龇牙咧嘴。 此刻他恢复了一些力气,在春秀的搀扶下来到了陶然亭,因为五皇子虞问道在这等他。 “今天本不该来打扰你,但按奈不住心里的好奇,所以还是来了。” 五皇子煮着茶,打量着傅小官,傅小官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有一股子草药味道,精神头儿还可以,似乎还没去岁被绑架的那次伤得厉害。 “你见死不救!”傅小官端着茶喝了一口,抬头望向夕阳,便听得虞问道笑道:“不是我见死不救。” “那是为啥?” “因为母妃说你死不了。” 傅小官扬了扬眉,他已经将整件事情梳理了一遍,心知轻风细雨楼是肯定知道他在长街遇袭的,但五皇子却没有来救。他也心知金陵府尹衙门也肯定是知道长街火拼的,却连一个捕快的影子都没有。 当时正在战斗未曾去想,回来的路上到现在他一直在想。 此刻五皇子能来看他,消除了他心里最大的疑虑,却不知道尚贵妃凭什么判断出他死不了。 至于金陵府尹宁玉春,与他尚无交集,那么在彗亲王的权势之下,宁玉春选择了收尸显然也合理,毕竟人家没必要为了一个素无交情的人得罪堂堂的亲王殿下。 “我去过金陵府。” “看见了什么?” “宁玉春是想要救你的,但是彗亲王府的世子虞乐在那里,我去的时候宁太傅也来了,看那局面颇为紧张,因为宁玉春很生气。” “宁玉春是个怎样的人?” “泰和四十五年状元,泰和四十八年集英殿修撰,泰和五十年东部边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宣历四年东部边军轻车都尉,宣历六年回朝至去年十月,枢密院鉴书枢密院事。” 这么听来,这宁玉春倒是个文武双全之人。 前两日燕北溪说枢密院还缺一个鉴书枢密院事,想来是宁玉春调去金陵府尹之后这空缺还未曾有人补上。 “此人倒是正直,和秦墨文曾经是学宫同窗,这次他未曾施以援手倒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受到了他父亲宁太傅的压制。” 对此傅小官是理解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向强权低头,所以他仅仅是一声叹息,点了点头。 “当长街之战的消息传到金陵府衙门的时候,那些人的表情很精彩。虞乐——也就是彗亲王的长子,他当时难以置信,其实我也难以相信,那可是足足四百算是正规的骑兵,你们居然打赢了!道院……”虞问道的视线看向苏柔,又转向苏苏,“道院果然是很厉害的。” “宁太傅当时就站了起来,面色颇为不善,他摇了摇头走了。而宁玉春却很开心,他甚至取了一瓶西山天醇独自喝了一杯,没有敬我,更没有敬虞乐,估计是对我没有去助你而不满。” “倒是个性情中人!” “这事儿你回去也别对问筠说,免得她担心。” “这又瞒不住,对了,提醒你一下,正月初十,太后很可能会见你,这是你和妹妹唯一的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 傅小官一怔,想着这几日虞问筠都没出来,问道:“太后喜欢什么?” “我哪里知道?太后能缺什么?她老人家什么都不缺好不好!……不过,太后倒是关心民生疾苦,父皇去请安时候她偶尔会问问。” 这特么的,从哪里下手呢? 这事儿可还真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 “问筠最近在干啥?” “陪着太后排戏。” “排戏?排什么戏?” “你那红楼一梦啊,太后请了个戏班子,最近一直在弄那玩意儿,说是正月十四正式演出。” “这么说,太后是喜欢红楼一梦的?” 傅小官俯过身子,很是高兴的问道。 没料到虞问道却瞪了他一眼,“你若是将那结局写美好一些,太后恐怕会真的喜欢你,可你却偏偏弄出了那么狗血的事情,所以太后对你的看法是……内心太过阴暗。不然妹妹为何会天天跑去太后宫里?还不是为了尽量的挽回一些太后对你的看法。” 额,这不能怪我啊! 现在怎么搞?那书恐怕都卖到全国了,总没可能再去修改吧。 傅小官咬着嘴唇,得从别的地方想想法子。 然而虞问道接下来的话又一次深深的打击了他。 “彗亲王深得太后喜欢,这就是他能够留在上京的原因。今日你把彗亲王得罪得死死的,我估计彗亲王这时候只怕已经进了宫。你和妹妹的事知道的人很多,彗亲王肯定是不愿意你娶我妹妹的,所以……我现在很担心你们俩的事。” 傅小官皱紧了眉头,这特么的破事儿,晚发生几天也是好的啊,现在能怎么办? 他不可能向彗亲王低头,其实就算是他想低头,彗亲王定然也不会同意。 今日长街斩杀彗亲王麾下两百多名死士,还将他那三儿子几乎打残,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在这一局面中,彗亲王定然会百般阻止虞问筠嫁给傅小官,如果傅小官变成了皇上的女婿,他彗亲王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可能再像今日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了。 反而傅小官若是借了陛下的虎皮,要对彗亲王府动手,彗亲王府可就变得极为被动。 “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虞问道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这种破事也只有你才会遇见。” 好像还真是这样。 虞问道站了起来,“行了,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还有三天的时间,我相信你有办法。” 我有个屁的办法! 虞问道离开了傅府,傅小官仰望夕阳,脑子里很是凌乱,这事儿……他还真没有好办法。 没多久,董书兰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她仔细的端详了傅小官一阵,然后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消停点?听到消息差点把我魂给吓没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好什么好?……我去给你炖点汤。” 董书兰坐都没坐一下便向厨房走去,傅小官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想着父亲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娶妻当如董书兰!此话极有见地! …… …… 燕府问月轩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燕北溪独自品茗,他的身后依然站着那个背着长刀的老人。 他端着茶盏忽然开了口,问道:“长街之战傅小官一方以四人而斩三百骑兵,这么说来除了那傅小官,其余三人当真厉害?” “回家主,其实……就连傅小官也很厉害。” “哦……”燕北溪品了一口茶,“他有多厉害?” “以在下之见,他虽然不会武功,却胜在一个狠字。单单被他所斩杀的骑兵就有足足三十二人之多,所以在下斗胆猜测,去岁傅小官被劫持一事,其实并无帮手,以他今日之表现,他是极有可能自救而出,杀了杨七和赵四二人。” 燕北溪又沉默片刻,捋了捋胡须,自语道:“这么说来,这小子不仅仅是狠了。” 那老者依然回了一句:“在下以为也是如此,他不但狠,而且极其冷静。根本不像是个书生,反而在下觉得他更像一个历经生死的战士!” 这就很奇怪了。 去岁傅小官来了上京,得了陛下圣眷之后,燕北溪便着人彻查了傅小官的底细。 此子确实是临江一小地主,在去岁董书兰下临江之前,此子确实也一无是处。 可自从董书兰派了护卫将他打晕之后,他就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但他出彩之处依然是在文采方面,至于他在西山捣鼓的那些东西,在燕北溪看来,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至于战士……此子这之前可是连菜刀都没碰过的主,可段云愁为何觉得他像一个历经生死的战士? 对于段云愁的眼光燕北溪丝毫未曾怀疑,那么这小子究竟经历过什么?他身上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燕北溪不得解,又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江湖总是传言,说这道院出观便是天下将乱——这可有依据?” “回家主,并无依据。” “哦……”燕北溪微微颔首,算是放下一件心事。“你去给师道说一声,叫他明天带小楼去傅府探望一下傅小官。” 段云愁愕然片刻,拱手行礼,退出了问月轩,去了燕师道的府邸。 燕师道听闻之后也是一怔,长街之战而今已传遍上京,从局势而言,彗亲王和傅小官之间是不死不休之局。 一个是堂堂亲王殿下,一个是小小上京新贵,父亲却在这敏感时刻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燕师道不解,段云愁同样不解。 第二百章 暗流 下 就在长街之战结束之后不久,上京六大门阀都知道了详细的消息。 这似乎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但这一事件却会带来一个必然的结果。 对于这一结果的判断并不一致,燕北溪认为傅小官会胜出,而费老太师认为傅小官此举必死! 无它,傅小官乃无根之萍,如何抵挡来自彗亲王府的疯狂报复? 听闻彗亲王府三王子的命救了回来,却残废了,而且废的还是他那作恶多端的命根子,彗亲王岂会善罢甘休? 但席家席老太爷却对席寻梅说了一番深刻的见解,和费老太师截然不同。 对于太后将彗亲王留在上京,陛下本就不喜。而傅小官与九公主之间的事儿已经渐渐明朗,九公主的母后可是尚贵妃,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清风细雨楼就握在五皇子的手里,长街之战轻风细雨楼却毫无反应,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尚贵妃是希望这件事情闹大,至于闹大之后的结局,自然是傅小官活下来,而彗亲王会被逐出上京去他岭南封地。 “其实去岁恩师秦老就曾对孩儿提起过傅小官,那时候傅小官刚来上京,恩师的意思是傅小官接收了瑶县三万难民,这本是一件善事,却也因为他的无心之过导致了许多人的利益受损,他是来上京寻求庇护的,如果可能,恩师希望我能帮他一把。站在我的立场,就算是看在云清的面子上,我也是会帮他一把的。” “徐云清的事情不要再提。” “嗯……”席寻梅点了点头,又道:“我没料到他未曾前来寻我,反而通过陛下的那份廷对站在了朝堂之上。我很欣赏这小子,只是……他毕竟尚无根基,那彗亲王可是深得太后喜爱,而今三王子被废,如果彗亲王孤注一掷,傅小官根本无法抵挡。” 席老太爷淡然一笑摇了摇头,“你啊,你还是低估了尚贵妃!” 也就在此刻,蝶仪宫中尚贵妃听完虞问道的诉说之后,她对虞问道安排了一件事:“派人去寻那个叫姜鱼的女子,切记保护好她。让她现在就去金陵府衙击鼓鸣冤,至于状纸,你去找上官文修亲笔写一份。” “母后……休沐未曾结束。” “无事,宁玉春会开堂审理。” 虞问道起身离开,尚贵妃转身非常严肃的对年公公说道:“将这些年受了三王子欺负的那些人,全部保护起来,从明日起,每天安排一人去金陵府衙击鼓鸣冤。” 年公公心里一颤,领命退下,离开了皇宫。 陛下从蝶仪宫的内寝中走了出来,问了一句:“爱妃啊,你就不担心虞临的反扑?” 尚贵妃展颜一笑,说道:“所以这时候臣妾就得求陛下给禁卫统领霍淮谨一道密诏,金陵城宵禁,如此,差不多就万全了。” “虞临将他那儿子抬去了慈宁宫。” “无妨,问筠在那,长公主也在那。” “朕……要不要去瞧瞧?” “臣妾以为,陛下还是不要去的好,毕竟到了这种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 皇城后宫,太后所居之慈宁宫里此刻气氛凝重。 虞问筠陪在太后的身边,彗亲王跪在太后的面前。 三王子浑身是血的躺在一张木床上,就摆在这里,此刻他正在低声的**。 他的旁边是三位老太医,肃然跪在后面,垂头不语。 “儿臣受母后疼爱留于上京,儿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非母后召见不敢进宫,为的是谨遵母后教诲,以免众臣猜忌。儿臣低调的活着,却没想到那傅小官目无王法,当街将我儿打至残废……我儿这一脉,可就这么绝了后。” “母后啊,儿臣与那傅小官无冤无仇,此前儿臣也读过他所著之红楼一梦,也知晓他的一身才华,这样的少年本应该为社稷之栋梁,却没料到他居然如此狠毒!儿臣、儿臣忍无可忍,想着这是皇家颜面,那傅小官断了你这孙子的根儿臣并不痛恨于他,可他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皇家的脸,这是儿臣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儿臣派出了四百骑士,没想到这傅小官居然勾结江湖匪人,将儿臣那四百骑士生生杀去三百。十里长街五里血,母后您是没有亲眼见到那场面,那是人间地狱啊!” “儿臣求母后为您这孙儿做主,求了皇兄派出禁卫将那贼子擒拿,明正法典,以儆效尤,为我儿报了那冤屈之仇!” “我的儿啊!……” 虞临嚎啕大哭,虞问筠愤怒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六皇叔,“你这是血口喷人!” 虞问筠豁然站了起来,她身旁的长公主殿下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问筠,不得无礼,太后的心里可跟明镜似的,哪里会冤枉了傅小官,你可别急,坐下就当看一场戏。” 太后原本已经生气了,这傅小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我那孙儿的命根子打废了? 她本来就要叫和公公请了陛下来此,可现在听虞问筠和长公主这么一说,心里又有些怀疑。 彗亲王是她最小的儿子,居于上京是她的意思,这么些年来虞临也极为规矩,不过他这三儿子的所作所为倒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里。 只是她并没有在意,不过少年,心性未曾定下,以后长大了自然能够辨明事理。 那么今日之事,是不是这虞景梵惹了是非被傅小官撞见,于是酿成了此刻的大祸? 但无论如何这虞景梵也是自己的孙子,傅小官居然下了如此狠毒的手,这分明是没有把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 这个粗鄙的乡野小民,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太后越想越气,在她的眼里,傅小官的命哪里有她这孙儿的命值钱? 在她看来,就算是虞景梵真犯了天大的罪,也不是你傅小官能够惩处的。 所以她怒容满面,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叫人,却听长公主忽然说道:“母后,依臣女之见,这三侄子似乎极为痛苦,是不是让太医带下去救治要紧?反正情况母后已经看过了不是?” 哦,对,这孙子的性命要紧。 “尔等将他抬下,精心料理,切不可懈怠了。” 太医们连忙磕头答应,抬着虞景梵退出了慈宁宫。 长公主站了起来,走了下去,又道:“六哥跪了多时,而今心力憔悴,七妹想来那长街之战的前因后果肯定还有诸多细节,六哥恐怕遗漏了许多,是不是先回去休息,等明儿想好了再来求母后为你做主?” “不不不,我儿伤成那样,凶手此刻依然逍遥法外,六哥我……如何能够安心休息啊!” “哦,这倒是人之常情,不过……”长公主转身面向太后,说道:“母后啊,这审案呢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我是相信六哥所说的,可要将那傅小官明正典刑却也需要当场对质,不然若是有冤屈,可就害了母后您的一世英名。那傅小官虽然仅仅是个从五品的小官儿,可他在文人的心里影响极大。如果六哥所言无错,那么杀了傅小官这满世界的文人也无话可说。但如果六哥有所隐瞒……” “六哥啊,你究竟有没有隐瞒什么呢?你现在告诉母后还来得及,否则……就是陷母后于不仁不义之境地!这满世界的文人会如何评价母后?母后百年之后仙去,历史会如何评价母后?” 长公主顿了顿忽然笑了,“当然,皇家的颜面必须维护,可母后的颜面,也需要维护,你说是吧?六哥!” 长公主的一番话说的虞临冷汗淋漓,而太后娘娘也是一惊,是啊,就算是傅小官该死,也必须明明白白的让他死。 不然哀家之名声可就坏了! 尤其是那些文人,若是将此事编成故事流传下去,那哀家岂不是遗臭万年? 对于这一时代的人而言,名声可真的比金子都要珍贵。 所谓的爱惜羽毛,便是爱惜自己的名声,马上活到七十岁的老太后尤其看中这名声,因为百年之后,她的事迹是要载入史册的,那是后世人对她的评价,如果得了个有眼无珠独断专横的恶评,只怕阎王老爷不会容忍她的。 “你起来吧,这件事,就按照七姑娘说的去办。等明日将那傅小官一同叫来,哀家问明白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母后、母后啊,您那孙儿之伤残您是亲眼所见,如果母后不信儿臣之言,儿臣愿、愿一头撞死在这宫里以表明儿臣之坦荡之心。” 你倒是撞啊!虞问筠愤怒得像一头小母牛,就连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都红了。 你居然如此狠毒的陷害傅小官! 你居然想要坏了我和傅小官的好事! 你不得好死! 长公主却淡定自若,她瞟了一眼虞临,“六哥啊,母后可没说不相信你,母后仅仅是想让傅小官死个明明白白。这是母后之公正,既然你如此坦荡,又为何不能待得明日在此对质呢?你既然得了母后宠爱,你便应当为母后想一想。你不该以死相逼的,这样可将母后置于何地你清楚吗?” 第二百零一章 交锋 上 虞临面色阴沉的盯着长公主看了数息,转身对太后行了一礼。“如此,儿臣这便去接了景梵回府。” 他正要离开,长公主又说话了:“慢着!……六哥,依小妹看不如就将景梵留在宫里,毕竟这宫里才有最好的大夫是吧?你放心,小妹会去看望我那侄子,不会再让他受了委屈……母后,您认为如何?” 太后娘娘点了点头,“书容所言有理,你且退下吧,哀家有些累了。” “七妹!你当真有心了!母后保重,儿臣……告退!” 虞临转身离开了慈宁宫回到了彗亲王府。 “殿下此行不顺?” 鸾鸢阁里一青衣文士席地而坐,见彗亲王怒气冲冲走了进来,便将手中的书放下,问了这么一句。 “虞书容!她坏了我的好事!” 这青衣文士将茶水煮上,淡淡的说道:“让我猜猜……我本让你不要将三王子带去宫中,想来三王子被留在了宫里。既然是长公主坏了殿下好事,那么尚贵妃自然没有出面。长公主的策略无非是一个拖字,毕竟这些年里三王子做的那些事是不能摆到太后娘娘的面前的。” 他看向了彗亲王,“那么现在殿下需要做三件事,而且越快越好!” “请先生教我!” “其一,立刻去寻找这些年三王子欺负过的那些女子,全部斩杀,绝对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其二,直接调派府里的兵士,让西门飘雪多带一些绿林人士,将傅小官斩杀。” “其三,给我一张你的拜帖,我要出城一趟。” “先生要去哪里?” “南岭郡,见见那位种田的大将军。” 虞临一怔,“先生此意何在?” 这青衣文士站了起来,“试试看能不能说服那位大将军。” 虞临心里咯噔一下,“时候未到”! “我知道,但既然而今的局面我们已经落后一步,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得抓紧一些。” 青衣文士垂头走了两步,问道:“殿下以为今日之事出于偶然?” 难道不是? 青衣文士摇了摇头,“太后虽然破例让殿下留在了京城,可陛下却并不欢喜。今日三王子外出游玩,本来是要去未央湖的,却在半途转了道去了长街。因为他身边的一名侍卫对他说五味斋的姜鱼今日来了,所以他绑了姜鱼的未婚夫去了五味斋。” “而恰好傅小官那时候也正往长街而去,恰好傅小官就遇见了三王子与那姜鱼的破事。若是别人恐怕是不敢管三王子这事的,可傅小官却敢,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让三王子报出他的名字。” “这真的是巧合?” 虞临心里一惊,“如此说……是我儿落入了别人的算计?” “不是别人,是尚贵妃!” 青衣文士盯着彗亲王,“殿下再想想,长街血战时间那么久,就连金陵府衙都知道,甚至如果不是世子殿下和宁太傅阻拦,宁玉春派出南北两衙的捕快去营救也是来得及的,可为何五皇子的清风细雨楼一直未曾有动静?” 彗亲王豁然一惊:“那贱人想要此事闹大!” “所以,殿下,而今之局面我们已经被动。为了以后之大计,您有两个选择,其一是现在入宫向太后讲明缘由,放弃三王子,求个全身而退,去殿下岭南封地。其二就是将此事做死!只要傅小官死了,太后就算是对殿下有所责罚,想来也重不到哪里去。尚贵妃就算再有手段,可太后依然健在,她就翻不了天!” 岭南苦寒,当年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虞临苦苦哀求太后方才留在京中,难道现在老了还是要滚去岭南? 虞临想着自己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那贱人恐怕会大笑三声,而上京所有人将会知道他就是那个失败者。 甘心吗? 上京这么多年的经营难不成就这样放弃? 若是放不下,那就只有选择第二个了——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傅小官! 彗亲王虞临下定了决心,一声大吼:“来人!” …… 上京今晚的夜非常安静。 因为宵禁的原因,原本热闹的大街小巷此刻空落落没有一个人影。那昏黄的街灯下,只有一两只野狗偶尔跑过,留下两声犬吠,便再没有其他。 今日长街血战,傅小官打残彗亲王府三王子之事早已传遍上京,这事儿来的比他那水调歌头登上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还要震撼。 一个是堂堂亲王,一个是小小地主,本身这身份上的差距就有如天渊,在所有人看来,一个亲王要碾压一个地主当然就是一根手指头的事。事实上好像本也是这样,那十里长街数百骑兵对傅小官发起了冲锋——这在金陵城的历史上可是极少见的,上一次这样的场面还是前朝覆灭前夜。 以四百骑兵而对两个手无寸铁之人,这结局似乎不应该出现意外,可偏偏就出现了意外。傅小官非但没死,那彗亲王府的四百骑兵据说仅仅回去了百来骑。 傅小官仅仅受了一些伤,他的身边仅仅三个人,就是这样,十里长街五里血,而那五里血居然全是彗亲王府的骑兵战马的血! 上京城的百姓们喜欢这样的故事,那些无法诉说的冤屈,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憋屈,仿佛就在这样的故事中得到了释放,于是那傅小官自然就成了正义的化身。 十里长街,傅小官手握战刀于冬日暖阳之下独立街头,便见其战刀挥洒,那些恶奴们尽皆丧命在他的刀下! 那一刻才子傅小官仿佛战神附体,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他,就是上京的英雄,就是大虞的英雄! 傅小官这个名字又一次在上京城里响亮,却不是因为他的文,而是因为他的武。上京城的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傅小官是文武双全的少年,当为天下少年之楷模! 可在兴奋激动之后,这些百姓们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想着这长街之战可能带来的后果。 今夜之宵禁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多上京百姓为傅小官叫好,却又开始担心这临江来的这少年会不会就这样被彗亲王给弄死了。毕竟这身份上的差距无法弥补,毕竟那彗亲王可是陛下的亲弟弟!而傅小官呢?还是那句话——他不过临江来的一小地主! 那些痴迷于红楼一梦的少女们闺房里的灯迟迟未曾熄灭,想着那少年在长街英姿飒爽的模样,才知道这文人原来也是可以横刀立马血染长街的。 这便是英雄般的存在,就更让这些痴情的女子们爱慕,当然也更让这些女子们担忧。 燕小楼此刻就极为担忧。 她在爷爷燕北溪的书房里来回不安的走着,想着爷爷说那傅小官定然无事,但这颗心却始终放不下去。 既然爷爷肯定傅小官无事,为何又让大伯去了费府? “小楼啊。” “嗯。” 燕北溪靠在软塌上翻着一本书,徐徐说道:“明日随你大伯去见了傅小官,你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爷爷请讲!” “你就说……胭脂楼的姬临春,就在彗亲王府上。” 这是什么意思? 燕小楼皱起了眉头,燕北溪翻了一页书,“你说了他就知道。” 燕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燕小楼愕然的向外望了望,当然是看不见的,“今夜很热闹,你先回去休息吧。” “哦,那爷爷您也休息吧。” “我再等一会。” 燕小楼不知道爷爷等什么,她回到了闺房里,坐在了书桌前,心里挂念着傅小官的安危,想着刚才的那马蹄声应当是皇城禁卫,难不成彗亲王请动了陛下,派出了禁卫要将傅小官给杀了? 她哪里能够安坐,站起身来,对她的丫环说道:“小雪,备车。” “小姐要去哪里?” “去傅府看看。” 燕北溪的书房之中,段云愁走了进来,“老爷,小楼小姐出去了。” 燕北溪并没有觉得奇怪,甚至他的眼依然看着手里的书,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随**代了一句:“你跟着她吧,顺便也看看。” …… 金陵府衙今夜灯火通明。 当衙门外的那**冤鼓被疯狂的擂响之后,宁玉春走入了衙门,在一群衙役的威武之声中,他坐到了堂上。 “来者何人?为何深夜击鼓?” “回大人,民女姜鱼,这是民女之未婚夫刘修平。他今日被那恶贼虞景梵打成重伤,民女今日也差点被那恶贼虞景梵羞辱,幸得傅小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否则民女必然遭了那恶贼的毒手。民女想着这朗朗乾坤,那虞景梵仗着家里的滔天气势为非作歹目无王法……民女,心里难平,故民女前来击鼓鸣冤,望大老爷将那恶徒绳之以法,保得那好人傅小官之万全!” 姜鱼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哭诉了一番。 “可有诉状?” “有,请大老爷一看!” 宁玉春走了下去,接过诉状一看,问道:“这虞景梵是彗亲王的三儿子?” “正是!” “哦……事涉亲王殿下,便关乎皇家颜面,你这诉状若是有假,你可知罪?”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当时民女那五味斋有许多街邻目睹,大人可宣来一问。” “唔……来人!速速捉拿虞景梵归案!” 第二百零二章 交锋 下 彗亲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大门里出来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向东门方向而去,走得很慢,但那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路面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彗亲王府的大门里整整齐齐的出来了足足三百铁骑。 他们肃然的立在寂静的三月巷子里,随着最前面那人手里的长刀一挥,三百铁骑疾驰而去,却并没有发出多少声响,这些战马的马蹄居然都包裹着厚厚的垫子。 而后彗亲王府的大门里又走出了二十多个黑衣人,领头那人背着一把细剑,他从地上飞起落在了对面的屋顶,这二十多个黑衣人也随着他飞了起来,一路纵横,直冲玄武湖傅府而去。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这大门里又出来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的速度很快,它径直向南门而去。 这辆马车里坐着的就是那青衣文士,此刻他皱了皱眉头,然后诡异的一笑。 萧战统领着这只骑兵,沉默的疾驰在上京城的街道上,他要做的是直接冲往傅府,冲破那大门,然后配合西门飘雪所带领的绿林好汉将傅府里所有的人都斩尽杀绝!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三月巷子的尽头,一个人、一匹马、一杆枪,就立在街中央。 就着混黄街灯,那人孤独的骑在马上,却给萧战带来了极大的压迫。 萧战眉间紧蹙,他拔出了长刀,斜斜指向天空,胯下战马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弱,今夜王爷之命,就只有一个字:杀! 可随后他便发现有点不对,站在街中央那人依然未动,他豁然向街巷的两边看去,那些屋顶上出现了许多人。 那些人手握长弓此刻已然瞄准了他们! 羽林军! 这特么就是个圈套! 他的心里一紧,便见长街中央那人手里的长枪一挥,两边屋顶上的箭羽唰唰唰的就射了下来。是那般的冷,是那般的密,仿佛暴雨倾泻而下,是那般的销魂。 “咄咄咄咄……” “啊……!” “噗噗噗……!” 有惨烈的叫声,有战马的悲鸣,一轮齐射之下,三百骑兵瞬间伤亡过半。 骑兵依然在冲锋,萧战咬紧了牙,他希望能够冲出这长弓的射程,他希望能够带着剩下的这些兵士冲到傅小官的家! 然而,他却在一瞬间绝望。 他距离长街尽头那人只有三百米,可就在这三百米距离的两侧,又冒出了两排手持长弓的羽林军士兵。 又是一轮齐射,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萧战身后仅仅剩下了五十余骑。 长街尽头那个握枪的人摇了摇头调转马头走了,可更令萧战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那拐角之处,徐徐走来了足足千骑! ——那是皇城禁卫玄甲骑士,大虞最精锐的骑兵,他们原本应该驻扎在上京城外的卫所里,此刻却出现在了这地方。 “除了那带头的,其余统统杀光,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堆在彗亲王府的门口,然后……将那带头的押去金陵府衙,随后你们各自回营。” “没劲!”霍淮谨又吐槽了一句,然后骑着战马施施然离开,向傅府走去。 没错,他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似乎根本不急。 …… 同时,在这上京城的某些地方,那些曾经受过虞景梵欺凌的女子家宅,有黑衣蒙面人纷至沓来。 他们当然是来杀人灭口的,这本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那些女子都是上京城寻常百姓,而这些黑衣人却都是绿林强人,他们做完这事还得赶去傅府支援那边的行动。 所以他们来了之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家宅的房顶上居然早已有了人。 这是轻风细雨楼的人,准确的说,是轻风楼的剑客。 这些剑客就这样提着剑从各处的屋顶上飞了起来接客了,战斗的时间极为短暂,然后那些黑衣人便丧命于剑下。 轻风楼的剑客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等待,因为他们没有接到红妆传来撤退的消息。 西门飘雪带着一众高手来到了玄武湖旁。 暗淡的星月之下,冰封的玄武湖黑黝黝仿佛无底的深渊。 他的心里对于今晚的行动是不赞成的,因为既然上京城宵禁,这便说明今日之事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而宵禁的目的,当然是以防双方再次发生械斗。 傅小官的身边有苏珏这样的高手,如果他们突袭彗亲王府,还真没有人能够将他挡住。 但彗亲王身边的第一谋士计云归却力排众议,推动了今夜之行动,言说过了今夜便再无时机,若是傅小官不死,则彗亲王大祸临头。 要杀傅小官可特么没那么容易,那道院大师兄苏珏可是半步圣者的高手,自己带着的这些手下不过二三流,都不够苏珏砍两剑的! 这怎么打? 西门飘雪也不知道啊,按照计云归的计策,他们现在需要在这里等,等萧战所率领的骑兵攻入傅府制造混乱之后,以烟火为号,他们从玄武湖而至傅府,用突然袭击的方式将傅小官斩杀,然后立刻撤退。 计云归说当骑兵冲入傅府之后,傅小官身边的高手定然会去阻挡骑兵,而傅小官也定然会留在其后,那便是机会,若是错过,可就成了又一场血战。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所以西门飘雪此刻就在这里等着,等萧战发出烟火消息。 苏苏在陶然亭荡着秋千,望着黑黝黝的玄武湖,心想那些家伙怎么还不来呢? 燕小楼和傅小官相对而坐,她有些害怕,因为没有点灯。 对于燕小楼的到来傅小官是非常的意外,他不知道应该和她聊些什么,因为彼此并无了解。 所以他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真的没事,我叫个人送你回去,今晚可不**全。” 燕小楼那双眼睛盯着面前那个模糊的人影,心想再没有比今晚更安全的时候了,那大街小巷可连鬼都没一个的。 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和傅小官单独相处,当然,那个荡秋千的苏苏被她忽略了。 “其实今日之事,你大可以回去报官,让官府处理,何必要去冒那样的险?去岁被人劫持难不成你就忘记了?” 这话儿听起来有些抱怨,就像小媳妇一样。 傅小官嘿嘿一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彗亲王的儿子呀,若是知道,我肯定会用你说的这个法子。” 燕小楼信以为真,忽然想起爷爷要带给傅小官的话,便说道:“爷爷让我告诉你,姬临春就在彗亲王府。” 傅小官眉间一皱,他本以为那个雨夜清风细雨楼血洗了胭脂楼之后还一把火将那地方给烧了,姬临春要么被杀要么被烧,总之她应该死了,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彗亲王府! 这姬临春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她是雨花台的人,而雨花台是四皇子的势力,那么四皇子和彗亲王之间难不成还有故事? “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傅小官起身去了内院,找了苏柔,请她去一趟彗亲王府,务必将那个叫姬临春的女人带回来。 “这里你不担心?” “这里不会有事,五皇子在这安排了七把剑。” 苏柔离去,傅小官回到了陶然亭,“你回去之后也帮我带一句话给你爷爷,就说……那张破日神弓的事我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燕小楼愕然瞪大了眼睛,想着爷爷和傅小官两人互带的这一句话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看来傅小官是知道了爷爷的意思,可爷爷能知道傅小官这话的意思吗? “你放心,他知道的。” 就在这时,傅府中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在寂静的夜空中绽放,是那么的美丽。 “你应该走了,呆会……怕会吓着你。” 他这是关心我? 燕小楼心里欢喜,便摇了摇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远处的西门飘雪终于等来了信号,他拔剑一挥,二十多号绿林强人跟着他踏上了玄武湖,向湖那边的傅府冲去。 “不是,呆会有强人要来杀我。” “那你和我一起走。” 这……傅小官该怎么和她解释呢? 必须让这些强人杀入傅府,这是很关键的一步,但这事却没法给燕小楼说,这小妮子倒是倔强得很。 “那我们去里面。” “好!” 傅小官带着燕小楼去了离宸轩,西门飘雪带着一帮杀手冲到了陶然亭,然后顺着长廊冲了三丈,苏苏早已飞去了清心阁的阁顶上,悄咪咪的盯着这扑来的一群人。 西门飘雪突然止步! “小心有诈!” 傅府没有亮一盏灯,他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打斗声,那么萧战所率的骑兵呢? 他当下决定离开,可他尚未转身,就发现再也无法离开。 就在他们身后的陶然亭中,一盏灯亮了起来,他回头看去,灯下坐着的正是大师兄苏珏。 他再往傅府的深处看去,许多盏灯都亮了起来,还有几盏灯正向他们走来。 那些灯就挑在剑上,七盏灯,七把剑! 剑林七剑! 傅小官也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他忽然提着这把刀将这府上的东西砸烂,烂了那窗,烂了那楼,烂了那长廊,也烂了那一尊陛下送给他的白玉貔貅。 燕小楼惊诧的看着,傅小官转头对她微微一笑,“这事儿……你就当没看见!” 第二百零三章 夜夜夜的黑 上 天空中原本就暗淡的星月不知何时已经隐去,渐有风起,很凉。 燕小楼已经回了燕府,爷爷书房里的灯依然亮着,她想了想,紧了紧了衣裳走了过去。 燕北溪从暖榻上坐起身子,咳嗽了两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容。 燕小楼走过去将他搀扶着,有些心疼,说道:“爷爷您应当早些歇息的,这入冬以来您这咳嗽就没完全断过,可别伤了身子。” 燕北溪微微一笑,“哎……爷爷老了啊,这身子骨明显感觉一年不如一年。”他向窗前走去,将那紧闭的窗户打开来,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哆嗦了一下,深吸了一口这凉气,抬眼望了望天,“这夜……怎么这么黑?” “大致明儿又有雪了吧,这里太冷,您进去,我把窗户关上。” “窗户就别关了,透透气。说说看你在傅府看到些什么?” 燕小楼将傅府所见一一讲来,但忽略了最后傅小官自己砸自己房子这事,因为这事傅小官说让她就当没看见,那便没看见吧。 “他让我也带一句话给爷爷您。” “哦,他说什么了?” “他说……那张破日神弓的事我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就这样?” “嗯,他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燕北溪坐在了暖床边,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扣着床沿,发出轻微的咄咄声。 宣历元年发生在东部边军的那件事,当时通过兵部传到枢密院,而后门下中书省才知道。 因为秦同的战死,当时尚在朝中的参知政事秦秉中认为这份折子有诸多疑问,要求枢密院派专人前去东部边军调查。 然后费老太师找到了燕北溪,两人聊了两个时辰。随后在朝堂之上,燕北溪着燕师道派出枢密院的人去了东部边军调查此事。 三月后,调查之人回京,言说东部边军奏折无误,秦同将军率一千轻骑深入洗马原,陷入夷国红翎军团的包围之中。当东部边军派出军队前去救援时候,秦同将军已经战士,一千轻骑仅仅回来一半。 此战便是洗马原之殇的官方版本。 燕北溪当然知道那张破日神弓,那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意思,自然就是让出东部边军主帅之职。 难不成傅小官要重启洗马原之殇的调查? 而今赈灾贪墨之事举国上下的官员都极为不安,难不成在这种时候陛下还有精力对东部边军开刀? 当然,如果将燕浩初召回,这一刀便劈不到燕阀的头上,既然傅小官出言相告,那么他的目标想来就是费阀。 费阀在军中的根基极深,前有南部边军大将军费安,虽说费安而今归隐于南岭郡,可他经营了南部边军整整二十年! 而那费邦曾经经营东部边军十五年,借着洗马原之殇与燕师道达成的协议调至兵部尚书已有近八年,这八年里也不知道他借着这一权势暗地里在各大边军安插了多少人手。 而傅武现在已经是东部边军轻骑兵统领,想来费阀的计划是让费武重掌东部边军了。 如此看来,那一番利益的勾结,燕阀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让费家如虎添翼。 失算了啊! 燕北溪缓缓仰头,心里想的却是傅小官才来上京多少日子?他为何知道这么多的事?难道陛下和尚贵妃就如此信任他? 难道陛下和尚贵妃已经查明傅小官确实是徐云清和傅大官的儿子? 想来应该是这样,否则单单凭着傅小官的本事,他哪里能够知道过去了八年之久,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东部边军的事? 傅小官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枚卒子,这一点燕北溪很笃定,这枚卒子既然指向了东部边军,那么最终要吃掉的就是上京的费阀。 这个胃口有点大,就算陛下能够将费阀吞下去,这枚卒子只怕也会从棋盘上消失。 敲击床沿的声音停了,燕北溪淡然的对燕小楼说道:“你去歇息吧,我也准备去休息了。” 燕小楼请安告退,段云愁走了进来。 “傅小官不死,上京城不宁。” 燕北溪沉默半晌,“他死不了,以后不要再关注傅小官,我们得把视线放长远一些,关注一下东边吧。” …… 霍淮谨一人一枪一骑走在寂寞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街灯在寒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扯得变了形状。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漆黑一片。 “又特么的要下雪了!原本以为西边的冬天很冷,这南边的冬天也不好过啊!” 他又嘀咕了一句:“要是有一壶酒就好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酒。”五皇子虞问道背着一把剑落在了他的面前,霍淮谨跳下马来正要行礼,虞问道摆了摆手,“一起走走?” “我去傅府。” “我也去。” “事情结束了吧?” 虞问道也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晒然一笑,“才刚刚开始。” 两人走进了傅府,傅府里一片狼藉。 霍淮谨皱了皱眉头,想着这可是一场有准备的仗,怎么会打成这样? “看不懂了吧?” 霍淮谨摇了摇头看向虞问道,虞问道没有回答,而是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傅小官,拿酒来!” 傅小官施施然走了出来,对两人行了一礼,一脸苦笑道:“你看我这地方现在乱成这个样子……” “去那亭子里喝!” 陶然亭摆上了两个暖炉,石桌上摆上了几个热气腾腾的精致小菜,当然还有三瓶西山天醇。 傅小官斟酒,虞问道向他介绍道:“这位便是镇西王次子霍淮谨,而今统领皇城禁卫。” 这名字有些熟悉,傅小官想了想,曾经虞问筠和他说过,不过是因为三公主的事提了一下这个名字。 她说三公主其实有心仪之人,便是那镇西王次子霍淮谨。 这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模样,生的很是秀气,若不是放在一旁的那杆长枪,估计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员虎将。 傅小官举杯向霍淮谨敬了一杯,言道:“今日之事,小官铭记在心,多的话就不说了,咱们初次认识,三杯!” 霍淮谨笑了起来,远在西边的时候就听说过了傅小官这个名字,和这天下所有人一样,因为那本红楼一梦,也因为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的那首词。 他本以为这就是才高八斗的文人,来了上京与三公主虞轻岚见过两次面,虞轻岚也提到了这个人,说此人非但文采风流,而且懂治世之道。 这本也没什么,可今日长街那一战却刷新了霍淮谨对傅小官的认知——这小子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关键是这小子还杀人不眨眼! 一个文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命的文人。 所以按照计划,在击杀彗亲王那三百骑兵之后,他就应该回驻地,但他却想来瞧一眼傅小官,因为虞轻岚说,年底和亲之事,傅小官极有可能作为和亲使者随去荒国。 “淮谨也早闻傅兄之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雄,三杯!” 两人就这样连干了三杯,虞问道只有独自喝了一杯。 “殿下今晚辛苦,我们也三杯!” 虞问道瞪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老子还以为你忘记了我的功劳! 又三杯之后,傅小官再次开口,说的却是心里的一个疑问:“这彗亲王……殿下有多少了解?我怎么觉得他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金陵城宵禁,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说明宫里是不想再看到任何冲突,也说明宫里对可能发生的冲突有了预防措施,可他却依然发动了这场毫无胜算的行动。 傅小官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于这彗亲王脑子有问题。 “我也不熟啊,不过今夜之事过后,他肯定是再难翻身的,按照我的估计……他会被逐出上京,赶去他在岭南的封地。” 弄不死啊! 这特么的就纠结了。 对于敌人,傅小官从前世到今生的观点都只有一个: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 这彗亲王不死,他的心里就难受了。 “怎么才能弄死他?” 这话问的霍淮谨心里一颤,看了一眼傅小官,发现这小子的眼里满是杀意。 “哎……我这六皇叔可深得太后喜欢,要弄死他,除非是给他戴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否则他是死不了的。” “哦……”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坏主意。 “我收到一个消息,东部边军的轻骑兵统领费国回京了。” “没有兵部的调令?” “那破玩意多简单?他哥就是兵部尚书。” 霍淮谨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就是边军出身,对于这军中的规矩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方将领若是没有兵部文书擅自离开,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那么费国回京是想干什么? “咱们就在喝酒等等吧,哦,再加一副碗筷,呆会还有一个人会来。”虞问道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傅小官望了望天空,天空漆黑一片,心想这怕是已经过了子时,也不知道还会有谁来。 对于今夜的布局他知道的并不多,但随着细雨楼情报的送来,他大致理清了其中的脉络。 老子果然是一枚棋子啊! 你们就真不怕我被别人一口给吃了? 第二百零四章 夜夜夜的黑 下 施府主屋里的灯也未曾熄灭。 施老太爷蹙眉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心里依然没有拿定主意。 上次和傅小官闭门一番交流之后他就明白这傅小官并非易于之辈,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看傅小官了,但今日长街之事却再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两个人两把刀,居然生生挡住了四百骑兵的冲锋! 虽然受限于长街地形,可那也是骑兵啊! 这倒不是彗亲王私拥军队,作为亲王,本就可以有八百私兵,只是这彗亲王的私兵配上了马匹。 但上京权贵却都知道彗亲王这些私兵不一样,因为他们多是退伍的军士,而负责操练他们的人,也是某个边军退伍的将军。 彗亲王也未曾去隐瞒此事,在历年的皇家围猎活动中,他都会带上自己的这些骑兵在陛下面前秀一把。 表现得极为光明磊落,这便堵住了众人的口。 所以这是一只真正有战斗力的骑兵,却没能将傅小官杀死,反而还被随后而来的道院弟子给差点弄个全军覆没。 “父亲,这傅小官……不好杀啊!”施朝渊当然也通过此事认识到了傅小官的厉害,这小子一家伙把彗亲王给阴了个底朝天,今夜之事过后,彗亲王再难有翻身之时,他必定会被逐出上京,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来。 不过是短短的一天时间而已,一个堂堂的亲王就被他给掀翻了,这小子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都是骗人的。 “杀傅小官的人找到了没有?” “回父亲,找是找到了,不过……还杀?” “为什么不杀?”施老太爷站定脚步,立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时间定在元宵夜,傅小官必然会去兰庭集……此事,你和大皇子通个气,看看他是个什么意见。” 施朝渊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在见了傅小官之后就如此坚定的要杀他,当然,这之前施朝渊也是想要杀傅小官的,那仅仅是为了出一口心里的恶气。但今日之事发生之后,说句心里话,他对傅小官再没有了杀意。 无他,仅仅是因为这厮非但不好杀,一个不好就会被他反咬一口,他连堂堂亲王都能咬死,何况这施家。 施老太爷却没有对他解释,而是喃喃的嘀咕了一句:“这天这么黑,怕是又要下雪了。” …… 傅小官和五皇子还有霍淮谨在陶然亭里喝酒聊天,董府的一家子此刻却坐立不安。 董夫人尤为紧张,她的手拽着一张手绢,眉间满是愁容,看了一眼董康平,问道:“今夜宵禁,会不会是彗亲王要对小官动手啊?你要不要去一趟宫里找找陛下?” 董康平摇了摇头,“你别担心,再等等。” “等什么?” “等傅小官送来消息。” 董府根基尚浅,可没那么多的眼线,所以这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但一想傅小官傍晚时分来过说过的那句话,心里却反而有些担心。 傅小官说今夜会有很多事情发生,让他们就呆在家里,书兰也不要过去,等事情结束我会派人送消息过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送来? 董书兰也很担心,她很想去傅府看看,但想着傅小官的那句极为慎重的话,便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家伙,可真是胆大,居然敢在长街将那三王子给废了,居然还敢在长街与四百骑兵一战! 简直是不要命了! 他那时有没有想过万一没打赢,被彗亲王给杀了,我和问筠怎么办? 这事儿得好生警告他一番,眼见着就快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事情还这般冲动,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们急促不安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董府的门口,春秀走了进来。 她正要行礼,董书兰却一把拉住了她,“没事吧?”董书兰紧张的问道。 春秀露出了微笑:“回主母,没事的。” 一声主母叫的董书兰脸蛋儿一红,她连忙又道:“说来听听。” 春秀便将府上的一应布置和最后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出来,董夫人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幸亏五皇子殿下安排了高人在府上,这天杀的彗亲王,他那儿子做出了那天怒人怨之事非但不悔过,反而还想要加害小官,当真是该死!” 董修得耸了耸肩膀,“你们看,我早就说了他不会有事的。” 董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判断?” “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这可是古话。” “你这意思傅小官是坏人?” 董修德看着马上就要爆发的母亲,立马闭了嘴,心里想的却是那傅小官如果是好人才特么的见了鬼! 董书兰斜乜了董修德一眼,又对春秀问道:“那……现在他在干啥?” “回主母,现在少爷在喝酒。” 喝酒?董书兰一怔,“和谁喝酒?” “一个是五皇子殿下,还有一个是刚到的燕师道,另外一个是年轻将军,以前未曾见过。” …… 五皇子要等的人就是燕师道。 燕师道在将夜时候离开了燕府,去了一趟费府。 他当然是去见费国的,因为前两天费国来燕府找过他。 燕师道喝了一杯酒,眉间有些凝重。 “判不了他私自离军之罪,他的手里确实有探亲文书。他是轻骑兵统领,有兵部审批文书即可,无须上报枢密院,当然更无须请奏陛下。” “他此行所为何事?”傅小官问道。 燕师道看了看傅小官,在这混黄的灯光下,傅小官的五官确实和徐云清有几分相似。 他微微有些出神,然后莫名一笑。 “还不是因为赈灾贪墨之事。” 随后燕师道将此中详情细细说给了傅小官听,他觉得傅小官有资格听听。 “去岁陛下彻查贪墨之事,抓捕了各道官员数百,而今就羁押在大理寺狱中。眼见着这顺藤摸瓜就要摸到瓜了,许多人便再无法安坐,包括燕阀也是一样。” 对于燕师道如此坦诚的言语傅小官倒是颇为佩服,但五皇子看起来却波澜不惊。 “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毕竟上京传言六大门阀以燕阀为首,经历了爷爷和父亲两代宰相的经营,说句实在话,只怕父亲自己都不知道门下有多少人是靠着燕阀升官发财的。” 他又喝了一杯酒,“所以去岁末,为了防止陛下继续查下去,夷国的红翎军团有了动静,他们从驻地开拔到了洗马原,与我东部边军隔河相望。而据斥候探查,夷国之后方物资正在大量调拨,就连夷国军部首脑都亲自来了前线视察。” “种种迹象表明,这东边恐怕是不太平了,所以陛下在一番深思之后,对百官宣布了那些人犯不审而斩的决定。这自然是陛下妥协了,也算是安了这些官员门阀的心。” “可费国此次回来对我说的却是陛下并未曾动摇继续查下去的决心,那番话不过是说给我们听的。所以他的意思是……东边那一仗,还是得打。只有真正打起来,打大了,打得陛下根本无法顾及这贪墨之事,才能真正解了六大门阀之危。” 傅小官认真的看着燕师道,仔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问了一句:“他是如何得出这个判断的?” 傅小官想的是会不会因为自己家往东边运粮这事暴露了,但燕师道的回答是:“他说,这是费老太师的判断。” “他为什么敢对你说这大逆之话?” “一来,兵部无论有什么动静都无法绕开枢密院。二来……”燕师道端着杯子将酒洒在了地上,“父亲犯过一次错误。” “什么错误?”问这话的人是虞问道,而傅小官大致已经猜到。 “宣历元年,洗马原之殇,秦同是不该死的。那时候父亲认为燕阀在文官之中已是巅峰,但在武将之中却毫无建树。所以在洗马原之战发生之后,费老太师来寻了父亲谈了很久,于是就有了费邦调任兵部尚书,而我那三弟燕浩初调任西部边军统帅之事。” “这事儿,父皇可知道?” “父亲在宣历五年秋与陛下说明了真像。” “他为什么要说出来?”问这一句的是傅小官。 “因为父亲对我说过多次,所谓的燕阀,就是陛下的燕阀。” “所以宰辅大人对陛下说了之后,陛下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而更加信任。并且陛下也并没有为秦同翻案,其目的是将燕阀这枚棋子埋下去,让费家以为有了宣历元年的那次合作,这一次自然还能继续合作。” 傅小官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燕师道看着他看了数息,亲手拿着酒瓶给傅小官倒了一杯酒,什么都没有说,遥遥举杯共饮了一杯。 “那么对于东边,燕阀是如何打算?” “父亲的意思是……那就打一仗。” 如此看来,这依然是为了麻痹其余五阀,陛下要将这六大门阀洗牌的决心并没有改变,而且燕阀是知道的。 那么燕北溪会不会召回燕浩初? 想着前些日子在燕府与燕北溪之交流,傅小官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特么的,燕北溪就是陛下的人,自己还天真的去给燕北溪解惑,实在是愚蠢之极! “另外还有一件事,彗亲王的幕僚计云归去了南岭郡找了费安。这是费国告诉我的,他说……费安之心早如死灰,这计云归想请费安带兵入京,简直是愚蠢。” 第二百零五章 正月初七 “终究遗憾了一点。” 尚贵妃的肩膀上歇着一只信鸽,她将手里的纸条递给陛下,又道:“没法给他冠上谋反的罪名,那就只有让他去岭南了。” 皇帝拿着那纸条看了一眼,丢在暖炉中烧掉。 “费安哪里会上了这种当。” 尚贵妃一声叹息,问道:“接下来计先生如何安排?” “就让他去东部边军吧,多一双眼睛盯着总是会好一些。” “真要打?” “傅家的粮食已经陆续的发出,最早的一批估计在下月初就能送到兰陵城。按照燕北溪和朕的估计,这场战争的暴发时间会在费国返回东部边军之后——毕竟这一战的另一个目的,费家是想让费国重新执掌东部边军,所以当费国回到东部边军,这第一批粮食差不多也就到了。” 想着傅小官对此事的提醒,和他随后主动承担了这粮食的运送,这小子,朕倒是欠了他的。 这便是虞朝少年,与天不老,朕会记得他的好,将来……便让他与国无疆! “可是报上来的武器盔甲却欠缺了许多。” “无妨,打烂了再重建吧……倒是这京城之中,也该布置下去了。” …… 昨夜漆黑的夜和寒冷的风终于将酝酿了一宿的雪给飘了下来。 纷纷扬扬中,偌大的上京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面纱,极目望去,一切都不再清晰。 彗亲王府的门再没有打开,门外三百多个人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条街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作三月巷子。这巷子的两旁是许多的老柳,此刻这些老柳树自然褪去一身的绿,光秃秃毫无生机。 但当那三月一到,这些老柳便会生出新的柳叶,也会绽放出洁白的花絮。 当那春风一起,这一巷子的柳絮纷飞,就是上京城有名的阳春三月雪。 这时候自然不是三月,今儿个是正月初七,却也有大雪纷杨,白了那老柳,也白了那街道上已经黑了的血。 当天光微亮时候,一只黑狗嗅着这血腥味儿跑到了彗亲王府的门口,它看着那一大堆人的脑袋,似乎吓了一跳,对着那门汪汪汪的狂吠了几声。 然后那府里传来了一声绝望的大吼:计云归!你误我好事,本王,定不会放过你! 黑狗吓得扭头就跑,街上薄薄的雪面便留下了一串梅花般的印痕,很是好看。 彗亲王赤红着双眼,双手抱起一个前朝流传下来的青釉仕女瓶“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那原本抱琴的仕女也散落一地,站在书柜旁的世子虞乐和次子虞欢吓了一大跳,心想这物件父王可是最喜欢的,如此看来情况极为不妙。 彗亲王一宿没睡,他什么消息都没有等到,于是他就知道这事儿被计云归给下了个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想的却是这计云归最后跑去了南岭郡,若是真让他请动了费安……这特么的就是要置本王于死地了! “备车,备车!” 彗亲王一边大叫一边慌张的跑出了书房,才发现天色已亮,雪很大,身子很凉。 他上了马车,护卫打开了亲王府的门,马车却没有前行。 他撩开车窗,便看见金陵府衙最精锐的惊羽卫此刻正肃然的站在门前。 惊羽卫中还有一顶轿子,此刻那轿子里走下来了一个人,他是宁玉春。 “金陵府尹宁玉春见过彗亲王殿下!” “哼!本王有急事出城,尔等这是何意?” “回亲王殿下,昨夜有一女子击鼓鸣冤,事涉殿下的三王子,但下官寻思殿下昨夜恐怕没空,故决定于今日在此等候殿下……殿下,您这亲王府的门口,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头?这可是一桩大案啊,下官既然看见,还请殿下移步金陵府衙,当然,下官定然查明其中真像,还殿下一个清白。” “你……你个小小的金陵府尹,也敢拦住本王的路?你那府衙本王没有兴趣,本王要走,且看你如何拦我!” 宁玉春面带微笑摇了摇头,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这雪花融化,然后捏了捏手。 “下官就知道不太好请殿下,所以……”宁玉春转头向那轿子说了一声:“贾公公,你再不出来彗亲王可就跑了!” 跑?本王跑什么? 彗亲王一个激灵,便见那轿门打开,陛下身边的传旨太监贾公公走了出来。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笑意的小跑过去,来到了彗亲王的马车前,低声说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皇家的颜面还是需要殿下维护的。陛下对奴才交代了一句话,陛下说彗亲王肯定会随着宁府尹去府衙自证清白,您看、陛下看走了眼,没想到殿下居然会跑——话说,这国家都是陛下的,殿下能跑到哪去呀?依老奴的意思,殿下这就随宁府尹去府衙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是美哉?” “本王可没想跑!” “这……老奴回去会禀报陛下,殿下并没有想跑。那殿下现在就随宁府尹去,可好?不然老奴这差事可就交不了差了,若真是弄僵了动起手来……那时候只怕殿下您,不好下台啊。” 彗亲王闭目仰头,静默数息,“好吧,本王就去府衙瞧瞧。” 宁玉春带着彗亲王走了,贾公公望着风雪中渐渐模糊的人影,摇了摇头上了马车,便看见了傅小官那张笑嘻嘻的脸。 “傅公子啊,这假传圣旨之事若是被陛下知道,老奴可是会被砍头的!” “公公传了什么圣旨?没有啊,公公就是劝说了一番彗亲王而已。彗亲王原本想要逃离上京,却在公公的劝导之下,主动去了金陵府衙侯审,这可是公公的大功劳啊!” “可老奴搬出了皇上啊!” “是啊,这又没有错,皇上不就是用来背、不是,不就是用来威慑这些小人的么。” 好像有点道理,贾公公打了个哈欠,“走吧,老奴还得回去睡个回笼觉,明儿个就开朝了,可是大朝会,你可也记得早些入宫来。” “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傅小官取了五千两银票塞到了贾公公的手里,“咱们这么熟了,多的话不说,过年也没去给您拜年,这是小子的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 说着他跳下了轿子,对贾公公挥了挥手,贾公公笑着摇了摇头,轿子抬了起来,向皇宫而去。 苏苏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站在风雪之中,原本绑在脑后的马尾巴不知何时被她解散变成了一头披肩长发。 那长发便在这风雪中飞舞,看上去……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幸亏是白天,若是晚上,这造型真有点吓人。 “你留在这干啥?”苏苏好奇的问道。 “看看。” “看什么?” “看会不会还有人来。” 傅小官真的就在彗亲王府的那大门前驻足看了半个时辰。 那大门在彗亲王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关上,里面也并无声音,苏苏就看不明白了,其实傅小官也没看明白,他以为那个叫计云归的谋士会回彗亲王府,可现在看来这人只怕已经跑了。 苏柔昨晚去了彗亲王府,却没有找到姬临春。 于是他天还没亮就凭着陛下给他的玉牌跑进了宫里,找到了贾公公随着宁玉春来到了这里。 他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守到计云归,因为他想的是彗亲王府那么大,要藏一个人实在简单,如果这姬临春是个重要人物,那么知道她藏身之处的人肯定很少。 彗亲王是一定知道的,不过,因为彗亲王身份的原因,如果他咬死不说,傅小官拿他毫无办法。 可对付一个幕僚就简单多了,傅小官有无数的法子让他张嘴。 “走吧。” “不看了?” “没啥好看的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 “去金陵府衙瞧瞧热闹。” …… 因为还没开朝的原因,又因为事涉彗亲王,所以金陵府衙里主审姜鱼一案的是刑部尚书席寻梅。 这破事儿! 席寻梅在今儿一早接到陛下口谕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倒不是怕彗亲王,而是从漠南牧场回来过年的父亲早上对他的说的那番话。 “爹养了一辈子的马,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他狗儿怎么叫,不误马儿走正道!” 这是什么道理? “你就死命的审这个案子,管他彗亲王怎么叫,不就行了?狗儿叫烦了,主人是不会打马的,只会打狗,信爹的,错不了。” 好吧! 席寻梅收敛了心神,面容一震,手里惊堂木“啪!”的一拍,“带原告姜鱼上堂!” 傅小官和苏苏在外面探头探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嘟哝了一句:“不行,这状我也得要告!” 说着他转身去了对面一处讼师房,花了一两银子,请里面那讼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诉状,那讼师写完之后一直看着傅小官,傅小官摸了摸脸,问道:“你看什么?” “啊,哦,你能不能在这书上帮我签个名?”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又是红楼一梦,“那你退我那一两银子。” 这讼师一脸肉痛的将那一两银子还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提笔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讼师拿着一看,又瞄了一眼傅小官,心想这字……老子今儿个开张难道就被骗了? 傅小官可没管他,拿着诉状跑到了府衙门口,“咚咚咚……”的就擂响了外面的大鼓。 第二百零六章 傅小官告状 这鸣冤鼓一响,吓得里面陪审的宁玉春一哆嗦,又是什么情况? 席寻梅正在询问姜鱼,忽然被这鼓声打断,心想难不成这上京城里的冤屈如此之多? 宁玉春和席寻梅对视了一眼,席寻梅能怎么办呢?只有点了点头,让姜鱼先候着,将那击鼓鸣冤之人带上来先瞧瞧。 就这样,傅小官拿着一纸诉状走进了府衙大堂。 “宣历八年陛下钦赐进士傅小官,参见二位大人!” 席寻梅顿时一惊,这小子跑上来是想干啥?本官不是正在审理你这破事吗? 宁玉春更是哭笑不得,你特么也是人证之一,呆会审了彗亲王自然会传你上堂对质,你特么急啥啊? 这简直不按剧本来嘛。 席寻梅用两声假咳掩饰了一下此间的尴尬,“本官还没传你上堂呢。” “啊,不是,回大人,今儿个一早下官去了彗亲王府看了看,里面鸦雀无声。下官寻思这彗亲王都被带走了,那亲王府里应该哭天喊地才对……” 说着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彗亲王,这是他第一次与彗亲王相见,免不得多看了一会,而彗亲王也盯着傅小官,他也没见过傅小官啊,此刻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来就是面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将自己的三子打残! 原来就是这个看似面善却内心恶毒的少年伙同三个党羽将自己那四百骑兵砍死一大半! 他不过临江一小地主! 他不过虞朝一文人,就算是那进士身份,还是陛下所赐! 可就是这样一个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的少年,却将自己苦心经营十数年的彗亲王府给掀翻了! 这特么的,阴沟里翻船大概就是此刻彗亲王的内心写照。 傅小官却颇为惊讶的扬了扬眉,因为这彗亲王长得颇为帅气,和陛下确实有几分相似。这样的人通常而言智商是在线的,长街袭杀在傅小官看来就是一着妙棋,可昨夜的所有招数却偏偏昏聩无比。 难不成是被仇恨冲昏了头? “大人,昨夜这彗亲王派了许多绿林匪人冲到了我那府上,一顿烧杀抢掠,令下官损失惨重。下官本想等此案了结之后再请刑部裁决,让彗亲王府赔偿下官损失,却没料到那彗亲王府似乎人去楼空。下官不知道彗亲王还有没有赔偿能力,下官担心这彗亲王知道东窗事发将家人遣散,并将一应财物带走,那……下官的损失折合纹银大致二十万两,这找谁赔去?” 彗亲王一听,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傅小官:“你、你、你要不要脸!” 二十万两银子,你特么那府邸才值多少? 趁火打劫是你这样打的吗? “殿下,我是文人,文人最重这脸皮,你不信啊?我那府上还保持着昨夜的模样,可以请席大人和宁大人派人去查啊!哦,我告诉你一下,其中有陛下所赐的一对白玉貔貅镇宅神兽,这玩意儿值个十万两银子不过分吧?” “你、你、你无耻!”彗亲王很是激动,就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 见过不要脸的,却真没见过像傅小官这样不要脸的! 彗亲王想要吐血,却堵在胸口,实在难受。 傅小官背着双手施施然走到了彗亲王的面前,一脸笑意,伸出了一只手将彗亲王指着他的手拍开,“你的意思是,陛下连十万两银子都不值?” 席寻梅一听,啊,这厮好无耻! 宁玉春仰头闭目,心想这文人不要脸,当真是无敌的! 彗亲王一惊,这话被傅小官掐去几个字一说,性质可就变了,他正要辩驳,傅小官却指着了他的鼻子:“作为一个亲王,你目无尊卑,作为陛下的弟弟,你目无兄长。作为当今太后的儿子,你却做出了人神共愤之事!” “别特么说话!我且问你,你可知礼义廉耻?你可知道德法纪?你可知这特么究竟是谁的天下!” 这最后一句话傅小官几乎是吼出来的,顿时令这大堂之上所有人大吃一惊。 府衙外围着的黑压压一片吃瓜群众也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 啊,傅小官又骂人了!会不会又把那厮骂的吐血呢? “我告诉你,这是陛下的天下!你纵容你那孽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特么居然还敢在这天子脚下出动骑兵想要取我性命!你想谋反吧?是不是陛下惩治了你那儿子,你的骑兵就要冲去皇城?” “你、你……” “我特么叫你别说话!” 傅小官此刻怒目圆瞪,杀气尽放,令彗亲王立马气短,浑身一个哆嗦,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傅小官闪身躲过,又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当今太后凤仪天下,慈惠善良。以身作则令后宫安稳,令天下百姓一心向善。可你呢?你却阳奉阴违,纵容你那孽子为非作歹,不知己过不懂反省践踏国家律法,你是想置太后于何种境地?你是想要气死太后!其心可诛!” “噗……!” 彗亲王狂喷鲜血而不止,“你、你……”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傅小官踏前一步,微微弯腰俯视着彗亲王。 “太后贤良宽厚,将你留在上京本意是能够念想时候见到你。可你呢?你懂太后那一番慈母之心吗?乌鸦尚懂反哺,羔羊尚懂跪乳,而你呢?” 傅小官站直了身子,恶狠狠的一声大喝:“你特么禽兽不如!” “噗……!” 彗亲王嘴里的鲜血再次狂喷,身子却已经瘫软,双手垂下,两眼已无神气。 外面吃瓜群众顿时欢呼,席寻梅旁边的书记官奋笔疾书,将这所见一字不漏的记载了下来。 而席寻梅和宁玉春却早已惊呆。 席寻梅是见过去岁在金殿之上傅小官将礼部尚书施朝渊给骂得吐血的,而此刻更甚,这彗亲王不知道吐了多少血,眼见着就只有出气没了回气。 而宁玉春是听过傅小官曾经那故事的,此刻亲眼见到,顿时惊为天人! 这家伙不但胆大包天,还思维缜密,处处围绕着太后,处处以太后之声誉来讨伐彗亲王,这特么换了谁也无法辩驳啊。 关键是他那咄咄逼人之气势,活生生将彗亲王憋屈至吐血将死。 随着那一句你特么禽兽不如骂出口,府衙外吃瓜群众顿时激昂:“弄死那禽兽不如的狗屁亲王!” “还太后之清白声誉!” “严惩那狗屁亲王已正法纪!” “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大虞有幸,社稷有幸,百姓有幸!” “生子当如傅小官!” “嫁人需嫁傅小官!” “傅小官!傅小官!傅小官!……” 卧槽,傅小官吓了一跳,你们跟着咋呼啥呢?这里的事儿还没完呢。 燕小楼也在这人群之中,她心里担心着傅小官,想要瞧瞧府衙问审的经过,却没料到正好看见傅小官在这大堂之上活生生将不可一世的彗亲王骂的毫无反抗之力! 他……果然是英雄般的人儿! 文可著书立说留名于千碑石上。 武可横刀立马斩杀敌人于马上。 就连骂人,居然也如此精彩,居然也可以杀人! 出口成刀,口诛笔伐,想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傅小官也看见了燕小楼,他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燕小楼脸儿顿时红了,她也腼腆的对傅小官挥了挥手。 傅小官这才想起正事还没做呢,刚才倒是骂的痛快,自己那家里可是自己亲手砸的,这损失必须得找彗亲王补回来才行。 于是他举起双手往下一按,外面激昂的声音顿时止住,一片安静。 他转身向席寻梅和宁玉春行了一礼,才说道:“两位大人,这是下官的诉状。” 他将诉状递了上去,又道:“下官怀疑彗亲王有转移资产的嫌疑,下官恳请二位大人派了官兵查封彗亲王府,并着他赔偿下官的惨痛损失。” 这……这特么可是个难题啊! 案子还没有审明白呢,不是,案子都还没审呢,没理由查封啊。 可随后席寻梅又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话:任他狗儿怎么叫,不误马儿走正道! 老子走的是正道,至于理由,傅小官这洋洋洒洒的一篇诉状不就是理由吗? 他大手一挥,“来人!” “介于彗亲王此刻状态不佳,而傅小官所言有理,故,本官决定暂时查封彗亲王府,里面一应人等不得进出,违令者……斩!” 彗亲王用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抬起手来,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嘴里吐出了轻不可闻的两个字:“不要……” 然而……没有人去理会这两个字。 席寻梅看向傅小官,“你……闹腾完了?” 这意思是现在是不是该本官审案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多谢两位大人,下官这就告退。” “走走走!”席寻梅连连挥手,有这小子在,估计这案子难以审得下去。 傅小官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姜鱼,问了一句:“你那五味斋……可还开着?” 姜鱼满眼崇拜的对傅小官道了个万福:“回公子,还未开。” “唔,也好,等这事过去了再开吧。上面两位可是青天大老爷,你有任何冤屈尽管直言。” “小女子谢过公子。” “不,你要谢就得谢太后娘娘,本公子也是得太后娘娘教化才明白这天下事理。” “如此,小女子就谢过太后娘娘。” 卧槽,这小子真特么的狡猾啊! 宁玉春如是想。 第二百零七章 师太不守妇道 席寻梅见傅小官转身走了出去,心想这下终于可以安静的审案了,可接下来他又傻了眼。 衙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特么的又激动了起来! 那震天的欢呼声仿佛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就连他惊堂木拍下去的声音也被淹没在那高昂的声海之中。 就连堂上两旁肃然而立的衙役此刻都转头向外望去,就见傅小官高举着双手,一边走一边大声的说道:“父老乡亲们,你们好!” “小官好!” “父老乡亲们辛苦了!” “小官辛苦了!” “恶人终究有恶报!” “好人必然有好报!” “……!” 这能怎么办? 席寻梅当了足足五年的刑部尚书了,审问过的案子不计其数,可今儿个这种场面还是头一遭。 他并未恼怒,还露出了笑意,仅仅是摇了摇头。 有这家伙在上京,上京似乎多了几分生机。若是明日开朝之后有这家伙上了金殿,恐怕金殿之上也会多几分趣味。 如此,甚好! 傅小官终于走入了人群,他忽然在人群中吼了一句:“天不生我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 于是人群也跟着吼了起来:“天不生我傅小官……” 连绵不绝却又整齐划一的这声音响彻上京,那些人群居然跟着傅小官而行,一边走一边吼:天不生我傅小官…… 这……街道两旁店铺中的人跑了出来,二楼上那些原本关着的窗户也打开来,伸出了一个个的脑袋,然后一个个惊诧,便有询问,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这些上京的百姓们顿时欢乐起来。 昨日长街血战,傅小官已经是他们心中英雄般的人物,昨夜那彗亲王居然敢做出人神共愤之事,幸亏傅小官命大活了下来。 今儿在那府衙里傅小官将那彗亲王骂得吐血不止,众人更觉解气。傅小官代表着这上京城百万百姓,他的声音就是这么多百姓的声音,他骂彗亲王的那些话,就是这些百姓们想骂却不敢骂出来的话。 今日傅小官酣畅淋漓的骂了出来,他们便觉得那仿佛就是自己。果然是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 浩浩荡荡的人群随着傅小官走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三月巷子。 傅小官双手一挥,浩荡人群声音渐歇。 他扯着嗓子吼道:“诸位,这里就是彗亲王府,我向诸位保证,在太后娘娘的指引之下,我,傅小官,定然会将这彗亲王府轰成渣!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怕是亲王,犯了法也当与庶民同罪!” “所以,朗朗乾坤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官希望大虞百姓能够一心向善,面见恶事,却又能万众一心加以惩戒,如此,大虞之兴可期,如此,诸多恶事可止。” “美哉我百姓虞朝,与天不老!壮哉我虞朝百姓,与国无疆!小官……与诸位共勉!” 如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在三月巷子,就连那积在枯柳上的雪都被震得簌簌而落,彗亲王府里的人却在这雷动欢呼之声中瑟瑟发抖。 …… “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句话是燕师道问的,而事实上此刻有许多人都问了同样的这句话。 比如施阀的施朝渊,费家的费邦费武,秦家的秦会之,薛家的薛哲。当然也还有五皇子虞问道,以及大皇子虞问天和四皇子虞问书等等等等。 燕北溪对燕师道的回答是:“借势!” “此举有何意义?” “宣扬太后之名……这人啊,就图一个名声,太后尤其如此。这小子,可将这棋局做死了。就算彗亲王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诸如类似的回答很多,唯独只有四皇子虞问书淡然的笑了笑,“好一个天不生我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这人,越来越有趣了,本皇子倒是想要见他一见。” 四皇子身后站着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她的声音很冰冷,“殿下准备何时与他一见?” “过了二月二吧……如果他还死不了,那就见见。” 傅小官将众人劝离,带着苏苏和燕小楼踏雪而去。 他也劝了燕小楼,可这姑娘似乎不听劝,这又不能赶走,那就只好带上。 他要去水月庵! 昨日就要去的,却没料到被那突发的事情耽误了。 前日细雨楼就传来了讯息,有一黑衣男子进入了水月庵未曾出来,到现在细雨楼也未曾传来消息,那就是还没有出来……这不禁令傅小官有诸多联想,可那师太据说年岁已高,似乎又不太可能。 那么他们做了些什么呢? 三人就这样走在风雪之中,极少言语,只是苏苏在路过长街的五味斋时候看了看,未曾开门,想着那一大袋被劈散的糕点,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就去旁边的小摊子处买了一个糖人儿。 “你要不要来一个?” 燕小楼摇了摇头,作为燕阀的千金小姐,她做不到像苏苏这样当街舔着糖人儿的洒脱。 “味道很好的,真不试试?” “多谢苏姑娘了,真的不用。” 好吧,苏苏无法理解,就像燕小楼无法理解苏苏一样。 三人继续前行,长街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那些尸首不知道被清去了哪里,地上的雪掩盖了昨日的血,若非街道两边那些断去的各种架子,便再难以看见昨日血战的痕迹。 就这样悠悠荡荡,三人来到了水月巷子。 燕小楼不知道傅小官想干啥,她以为傅小官就是随意逛逛,现在她依然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傅小官在水月庵前停下了脚步。 难不成他是要去拜女娲娘娘? 这水月庵的香火可不旺盛,就算是要拜也应该去城隍庙才对呀。 傅小官仰头看了看水月庵的牌匾,三个大字已经斑驳,分辨不出曾经的色彩。 庵门虚掩着,门上的铜环也毫无光泽。 他走了过去,嘎吱一声推开了门,迎面所见是一处天井,天井中有一方假山鱼塘,鱼塘旁有一颗梅树,梅花开的正艳,给这原本黑白的背景增添了一抹色彩。 梅树的下面有一口井,井上的轱辘上铺着一层雪。 他走了进去,穿过天井走入了廊坊,然后进到了正殿。 正殿中只有油灯几盏,光线颇为昏暗。 女娲娘娘的塑像就在这正殿之中,映着这昏黄光线看上去雕塑得栩栩如生,只是这塑像也已经斑驳,只有极少的地方能够看见昔日金身的痕迹。 塑像前的祭台上有一盏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柱燃了一半的香。 香烟袅袅,多了一分香火的味道。 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正要绕至这雕像之后,却见侧边的一扇门打开来,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尼。 “施主是来求签问卦还是来上一柱香?”那老尼站在傅小官的面前,单手打了个道暨问了一句。 “你就是不念师太?” “老尼正是。” “这庵里香火看起来不旺啊。” “无妨,凡人无眼,不识女娲真神,以后……娘娘显了圣,自然香火就旺了。” 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问了一句:“你还没死心?”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那老尼却心里一惊,手里的念珠旋转了一颗,“贫尼不知道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问问。” 他走了几步,来到了那扇侧门之前,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并无灯火,漆黑一片,想来就连窗户都是蒙着的。 “师太啊,是这样,贫道、啊不,我呢有一只猫走丢了,下人说这猫进了这水月庵,所以我就来找找我的那只猫。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不知道师太可曾看见?” 不念师太微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眉头,“贫尼未曾见过公子的猫。” “哦……我那只猫价值数千里银子,跟随了我多年,可不能让它丢了,所以师太啊,我四处找找可好?” 苏苏舔着糖人儿愕然的盯着傅小官的后背,这家伙要干啥?他哪里有什么鬼的猫呀? 燕小楼也不明所以,心想难不成傅小官对这地方还有所怀疑? 他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在燕小楼的心里,傅小官说话做事都极有深意,可不是上京城的那些少年能够比拟的。 不念师太的心里却是一震,这是阳谋,她只能答应,他要是真找到了那隐秘地方可就大为不妙。 她压根就没料到傅小官会跑这地方来,而今该怎么办才好? “师太啊,你猜猜我的那只猫会藏在哪里呢?” 不念师太手里的念珠飞快的转动着,傅小官的视线就落在这一串念珠上,他明白自己来对了,此间,定有猫腻! “如此,公子请自便吧。”不念师太心想那地方如此隐秘,想来他是没可能知道的。 “多谢师太!” 傅小官和苏苏走入了侧边的那屋子,燕小楼想了想,取了一盏油灯也走了进去,不念师太跪在了女娲娘娘的塑像前,心里默诵着经文,求的却是傅小官早些离开。 没多久,傅小官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挑着一件产至挺美的亵裤。 “师太啊,你有点不守妇道啊!” 第二百零八章 栽赃 “师太啊,你有点不守妇道啊!” 不念师太回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施主,此物从何而来?” 苏苏躲在傅小官的背后吃吃直笑,而燕小楼的脸蛋儿绯红,幸亏此间光线暗淡,否则她只怕会羞怯的转身就跑。 她幽怨的瞪了一眼傅小官的后背,心想这家伙,可羞死人了,这么龌龊的法子,这天底下也就他能够想的出来。 那自然是燕小楼的亵裤,当然,不是傅小官给强拔下来的,而是傅小官说了好久,燕小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偷偷脱下来的。 “此物有大用,你相信我。” “这……”哪有未出阁的少女把这等羞死人的私人东西给一个男人的? 燕小楼的心里在百般纠结之后,想着他或许真有大用,银牙一咬,就这么交了出去。 傅小官此刻挑着这个大红色的亵裤走到了不念师太的面前,他的心里其实颇为诧异,燕小楼这样淡漠的女子,本应该穿浅色的才对,倒没料到她居然穿的是这大红颜色。 如果用性格色彩学来分析,这小楼姑娘属于……闷、骚型。 这话他可不敢讲,只是心里觉得有趣。 “师太法号不念,依我看呢,师太还是念的。我看了看这型号,其实不适合师太你穿,因为目测小了两号,那么师太能不能告诉我,这玩意是谁的穿的?或者说……师太这地方可还有别的女子?” “你、你这是陷害贫尼!”不念师太豁然站起,脸上已失去了淡然,变得激动起来。 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还不够。 所以傅小官扬了扬眉,又道:“我说师太啊,我就是来找我的猫的,你说我陷害……难不成我还专程带着这玩意?我是这么想的啊,你仔细听听。据说这上京城里过那么一段时间就有少女失踪,然而金陵府衙始终找不到这些少女去了哪里。今儿个在师太这水月庵里发现了线索,请问师太,我是报官呢?还是不报官呢?” 不念师太非常清楚那亵裤绝非水月庵里的事物,可这人却偏偏用了这么个手段来陷害于她,其目的不言而喻,当然是想要报官将此处查封。 但此处却万万不能被官府查封,尤其是现在。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把我的猫交给我,此事,我就当未曾发生过。” “贫尼未曾见过你的猫,如何给你?” “这我不管,我数十下,如果没有见到我想要的猫,你这水月庵也就不要再守着了,余生……就去牢里蹲着吧。” “十!” 傅小官挑着那亵裤往外走了一步。 “九!” 他走到了正殿的门口。 “八!” 他抬头望了望天井。 “七!” 然后看向了那一树梅。 “六!”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口井上。 “五!” 他皱起了眉头。 “等等!” 就在这时候,不念师太出声了,然而傅小官的视线依然在那井口,因为井上打水的轱辘动过,上面的积雪没了。 “师太找到我要的猫了?” “施主请去后院喝一杯茶,给贫尼一点时间找找。” “茶就不喝了……”傅小官忽然转身面对不念师太,笑道:“要不……喝点那井水。” 他的视线就落在不念师太的念珠上,果然,这句话说出的那一瞬间,不念师太手里的念珠突然一顿,过了两息才又拨弄着旋转起来。 他将那棍子上的大红亵裤取了下来,随手塞入了袖袋中,苏苏瞠目结舌,燕小楼羞得无地自容。 他、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有这特殊的癖好不成? 哎呀呀,羞死个人了,这以后,以后如何与他面对才好! 对于燕小楼此刻的表情,傅小官眼角的余光看着,如果不是此刻有正事要处理,他能够脑补出一部绝美的电影出来。 “这寒冬腊月的,施主也不怕喝了那井水坏了肚子?” “师太说的对,所以我其实什么水都不想喝,我就是想要那只猫!” “施主……有些不讲道理。” “师太你错了,你私藏了我的猫,还私藏了女子的亵裤,无论如何想,你这水月庵都不干净。我昨日在长街与彗亲王府的骑兵血战,差点被弄死了。今儿个我既然登门,师太活了大半辈子了,当然知道我的来意,其实大家不需要这么多废话,我只需要在你这庵里找到一件赃物,你这庵就得关门。” “现在我找到了,也给了你时间,你看看,我是很有诚意的,但师太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诚意,所以……” “四、三、二、……” “慢!”不念师太再次阻止了傅小官数下去,她知道这少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那就只好交给他一个人,将他打发走,等衙门的差役来的时候,这里面将什么都没有。 “师太同意了?” 不念师太点了点头,“你且等我一下。” 她转身正要离开,傅小官忽然又说了一句:“我那只猫价值一千两,你可别随意弄个什么阿猫阿狗来糊弄我。” 不念师太停了一下脚步,从塑像身后走入了后院。 傅小官并没有跟过去,他又转身盯着那井口,距离有些远,但他看了很久,甚至还看了一眼井旁的那株梅树。 至此,燕小楼似乎明白了傅小官在做什么,而苏苏依然没心没肺的舔着她的糖人儿,眼见着就要吃完了。 燕小楼垂头想着呆会是不是找他把那物件给要回来,可是,这话如何说的出口呢?穿习惯了挺美的那亵裤,此刻空落落不太舒服。 这家伙,那东西就是你家董书兰和九公主做的,你为何不带上一个,非得让自己、让自己,哎呀呀,越想越羞死人了。 燕小楼的头垂得更低,脸蛋儿变得更红,傅小官回头细细一瞧,这姑娘……有点味道! 没多久里面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苏苏警惕的站在傅小官的身侧,向塑像后望着,而傅小官的视线从燕小楼的脸上收了回来,却依然背对着塑像,看着天井里的那口井,那处假山池塘。 “贫尼以为这就是公子要找的猫了。” 傅小官却向天井走去,抬头望了望这四角的天空,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脸上,“里面光线太暗,带出来我瞧瞧。” 不念师太带着一个女子走到了天井里,傅小官这才向那女子看去。 年约二十五六,长相算得上标志,只是眼神有些凶煞,盯着傅小官就像要吃了他的肉一般。 “姑娘贵姓?” “姬临春。” 傅小官眉头轻颤,哟,这只猫确实值一千两银子,只是燕北溪说姬临春在彗亲王府,她何时跑到这水月庵来了? “不念师太啊,我这猫找到了,以后呢……我们彼此不念,可好?” “那贫尼就多谢施主了!” “不打扰师太清修,我们这就把猫带回去。” “不送!” “不必送!” 傅小官真的就这样带着姬临春走了,穿过那天井的时候他再未曾向那井口和池塘看一眼,不念师太说着不送,但她却目送,直到傅小官一行离开了水月庵,她才走过去要将那庵门关上。 却不料就在她关门的时候,傅小官的脸忽然凑到了门缝里,吓了不念师太一大跳。 “嘿嘿,师太啊,我觉得这里挺好,明儿个我想来给这女娲娘娘重塑金身,不知道师太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不念师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施主……随意。” “这么说……师太要走了?” 不念师太又是一惊,讲真,这么多年来,唯有今天,她被惊吓的次数最多! 这傅小官就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般,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极深的含义,听在不灭师太的耳朵里,便是极深的寒意。 比如此刻,傅小官似乎颇为遗憾的又说了一句:“天寒地冻的,师太去哪里啊?还不如就在这里侍候着女娲娘娘,青灯古佛,渡过这风烛残年,又有哪里不好?” 他居然摇了摇头,然后真的又走了! 透过门缝,不念师太看着那背影远去,她呆立了许久,任由雪花歇息在肩头。 然后她转身,向大殿走去,路过那井口,摘了一支梅。 …… 无论是苏苏还是燕小楼都以为傅小官会把这个叫姬临春的女子押解回傅府,就算是姬临春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路她想了许多,与其那样如丧家之犬般的活着,倒不如落在傅小官的手里。 就算是死在他的手里,那也是值得的,毕竟这少年确实厉害。 无论是诗词文章,还是文治武功,就算是阴谋诡计,他也是上上之才。 可是她们都没有料到傅小官并没有往傅府而去,他带着三人去了三月巷子,然后来到了彗亲王府的门口。 门口堆着的人头依然在。 那扇大门关着的,上面贴着一张大大的封条,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门口肃然立着两列各五名腰挎朴刀的军士,他们就守在这里,看见傅小官一行过来,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敬佩的色彩。 第两百零九章 这不是陷害 姬临春疑惑的盯着傅小官。 苏苏手里拿着一串路上买来的冰糖葫芦儿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其实是她压根就没去想过,傅小官要去哪里这不关她的事,她的事就是紧随傅小官,以免又有人要来杀这家伙。 燕小楼也不知道傅小官又来这里干啥,那些堆积的人头最上面虽然覆盖了一层雪,但是下面却盖不住,一个个狰狞的模样看着很是吓人。 没有人问,傅小官也没说,就这么傻啦吧唧的站在雪中,看着那扇被封了的门。 姬临春说话了:“既然我已经落在了你的手里,你为何不问我心里的那些事?” 傅小官笑了笑,“她轻易的就将你交了出来,说明你的份量太轻。”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那里面还有一条大鱼,只是我这鱼钩却要落在此处!” 姬临春顿时脸色煞白。 没多久三月巷子的一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燕小楼等人就惊讶的发现这些人居然带着各种东西,再然后她们便更加惊诧的发现这些人居然在这街中央搭起了一座大大的凉棚。 凉棚里摆上了桌椅,那椅子上居然还铺上了貂皮。 然后他们又搬来了足足四个暖炉,和足足一箱子的西山天醇。 “外面风雪太大,我们里面坐坐。” 傅小官带着他们走进了这凉棚中,坐在了桌子前,姬临春眉间紧蹙,彻底震惊。 她想过去了傅府定会受到百般折磨,她也想过服毒自尽,唯独没有想过傅小官根本就没问她,一句都没有问! 傅小官在这里兴师动众搭个棚子当然不是为了赏雪,更不是为了饮酒,那么他还知道些什么? 果然,傅小官对其中的一个人说了一句:“去四方楼定一桌最好的席面,叫他们送来这里,告诉他们一声,若是冷了本少爷可是会找他们掌柜算账的!” “尊公子命!” 那人走出凉亭双手一挥,这一群人就跟着他走了,三月巷子恢复了寂静,就算是过往的行人,此刻看着这处景象,匆匆的脚步声都变得更低了一些。 那是临江傅公子! 傅公子想必是要亲自在这彗亲王门前守着,将那公道守来,将那恶贯满盈的三王子守死! 试问天下,还有谁敢如傅公子这般,活生生将这彗亲王府守得垮掉! 昨日还在担心傅公子一临江小地主对上这大虞朝的鼎鼎亲王殿下,估计着局势肯定对傅公子不利,却没想到今儿一早傅公子在府衙就酣畅淋漓的痛斥了彗亲王,令那飞扬跋扈的彗亲王完全无力反抗,甚至还狂喷了几口鲜血,听闻此刻还在金陵府衙中接受御医的治疗。 而后傅公子带着无数百姓游街,至此处,再次痛斥了彗亲王,并说了那一句已经在金陵城流传开来的话:美哉我百姓虞朝,与天不老!壮哉我虞朝百姓,与国无疆! 原来那篇《虞朝少年说》是可以这样来理解的! 原来虞朝的百姓也能获得如此殊荣! 果然是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啊! 路人们经过那凉亭都会冲着傅小官一笑,似乎表示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你加油! 这特么的,没多久傅小官觉的自己的脸有点抽筋,他就没四处再看,而是看向了姬临春。 “坐啊,这么站着挺累的,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很长时间。” 姬临春倒是干脆的坐了下来,只是心里依然忐忑。 没过多久,三月巷子又来了一个人,他在傅小官的耳边低语了一阵子,傅小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对这人说了一句:“我这里有一张名单,你叫些弟兄将他们请来这里。” 那人接过名单一看,有些惊诧,但依然躬身而退,消失在纷杨的大雪之中。 直到这时候,傅小官淡淡的开了口,问道:“宣历三年春,是谁让你去的教坊司?” 姬临春一惊,视线在风雪中游离,她没有回答。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水月庵吗?” 姬临春依然没有回答。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仿佛在自言自语,“古人云不见棺材不掉泪……古人诚,不欺我啊!” 他看向了那处贴了封条的朱红大门,脸上的神色依然平静,“那口井就是通道,那树梅,就是暗号。” 至此,姬临春才豁然收回了视线盯着傅小官。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小官,她没有料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会知道这个秘密! 水月庵外有人监视他们早就知道,但他们相信这个秘密绝对没有暴露出去,因为水月庵里本就没两个人,也因为他们一直知道那些监视者的动静。 那么傅小官是如何知道的呢? 傅小官似乎仅仅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靠着椅子,看向了那扇朱红的门。 “你们不知道,我这人很喜欢花,尤其还喜欢采花。那一树梅的那一支正好伸到井边,我进去的时候正好看了一眼那一支梅,那一支梅上有十二朵花,还有五个花骨朵儿。然而我出来的时候,那一支梅上只有十朵花,花骨朵儿还是五朵。你不信啊?我现在就放你回去数数。” 这让姬临春心里很难受,那两朵花虽然不是她掐下来的,但她知道那就是内部的某个信息,而今看来就是舍弃自己的意思了。 苏苏被那冰糖葫芦儿酸得直咧嘴,两只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却依然看着傅小官,心想这家伙倒是心思仔细得紧,万一人家掐的是别的枝头的花呢?你岂不是就不知道了? 而燕小楼这时候才明白部分意思,但对于今天傅小官做的这一切,还是那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不过她觉得很有趣,就像将那桂花糕一层一层剥开再一口丢在嘴里,然后细细咀嚼慢慢回味的那种感觉。 “我说的是真的,你猜猜看我为什么不绑着你的手脚?” “你想让我跑?” “不对,我是要让你知道,没有人敢来救你。” “还有啊,你也别试图服毒,除了给你自己多找一点罪受之外毫无意义,因为我有个解毒圣手的大师兄。” 傅小官翻了个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如果是昨天之前,我估摸着会有人来救你,或者是来杀了你。可偏偏昨天发生了长街血战,我赢了,现在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将酒席开在彗亲王府的门口,也没人再敢来杀我,自然也就没人敢来救你了。” “其实我还可以告诉你个秘密,那口井下的通道……”傅小官指了指那扇朱红的门,姬临春的心顿时冰冷,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 完了! 难怪他要在这里等着,难怪他说要在这里下钩钓鱼。 就在姬临春的脸色突变的时候,傅小官哈哈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你这种水平的间谍……说句让你生气的话,我真看不上眼。” “其实我不过是猜测,现在却得到了肯定,幸亏你不是我的手下,否则……你早死了。” 姬临春愕然张了张嘴,咽了一口唾沫,这句话让她心里一颤,如此说来是我刚才的反应露出了马脚? 他前面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铺垫? 一定是这样的! 他用前面那些话来让自己相信他知道这一切,在自己放松了警惕之后,他故意说了这句话令自己依然以为他知道而作出自然的反应,他就肯定了他的推测! 这是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 就算是雨花台的谋士也不及他之万一! 难怪他能够在去岁的劫持中活下来,难怪他能够如此轻易的就将彗亲王掀翻,雨花台的谋士认为这是傅小官的运气,此刻姬临春深信这一切,都是傅小官的实力! “你说,我若是现在将你丢进这彗亲王府,他们从彗亲王府的某个地方爬出来,却正好看见你,他们会怎么想?” “我估计以你的智商听不明白,我就再补充一句,如果他们正好看见你,而我又恰好出现在你的身后,这样你能够明白了吧。” 姬临春脸色再次变得煞白。 她当然明白了,那些人会以为是她出卖了他们! “是不是很有趣?你认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是会先杀你呢还是先杀我呢?” “我这真不是要陷害你,你的命对我而言,真的不重要,但如果你配合我,我想这偌大的上京城,恐怕也只有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回到刚才的话题,宣历三年春,是谁让你去的教坊司?那一次选了多少人?去岁赵四和杨七劫持我,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三个问题,保你一条命。你自己选择,等这酒席开了席,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至此,傅小官闭口再没说一个字。 而燕小楼这时候有了一种桂花糕就要完全剥开的感觉,在她看来这一切的布局还剩下最后一层,那就是等水月庵里的人来到彗亲王府。 苏苏觉得这些破事儿太伤脑筋,她压根就没去想。 没多久,苏柔来了,背着一张巨大的琴。 “六师妹,你果然还是那么懒。这琴交给你了,我和大师兄还有要事要办……”苏柔睁开细细的眼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交给他们的任务很奇特,但她并没有去问为什么。而是说道:“自己多长个心眼,苏苏这丫头……有时候不太靠谱!” 傅小官会心一笑,苏苏却嘟起了嘴儿,心想道院八子,最不靠谱的是四师兄好不好! 第两百一十章 断 雪越来越大,这棚子里的炭火很旺,有风吹了进来,灰白的碳灰飘到了姬临春的脸上。 并没有温度,但她却觉得很热,心想这碳灰若是多一些,就像这雪一样,干脆将自己埋葬似乎更好一些。 她没有了选择,她相信傅小官一定做得出来。 生命终究值得留念,哪怕生命的历程就像这碳火一样最终会化为灰烬,变成那单调的灰白,可生命却曾经燃烧过,就像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这熊熊的火苗,便是它独一无二的色彩。就像曾经在胭脂楼里经常去看的那一树梅花一样,在茫茫的一片白色之中,那绽放的梅花却显得愈发娇艳。 她的视线投向了彗亲王府的门口,看着那堆积如小山的人头,心想人死了之后,会不会觉得冷? 心想那些人头曾经就是鲜活的生命,但现在却冷冰冰再无知觉。 她收回视线,低下了头,正要开口,傅小官却摆了摆手。 姬临春心里又是一颤,难道他反悔了? 想来是的,他根本不知道他的敌人有多么强大,如果他不知道,或许还能活下去,若是他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他自己的性命。 傅小官挥了挥手,身后的房顶上落下来了一个人,姬临春才知道这一切傅小官居然早已安排好了。 “去买点笔墨纸砚来。”傅小官掏出了二两银子丢给了这人,这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没多久他再次回来,傅小官为姬临春铺上了纸,“磨墨这种事情你自己做,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完了我看过满意,定会保你无恙。” 姬临春默默的磨墨,默默的书写,苏苏吃完了冰糖葫芦儿,她打开了这张巨大的琴匣,将一张七弦琴取了出来,摆在了这张八仙桌上。 傅小官好奇的看着,等了许久,茫然的问道:“我以为你会弹上一曲。” “你想多了!” 苏苏坐在凳子上摇晃着她的两条大长腿,“都给你说过,我这琴是杀人的,那红袖招的琴,才是供你们欣赏的。” 傅小官伸长脖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眼这张琴,琴首上刻着绕梁二字,这应该是琴的名字,对于这玩意儿傅小官是彻底不懂的,所以他就更好奇。 难不成这苏苏和那六指琴魔一样? 心里一想苏苏抱着这样的一张琴,弹出一道道杀人的音波,那阵仗……傅小官禁不住很是期待。 “绕梁……这是神琴绕梁?”燕小楼忽然站了起来,来到了苏苏的身边,面容严肃,很是认真的打量着这把琴。 “哪是什么神琴啊,重得要死,我长不高的原因就是师傅老是让我背着这玩意儿。”苏苏颇为埋怨,但燕小楼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果然是神琴绕梁,出自前朝神匠竺晞之手,你看,这里有他独特的记号——一把小锤子。我的天,我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绕梁!” 苏苏看着燕小楼觉得有些奇怪,不就是一张破琴吗?为何激动成这样? 破琴,这是师傅说的,师傅从未说过这张琴叫绕梁,于是在苏苏的认知里,这张琴的名字就叫破琴。 就在燕小楼惊喜不已的时候,风雪中传来了缓缓的马蹄声,不紧不慢,似乎每一次都踏在某个节点上,仿佛有某种韵律一般。 然后傅小官便看见了一人一骑一杆枪——大虞禁卫统领霍淮谨。 霍淮谨驻马,看着这街中突兀的亭子,然后又向两边看了一眼,翻身下马走了过来,在傅小官身旁坐下。 “我一直以为我的爱好独特,现在看来你也不差。” “看戏需要一种环境气氛的渲染,不然总是会觉得少了一点味道。” 霍淮谨裂嘴一笑,手里的长枪轻轻的往这青石板路面一插,这枪居然就这样被他插了进去,笔直的竖立在他的身旁。 “世子好功夫。” “哎……”霍淮谨一声叹息,顺手从旁边的箱子里取了一瓶天醇,打开来灌了一口:“若说功夫,我不及道院大师兄万一。” 苏苏忽然转过头来看了霍淮谨一眼,眼里有些挑衅,心想难不成你就及我万一了? 此刻三月巷子的风雪中又走来四个人,五皇子虞问道,刑部尚书席寻梅,金陵府尹宁玉春,另外一个是虞问筠。 傅小官看着虞问筠便笑了起来,虞问筠却瞪了他一眼,心想几日不见,这家伙活得倒是滋润,居然在这风雪中设宴,还没有邀请自己。 董书兰也没在这,她的心略微舒服了一点。 除了虞问道隐隐猜出了一点端倪,其余人尽皆茫然,只道是这傅小官的本性毕竟是个文人,此刻在这仇人的府邸外面设宴,于风雪中饮酒,这便是宣扬自己的胜利,不过少年心性使然罢了。 “那彗亲王如何了?”傅小官问道。 “能如何?被你骂得吐血太多,后面就晕倒了,被接去了宫里,你小子当心着点,听说太后很生气。” 此刻无菜,傅小官给每人倒了一杯酒,宁玉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宫里传来懿旨,这案子等彗亲王康复之后,再由大理寺会审。死……是死不了的,顶多是逐出京城返回他的封地罢了。”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对这一可能的结果并不意外。 没多久,四方楼来了八辆马车,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十二道菜。 苏苏并没有将她的琴收起,而是就这样背在了背上,这样子就有些怪异,她却毫不在意。 而虞问筠时不时的瞟一眼燕小楼,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这小妮子怎么会和傅小官在一起?书兰难不成没有看住他? 同为上京三美,而今虞问筠和董书兰与傅小官之事几乎已经定下,这燕阀……难道对傅小官也有想法不成? 不行,此间事了得去问问董书兰。 傅小官举杯,一脸笑意:“先来一杯开场酒,呆会有一出大戏等着大家共赏。” 烈酒下肚,再加上四个暖炉,寒意顿减,气氛渐渐热烈。 “你又搞什么幺蛾子?”宁玉春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哈哈,不是,呆会对面会出现一些绿林人士,你们别怕,世子殿下在此呢,再说还有苏苏姑娘。” 席寻梅一杯酒下肚脸色腾的一家伙就变得通红,他看向了傅小官:“你这意思是……这彗亲王府上还有绿林匪人?” “席尚书,你可别忘记了这彗亲王昨夜可是派了绿林匪人砸了我的家的!呆会他们会出来,弄不好……会钓到一条大鱼!” 这是要给彗亲王再加上一条罪名? “请你们来此倒不是为了做个见证,而是真的请你们看场戏。来来来,这天寒地冻的,菜凉得快,大家先吃饱了再慢慢看。” 席寻梅意味深长的看了傅小官一眼,这小子套路深,可得防着点。 大家动了筷子,唯独姬临春还在写字。 宁玉春就觉得奇怪了,难不成吃个饭还要记录下来? “这位……?” “哦,不用管她,做错了事就得写一份深刻的检讨。” 这么说那女子是傅府的下人? 宁玉春没有再问,众人也没有再提起彗亲王府的事情,而是随意的喝酒随意的聊着天。 “明日大朝会,我估计陛下会提起武朝寒食节的事,上官文修那老家伙说他年前就上了奏章,以你为首,陛下想来会同意,接下来你就得准备人选。一百学子很好办,学宫随便拉一百学子去武朝也是顶尖的存在,我想告诉你的是……这随行护卫,你可得多带一些!” 席寻梅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小子越看越像徐云清,哎……无论如何,总得帮着他点。 傅小官也慎重的点了点头,忽然问了一句:“据说当年你也追求过我娘?” 席寻梅脸色顿时通红,幸亏吃了酒他的脸本来就红,倒是看不出异样。 “当年追求你娘的人可多了!” “我娘是不是并不喜欢我爹?” 席寻梅楞了数息,淡然一笑:“既然已经过去,那就不要再去刨根究底,喝酒喝酒!” 傅小官也没去纠结这个问题,他就是随口一问,众人吃酒,正在热闹时候,苏苏忽然将琴抱在了胸前,霍淮谨的右手落在了他的长枪之上。 “看,开演了!” 彗亲王府的大门“砰”的一声打开,里面杀出了一个强人,他提着一把长刀,门口的十名护卫尚不及拔刀,他已经提刀冲了过来。 苏苏的手落在了一根弦上,霍淮谨看了苏苏一眼,松开了握枪的手,握住了桌上的杯子,端起来喝了一杯。 “铮……!” 就在那强人跨步飞起,在空中双手握刀就要劈下的时候,苏苏拨动了一根琴弦。 没有声波。 但傅小官分明看见随着这铮的一声响,亭外那些落下的片片雪花居然一分为二的断了! 似乎有一把无形的剑平平的横扫过去一般,那一个平面所有遇见这无形之剑的雪花都从中而断。 其实就是瞬间的事情,一篷鲜血在空中飞洒,那绿林强人的身子也从中而断! 他的两截身体从空中落下,那些染红的雪花依然在空中飘舞,就像一瓣瓣娇艳的梅花一样。 第两百一十一章 离 太残忍了! 傅小官摇了摇头,喝了杯酒。 霍淮谨又看了苏苏两眼,心想这便是道院的情剑了。 以琴为剑,以情为剑,这姑娘尚不知情,故,只能以琴为剑。 道院极少出世,天下武林对剑林刀山的认识极深,但对道院和佛宗的认识相对便少了很多。 但霍淮谨知道,因为镇西王府本就是武林世家。 苏苏这一家伙轻易的就弄死了一个绿林强人顿时让席寻梅和宁玉春还有虞问筠无比震惊,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居然就在轻描淡写之间以一弦之音而切断了那强人的身子——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看向了苏苏,苏苏却淡定的低头偷偷的喝着酒。 那些视线颇有重量,苏苏很不好意思,于是放下了酒瓶子,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姬临春却看着雪地上的两截尸首,脸色煞白。 她明白了在水月庵里,那些人为何不敢对傅小官出手。 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彗亲王府,为什么非得要从前门出来呢? 姬临春不解,虞问道也不解,傅小官并没有问他借剑,“那么,这亲王府的后面是谁守着?” 这人既然从前门冲出,这便说明后门有更加恐怕的存在。 “三师姐苏柔。” “哦……”虞问道点了点头,想着那个长着一双细细眼睛平淡无奇时时刻刻都在绣着鸳鸯的女子,她居然练的是天衣无缝针法! 有她在后院,里面的人当然只有选择从前门突围了。 苏柔此刻就在后院的墙上坐着,并没有绣花,而是在喝酒。 这么冷的天,让我在这守着,又不让我杀进去,就弄死了一个便再没了影子,干啥呢? 他让大师兄去了夫子庙,说是请大师兄将那夫子庙给拆了……这什么破事?那庙里除了木雕泥塑的神像便什么都没有,那么他这举动有何意义? 苏柔不知道,苏珏其实也不知道。 傅小官此刻看了看苏苏,伸出手了揉了揉苏苏的脑袋,这让苏苏有点不习惯,她偏了偏,没躲过。 “呆会再出来人,别弄死了,我要活的。” “哦。” 苏苏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门里却再无动静,傅小官也不急,众人等了数十息,以为这戏就这么没了,未免有些寡味,又喝起酒来。 “上元节兰庭集诗会,小官啊,你可得再拿出一首好诗,再上那千碑石,将文行舟那首词给压下去才行!” 傅小官这才想起当初秦秉中曾经给他说过关于武朝文行舟的事。 这厮厉害,他于泰和二十年前来上京参加上元节诗会,以一首《青玉案、上元》而登千碑石上元节诗文甲字第一列。 人家这可是真才实学,哪里像自己……傅小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笑道:“那可是武朝大儒,我算个什么?” 席寻梅一听就不乐意了,“你这就是妄自菲薄了,你的水调歌头能够登上千碑石中秋诗文甲字第一列,这上元节诗文为何不行?而今虞朝,你可是真正的文人之首,听上官文修那老家伙说,你那篇《虞朝少年说》也将放在上元夜里由五位大儒表决,上官文修的意思是,这文章可登千碑石杂文甲字第一列。你看看,若是上元节诗文你再得第一,岂不是三碑第一了?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做到?就算是他文行舟也不行啊!” 想着那千碑石,就像想起了墓碑,傅小官正打算说上元节诗会自己就不去掺和了,却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那些目光中居然充满了期待! 尤其是虞文筠和燕小楼! 三碑第一!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在燕小楼看来,这一荣誉比之燕阀的一门三相还要高。 于是,在这些目光的压迫下,傅小官生生的咽下了那句话,而是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文无第一,我只能说试试。” 席寻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人敢保证自己的诗文能够上千碑石,更不用说甲字第一列了。 姬临春将一应事情写完忐忑的递给了傅小官,她以为傅小官会看看,却没料到傅小官随手便塞入了袖袋中。 便在此刻,对面那大门里突然杀出了足足三十余人。 这些人手持各种武器,前面的人手里顶着制式盾牌,盾牌之后还有三名弓手,他们在冲出大门的那一瞬间向这亭子了射出了三箭。 苏苏的手再次落在了琴弦上,霍淮谨已经拔出了长枪,长枪陡然闪过,“叮叮叮!”三枪准确的击落了三箭,苏苏拉长了一根琴弦,然后“铮……”的一声鸣响,又见雪花切断。 这一声之后,傅小官等人便见前面的那一列盾牌骤然闪出了一线火花,受到这无形的一击之下,盾手如被锤击人仰马翻,他们身后便有人提着刀剑一飞冲天。 这些人并没有向这亭子杀来,而是在那一瞬间飞向了各个方向。 苏苏不乐意了,她皱起了眉头,抱着这张巨大的琴“轰!”的一声撞破了这凉亭的顶! 她飞了出去,落在了凉亭顶上,然后拉动了三根弦。 “铮铮铮……” 三声悦耳的弦音响起,三个方向三个人挥洒着三篷鲜血从空中落了下来。 苏苏在凉亭顶上盘膝而坐,双手落在了琴上,忽有一刀凌空向她劈了下来,“快走!” 伴随着这人的一声大吼,那刀卷起漫天风雪,凛冽而至。 苏苏拉长了一根弦,“铮……”又是一声起,那漫天风雪在这一声琴音中尽碎,那刀客在那一瞬连劈了三刀,然而苏苏并没有再看他,而是同时拨动了七根琴弦。 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铮声,而是有了某种韵律,仿佛一种曲调。 这曲声一起,苏苏身遭的风雪顿时散开,七道无形之剑却向那些逃窜的匪人飞去。 奇快无比! 却无影无形! 有人的胳膊掉了下来,有人的双腿不见了,又有人的脑袋飞了起来——额,这是个意外。 苏苏谨守着傅小官的吩咐,要活的,这有点麻烦。 眼前的刀客三刀劈碎了她这无形剑意,长刀豁然闪亮,那风雪便在这一刀之下骤然分成了两半! 仿佛为这一刀让路! 苏苏低着头,根本没有去看这凌空劈来的刀。 傅小官等人走出了这凉亭,站在街上,望着那凉亭之上。 苏苏穿着一身白衣,披散着一肩长发,她盘膝而坐,琴就在她的膝盖上。 她垂头抚琴,琴音袅袅,仿佛沉醉其间,仿佛不知道那一刀即将临头。 霍淮谨握紧了手里的枪有些紧张,他不知道那小姑娘能不能挡着那一刀——那是刀山的霸刀! 以霸刀而斩柔琴……是琴断还是刀离? 随着琴音而起的还有苏苏身边的雪,还有远处飞来的鸟,也还有那十几个正在奔逃却突然发现自己少了某个肢体的匪人。 苏苏轻柔的拉动了一根弦,仿佛词曲终了。 “叮……!” 那弦发出了清亮的颤音,那些雪仿佛跟着某种韵律起舞,那一刀却似乎落在了连绵不绝的水中。 然后傅小官等人便看见了震惊的一幕! 那刀忽然断了,然后离开了那人的手,再然后那人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那刀客脸色豁然大变,“情剑!” 他下巴的胡须寸寸断去,然后他分明感觉到了一把剑接触到了他的喉咙,他本以为自己必死,却没料到那一剑忽然消散。 他从空中落下,右臂鲜血长流,但他浑然没有在意。 苏苏的肩膀上歇着一只鸟儿,她的手已经离开了琴弦,琴音早已消散,但那只鸟儿却未曾飞走,似乎还沉醉于刚才那短暂的琴声之中。 “神琴绕梁奏半曲离歌而斩刀山二流高手霸刀屠敬!道院……果然厉害!”霍淮谨大为佩服的说道。 “这家伙是刀山的人?”傅小官颇为惊讶,因为白玉莲也是刀山的弟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刀山对门下从不干预。” 也就是说这刀山之弟子出了山要干啥刀山是不管的,这一点显然和道院不一样。 “其实……剑林也是如此。”虞问道顿了顿又道:“你莫要以为剑林七剑跟着我下了山,就当成剑林所有弟子都是自己的人,事实上剑林还有很多高手在各个势力,比如雨花台,也比如紫金山!” 回想起在苏苏曾经跟踪十三娘,说在那紫金山前,雪地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剑,苏苏说那白衣蒙面的女子用的就是剑林的漫天花雨剑。 那么道院呢? “只有道院,如果他们做出了选择,那么道院所有弟子都将跟随这一选择。而今道院似乎选择了你,所有你倒不必担心道院。” “行了……”傅小官又看了一眼破了顶的凉亭,苏苏已经下来,将琴装入了琴匣中,雪花从那凉亭顶上的破洞飘落而下,这酒席可就没法再吃了。 “宁大人,这些匪人可就交给你去审了。” “这破事……”宁玉春摇了摇头,这破事可不好办啊! “你叫我们来这就是让我们看这个?”虞问道问了一句。 “这是前戏,别急。” “刚才跑了两个。” “哦……没有关系,我让他们跑的。” 傅小官心里叹了一口气,水月庵的那个老尼居然没有出来!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大朝会 上 宣历九年正月初八,大雪! 作为一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这大朝会本没他什么事,可昨儿晚上陛下却遣了贾公公前来,点名了要他去参加。 这可就没法躲了,傅小官一大早起了床,沐浴更衣之后,上了马车向皇宫而去,苏苏随行。 昨日彗亲王府一战之后,虞问筠留了下来,而后董书兰也来到了傅府。 对于傅小官所冒之险两女免不得数落了他一通,而后虞问筠问起燕小楼是怎么回事,董书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解释了一番。 傅小官当场就表明了态度,因为他原本以为燕阀是敌对状态,现在通过种种迹象看来,这燕阀本就是陛下的一枚棋子,那么他便无须再受燕北溪的威胁,当然也就没必要再和燕小楼扯上别的关系。 这眼前的两个还一个都没落实呢,哪有精力去想其他的? 大朝会的时间是卯时开始,这让傅小官颇有怨言,这大冬天的,天都还没亮呢。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车轱辘碾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很是催眠,苏苏摇摇晃晃眼皮子打起架来。 “借你肩膀一用。”苏苏嘟噜了一句,靠在了傅小官的肩头就这样睡着了,可怜的小丫头,傅小官心想苏苏恐怕还从未曾这么早起过。 昨日苏苏以琴为剑砍翻了二三十个绿林强人,回去之后倒头便睡了个混天黑地。苏珏说苏苏修炼的这个玩意儿最为伤神,用的是以神驭气,以气杀人。 这种法子杀伤力极大,但是同时对自身的消耗也极大,昨日差不多已是苏苏的极限,如果敌人再多一些,导致苏苏真的伤到神魂,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昨日跑了两个,但其中一个少年被苏柔给抓了回来,而今就关在府上,另外一个是个女子,功夫颇为厉害,最终被她逃脱了。 那个少年可是个重要人物,这么多绿林匪人不惜一死也要掩护他逃跑,只怕来头不小。 但傅小官并没有连夜去审,而是好吃好喝的先把他养着。 此刻他看了看苏苏,难为了这小丫头,她正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张俏丽的脸蛋儿上浮起一抹开心的微笑,甚至还咽了一口唾沫——怕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这个吃货! 等彗亲王这破事办完了,姜鱼那五味斋重新开业,就给她多买一些糕点吧。 他伸出手随意的又摸了摸苏苏的脑袋,这次她没有躲闪,还发出了“嗯……”的一声鼻音,似乎挺享受的样子。 马车抵达了皇城门口,傅小官叫醒了苏苏,下了马车走了进去,就在承天大殿外的巨大广场上,已经站着了许多人。 这么大的雪,陛下也不厚道,应该在这广场上建个亭子才好。 那些朝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儿,傅小官没有去掺和,远远的站着,安静的看着,他觉得自己就像上帝,俯视着芸芸众生。 宁玉春撑着一把纸伞向他走来,瞧了瞧傅小官此刻模样,问了一句:“想啥呢?” “我在想……我为什么就没带一把伞呢?” 宁玉春瞪了他一眼,把伞给收了,“昨日中午那事我有些想不明白。” “宁大人,想多了伤神。” “回了府衙之后,我请了席尚书的手书进了彗亲王府,彗亲王的家人都在府里。我的问题是,这些绿林强人为什么没有绑架彗亲王府的人,或者说为什么他们并没有营救彗亲王府的人?” 傅小官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只脚在雪地上来回的搓着,过了数息,他说道:“那些绿林强人与彗亲王府并无仇恨,为何绑架?至于他们为什么没出手营救,因为不需要营救。彗亲王知道自己死不了,彗亲王府的人就根本没必要跑。” “事实上我也没有想过彗亲王府的人要跑,而我要对付的也就是这一群绿林强人。至于这些绿林强人为什么会从彗亲王府出来……昨日里你们可都是证人,彗亲王与绿林强人坑壑一气,这一条是跑不了的吧?” 地上的雪很快被他搓成了一摊水,他走了两步换了一个位置,“宁大人,如果查下去发现这些绿林强人和某个皇子有关……你说,这彗亲王算不算意图谋反呢?” 宁玉春吓了一大跳,他以袖掩面假咳了两声:“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些绿林强人就关押在南狱里?”傅小官抬起头来问道。 “北狱关了许多贪墨犯事的官员,就南狱还有地方。” “如果要提审这些犯人需要什么手续?” “如果你指的是昨日那批绿林匪人,我的印章,席尚书的手书,大理寺的文书,都行,因为他们并不重要。如果是那些犯事的官员,就需要大理寺的正式公文。” “哦……”傅小官若有所思,宁玉春莫名其妙。 这个少年越来越让他看不明白,当初和秦墨文交接的时候,秦墨文说我这小兄弟可不是寻常之人,你以后在这上京城可多照顾着他一点。 而今看来这小子确实不是寻常之人,他胆大包天到硬撼彗亲王,却又心细如发般巧妙的借用了各方势力来击倒了彗亲王,这一切,仅仅只用了两天的时间! 到现在宁玉春和席尚书都没弄明白昨日他为何那般笃定彗亲王府里会有绿林强人出来,看他那一应布置,他是早就算准的,那么他是如何知道那些消息的? 宁玉春并没有去问这个问题,因为席尚书隐晦的提起了尚贵妃。 二人没再说话,有官员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见了傅小官,颇为尴尬的一笑然后迅速远离,没有一个过来和傅小官说说话的。 我特么就像个瘟神一样啊! 傅小官自嘲一笑,宁玉春倒是明白,毕竟这小子手段着实可怕,而今彗亲王和他傅小官的官司又并未了结,这些官员怕惹上是非倒是可以理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彗亲王一天没倒下,傅小官就不能说取得了胜利。 随着承天大殿外的钟声响起,大殿的数扇大门缓缓打开,宁玉春瞧了傅小官一眼,有些担心这少年如此被孤立会不会打击到他的心智。 “走吧,大朝会就要开始了。” “嗯。” 傅小官并没有走,因为他看见礼部侍郎徐怀树向他走来。 “父亲大人已经知道你来了上京。” “过年的时候你没有来徐府,想来心里依然有些怨念。” “昔日你母亲之事早已过去,父亲已经很老了,你若愿意,可以去看看他。” “对于你这两日之所为……我帮不了你,如果你想要在上京活得更好一些,锋芒可以收起来几分。” “听说了你和董书兰之间的事,我也讲给父亲听了,他并未说话,但面色颇善,那日中午多吃了一小碗干饭。” “走吧,大朝会就要开始了。” 傅小官依然没有动,他一个字都没有说,看了一眼徐怀树的背影,垂头又看了看地上蹭出来的一摊水,双手依然拢在袖子里,他向承天大殿走去,就像个小老头儿似的。 承天大殿里燃着暖炉,温度比外面自然高了许多,想来里面更为暖和,但傅小官没有挤进去,而是站在了最后一排,差不多在门口,还是有点冷,尤其是脚。 或许是最后进来的原因,除了与他并排站在最后的人,其余人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就算是最后这一排的人在看见他之后,免不得便下意识的远离了他一点,于是最后这一排几十号人傅小官便如鹤立鸡群一般。 他独自站在中间,两旁的人与他自觉的相隔了两米距离。 这特么的,老子这下子真成了孤臣了! 傅小官当然不以为意,他也没有和这些官员打交道的想法,甚至对目前所营造出来的状态比较满意。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些人怕我! 傅小官没有猜错,去岁他就在这金殿之上把礼部尚书施朝渊给骂得吐血昏迷,而前日他在金陵府衙将堂堂彗亲王给骂得吐血三升! 据说原本昨日太后要亲自审问,结果彗亲王最终脱力昏迷,被送去了太医院——这厮的那张嘴,可特么的有毒! 而且长街之战被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这傅小官有如天神下凡勇不可挡,也有人说傅小官武功高绝必成武圣,还特么有人说傅小官当街一站,那强大杀气就掀翻了彗亲王的四百铁骑……! 在这些官员们听来简直匪夷所思,但无论如何,傅小官确实打赢了,也就是说,这家伙不但嘴巴厉害,手脚也厉害。 那么这样的存在,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万一一不小心冲撞了他……自己可没有彗亲王那般头铁的。 傅小官哪里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此刻他一人拢着袖子站着,昏昏欲睡。 没多久,贾公公走了进来,随着他扯着嗓子一声尖叫:“陛下驾到,恭迎圣驾!” 呼啦啦群臣跪了一地,傅小官当然也不例外。 皇帝虞胤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登上了龙台,坐在了龙椅上,“众卿平身!” “谢陛下!” 呼啦啦群臣起立,皇帝的视线从群臣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细不可觉得微蹙了一下眉头,这小子,当真成了个孤臣,怪可怜的,朕是不是……赏他一点什么弥补一下呢? 第两百一十三章 大朝会 下 群臣都在下面站着等陛下发话,可陛下此刻……? 皇帝虞胤此刻心里正在感慨啊! 朕要他傅小官当一个孤臣,他就如此果断的当了一个孤臣! 朕希望彗亲王远离上京,他就活生生将彗亲王给掀翻下马,还狠狠的踩了两脚! 这样的臣子哪里去找? 这可是上天派下来为朕匡扶社稷,惩奸除恶之肱骨大臣啊! 他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明理,可看看你们这一群人,哼!就知道和朕作对!就知道想方设法的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 一群小人! 你们……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佩! 陛下越想越生气,越对比就更生气,脸上原本的和煦不见了,变得有些狰狞,群臣不明所以,以为陛下是为彗亲王之事生了傅小官的气。 这傅小官不过是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他哪有资格站在这里? 他现在既然站在了这里,想来是得到了陛下的召见。 而彗亲王可是陛下的亲弟弟!那彗亲王的三儿子自然就是陛下的亲侄子! 一笔写不出两个虞字,这傅小官不但将三王子给打的绝了后,还将彗亲王给狠狠的羞辱了一番,算是彻底的坏了彗亲王的名声,自然也坏了皇家的脸面,这当哥哥的,自然会为弟弟出气了。 幸亏在外面没有去和那厮套近乎,太特么可怕了,这次那厮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 就算是有尚贵妃护着也没用,毕竟这天下还是陛下说了算,就算尚贵妃有诸多手段,可她是个女人,还是陛下的女人,无论亲疏,陛下可都比那傅小官重要太多。 除了燕北溪等站在高位的人大致知晓陛下生气的真正原因,这满朝文武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傅小官这次定会遭殃。 于是有人看向了礼部尚书施朝渊,还对施朝渊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你还不明白圣心?不趁此机会报了去岁之辱? 施朝渊脸色肃然,收回了视线,躬身静立,心想老子受你们那怂恿?一群蠢货,老子可不会上了你们的当! 傅小官也不明所以啊,他茫然的往四处瞧了瞧,嗯,这些人离他又远了少许。他抬头向陛下望去,陛下此刻似乎才想起这是开朝的第一次大朝会。 “咳咳,诸卿……开了朝,就要收起心。宣历九年是朕继位以来最重要的一年,朕这些日子一直在反省,过去的八年,朕犯了诸多错误,那么自现在开始,朕要励精图治,朕也希望诸位能够在这新的一年里有新的气象。” “自大虞立国至今已两百余载,在大虞历朝皇帝的英明神武领导之下,大虞的国力获得了空前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也蒸蒸日上。” 傅小官愕然的又看向皇上,这特么不是自己在那篇赈灾策论里的开场话吗?陛下将它说出来是几个意思? “但朕以为,这些都还不够。朕在休沐期间,为大虞后面的发展理了一个计划,这便是从今年开始,朕要一力推行的二十字方针,尔等给朕记住,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若有尸位素餐者,朕,绝不容忍!” “自宣历九年起,朕要实现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这便是朕之二十字方针,若能实现,当开创一代盛世,此为大虞子民之福,也是大虞社稷之幸!” 额,陛下不要脸啊! 傅小官张了张嘴儿把脑袋缩了回去,视线盯着地上,心想……这不过是空谈而无细节措施,哪里实现得了? 当陛下将他这二十字方针说出来之后,燕北溪和董康平的心里有些怪异,不过他们可都是老谋深算之人,并未曾表露在脸上。 当初,这篇策论到了陛下的手里,在御书房中他们都看过,陛下对这策论的开篇极有兴趣,当时还问了一句:“你们说说,这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可能实现吗?” 犹记得董康平还回了一句:“除非大虞国力空前强盛。” 这二十个字当然很好,不过太理想主义,要想实现,所花费银两难以估计,所以当时在御书房也就这么一问一答。 可此刻陛下将这二十个字定为了今年大朝会的第一个方针……董康平的心里有点难受,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他可门清,这要怎么办才好? “朕知道要实现这些目标极有难处,但事在人为……”他站了起来,似乎有些兴奋,他在龙台上走了两步,又道:“先帝与宰相燕云川开创了大虞历史上著名的泰和盛世,诸君啊,既然他们能够做到,那为何朕与你们就不能做到呢?” “所以,这事儿门下中书省就着手拟个细节条陈,由燕北溪亲手主导。” 燕北溪心想这国库都快空了,东边还要准备战争,陛下啊,你叫臣如何主导? 可他不敢这样说出来啊,他只有上前一步,躬身回道:“臣,燕北溪领旨!” “嗯,现在说说第二件事。” 傅小官没有再听皇帝下面说的事,他在想如何才能在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将经济给搞上来,从而实现那个理想。 增加赋税这当然是绝不可取的,而今虞朝的赋税已经很重,若是再加赋税,只怕会让这虞朝出现更大的问题。 想来想去,依然只能从商贸着手。 而今四国之间的商贸并不繁荣,与四国之外的诸多小国更是少有接触,这便是闭关锁国,对于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可是极为不利。 要想将商贸发展起来,就要促成民间经济的繁荣,只有民间经济繁荣之后,才能够生产出充足的商品用以商贸。 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而今这时代依然是以农耕为主,生产力极为低下,这便限制了许多劳动力。就像在西山一样,如果不是那几万难民,西山是没可能发展得这么快的。 那么解放生产力就是首要的问题。 傅一代才出来,今年如果顺利才是傅二代,要提高稻谷产量至少得再等三年,因为谷种需要培育,而西山就算是成功培育出了谷种也远远不够虞朝播种。 农耕器械的生产制造西山已经在开始进行,这能够解放出部分的生产力,而要推行到整个虞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来是接受的问题,二来,主要还是银子的问题。 傅小官可没打算平白无故的将那些器械送出去,那么那些贫穷地方的农人显然买不起。 这就要那些农人能够赚到一笔银子,这又涉及到地方官员的能力,若是他们能够解放思想,招商引资,商人们是愿意去投资建作坊的。 可这又涉及到商人的地位问题,若是他们的权益无法得到保障,这招商引资显然又是空谈。 想来想去,这破事还真是个系统工程,无论是朝廷支持的力度,还是地方官员的能力,或者是商人的信心等等,诸多环节缺一不可。 难啊! 傅小官一声叹息。 这事儿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够扭转过来的,而现在虞朝最需要的是稳! 稳定,稳住,把目前所面临的形势弄稳妥,才有办法求其它。 陛下今日将这事提到了这样一个高度,倒是给燕宰和岳父大人出了一个难题,且看看他们会如何去应对。 瑶县那边的合作得加快速度,燕熙文的思想还没那么守旧,这事儿得给燕熙文去一封信,让这革新从瑶县开始,得出经验之后,再看看时机在全国进行逐步推行。 将这事放下,傅小官便听见陛下正在说道:“黄河的治理是个难题,年年治理年年泛滥,这事儿工部水监司就真没办法了吗?毕栋,朕去岁就叫你要想出法子,你且说来给朕听听。” 一个小老头儿走了出来,傅小官站在最后面,只能看见那一头略显花白的头发和微微有些佝偻的腰身。 “臣毕栋回陛下……臣以为当于旱季加宽河道,只是,这工程极为浩大,所需人力将数以十万计,而户部那边……”毕栋扭过脖子看了看董尚书,又道:“户部那边的意思是,这银子极为紧张,所以,陛下啊,臣也很难!” 此间气氛顿时凝重,而傅小官却皱起了眉头,因为毕栋的方法不对。 他并没有跳出来指正,而是继续看着,因为这事儿现在显然搞不成。 果然,陛下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董尚书,董康平只能走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回陛下,户部去岁年底已经对今年的诸多事情作下了计划,那条陈臣已经给陛下看过。倘若要再加上黄河治理的开销……毕尚书的预算是六十万两银子,这……臣真的挤不出来。” 银子! 朕这偌大的国家,怎么就这么缺银子呢? 太后的慈宁宫想要修缮已经拖了两年,就连太后正月十四的七十寿辰原本计划开销十万两银子,现在也缩减为三万两。 这钱……该从哪里弄来呢? 要不把六大门阀的家抄了? 虞胤陡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但他明白现在可不能这样去做。 他在龙台上来回的走了几步,忽然看向了傅小官。 第两百一十四章 傅小官升官 此刻傅小官正拢着双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啥。 这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却被朕如此逼迫,独自一人在这上京城无朋无友,着实孤独。 可这就是朕所需要的虞朝少年啊! 不同流合污,知分寸,识进退,明事理,全大局。 而更关键的是,这小子肚子里确确实实有货! 姑且不论去岁的那篇赈灾策论,单单他傅府被纳入皇商的那些酒,就能够给他傅家赚一大笔的银子。问筠说这酒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那西山琼浆的味道可比添香还要好啊。这过年时候他又弄出来了香皂,用这东西沐浴之后浑身舒畅,若是再喷洒一些香水,这就更舒爽了,犹记得那晚尚贵妃用了香皂那东西之后……果然更加嫩滑柔软。 这就是本事,原本皇上还不觉得有何特别,现在看来这却是极大的能耐!因为别人想不到,或者是想到了也弄不出来。 陛下此刻还想起了去岁问筠从西山回来时候对尚贵妃说的那一席话。 隐约记得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说的:如果一个国家重视商业,给商人更高的地位,这个国家一定会更加繁荣。 这当然不是虞问筠的看法,显然这一看法来自于傅小官。 那么他还对虞问筠说了些什么呢? 嗯,这事儿得问问问筠,看来这小子对此颇有见地。 如果他真有办法解决这钱的问题,虞朝目前所面临的一切问题便都能够迎刃而解,甚至朕那二十字方针也有机会实现。 拿定主意,皇上收敛了心神,“黄河治理之事,改日再议。” 这话一出,毕栋和董康平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果陛下一意孤行,这破事儿可就难办了。大虞之税赋不能再加,这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虞朝每年的税银基本就是个定数,而且还得看是否有个好年景。 两位尚书归位,皇帝也坐在了龙椅上,想了想,说道:“武朝寒食节文会,既然文帝特别邀请了傅小官……傅小官……” 傅小官此刻还在低头想着大师兄苏珏昨天拆了夫子庙的事,这陡然听到陛下叫他,慌忙抬头应道:“下官在!” 这小子走什么神呢?陛下皱了皱眉头,群臣一看,陛下果然是厌恶他的,心想难不成陛下要等傅小官文会回来之后才处罚他? 极有可能,因为如果现在陛下就把傅小官弄死了,虽然不需要和文帝交代什么,可这多少也影响两国友谊。 “此次武朝文会以你为首,朕呆会给你一道旨意,你可自行挑选一百学子。此行名为文会,实际上是为武朝太后六十大寿添彩,所以……礼部得派出官员随行,代表虞朝参加武朝太后寿宴,此事施尚书理个条陈,写一份礼单给朕过目。” 这件事傅小官早已知晓,此刻并不意外,他正要挤到前面去领旨,却又听陛下说道:“朕思之良久,傅小官既然代表朕之大虞出使武朝,这朝散大夫的官职就有些小……” 陛下这话一出,群臣顿时惊诧,便交头接耳,有嗡嗡声响起。 这理由……好像说的过去,只是傅小官仅仅参加个文会,他本就有才子之名,这就够了,何须还要什么官职? 难不成这是先抬后贬? 让傅小官放松警惕,在武朝尽心尽力的为大虞扬名,回来之后再卸磨杀驴? 而傅小官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是要升官了? “所以,朕决定,封傅小官为银青光禄大夫,诸位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炸了锅。 银青光禄大夫可是从三品的官儿! 虽然也是文散官,可毕竟是从三品啊! 这小子一家伙连升三级……陛下这是不是把他抬的太高了? 何况这小子现在并未曾立功,去了武朝还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打败武朝学子呢! “臣……有异议!” 燕北溪走了出来。 皇上瞪了燕北溪一眼,心想这老东西多事! 不就是个从三品的文散官吗?那傅小官为朕所做之事甚多,那些官员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燕北溪可是门清的,居然你跳出来反对朕!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 皇上把身子靠在龙椅上,乜了燕北溪一眼:“燕宰说来听听。” “老臣以为傅小官尚未满十七,年岁……太年轻了一些。傅小官于社稷有功,这官儿当升,但臣以为不宜一次升的太高,毕竟其功尚不至于连升三级,而且陛下可曾想过,若是这之后傅小官再立下泼天大功,陛下如何赏他?” 嗯……这老东西想的有点道理,朕倒是太急迫了一些,这小子前途远大,此后立功的机会多的是,这官儿到了国公可就到了顶,若是那时候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那就不美了。 “燕宰所言有理,那你认为朕应该封他个什么官儿好呢?” “臣以为,傅小官适合中书省谏议大夫一职!” 燕北溪话音未落,群臣再次哗然。 谏议大夫为从四品的官,但这一个官职却和文散官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意味着傅小官进入了中枢,能够接触国事,并能够参与到国事之中。相当于政事堂文秘,担任的是为政事堂出谋划策的角色。 这官儿看起来不大,却已经有了影响国事走向的能力,而如果让他在这一职位上成长起来,未来定会进入政事堂,或为六部尚书之一,更甚至是参知政事。 明面上看燕北溪将傅小官这官儿降了两级,可这朝中大臣个个都精得跟猴似的,燕宰这是要重用傅小官了! 傅小官也是一愣,在燕府时候这燕北溪就给他说过中书省缺一名谏议大夫,没料到此刻他居然在陛下面前提了出来。 他向陛下看去,陛下正捋着短须蹙眉沉思。 那可不是个好活计,傅小官这些日子基本弄明白了这朝中的官职,如果真进了中书省,他可就没那么自由了。 他正要反对,却没料到陛下一锤定音。 “朕看行!就这么定了,傅小官任中书省谏议大夫……只是傅小官此次去武朝用这个头衔不太妥当,嗯,另任傅小官为太中大夫,以这一身份参加武朝文会。但在去武朝前后,傅小官便在中书省听候。” 群臣再次哗然,这特么的,傅小官一家伙得了两个官职! 太中大夫为从四品的文散官,倒是适合他去武朝的身份,可另外那个谏议大夫就厉害了啊,难不成陛下并没有惩处傅小官的意思? 难不成陛下忘了他的弟弟此刻还在太医院里昏迷不醒? 可是这谏议大夫之职是燕北溪提出来的,群臣并不敢出声发对,此刻只能彼此低语,发发牢骚表达心里的不满。 傅小官思忖片刻,要想改变虞朝目前的局面,他还真需要这么一个身份参与到虞朝的国策之中,虽然这个谏议大夫并没有决策权,但有建议权,如果能够说服以燕北溪为首的政事堂,他就有办法将心里的这些想法付诸实践,那么改变大虞目前的局面也才有可能。 所以他一脸欢喜。 “诸位,麻烦让让。” 他挤到了前面,噗通一声跪下,“臣傅小官,谢陛下圣恩!” 虞胤看着面前的傅小官,越看越喜欢,就连燕北溪他此刻都觉得很喜欢,这老东西这一次很上路,看来是想通了嘛。 “朕对你寄以厚望,望你此后为虞朝尽心尽力。” “臣,必将为陛下,为虞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看,看看,这就是觉悟,果然是朕之虞朝少年,与国无疆啊! “起来吧。” “臣谢过陛下!” 傅小官站了起来,喜滋滋的转身,便看见无数幽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徐怀树很欣慰,董康平捋着短须一脸笑意,施朝渊的眼里反而很平淡,宁玉春看着他很纠结…… 总之,傅小官一家伙从从五品的朝散大夫升到了从四品的谏议大夫,并同时拥有了一个从四品的文散官太中大夫,这让群臣无比震撼,那么如果这小子从武朝安然回来之后,陛下若没有对他动手,这就说明这小子实实在在的在这朝堂之上站住了脚,而且一力将他推上来的还是燕北溪! 这么看来傅小官是燕阀的人。 傅小官在上京并无势力,燕北溪这是在为他的儿子燕师道铺路了。 如果在燕北溪退位之后,燕师道成为宰相执掌政事堂,作为政事堂下第一大秘书机构的中书省,自然要掌握在燕师道的手里。 燕北溪退位估计还得几年的时间,这几年时间里有燕北溪的扶持,傅小官足以成长为中书省的一把手中书令! 那么燕师道拜相,傅小官自然而然就是他手里的一大助力。 这老东西的眼光果然老辣! 那么……这傅小官可就真正成为了上京新贵了。 这一想通之后,那些各种眼神就变了,他们看向傅小官显得更加亲切,原本站在最后一排距离傅小官远远的官员们此刻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一脸媚笑,各种恭喜。 傅小官却没理他们。 滚犊子的! 老子是孤臣! 第两百一十五章 交易 “今日就议到这里,退朝吧……傅小官留下。” 陛下一句话,又令群臣对傅小官刮目相看。 犹记得去岁这厮初登金殿,陛下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如此看来这小子恐怕是真得了圣眷,那么流传于上京的这小子和九公主之间的事恐怕是真的。 所有离开的人在经过傅小官的身边时候便一脸笑意的拱了拱手,傅小官淡定的站着,想了想还是还了一礼。 “下午我带你去门下中书省和同僚认识一番……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你便找我说说,你心里得有个底,陛下那二十字方针,你这些日子得好生想想。” 果然,这老狐狸将自己弄到中书省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谢燕宰提拔,下官下午就在中书省恭候燕宰大驾。” “别给我整这些虚的……”燕北溪左右看了一眼,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低声问道:“我那孙女之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傅小官这就尴尬了,那亵裤他还放在府上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时间还给燕小楼,想着那小妮子羞红了脸的模样,嗯,秀色可餐也。 “燕宰,下官也给您说句实话,下官与九公主殿下之间……” 燕北溪一挥手:“我不管你那些破事,总之,你给我记住,我那孙女的心已经在你身上了,我可不想看着她伤心。”说着燕北溪抬起了头,意味深长的又道:“你以后可是在中书省做事的,就在老夫眼皮子低下,若想日子过得舒服一些,这事儿你就给老夫办妥了,老夫也不逼你,今年,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负了老夫那孙女,老夫保证你以后没好果子吃!” 说完燕北溪抬步就走了。 “喂喂喂……”傅小官连喊三声,燕北溪未曾回头,那张老脸上却露出了傅小官没有看见的一抹笑意。 卧槽,这老头将自己弄到中书省居然还有这龌龊心思! 失算了! “嗯,小官啊,刚才燕宰对你说了什么?” 此刻金殿上就剩下陛下和贾公公还有傅小官三人,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回道:“燕宰说……要我来处理陛下的二十字方针之事。” 这老东西,果然狡猾! “有难处?” “回陛下,确有难处。” “哦,有难处就对了,如果简单,燕宰也不会将这担子托付给你了。” 不是,傅小官以为他说了有难处之后陛下会为他做主,让燕北溪另外找人,却没料到陛下貌似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辩驳的机会,“尚贵妃要见见你……这过年期间你都未进宫来,就忙着那事?” 那事指的就是前日长街血战和昨日彗亲王府门口的酒席。 “回陛下,这是臣的不是,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无法抽身,呆会臣便去给贵妃娘娘赔个不是。” “行了,去吧。” 傅小官屁颠屁颠的走了,皇帝虞胤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你说……他担得起这个担子吗?” 贾公公连忙躬身回道:“陛下之眼既然相中了他,他自然可以。” 虞胤一笑,“你这老东西,也越来越滑头了,朕还没有治你假传圣旨之罪。” “噗通”一声,贾公公跪了下去,“奴才知罪,请陛下责罚。” “行了行了,那事儿……你做的不错,下不为例。” …… 蝶仪宫里温暖如春。 桌上摆着一桌子精美的菜肴,居然有傅小官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当然还有他最喜欢的一盅炖汤。 “想来你也饿了,先用饭。”尚贵妃一脸笑意,虞问筠一脸羞意,而虞问道却瞪了一眼傅小官。 凭什么? 母妃这是偏心! 寻常来母妃这蹭个饭顶多三菜一汤,可今儿个说傅小官要来,居然弄出了八菜一汤! 尚贵人却没理他,而是对傅小官说道:“听闻你是在书兰家里过的年?” “不瞒娘娘,我一个人在上京着实冷清,所以……董尚书就邀请了我去他家过年。” 尚贵妃那双眉儿一挑,“当真?” “额,也不完全是,主要还是我脸皮厚。” 虞问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尚贵妃也是一乐,“我倒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过年这宫里的事也多,你来这里也不妥。来尝尝我做的红烧狮子头味道如何?比之那董夫人的手艺……你呆会说道说道。” 这能怎么说? 两边都是丈母娘,可一个都不能得罪啊! 傅小官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在碗里细细的吃了起来,然后连声叫好:“嗯,好吃好吃,你们尝尝。” “你倒是说说看呀?” “这……贵妃娘娘做的红烧狮子头细腻爽口肥而不腻。” “那董夫人做的又如何?” 尚贵妃看着傅小官,心想看你小子如何回答。 “董夫人做的爽口细腻,腻而不肥!” 虞问筠又笑了起来,尚贵妃摇了摇头,“你呀……这张嘴儿可真能哄死人。” 油腔滑调!虞问道又瞪了傅小官一眼,也夹了个狮子头,嗯,味道果然不错,这小子倒没有乱说。 用完饭,宫女将一应碗盏收拾妥当,四人来到了茶桌前坐下,虞问筠煮上了一壶茶。 “彗亲王之事你不必挂在心上,只是我想问问你,你如何知道那水月庵有一条地下通道通往彗亲王府?” “昨日我去了水月庵,见到了那天井中有一口井,井上打水的轱辘上面本来有一层积雪,但当我从正殿里出来那积雪就不见了。显然有人动过那轱辘,可当时不念师太却在正殿,故我认为那地方肯定有密道。至于为何会通往彗亲王府……这个真是我猜的。” 尚贵妃沉思片刻,没有怀疑。 而傅小官并没有说出此中详情。 事实是前些日子委托大师兄去弄一份上京城的城防图,这城防图没有弄到反是弄到了一份金陵城的前朝翻修图。 这东西很有一些年生,那纸张都已经发黄,若要追溯,至少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就在这张翻修图上,详细的标明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也详细的标注了上京城地下的排水结构。 就是通过这张图,傅小官发现了彗亲王府的地下有一废弃的排水通道正好通往南区,于是他去了水月庵,并判断出这一通道的终点就在水月庵之下。 燕北溪既然说姬临春就藏在彗亲王府,这显然不是骗他,可苏柔去了彗亲王府找了一宿,却并没有找到姬临春。 傅小官认为当彗亲王败局已定之时,姬临春就通过这地下通道逃去了水月庵。 所以他决定搜查水月庵,这便有了以丢失了一只猫为借口,去探查了那些房间,但并无所获。 于是傅小官又用那亵裤强行威胁了不念师太,其目的是为了让官府将此地查封,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搜寻,但这不念师太却在这威逼之下主动交出了姬临春,所以他断定这水月庵里一定有比姬临春更重要的人物。 水月庵有细雨楼的人一直盯着,不念师太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此人一定会从地下通道前往彗亲王府,因为这时候彗亲王府已经封闭。 这便有了傅小官在彗亲王府前的三月巷子摆了酒席,等着那些人从这里出来。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人果然出来了,苏苏以琴为剑杀死了一个,杀伤了十八个,放跑了两个。而跑了两个其中之一是个女子,另一个是一个少年,因为都戴着面巾,傅小官并没有看见他们的模样,但这不要紧,因为苏柔远远的跟着他们。 他们去了雨花台! 然后苏柔一直等待着,趁着那少年去茅厕的时候,偷偷的将那少年给逮了回来。 傅小官通过姬临春的供述,知道了那女子就是南霸天,而那少年姬临春却不知道他的身份,想来此人在雨花台中的地位极高。 而现在,苏珏就在雨花台外等着,不知道回去之后,苏珏会不会带个他一个好消息。 “明日估计太后会宣你去慈宁宫,你也无须担心,彗亲王的一应罪状而今都已经摆在了太后的案头,再加上这每日里都会有人去金陵府衙击鼓鸣冤,太后是好脸面的人,就算是她心里有百般不喜,这彗亲王她也无法在明面上护得他周全。” “彗亲王是死不了的,这一点你需要记住。你和问筠之事,尚需太后点头,而这事,便是一个交易。” 尚贵妃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也或者说,是太后的妥协吧。” 傅小官还是有些遗憾,这彗亲王不死,去了岭南封地,那可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若是他在那地方闹出点幺蛾子,这麻烦可不小。 “要不要在彗亲王去他封地的路上……”傅小官眼色一凌,尚贵妃摇了摇头。 “不可,那样就动到了太后的底线,再说陛下也不愿去背那恶名,就让他去吧,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傅小官点了点头,既然尚贵妃表了态,那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能够借着这事令太后妥协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个意外的收获,那么他和虞问筠之间的事,便再无阻碍。 “如果我动到了雨花台,有什么后果?” “有你承受不起的后果!” 尚贵妃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雨花台的事你可查但不可有任何举动,这事……问道去做吧。” 第两百一十六章 上班 未时末,傅小官离开了蝶仪宫向门下中书省的衙门走去。 这偌大的皇宫以承天大殿为中心,以太平大道为中轴,东西两边坐落的便是各个机构的办公官署。 中书省就在东边的第一个官署,位置不错,风景尚好,就是显得陈旧了一些。 傅小官站在这官署外打量了一番,然后拾级走了进去。 里面颇为安静,只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暖炉边喝茶。 傅小官尚未领取到官服,他也不知道那男子身上的官服代表什么级别,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大朝会上好像没有见到这么个人,于是他走了过去。 主书齐眉扭头看了看傅小官,不认识,这么年轻想来是某个家族的公子,这一开朝就跑来这里,想来是为了谋取一个前程。 齐眉倒是没有怠慢,因为能够来这里的人可没简单的,他小小一个七品主书可招惹不起。 “公子请坐。” “多谢大人。” “不必客气,请用茶。” 傅小官在齐眉的对面坐了下来,问道:“这……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啊,本官姓齐名眉,举案齐眉的齐眉。公子来的早了一些,今儿个刚刚开朝,早上又是大朝会,中午回去可得睡个回笼觉的。” 傅小官乐了,问道:“齐大人怎么没回去睡一觉?” “哎……”齐眉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你以为我不想回去睡一觉?今儿个我当值啊,虽然屁事没有,可这地方得守着。公子这是要来找谁?” “哦,等候燕宰。” 齐眉一惊,这小子什么来头? “有约?” “嗯。” 齐眉明白了,这小子来头可大着呢! 燕宰这种人是谁都能见的吗?哪怕他天天在这中书省上班,可要见燕宰一面也很难啊,关键是这小子居然和燕宰有约,这面子可就大了去了。 “这茶水快清了,我那还有一泡好茶,小兄弟稍等。” 傅小官笑了起来,起身随处转了转,便看见了一面墙上挂着的各部署的结构图。 陛下当然在最上边,然后下来就是政事堂,政事堂之下分为四处,分别是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和枢密院。 尚书省之下又分为了六部,分别是吏部、礼部、户部、工部、兵部和刑部。 而枢密院之下分为了巡查院和机要处两个部门。 倒是简单,和前世的三省六部有异曲同工之处。 齐眉重新煮了一壶茶,傅小官坐了回去,问道:“咱们这忙不忙?” 齐眉一声叹息,倒没有注意到傅小官说的是咱们这,“这么给你说吧,从明儿个开始,这里就是偌大皇城最繁忙的地方。你是不知道啊,几乎所有的文书都要从咱们这儿过一遍,有来自十三道的,也有来自上面的,总之,要想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的喝一壶好茶,那是几乎没可能的了。” 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怎么行?我特么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 “所有的官员……都这么忙的?”傅小官俯过身子侥幸的问道,他心想自己可是从四品的谏议大夫,想来不会那么忙吧? “呵呵,中书令商大人一天到晚都没个闲功夫,你想想我们下面的这些人会怎样?” “这么说来,是没法偷懒了?” 齐眉抬头看了傅小官一眼,难不成这小子会进中书省? 不像啊,这中书省可从来没这么年轻的官儿,混到中书省的都是像他这样至少三十往上的人了。 “小兄弟,我这么给你说吧,要想偷懒,那就得去九寺五监,那日子,啧啧啧,过得才叫一个舒坦。” “哎……哪里像中书省啊,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还晚,若是遇见个什么大事,通宵熬夜那可是家常便饭。” 傅小官的心顿时冰凉,这特么的掉到了燕北溪的坑里了! 不行,我得去找陛下,这官儿不能当。 我特么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是来享福的,哪里要遭这个罪! 这么一想他便站了起来,“多谢齐大人指点,我先告辞了。” “喂喂喂,喝杯茶再走啊!” 傅小官跑的比兔子还快,他的前脚刚刚跨出中书省的门,后脚还没抬起,便看见燕北溪正站在他的面前。 “想溜?晚了!” 燕北溪的身边站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老人,这个老人比较富态,虽然头发也已经花白但面容红润,精神头儿看上去很是不错。 这老头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傅小官,而燕北溪又道:“陛下的旨意你难道还想违抗不成?” “不是,燕宰,你这是坑我啊!” “你说说我哪里坑你了?” “这……燕宰,这么给你说吧,我这人呢懒散惯了,你一家伙把我弄到这样繁忙的地方,万一我弄出个什么岔子,岂不是给您老丢脸?要不……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就当我的太中大夫就行了?” 门口的声音将齐眉引了过来,他走过来一瞧,哎呀妈呀,燕宰和中书令商大人都在,而刚才那小子此刻还跨在门槛上。 听起来这小子在和燕宰讨价还价,这小子究竟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我告诉你傅小官,从现在起,你生是中书省的人,死是中书省的鬼!啥都别去想,陛下也不可能再为你改变主意,另外……你小子不是很有能耐吗?只要你把自己的事漂漂亮亮的干完,我保证商大人不会管你的自由,如何?” “你这是欺负人啊!” 燕北溪大笑,心想老子就是欺负你了又怎样? 看你小子成天嘚瑟的样子,正事不做***着算计人的破事,那些都是小事,现在庙堂之上的事才是大事,这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走走走,进去和你说道说道。” 傅小官只有将迈出去的前脚收了回来,而齐眉此刻心里却起了波澜——这小子居然是傅小官! 难怪宰相大人和他有约,原来就是他要来中书省任那谏议大夫之职。 这小子还不到十七岁啊,这特么的直接就是从四品的官儿了! 我可是在中书省熬了三年,而今依然是个七品小主书,人比人得死。 他恭敬的对燕北溪和商余行了一礼,燕北溪三人走入了里面中书令的官署之中。 “这位就是你的直接上司中书令商余商大人,以后你就在商大人手里做事,此前我已经和商大人探讨过了,你主要负责的就是陛下今日所提出的二十字方针。” 有门房送来了茶水,燕北溪看着闷闷不乐的傅小官,忽然问道:“你小子究竟想什么呢?这事儿我知道很难,陛下也知道很难,可如果你把这事儿办妥了,你明白这是多么大的一份功劳吗?” 傅小官抬起头来,问道“燕宰啊,你说当官是为了什么?” “……为了百姓安康,为了社稷繁荣。” “咱不扯这么高深的,我认为当官就是为了银子。” “你……!”燕北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小子就这么点觉悟?好吧,为了银子也可以,你想说什么给老子痛快一点!” “我想说的是……我不缺银子啊!” 商余大笑,燕北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过了数息,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不缺银子,可大虞缺啊!你去问问董尚书,户部还有多少银子?你是知道东边就要打上一仗的,那又会打掉多少银子?户部每一两银子都在精打细算,可每年都会有各种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比如灾难,也比如战争。” “董尚书为了银子夜不能寐,陛下为了银子食不甘味,你呀……你小子明明有这个本事,为何不愿意为大虞出一份力气呢?” 沉默。 商余此刻也收敛了笑容,肃然的盯着傅小官。 傅小官捧着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过了许久,才抬头说道:“燕宰,商大人,这国家要赚银子说简单很简单,说难很难。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战争!” 燕北溪和商余一惊,便听傅小官又说道:“如果有强大的军队,主动发起战争,抢……永远是最快最直接的方式。” 燕北溪和商余面面相觑,抢……可大虞的军队做不到啊! 特么的别的国家不来抢大虞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们打出去? “那除了抢呢?” “除了抢就很难很难了。” “说来听听。” “改变国家策略,把重农轻商改为重伤轻农!” 燕北溪一怔,商余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若是轻农,那田地还有谁去侍候?这粮食的问题如何保障?连吃的都没有,那商业可还有存在的必要?” 傅小官笑了起来,“所以呢,这事儿下官不是推诿,而是真的办不到!——至少也得商农并进!” “二位大人想想,这银子从哪里来?国家的银子来自税赋,而目前虞朝每年的税赋统计表明商人所缴纳的税赋是远高于农人的。在不增加税赋比例的情况下要增加税银,那就只有扩大商贸!” “唯有商贸变得更大更活跃,商人赚到更多的银子,国家的税银才可能增长。所以下官以为,这国策不改,商人的地位不能提高,这银子……它就不会平白无故的跑到口袋里面来!” 第两百一十七章 国富论 傅小官一席话说的燕北溪和商余二人哑口无言。 在这样的农耕时代,商人虽然已经比较活跃,但是在国策上,依然是以农业为主导。 士农工商这个阶级结构并没有发生改变,所以学子们一心求学为的是入朝为官,这便是社会的第一等级。而农人虽然收入极低,甚至可能过着极为凄惨的生活,但在国家层面,他的地位仅次于士。 而现实之中,商人的日子其实是最好过的,偏偏他们的地位最低。 比如临江首富傅大官,他是大地主,卖的是粮食,其实也是商人。 他有很多的银子,可以让傅小官随意的挥霍,但他的胆子却很小,最怕的就是得罪了官员。 这种弊端处于局中的燕北溪和商余等人根本看不出来,在他们的认知中,商人不事耕种,却寻了捷径做那倒买倒卖之事从中渔利,亦或是低价收购原材料经过他们的作坊加工之后上市销售以谋取巨大的利差。 这些行为对于所有读过圣贤书的人而言,就是不劳而获,就是偷奸耍滑投机取巧而绝非正道。 但此刻听傅小官一席话,二人这才第一次仔细的去思考这个问题,对于户部税银的构成他们是知道的,以前并不觉得商人所缴纳税赋占了一大半有何不妥,但现在却明白了傅小官为何说要让商贸变得更大更繁荣才能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 这事儿实在太大,就算是燕北溪贵为宰相,他也不敢做出改变这一国策的决定。 “还有没有别的法子?”燕北溪问道。 “我反正是没有了,其中道理已经简单的给你们讲了,若是无法改变商人的地位,我当这个官儿也没用,要不……您老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滚!” 燕北溪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气鼓鼓的来回走了几步。 “你把你这一观点详细的写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老夫得和陛下商讨,最终得由陛下定夺,所以你这文章得给老夫做踏实了!” 傅小官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前世看过的《国富论》,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只是这本书他看得没红楼一梦那么细,但按照那书中的意思写个七七八八忽悠一下这老头应该可以。 “下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不行!就三天!” 老头,你当我随身带着电脑啊! “三天搞不定,这可比那赈灾方略麻烦百倍,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多,至少十天,否则免谈!” 商余惊诧的看着二人讨价还价,他在这中书省呆了近二十年,这种事情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堂堂燕宰居然在和一个少年面红耳赤的争论,就为了那么几天的时间,而这个少年居然还敢和燕宰硬刚——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真如那《虞朝少年说》所言: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而结果更是令他始料未及,燕宰败了! 傅小官一副撂摊子就要走人的模样,终于让燕北溪退了一大步。 “好好好,就十天,你若把那文章写不出一朵花来,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傅小官一乐,屁颠屁颠的将桌上的茶杯捧起送到燕熙文的面前,“宰相肚里能撑船……您老消消气,下官可不敢保证能够把那文章写出一朵花来,但下官能保证的是,若是能够实现重用商人,重启商贸,在三年时间之内就能够看到显著的成效。” “三年太长,一年!” 这就不讲道理了,种颗稻子还得等半年才能收获呢! “燕宰啊,万事有其规律,这经济也是如此。就算是陛下同意了,这政策推行下去要多久?让那些商人接受又要多久?各个地方官员要用多久的时间去适应这一变革?商人们接受了他们建立作坊到商品产出这又要多久?” “所以饭得一口一口的吃,否则……会噎死的!” 燕北溪眉间一皱,细细一想,傅小官所言倒是属实,自己确实太急迫了一些。 “好了好了,老夫不和你争论这些东西,你先把那文章做出来再说。” “下官遵命……只是这里人多口杂影响下官思维,所以下官的想法是,这十天就不来这里了,呆在家里清静,才有可能将那文章写出一朵花来对吧?” “滚滚滚!尽给老夫添堵。” 傅小官乐呵呵对燕北溪和商余作了个揖,“燕大人,商大人,下官这就滚!” 看着傅小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燕北溪笑了起来,“老商啊,此子,如何?” “燕宰之眼力独一无二!此子之论调虽然……虽然有些颠覆,但细细品来却极有道理。这重农之国策自有史以来便延续至今,却未曾有人提出过异议,皆以为本当如此。可今日听他如此一说,仿佛确实有变革的必要了。” “嗯……”燕北溪捋着短须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事的推行阻力极大,陛下那边还不是什么问题,而是士林之中的阻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一认知在读书人的心中根深蒂固,这一批人是最看不起商人的,认为他们充满铜臭,一切以利益至上,如果这一革新得到推行,他们定然会跳出来反对,老商啊,可得要有个准备才行。” 商余点了点头,“下官这就去和上官文修大人聊聊,先旁敲侧击一番,等陛下同意了这一变革之后,再请上官大人从稷下学宫开始改变学子们的思维看法,通过国子监印发的书册先给虞朝学子们一点心理准备。” “此策可行,哎……若是能够有十年八年的时间,这事儿推行起来就没那么困难,可现在,时不我待啊!” …… …… 蝶仪宫中。 皇帝虞胤穿着便服躺在椅子上烤着暖炉看着书,虞问筠正要溜出去,却忽然被虞胤叫住:“问筠啊,朕问问你……你上次和董书兰去下村西山别院,可曾亲眼见过他捣鼓的那些工坊?” 虞问筠又坐了下来,嘟起了嘴儿。 “那时候他那地方还只有酿酒作坊,香水这事物正在准备还未曾试做呢,那香皂肥皂更是连影儿都没一个。” “哦……这么说,也就是短短的两三个时间,他就把香水和香皂肥皂还有那啥水泥给捣鼓出来了?” “嗯,差不多吧,父皇您问这是什么意思?可不会打他那作坊的主意吧?” 尚贵妃瞪了虞问筠一眼:“你想什么呢?你父皇会看上傅小官的那些玩意儿?” “那可说不准!” 虞胤笑了笑,把手中的书放下,又问道:“他那香水和香皂的成本几何?售价几何?” “这……”虞问筠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香水一瓶成本三两银子,加上运费杂七杂八的,我们卖十两银子。那香皂的成本一块大致二两银子,我们卖七两银子。” “哦……这么算起来,赚个对半是有的了。”虞胤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不是,父皇你问这个干什么?” 虞胤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当时你在西山,那傅小官说什么一个国家重视商业,给商人更高的地位,这个国家一定会更加繁荣。你把他当时所说的都说给朕听听,要细,朕想听个明白。” 虞问筠瞧了瞧尚贵妃,尚贵妃点了点头。 “先说好,父皇您若听了不喜,可不能怨傅小官,因为他当时对我和书兰说的时候就说过这些话有些大逆,是万万不可对外人说起的。” 虞胤皱了皱眉头,“说吧,朕怎么可能和傅小官去计较。” 于是,虞问筠回想了那夜吃着凉拌鲫鱼傅小官说的那番话,此刻一五一十的对虞胤也说了出来。 “他说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是圣人言,老百姓最重要,他们是一个国家的基石,他们从事的是最基本的工作,却创造了你们没有看见的,无法估量的价值。” “……” “他还说这些税赋从哪里来?归根结底是从这些农人,这些工人,以及像我这样的地主,还有商人得来。” “既然这一部分群体如此重要,可为何国家偏偏不重视这一群体呢?读书人歧视农人,称他们为泥土杆子,当官的歧视商人,认为他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铜臭——他们并没有想过,他们所领取的薪俸,绝大多数都是商人所缴纳的赋税,所以如果一个国家重视商业,给商人更高的地位,这个国家一定会更加繁荣。” “就是这样子的,您可不许生气!” 虞问筠忐忑的看着虞胤,虞胤望着窗外的天空面色严肃,似乎在想着这一席话,却迟迟未曾表态。 这可不是个小事儿,正如问筠所言,这话确实有些大逆,因为这话与当今之国策是相悖的。 可朝廷赋税收入又确确实实如傅小官所言,来自于农人工人和商人,甚至商人所缴纳的赋税超过了一半。 那么如果朕要提振商业,又如何去改变这天下读书人心中固有的看法呢? 虞胤不得解,心想那二十字方针本就是傅小官所写,这小子会不会有办法去实现呢? 第两百一十八章 灵魂深处的冲突 傅小官回了傅府,并没有马上着手去写那《国富论》,因为细雨楼的十二月叶无声此刻正在这里候着。 “禀少爷,这是水月庵的情报。” 昨日水月庵的不念师太没有从彗亲王府出来,傅小官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 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傅小官皱起了眉头。 “不念师太于今日午时自尽!” 死了? 她为什么寻死? 仅仅因为水月庵的暴露? 也或者是因为雨花台一家伙被抓捕了十几个人? 傅小官想了一会,“多派点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查水月庵,尤其注意其中是否有往来信件密函。” “小人领命!” 叶无声离开了傅府,傅小官又想了数息,按照姬临春的说法,这不念师太在雨花台的地位并不低,她那水月庵起的是情报或者命令的传递作用,比如去岁刺杀傅小官一事,就是通过水月庵传达给胭脂楼,然后交给林红寻了轻风细雨楼的杨七和赵四。 按照计划,这二人将傅小官绑了之后,是要在卯时初送到崀山之北的一处湖边的船上,可因为行动失败,崀山之北的那艘船就一把火烧了,至于最终是要将傅小官送去哪里?又究竟是谁要绑架傅小官,这事儿也就断了线索,姬临春只知道这里,那船上接手的人是谁她和林红都不知道。 总之,那事件的背后雨花台是绝对脱不了干系,所以他请了苏珏去监视雨花台。 可今日在蝶仪宫中,他问过了尚贵妃的意见,便决定雨花台的事他不再插手,因为他承受不了那后果,但虞问道可以。 轻风细雨楼对上雨花台,这算得上是上京城地下最大的两个黑帮之间的战斗了,当然,五皇子虞问道和四皇子虞问书并不会直接面对面。 傅小官将那纸条丢入火炉,让春秀取来笔墨纸砚,这才开始写起了《国富论》。 “人天生、并且永远,都是自私的生物!” 这是他在这张纸上落笔写下的第一句话,然后思考了片刻,将这张纸丢入了火炉中。 这个观点太过尖锐,想来燕北溪和陛下都适应不了。 “什么是好的经济方略?一个好的经济方略就是鼓励每个人都去创造财富,并因此而形成律法,来保护每一个人所拥有的财富!” “当每一个人都释放出追求财富的动力,并在国家的支持下行动起来,他们的财富才能够得到增长,而在这一过程之中,国家的经济才会更加活跃,并为国家带来更多的税收,这就是解放生产力!” “第一篇:论增进劳动生产力的因素。” “第一章:社会的分工。” “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只有社会分工的不同。农人耕种田地产出粮食,工人改良器具增加商品的产量,商人贩卖商品让商品流通,而官员管理国家,保障社会稳定,各行各业能够有序发展。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就是当前社会的形态,但这远远不够,因为当前的社会形态限制了人们追求财富的思想,禁锢了人们想要前进的步伐。故,要想经济繁荣,就目前之形势,必须有自上而下的改革,来刺激人们创造财富的激情,让人们勇于追求财富,而无后顾之忧。” “……” “社会分工的细化其最大的作用便是让劳动生产力得到大幅的提升,运用劳动时的熟练程度、劳动技巧,以及判断力来增加单位时间里商品的产出,这便是价值的提升。” “……” 傅小官洋洋洒洒的写着,并沉迷其中,没有注意到董书兰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董书兰偏着脑袋看着,越看越心惊,于是那双秀丽的眉儿便皱了起来,眼里有诸多疑惑。 “比如服装的制作,若是将其工序细分,便是设计、选材、备料、裁剪、缝制、包装。当今之做法,并不重视设计,所以市场所售卖之服装大同小异。而之后一应工序皆是一人完成,这便是没有分工。试想,如果有专人选材备料,有专人裁剪,有专人缝制,有专人包装,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只做单独的工序,那么自然熟练,这便是细化,而产生的结果是原本十个人每天只能生产出十件衣服,变成十个人每天能生产出五十件甚至上百件衣服。这就是单位时间商品产出的增加,这多出来的衣服,就是价值的提升。” 董书兰豁然开朗,想着自己的那处小衣作坊,如果将那些女工按照工序来分开,是不是这每天的产量真的就能成倍的增加呢? 她决定试试,但现在她可没离开,她想要看看傅小官究竟想要写个什么。 “……农业具有其特殊性,不能像工业这般进行细分。但农业的生产效率却与农具息息相关。目前之农业,生产力极为低下,导致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最终所创造的价值却最低。如果想要释放农业劳动力,就必须改良器具来提升效率。比如一亩田需要一个人来耕种,若是有了好的器具,那么在同样的时间里,一个人便能够耕种两亩甚至更多的田地。这就是解放生产力,多余的农人可以上岸,让他们去从事工业生产,这就是劳动力的转移,也是经济活跃的初始条件之一……” 夕阳映红了玄武湖。 陶然亭里的暖炉已经重新换过,火苗在晚风中摇曳,映红了傅小官的脸,也映红了董书兰的脸。 傅小官任然在奋笔疾书,董书兰依然在认真的看着。 苏苏拿着根冰糖葫芦儿荡着秋千,心想那文章有什么好看的呢? 刚才她也凑过去看了看,除了觉得那字实在难看之外,便再没别的感觉,很是枯燥,不如诗文。 苏珏拿着傅小官写好的几页纸在陶然亭中一边看一边走,然后觉得写得好像有点道理,然后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思来想去,他豁然开朗,这通篇文章读下来就是鼓励人们逐利! 这不对啊,如果人人都去追求财富,岂不是乱了套? 这是和圣学作对啊! 圣学所鼓励的让人向善,明仁义礼智信,主张的是以文治天下。可傅小官这篇文章的意思却是以经济为中心,释放人逐利的欲望。 苏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文章若是放出去……只怕这小子会被天下文人给喷死! 因为在天下文人看来,读书,永远是这个社会最高层级的存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圣人之言。 若是让商人翻了身,这岂不是打天下读书人的脸? 当然,他也看出了这篇文章的价值所在,对其中的分工颇为赞同,这就像练剑一样,只有将每一剑都了然于胸,才能够流畅的施展出一整套的剑法。 如果他能够将其中那些有悖于圣学的言论删掉就好了。 这是苏珏的看法。 董书兰作为一个商人,却认为这文章极好。 而今商人的地位极其低下,除非是有上京六大门阀这种深厚的背景,否则那些小商人们是绝对不敢大张旗鼓的扩大规模,甚至不敢越界做生意。 无它,若是官府从中作梗,那必然是巨亏,甚至死无葬身之地都有可能。 夕阳落山,天色暗淡了下来,春秀为陶然亭掌上了灯,看了看少爷的背影,心想……该不该叫少爷用晚饭了呢? 没多久,傅小官停下了笔,这第一章写完了,和曾经的国富论当然不能一样,里面掺杂了许多自己的观点,整篇写下来颇为顺畅,还算是满意。 然后他便闻到了身后传来的淡淡茉莉香,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回头一看,果然是董书兰。 “写完了?” “还早呢……哎,今儿个大朝会,燕宰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 “就是写这东西?” “算是吧……”傅小官活动了一下有些酸楚的手腕,又道:“陛下提出了二十字方针,就是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但是国库没银子,陛下点名燕宰主抓此事,然后燕宰就弄到了我头上。写这玩意的目的是让陛下和燕宰知道怎么去做,但他们会不会采纳这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 董书兰和苏珏在傅小官的面前坐了下来,董书兰的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傅小官,脸上的笑意早已展开,露出了两个醉人的浅浅梨涡儿,“听父亲说……你升官了?” “别提了,给我下的套,中书省谏议大夫,这不就成了燕宰名正言顺指使的对象!”傅小官流露出极大的不满,董书兰却嘻嘻一笑。 这可是进入中枢的官职,别人可求都求不到,他居然还牢骚满腹!难不成他还真想去当那个临江的小地主? 苏珏正了正冠帽说话了,“你这文章倒是有些道理,可里面有些观点和圣学颇有冲突,是不是删减一些更好?” 傅小官明白苏珏的意思,他也曾想过,但并没有那样去做。 “不能删减,这是一场变革,来自灵魂深处的冲突,没有办法去平衡,只能选择。这是陛下和燕宰的事。至于我……不过是把这些矛盾向他们展示出来而已。” 第两百一十九章 夜话 对于傅小官的这句话苏珏难以理解,董书兰却有些担心。 “正如去岁在西山别院那晚你所说的一般,苏大哥的担忧不无道理,这虞朝毕竟是以文治国,崇尚圣学,你这文章若是流了出去,岂不是与天下学子为敌?” 傅小官身子往后一仰,抬头看向深邃夜空,仿佛在自语,也仿佛是在解释:“以前我是不知道虞朝的状况,自然希望徐徐图之。但现在大致知道了一些,心里其实有些担忧。担忧这颗树可别倒了,我还指望着在这颗树下舒舒服服的活一辈子。” 他顿了顿,思忖片刻,又道:“前几天我去燕府,燕北溪问了我一个问题,当时我还认为他这个问题实在有点白痴,但现在想来,他那问题却直指目前虞朝的状况。” “他说,他有一畦地,种了一些韭菜却疏于打理,于是这地里就长满了野草,问我是将这野草慢慢除掉还是将这一畦地里的韭菜和野草全部铲除干净再重新种植……我的回答是若这土壤早已贫瘠,倒莫如不管,若是土壤本就肥沃,那便慢慢除草吧。” “当时我以为这是他面临的一个选择,陛下要整顿吏治已经是必然,而他燕阀是虞朝的第一大阀,这一刀肯定会砍到燕阀的头上,我以为他的意思是对燕阀的取舍,而今看来我错了,他之所问并不是对燕阀的取舍,而是对这个国家的取舍。” “这个国家就如那土壤,而今早已贫瘠,只不过上面的野草和韭菜看上去依然茂盛,却已是外强中干罢了。所以陛下才会在大朝会上提出那二十字方针,其意无外乎两个,一是给虞朝的百姓画一个饼,告诉他们这就是美好的未来,以安天下百姓的心。其二自然就是想要寻找到一剂良方,来延续虞朝的寿命,甚至重新让虞朝焕发出生机。” “这是沉疴,非猛药不能治。而且北边有荒人虎视眈眈,东边有夷国厉兵秣马,虞朝没有时间来徐徐图之了,我敢保证,只要虞朝显露出丝毫疲态,这两个地方必起战火。而这个疲态将会在这次赈灾贪墨之后爆发出来。陛下为了整顿吏治,想的是让虞朝乱上几年,但这个乱指的是内乱,也就是六大门阀之乱。我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来保证内乱的同时,不会有外乱,如果内外都乱……我这小地主可就无法逍遥快活了。” 傅小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苏珏和董书兰才明白虞朝的形势居然如此严重! 他们不禁都露出了严肃的神色,想的是这天下若乱,战火再起,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傅小官却又一笑:“你们可别想那么多,这不过是我的分析罢了。虞朝毕竟是大国,就算是发生了诸多事情,也不是一年半载就真会倒下去的。” “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们怎么办?”董书兰低声问道。 “四路边军各有三十余万,另外还有州府的府兵,各级团练,甚至这上京还有十万禁军,其实就算真打起来,虞朝如果内部能够稳定,大不了大家的日子过得紧一点,也不是一定会输的。” 这不是傅小官在宽慰他们,一百多万的军队啊,哪里那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 他初入朝堂,对于虞朝的军队战力的认识并不深刻,只是从白玉莲的嘴里听来了一些,知道东部边军战力有些问题,但北部边军常年面对荒人,想来战斗力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董书兰也仔细的想了想,如此说来傅小官颇有点杞人忧天的意思,那他刚才为何会那么低沉的说那番话呢? 春秀着下人将饭菜送到了陶然亭,没料到五皇子虞问筠带着绿裳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我也正好没有用饭,把你的酒拿出来。”虞问道从来没有和傅小官客气过,倒像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对于这个舅哥傅小官也没辙,毕竟虞问道帮了他不少。 虞问道对苏珏行了一礼,坐在了桌前,左右看了看又问了一句:“苏墨这小子跑哪里去了?” “说观里有点事,前年就走了。我说……我这西山天醇可没剩多少了,可得省着点喝行不?” 虞问道虎眼一瞪:“小气吧啦的,苏墨回来告诉他一声,红妆……嗯,红妆好像想他了。” 傅小官一惊,苏珏愕然的转头看向了虞问道,苏苏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红妆这姑娘傅小官见过,去岁随虞问筠去的西山,不能说长得多漂亮,当然也说不上丑,只是比起苏墨来,她似乎没有苏墨好看呀。 那姑娘颇为冰冷,极少言语,没想到也是个外冷心热的主。 “这事……苏墨回来我给他说说。” 酒菜上桌,众人围坐饮酒,傅小官自然问起了虞问道这晚上跑来傅府干啥。 “要打架啊,可这架打得没劲,我不能出面,在宫里又呆不住,想来想去干脆跑你这里来喝酒。” 这个理由强大,董书兰不明所以,问了一句:“打架?你堂堂五皇子和什么人打架?” 虞问道笑了起来,“和我哥打架。” 董书兰一怔,你哥?“大哥还是四哥?” “四哥……我不确定大哥会不会来凑热闹。” 董书兰看着虞问道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在撒谎,而且这事儿可不能撒谎的,那么这皇子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矛盾? 她当然没有再问,涉及到储君之争,这种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 傅小官来了兴致,“什么时候开战?” “唔……”虞问道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上中天。” “好,祝你旗开得胜!”傅小官举杯和虞问道喝了一个,斟上酒,忽然说了一句:“此战……恐怕没得打。” “为啥?” “我觉得雨花台现在没心思和你打。” 虞问道端着酒杯没有喝,他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嘴唇,他的嘴唇很薄,唇线很长,这一抿之间仿佛剑一般的锋锐。 “我的人一直盯着雨花台的动静。” “狡兔还有三窟呢,我觉得雨花台那地方,恐怕早已人去楼空。” “你为什么认为他不会和我打?” 傅小官咧嘴一笑:“猜的。”看着虞问道疑惑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人家是要争储君的,没必要把功夫花费在对付你的身上,你的理想是当武林盟主,他可巴不得,何必和你去拼个两败俱伤?” 虞问道恍然大悟,这特么的,白费心机了! 他一口将酒干下,抹了一把嘴,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对于傅小官这一判断他信了五分,但他没有将人撤走,等月上中天再看看吧。 “今天听到一个消息,燕北溪居然向父皇提议让大哥虞问天去统领东部边军……你说说这燕北溪打的是什么主意?” 傅小官对这个消息倒是吃了一惊,如此看来燕北溪这是作出了选择,要让出东部边军主帅一职了。 他选择了自断手臂,倒是果断,只是他为什么会推举虞问天呢? 这大皇子可是争夺储君的人选,若是放他出去掌握了兵权……陛下想来是不会答应的。 “他这不过是向陛下表态而已,大皇子想来也不会离开上京,毕竟这里才是权力的中心,他若离去,还如何去争那储君?” “这你就错了,他还真愿意去。” 傅小官一愕,问道:“为什么?” “为了理想,你信不信?”虞问道盯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傅小官晒然一笑,摇了摇头。 神特么的理想,他的理想肯定是当皇帝! “陛下什么意思?” “母妃说陛下还没有表态。” 接着虞问道吐出了一口白气,叹息了一声,“我那大哥可是个人物,虽然没有像我这样自幼就被丢去剑林,但父皇也给他请了师傅自幼教习他的武艺,他那师傅至今不知道是谁,而他的真实本领至今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强。另外就是他喜欢兵法,将彭屠所著的那本《战策》背的滚瓜烂熟,当然他也读过许多别的兵书。如果论打仗,我是不如他的,四哥也不行。而今东部边军糜烂,母妃认为父皇恐怕会答应。” “就不怕养虎为患?” 虞问道笑了起来,“能有什么患?肉烂了也在锅里。” 傅小官恍然大悟,这么说,尚贵妃的判断恐怕正确,而陛下极有可能答应。 虞朝将乱,这是陛下早有的心里准备,但会乱到何种程度,陛下的心里也没底。与其都在这上京城里窝着,倒不如派出一个皇子去掌握一方兵权。 就算是上京城的形势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外面还有一个皇子能够带兵收拾残局。 这才是自断手臂的魄力! 虞问天掌握了东部边军,他的舅舅薛定山掌握着西部边军,西边还有个镇西王盯着,薛定山也没可能反了虞家的天下。 只要有这两大边军在手,哪怕将这一畦地里所有的韭菜都割掉,这地,依然在姓虞的手里。 可是陛下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没有人想当韭菜,若是那刀不够锋利,恐怕会伤到握刀的手! 第两百二十章 太后吉祥 这一夜傅小官陪着虞问道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果然如傅小官所料的那般,清风细雨楼并没有和雨花台打起来,那地方果然人去楼空,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虞问道讪讪离去,心里颇为遗憾,也有些伤心,因为对方连跟他打一架的兴趣都没有。 “我果然是失败的!” “你那理想就不对。” “那我要怎样做?” “……虞失其鹿,皇子当共逐之!” 虞问道意味深长的看了傅小官数息,“酒以酣,月以中天,告辞!” 他带着绿裳向外走去,至傅府门口忽然又说了一句:“明日想来太后会召你进宫,太后有悲天悯人之心,若要她欢喜,你倒是可以和她多说说种田的事儿。” 这是什么讲究? 傅小官目送着虞问道的马车离开,转身走回府里,心里还在琢磨虞问道的这句话,难不成太后也喜欢种田? …… …… 宣历八年正月初九,晴。 不用上朝的感觉真特么的好! 傅小官当然没有赖床,他一如往昔般早起,晨练,沐浴,打坐,吃饭。 自从长街一战之后,他打坐时便隐约有了那么一丝气感,这种感觉很玄妙,经脉之中似乎有气息流动,但他却无法抓住,也就无法在丹田凝结出气旋。 用苏珏的话说,这是缺了某个契机,如果契机一到,这气旋自然就会形成。 这东西说起来就很是玄妙,他不知道啥是契机啊,所以他就只能继续打坐运行那九阳心经。 至日上三杆,那种感觉越来明显,仿佛潺潺溪流,只是这溪流似乎有些漂浮,还是无法捉摸。 然后他继续在陶然亭写那《国富论》的第二章:论资本利润与税赋的关系。 董书兰上午并没有过来,她去了小衣作坊,果断的将作坊的生产方式改变为傅小官昨夜所说的那般。 傅小官直到申时才等到了太后的召见,他放下笔足足想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再次沐浴,然后带着苏苏去了宫里。 对于皇宫苏苏是极为好奇的。 “呀,这地方比观里可大多了!” “呀,那栋宫殿很漂亮,飞檐上的那东西是凤凰吧?” “……” 总之,苏苏进宫和刘姥姥进大观园相差无几。 在年公公的带领下,傅小官和苏苏来到了慈宁宫。 这是一座位于皇城南边的巨大宫殿群落,比之尚贵妃所居的蝶仪宫看上去大了许多。 而慈宁宫就坐落着这宫殿群落的中心,四处有亭台楼阁,也有花园数处。 三人行走其间,隐约便听见了有唱戏的声音传来,细细听去,此刻唱的正是红楼一梦的黛玉葬花。 难不成太后娘娘召见自己是为了听曲? 彗亲王想来已经醒来,他……会不会也在慈宁宫里?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年公公说道:“有个事情需要你通知下去。” “小主子请讲。” “彗亲王回岭南,我需要细楼的人潜伏进岭南的彗亲王府,最好能够近得彗亲王的身。” 年公公心想彗亲王是否回岭南还未曾定下,小主子这就要布局下去了? “老奴送了小主子进去就去办理。” “嗯……还有,命武朝的人弄一份关于寒灵寺的详细情报,以及武朝文帝以及皇室的详细情报,南下武朝所经之地的地图,到了之后就给我。” “老奴遵命。” “带路吧。” 随着戏曲声越来越清晰,巍峨的慈宁宫就出现在了傅小官的眼前。 慈宁宫的中央搭着个戏台子,下面撑着许多伞,伞下摆着一些桌椅,此刻只有最前面的一把伞下坐着四个人。 居于上首的那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想来就是太后娘娘了,她的右侧是一个和尚贵妃年纪相仿的富贵女子,而她的左侧居然是彗亲王! 虞问筠坐在那富贵女子的下手,此刻她的视线从台上的戏子身上移开,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有些欣喜,有些紧张。 年公公带着傅小官和苏苏来到了太后的面前,他率先跪了下去:“奴才领傅小官拜见太后娘娘!” 傅小官随之也跪了下去,“臣,傅小官,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吉祥!” 太后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吉祥? 嗯,本宫最近颇不吉祥! 苏苏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她左右看了看,也跪了下去,却什么都没有说——她不知道该说啥,只是觉得这些礼节有些烦人。 太后挥了挥手,身后有一婢女走去了戏台子,戏子们躬身行礼,退了下去,此间顿时安静。 “你就是傅小官?” “臣,就是傅小官。” 傅小官以为太后随着就会叫他起来吧,可接下来却无任何动静,于是他抬头看了一眼,正与太后的视线相遇,他又低下头去,心里却起了波澜。 因为他在太后的那一眼中,看到了杀意! 虞问筠有些不喜,她看向了太后,长公主却在低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 又过了数息,太后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吐出了三个字:“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三人站起,年公公躬身退下,傅小官和苏苏并肩而立。 “如果本宫要林黛玉活着,你可否改了那书?” 傅小官沉默五息,“林黛玉活着是一种痛苦,不如死去!” “但本宫就想要她活着!” 这一声语调颇高,显示了太后的怒意以及她不容侵犯的威仪。 傅小官却忽然一笑,“就算是林黛玉活着,也无法改变贾府的命运,何况她已经死了。偌大贾府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敢问太后,这是谁之罪过?” “大胆!”太后一声怒吼,傅小官却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太后吉祥!” 虞问筠抓紧了长公主的手,长公主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脸上丝毫没有担忧。 坐在太后身边的彗亲王眼里早已冒出了怒火,此刻他站了起来,指着傅小官:“你这恶贼,在太后面前还敢如此无礼,来人啊……!” 便在这时,又有一名老太监走了进来,他躬身来到太后面前,递上去了一封文书,低声道:“启禀太后,这是……第四名受害者状告彗亲王纵容三王子作恶之诉状。” 彗亲王一听,怒道:“他们这是诬陷!他们就是想置本王那三子于死地!他们就是想让本王身败名裂!” “闭嘴!”太后又吼了一句,彗亲王脸色通红,胸口起伏难平。 太后并没有看这份诉状,而是看向了傅小官。 “长街血战,雪中饮酒,倒是有几分气魄。本宫今日召你前来,就是想看看你,再问问你,彗亲王之事,你以为该如何结局?” 这就对了。 刚才那一通杀威棒并没有吓着傅小官,此刻太后的语气明显平缓了许多。 “回太后娘娘,臣以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说什么?”太后皱起了眉,那双本已浑浊的眼居然变得凌冽起来。 “臣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三王子当街行凶长街百姓有目共睹,何况他还有诸多案底金陵府衙正在查证。如果太后因为三王子之身份而包庇,臣斗胆试问,太后置国法于何地?太后又置陛下天子之威严于何地?太后可曾想过大虞子民若是知晓,会如何评价太后?他们对于大虞之律法,可还会放在眼里?” 傅小官一连数问掷地有声,彗亲王顿时色变:“我儿年幼,并且未曾伤及那女子,你居然敢用国法和陛下之威严来逼迫太后!你这是以下犯上,目无皇家威严!来人啦,将此子乱棍打死!” 傅小官乐了,一脸阳光。 “彗亲王,你是不是又想吐血?”说着他脸色一凝,骤然布满寒霜,那双眼死死的盯着彗亲王,并踏前一步。 “你那儿子所犯之法自有金陵府衙刑部大理寺去审,我要告诉你的是,子不教父之过,我还要告诉你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事到如今你非但没有反省,反而借着太后之威想要将我乱棍打死……你是不是傻啊?我以为你已明白了此中事理,却没料到你依然想要将太后拖入万丈深渊!” “你真当天下人瞎了眼?你真当太后老眼昏花看不出你的花招?你这人活着简直就是浪费粮食,你就是这天下卑鄙无耻肮脏龌龊下流狠毒阴险狡诈之泼皮无赖之代表!” “你……!” “你什么你!你若有半分自知之明,你岂敢再陷太后于不仁不义之中!你若懂半分孝道,你就该跪在太后的面前,将你所行之恶事向太后倾述,以求太后原谅。可你干了什么?你非但没有反省,还企图借太后之势欺压于我……我为太后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而悲哀,我为陛下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而同情,你……还是自绝于天下吧!” “你……噗……!” 彗亲王气急攻心,又一口老血喷出,他颤巍巍指着傅小官,“你、你、母后啊……您可得为儿臣……” “住嘴!” 太后长身而起,彗亲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太后却没有看他,而是徐徐闭上了眼睛。 “你且下去。” “母后!” “哀家,叫你下去!” 第两百二十一章 局 又见夕阳。 夕阳昏黄。 慈宁宫翠微阁里的光线因为外面的那片梅林遮挡的原因,略微显得有些暗淡。 有宫女便掌上了灯,此间明亮了起来,太后取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柱檀香放在了香炉里,那烟如柱,香味儿溢满了房间。 “哀家畏寒,极少开窗。可太医却说……每一个时辰,需要开窗一刻钟来透透气。哀家老了,想来过不了多少日子,也该去陪先皇了。” 她颤颤巍巍的向暖床走去,虞问筠连忙上前搀扶着她,低声说道:“太后身子好着呢,怎么也得活一百二十岁才行。” “你这丫头……那样岂不是成了老妖精,可是会吃了儿孙们的福分,会遭报应的。” 她在暖床上坐下,这才挥了挥手,“你们也都坐吧,问筠啊,你煮煮茶,就煮你娘送来的岭南岩茶,味儿不错,你们都尝尝。” 傅小官恭敬的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坐下,苏苏看了看,也坐在了傅小官的旁边。 傅小官弄不懂这老太后的心思,前后之间判若两人,那么哪个才是真的太后呢? 太后似乎这时候才看见了苏苏,有些惊讶,问道:“这是谁家的丫头?冰雕玉琢般的人儿啊,哀家为何未曾见过?” 苏苏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傅小官连忙回道:“禀太后娘娘,这是……臣的护卫。” “哦……”太后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虞问筠,虞问筠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傅小官起身走了过去,太后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距离还是有些远,于是她拍了拍暖床,“坐近点。” 傅小官依言坐下,太后盯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数十息,眼里却无刚才的杀意。 “和你娘……长得可真像!” “太后认识我娘?” 太后收回视线,轻轻一笑,脸上的沟壑便愈发的深了几许。 “徐云清当年可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女,那时候……当今皇上还是太子,说起来,也是徐云清的仰慕者之一。” 太后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虞问筠煮着茶却微微吃了一惊,看向长公主,长公主只淡然一笑。 “哀家记得大概是泰和四十年吧,那年中秋兰庭集诗会,哀家与先皇去瞧了瞧。也就是那时,哀家第一次见到了徐云清。她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一群少年围着,其中就有董康平,燕师道,还有……哦,对,还有席家那小子席寻梅和武朝的太子、当今的文帝,武长风。当然,太子也在那里。” “犹记得哀家当时还和先皇说……这徐云清应该已经及笄,是不是给徐绍光一道旨意,让徐云清嫁给太子为太子妃。” 傅小官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母亲当年……是何等的风姿啊? 虞问筠也不知道这故事啊,于是听得便入了神,就连茶壶里的水已经开了也不知道,幸得长公主坐了过来,接过了煮茶这活儿。 “如果当时先皇点头,这虞朝的皇后,可就是徐云清了!” 傅小官懵逼了片刻,问道:“不是,我怎么听说是燕师道喜欢我娘呢?” “乱讲,上京城喜欢你娘的可多了去了。” 太后忽然一声叹息,又道:“都是造化弄人……也或者就是命数吧。后面哀家又问过一次先皇,先皇依然未能答应,然后……哀家就听说徐云清嫁给了临江来的一个地主,这之后,哀家也再未曾过问,倒没有想到她的儿子都已经这般大了。” 到目前为止,对于母亲的说法,这是第三种。 第一种是傅大官刻在母亲墓碑上的故事,第二种是在红袖招听胡琴胡大家说起的曾经往事,而第三种就是此刻,太后对徐云清的回忆。 在第一种故事中,母亲与父亲相爱,并于雪夜私奔。在第二个故事中,傅大官是第三者,按照胡琴的说法,母亲是不喜欢父亲的,她本应该嫁给燕师道。 但在这第三个故事里,母亲居然差点成了皇后,仅仅是因为先皇未曾点头——那么先皇为什么没有同意呢? 也许母亲和当今天子之间并无爱慕,那么自己能够得陛下赏识,这里面又有没有母亲的原因呢? 傅小官不知道,这是无法寻求答案的事情,他也没那心思去知道真相。 “刚才您说武朝的太子也在?” “没错,那年虞朝文会,武朝的文行舟带着武朝学子前来参加,武朝太子武长风也在其中。” 这事儿秦秉中倒是没有说起,想来武朝太子前来是秘密,秦秉中并不知道。 “好了,你娘既然已经仙去,而你现在也有了出息,想来她也心安了。” 傅小官起身退到了茶台边坐下,太后似乎有些疲倦,她合上眼久久没有再说话。 虞问筠倒是回过神来,连忙接过煮好的茶为长公主斟上,对傅小官低声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姑姑长公主殿下。” 傅小官连忙行礼:“姑姑好!” 长公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虞问筠大囧,脸蛋儿顿时飞起了红霞。 傅小官这才想起现在还不能这么称呼,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讪讪一笑,又道:“晚辈就是见着姑姑亲切,于是就不由自己的叫了出来,还请姑姑见谅。” “你这家伙,小嘴儿还真甜……问筠啊,你和书兰可得盯着他点,姑姑担心他那张嘴儿可是会骗了许多女子的。” 虞问筠抿着嘴瞪了傅小官一眼,心想姑姑还不知道燕北溪那孙女燕小楼,恐怕已经着了他的道!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说话了:“哀家是这么想的,毕竟是皇家血脉,这事儿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长公主给傅小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就这样给太后一个台阶,此事目的已经达到,那便算了。 但傅小官却很认真的说道:“回太后,臣以为三王子必须接受律法的惩处,至于彗亲王,臣以为以免再起是非,还请太后劝其离开上京去他的亲王封地。” 又沉默了许久。 “当真要他死吗?” 此间气氛顿时凝重,那窗户未开,似乎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回太后,三王子死与不死皆有律法来断,臣请太后三思,三王子光天化日行凶之事,长街百姓皆有看见。而三王子此前所行之恶事,想必太后也有所闻。臣理解太后的心思,可臣请太后想想,何人去理解那些受害者父母的心思?” “如果恶得不到惩戒,那么善便毫无意义。并且国家之道德律法,也定会因此事而沉沦,导致官轻视律法,民不信律法,这便没了规矩,对虞朝而言,这是极大的伤害。臣敢断言,若是三王子未能得到惩戒,那么虞朝之道德律法至少后退百年!” “所以为大虞社稷想,臣不得不请太后大义灭亲!” 再次沉默。 只有茶烟袅袅,檀香袅袅。 过了许久,太后的眼睛没有睁开,她缓缓的说道:“哀家累了,你和问筠之事……哀家同意,你可记得哀家疼爱问筠,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哀家,定不绕你!” 她抬起手来轻轻的挥了挥,“你们都退下吧,问筠,将那窗户打开一扇,哀家要休息一阵子。” 太后同意了虞问筠和傅小官的事,这原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傅小官和虞问筠此刻却高兴不起来。 太后显然知道三王子必死无疑,作为奶奶,她当然想要救下三王子,可作为一国之太后,她是明白傅小官那一席话的意思的。 她确实是累了,心累。 她没有料到自己当年一番善心将彗亲王留在上京,却导致了目前的这一出悲剧,如果当年没有去改变那规则,就让彗亲王去岭南封地,或许还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躺在暖床上并未睡去,而是睁开了眼,看着空荡荡的屋顶,眼角流出了两滴浑浊的泪。 …… …… 蝶仪宫中。 傅小官和虞问筠并肩而坐。 虞问筠详细的将一应事情告诉了尚贵妃,尚贵妃的面色也颇为低沉,过了许久才一声叹息。 “我是为太后感到不值,而不是彗亲王,彗亲王演了一出好戏啊!” 傅小官不解,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他可不是那么傻的人,在太后面前唱的那一出为的就是离开上京。如果他低头认了错,太后心软,免不得又会想法子将他留在上京。” “可他明白现在留在上京已经毫无意义,不如回他的岭南以求东山再起。所以他非但没有认错,反而继续和你争斗,目的只有一个——让太后对他死心。” 傅小官恍然大悟,这彗亲王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他还有两个儿子,但是如果继续留在上京,或许会有更大的祸事,那当然不如一走了走。 岭南虽然苦寒,却也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他可以更加肆意妄为。 自己还是嫩了很多啊! “目前也只能这样,且让他去吧,翻不出多少浪花来。小官,你可以写信请你父亲来上京了。” 傅小官大喜,虞问筠一脸娇意。 尚贵妃望着窗外的梅,面容恬淡,心里却也松了一口气。 心想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嫁给傅小官,所布置的这一棋局,算是圆满结束。 而下一局的棋秤也已经摆下,接下来,当以众生为子,再看上京风云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欺人 日子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暗地里依然波涛汹涌。 因为太后的松口,傅小官和虞问筠以及董书兰的事情算是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也在那个下午便修书一封请了父亲来上京,算了算日子,父亲大致会在正月十六左右抵达金陵。 傅小官这几日除了写《国富论》一书之外,就是和虞问筠董书兰腻歪。 两女也因为彼此家人的同意变得更大胆了一些,于是经常在无人的时候做出一些令傅小官难以忍受之事,三人乐在其中,并期待着洞房花烛之夜。 “明儿个就是正月十四,太后七十寿辰,父皇本欲大办,但太后不允,说受不了那吵闹。最后父皇和太后商议的结果就是请一些大臣们和家眷去慈宁宫吃吃饭,陪着太后看看戏,热闹一番。” 虞问筠理了理乱了的发髻,红着脸儿说道。 这事儿明儿个可必须得去,傅小官想了想问道:“彗亲王离京了没有?” “还没呢,太后心软,说现在正是隆冬时节,此去岭南路途遥远,一路想来风雪极大不好行走,便将他圈禁在彗亲王府,说是等开了春再离开。” 对此傅小官倒是没有别的看法,这是太后最后的一点坚持了,可不好再去拂了她老人家的脸面。 但是这傅府的损失,金陵府尹宁玉春说就这几日会安排彗亲王府的人送来……是不是去催促他一下呢? 傅小官决定去拜访一下彗亲王,报给金陵府衙的损失可是足足二十万两银子,那彗亲王万一耍赖,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走,咱们去彗亲王府看看。” “看什么?”虞问筠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看他还好不好!” …… 原本繁华的彗亲王府就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没落了,偌大的王府冷冷清清。 彗亲王遣散了诸多家丁仆人,也将曾经济济一堂数十幕僚全部逐出了府邸,此刻他正和长子虞乐坐在主厅中喝茶。 “你三弟依着现在的形势是必死了……尚贵妃那女人好手段啊,至今每天都还有去金陵府衙击鼓鸣冤的人。为父本以为可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没想到太后偏偏留了我,所以你得再给你二弟去一封信,那些幕僚都是为父的心腹,他们分散去了长乐府,让你二弟到时候好生安顿他们。” 虞乐一张脸愁得仿佛大雪之前铅色的天,“孩儿遵命。” “另外……为父计划三月出行,此去长乐府路途遥远,叫你二弟派出黑衣卫……就在临江汇合。” “为什么在临江汇合?让他们在金陵边渡汇合岂不是更好?” 彗亲王阴恻恻一笑,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三弟可不能白白的死了!为父……要让傅家为他陪葬!” 对于傅小官,虞乐虽然仅仅只见过一面,但在他的心底,对此人是有极大阴影的。 就这么一个临江来的小地主,就用了那么两天的时间,然后这亲王府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这足以说明那厮极有手段,而且,背后还有尚贵妃,甚至是陛下为他撑腰! 如果父亲真的一家伙端了傅小官的老巢……那厮定然发疯,他会不会做作更离谱的事情呢? “父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彗亲王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黑衣卫无人知道,绞杀一个西山别院,消灭一个傅府,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就算是傅小官要查……他哪里能够查到什么!” 虞乐垂眉一想,若是黑衣卫分批潜入那西山别院和临江城,按照他们的战斗力,确实能够轻易的将傅小官的老窝给端了,然后迅速出城,再分散而去,好像是没有什么风险。 “孩儿知道了。” 就在这时,彗亲王府的老管家匆匆走了进来,“禀殿下,九公主殿下和傅小官求见。” 虞乐的心顿时咯噔一下,面容瞬间紧张,仿若惊弓之鸟。 彗亲王也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小子此时来此……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因为有九公主殿下同来,他没有理由拒绝,那便只有一见。 见面的地点放在了彗亲王府后花园的洗心阁。 傅小官和虞问筠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对彗亲王拱了拱手,乐呵呵的说道:“殿下,别来无恙!” 彗亲王面容清冷,没有搭理傅小官,而是对九公主殿下说道:“王叔而今受那小人谋害家道中落,没想到殿下还会念着往日情分来看看王叔,实在令王叔感动!” 虞问筠心里对这王叔可是恨之入骨,但或许是和傅小官相处久了的缘故,她居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一脸微笑。 “王叔倒不必感动,今儿个侄女和傅小官前来……不过是看看这彗亲王府还有多少值钱的玩意。” 彗亲王面色一凝,“这么说你这是要落井下石了?” “王叔言重,我其实是要把这井……给封了!”虞问筠依然笑着,傅小官心里却一乐,彗亲王脸色再次冰冷,而虞乐却坐立难安。 这话是九公主殿下说的! 是不是陛下的意思? “其余事情就由傅小官和你谈谈吧,我就看看。” 二人在彗亲王对面坐了下来,傅小官瞧了虞乐一眼,声音有些责备:“世子殿下,这亲王府总不可能穷到连一杯茶水都没有了吧?如果是这样,我可就得向金陵府衙申情,再封了这亲王府——毕竟你们把我那院子打烂了,这赔偿还没给我,我有理由怀疑彗亲王将一应家产转走了对吧?” “你们拍拍屁股走了……”傅小官凑向了虞乐,一个字一个字的又道:“我特么找谁要钱去?” “你……!” “泡茶!不懂事的东西!”傅小官坐直了身子,恶狠狠训斥了虞乐一句。 虞乐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煮茶。 父亲的主意是对的,得令黑衣卫早些去临江,不灭了他傅家满门,我虞乐……誓不为人! 看着虞乐脸上的表情,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盯着彗亲王,展颜一笑,“殿下,二十万两银子啊!你若不给我,我可就要在这里住下来了。” “竖子敢尔!你这是欺人太甚!”彗亲王大怒。 傅小官轻飘飘摆了摆手,“殿下这就不讲道理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看虞景梵杀了人,他就要偿命了。你这个当爹的欠了钱,总不可能无耻的不还吧?这可是皇家脸面,你现在不能出门,我是不是出去给你宣扬一番?” 彗亲王气结,二十万两银子啊!这厮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傅小官扬了扬眉,忽然一巴掌向虞乐的手打了过去,“啪!”的一声,吓得虞乐心肝儿一抖,尚来不及说话,便听傅小官怒道:“这龙井是你这般煮的吗?要用中投之法懂不懂?暴殄天物!重新煮!” 虞乐一怔,彗亲王豁然站起,“傅小官,你欺人太甚!” 傅小官也慢吞吞站了起来,可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无比冰冷。 “今夜太后七十寿辰!” “你被圈禁,自然是去不了的。” “而我要去。” “你猜猜我会对太后说些什么?” “你再猜猜我对太后说些什么之后,明儿个你会不会被圈禁在宗人府?” “现在我就告诉你,你若是不拿出银子……我保证你再也没有机会回岭南长乐府!” 彗亲王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傅小官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挟,可他偏偏毫无办法。 他可以想见这个无耻小人会在太后面前搬弄何种是非,今晚陛下可是在的,还有朝中的大臣们,若是他再寻些莫须有的罪名……自己恐怕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了。 二人四目相对,彗亲王的眼神渐渐涣散,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 二十万两银子啊! 这可以养多少黑衣卫! 就这样白白的便宜了傅小官! 这笔账……本王迟些再和你算!本王要你千百倍的偿还! “你赢了。” 彗亲王有气无力的吐出了三个字。 “那银子呢?”傅小官俯视着他,冷漠的追问了一句。 “乐儿,去找你母亲,取二十万两银票过来。” 虞乐慌忙起身,离开了洗心阁。 傅小官脸上的冰冷尽散,一脸阳光的坐了下来,拧着茶壶为彗亲王斟了一杯,说道:“这龙井……其实上投之法煮出来味道也差不多。殿下啊,你若是早些这般爽快,又何来剑拔弩张呢?” 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道:“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最讲道理,读书人嘛,不喜欢打打杀杀。从头到尾殿下你却不怎么讲道理,比如那日长街,你那儿子分明错了,我代你教训他一顿本就没啥事,你非得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说道这,傅小官抬头盯着彗亲王,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散去,“殿下可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受了四皇子的蛊惑作出此等下作的举动?我一直不解,今日见了殿下,心里有些猜测,借着这个机会说一句给殿下听听。” “殿下啊……虽然亲王封地可以养亲兵三千,可你要记得,这依然是陛下的兵!你若去了长乐府还不老实,这天下只怕再无人能够救你!” 彗亲王心里一惊,却又听傅小官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这人很记仇的,你那四百铁骑在长街意图杀我,我说过要炮轰你这亲王府,这事儿……我不是说着玩的!” 第两百二十三章 戏里戏外 宣历九年正月十四,申时初。 阳光虽然没有什么温度,却依然明媚。 慈宁宫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内宫中是以尚贵妃为首的后宫嫔妃与皇族子女以及诰命夫人,外院里是朝中大臣和上京有名望的文人。 傅小官此刻鬼缩在外院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和秦秉中以及上官文修等人同坐。 至于给太后娘娘的寿礼,他已经交给了虞问筠,想来虞问筠也已经给了太后娘娘,只是那礼物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欢喜。 董书兰也随着她的母亲董袁氏去了内宫,估计今儿个是难得见上一面。 秦秉中此刻看着傅小官,问了一句:“明日上元节诗会之后,你可就得要着手挑选去武朝文会的人了,你可有去稷下学宫看看?” 这破事傅小官连想都还没去想,这些日子他都在写那《富国论》,就算是要挑选学子,也得等这富国论写完交给燕北溪之后才行。 “我真的分身无术啊……”他看向了上官文修,笑道:“要说对这上京才子的熟悉,我想没人比得过上官大人了,要不……上官大人帮我一个忙,这挑选学子之事,你就帮我办了可好?” 上官文修大笑,捋着长须,“你这小子倒是想要偷懒,我可告诉你,你莫要轻视了武朝文人。自从文行舟执掌武朝文坛至今已有四十余年,这四十余年里武朝文事渐兴,早已今非昔比。虽说武朝依然重武,但其文坛年轻一辈已经有数人展露锋芒,其中以兰溪郡骊山书院的卓东来为首,号称兰溪七子,在去岁岁末武朝都城观云城举办的青竹论坛上,这七人之诗词文章以前所未有之气势横扫武朝,尽皆得到文行舟的赏识,而卓东来凭着一首《念奴娇、秋月》更是夺得魁首。” “那词……确实大气磅礴,既有文之绵柔,又有武之浩然。” 说到此处上官文修击节而吟: “残阳西去,沙洲冷,渐淡青竹幽谷。 玄玉东升,浅云处,数点星辰明灭。 月华如霜,长剑起舞,细碎万千雪。 长歌当放,且问天下豪杰! 回首兰溪当年,骊山花开了,灿烂如血。 把酒问卷,诵读间,却见浩然风烈! 书海行舟,执着莫笑我,文韬武略。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秋月。” 上官文修摇头晃脑的诵罢,“你瞧瞧,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秋月……这是多么的立体生动!和前一句书海行舟,执着莫笑我,文韬武略相结合,那么这最后一句既是卓东来这少年形容自己在书海执着前行的孤单影子,又带着江湖高手无敌的寂寞,所以此词的造诣确实极高。” 然而傅小官却却震惊于寒江孤影江湖故人这一句,久久未曾回味过来。 神特么的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秋月……不过这厮如此写来倒是真的很好听,虽然他无法辨别这一首词的好坏,但至少这是人家写的,比起自己所抄……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是抄呢? 我不过是两界文化的搬运工,我光荣! 上官文修瞪大了眼睛,心想难不成我虞朝的大才子也被这一首词给惊呆了? “小官……” “啊……!” “老夫以为那词并不美丽,匠气多了一些,雕琢的痕迹太重,是远远无法和你那水调歌头相比拟的。” 傅小官有些羞愧,脸居然红了那么一抹,幸亏残阳斜照,正落在他的脸上,上官文修和秦秉中等人并未能注意。 “自古文无第一,小官是深知强中更有强中手的,小官去了武朝,也定然会狮象搏兔,当用全力尔。” 上官文修顿时老怀大畅,如此多才,还如此谦逊的少年,单凭这胸襟,就非那卓东来可比了。 “要说武朝文少年文人,就少不了一个女子。她便是武朝文帝之女,武朝唯一的公主,武照!” 傅小官又是一惊,武曌? 武则天?! “等等等等,上官大人,这武曌的曌是哪个曌?” “照耀的照。” “哦……您继续!” 傅小官放下心来,他还真担心这时空可别错乱了。 上官文修又道:“这武照字灵儿,在骊山书院时候她的身份除了文行舟便无人知晓,人们都叫她武灵儿,同为兰溪七子之一。听闻此女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身武艺还特别高强,可是文帝的掌上明珠。在去岁岁末武朝青竹论坛上,她也作了一首《应长天、相思》,此词也得了文行舟的盛赞。老夫估计,今年的寒食节文会,这兰溪七子定然是要去的。你可无法以一人去应对武朝那么多的文人,所以这挑选学子之事,老夫是可以帮衬一二,但最后的人选决定,还是得你自己考教。” 傅小官点了点头,上官文修能够帮他初选,这已经是很大的人情了,省去了他不少事情,“如此,可就麻烦上官大人了。” “那……你家的西山天醇,是否能送老夫一二?” 秦秉中大笑,指了指上官文修,“你这狐狸尾巴终于算是露出来了。” 傅小官也笑道:“这是小事,只是现在我这府上还真没有了,过些日子送来,我定亲自送到大人府中。” 就在一群人谈笑之中,一个宫女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傅小官起身和众人拱手道:“我且离开一会,呆会再叙。” 他走出了慈宁宫,在宫外见到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给了他一个蜡峰的小筒,然后转身离开。 傅小官将这小筒打开,取出了一张纸条。 十二月报:一:上元节准备妥当。 二:费安去了一趟水月庵,将不念师太的棺木运去了南岭郡。 三:雨花台仿佛一夜消失,就连南霸天也失去了踪影。 傅小官眉间紧蹙,取了火折子将这纸条烧掉。 他抬头望着夕阳,想的是不念师太的棺木中……难道藏着什么秘密? 可那棺木他不但派细雨楼去详查过,还请了三师姐苏柔亲自去看过,里面并无异样,除了开棺之后那股浓郁的檀香。 费安把这棺木和不念师太的尸首运去南岭郡是什么道理? 他堂堂一南部边军大将军,和这水月庵一名不见经传的老尼……怎么还扯上关系了? 而且就算是其中有啥关系,也犯不着他亲自前来。 至于雨花台的消失,傅小官当然极为警惕,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朝堂上燕北溪已经向陛下提出了大皇子虞问道掌管东部边军的建议,在大皇子去留未定之前,雨花台定然不会再有动静。 那么……就等明晚。 明晚上元节,那些关于南部边军杀平民而充军功的传单在金陵城遍地开花之后,且看看费安又有何动静。 如此想着,他走入了慈宁宫,就听得一阵欢呼之声响起。 太后娘娘在嫔妃们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哀家……看着你们,这心里呀可就欢喜了,你们都是这大虞朝的栋梁,还有很多老人还是这大虞朝的三朝元老……费老太师呀,你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很好,过来一些,让哀家再好生瞧瞧。” “那是……宁太傅?哀家这眼神不太好,宁太傅,你也近前来,对,还有燕北溪,来来来,你们都过来……陪陪哀家。” 三位老人颤巍巍走了过去,面容都很是激动,似乎回想起当年年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时候的场景,也或者是想到当年和先帝共商国策,共享辉煌的时光。 然而今日,虽然他们依然是这大虞王朝呼风唤雨的人物,只是岁月催人,便如此刻夕阳。 太后此后又点了几个老人的名字,然后又道:“今儿个天气很好,哀家呢,请了一个戏班子来,让他们给大家唱一出戏……就是那傅小官所写的红楼一梦,哀家很喜欢,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说完她招了招手,于是搭在场中高台上的红绸揭开来,有锣鼓声响起,便见一女登场——她居然是红袖招的柳烟儿! 傅小官落座,视线投向了高台上,随着琴瑟之声再起,柳烟儿翩翩起舞,唱的居然是那首枉凝眉! 这或许就是开场。 然后傅小官的视线就离开了高台,往太后身边看去,便见虞问筠和董书兰此刻正乖巧的坐在后面,一边吃着桌上的蜜饯,一边仔细的看着。 仿佛感觉到了傅小官投来的视线,二女尽皆向他看来,然后嫣然一笑,傅小官顿时温暖。 柳烟儿的歌声果然是开场,随着她的歌舞渐歇,又有人粉墨登场。 傅小官看了一会,这是演的贾元春回贾府省亲的第一场:豪宴。 这是贾府祸端的起源,贾府为了迎接贤德妃贾元春归来,极尽奢华的修建了一处别业,耗尽了贾府大量的银钱。 这也是压倒贾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所有人都以为贾元春封妃贾府便会重新崛起的时候,却没有人料到此刻的贾府已精穷,就连日常开支都已入不敷出。 一出戏罢,老太后忽然对身边的诸位老人问了一句:“哀家常想,那贾元春若未能封妃,这贾府恐怕还能支撑一时……哀家又想,这大虞若是少些蛀虫,是不是会变得更加强盛?你们都是老成持重之人,哀家之言,你们以为如何?” 第两百二十四章 夕阳明月刀 老太后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令同席的几位老人顿时冷汗淋漓。 费老太师率先站了起来,躬身行礼,说道:“太后在上,老臣以为虞朝依然如朝阳初升,正当光华万丈,岂是少许蛀虫可以影响。” “你们倒不必如此紧张,就是看看戏而已……哀家老了,老眼昏花,再也难看清这戏里戏外的故事。先皇仙去之时,哀家记得你等可都是扶灵之人。哀家最近经常梦见先皇,他呀,还是那般忙碌的模样儿,只是经常说紫金山虽然好,但是清冷了一些。哀家想着,恐怕得去陪着先皇了。” 宁太傅慌忙站了起来,躬身道:“太后寿比天齐,想来先皇是希望太后帮他看着这大好江山的。” 老太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你们就别宽慰哀家了,哀家心里跟明镜似的。要说还有啥放不下的……就是陛下他宅心仁厚,不似先皇那般果断。而今之形势哀家不懂,只是提醒你们一句——身为臣子,当守本分!” 一桌子老人齐刷刷站了起来,尽皆惶恐,却又听老太后说道:“傅小官那《虞朝少年说》一文写的极好,你们若是没看的,哀家建议你们去看看。哀家喜欢那句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哀家老了就居于这慈宁宫中不再过问任何事情,你们也老了,有许多人已经归隐,也有许多人还在辅佐皇上……” 老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愈发疲倦,“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儿孙过得不好,哀家也是一样。就像彗亲王的那三儿子,哀家的孙子啊,他触犯了国法,便应该受了国法的惩罚,这是规矩。你们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可得看着一点你们的儿孙,切莫让他们也走了那歧路,到时候国法落在他们的头上……你们可得学着哀家,懂得国法无情的道理。” 老太后站了起来,似乎有些累了,她向慈宁宫走去,撂下了一句话:“你们若是偏袒,哀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所有人看向了老太后的背影,在即将西沉的夕阳下,是那么的萧索,还有凄凉。 “让问筠扶哀家进去歇会,尚贵妃……你和皇上替哀家招呼一下客人。” …… 一场原本应该欢歌笑语喜气洋洋的寿宴居然在一种沉闷并且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老太后自从和众臣看了一出戏说了一席话之后,直到宴席结束她都未曾再出来。 这让傅小官有些担心,老太后的精气神似乎都在那一席话里耗尽,只怕……时日无多了。 戌时初,宴席草草结束,傅小官等着董书兰一同离开了慈宁宫,虞问筠陪着老太后进去之后,也再未出来。 明月高悬,空气清冷,寒意极重。 “太后估计是累了,据说先皇在位时候,太后可是先皇的一大助力,和当今的尚贵妃差不多。只是陛下登基九载,她也未曾过问朝政九年,但那心眼儿却依然清亮。她故意让戏班子唱了那么一出戏,故意让群臣看了这一出戏,也故意说了那一番话。其目的自然是知道而今朝局不稳,意图敲打一下他们……” 董书兰抬头望了一眼明月,一声叹息,“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傅小官牵着了董书兰的小手儿,小手有些冰冷。 “可惜太后的时日不多,余威……其实也影响不了他们多少。” 傅小官低头走着,忽然问道:“你说这足足八年时间,这朝局怎么会如此糜烂?” 这话的意思是问董书兰陛下这八年究竟干了什么? 董书兰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可千万别胡说,这可是在宫里。” 好吧,傅小官抬头四处望了望,月下树影婆娑,灯影幢幢,这偌大的皇宫此刻显得无比的枯寂,还有几分阴冷的味道。 傅小官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喜欢热闹一些。 二人来到皇宫门口,这里很热闹,那些宴席上散离的人们在这里互相道别,正各自登上自家的马车。 傅小官二人正要上车,迎面却走来了一个少年。 “在下上官淼,家祖上官文修,傅公子好!” 傅小官有些惊讶,他未曾见过上官淼,这少年生得颇为魁梧,剑眉星目,精神头儿十足,看上去更像一个武者,而非上官文修这样的文人。 “上官兄好。” 说着他看了一眼董书兰,董书兰是认识上官淼的,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在下仰慕小官兄之名良久,家祖也时常提起小官兄的名字。今夜月圆,时辰尚早,在下想请小官兄与书兰去红袖招一聚,可好?” “可有何事?” “在下想介绍几位青年才俊与你认识,不瞒小官兄,武朝文会我等想要参加,这自然得先和你拉拉关系。” 这小子倒是直接得好,傅小官笑了起来,“敢问还有何人?” “都是学宫的学子,也都是兰庭诗社的成员,说起来也都是小官兄的仰慕者。” 傅小官沉思两息,“行,我们随你去红袖招。” 上官淼大喜登车,傅小官和董书兰也上了马车,一行在月色下直奔秦淮河而去。 苏苏就坐在马车里,她的身边放着那把巨大的琴匣,此刻嘟着嘴儿很是不快的说道:“你们倒好,我可还没吃饭呢!” “红袖招有吃的,呆会你只管点。” 苏苏眼见一亮,“当真?” “当真!” “我听说长街的那家五味斋又开业了。” “好好好,明儿个去多给你买些桂花糕。” 十四岁的少女不再说话了,似乎在她的心里,除了好吃的,便不再思考其它。 傅小官这才向董书兰问道:“那兰庭诗社又是个什么玩意?” “兰庭诗社成立了很久,是稷下学宫最大的一个诗社,现在这诗社的社长是秦文哲,参知政事秦会之的四子。” 相当于大学的一个社团,傅小官又问道:“这上官淼……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稷下学宫颇为出名,应该在十七八岁,他的诗词并不出色,但他的策论极好。还有就是这人可是文武双修,所以他现在所学的并非圣学,而是转为了武道——学宫并非只授圣学,也是有武院的。” 稷下学宫傅小官还没有时间去过,原本他以为虞朝重文,那么这虞朝的最高学府所教习的都是圣学文章,倒没有料到还有开办武院。 “也就是些刀枪剑戟和骑术战策一类简单的东西,听父亲说稷下学宫曾经武院也很是昌盛,与文课各占一半,只是后来习武之人越来越少,而今武课大约只占了学宫的一成。” 这是虞朝重文轻武的必然结果,傅小官并不觉得意外,他此刻想的是秦文哲。 这个名字他也未曾听过,既然是秦会之的四子,自然就是上京秦阀秦宇恒的孙子,这小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介于秦秉中的关系,傅小官并没有去拜访过秦宇恒,对于秦家,他最熟悉的就是秦秉中和秦墨文还有一个就是西山的秦成业,以及上京的秦若雪这四个人。 …… 就在傅小官一行往秦淮河而行的时候,南岭郡闲云别院的后院里,前南部边军大将军此刻正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面对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就着皎洁月光,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她正是水月庵里的那位本应死去的不念师太。 “师太好手段。” 此刻的不念师太哪里有当日傅小官所见的那般模样! 她手持念珠抬头望着清冷明月,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紧张,她很淡定,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明亮。 “费大将军是如何知道我未死的?” “前朝武圣杨蚬子独创龟息之术,以千年龟粉揉入檀香为引,自绝经脉可保百日不死。你……为何会这龟息之术?” 不念师太收回目光看着费安忽然一笑,她的那张嘴张开来,里面空洞洞黑漆漆未见一颗牙齿,费安握刀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两分。 太特么的吓人了! “你猜!”那张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据前朝《帝居纪要》一书记载,杨蚬子生前唯一收了一个徒弟名为静安公主,虞朝攻入金陵城斩尽前朝皇室所有人员,唯独少了那名静安公主。杨蚬子曾经单枪匹马杀入金陵,意图为前朝国君报仇,结果死于非命,而那位静安公主却未曾出现。” 他长刀一指:“所有,你就是静安公主的后人!前朝皇室余孽!” 不念师太大笑,那张空洞洞的嘴便张得愈发的大。 “你果然厉害,只是你不应该这么好奇,你若是直接一刀劈了那棺木,我焉有命在。” “我现在依然能够杀你!” “不,你种了太久的田,现在你那一身杀气已经洗净,不再是我的对手了。不过……你为何不对我投身于雨花台而好奇?” “那些破事,与我无关,看刀!” 长刀骤然而起,哪怕锈迹斑斑,却依然杀意森然! 不念师太在那一瞬间飞起,轻飘飘踩着万千月光而去。 “费大将军,救命之恩,贫尼来日再报!” 刀势以尽,明月依然,费安杵刀而立,眉间写有重重忧伤。 第两百二十五章 击鼓传花 江风虽然轻柔,却因为很冷的原因,吹在脸上依然有如刀割。 傅小官独立寒江,看着秦淮河里倒影的圆月,它在晚风吹皱的江面上起伏、撕扯、破碎,又重圆。 “看什么呢?”董书兰轻声问道。 “看月亮呢,你瞧,这水里的月亮是不是比天上的更生动一些?” 苏苏嘟起了小嘴儿,很是不满:“你这人,怎么和师傅一个德行?我说,我!饿!了!” “行行行!”傅小官只有投降,“我们这就上去。” 在上官淼的引领下,四人登上了红袖招的画舫,直接去了三楼。 此刻三楼除了留下的一桌之外便座无虚席,傅小官放眼一看,心里明白了几分,这里全是少年,还是文绉绉青涩涩的那种。 雪飞飞并没有在此间歌唱,那些少年们原本正在窃窃私语,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了傅小官身上。 果然,上官淼开口了:“兰庭诗社包场,为的是能够和您在此共论诗文,请上座!” 里面一个穿着青色绸袍的少年走了过来,他来到傅小官身前,躬身行礼,“在下秦文哲,见过傅公子。” “秦兄客气……其实我过几日也是要去学宫的,你们不必如此。” “我等知道,只是自去岁中秋,傅兄的那首水调歌头在这上京唱响,我等就极为仰慕想要与傅兄一见,奈何那时傅兄尚在临江,我等未曾如愿。后又有傅公子红楼一梦那书在上京红遍,我等便愈发敬佩,想要一睹傅兄风采。后来傅兄来了上京,但傅兄似乎有些忙碌,当初燕熙文燕兄与我等说过些日子会为我等引荐……这一引,就到了现在。如果我等再不主动,只怕想见傅兄一面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秦文哲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很有秦秉中的那种风采,傅小官对他不禁高看了两眼。 苏苏又嘟起了嘴儿,瞅了傅小官一眼,又瞪了秦文哲一眼,心想吃个饭怎么就这么难呢?一个个假惺惺的模样,这就是师傅所说的人面兽心?还是虚情假意?再或者是笑里藏刀? 好想插他们两刀! 傅小官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笑道:“诸位,我可不是故意哈,人家说读书人清高,其实我不是个读书人,我就是一种田的小地主,所以清高和我无关,只是我确实俗事繁多,便耽误了去学宫之行,来来来,上酒!我等都为虞朝少年,就免了那些礼节与约束,开怀一饮吧!” 这一席话顿时博得了这群少年的好感,于是此间有掌声响起,有吆喝之声此起彼伏。 “上酒!” “不醉不归!” “傅兄果然非常人也!” “这就是虞朝少年之风采!” “……” 众人落座,傅小官这一席除了董书兰和苏苏之外,还有上官淼,秦文哲,以及秦文哲叫来的三名少年。 有侍女往来,八张桌席上摆上了酒菜,苏苏可没有客气,拿着筷子捻了一块松鼠鱼送到嘴里……没董夫人做的好吃! 对于苏苏这样精致的姑娘秦文哲多看了两眼,倒不是因为她的无礼,而是苏苏真的太亮眼。 他收回视线看向傅小官,介绍道:“这位是吴缺,也是兰庭诗社的副会长,我反正是极为佩服,他家就在南岭郡,世代为农,可吴兄却凭着执着的毅力从秀才而至举人被学宫录取。” 吴缺很是兴奋,这上京城关于傅小官的故事不要太多,正是他这等热血少年崇拜的偶像,今日能够与傅小官同桌,他觉得仿佛在梦中一般。 他起身,来到傅小官的身前,为傅小官斟满了一杯酒。 “在下吴缺,敬傅公子一杯!” 傅小官笑道:“人们常说寒门难出贵子,我看未必,吴兄,你是好样的,干一个!” 二人碰杯干掉,吴缺又为傅小官满上,走回了座位。 这个叫吴缺的少年可以,傅小官记住了他的名字。 随后秦文哲又为傅小官介绍了另外两个少年,一个叫商梁,是中书省中书令商余的小孙子,另一个叫公孙客,也非金陵人士,而是来自于忻州世家。 傅小官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也架不住他们的热情,所以……现在他只能喝酒。 董书兰就很担心了,这家伙的酒量可不咋地,看来今夜又得要醉! 想了想,醉酒可太伤身子,于是她站了起来,与此间的少年们行了一礼,笑道:“要说起来你们可都是我的学长或者学弟,所以我也就不见外了。他的酒量有限,你们这般轮番来战,他定然是吃不消的,可他这人就是这样随性洒脱,不懂拒绝。当然,我也不是为他拒绝,而是说……这后面的酒,我来帮他喝,毕竟明儿便是上元节,他可是要去兰庭集作诗的,若是今晚大醉,明儿未醒,岂不是就不美了,如何?” 这些少年们当然都认识董书兰,毕竟是上京三美之一,而且董书兰确实在学宫求学过一段时间。而对于她和傅小官之间的事,现在已然明朗,燕熙文退出,傅小官博得了美人归。 再一想董书兰之言,明儿上元诗会可是大事,还真不能将傅小官给喝醉了,只是董书兰一弱女子……这酒怎么喝得下去? 于是有人提议:“不如我们来玩打酒会,请了雪飞飞或者柳烟儿来主持,谁输了谁喝,这岂不是公平。” 所谓的打酒会,和打茶会是一个意思,是酒楼或者青楼的文人们的一种娱乐方式,由主持者出题,可以是对子,也可以是诗词,若是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好,那就要罚酒。 傅小官弄明白了意思,顿时觉得这个法子很好,比行酒令来的文雅,也比飞花令来的简单,而且他自信不会再喝酒。 秦文哲起身去了红袖招的后房,没多久请来了雪飞飞和柳烟儿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一人抱着一面鼓,一人拿着一朵大红花坐在了场中。 雪飞飞看向傅小官嘴角儿勾起了一抹笑意,“奴家刚才和烟儿妹妹商量了一下,打酒会不公平,毕竟大家都知道傅公子才高八斗,不是奴家对你们轻视,奴家是觉得你们恐怕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这玩法便改为击鼓传花,可好?” 众学子响起了掌声,觉得这个法子很妙,至少公平。 “奴家以为这接花之人,非但要喝酒,还得满足奴家的一个心愿,这算是添头,也是兴趣,现在由烟儿妹妹击鼓,奴家来定花落谁家。” 柳烟儿为雪飞飞蒙上了眼睛,她坐在了雪飞飞的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傅小官一眼,抿着嘴儿一笑,傅小官顿时感觉到一股尿意……好像有问题! 然而由不得他多想,柳烟儿手持鼓槌敲了起来,雪飞飞随手抛出了手里的红花。 随着鼓声响起,这花在众学子手上流转,然后流到了商梁的手里,他连忙递给了吴缺,吴缺大惊,一把丢给了秦文哲,秦文哲毫不犹豫的就丢给了上官淼,上官淼的身手最为敏捷,那花他根本没接,轻轻一顶,就到了傅小官的手里。 傅小官的旁边是董书兰,再下手是苏苏,他只有抛出去,然而就在这时,雪飞飞叫了一声:“停!” 鼓声止,傅小官正拿着那花刚刚站起。 雪飞飞取下蒙着眼睛的丝巾,看向了傅小官。 柳烟儿顿时掩着嘴儿窃笑,心想刚才顶了雪飞飞一下,时间恰恰正好。 傅小官这就很无语了,怎么这么巧呢? 雪飞飞说话了:“这第一杯酒,你可得喝了。”说着她走了过去,拿着酒壶亲手为傅小官斟了一杯,却被董书兰给接了过去。 “飞飞恐怕不知,刚才我已经和大家说了,他……为了明天上元诗会,是不能喝多的。” 雪飞飞一想,便点了点头,“这倒是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可还盼着你明日上元诗会能够作出更好的诗文,将那武朝的文行舟压将下去才美丽。” 文行舟当年一首《青玉案》而今依然留在千碑石上元诗文甲字第一列,对于文风鼎盛的大虞学子而言,这实在是一个耻辱,可偏偏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有谁能够作出比文行舟那首词更好的诗词了。 所以,这也是诸多学子的期望。 董书兰喝了酒,雪飞飞又道:“刚才可是说过,接花之人得满足我一个愿望……我的愿望是,请你随意作一首词!” 众人哗然,鼓掌叫好,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幸亏是叫我作词,若是叫我侍寝……我是侍还是不侍呢? “前些日子我因诸多琐事难以入眠,夜里独起,于我那庭院中见有梅花盛开,欧得一首,今儿便诵读一番,与诸君共赏。” 那柳烟儿早已取来文房四宝,此刻摆在一旁的书案上,期待的看向了傅小官。 事实上此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傅小官,于是便再没有了声音,似乎就连呼吸都已经停歇了下来。 他会作一首什么样的词呢? 听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以梅为题了。 他说难以入眠而夜里独起,想来就是前些日子与彗亲王的那番刀光剑影的争斗吧。 第两百二十六章 他太危险 傅小官肃然而立,徐徐开口。 “南乡子、冬夜 万籁寂无声。衾铁棱棱近五更。 香断灯昏吟未稳、凄清。 只有霜华伴月明。 应是夜寒凝。恼得梅花睡不成。 我念梅花花念我,关情。 起看冰清满玉瓶。” 一词吟罢,满堂寂静! 董书兰弯了眉儿,苏苏似懂非懂却张着小嘴儿,雪飞飞依然注视着傅小官,只是那双眼却仿佛没有了焦距,柳烟儿看着纸上的这首词,迟迟未能将手里的笔放下。 兰庭诗社的学子们虽然早已知晓傅小官的厉害,但此刻亲眼见证,这份震撼却远比耳听来的更加强烈。 这就是作出了水调歌头一词,写出了红楼一梦那书,还作了虞朝少年说那文的傅小官! 果真是当今之文魁,诗书满腹那少年! 看似简简单单一首南乡子,却勾画出了词人隐士高人的飘逸风采,一句起看冰清满玉瓶,蕴意深远,余味无尽悠长。 这就是功力! 在座的都是极为自负的才子,在细细回味了这首南乡子之后,却尽皆折腰,自叹弗如。 秦文哲率先站起,极为佩服的看着傅小官,心想大爷爷所言,果真未曾欺我! 他鼓起掌来,顷刻间,所有人起立,面色狂热如潮,掌声雷动间,那飘入窗棂的月华,似乎也在这掌声中为之而舞。 便在此刻,一名侍女悄悄的走了过来,悄悄的对傅小官耳语了一番,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傅小官的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然后拱手作揖,笑道:“献丑了献丑了,诸君,事发突然,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有些扫兴,待我有暇在四方楼设宴给大家赔罪,我得先走一步,请诸君见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很是诧异,却没有人认为傅小官这是恃才放旷,这才想起他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从四品的中书省谏议大夫,还领了太中大夫这一文职。细数两百年虞朝历史,未满十七而登庙堂至从四品的官儿,这可是前无古人之功业! 那么他很忙自然就是有道理的,毕竟中书省可是朝廷的中枢所在,料理着天下大事呢。 秦文哲和上官淼拱手一礼,“傅兄这便是日理万机,为我等读书人之楷模,我等也定以傅兄为马首,作那初升红日,腾渊潜龙,试翼鹰隼之虞朝少年!” “傅兄,请再受我等一拜!” 话音未落,以秦文哲为首的兰庭诗社学子们尽皆躬身行礼,气氛肃然而凝重。 这就是对傅小官的认可与心悦诚服。 至此之后,一批虞朝青年便追寻着傅小官的背影迅速的成长起来。 傅小官还礼离去,所有人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月色之中。 “所以,这就是天才!”秦文哲独饮了一杯,转身看向数十学子,又道:“现在,我们再来细细品尝一下这首《南乡子、冬夜》。” …… …… 傅小官三人登上了一艘小船离开了红袖招,往岸边而去。 “出了什么事?”董书兰看着傅小官严肃的神色有些担心的问道。 “水月庵的不念师太没有死!” 对于这事董书兰知道的不多,她疑惑的看了看傅小官,没有再问,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心想他当真是越来越忙了。 回想起去岁临江之行,那时候他的过得轻松写意,笑颜常驻,尤其是在西山别院,他和农人们聊天,甚至挽着裤管下田。他和那些难民们坐话家常,说着西山的未来和他的理想。 那时候他也很忙,但那样的忙他是快乐的,并乐此不疲。 现在他居于上京,还进了朝堂中枢,他更加的忙碌,可脸上的笑容却日渐清减,多的是心里的谋算,还有如履薄冰的担忧。 难怪他前些日子难以入眠。 果真是只有霜华伴月明,起看冰清满玉瓶! “我希望你能够快乐。” 傅小官握住了董书兰的手,“你莫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董书兰白了傅小官一眼,心想如果真不是大事,他会如此匆忙的离开? 苏苏瞪大了眼睛看着月下的这两个人儿,她嘟起了嘴,又撇了撇嘴,一对狗男女!我就这样被你们无视了? 二师兄说牵手可是会怀孕的! 傅小官抬眼看着渐远的红袖招和渐近的秦淮河岸,压根就没注意到苏苏的表情,他想的是费安是如何知道不念师太没有死的? 他为什么要放了不念师太? 他究竟想干什么? 小船靠岸,傅小官三人登上马车,却没有回傅府,而是往水月庵而去。 他想要去看看。 虽然他很明白此刻的水月庵里,恐怕什么都看不到了。 …… 夜已深,金陵城已然寂静。 月华灯光下,马车的轱辘碾压着青石路面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嘎吱声。 一路傅小官偶尔会和董书兰说上两句,说的都是父亲来了上京之后关于提亲的礼仪问题。 他可不知道这繁琐的事情,董书兰脸儿微红,却并没有回答他多少,而是斜乜了他一眼,“这事儿涉及到问筠,所以礼仪的事恐怕很是麻烦……你此刻的心并没有在这事情上,你也不用宽慰我,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好,我是不会拖你后退的。但是我有一点要求,无论何事,三思而后动,万万不可冒险,你可得记住!”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伸手掀开了车窗,夜色光影下那些建筑黝黑森然,寂寞街道传来了更夫的声音:“亥时到!”“邦邦邦邦……!” 苏苏的耳朵忽然一动,她迅速的打开了琴匣,双手落在了琴弦上。 傅小官心里一惊,看向了苏苏。 苏苏侧耳细听,小脸儿上严肃的神色渐消,说了一句:“有人。” “在哪?” “飞走了。” 这上京城也不安全啊! 为什么总是有绿林高手飞来飞去呢? 傅小官觉得这事儿得和宁玉春好生说道说道。 毕竟是京城,是不是应该禁空才对? 马车继续前些,走过了十里长街,来到了水月庵的门前。 傅小官没有下车,他掀开车窗看着那扇门,过了许久,忽然说道:“回府!” 驾车的家丁老杨微微有些诧异,他调转了马头,马车往傅府而去。 “怎么了?”董书兰惊讶的问道。 傅小官伸手捋了捋董书兰耳际的头发,笑道:“忽然觉得进去看了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回家睡觉。” 然而苏苏盯着傅小官的眼神却分明写着两个字:骗人! 水月庵里有人! 苏苏的耳力极好,她自然听见了,但她不认为傅小官能够听见,毕竟傅小官至今连气感都还未能产生。 傅小官确实知道水月庵里有人,不过他不是听到的,而是猜的。 水月庵的门关着,但那门上的铜环却还在轻微的摆动。 这轻冷夜风能够吹动灯笼,但吹不动那铜环,再结合刚才苏苏说的那句有人,傅小官估计那人恐怕就是进了这庵。 如果不是因为有懂书兰同行,他定会跑去瞧瞧,但董书兰在身边,他不能去冒这个险。 …… 水月庵里站着两个人,坐着一个人。 就在天井里,那颗梅树旁。 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一身云绣华服的锦衣青年,他的面前躬身站着两个蒙面汉子。 此刻那青年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本以为今晚能够见他一面,到没料到他如此机警,倒失了一个好机会。” 说着他站起身,抬手抓住了一支梅,摘了一朵,放在鼻端嗅了嗅,“两件事情!” 两个黑衣人抱剑拱手,“请公子吩咐!” “其一,追查不念老尼姑的下落,记住,要活的。” “其二……上元节啊,兰庭集诗会,杀了傅小官,要死透了的!” 两个黑衣人躬身领命走了出去,天井里安静了下来,月正当空,撒入天井一片冷辉。锦衣青年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身后的女娲主殿里走出了一个英姿飒爽背着一把刀的红衣女人。 “你不是想着过了二月二见他一面的么?现在为什么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他死了?” 锦衣青年嘴角一翘,屈指一弹,那朵梅花飞上了天空,剥离成一瓣一瓣,然后纷杨着飘落。 “他太危险了,我忽然没有把握掌控他……那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背刀女人灿烂一笑,又问了一句:“那费大将军又算个什么事?” 锦衣青年收敛了笑容,阴恻恻说道:“知道前朝武圣杨蚬子会龟息之术这一绝学的人放眼现在武林也并不多,还知道前朝静安公主的人就更少了。费安可并没有废,这老狐狸可还安稳得很。” “里面我们的人已经彻底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是不念师太带走了?也或者落在了费安的手里?” 锦衣青年摇了摇头,“事涉前朝余孽名录,不念老尼以龟息之术玩金蝉蜕壳之计,是断然不会把那名册放在身上的。” “那她会藏在哪里?” 锦衣青年伸出两指夹住了一瓣飘落的梅,忽然说道:“本王犯了个错误,应该让傅小官进来,他……或许能够找到。” 第两百二十七章 琐事 “里面的人厉不厉害?” 傅府,陶然亭。 傅小官与苏苏对坐。 “有一个很厉害。” “里面有几个人?” “三个!” “你打不打得过?” “有点棘手。” “如果我当时要进去,你会不会拦我?” 苏苏的小脚丫晃荡了两下,回道:“不会。”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进去送死?” 苏苏有些惊讶,“那也不一定啊,没打哪里知道胜负?再说……如果真打不过,我肯定是能跑掉的。” “……” 好吧,这丫头果然不靠谱,傅小官起身,摆了摆手,“晚安!” “晚安!” 我好像说错了什么? 苏苏蹙着那双柳叶眉儿想了良久,然后眉梢一挑,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她清爽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傅小官回房并没有睡,而是写了一封信,写给白玉莲的。 信中说了关于西山团练的事情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批复,可以放心大胆的训练那批士兵了。 “我估计你已经将队伍拉去了凤临山脉,我就提醒你两点。 其一,随军医官也得参与训练,并且按照目前的人数,至少需要配备二十名医官,以懂得治疗外伤为主。 其二,在体能训练之余,射击之术需要提到首位,你得相信西山的那些人是真的能够改良火、枪的,那将是他们以后最主要的武器。 另外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在那深山老林里面恐怕难以找到心仪的女子,我寻思是不是在这上京给你找一个,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你若有空回信告诉我一声。 还有就是我在上京过得挺逍遥,皇帝又给我升官了,我和董书兰还有虞问筠也快要订婚了。给你说这些事是因为我觉得我很厉害,但是道院的这些家伙似乎看不出来,我又不好意思给他们直说,这喜悦埋在心里无人分享是一件很郁闷的事,所以就说给你听听,让你郁闷一下,这样我就好受多了。 好了,明儿个上元节,我又要作诗吓他们一跳了!” 放下笔想了很久,他觉得需要再写一封给秦成业,问问他关于火、药和火器的进展,并再次提了许多自己对燧发枪的意见和建议,最后说如果红衣大炮造了出来,就悄悄的运一门给他,他想要亲自试试那大炮的威力云云。 炮轰彗亲王府,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只是这厮开了春就要离开上京,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 …… 宣历九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也称为上元节。 傅小官上午闭门著书,当然是《国富论》这书,今天写写差不多就完事了,当然他不会这么早就交给燕北溪,带薪休假这种事情自然是最舒服的。 距离将这书交给燕北溪还有三天,他需要这愉快的三天假期,因为按照时间来算,明天,也就是正月十六,父亲就会抵达上京了。 近午时,他将富国论写完,董书兰来了。 “母亲说叫你过去吃饭。”董书兰的脸儿在阳光的映衬下洋溢着圣洁的光辉,傅小官顿时迷醉,正要伸手,董书兰却跳到了旁边,背着手儿俏皮的看着他,“你甭想!” “咳咳……”未能得逞,傅小官有些遗憾,笑道:“还是丈母娘疼我,要不,咱们现在出发?” “嗯!” 两人上了马车,当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傅小官一把将董书兰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 “啊……别……!” 董书兰像一只受惊的猫缩成了一团,脸蛋儿瞬间通红。 “嘿嘿,你还想逃过本公子的魔爪不出?” 此处占用内场1.25g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毕竟是一大节日,再加上今日阳光正好,出行的人极多,但没有人知道其中有一辆马车里正在发生着一幕香艳的故事。 董书兰的眼已经朦胧,她觉得口渴,觉得很热,觉得……内心深处有一只小恶魔正在升起。 她轻咬着嘴唇,似乎难以抑制,她很想将傅小官手拿开,偏偏又觉得没了力气。 ——那不是因为没了力气,而是她真的觉得很欢喜。 这……就是……老天爷……要创造出……男人和女人……的原因! 于是外间的一切仿佛消失,她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就差最后登天的那一步。 傅小官停了下来,过了数息,董书兰回到了人间,车外嘈杂声萦于耳际,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到了傅小官的旁边。 “你这个坏人!”她那双水汪汪的明眸瞪了傅小官一眼,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朱红的嘴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敢再去看傅小官,而是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书兰。” “嗯。” “我爱你!” “……” 董书兰的手顿时停住,快十六岁的少女哪里听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话! 哪怕这句话仅仅只有三个字,却犹如一记重锤锤在了她的胸口,令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她的心儿又跳的很快,过了许久才抿了抿嘴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这家伙,总是这般撩人,这一辈子可就这样被他欺负了! …… …… 董府的这一顿午饭很丰盛。 傅小官拍着丈母娘的马屁大快朵颐,董修德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究竟自己是不是亲生的,董康平却说话了。 “修谨和秦舒雅的事,得抓紧时间去办。舒雅那姑娘为了等修谨可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去提亲我担心秦会之会有意见。” 傅小官这才知道自己那大舅哥还未曾婚配,而他的对象居然是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的女儿,秦墨文的妹妹! 这大舅哥不错啊! 那时候他可仅仅是国子监的一个小官儿,居然勾搭上了秦会之的女儿,而且听老丈人说来,那个叫秦舒雅的女子还在等着他。 当然,这事儿他没有发言的权利。 董夫人说话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去提亲?” “就下午去吧,明天又要忙了,怕没时间又耽搁了。” 这不过是午饭时候的一个插曲,傅小官和董书兰在午饭后一同离开了董府,他们并没有去兰庭集,而是回到了傅府。 “这是青鸾巷的那两处地契。” 傅小官从房中取出了当初从施老太爷手里取得的两张地契,摆在了董书兰的面前。 “花了多少银子?”董书兰颇为惊讶,那可是极好的两处地,她压根没有料到施家会卖给傅小官。 “没花银子。” “……当真?”董书兰瞪大了眼儿。 “我可不会骗你,施老太爷是个聪明人,比起施朝渊,他才最有眼光。” “他看上了你什么?施家倒是有个女子,不过人家可早就嫁了人,他图你什么?”董书兰百思不得其解。 “施老太爷才是真正做生意的人,他用这两块地皮投资了我这个人,赌的是我的前程。” 董书兰仔细的想了想,大致明白了傅小官这句话的意思。 傅小官是陛下手里的孤臣,陛下是下了决心要整顿吏治的,那么施阀必然受到牵连。施老太爷用这两张地契收买了傅小官,求的是如果陛下的刀落在施阀的头上,傅小官能够让那刀砍得偏上那么一些,这就足够了。 “会不会出问题?” “当然不会!”至于为什么不会,傅小官没有解释。 “你准备怎么用这两块地?” 傅小官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纸递给了董书兰,“照着这个图纸来建,名字就叫……余福商贸中心。我估计没什么时间来办这事,西山的水泥会运来,这事儿只有交给你了,就在上京找匠人吧。” 这是一栋五层楼的建筑,一楼四方开门,四方也都有楼梯上楼,每一层都宽阔敞亮,而中间却空着,仿佛天井。 样式特别,董书兰却明白了这楼的意义——用来做生意极好,因为方便,也因为规模够大。 “彗亲王府赔偿的二十万两银子,除了修缮这宅子花掉了一万两,剩下的倒是足够修这两栋楼……”董书兰看向傅小官,问道:“这么大两栋楼,就算是把你西山和这小衣的产业全部放进去,也只占据一小块地方,你准备卖什么?” “我们自己选一个最好的位置就行,其余的出租,以百货为主,每一层规划好卖什么,比如一楼只卖服装,二楼只卖珠宝水粉,意思就是这样,你看着弄就行。” 董书兰又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番,心想这两处楼地里位置极好,租出去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于是她将这两张地契和那一张图纸慎重的收起,心思儿便落在了这两处地方,心想此事得和问筠商量一下,反正工部的匠人们没什么事,是不是让他们来修建? 两人随后聊着些生意上的事,多是董书兰问,傅小官答,董书兰受益良多,觉得傅小官这家伙,被自己的人打了一棍子之后怎么会变得如此厉害? 要不要再敲他一棍子呢? 董书兰侧身看着傅小官的后脑勺,傅小官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夕阳渐落,傅小官带着董书兰和苏柔苏苏离开了傅府,往四方楼而去。 苏珏没有同去,他要去水月庵,傅小官的意思是,你随便看看。 第两百二十八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上 上元节作为虞朝的一个重大节日,自然十分隆重。 上京城里点亮了各种花灯,大街上又有爆竹声声,还有民间自发组织的各种表演队伍。 比如街道的宽阔处搭着戏台子唱大戏。 也比如踩高跷。 还比如舞狮子。 舞龙是没有的,因为龙象征着皇帝,你把皇帝弄的乱甩这有些不合规矩。 但是若要问上元节最热闹的地方,不是青楼,也不是红袖招,而是兰庭集。 今晚的兰庭集不仅仅是诗会,还有上元灯会。 当然在上京人们的心里,这诗会自然是最重要的事,可那诗会却不是每个人的文章都能上到兰亭阁的第三楼,但灯会却是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并能获得对应奖赏的。 傅小官一行从四方楼下来刚刚走到未央湖的码头,便看见了以秦文哲为首的那群兰庭诗社的少年们。 其中有一个少年傅小官见过一面,他是董修怀,董书兰的二伯董详芳的儿子。 傅小官与这群少年们拱手见礼,分乘数艘彩船去了兰庭集。 虽然现在才酉时初,距离兰庭集诗会还有一个时辰,但偌大的兰庭集已经人山人海。 灯会已经开始。 各式花灯垂于空中,花灯上写的便是谜面。 许多人就在看着这玩意,或者冥思苦想,也或者哈哈大笑。 傅小官对这玩意也颇感兴趣,因为前世并没有见过。 苏苏同样如此,当然,她的兴趣不在这花灯上的谜面,而是这各种各样的漂亮灯笼。 董书兰的兴致很高,此刻驻足在一个飞鱼花灯前,花灯上的谜面是:提点落子将军抽车。 这玩意挺难的,这是傅小官的第一个想法,然后便见董书兰蹙眉沉思,良久,她展颜一笑,对着傅小官欢喜的说道:“我知道是个什么字了。” 讲真,对这东西傅小官还真不擅长,所以他问道:“是什么字来着?” “就是一个‘字’字。” “何解?” “提点落子,将军抽车,军去掉一个车,上面一个点,下面落个子字,不正好就是一个‘字’字?” 傅小官恍然大悟,众学子纷纷赞美,董书兰喜滋滋取了那花灯去了兰庭阁下,回来时候手里拿着一只缝制精美的小兔子。 学子们也来了兴致,分散于花灯间,各自看着灯谜,许多人有所斩获。 傅小官没有,他看着董修怀,董修怀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不是兰庭诗社的成员。 “父亲的意思是……看看我能不能随你去参加武朝文会,另外就是,父亲想明日请你和书兰姐去我家赴宴……” 董修怀很是局促,他有些艰难的说完这番话,抬起头来看向傅小官,很是腼腆,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早已定下人选,或者不太方便,我不去也罢。” 傅小官拍了拍董修怀的肩膀,笑道:“反正要一百个人,便宜别人当然不如便宜自家人。” “这么说,你同意带我去?”董修怀欣喜的问道。 傅小官点了点头,“你别声张,这事儿我放在心上,到时候将你名字填上去就行。” 董修怀深吸了一口气,对傅小官躬身行礼,脸上的喜意难以自已。 他曾经想过很多,想着自己与傅小官并不熟识,想着自己的文采并不出众,想着傅小官那么大的名气会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 今夜他鼓起勇气的说了出来,却没料到傅小官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 这个姐夫,很好! “你们在聊什么呢?”秦文哲手里拿着一个布猴子走了过来。 “聊聊这灯谜。”傅小官指了指面前的这盏花灯:南望孤星眉月升,“文哲兄以为这是个什么字?” 秦文哲一听,这是傅小官要考教我的意思了? 于是他收敛了神色,很是专注的看着这灯谜,冥思苦想起来。 天可怜见的,傅小官不过随口一问罢了,却导致秦文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傅小官耸了耸肩膀,回首一望,苏苏和董书兰都跑不见了,他的身边只有苏柔。 苏柔没有绣花,她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灯谜,那双细细的眼睛比往日里睁得更大一些。 上官淼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问了一句:“傅兄可有斩获?” 傅小官双手一摊:“一个都猜不出来。” “呵呵!” 上官淼觉得傅小官这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特么都猜不出来别人还能猜出来? 这小子如此低调,没有去和这些少年们争这花灯的风头,这便是礼让,果然是深耕圣贤书的大才子! “你不猜这玩意也好,给别人留点活路。倒是呆会的诗会,你可不要藏拙……”上官淼忽然靠近傅小官,低声又道:“提前告诉你一个消息,爷爷那听来的,你那篇《虞朝少年说》估计今晚会进行评选,爷爷认为这篇文章极有可能通过,会登上千碑石杂文篇,至于在什么位置,爷爷认为是甲字第一列,但最终结果,可还得等另外四位大儒一起表决。” 傅小官颇感意外,这千碑石倒是荤素不忌,不过今晚分明是上元节,怎么拿出那篇文章来说事? 他没有去问,淡然一笑,“那篇文章如果能够传世,倒是比这些诗词更有意义。” 上官淼作为一个武人半个文人深以为然。 那是一篇震耳发聩的文章,如果能够激励起虞朝的少年们担当起身上的重任,令他们奋发图强,虞朝之兴指日可待! 就在这时,苏苏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儿。 左边的舔一舔,右边的再舔一舔,苏苏很满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觉得这大概就是红尘比道观好的地方。 …… 夜渐深,金陵城被各种的花灯花树映得通红,仿佛白昼。 金陵府衙里,府尹宁玉春揉了揉眉头,这特么的已经是第十二起踩踏事故了! “令南北两衙加派人手,重点加强兰庭集,雨花台,青鸾巷,还有秦淮河岸等人群最为集中地方的防范,有作奸犯科者直接拿下,有醉酒闹事者也直接拿下,尤其要注意防火,特么的那么多灯笼,万一烧着了可就不妙……!” 与此同时,金陵城所有繁华的地方都出现了几个乞丐。 他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金陵城本来就有乞丐。 这些乞丐并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他们原本蹲缩在墙角下,冷漠的看着这人间的繁华,只是此刻他们站了起来,或者爬上了墙头,也或者爬上了树梢。 然后…… 天上飘下来许多的纸,就像秋风里飘飞的落叶一般。 那些纸大多数都落在了人群的头上,人们拿起纸抬头望去,却并没有看到那些乞丐离去的背影。 他们拿着纸看了起来,然后有惊呼声起,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却在交头接耳间确定了这张纸上写的东西是真的! “天下第一罪人费安!” 简单的标题,却足以勾引起所有人的兴趣。 “宣历二年,南部边军与武朝在祁山一战,大败! 时任南部边军大将军费安,指使其副将林平,屠杀祁山下虞朝村民八百!斩八百人头送往京城邀功! 费安逆贼为一己私利目无法纪,以虞朝八百村民之鲜血染红了他的那身红袍! 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在那场屠杀中活了下来,我来到了上京,我要将这逆贼倒行逆施之罪告于天下! 八百村民的血早已冷去,他们被埋在深山而无人知晓。但举头三尺有神明!正义不会迟到!那八百个无头的冤魂聚于祁山下未曾散去。 他们,不甘! 因为这逆贼非但没死,而今还在南岭郡种田! 我想问问虞朝的官员,所谓律法为何物? 我想问问虞朝的百姓,你们是否还有血性! 我想问问费安,你这狼子野心,可曾想过会遭天谴! 为了虞朝之公平与正义,为了那八百夜夜哭泣之冤魂,为了这虞朝的天空不被那小人之阴气蒙蔽,为了还虞朝之朗朗乾坤——我倡议,所有收到此信之人,同去金陵府衙上万民书为那八百村民伸张冤屈,将那叛贼费安送上断头台,以祭天下!” “怎么会这样?” “不然费安那逆贼怎么会从南部边军的大将军之位归隐?” “这哪里行?归隐有个屁用!” “对对对,走,我们去金陵府衙上万民书!” “杀了费安!” “为了公平与正义!” “……” 人群浩荡,宛如长龙。声势浩大,直震云霄! 惊羽卫金千户大惊,他在第一时间派了手下回府衙送去了这份传单,然后他在街中横刀立马想要阻止雨花台这处的人群。 但是这人群却如潮水一般的将他淹没,他根本无法拔刀,也不敢拔刀。 他弃马而飞,踩着无数的人头,他的视线在各处搜寻,然后,他看见了远方一个正在离去的乞丐。 他纵身飞去,几个起落间一刀落在了那乞丐的脖子上。 “说,背后煽动者是谁?” 那乞丐缓缓转身,盯着金千户,忽然一笑,“你穿着这一身皮,应该代表着正义,你不去捉拿逆贼,反而来抓我——你懂什么叫舍生取义吗?” 他的话音刚落,伸手一拍架在脖子上的刀,刀劈入了他的脖子,血顺着刀流了出来。 他依然笑着,视线却落在那些灯笼和花树上,是那样的美丽,是那样的令人着迷。 “正义……不会迟到!” 他依然笑着,砰然倒地! 第两百二十九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中 与此同时。 上京城的各处都收到了这样的传单,兰庭集并不例外。 这里更多的是学子,他们在看了这传单之后瞬间就转变了身份,变成了愤青! 愤青的力量是极为强大的,因为他们有知识,懂律法,最重这浩然正气。 费安居然敢斩杀虞朝百姓之头颅来冒充军功! 这非但是无法无天,这特么就是想要造反! “朗朗乾坤,此贼居然如此大胆!我等求学为的便是弘扬正义激浊扬清,费安逆贼倒行逆施其罪当诛!如果诸位还有血性,不惧那费阀之淫威,请随我来,去那金陵府衙为万民情愿!” 群情激昂,讨伐费安之声震天而响。 傅小官淡然的看着,问了身边的秦文哲一句:“那少年是谁?” “学宫学子陈束。” “有什么背景?” 秦文哲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是宣历六年举人,在学宫求学两载,学业很是不错。” 傅小官点了点头,记住了陈束这个名字。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上官淼蠢蠢欲动的问道。 “你们对此事是怎么个看法?”傅小官没有动,反问了一句。 “看着传单之上所写,应该是真的,只是其中还是有些蹊跷。”秦文哲回了一句。 “说来听听。” “你想,如果陛下不知道费安斩杀平民冒充军功之事,他是不是应该还是东部边军的大将军?可他却在宣历三年就主动请辞回了南岭郡……我的意思是,陛下应该知道这事,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并没有将那事情宣扬出来。现在被人给顶出来了,还让上京所有人都知道了,陛下恐怕有些伤脑筋。” 傅小官多看了两眼秦文哲,这小子不错,思虑周全,他又问了一句,“那么既然这事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你们认为费安会怎么做?陛下又会怎么做?” 秦文哲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傅小官又在考校他,他思量片刻,回道:“面对这风口浪尖,费安只怕会躲起来。至于陛下那边,肯定是先平民愤,然后再采用拖字诀。老百姓们最易被煽动,但也最容易忘记这些事。” “只要过一些日子,他们被那油盐柴米之事一磨,便会将这事淡忘。再说……他们可没那精力天天去围着金陵府衙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为那八百个根本不知道的人去讨那公道。所以我以为这事儿最终就是烟消云散,或许会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偶尔时候会说起:咦,那费安,好像还是没死。” 秦文哲一笑,双手一摊,“大致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上官淼一声叹息,“所以我没有听爷爷的建议而选了武道,还是从军单纯一些,生死就是一刀。不似这庙堂上面的事……知道了糟心,不知道又闹心。所谓正义……迟到的正义,它还叫正义吗?” 傅小官没有回他这句话,这个问题是个系统问题,他无法回答。 …… …… 蝶仪宫。 尚贵妃皱起了眉头,陛下并没有在此间,她走向院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果断的对年公公下了三道命令:“立刻封闭兰庭集,未央湖所有的船只不能靠岸。另外着宁玉春,受理此案,以平民愤。回来之后你马上去见皇上,请陛下调禁卫入城。” “老奴这就去办。” 年公公转身离开,虞问筠问了一句:“娘,这费安既然作出了这等恶事,就让他们把这事闹大一点不好吗?” 尚贵妃转身,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何人所为?” “这上面不是写着那村子活着一个人么?” 尚贵妃笑了起来,心想还是像问筠这样活得简单一些更好。 她没有回答,怕的是虞问筠担心。 那小子居然干出了这等大事! 这可真的会出乱子的! 此刻只怕有许多人等着看热闹,此刻恐怕还会有许多人借此机会煽风点火。 “太后的身子现在怎样了?” “不太好,今日昏迷了两次,只进食了一小碗米粥。” “这些日子,你就多陪陪太后吧。如此看来,也陪不了多少时日了。” “嗯!”虞问筠垂头,眼圈儿微红。 “多事之秋啊!” …… …… 燕北溪拿着这张传单仅仅看了一眼。 “备车!” “拿朝服!” “叫燕师道回来,即刻入宫!” “去请费老太师入宫!” 吩咐完毕,他换上朝服,登上马车,径直往皇宫而去。 …… 南岭郡,闲云别院。 费安手里拿着这份传单,脸色却平静如水。 费老太师背负着双手在这后花园里来回的走着,过了片刻,他停了下来,看着费安,说道:“你必须现在离开!” 费安放下手中的传单,摇了摇头。 “我哪里也不去。” “这是有心人在故意炒作,为父现在不知道这事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如果并非陛下的意思,你若不避,如何为陛下争取时间?” “父亲,我为这事背负了六年,累了,你莫要管我,该怎样就怎样吧,如果能够成全陛下之名……儿死又何妨!” “荒唐!” 费老太师斥责了一句,那双老眼看向明月,“我先进宫一趟,你给老子速速避开!” 他转身离去,费安却并没有走。 他起身从墙边取下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刀,轻轻的抚摸着,满眼的温柔,仿佛这不是冰冷的刀,而是温柔的情人。 傅小官,你这小子可以的! 他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提着刀来到一块巨大的磨刀石旁,开始仔仔细细的磨着这把长刀。 却不知道他想要斩谁! …… 兰庭集愈发热闹。 以陈束为首的数以万计的少年未能离开兰庭集,因为那些船居然一艘都没有过来! 他们大骂,他们怒吼,他们燃烧着充沛的精力,然后终于累了,折身返回了兰亭阁的广场。 上官文修秦秉中等五位大儒就站在兰亭阁的三层楼上,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尽皆忧心忡忡。 “这诗会……怕是办不下去了。” “现在诗会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好手段,控制了此间少年,若是让他们离去,只怕上京城会更乱。” “能困住多久?最终还不是得放他们离开?” “待他们离开时候,便再无这股气势,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傅小官看着众人回来,心里大致猜到了一些,这虞朝的朝廷反应还是很快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作出了应对,也不知道上京城里现在是什么模样。 金陵府衙已经被汹涌的人群包围。 宁玉春心里只想骂娘——这特么的,谁干的这破事!老子若是将他揪出来,定要杖责五十大板! 但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去想那幕后黑手之事,他得到了尚贵妃的密令,此刻他必须平息这些傻老百姓的怒火。 他就站在衙门口搭起的高台上,大声的吼着:“你们都安静一下,安静!” 可是,他的嗓子都吼哑了却依然无法让这些激动的人安静下来。 想了想,他转身去了后院,提着一把大刀走了出来。 “老子叫你们安静!” 随着他一声怒吼,手里的大刀一刀劈向了脚下的高台,闪烁的刀光之下,高台的一角应声而断,这才震慑了大部分的人,他长刀一指,又大吼道:“你们的诉求,本官已经知道!本官也已经受理!你们请散去,本官审问之后自然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费安呢?” “有本事你把费安抓来啊?” “狗官,你这是想要息事宁人!” “不要相信他,我们要见到捉拿费安!” “……” 宁玉春满头大汗,他狠狠的咬了咬牙,“你们听着,本官这就派人捉拿费安!” 他唤来了金千户,“带惊羽卫,捉拿费安!” 金千户一惊,大人这是要玩真的? 宁玉春又低声说了一句:“切记,保护好费安的安全。” “属下领命!” 金千户带着三百惊羽卫骑马而出,“都让让,你们围在此处,我等如何出去?” 百姓们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三百惊羽卫提刀而行。 “大家听我说一句!”宁玉春又大吼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此处并无好处,万一发生点意外可是会出大事情的!我,宁玉春,向你们保证会捉拿费安!但是,请你们都散去,如果你们不信,可以留少许代表在此见证。我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不散去,休怪本官以寻衅滋事罪将尔等入狱!” “燃香!” 一炷香在这高台点上,宁玉春没有穿朝服,而是穿着一身明晃晃的战甲,他手提长刀傲然立于高台之上,那双眼睛在人群中逡巡,生怕里面有有心人再挑起这群百姓的怒火。 这特么的,万一金陵大乱,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没多久,两侧有马蹄声传来,他放眼一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霍淮谨手持长枪站在马背上。 他的身后就是禁军,黑压压一大片。 霍淮谨看着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这里聚集了多少人? 他难以估计。 他从腰间取下酒馕喝了一口,视线并没有投向这人群,而是看着街边的花树与花灯。 嗯,果然很美! 第两百三十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下 夫子庙顶上的那处旧庙而今是一片废墟。 就在这片废墟里,却清出了一方干净地,地上摆着一张精美圆桌,圆桌上有菜,也有酒。 圆桌的旁边有三个暖炉,却只坐着两个人。 他们是大皇子虞问天,和四皇子虞问书。 此刻虞问书点燃了桌上的炉子,将酒倒入铜器中,放在炉上暖着这壶酒,淡然的说了一句:“可惜无雪。” “但有月。” “……还是雪好,就像傅小官当初在三月巷子一样,赏雪煮酒,想来极为美妙。” “四弟,今夜四处城门已封,你倒是挺有闲情。这地方不但荒凉,而且风还很大,大哥就想来问你一句,你当真想要这上京乱了?” 四皇子嘴角儿一翘,那双眼便眯起了少许,他取了酒为大皇子斟满,说道:“这破事可不是我干的。” “除了你,我想不出来还会有谁。” “来来来,我们兄弟已经有六年吧,六年了,还没有这般认真的喝一杯,我这个当弟弟的敬你一杯!” 虞问天举起酒杯和虞问书碰了一下,一口饮尽,再次看着虞问书。 “我觉得大哥对我有些误解,我们兄弟二人虽然有些矛盾,但我还不至于将这上京城弄得太乱——太乱了收拾起来太麻烦,而且,现在国库里的银子可不多了。” 虞问天那双眉头一皱,又问了一句:“那你以为是何人所为?” “除了傅小官,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有如此手笔!” 虞问天的眉头皱的更紧,“傅小官?理由是什么?” 虞问书哈哈一笑,“大哥啊,看来你对傅小官的了解还是太少,这人行事天马行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如果非得要说一个理由……”虞问书扬了扬眉,又倒了两杯酒,“我认为他就是想做给父皇看看。” “他就不怕捅出大篓子?” “依我对他的了解,在他的眼里,他压根就不怕出什么篓子,否则,昔日十里长街五里血这种事情,他干得出来?三月巷子煮酒赏雪杀人之事,他干得出来?” 虞问书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瞒大哥你,三月巷子我的手下死一伤残二十,可都是拜傅小官所赐。” 虞问天沉默数息,问道:“你既然不想借着这东风乱了京城,那么你秘密调出雨花台十二高手所为何事?” 虞问书又露出了笑脸,“看来大哥也不似表面所见那般简单,来,我们兄弟再喝三杯,我就告诉你我要做什么。” 三杯下肚,虞问书一头长发在夜风中狂舞。 “我自然是去把那二十个关在刑部大牢里的手下给杀了。” 虞问天一惊,“你就不怕露馅?” “今夜东风正好,杀杀人,喝喝酒,叙叙旧,何必去想太多。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你就是个疯子!” “不不不,我现在发现了一个比我还疯的人。” “傅小官?” 虞问天嘿嘿一笑,没有回答,而是忽然说道:“大哥,东部边军只怕会耗费你极大心力,你当真要去?” “这是我的志向,为何不去?” 虞问书微微颔首,“对,志向!”他长身而起,走出了这一方干净地,踩在了地上的一尊破碎神像上,仰头望着明月,然后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愤怒的扔了出去,面色突然狰狞,看着山下依旧灿烂的金陵城,一声大吼:“我去特么的志向!” 他转身,恶狠狠盯着虞问天,“来来来,你来看看这火树银花,你来看看它真的像表面那般美丽么?”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你跟我说志向!庙堂上奸臣当道,后宫里那妖女作恶,父皇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可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么?他真的能掌控一切么?屁!狗屁!狗屎!比狗屎还要恶心!” “虞问书!”大皇子也长身而起,甚至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 “你想杀我?来啊!”虞问书伸手指向虞问天,“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死的?你可知道泰和盛世而今才过去多少年,但国库里却特么空的连老鼠也不愿意进去!你知不知道而今的虞朝危如累卵?你又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派了人去了夷国游说,夷国早特么打过来了!” “你那志向……真好!”虞问书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似乎很累,他一屁股坐在了这神像的头上。 “你这是发了癫!”虞问天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盯着虞问书,“母亲之死,太医院有详细记载,你不要借着几杯酒打胡乱说!” “至于国库亏空,这些年来虞朝极为不顺,这本天灾,非父皇之过。另外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没有尚贵妃在后面主持大局,这虞朝恐怕早跨了。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虽然也极少去拜见她,但是我依然佩服她,容不得你在背后血口喷她!” 虞问天也伸出手来指着虞问书:“念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你给我记住了,仅此一次,如果我再听到你胡言乱语,大哥免不得要领教一番你的归元三剑!” “这个国家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少添一点乱子,就比什么都好!” “你……好自为之!” 虞问天转身离去,消失在夫子庙顶。 虞问书没有回头,他依然看着山下的锦绣,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那张漂亮的脸愈发妖异,但那双眼里却噙着些许泪花。 “傅小官,你丫快死了吧!” 他喃喃低语,却被这山风吹去。 …… …… 大虞皇城后宫,慈宁宫。 以尚贵妃为首的一众嫔妃黑压压跪了一屋子。 里面燃着檀香,并未曾开窗,再加上还燃着四处火炉,这慈宁宫里的空气很是浑浊。 那道香妃竹帘至今未曾开启,进去的太医却早已经被赶了出来,而今就躬身侯在那门口。 一个老太监掀开了竹帘,急匆匆向这群宾妃走来,跪在了尚贵妃的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太后要见娘娘。” 尚贵妃起身,随着这老太监进了内宫。 皇帝虞胤此刻正坐在床前,而虞问筠正陪在床尾。 尚贵妃的心猛的一跳,轻步来到了床头,低声问了一句:“母后,可好了一些?” 太后娘娘有些艰难的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来,这里坐。” 虞胤让开,尚贵妃坐在了床头,伸手握住了那只宛如枯槁的手。 “母后,有什么话等好一些再说吧,开了春臣媳陪您去南山别院住住,那里可有您亲手种下的桃树,到那时候那些桃花就会开了,臣媳去请道院的苏苏姑娘来,听说苏苏姑娘之琴音,可招来百鸟朝拜,想来那景致是极好的。” 太后的眼里泛起了几许光彩,似乎想起了南山别院。 当年她还年轻,与先皇在南山别院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桃树,三年之后,那片桃林一到三月便会热闹起来。 那些白的粉的红的花儿,会引来蜂与蝶,它们在花间起舞,展现出春的美丽。 可是,这春却已经遥不可及。 她试图笑一笑,脸上松弛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终究没有笑出来。 “傅小官,很好,以后……你可要多帮着他一点。” “嗯!”尚贵妃点了点头。 “我那寿辰收到的那些礼物,唯独只有傅小官的那一份,让我欣喜。” “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我去之后,你需登皇后位,管束后宫,为陛下分忧。” “问筠这孩子……很有眼力,奶奶是想看着你和傅小官大婚的……可是奶奶恐怕看不到了。” “不,奶奶您一定要看到,我不许你走!”虞问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外面的宾妃吓得脸色顿时煞白。 “你这傻姑娘……奶奶七十了,也活够了,得去陪你皇爷爷了……那南山别院……奶奶……就送给你们……” 老太后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小,她颤巍巍伸出了另一只手,虞问筠连忙握住,“扶我……起来……” 尚贵妃和虞问筠将老太后扶起。 “为我更衣……穿那件……绣着桃花的……红袍。” “奶奶你这是……” “我要去透透气,这里面太闷了,今儿个不是上元节吗?对了……兰庭集……傅小官……可又作了什么……好词?” 虞胤转身对身边的老太监低声说了一句,那老太监出了这门,破窗而去。 “母后您等等,儿臣已经叫了人去兰庭集取傅小官那诗去了。” “好……我一定得等着。” 跪在慈宁宫外的燕北溪一行心里愈发冰冷,这么长的时间陛下都没有出来,那些宾妃门跪在里面也毫无动静,甚至就连太医都没有出来。 要出大事! 燕北溪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了慈宁宫,飞快的向政事堂跑去。 老太后穿着一身红衣在尚贵妃和董书兰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都起来吧。” 她仅仅看了一眼这群宾妃,便要出门。 “外面风寒。” “无妨,上栖凤阁。” 栖凤阁高五层,站在阁顶,老太后让虞问筠推开了窗。 夜风吹散了她额间的白发,她睁大了眼向外看去,这就是金陵城,千树花开,是如此的美丽。 她终于笑了起来,“问筠……南山别院外……有一块田……奶奶当年开垦的……让傅小官……将那稻种……种一些在那田里……奶奶……想看看,一亩田产五六百斤……是什么模样……” 一声钟声响起,燕北溪心里一抖,笔尖落下了一滴浓墨。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一夜鱼龙舞 上 十里长街长又长,中间站着个少年郎。 虞问道背着长剑肃然的站在长街的中央,东风依然在,花树依旧亮。 但长街的人却并不多,虞问道知道那些人恐怕都去了金陵府衙。 金陵府衙有霍淮谨所带领的禁卫守着,料来出不了什么大事,所以他得到的命令是监控全城——出动了清风楼所有的人! 红妆就坐在他旁边的屋顶上,长剑摆在腿上,同样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虞问道向五味斋走去,姜鱼正要打烊,她也想去金陵府衙瞧瞧热闹。 毕竟是关于前东部边军大将军的秘闻,不知道那个一身正义的金陵府尹敢不敢将他拿下。 “来半斤桂花糕。”虞问道说道。 “客官你来的正巧,若是晚那么一会,可就没了。” “……小娘子生意不错。” “嗯,还行,主要是我也想去看个热闹。” 姜鱼麻利的将桂花糕称好装在了纸袋子里递给了虞问道,虞问道随口问了一句:“去哪里看热闹?” “先去金陵府衙看看,再去兰庭集……估计兰庭集的诗会就要开始了,我得去瞧瞧傅公子作诗。” 虞问道笑了起来,“可能不巧,我刚从那边过来,金陵府衙被禁卫军戒备了,未央湖上的船,也被禁止通行了。所以,你还不如不去。” “啊……!”姜鱼有些惊讶,“敢问公子,发生了何事?” 虞问道转身离开,丢下了一句话:“一些破事。” 虞问道的话音未落,屋顶上的红妆忽然站起,然后飞了出去,虞问道抬头一看,长街的东面有火光冲天! 他的双眼一凝,展开步伐,消失在五味斋的门口。 姜鱼跑了出来,望着那火光,喃喃的说了一句:“天杀的!果然有人作乱!” 然后她便看见那火光中有人飞了起来,有明晃晃的刀光剑影闪烁,她迅速转身回了五味斋,将门关上,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红妆的长剑翻飞,对方是一个持刀大汉,刀法凌冽凶猛,走的是霸道之路。 刀山的刀客! 虞问道没有去支援红妆,因为他的面前同样站着一个人,这是个蒙面的女子,手里提着一把细剑。 两人相视一眼,随之而动,用的居然都是剑林的剑法。 “你是何人?”虞问道荡开那女子的一剑问道。 “剑林规矩,出山各为其主,看剑!” 剑碎东风,其气纵横,那花树倒了一根,上面的花灯点燃了花树,在这长街的青石板上熊熊燃烧起来。 …… …… 明月当空,寒重夜长。 兰庭集依然热闹,但这热闹已经脱离了灯火和诗词,更多的是学子们议论着费安之事,然后引申到了而今虞朝的国事之上。 一个个慷慨激昂,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当朝宰相。 纸上谈兵这种事情是文人书生最喜欢做的,因为口说无凭,也因为说起来很简单。 傅小官对这些言语毫无兴趣,他带着一行人来到了未央湖畔,月下的未央湖波光粼粼,远方的黝黑与天际仿佛连成了一片。 因为这湖上的船尚未解禁,他并不知道而今城里的局势发展成了什么模样,但想来凭着朝中那些人的手段,定然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只是他很好奇费安究竟被抓了没有。 就在这时候,他身后的那群学子中有七个人正悄然的向他靠近。 也就在这时,燕小楼和一众女子出现在他们的附近。 燕小楼看见了傅小官,心里很是欢喜,她离开了这群女子,向傅小官跑去。 正在靠近傅小官的七人忽然感觉到了某种气机,有些不对劲,他们停了下来,然后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这七人不是一伙的,而是两起。 其中一起四人,另外一起三人。 四人是来自雨花台的十二高手,而另外三人却是施朝渊请来的江湖杀手。 那气机,便是他们这样的武林高手所自然散发出来的,当然,苏苏此刻也感觉到了,所以她随意的取下了琴匣,坐在了岸边,将琴放在了腿上,那双手也自然的落在了琴弦上。 她的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傅小官的警惕,他明白有危险来临,但对于秦文哲这些学子而言,他们却尽皆以为苏苏这漂亮小姑娘怕是要在这月下弄琴。 机会就这么失去,两伙人互相不知道对方身份,彼此想的是这傅小官居然带着这么强大的扈从,点子棘手,但命令难为。 那就先干他丫的! 双方正要动手,燕小楼如燕子一般的飞来,恰好从两队强人中穿过,有剑起,有短刀捅来,有弓已经上弦,也有匕首在月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 “小心!” 傅小官一身大吼,双方在这一吼之下突然而动,苏苏皱了皱眉头,拨动了两根琴弦,“铮……!” 两声琴音起,两把无形之剑瞬间而去,“锵锵”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就要落在燕小楼身上的刀剑尽皆被这两声击飞,与此同时,舒柔手中的绣线飞了出去,缠在了燕小楼的腰上,一拽,燕小楼飞了过来,落在了傅小官的身边,惊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打斗吸引的那一刻,傅小官身后的一个学子却看着傅小官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小心!”这微笑正好落在燕小楼的眼里,她一把扯过傅小官,身子一甩,便来到了傅小官的身后,那学子并不会武功,但他手里的匕首却很锋利。 他已经刺出了匕首,他以为这一家伙定会要了傅小官的命! 匕首刺入了身体,他感觉到了阻力,甚至他闻到了血的味道,然后有血顺着匕首流到了他的手上,他正要使劲刺得更深一些,却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他的头飞了起来,正好看见天上的明月。 “小楼……小楼!” 傅小官大惊,燕小楼却笑了起来。 他正抱着她,他的怀里很温暖,她很喜欢,便觉得就算是这一刹那,也就是永恒! “给我瞧瞧。” 苏柔皱着眉头看了傅小官一眼,接过燕小楼直接飞去了兰庭阁,上了三层楼。 “借用一下此地,我要救人,请诸位大儒回避!” 上官文修等人根本没有考虑便去了楼下:“姑娘放心,我等在门口守卫,无人能够上得三层楼!” “我要活的!”傅小官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七个正在打斗的刺客,然后又看向了秦文哲。 他的脸色很吓人,秦文哲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上官淼皱起了眉头,说了一句:“这事,和文哲兄无关。” “他是什么人?” “学宫学子,也是兰庭诗社的成员,名叫赵栋,并无背景。” 傅小官没有再问,事后得叫细雨楼将这个叫赵栋的仔细调查一番。 董书兰并未惊慌,她思索片刻,说道:“我去兰庭阁。” 她当然是去兰庭阁看看燕小楼,燕小楼救了傅小官一命,她没有料到那一瞬间燕小楼会如此果断,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死。 这小妮子,倒是情真意切,哎……!董书兰一声无言叹息。 苏苏并没有再弹琴,她就看着那七个人。 目前已经有三人重伤,剩下的四个两边各二,势均力敌,打得昏天黑地。 打着打着这四人似乎觉得有点不对,然后在刀剑相接的那一刻互相问了一句,才知道大家共同的目标都是傅小官。 这特么的,范成承很是郁闷,双方停止了打斗,一同向傅小官杀来。 “护法!” 苏苏对傅小官说了这么一句,面色凝重,双手起弦,然后一松,“铮……!”琴音起,无形剑气挥洒而出。 范成承一马当先,手中长刀一舞,轮动一片月光,破了那剑气,随之起刀,劈将下来。 傅小官不知道护法究竟是干啥,他站在了苏苏的身前,看着这劈来的刀,突然丢出了一个瓶子。 那瓶子在空中破碎,一篷烟雾挥洒而出,傅小官躬身,屈膝,心想大师兄这毒……可得生猛一些才行! “当心!”范成承人随刀走,穿过了那烟雾,长刀的路径未变丝毫。 苏苏琴弦拉得老长,就在范成承穿过的那一瞬间,她松开了弦。 “铮……!” 余音袅袅。 “锵锵锵……!” 一阵火花带闪电,无形剑碎,长刀势弱,傅小官屈膝握拳,身子一长,猛的一拳打出,居然极有气势。 “去死!”范成承一声大吼,他忘记了空气中此刻消弥于无形的毒,他很是吸了一大口,然后觉得脑子有点晕,紧接着浑身便没了力气,就连手中的刀都难以握住。 傅小官的拳头已至,“砰!”的一声,一个摆拳打在了刀身,长刀一荡,范成承空门大开,他尚未来得及叫一声不妙,傅小官的另一只拳头在他昏花的视野里放大。 “砰……!” “嘭……!” 他活生生被这一拳击飞,狂喷一路鲜血摔倒在地。 “你、你、你无耻……霜寒月明……”他晕了过去。 另外三个杀手心里一寒,霜寒月明只对武林高手有效,内力越强毒性越大,自从百毒门被灭之后,此种毒药已经八十年未曾出现在江湖。 难不成这傅小官是百毒门余孽? 苏苏摇了摇头,心想当年在观里,大师兄就是用的这玩意儿差点把圣阶的老师给弄死了,你们算个啥? 第两百三十二章 一夜鱼龙舞 下 说来话长,但战斗时间其实很短。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一群吃瓜群众在燕小楼被刺的那一刻才醒悟过来,随后呐喊声起,金铁交鸣之声鼓荡,有人倒下,有血飞洒,秦文哲等人才无比惊恐的狂叫,除了上官淼,尽皆作鸟兽散。 上官淼拔出了腰间的剑,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残肢还有那颗依然在滚动的人头,胃里一阵痉挛,却被他生生压力下去。 他的心在狂跳,握着刀的手在颤抖,他尽量想要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在面对鲜血与逝去的生命时候,这一切都是徒劳。 “吃下去!”傅小官递给他了一颗药丸,他没有犹豫,一口吞下,对面的三人用布巾绑住了鼻子,再次提刀冲了过来。 苏苏的手又拉开了弦,却没有放,因为天上掉下来了一个人。 苏苏的眉头瞬间紧蹙,她死死的盯着这个人,然后同时拉动了七根琴弦。 完犊子了! 这是苏苏的想法。 大师兄没在这,就凭自己和三师姐,估计打不过这老头。 要不要跑呢? 苏苏坚信凭着自己的轻功,要跑肯定是能够跑掉的,何况这老头估计也是来找傅小官的。 师傅说见势不对就得赶紧撤退,那种头铁的一般都短命,看上去热血澎湃,其实就是个傻子。 那……要不要跑呢? 自己一跑,傅小官可非那老头一合之将。 吃了他那么多冰糖葫芦儿,五味斋的桂花糕他还没给我买呢,现在就跑了好像有些不地道,也不划算。 那就暂时不跑。先拼一家伙再说。 她拿定主意,眉间舒展,浑身的内力在这一瞬间澎湃,便见她的双手越来越白,然后比这月光还要白。 她的脸上也在这一刻失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只有这一击的机会! 然后那老头却看了看苏苏,手里的浮尘轻飘飘一挥,万千月华洒落,将苏苏笼罩其中,她手上的光华褪去,她的脸上恢复了色彩,她拉开的琴弦松开,却无剑影发出,仅仅是数声脆响,仿佛泉水叮咚。 傅小官也死死的盯着这个老人,他是个太监! “杂家姓魏,常驻紫金山。” 傅小官心里一震,手里再次握住了一个瓷瓶。 “太后娘娘想看看你今夜写的上元诗词,派了咱家来,不知道傅公子作好了没有?” 那三人正要退去,魏公公手里的浮尘随意一挥,傅小官便看见三条银丝飞了出去,那三人一声哀嚎瘫在了地上。 “还没写。” “那就写,太后娘娘等得很急。” 傅小官回头看了看苏苏,对她说了一句:“把这些人都先绑起来,废了武功,呆会我要问问。” 苏苏嘟了嘟嘴,上官淼自告奋勇的上了。 傅小官对魏公公拱了拱手,“我这便去写!” “刚刚才打完架,会否影响傅公子情绪?可不要应付了事。” “无妨。” 傅小官等人来到了兰庭阁外的书案,上官文修正好走了出来,他本很是遗憾,今年的上元诗会显然进行不下去了,却没料到傅小官好像要写一首诗的样子。 他连忙跑了过来,“我来磨墨,你先酝酿片刻。” 魏公公站在后面,他的那双老眼盯着傅小官的后背,脸色平静如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他忽然转头看了看跟过来的苏苏,问了一句:“观主可好?” “好着呢,怎么,你认识他?” “三十年前有幸见过一次。” 然后…… 没有然后了,两人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傅小官提笔,仰头望着明月,低头落笔。 “青玉案、元夕” 上官文修一怔,想着泰和二十年武朝大儒文行舟也是在这兰庭集写了一首《青玉案、上元》,那词正刻于千碑石上元诗词甲字第一列,傅小官今夜同样要作一首青玉案,这就是要比划比划了? 他有些担心,因为这么多年过去,虞朝居然无人能够撼动那一首词! 傅小官能行吗? 与此同时,董书兰和秦秉中等人走了出来,见了此间情景,也围了过来。 《青玉案、元夕》他要写词! 他要和文行舟一战! 魏公公也颇为好奇,他也早已听过傅小官的名字,也看过红楼一梦那书,也知道那首水调歌头,那么,这个虞朝冉冉升起的文人领袖,能不能一展当年文行舟那般的风采呢?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这字……与文行舟相比,萤火与皓月大致如此!! 他很是失望,心想此子不过浪得虚名罢了。 傅小官饱蘸笔墨,继续行笔,一挥而就!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上官文修忽然激动,紧紧的握紧了拳头。 秦秉中捋着长须的手微微一颤,双目圆瞪,骇然张嘴。 董书兰掩着嘴儿啊了一声,那双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 秦文哲的视线仿佛被钉在了那纸上,根本无法离开。 苏苏不明所以,偏着脑袋看着,觉得好像很形象的样子。 魏公公见了众人异样,便再次看去,心里却陡然起了波澜。 此间寂静如万古长夜。 傅小官浑然不知,他继续写着。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傅小官直起了身子,而众人却弯下了腰。 上官文修激动得难以自已,他知道一首绝品诞生了! 这首青玉案定然会将文行舟那匹夫的青玉案压下去! 千古绝唱! 老夫何其之幸也! 又见千古绝唱! 秦秉中和上官文修之神色并无两样,他手握长须一挥,意气风发,仿佛回到当年的少年狂。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绝唱,绝唱啊!大虞有幸,秉中有幸,见此词……秉中死而无憾!” 秦秉中状若癫狂,顿时吸引来无数学子。 三楼趴在桌上的燕小楼一听就要爬起来,苏柔却说了一句:“别动!伤口刚刚缝合才用了药,你得好生躺着。” “我没事,一定是傅小官作出了佳作,我得去看看!” 她仿佛忘记了背上的疼痛,她真的爬了起来,然后一个趔趄,扶着墙就要下去。 苏柔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那家伙,会祸害多少良家女子! 在苏柔的搀扶下,燕小楼来到了兰庭阁外,然后看见了那首词,然后呆立不动,怅然失神。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他写给谁的? 想来是写给董书兰和虞问筠的。 她们……真的好幸运! 我、我、我为何就晚了那么一两步? 她眼里的泪珠儿扑刷刷便流了下来,落在那纸上,渲染了一点墨晕,魏公公伸手便将这张纸抓在了手上,“杂家得回宫交差了。” 他抬头看向傅小官,“你,很好!” 他转身看向苏苏:“所谓琴剑,便是以情揉于琴中奏而成剑。你尚不知情,故难出剑!” 他起身飞起,消失在皎洁月光之中。 上官文修大惊,冲天吼道:“你这老太监,还我诗文!” 秦秉中却走到案前,意气风发的提笔,复写了这首词。 “上官兄,此词已在你我心上,他就算拿去,又何妨。” “那接下来……?” “我们去二层楼。” “善!” …… “她需要休息。”苏柔对傅小官说道。 傅小官看着燕小楼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心疼,他走了两步来到燕小楼的身边,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方手帕,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心里想的却是燕小楼的那亵裤……可还在他的房里,这究竟是还还是不还呢? 燕小楼可不知道傅小官想的是那事物,她此刻很开心,因为傅小官为她擦泪。 “你这个傻姑娘……!” 兰庭阁第三层楼上。 燕小楼乖乖的趴在桌上,傅小官就站在她的身边。 当然,她的身边还有董书兰、苏苏,以及苏柔。 此刻无声,但燕小楼的脸上却洋溢着一抹微笑。 他说我是个傻姑娘,我才不傻呢,只是那时候太突然未曾多想罢了。 董书兰牵起了燕小楼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什么都没有说,她知道燕小楼那一下救了傅小官一命,这就什么都够了。 苏苏却在想着魏公公的那句话:你尚不知情,故难出剑! 我不是出了剑么? 师傅都没有这样说过的呀? 他难不成还懂琴剑? 苏柔却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师傅让苏苏出观,只怕是要让她来这红尘中找到那个情字,成就苏苏的琴剑吧。 秦文哲等人都在兰亭阁的门外,因为傅小官横空出世的这首词,那些原本想要去声讨费安的学子们尽皆聚集在了此地,似乎才明白过来今夜是上元,他们来的目的是作那诗词的。 只是在听了傅小官的这首《青玉案、元夕》之后,这数万计的学子们却尽皆沉默了下来,居然无一人去那书案。 这怎么写? 这特么无法再写! “所以,他才是天下第一!” “所以,他会将文行舟那首词给压下去。” “所以,一夜鱼龙舞便是今晚这番模样……!” 第两百三十三章 再动京城 宣历九年正月十五,这一天的夜里发生了许多事。 那传单在上京城里漫天飞,而今关于前东部边军大将军费安之事已是家喻户晓。 那一夜上京的百姓们围住了金陵府衙,为的是讨一份正义与公道。 费安也在那一夜里被金陵府衙的捕快抓入了牢中,等待随后的审理。 金陵城有十余处失了火,也死了很多人,其中有上京的百姓,也有绿林匪人,据说清风细雨楼在那一夜里也折损了许多手下。 那一夜金陵皇宫的大门关闭,在上京城的百姓看来,估计是担心愤怒的群众冲入皇宫导致更大的事故。 那一夜的后半夜,当费安被带到金陵府衙,围观群众在扔了一堆破鞋垃圾之后,心里的愤怒似乎得到了发泄,于是渐渐散去,未央湖才解了禁,于是人们知道了上元节诗会傅小官又作出了了不得的诗词。 那首《青玉案、元夕》仿佛那一夜的东风一般吹遍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惊叹,赞美,觉得傅小官果然是文曲星转世。 而那些尚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们,捧着那首词,再一次失眠了。 随着那东风而来的是虞朝五位大儒对此词的赞誉,这首词毫无悬念的登上了千碑石上元诗词甲字第一列,将霸榜数十年的文行舟的那首《青玉案、上元》给生生压了下去。 这当然是值得上京百姓们称道的事,于是原本计划打烊的红袖招又挂上了大红灯笼,并由胡琴胡大家再次谱曲,首唱的却是柳烟儿。 随着这消息传来的还有一事。 傅小官所作的《虞朝少年说》一文,也在那夜里获得了大儒们的赞誉,并登上了千碑石杂文榜甲字第一! 上京城为之沸腾! “三榜第一!三榜第一啊!” “前无古人而后无来者也!” “你们细细品读这篇杂文,震耳发聩,荡气回肠!” “所以天若不生傅小官,寂寞万古如长夜!” “……” 无论是秦淮河上的画舫,还是金陵城里的青楼,这一夜里生意好出了天际。 然而傅小官并不知道这一切。 未央湖解禁之后,他们登上了乌篷船,抵达了彼岸。 傅小官和秦文哲等人告辞,托上官淼等人将废去了武功的七名杀手送去金陵府衙,他和董书兰苏柔苏苏一起送燕小楼回府。 苏苏和苏柔同乘一辆马车,而傅小官与董书兰和燕小楼同行。 董书兰扶着燕小楼,低声说道:“你这伤可不轻,明儿我请问筠找几个太医去燕府,可要好生调养,莫要落下病根,毕竟……” 董书兰给傅小官丢了一个白眼,撇了撇嘴又道:“毕竟这家伙精力旺盛,折腾可劲,你若是真入了傅家的门,可得要有一副好身子才行。” 这话说的颇有歧义,燕小楼一听脸蛋儿便羞得通红,心想书兰也是无忌,尚未成亲也敢说出这样的话儿。 只是……他是如何折腾的呢? 燕小楼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顿时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二人一眼。 “你可别瞎想,我的意思是他的事情可多了,我们要操心的事也不少,可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燕小楼有些羞愧,果然是自己想多了,看来回去之后得再读读女训。 “嗯……!”她的声音低如蚊蝇,又问了一句:“这么说,姐姐并无意见?” 董书兰又瞪了傅小官一眼,心里一叹,这好男人哪个女子又不心动呢?再说燕小楼可不差,如果傅小官真能得了燕阀的帮扶,他未来的路自然也好走一些。 “不瞒你说,我当然是不愿再多一个人与我分享的。但是你今日救了他一命,这或许就是缘分。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等你好了我约问筠出来,我们仨一起喝杯茶,放心,我会帮着你的,问筠也心软,如果知道你救了他,想来她不会有什么意见。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安心休养,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得共同走下去。” “小楼多谢姐姐了!” 傅小官觉得有些奇怪,这是我的事,居然没有人问问自己的意见! 他就这样被忽视了,两个女子也就这样定下了一件大事。 他当然不排斥燕小楼,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人一起经历过许多事之后还不动心,那特么就是矫情,禽兽不如的那种! 将燕小楼送回燕府,傅小官并不知道燕北溪和燕师道至今未曾回府,他们离开了燕府,也未曾直接回傅府,而是去了金陵府衙。 金陵府衙外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外面一地的狼藉。 衙门并没有关,里面还亮着灯火,门前的衙役手握水火棍依然警惕的站着。 傅小官一行落了马车,看着这一地残红,想着自己弄的这事着实给宁玉春添了不少麻烦,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啥?” “你们瞧瞧,这地上可不止破碎的花灯,还有很多鸡蛋糕点酒瓶破鞋甚至……这太过份了,居然是亵裤!还是挺美的!” 董书兰脸儿一红瞪了傅小官一眼,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傅小官忽然在董书兰耳边低声问道:“你猜猜这亵裤的主人是被动还是主动?” 董书兰扭头,咬着嘴唇,杏眼一楞,“你这脑子……怎的就这么、这么荒唐!” “我猜是主动。”傅小官站直身子哈哈大笑起来,“走,我们进去瞧瞧府尹大人!” …… 苏苏站地上没动,等傅小官和董书兰进了那衙门,才偏着脑袋看着苏柔,问道:“三师姐,他通过什么判断是主动的呢?” “……” 苏柔瞥了苏苏一眼,这小丫头跟着傅小官太久的话,迟早会被那厮给带坏! “三师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因为那亵裤没有破。” “哦……”苏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府衙后院。 宁玉春与霍淮谨相对而坐。 桌上连花生米都没有一粒,只有两瓶酒,两个酒杯。 “哎……这破事,现在可就麻烦了,霍老弟啊,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搞啊。” “想那么多干啥?事涉前大将军,不是你这衙门能够审理的,吏部天一亮就会来提人。” “嗯……!”宁玉春倒了一杯酒,和霍淮谨遥遥举杯喝了一杯,砸吧了一下嘴,却冒出了一句:“我担心的是,吏部根本不会来提人。” 霍淮谨正要问一个为什么,不料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宁大人所料不错……”随着声音而来的正是傅小官和董书兰,他们走入了屋子,坐了下来。 “不是,你堂堂一金陵府尹,日子过不下去了?” “屁啊,我特么刚刚才闲下来!” “哦,”傅小官扭头对董书兰说道:“书兰,你去叫苏苏去四方楼买一桌席面送来,把那西山天醇也送一箱过来。” “四方楼恐怕打烊了。” “没事,苏苏有的是办法让四方楼开门。” 董书兰很是疑惑的走了出去,宁玉春取了几个酒杯,又拿了一瓶酒,递给了傅小官。 “你小子在兰庭集出尽风头,我和霍兄今晚可是喝了一肚子的冷风,所以吃你一桌席面并不为过。” 霍淮谨此刻也看着傅小官,这家伙,可真特么厉害! 那首青玉案他们也都知道了,宁玉春一看这词,就说肯定是千碑石甲字第一,肯定把文行舟的那首青玉案给压下去。果然,随后传来消息,非但这首青玉案登上了千碑石上元诗词甲字第一,就连他作的那篇《虞朝少年说》也一并登上了千碑石杂文榜甲字第一列。 所以,这家伙本应该是一个书生! 但是,这家伙前些日子却与彗亲王的骑兵在十里长街一战。 “傅兄,我现在弄不懂你了——听说今晚你又遇袭了,看你现在活蹦乱跳想来有惊无险,来来来,我们喝一个。”霍淮谨举杯,傅小官乐呵呵与二人同饮了一杯。 “那几个家伙审了没有?”傅小官问道。 “急个屁,让我喘口气先。” “我不是这意思。”傅小官又倒了一杯,“来来来,再干一个。我的意思是你啥时候审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毕竟他们是来杀我的,我总得知道一点什么吧。” 宁玉春拿傅小官没辙,“行行行,喝酒喝酒,不谈公事。” 可不谈公事吧三个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傅小官想了想,对霍淮谨问道:“你这过年也没回去?” “想的美,过年时候禁卫可是最忙的时候。” 霍淮谨见傅小官一脸茫然,又解释道:“为了安全,十万禁卫得轮番巡城。内城三万禁卫,每日至少得派出五千分为十队巡逻这金陵的大街小巷。而城外的七万禁卫,每天至少得派出一万,分两队绕城而行。驻守城门的禁卫也得增派三倍人手,你想想,我哪里能够走得了?” 傅小官就觉得奇怪了,看向宁玉春,“那么,你这南北两衙究竟是干什么的?” “说来你现在也是中书省的谏议大夫了,你这官儿可当得舒坦。南北两衙负责的是治安,可淮谨的禁卫负责的可是叛乱,比如今晚,如果陛下下旨,就可以定为叛乱。” 说完,宁玉春面色变得狰狞,“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发的这幺蛾子传单,我特么一定要让他把这牢狱里所有的刑罚都尝试一遍!” 傅小官没敢吭声,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屁股有些发凉。 第两百三十四章 太后崩 宣历九年正月十六。 天穹低矮,黑云压城。 这一个早上傅小官破天荒的没有起来晨练,他睡了个自然醒。 昨夜虽然未醉,但送了董书兰回到傅府的时候已有鸡鸣声起。 他沐浴之后草草喝了一碗红枣莲子粥,思索了片刻,想着今日父亲应该就会抵达金陵,又想着昨夜那些刺客正关在金陵府衙,还想着燕小楼为他而伤应该去看看。 分身无术啊! 得先去接父亲,毕竟提亲这事才是当前的大事。 拿定主意正要出门,却差点和虞问道撞个满怀。 虞问道匆匆而来,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傅小官定睛看去,这家伙那一身白衣上血迹如梅花朵朵。 “干啥了?” “别问,呆会告诉你,把你的衣服拿一身给我,我在你这沐浴一下。” “不是,我还要出门。” 虞问道盯着傅小官,视线一凛,“出个屁的门,快点,呆会随我进宫,出大事了!” 傅小官心里一沉,转身带着虞问道走了进去,安排了虞问道沐浴,然后他叫来了春秀。 “秀儿,少爷今天脱不开身,老爷来上京了,你现在就带上十来个家丁出城,去码头等着老爷,带他到府上。” “好的,奴婢这就去。” “等等……”傅小官想了想,他从未曾见过虞问道如此严肃,想来是极为严重的事,“如果我今日没有回来,你就告诉老爷我在朝中当值。” 春秀也是一怔,少爷很久没有如此严肃了,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 她没好问,只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坐在一旁的苏苏一听,“我随春秀去。” “好!” 傅小官与苏珏相对而坐,苏珏说起了昨夜的事。 “水月庵我也没有任何收获,昨夜金陵城有许多地方起了火,我也去看了看,杀了几个人,都是绿林匪人。因为五皇子早已有了安排,损失并不大。” 水月庵的结果在傅小官的意料之中。 他不知道前些日子水月庵里的人究竟是谁,他的推测是那人恐怕也是在水月庵里找什么东西,因为那地方已经暴露,雨花台不可能再将那地方作为情报中转地。 他们究竟在找什么呢? 傅小官想的是关于雨花台的秘密,或者是名单,甚至也有可能是情报往来的记录。 不念师太既然能够借那今蝉蜕壳之计离开,想来她是担心雨花台的追杀的。 凭着雨花台的实力,她并无把握脱身才对,那么那些秘密理应藏在水月庵里……看来自己还得抽空去一趟,这倒不是不相信苏珏,而是涉及到机关布置,对此他有些经验,不妨去碰碰运气。 “另外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昨夜那些进入上京城放火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柳九妹曾经行走江湖时候的党羽。”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那么在兰庭集刺杀的他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柳九妹的手下? “他们放火的目的是劫狱,想要救出柳三变,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 “我正要告诉你……”虞问道穿着傅小官的一身青色袍子走了出来,“他们成功了!” 傅小官一惊,虞问道又道:“他们不但成功救出了柳三变和那两个金刚,还杀死了当初你在彗亲王府外面设局抓住的那些武林匪人。” 这特么的! 那批人是由霍淮谨派禁卫押解去金陵府衙,先关在府衙的牢狱中,然后提去了刑部大牢——这意思是那些人攻入了刑部大牢! 他们有这样的本事? 看着傅小官的疑惑,虞问道的眉梢一挑,“他们有内应,但我没有抓到他们的把柄,按照我的看法……此事和四皇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何出此言?” “你想想,彗亲王府外面抓的那些人,你放跑了两个,他们去的地方正是雨花台。这些匪人是从水月庵里跑到彗亲王府上的,水月庵本就是雨花台的一处联络地,所以他们一定是雨花台的人。” “柳九妹的那些人是一群乌合之众,胜在人多,他们根本不可能攻破刑部大牢的防守,但是雨花台有这个实力。” “你再想,既然他们救出了柳三变三人,为什么要杀了那二十个已经废了的人?因为他们活着对雨花台毫无意义。另外,刑部并没有审理这二十个人,也就是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是四皇子的人,所以他们也必须死。” 傅小官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问了一句:“那些匪人是何时带着柳三变三人离京的?” “大约是寅时。” 现在已经是巳时……来不及了! “你想到了什么?”虞问道问道。 “柳三变这一群人,也死了。” 虞问道一怔,愕然片刻,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顿时有些懊恼。 四皇子没可能让柳九妹的这些人离开上京! 那些人既然与雨花台有勾结,里面定然有接头之人,四皇子利用了这些人在上京城制造混乱,也利用了这些人去充当攻入刑部大牢的炮灰。 四皇子的目的只有一个——灭口! 先灭了刑部大牢那二十个手下,再灭了这批参与此事的绿林匪人,至此,便再无线索能够牵扯到他的身上。 “难怪那夜清风楼的人没有找到雨花台的人,他们其实已经分散开来,而且定然有一部分出了城,潜伏了下来……好手段啊!”虞问道一声叹息,终究失策。 傅小官又想到了昨夜的刺客,他对苏珏说了一句话:“大师兄,昨夜有七名刺客关押在金陵府衙大牢,你帮我盯着一点。” 苏珏点了点头,他明白这盯着一点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七个人也与雨花台和柳九妹有关,那么这就是唯一的线索。 他告辞离去,苏柔绣着鸳鸯睁开那双细细的眼看了看傅小官。 这小子心思缜密,确实是厉害得紧,可惜就是无法练出内力——他估计是难以练出来的,一天到晚都是那么些破事,哪有时间静心修炼! “宫里出了事,你现在随我入宫。” “究竟是什么事?” “太后,崩!” 傅小官心里咯噔一下,起身随着虞问道离开了傅府,直奔皇宫而去。 …… …… 一片雪花飘了下来,正好落在傅小官的鼻尖,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铅灰色的云没有再飘动,这是又要下一场大雪的征兆。 皇宫的门已经打开,但是宫里昨夜的红色灯笼与花树却已经不见,只有角落里遗漏的些许痕迹。 两人在宫里走着,都没有说话,心情却极为沉重。 傅小官想起昨夜魏公公飞跃未央湖而要他作一首诗,想来这就是老太后的愿望之一,也不知道老太后究竟有没有看见。 对于太后娘娘的认识,傅小官难以名状。 因为彗亲王之事而起,当初在那慈宁宫中并不愉快。 虞问筠说就算没有彗亲王那事儿,太后也是要见见他的,为的却是红楼一梦里林黛玉的结局。 她不喜那结局,她认为就算是在书里,也应该多一分美好才对。 但正月十四的那天傍晚,她让戏子们唱的却是元妃省亲,并说出了那番极重的话来告诫诸位官员,尤其是六大门阀。 她是希望这虞朝更好一些的,她似乎也知道目前的虞朝并不太美妙。 前些日子虞问道还曾和他说过一番话,说如果要想讨得太后欢喜,便和她多聊聊农事。这农事还没说一句,仅仅在太后的寿辰那日送给了她一小把谷物和一张纸条,甚至还不知道她是否欢喜,居然就此天各一方了。 那日见她神色还算不错,这才仅仅两天……傅小官心里一声叹息,果真是祸福无常! 距离慈宁宫越来越近,气氛越来越凝重。 有许多的宫女和小太监在轻手轻脚的奔跑忙碌,也有朝中大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尤其是傅小官在看见钦天监的监正之后,他便明白事情果然已经发生。 那么此刻主持国事的定然是燕北溪,只是太后驾崩之事,为何陛下尚未下旨? 虞问道带着傅小官去了一侧的偏房,在里面换了一身素衣,来到了慈宁宫的正门前。 里面有哭泣之声,有烟火之气,踏入那门便看见黑压压一群人跪在地上,虞问道扯了傅小官一把,二人也跪在了后面。 傅小官悄悄抬头,便看见尚贵妃领着几名宾妃披麻戴孝正在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有数十名道士在那台子上盘膝而坐,嘴里正诵念着什么,偶尔会敲两下小磬锣鼓,有一名年长的道士手持拂尘带领着数十名道士围绕着一张白纱笼罩的大床徐徐而行,手里有黄纸洒落,不时还向八方稽首,应该是在做道场。 那些窗户开了两扇,有风吹了进来;里面的经幡白绫随风飘荡,那大床上的白纱被掀开了少许,傅小官隐约看见了那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然后看见了虞问筠的背影。 她同样披麻戴孝跪在一群皇子皇孙里面,肩膀微微抽搐,想来有止不住的悲伤。 就在傅小官看着虞问筠的背影时候,那里有个青年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并无摩擦,仅仅就是一眼。 四皇子虞问书! 傅小官和四皇子从未曾见面,但彼此却因这一眼而确认了对方! 第两百三十五章 傅大官游上京 这一场雪一下就没个停。 转眼之间已是正月二十,傅大官来到了上京傅府已经四天,他本来兴冲冲赶来为儿子提亲的,却没料到正好撞上太后归天。 这一下别说提亲了,陛下一道圣旨下来,金陵城一月之内所有娱乐活动全部取消,青楼画舫不得营业。上京城所有的大红灯笼都变成了白色,就连上京百姓,也于正月十八这一天穿素衣一日。 整个金陵一片白,只有那怒放的梅花违背了圣愿。 “春秀啊,你说少爷今日又会何时回来?”傅大官脸上的焦虑表露无遗。 “回老爷,奴婢想来宫里肯定乱哄哄的,少爷只怕难以脱身。” “那……你且带我去这上京城走走,就去少爷曾经都去过的地方,我就看看。” “奴婢遵命!” 马车里傅大官又问起了傅小官在上京所行之事,春秀一一道来,说起了长街血战的凶险,也说起了少爷诗词文章的精彩等等。 其实这里面她很多事都没有亲身参与,但这并不影响她从听闻的消息中来还原曾经的故事。 便有些夸张,比起事实听起来却更加生动。 “那天大雪,少爷就在这长街之上,惩戒了一名恶霸,结果那恶霸是彗亲王的儿子。亲王的儿子呀!接着少爷迎来了那彗亲王的报复,四百骑兵向少爷杀来。只见少爷独立长街,手握大刀有如天神下凡,硬是将那四百骑兵杀得丢盔弃甲狼狈而去!” “老爷,您是没看见那时少爷的威风。十里长街五里血,说的就是少爷的那番战绩!”春秀说着看了傅大官一眼,又道:“老爷要不要下车去瞧瞧?这里就是长街。” “那肯定得瞧瞧!” 傅大官和春秀下了马车,正是在五味斋的铺子前面。 春秀伸手向前一指,说道:“那日就是在此,公子就是站着此处,那四百铁骑就是从对面冲来……老爷您可不知道,长街上所有人都如鸟兽散,唯有公子,便见他一撩衣摆,握刀向那骑兵冲了过去,那长刀所向无一合之敌!” 春秀豪气顿生,手里居然比划起来,“那天艳阳高照,公子所过之处便见鲜血挥洒……”说着她向那街边走去,然后弯下腰来仔细寻找,似乎想要找到那日的血迹来证明自己不是瞎侃,然而她并没找到,倒是差点撞上了刚好出来的姜鱼。 “姑娘你在找什么?”姜鱼好奇的问道。 “额……没有,姑娘你可曾见过前些日子这里的血战?” 姜鱼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春秀大喜,“那你能不能给我家老爷说说?” “你们……是什么人?” “哦,那天在这里惩治那恶少的就是我家少爷。” “傅公子?”姜鱼眼睛一亮。 “正是!” 姜鱼来到了傅大官的面前,盈盈一礼,“当日,正是傅公子为奴家出的头,如果不是傅公子,奴家只怕……早已落入了那恶贼之手。” 傅大官一怔,他还真以为春秀在宽他的心,自己儿子什么角色他哪里不清楚? 若说傅小官作了什么了不得的诗词他现在是定然相信的,可若说傅小官手握长刀如此生猛……这打死他也是难以相信的! “那日我儿当真在这里和四百铁骑一战?” 姜鱼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日傅公子身边还有一个标致姑娘,那姑娘的身手极为厉害,当然,傅公子也极为厉害。上京所言十里长街五里血,正是傅公子那日的一战。” “赢了?” “自然是傅公子赢了!” 傅大官愕然张嘴,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嘴里,颇为滋润。 “那他受伤了没有?”随之傅大官又紧张起来。 “这个……奴家不知,但傅公子浑身是血这不假,只是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随后他就走了,奴家连谢谢二字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声。” “哦……!”傅大官点了点头,那张胖乎乎的脸堆起了笑容,“多谢姑娘相告。” 说着他向前走去,任由大雪飘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想要看看五里究竟有多长,似乎在想这才一个月时间不到,这儿子怎么愈发厉害,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随后他们来到了水月庵。 傅大官仅仅是看了看,然后上了马车又去了三月巷子,在彗亲王府的门前小驻了片刻。 “这就是彗亲王府。”春秀指了指,又道:“就在长街血战的第二日,公子在这里雪中煮酒,又斩匪人数十。” “现在公子和这彗亲王府的矛盾解除了没有?”傅大官很是紧张的问了一句,心里想的是人家堂堂亲王殿下,你丫却不知轻重,惹下这等大祸,是不是赶紧回临江收拾细软跑路? “早已解决,这彗亲王败了,听闻开春就要离开上京回、好像是回岭南,奴婢没太在意。” “赢了?” “嗯,”春秀坚定的点了点头,“赢了!” 傅大官又松了一口气,这小崽子,这么重要的事家书里也没提,老子来了上京见了面也不提,这不行,不能由着他这么瞎整,早晚会出大乱子! 接着春秀带傅大官去了兰庭集。 “公子就是起于此处。”春秀指了指兰庭阁的那面墙,当然,现在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 “去岁公子入上京,就是在这里张贴的那份赈灾方略,那方略入了陛下的眼,然后陛下就赐给了少爷进士出身,赏了那个从五品的什么官儿。” “朝散大夫,你可得记住。”傅大官补充了一句。 “啊,对,朝散大夫。” 春秀又带着傅大官来到了千碑石前。 “这就是去岁中秋少爷的那首水调歌头,老爷您看,甲字第一列。” 傅大官仰头望去,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听说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令他感怀。 千碑石啊! 多少文人的梦想! 自己那儿子居然真的留名在这上面了! 傅家列祖列宗保佑,云清在天之灵保佑,傅家文气袅袅,会出一位大儒的! 然而更令他震撼的是随后之事。 “这是上元节少爷所作之《青玉案、元夕》,老爷您看,也是甲字第一列。”春秀上元节并没有来,她很遗憾,但此刻却想得愈发透彻了。 自己终归是少爷的丫环,少爷越飞越高,自己早已跟不上少爷的节奏,那便帮着少爷把傅府盯好,让少爷无后顾之忧,这才是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 傅大官驻足在这一块千碑石前,旁边还有许多人都在仰望观摩,他仔仔细细的读着这首词,才知道对儿子的了解越来越少。 听着周遭众人对这首词,对自己儿子的赞美,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想当年,自己也曾来过这兰庭集,也如这些人一样诵读着这千碑石上的诗文,心里羡慕莫名。 那时幻想着若是自己的诗词文章在这千碑石上留了名,云清想来是不会遭那徐府之罪的。 老子的梦想没有实现,但老子却有个好儿子实现了! 还是两篇! 两篇还都是甲字第一列! 这千碑石上可还有第二人? 傅大官无比激动,心想是不是找个日子带上傅小官去那徐府让他们瞧瞧——不对,儿子的诗词理应传遍上京,那徐府肯定也是知道,他们为何没来傅府拜见一下小官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候,春秀又道:“老爷,您随我来。” 春秀把傅大官又带到了一块千碑石前,“老爷,您看。” 傅大官再次仰头看去,这块千碑石的甲字第一列骇然又是傅小官和他所著的《虞朝少年说》! 这……! 三篇! 儿子是三篇诗词文章甲字第一列!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旁边正好有一少年正在高诵: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 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 傅大官转身看向那少年,那张胖乎乎的脸笑得无比灿烂,问道:“敢问公子,这文章可好?” 那少年背负双手傲然而立,轻蔑的看了傅大官一眼,回答得无比骄傲:“这文章当然好!非但入了圣学,还登上了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试问天下文人,还有谁能与傅公子比高!” 说的就像他自己写的那般自豪。 傅大官忽然摸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那少年,“你说的,真好!” 那少年接过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这位大爷,此为何意?” “我看你穿的颇为单薄,读书人的日子没那么好过,这我知道,拿去添置一些衣物,剩下的多买点书。” 这书生顿时热泪盈眶,连忙握住了傅大官的手,“大爷,你就是我司马南的亲大爷!” “那你可就是傅小官的儿子了。” 司马南脸上一僵,这老头怎么说话的? 傅大官哈哈一笑转身离去,“我就是傅小官他爹!” 哎妈呀,“大爷您等等!” 司马南连忙跟上,附近的少年们也听到了这一句话,哎呀卧槽!傅小官的爹啊! “大爷……大爷……四方楼,在下马行空在四方楼设宴,请大爷小酌!” 傅大官淡定的挥了挥衣袖,“大爷没空!” 第两百三十六章 雪夜煮酒话家常 大雪覆地,冰封千里。 上京城的街道上清清冷冷,极少再有行人商客。只有昏黄的街灯,依然孤零零的亮着。 傅小官披着一身风雪回到了傅府,在门前跺了跺脚,心想这棉鞋也挡不住阴到骨子里的冷意,不知道老爹可能习惯这金陵的鬼天气。 他径直来到了离宸轩,推门进去,一股暖意铺面而来,一股寒意随他而进,就将那暖炉里的尘灰给卷了起来。 傅大官此刻正坐在暖炉旁的茶台前乐呵呵的喝茶,却不料这尘灰猝不及防的扑了他一脸,他抬头看去,便笑了起来。 “春秀,少爷回来了,准备开饭。” “欸!” 春秀喜滋滋走了出去,感觉又回到了临江的傅府一般。 “儿啊,快快过来暖暖身子。” 傅小官也一脸乐呵的走了过去,在傅大官的对面坐下,将扑满尘灰的茶叶倒掉,重新煮了一壶,问道:“爹,这金陵可比我们临江冷多了,你还习惯?” “你爹我当年走南闯北,什么样恶劣的天气未曾见过?何况当年我可也在这金陵过过冬的……”傅大官的脖子微微伸长了一点,双眼盯着傅小官,转变了话题:“我说,宫里的事,何时能够忙完?” “钦天监择的日子是正月二十六,道藏法事要做到正月二十八,没几天了,只是……这订婚之事肯定得耽误一段时间,因为按照礼制,问筠需要戴孝半年。” “额……”傅大官缩回脖子,老眼凝重,沉思片刻,“这么说,得到八月。” 傅大官心里明白九公主虞问筠未曾定下,那么就不可能先去董府,这玩意可不分先来后到,除非是董书兰已经过了门,否则尊卑有序,无论如何也是得要先定下公主才行。 现在因为太后升天这事,他连请董家吃个饭都不能做,若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只怕会惹来陛下的不喜。 然后他便想到了今日长街所见,心里有些惘然,觉得这上京实在凶险,便又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儿啊,为父过年时候大致统计了一下家里的存银,有一百二十多万两。”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傅大官点了点头,又低声说道:“为父是这么想的,家里有这么些银子,还有那么多田地每一年都在源源不断的产出,姑且不算你在西山捣鼓的那些产业,也是足够我们一大家子人美美的生活的。” 傅小官脑子一转,笑道:“爹你有啥想法直说。” “爹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辞了那官儿,我们回临江舒舒服服的当一方地主,是不是更好?” 傅小官正要说话,傅大官却又道:“为父曾经是希望你不要懵懵懂懂的过日子,是希望你能够承担起这份家业。至于当官,这是你娘的希望,但她也仅仅是希望你能当个小官儿。可现在眼见你这官越当越大,为父这心却越来越不踏实。” “儿啊,而今你已名利双收,是不是急流勇退更好?” 傅小官为父亲斟上了茶,心里一叹,讲真,对于傅大官这番话他是极为赞同的,但现在他却不能答应。 因为他现在招惹的祸事比较多,六大门阀如今看来除了燕阀,另外五家对他的态度都不明确,如果他现在退去,他相信第二天傅府就会死个精光,更不用说极有可能还有个更大的敌人——四皇子! 他现在唯有抱紧陛下的大腿,用自己超前的知识去改变虞朝的现状,让自己在朝堂之上站得更稳,稳到就算是皇子也奈何不了他,方能护得傅家之周全。 这大致就是上贼船易下贼船难,也或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我会回临江。” 傅大官一喜,却不料傅小官又道:“但现在不行。” 他没有再和傅大官解释这个原因,而是问起了别的事。 “家里六个娘都还好?小曦会走了不?” “六个娘都很好,小曦尚不会走,却已会爬……不是,我说……” “爹,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能又多了一个儿媳妇。” 这句话顿时改变了傅大官的注意力,他立马问道:“何人家的女子?” “燕阀,当朝宰相燕北溪的孙女。” “啊……!” 傅大官惊得坐直了身子,张大的嘴迟迟未曾合拢。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燕师道那厮的女儿?” “不是,是燕浩初的女儿。” 傅大官松了一口气,心想儿子现在确实是走不了了。 一个公主,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宰相的孙女……他搓了搓手,就算不考虑皇帝,单单是户部尚书和当朝宰相,也定然不会放儿子离开上京去做那小地主的。 那么现在自己就得改变这一想法了,他率先打消的就举家迁往上京的念头,临江傅府不能动。非但如此,他还必须出去走走,比如武朝,比如樊国。 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低调的临江大地主,他并没有因为儿子的这些强大的媳妇背景而安心,正好相反,他还更加担心。 高处不胜寒啊! 若是掉将下来,那可是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心理的打算他并没有说给傅小官听,“既然如此,你可要在这上京好好做官。咱家不缺银子,你万不可贪墨,朝中人事复杂,你最好能够独善其身。另外就是——你真的在那长街砍杀了彗亲王的四百骑兵?” 傅小官一乐,摇了摇头,“主要是苏苏和苏柔杀的,我哪有那本事。” “哦,苏苏那姑娘长得精致,很不错。” 傅小官抬眼看了看这胖子爹,你这是几个意思? “前些日子她和春秀来接的为父,当时为父一看,惊为天人,以为是你的……新媳妇。所以为父和她聊了很多,比如你的以前和现在,也比如……总之,为父没说你一句坏话,那姑娘听得极为仔细,脸上还随时莞尔一笑,所以为父又多说了一句。” 傅小官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你又说了啥?” “为父说……我纳妾六人,我儿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姑娘你若是进了傅家的门,我保证我儿对待你们一视同仁!” “……” 看着傅小官无语的表情,傅大官乐了,“苏苏说她自幼是个孤儿,在道院长大,为父对此并没有任何意见,这样的姑娘更加顾家,再说她还有那么好的一身武艺,若是你将她拿下,岂不是随时可以跟在你的身边,也能护得你的安全不是?” “爹……!”傅小官很是慎重的说道:“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苏苏还小,在我眼里可没半点龌龊想法,就是把她当做妹妹一般,这种话你以后可别乱说。再说……你根本不知道苏苏有多厉害,她可是道院的天才!如果儿子我真娶了她,她打我就跟打着玩似的,这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傅大官一想,这个倒是欠缺了考虑,毕竟苏苏是江湖中人,可没那么多大家闺秀的规矩。于是他点了点头,将这事儿放下,说起了临江的事情。 “那个张记的家主张之策你可还记得?就是为你投江的张沛儿她爹。” 什么叫为我投江? 这老爹越来越不靠谱了! “记得,怎么了?” “他儿子张文翰,去岁中了进士,十一月的时候就有了官身,是在……我记得好像是去了平陵邑当了个县令,张文翰大办宴席,在临江楼宴客三天三夜!为父想我儿如今当了这么大的官儿,是不是应该在临江楼宴客一个月呢?” 傅小官对傅大官这句话的后半段并没在意,他留意的是前半段。 这张文翰居然去了平陵邑……燕熙文的堂弟燕临秋去的是曲邑县,这两个县可是临县,都是贫瘠之地,也都面临着来自北方荒人的威胁,也不知道这家伙会在平陵邑如何施政? 见儿子迟迟未曾说话,傅大官又追问了一句,“你觉得妥还是不妥?” “我觉得有那银子,不如多招一些贤才,爹啊,西山的摊子已经铺开了,瑶县是今年的一大重点,我在上京无法脱手,你在临江五个娘都有了身孕你也不好脱身,是不是得找一些信得过的人去打理那些作坊?” 傅大官颇为尴尬的一笑,说道:“其实就在你去岁收的那群西山人里面,就有一些人才。有个乡绅叫吕东平,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这老头虽然六十了,可精神头儿很好,于是为父把他提拔为西山管家,将张策调去了瑶县。” “为父是这么考虑的,这吕东平在西山人里面威望极高,而无论是西山还是凤临山里,主要都是西山人,由他来管,事半功倍。而瑶县许多田地都是我们家的,张策很熟,他去瑶县做事也更容易一些。” “另外就是临江傅府,白玉莲送了四十个人过来,他说是训练时候淘汰的,却比寻常的护院厉害,我就留着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 对于傅大官这一安排傅小官很是佩服,父子俩聊得正欢,离宸轩的门又被推开了。 春秀带着金陵府衙的金千户走了进来。 他抱拳行礼:“金浩支见过傅大人,宁大人请大人去一趟金陵府衙。” 第两百三十七章 费大将军 傅大官站在离宸轩的门口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漆黑的夜,和灯下鹅毛般的大雪,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虽然傅小官对他解释了此去金陵府衙是公事,可这特么的都到亥时了还有什么公事? 让不让我儿睡觉休息了? 这皇家的饭,可也不好吃啊! 金陵府衙。 当傅小官来到这里的时候,宁玉春正在来来回回的走。 见傅小官进来,他站定了脚步,说了一句:“两件事得请你过来一趟,其一是关于那七个刺客之事,这是审问的卷宗,你呆会再看,因为还有第二件事,他要见你。” “费安?” “嗯!” 傅小官也皱着眉头在这堂上来回的走了几步,费安为何要见他? 两人此前从未曾见面,只是傅小官安排了细雨楼一直在监视着费安。 若是恩怨,两人之间既无恩也无怨,仅仅是因为傅小官从林红口中知道了东部边军斩杀八百村民冒领军功之事,他为那八百冤死的村民鸣个不平。 费安目前所要做的事理应是从这里出去,傅小官原本甚至以为费安已经出去了,毕竟他是费家的长子,有费老太师的存在,他要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现在陛下无暇顾及此事的时候,他更容易洗白自己。 所以傅小官问了宁玉春一句:“费家没有来捞人?” “没有。” “刑部果真也没来提人?” “自上元夜刑部大牢被劫,目前刑部还在整顿中,我可是送过去过,只是刑部现在不接手,我有什么办法?” 这是块烫手的山芋,宁玉春可巴不得早些把这前大将军送去刑部交脱手。 “好吧,我且去见见这位大将军。” “我叫了一桌酒菜,你见完之后出来,我们喝喝酒,有些事得给你说说。” “什么事?”傅小官收回了脚步,看向了宁玉春。 “破事!”宁玉春抬步向后院走去。 傅小官耸了耸肩,心想这厮比起刚上任时候的儒雅,而今已然判若两人。 在金千户的带领下,傅小官来到了府衙大牢。 里面的光线很是昏暗,还散发着一股子潮湿阴冷的霉味儿。 这里的衙役颇多,想来是因为刑部大牢被劫之事后的的布置。 “傅大人,卑职有一事记挂至今,心痒难耐,不知当问不当问。” 傅小官这才想起自己而今是中书省的谏议大夫了,这一声大人叫得他颇为不习惯,他淡淡一笑,说道:“你想问就问呗。” “敢问傅大人,去岁您遇袭之事,可有人救呢?” 金浩支曾经一直以为傅小官是有人相救,然而他们在那案发地并没有发现第二人的脚印,再加上今岁傅小官在十里长街一战,导致了他对当初所得结论的怀疑——这位大人似乎不仅仅是一个文弱书生那般简单,可他却又未能在傅小官的身上感受到武者的气息,所以他问了这么一句。 傅小官倒是干脆,“那夜事发突然,哪里有人相救?不过后来是有人救了,你就当着是有人相救吧。” 这句话模棱两可,但金浩支却已有了判断,“傅大人厉害!” “耗子啊,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这耗子叫得金浩支有些不习惯,但他却立马说道:“大人请讲。” “你去捉拿费安的时候,他正在干什么?可有反抗?” “回大人,上元夜卑职带三百惊羽卫去了南岭郡闲云山庄,那费安正在后花园里磨刀,他……并未反抗。” 那夜费安确实没有反抗,只是对金浩支说了一句话:“你们能不能等我一炷香的功夫待我将这刀磨好了就随你们去?” 金浩支原本忐忑的心这才放下,真的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费安将那长刀磨得锃亮,然后竖在了刀架上,连衣服都没有换,就任由金浩支给他戴上了枷锁镣铐押解去了金陵府衙。 傅小官心想这位大将军种田这几年倒是养了一副好脾气。 两人来到了牢狱的最深处,这里的人犯极少,环境也整洁了许多,但因为位置的问题,那霉味儿反而更重了一些。 “傅大人,费安就关押在此,卑职就在外面候着。” “嗯。” 金千户取出狱头处拿来的钥匙将这间监牢的门打开,傅小官站在门口向里面看去。 费安盘膝坐在一张方桌前,也抬眼向他看来。 映着墙壁上的油灯,费安看上去丝毫没有人犯的模样。 他的衣着很整洁,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的面容颇为肃然,那双眼此刻睁开着,视线里并没有杀意,也没有怨恨,傅小官仿佛觉得那视线也很淡然,那视线后的那双眼,平静如一泓山谷幽潭。 他迈步走了进去,金千户锁上了牢门,去了入口处,坐在楼梯上,从腰间摸出一个酒馕喝了起来。 傅小官在费安的对面坐下,也极为平静的问了一句:“为何不出去?” “这里清静。” “……也是,现在农闲,没法种田。” “今年大雪,明年可是一个丰年。” “大将军以为,提刀和种田有何区别?” “并无区别,提刀为杀敌保卫家园,种田为产出粮食供养家园。” 傅小官的双手放在了桌子上,他杵着桌子站了起来,俯视着费安,然后问道:“那么大将军之刀,为何落在虞朝百姓的脖子上?” 费安抬头看着傅小官,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产生波澜,他仅仅一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皱纹。 “所以,你就这样冤枉我?” 傅小官眉头一蹙,“你认为那传单是我发的?你认为你是被冤枉的?” 费安收回了视线,看着桌上那双傅小官的手,并没有去辩解,而是缓缓将自己的这双手也放在了桌面,说道:“拿笔的手和握刀的手就是不一样,我听说你在临江也曾和老农打成一片,以为你和别的少年不同。我不懂诗词,但也觉得你写的那首诗不错,但我还是认为你那篇《虞朝少年说》更好,现在看来,见面不如闻名,你且去吧,把细雨楼的那些人撤走,放在我那是浪费。” 傅小官一愣,坐了下来,费安似乎没有了和他说话的兴趣,他闭上了眼睛,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那双手上。 那是一双既宽且厚还短的黝黑粗糙的手!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却沾满了虞朝八百百姓的鲜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执掌着三十万东部边军! 但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林红告诉他的消息并不真实? 难道那件事还有别的隐情? “你不想辩解?” “……” “那你见我意欲如何?” “……” “你放了不念师太,又是为何?” 这一次费安睁开了眼睛,“不是我放了不念师太,而是我打不过她,她跑了。另外,她也不是什么师太!” “那她是谁?” “你真想知道?” “当然!” “她是前朝余孽静安公主的后人!” “……”傅小官心里一惊,费安却笑了起来,“怕了?” “前朝已经覆灭两百三十余年,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费安又闭上了眼睛,“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你且去吧,我已经见过你了,这就够了。” 这什么意思? 这大半夜的你丫把我从温暖的家里叫来,就是为了见见我? “我觉得不够!” “那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就听听。” 傅小官却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外喊了一声,费安惊奇的又睁开了眼睛,傅小官并未转身,而是留下了一句话:“要论种田,你是不如我的,要论打仗……你以后也会知道你依然是不如我的!你是否清白我并不关心,你若尚有一线良知,就为那八百冤魂擦亮你的刀,取了真凶之人头,为那八百黎民百姓祭奠吧!” 金浩支打开了牢门,傅小官迈步走了出去,未曾回头。 费安一直看着傅小官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忽然轻蹙了一下眉头,过了许久,喃喃自语了一句:“看来,我得出去做点事情。” …… …… 金陵府衙后院。 这里不仅仅只有宁玉春一人。 四方桌前坐了三个人,另外两个其一是霍淮谨,而另一个居然是虞问道! 虞问道依然披麻戴孝,看着傅小官疑惑的眼神轻飘飘说了一句:“母妃让我来巡城。” 巡你妹! 想喝酒找这劳什子借口! 因为太后归天的原因,陛下无暇朝事,所以这城防而今极为紧要,便下了旨意给霍淮谨,着他领了城外一万禁卫协防金陵四大城门。 再加上金陵府南北两衙所有的捕快百日黑夜轮回巡城,所以这几日金陵城的治安空前的好,哪里有他虞问道的事。 “问筠现在怎么样了?” “清减了许多,着实累着她了,待这事后你可得好生补偿她一番才行。” “我今晚出来是因为母后让我去找你,没想到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顺便喝一杯,来来来,先喝三杯!” 四人同饮三杯,虞问道一抹嘴唇才看向傅小官,神色严肃的说了一句:“太后正月二十六去紫金山寝陵,你需随行!” 第两百三十八章 作茧自缚 宣历九年正月二十五,上京皇宫,中书省官署。 傅小官看着案头堆积的一堆文书觉得头疼。 这些都是新年伊始从虞朝各道传回上京的各种折子,里面简直包罗万象,正常的是关于各地的治理计划,春耕的安排情况,官衙的人员申请,以及寻求财政的支持等等。可还有很多在傅小官看来极不正常的。 比如北边忻城外的北稽山上仿佛有龙吟之声,见彩云漫天,万兽奔腾,似为祥瑞。 又比如来自南边的某个小村庄,一寡妇诞下个婴儿,落地便开口能言,道大虞正统,千秋万载! 还比如来自西边的浦州,还特么是知州的折子,写道宣历九年正月十五,风雪漫天,一颗早已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上落下一凤凰,向着皇城方向磕头九次展翅而去。 他随手将这种折子丢在了一旁,心想如果我来写,老子比你们写的更精彩!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从这一大堆的折子里面选出那些真正需要朝廷处理的,然后逐一拟个条陈,注明自己的见解,最后送去给中书令商余过目,再次筛查之后,这些折子才会进入政事堂,由宰相燕北溪会同六部尚书共同处理,最后再由陛下定夺。 如果是紧急文书,那么这文书上头上会盖有红印,俗称红头折子,这种就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处理。 傅小官手上现在并没有这一类的文书,所以他好整以暇的一本一本的翻了起来。 他翻的速度很快,落笔的批注也很快,这整整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然而他没有在这些折子里看见哪怕一本是关于经济的。 几乎都是围着农事在开展,而最多的是诉苦要银子。 对于这一类折子,他的批注往往都是一句:建议自行解决! 直到他的手上出现了来自瑶县燕熙文的折子,他的脸上才浮现起一抹笑容。 这小子还真把瑶县的发展放在了心上,在这本折子中,他详细的写了与西山的合作计划,率先提出了瑶县的发展将从西山所投资的工坊开始,甚至还展开来,向朝廷申请在瑶县以北五十里地的长江边上新建一处码头,以方便西山工坊货物以及材料的进出——这就让傅小官对燕熙文高看了两眼,这小子可以! 于是他第一次很认真的在这本折子上批注了几个大字:此策极佳,求关注!并将这份折子放在了这一叠折子的最上面。 随后他叫来主书齐眉,让他将这些批完的折子送去了中书令商余的官署,起身整理一下衣衫,准备下班。 今天董书兰要来府上拜访老爹,自己可得赶紧回去。 可他刚刚走出门,齐眉却一路小跑的追了出来,“傅大人等等!” 傅小官回头,齐眉跑到了他的身边,“商大人有请……另外,燕宰也在。” 这特么的! 加班也没加班费啊! “齐大人可知何事?” “下官不知,想来恐怕是明日之事。” 明日是正月二十六,太后出殡的日子,他想到了前天晚上虞问道曾给他说的那句话,只好一声叹息返回了官署,走去了商余的房间。 “坐!” 燕北溪丢给他了一个字,然后对商余说道:“北方这场雪灾损失极大,几乎波及了整个永宁州,而平陵邑和屈邑二县受灾最为严重,两县倒塌房屋数百,死三百二十余,伤千余。这两个县因为地里位置的特殊原因,想要自救着实困难,我已要求康平调动兰陵城的物资救灾,让北部边军调集军士护送,想来问题不会太大。只是这是治标而非治本,每一年这两个县都会如此,导致这两个县的人、流向了别的地方,人越来越少,这两个县也越来越穷。” 燕北溪皱着眉头,目光沉重,又道:“这件事得寻个法子治其根本一劳永逸才行,否则……我担心这两个地方最终会变成两处废城。” 商余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回道:“是啊,北边的雪灾,南边的水灾,每一年都消耗了国库巨大的财物。可燕宰啊,这并非是虞朝才有的问题,千年以降,这天灾就经常发生,非人力可改变……能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燕北溪垂头冥思,一声叹息。 他也很明白商余这句话,事实也确实如此。 北方年年大雪,如果连续下上数日,那些茅草屋子哪里顶得住大雪的积压! 整个永宁州算得上是虞朝最穷的州,土地贫瘠,山脉众多,气候无常,农作物产量极低,百姓们的日子可一直都过得苦哈哈的。 如果房屋再一倒塌,他们没了遮风挡雪之地,最终的结局定然是活活冻死。 而黄河水患也是一个千年难题,去岁在金殿上工部尚书毕栋对陛下说若要拓展河道,所需花费纹银数以百万计,最终陛下没有再提这个问题,因为国库里的银子除去固有开销,所余已经无几。 终其原因,依旧要落在银子这两个字上,所以燕北溪看向了傅小官。 “你写的《富国论》我已经看过,尚贵妃也已经看过,只有陛下还没有时间去看。把你叫来不是和你讨论这《富国论》,而是我想问问你,你若是平陵和屈邑这两个县的县令,你会如何去做?” “扬长避短。” “说人话!”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那两个地方我不清楚究竟有什么资源,听你们一说想来种地肯定是没前途的,那么为什么我们不改变一下思路?这就又回到了《国富论》上,那两个地方就不能招商引资?就不能借着商人的力量建立工坊?” “二位大人请仔细想想,如果我是那两地县令,我会向朝廷申请减少商人的税收来吸纳商人们来此建设工坊。” “那地方本来就穷,你再减免税收……岂不是更穷?”商余问道。 “非也,商大人您想,那地方的农人本就食不果腹,如果他们进入工坊作工,一来收入会提高许多,二来可以产生更大的价值,这些商品最终会在市面上流通,在这些商品的流通过程之中,国家就能够获得税收。而那些农人手里有了银钱,他们就会消费。他们在消费的时候银钱在市面上流通,国家也能获得税收。” “这是一举三得之事,农人变成了工人,收入增加了,生活条件改善了。商人因为税收的减免,也因为这些廉价的劳动力,他们的商品成本随之降低,销路更广,卖的更多,获利也就更大。而第三得自然就是国家,商品的流通必然带来货币的流通,税收并不会因为那两地的减免而变少,相反,会变得更多。那两县的财政同样如此,表面看税收减少了,但事实上一定会增加。” “当然,至于能够增加多少,这就和各地父母官招商引资的能力息息相关。” 商余未曾看过《富国论》,对此简单的道理依然有些迷糊,毕竟商业这个玩意儿历朝历代可都是处于社会底层的存在。 他的思路依然局限在农业上,而偏偏那地方的农业压根就没法发展起来。 莫要说凭借农业的税赋来支撑两地县衙的运转,就算一文钱不收,那两地的农人过的依然是食不饱腹的日子。 燕北溪是仔仔细细读过《富国论》许多遍的,他开始接受这本书里的观点,对于傅小官的这一席话心里是明白的。 只是陛下因为太后之事还未曾临朝,他也不敢将这一政策推行出去。 当然,对于此书之政策,他也有诸多担心,尤其是全民逐利,会不会导致农人不事庄稼?军士不事武业?学子不思学问等等! 虽然傅小官在那书中对此也作出了解释,并言明社会之分工只会让各行各业更加专精,因为经济的发展必然带动格物的进步。 而格物的进步会产生深远的影响,农人的生产效率会变得更高,将士们的盔甲武器会变得更好,学子们也不一定非得苦读圣贤,他们甚至可以选择格物之学。 在那富国论的最后,傅小官甚至提出了在稷下学宫开设格物学这门课程,由工部官员主讲,目的是追求事物真理,洞悉原因,造福社会。 当然,他也说了要扭转学子们对格物学的认知,依然要从经济行为着手,只有当他们看见了其中的巨大优势,才可能有部分学子对格物产生兴趣,否则,他们所想依然是十年寒窗,只为入朝为官云云。 这是一个浩大的系统工程,以燕北溪之眼界,他深知如果推行下去,就是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但他不知道最终的走向会如何,所以他难以决策。 燕北溪沉思数息,看向了傅小官。 “武朝文会回来之后,我想派你去一趟屈邑平陵两地。” 傅小官一怔,连忙说道:“下官没空!” 开什么玩笑? 把我派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窝在家里他不香吗? “这不是和你商量……”燕北溪站了起来,锤了锤老腰,“这是命令!” 他向门口走去,又丢了一句话:“你可以去那两地实地考察一番,我允许你将西山的产业带去那两地。” 傅小官呆呆看着燕北溪的背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我特么的,这分明就是作茧自缚! 第两百三十九章 计划 傅小官决定下午溜班。 相比在中书省看那些无聊的奏折,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燕北溪已经这样说了,那么去北地显然无法避免。看起来距离武朝文会回来还有五六个月,可这时间却转瞬即逝! 离宸轩里午饭的碗盏已经撤去,董书兰此刻正在为未来的公公煮茶。 傅小官这时才对傅大官说道:“按照现在的情况,订婚这事至少得推迟数月之久……”他转头看向董书兰,有些不好意思,“书兰,你是知道我很急着想把你们娶进门,可没料到突然发生了这事……” 董书兰嫣然一笑,心里当然也很是懊恼,但她明白这非傅小官的事,而是涉及到虞问筠,那就只有改日了。 “你莫要多想,就像你写的《鹊桥仙》,我能等的。” 就是那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因为傅大官在这,董书兰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心想傅小官是定然会领会的。 “今日在官署,燕北溪给了我一个差事,这事儿得说给你们听听。” 傅小官很认真的将燕北溪的那番话说了出来,董书兰顿时抬起了头看向了傅小官,眼眸中流露着担忧,但也因为傅大官在这,她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傅大官一听,皱起眉头。 “昔日听行商说起过永宁州,那地方之苦寒比之羌寨苗疆西戎更甚。燕北溪这老匹夫要你去那破地方考察啥?那地方除了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和孱弱的红高粱,便什么都没有。对了,现在那破地方还有个黄河大盗宫身长。别去,千万推了那破事,可不能去!” 傅小官也不想去啊,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人家是当朝宰相,他不过是一小小的从四品官儿,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他只能又说道:“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觉得去看看也行。” “不是,我的儿啊,是不是你欺负了他那孙女燕小楼,那老匹夫这是在报复你?”傅大官忽然想起傅小官对他说过多了个儿媳妇燕小楼,心想燕师道那厮未能获得云清芳心,现在云清的儿子反而要娶了燕阀的女子,这父子俩是不是合计着摆了傅小官一道? 傅小官尴尬的一笑:“你别瞎想,没有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我是这么考虑的,爹你得回临江,让各个工坊的负责人等我消息来上京,冯老四要记得叫上,还有让冯老四带几个懂得观山的铁匠,另外就是给我一个管家,得常驻平陵曲邑二县。让他们乘坐西山快运的马车来上京,西山快运的负责人也得随行,大致就是这样。” 傅大官瞪大了眼睛,“你想干啥?” “我想去那两个地方开设作坊。” 董书兰眼睛一亮,心想自己那小衣作坊是不是也能开出去呢? 按照傅小官平日的说法,这生意要想做大,就得全国布局,如果能够在那两个地方也成立一处作坊,就能够供应北边的市场。这事儿晚些得给他说说,自己也要随行。 傅小官想起了自己的六个娘,又道:“爹你回去之后也给六个娘说说,就说那两地方会减免税收,看看她们娘家是否愿意去看看。如果愿意,也请他们随行。” 主要还是五娘六娘和七娘,五娘娘家是铁器商,如果平陵屈邑能够开采出铁矿,他们是可以在那地方成立作坊的。 而六娘娘家是裁缝,这衣服总是会有人要穿的。 七娘曲玲珑的娘家正好又是布商,想来他们对北边的市场也有兴趣。 但傅大官却摇了摇头,“而今商人最怕的就是异地买卖,强龙难压地头蛇啊,本地的商人与官府之间早有利益关系,我们这南方的商人跑去北地……汤喝不到一口不说,弄不好把锅都会丢了。” 这正是目前商业的现状。 因为朝廷对商人的约束较多,导致异地经营变得困难,商品流通渠道阻滞。但商人逐利,他们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商品流通出去,就无法避免通过银钱去打通各种关系,或者与异地商人结合。这样一来无形成本大增,商品的价格居高不下,产生的直接后果就是销售量极难上去。 费力而不讨好,于是更多的商人便偏居一隅,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讨着吃食,商品的流通变得更为稀少,除非暴利,或者背靠大树,否则寻常的商人是不会跑出去的。 傅小官心里一叹,依然劝说道:“爹,如果我能求得燕宰的文书——我的意思是让燕宰为所有人去屈邑和平陵投资背书,这样是不是就能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你且告诉他们,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要想多挣些银子,要想让自家的门楣更高大一些,这胆子可就得大点,否则等所有条件具备之时,恐怕汤都没一口多的了!” 傅大官对这句话思考了许久,然后决定下午就离开上京返回临江。 “儿啊,你可一定要拿到燕宰背书的凭据,否则我的那些老丈人若是听信了爹的话,真的一起跑去了平陵屈邑二地砸下大把的银子,结果就像丢在水里泡都没冒一个……爹估计你那些娘会掐死我的!” …… …… 傅小官和董书兰送别了傅大官,返回傅府的时候天色将晚。 细雨楼传来消息,费安已经从金陵府衙牢狱中放出,乘了马车回到了南岭别院。他在梳洗一番之后提着那把磨亮的刀骑着战马离开了南岭郡,往东而行,目的未知。 对于费安能够出来他并不惊讶,他惊讶的是这厮不拿锄头而再次握刀……他想要干什么? “密切监视费安动向,有消息第一时间回报!” 十二楼叶无岁躬身离开,董书兰这才对傅小官说起了心里想法。 傅大官沉思良久,说道:“你这想法我赞同,但是不赞同你一起去,这事儿可以叫你二哥去办。” “他做事我不放心。” “……是这样,”傅小官斟酌了一番将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宫身长就在平陵山脉,屈邑和平陵两县距离平陵山脉都不太远,他的老丈人柳三变和他手下的两大金刚毕竟是因我而死,所以此行……我还有一件事得去做。” 董书兰双眼一凝,面色严肃的盯着傅小官:“难不成你还要去剿匪?” “必须剿匪啊,”傅小官握住了董书兰的手,缓缓说道:“你想想,那两地方本就不太平,如果不把宫身长灭了,哪里会有好的营商环境?等我们的作坊一建起来,商品刚刚产出,他丫的就来打劫一把——你想想,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要想在那地方赚到银子,首要的就是灭了宫身长。北地因为贫瘠,所以民智不开,民风虽然淳朴但也彪悍。消灭宫身长有两大好处,其一当然是解决那后顾之忧,其二也是震慑部分刁民,这事儿不得不做,还必须做成!” “北部边军都拿宫身长没有办法。”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们不是没有办法,他们不过是养着宫身长,好伸手向朝廷要银子罢了。” 董书兰看着傅小官沉默许久,她想明白了傅小官这句话的意思,却愈发担忧。 “你若是断了他们的财路,可有想过后果如何?”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会多做谋划,不会像上次那么犯傻了。我让你二哥去的原因是青鸾巷那两处地方,等水泥运来之后就要开始动工,这事儿也只有你才能盯住……” “不要,”董书兰嘟起了小嘴儿,“我倒觉得让二哥盯着这两处地方建设就好,反正我是要随你去的。” 好吧,傅小官没有再劝阻董书兰,董书兰便欢喜的离开了傅府,她得去一趟城隍庙的庙街,去岁看中的那处铺面她打算去买下来。 傅小官独自坐在陶然亭里,捋了捋接下来的事情。 明日太后出殡,随行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借此机会正好去紫金山看看。 那魏公公此前从未曾见过,他在兰庭集的出手极为不凡,按照苏珏的说法,这个老太监至少是一流高手,因为苏苏居然无法发动琴剑。 他会不会是就是紫金山里面的那个大太监呢? 苏珏以为极有可能,因为江湖人士虽然极多,但绝大多数都是像那大神金刚和辟毒金刚这种三流的高手。 像苏苏和剑林七剑这种,基本上是二流高手,这已经数量稀少的存在了。 至于像苏柔,西门飘雪这种,属于一流偏下,而像大师兄苏珏……他说他并没有达到半步圣阶,也仅仅是一流偏上。 好吧,反正自己现在还是无流之辈,不值一提。 对于去紫金山能不能查到点什么,傅小官并未抱任何希望。 然后就是二月二龙抬头,南山皇家园林狩猎,这是大皇子年前的提议,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太后归天之事而更改。 接着就要去武朝了。 虞朝上京距离武朝京都观云城相聚三千八百余里,这一路所需时间就得近乎四十天! 再然后回了上京,又特么得去屈邑……老子就呆在屈邑剿匪,拖到明年,这样就能躲过送三公主入荒国这苦差事! 荒国有个拓跋秋,这厮可是想要我的命的,哪里可是客场作战,还是不去为妙! 第两百四十章 出殡 宣历九年正月二十六,大雪! 天麻麻亮,皇宫那扇厚大的门依然紧闭,门外太平大道站着黑压压一群穿着白衣的大臣。 以礼部尚书施朝渊为首,分两列肃然而立。 费老太师和宁老太傅二人并肩站在门前,静候着太后的灵柩出来。 天气极冷,傅小官感觉脚都已经冻僵了,他颇为担心的看了看那两个老人,心想这两位可别也冻死了。 还是燕北溪这老家伙狡猾,借着朝中诸事极多,躲在温暖的政事堂里,喝茶看奏折,何其惬意,这让傅小官忽然觉得坐办公室那枯燥的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礼部侍郎徐怀树站在傅小官的前面,他悄悄的退到了最后面,来到了孤零零的傅小官身边,微微偏头,低声说了一句:“你父亲去过徐府。” 傅小官一惊,“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昨儿下午,大致是申时。” 傅小官心想这老爹是几个意思?昨儿下午未时送他出了城门,难不成他又跑回来了? 那他现在究竟是走了还是没有走呢? “他说了些什么?” “听父亲说,他就是来炫耀了一番,然后就离去了,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 “为母亲出口气?” 徐怀树点了点头。 幼稚! 这有什么意义呢? 傅小官只能理解为那大地主而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这曾经丢失的脸面自然到了找回来的时候。 傅小官并不知道傅大官去了徐府找回了脸面之后,他又去了红袖招。 “父亲并没有生气,他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如你未能放下,有空就去徐府坐坐。” 傅小官一愣,我没去徐府是不是就表示我放下了? “暂时没空,我也未曾放下……”他转头看向徐怀树,蹙眉问了一句:“我就不明白,我娘都要死了,为何他会那么狠心?” “那你有空就去徐府坐坐。”徐怀树说完,向前面走去,又留下了傅小官一人站在这队列的最后一排。 傅小官扬了扬眉头,他现在还真没空,也没那心情去徐府。 皇宫那扇大门开了,里面有仙乐之声传来,傅小官转头向门里看去,便看见如长龙般的灯笼。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盔甲手持长枪的骑兵,他们的头盔上缠着白布,排着整齐的队列,徐徐向宫门外走来。 傅小官以为是以霍淮谨为首,定睛一看,不认识。 足足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踏上了太平大道,而后跟着的是数百道士,他们身穿阴阳八卦道袍,手持经幡浮尘,口诵经文,也踏上了太平大道。 这群道士的身后又是一队千人腰跨朴刀的禁卫,只是他们未曾骑马,而是步行。 再后面便是披麻戴孝的皇子皇孙皇亲国戚,以大皇子虞问天为首,大致有上百人。 傅小官在这群人里面看见闲亲王的儿子虞弘义,颇为亲切,心想等此间事了,得请这家伙去四方楼坐坐。 这群皇亲国戚的身后便太后的灵柩,足足十八人抬着,皇帝虞胤与尚贵妃分别在两边扶灵。 当灵柩行至宫门处,费老太师和宁老太傅也走了过去,参与了扶灵。 当灵柩行至傅小官这列队伍外面,皇帝虞胤抬眼便看见了站在最后的傅小官,对身后的贾公公吩咐了一句。 贾公公一路小跑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低语了一声,傅小官一惊,心想这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扶的,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小官人,快去!” 傅小官在众目睽睽中走了过去,站在了陛下的身后,手搭在了灵柩之上。 他以为皇帝会对他说点什么,然而皇帝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两侧大臣门的视线可就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按礼制,太后归天,扶灵者除了皇帝皇后,便是太子太子妃,接下来就是朝中老臣选二,再下来才是陛下钦点。这钦点之人通常为朝中之肱骨,比如燕北溪燕师道这种重臣。 陛下尚未立太子,所以皇子们只能走在灵前。 但陛下却独独点了一个傅小官——此中深意看在所有大臣的眼里,便多了几分味道。 是因为那份赈灾方略? 是因为千碑石三碑甲字第一列留名? 还是因为十里长街血战,一举斗跨了彗亲王? 具体原因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傅小官这枚卒子现在是实实在在的过了河! 宁太傅心里隐约有些懊悔,长街血战那日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金陵府衙,是不是更好? 而费老太师的脸上颇为僵硬,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因为此前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而尴尬。 长街血战,费老太师以为傅小官必死,没料到这厮非但没死,反而为陛下立下了一大功劳。 对于元宵夜的传单之事,他对傅小官也极为怀疑,但尚未查到证据。 大儿子费安昨日出了牢狱,然后提刀离开,他大致能猜到费安会去做什么,心想那位可是大皇子亲手提拔的人,又想大皇子如果真去了东部边军当了主帅,那位可是会飞黄腾达的。 你这一去若是把他杀了……这费阀,只怕会出大事! 他已经写了秘信给费国,希望能够化解这一场费阀的灾难。 他始终没想明白,已经种了足足五年的田,这大儿子为什么在那牢狱中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会去做他曾经想做而最终没做的那破事! 既然你未能放下,那便握着锄头多好! 施老太爷也站在人群里,他看着傅小官,那张老脸忽然笑了一下,却不知道那一笑,意味着什么。 徐怀树和徐云归对视了一眼,眼里极为震惊。 大皇子虞问天仅仅看了一眼傅小官,那双浓眉未动,只是嘴角轻轻的扯了一下。 四皇子虞问书却看了傅小官三眼,眉梢一杨,垂头间展颜一笑,有些冷,带着嘲讽的味道。 五皇子虞问道仅仅是瘪了瘪嘴,心想这家伙还真得了父皇的欢喜。 九公主虞问筠心里平静,想的却是傅大官这未来的公公来了上京,自己却无法抽身与他一见,颇为遗憾。 只有三公主虞轻岚,在看见傅小官扶灵之后,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过些日子得求母妃告知父皇,送亲使节必须得有傅小官! 总之,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在看见陛下召了傅小官扶灵之后,心里便有诸多想法,脸上也神情各异。 长龙般的队伍缓缓的行进在太平大道上,大道的两旁已经有了许多的百姓,傅小官不清楚这些吃瓜群众心里想的是啥,只是觉得这么寒冷的清晨,你们为啥不窝在被窝里? 淋着这白茫茫的雪,真的不难受么? 天色渐亮,风雪依然。 金陵城灵柩所行之线路早有禁卫把守,也有金陵府南北两衙的捕快在各处巡逻,所以这一路上没有一个闲人,只是街巷两旁的门窗开了许多,纷纷探出了脑袋,看着这浩大的送葬队伍,心里极为感叹——这就是天家仪仗,法度森严,规矩方圆! 天色大亮,风已住,但雪更大。 队伍走出了金陵城,走入了茫茫雪原。 这雪原上依然有禁卫肃然骑在马上,待得队伍过来,尽皆在马上站起,手中长枪举天,气势斐然,抖落一身风雪。 傅小官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冻僵了,早知道戴一双手套——像陛下和尚贵妃那般,恐怕会舒服一点。 这就是他未曾料到的事,他本以为自己会跟在群臣后面,那样就可以将手抄在袖子里面,一边走还可以一边看看风景——对于太后之死,说句实在话,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哀伤。 接触就那么两次,还并不愉快,至于太后最后的妥协,在傅小官看来,那也是因为尚贵妃的手段促成了那场交易。 以彗亲王的命,来换取太后更改对虞问筠下嫁傅小官的规矩。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太后究竟是仁慈还是阴狠,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本着尊老爱幼这一传统美德,傅小官表现得当然严肃,虽然并不悲伤,但心里依然放着应有的尊重。 只是他的视线比其余人跟活跃一些,他时常会抬眼远望,于是便看见了远处的那一座山。 那山并不显得高大,在大雪之中轮廓有些模糊,便显出一些缥缈,颇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随着队伍的前行,那山变得清晰起来,便见松木林立,却如一朵朵白色的蘑菇。 至山脚下,愈发的清晰,傅小官就看见那一颗颗苍松的枝干上悬挂着一串串的冰晶。 那冰晶有一米长短,晶莹剔透,若是有阳光,它们便会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想来这紫金山就会变得色彩斑斓。 他的视线往左右扫了一眼,这里的禁卫更多,还多了另外一种兵种——他们穿着黑甲,背着长弓,腰挎长剑,想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御陵卫了。 队伍踏入了紫金山。 来到了山腰处的巨大平台前,傅小官便看见了那平台的最前方站着的那个老太监。 魏公公! 他果然是驻守这里的一流高手大太监! 那么施老太爷让自己来这里看看,是看什么呢? 施老太爷也在这送葬队伍里面,可礼部尚书施朝渊却未随行——难不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第两百四十一章 帝陵惊变 所谓陵,字面上的解释就是从阜从夌。 通常指的是帝王坟墓,高大雄伟,有通天之意。 但是傅小官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平台上却并无陵墓,仅仅是平台的尽头竖立着的一块巨大石碑,以及石碑两旁两尊同样巨大的汉白玉石狮。 队伍在这平台上停了下来,前方的禁卫有序散去了两旁,然后数百道士走到了石碑前的祭台上,皇亲国戚门也走到了那石碑之前,分两列站定。 灵柩再次前行,来到了祭台上,放在了祭台上的一尊玄龟背上。 傅小官以为这就完事了,但他发现扶灵之人都没有动,他只好继续站在,依然扶着这冰冷的灵柩。 道士们开始开坛做法,傅小官的手已经冻僵,心里只想骂娘——这些臭道士的过程实在繁琐,又是唱又是跳,手里黄符乱飞,拂尘乱甩,没完没了。 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群道士终于停下,钦天监监正余晞走了出来,站在祭台上手持罗盘望着天,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一声大叫:“吉时已到,仙门将开,皇子皇孙上前叩首,恭送太后娘娘上天!” 呼啦啦一群人在大皇子的带领下跪在了灵柩前,一个个以袖掩面哽咽泣鸣,在这漫天风雪中着实极有渲染之效。 傅小官却看着下面的虞问筠,心想恐怕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在悲伤吧。 “开帝陵!” 随着余晞又一次大喊,傅小官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轰鸣之声,脚下顿时震动,仿佛地震。 他扭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石碑后面的山,裂开了! 原来这山就是帝陵! 灵柩再一次被抬起,缓缓向那扇洞开的巨大入口走去。 前方三千御陵卫肃然分成两列,从中走出了五百,他们走在队伍的前面,护送灵柩而来的御林军没有再随行,到了这里,就完成了和御陵卫的交接,进入帝陵就是御陵卫的职责了。 五百御林卫带着数百道士和灵柩走入了那扇门,里面光线并不昏暗,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光滑的石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瑞兽,也燃着许多的长明灯。 这通道微微下斜,应该很长,看不到尽头的模样,估计真正的墓园在这紫金山的底下。 进入帝陵的人员减少了许多,御林军没有随行,最后的百官也没有随行,除却皇亲国戚,只有扶灵之人,以及几位老人进入。这是帝陵规矩,傅小官并不知道,但想来里面的空间恐怕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而且帝陵里面本应该安静。 里面确实安静,就连那群道士们此刻都没有再吟唱经文。 队伍肃然而行,然后来到了一个拐角处。 傅小官忽然侧耳听了听,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灵柩转过了拐角,里面豁然开阔,可就在傅小官四处打量的时候,里面的油灯突然熄灭! 就在那一瞬间,傅小官听见了箭羽的嗖嗖声,然后是箭羽射入身体的噗噗声,他几乎就在那同一时间转身,将身后的皇帝扑倒在地。 “敌袭!” 他将皇帝一把拖到了拐角的后面,然后向尚贵妃冲去。 这特么的! 敌人居然藏在帝陵里面! 其意图不言而喻! 傅小官心里很冷,这一次只怕在劫难逃。 他将尚贵妃也拽出了拐角外,本以为尚贵妃会很惊恐,却没料到尚贵妃的脸色依然平静。 “陛下,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虞胤坐在地上,脸色阴沉如水。 “不是,现在怎么办?”傅小官就很着急了。 “还能怎么办?你往身后看看。” 傅小官转身,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来路上站着黑压压一群蒙面士兵,手持刀剑,森然以待!他们根本没法突围出去,也就是说连给外面的御林军送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虞问天,够了!” 陛下向里面喊了一嗓子,里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停止,然后那些油灯又再次点亮。 “儿臣也觉得够了,还请父皇进来一叙。” 虞胤从地上站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背负双手向里面走去。 尚贵妃看了看傅小官,也向里面走去。 傅小官能怎么办呢?他也只好跟了进去。 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圆形空间,前方左中右有三条通道,每一个通道前都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原本那些石碑旁站着的御陵卫,此刻都倒在了地上。 而送灵进来的五百御林卫,此刻却几乎死了个精光,血流了一地。 大皇子虞问天依然披麻戴孝,只是他此刻却站在对面那数千将士的前面,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两个人——费老太师和施老太爷,还有魏公公! 那群皇子皇孙倒是一个都没有死,他们此刻无比惊恐,很多人在这短短的时间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皇子虞问书嘴角一翘,眼睛轻蔑的看了一眼大皇子,然后垂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虞问筠满眼愤怒,她自然知道了目前的状况,心想大哥居然敢行这大逆之事,他是不是犯了傻? 虞弘义心里曰了狗,老子好不容易来趟上京,本想着太后归天之事完结,去找那傅小官耍耍……这特么的还耍个屁啊,估计都得给太后娘娘陪葬了! 虞胤来到了队伍的前面,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大皇子,想起了当年的太子妃薛冰蓝,想起她在诞下虞问天眼见着没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我要走了,没娘的孩子最可怜,太子……你可得要护着他一些。” “冰蓝,朕可是一直护着他的,可他现在却要弑君!弑父!要夺这大虞江上!”虞胤心里说着胸口起伏不定。 “你为什么这么急迫?”虞胤问了一句。 虞问天恭敬的行了一礼,“回父皇,因为儿臣知道你已下定主意让儿臣去东部边军。” “这不是你的志向么?” “这确实是儿臣的志向,只是……儿臣思量良久,若这江山在儿臣的手里,那东部边军儿臣自然也是能够指挥的,与我的志向并不矛盾。” 四皇子虞问书一声嘲笑,心里又骂了一句:我去特么的志向! 此间沉默无声。 良久,虞胤又问道:“就算你杀了朕,朝中大臣你也无法掌控,这只会导致虞朝大乱,你会葬送了虞朝两百余年的江山!” “这个就不劳父皇费心了,燕北溪已经老了,六大门阀有许多新秀,朝中也有许多不得志的官员,当然,这些年也有许多大员对儿臣印象极佳,所以就算是乱,也乱不了几天。” 虞胤双眉紧蹙:“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此事?” 虞问天再次躬身行礼,“从儿臣知道母妃的死亡原因之日。” 虞胤大怒:“你怎么那么愚蠢!你母妃死在朕的怀里,她因为你难产而死,这就是事实!你若有点脑子就好生想想,如果那传言是真的,你能活到现在?” 虞问天直起了身子,他注视着皇帝,语气冷静而平淡:“宣历元年父皇登基,儿臣已经十四岁。那年冬,金陵也是下了这样一场大雪。陛下册封母后为皇后,母后之墓便是在那年冬的那场大雪中迁来这帝陵的。” “儿臣随行,祭拜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守孝半年,父皇理应记得。” “当年侍候母后的魏公公也是那一年,被父皇您派来了此处,儿臣与魏公公本就相识,母妃在诞下儿臣之时,魏公公就在母后身边。” “那贱人……”虞问天伸手一指尚贵妃,脸上一阵冷笑,“没错,就是那贱人来看过母妃,不是在母妃诞下儿臣之后,而是在前一天。她给母妃喝了一碗汤药,这在母妃的起居录里有记载,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查。” “恰巧那一天魏公公不在母妃身边,他被父皇您派去了薛府,说是报喜,可现在在儿臣看来,就是你们故意支开了魏公公,合谋杀死了母妃。” “原本太医的预计是三天之后母妃生产,但母妃在喝了那一碗汤药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诞下了儿臣,然后就死了,太医的记载是难产。可父皇啊,儿臣想问问你,母妃究竟是难产而亡还是中毒而死?” 虞问天一席话令所有人都无比震惊,他们似乎忘记了此刻已为阶下囚的恐惧,视线尽皆落在尚贵妃的背后,除了虞问筠和虞问道以及傅小官。 傅小官仅仅是看了一眼尚贵妃,他也不知道虞问天说的是真是假,但现在这个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手里捏着两枚毒丸,一枚是霜寒月明,另一枚是酥骨散——大师兄出品,必为精品! 虞胤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看了看这穹顶,“所以,这些都是魏大壮告诉你的?” “魏公公早已是一流高手,对于毒,他自然有几分见识。魏公公分析了那碗汤药的药渣,里面有一味药,它叫孔雀绿。这味药本来并不奇怪,可很少有人知道孔雀绿和锯齿草混合,若是再加上紫露果酱,它就是一味有剧毒的催产药。” “恰好,那药渣里这三味药都有。那么父皇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实情?就在这帝陵里,当着历代祖宗,和母妃的在天之灵!” 第两百四十二章 你且去吧 虞问天最后这句话说的极为愤怒,就连傅小官都觉得他说的恐怕是对的,心想陛下会如何回答他呢? 又一想,现在陛下无论如何回答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造反这种事情,通常来说有点脑子的都会谋划许久,以免出现意外。 历史上没脑子造反的不要太多,如果从他们的经历中吸取足够的教训,再有充足的布局,最后收网时候基本就没多大的意外。 这虞问天从宣历元年就谋划着此事,而今是第九个年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他在朝堂之中安插人手,也足以让他将这样的一只军队藏在帝陵之中。 所以在傅小官看来,虞问天的这次造反有几大优点: 第一是突然性。 没有人会料到虞问天会造反,傅小官从未曾与虞问天接触过,甚至此前连面都未曾见过,细雨楼更是没有关注过虞问天。 此次太后归天本就事发突然,他借着了这一机会,陛下出宫入帝陵,身边没有禁卫。 第二是机会的把握。 他知道陛下会进入帝陵,也知道皇族几乎所有人员都会进入帝陵,所有他没有选择在外面动手,现在整个虞朝最重要的人员全在帝陵里面,一家伙被他包了饺子,免去了诸多后顾之忧。 现在所有皇子皇孙皇亲国戚都成了他的阶下囚,就连陛下和尚贵妃也未能幸免,那么他执掌虞朝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三是这厮的隐忍。 八年啊!他居然没有走漏任何风声的做了这么多事!尚贵妃曾经执掌的细雨楼难不成一点消息都没有觉察? 那么自己去岁在上京被劫持,会不是也是这厮所为? 傅小官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虞问天图的是整个虞朝,他没可能将心思放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临江小地主身上。 就在傅小官胡思乱想的时候,皇帝虞胤说话了。 “所以这就是你造反的原因?” “回父皇,这就是儿臣要为母妃讨回公道的原因。” “就凭着魏大壮的一面之词,你就要做下弑君之事?” 虞问天再次行礼,“儿臣不敢弑君,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年事已高,可退居幕后。” “你就没想过魏大壮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魏公公没有骗儿臣的必要,因为就算儿臣君临天下,魏公公依然会守在这里。” “若魏大壮是前朝拜月教余孽呢?” “……”虞问天沉默许久,摇了摇头,“不可能!” 虞胤嘲讽一笑,看向了费老太师,“这么说你早已知道此事?” 费老太师行礼回道:“不敢瞒陛下,老臣是正月十五元宵夜里才参与此事。” 他说的是参与,而不是知道,其意便是大皇子事实上早已在拉拢他,只是他曾经一直在犹豫。 “你也是三朝元老了,就这么轻易跟着他反了朕……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回陛下,老臣以为,老臣那儿子费安本就冤枉,但陛下却没有为他平了那冤屈。这些年来老臣看着我那儿子种田,心里很痛,那颗曾经热血的心也渐渐的冷了。费安之本事陛下是知道的,他的志向陛下也是知道的,可他却在陛下的手里废了。老臣老了,老臣那大儿子是要执掌费家的,如果他还在种田,这费家只怕会愈发没落,所以……老臣仅仅是为了费家谋了一个出路,还请陛下原谅。” 虞胤沉默了片刻,那双眼里居然流露出些许戏谑。 “你确实老了,你忘记了费安曾经是朕的同窗。” 费老太师闻此一言,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费安是陛下的同窗! 只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以为陛下早已忘记,却没料到陛下依然记得……那么东部边军那事本不是费安所为,陛下又为何让费安背了这五年的黑锅? 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子里一闪,便听见陛下又问了一句:“所以虞问天就是通过兵部将南山皇家猎场的军队调来了这里?” 费老太师点了点头,“大皇子要做点事手里没有兵肯定是不行的,再说,那皇家猎场的兵本来就是大皇子一手训练出来的。” 傅小官这才恍然,虞问天这家伙果然不错。 虞胤又看向了虞问天,嘴角居然挂着一丝笑意,却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 “其实朕原本以为你是想要在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在南山猎场动手的。” 他忽然走了两步,又道:“你很不错,确实长大了,但这番隐忍算计与心机确当不得一国之君。你本来已经在南山猎场作了一应安排,比如那处皇家别院,你从去岁十二月初二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可那别院里却布下了十三处机关。” “而且……你还埋伏了许多的弓箭手在别院里。” “你担心朕不会住在皇家别院,所以在猎场的东湖也做了布置。” “这些布置其实挺好的,朕在知道了之后也很是佩服,这说明你对兵法的了解确实不局限于纸上。” 虞问天豁然皱起了眉头,眼里露出了杀机!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慌,那些布置在去岁就已经完成,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父皇居然了如指掌! 这种感觉就像他的一身衣裳被拔了个精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再无半点秘密可言。 他还没有动手,陛下又说话了:“你先等等,不要急,朕难得有时间和你仔细的说说话儿。” 可随后陛下却看向了施老太爷,视线变得凛冽,令施老太爷原本站直的腰,不自觉的弯了下去。 “朕对你施家不薄吧?” “回陛下,施家世代沐浴皇恩,方有了今日之荣耀。” “那你为何也要跟着反朕?” “……”施老太爷沉默许久,“因为老臣不得不反。” 皇帝皱起了眉头,“大皇子威胁了你?” “这倒不是,而是老臣不待见傅小官!” 傅小官愕然一怔,这老东西,你丫要反和我有什么关系? 施老太爷忽然笑了笑,“去岁金殿之上,我儿令傅小官遵从宫中礼仪跪拜陛下,可傅小官却将我儿骂的吐血。臣本以为施家为陛下鞍前马后,陛下定会责罚傅小官……然而臣未曾料到,陛下非但没有责罚傅小官,反而还对他加官进爵。” “这不算什么大事,可通过这件事,微臣便知晓了陛下之心意。不瞒陛下,虞朝十三道,我施阀确实安排了许多官员,也有许多在此处贪墨之列。陛下的剑既然要斩了六大门阀之根基,臣夜不能寐,思来想去,觉得换了大皇子上位,恐怕施家才能得以保全。” “这就是你的理由?所以施朝渊未曾随行,此刻理应在宫里对燕北溪动手了?” 施老太爷点了点头,“情非得已,还请陛下见谅!” 虞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虞问天。 “朕现在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知道朕为什么至今没有立太子吗?因为朕想多看看。” “你的隐忍算计朕都看在眼里,但这些并不是治国之道。这些是小本事,上不得台面,非治国之大道。何为大道?为虞朝千年之计,为虞朝百姓谋福祉,为虞朝之疆域开疆拓土,诸如此类方为大道。” “朕看你在这京城尽折腾些破事,想着这样下去你只怕难窥大道,所以朕采纳了燕北溪的意见,想要让你去执掌东部边军——这是你很小的时候和朕说过的志向,朕没有忘记,所想不过是希望你能在东部边军一展抱负,从军伍中领略治国之道。” “朕此意不是要将你排除在太子之位之外,而是希望你能得道归来,能够成熟稳重,能够明白阳谋远比阴谋来到光明正大。” “当然,朕也一直看着老四。老四所行同样是小道,但他比你聪明的一点就是,他做了,从不怕让朕知道。比如他在上元夜劫了吏部大狱,也比如他在上元夜派人刺杀傅小官,还比如……他早已和费国联系好了,恐怕此刻正在对付你安插在东部边军的那位叫蒋高远的监军。” 虞问天眯起了眼睛,眉间沉重,他注视着虞胤,四目相对,未曾退让丝毫,心里却愈发有些不安。 他没有在虞胤的脸上看到紧张,也没有在尚贵妃的脸上看到焦虑,他看见的是父皇此刻的平静,以及尚贵妃此刻的淡然。 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意外? 他仔细的思索,发现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这里前后都是自己的人,身边还有魏公公这样的一流高手,随行进来的五百御陵卫都是不愿归顺魏公公之人。而朝廷之上,想来兵部尚书费邦与礼部尚书施朝渊以及其余臣工已经把持了朝政,只要自己这里取得胜利,得了传国玉玺与虎符,那么一切尘埃便落定。 这么一想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他开口说话了。 “父皇之心意儿臣领了,那么现在儿臣请父皇禅让皇位,不知道父皇可舍得?” “儿臣之所以行那些上不得台面之事,非儿臣之愿,而是迫不得已。清风细雨楼无处不在,雨花台也像苍蝇一样盯着儿臣,要成此大事,儿臣只有行于阴暗之处。” “现在阳光已然洒落,儿臣向父皇保证,此后定会站在光明处,为大虞之万岁江上开创一番盛世,父皇以为如何?” 虞胤看着虞问天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徐徐的闭上了眼睛,忽然问了一句:“若是你得了江上,你打算如何处置朕和尚贵妃以及……这些皇亲国戚?” 虞问天沉吟片刻,回道:“父皇自然会安享晚年,皇亲国戚本就是虞家血脉,儿臣会善待,哪怕是老四,儿臣会一视同仁的善待。儿臣也不想流血,所以儿臣只需要两个人死。” 他看向了尚贵妃,“这个害死我母亲的贱人,必须以死谢罪!” 然后他看向了傅小官,“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他也必须死!”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特么又没招惹你,为何我就必须死? 似乎皇帝也有些惊讶,于是虞问天补充了一句:“他……太危险了,儿臣不喜欢。” 麻蛋,这个解释就不讲道理了。 你若造反成功,我特么对你有什么危险? 皇帝似乎觉得这句话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他笑了起来,甚至转头看了看傅小官。 这小子不错,居然能够让虞问天忌惮。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本来是四皇子曾经在夫子庙上对大皇子说的。 虞胤又一次看向了虞问天,“你现在如果改变主意,朕还是不会怪你。” “父皇,儿臣对于今日情形朝思暮想了足足八年,所以……”虞问天再次对虞胤躬身行礼,“所以儿臣希望今日之事,就此了结,不要再流血了,毕竟这里是帝陵,儿臣寻思历代的先祖们并不希望我们过多的打扰,皇奶奶也还要去天上陪皇爷爷,莫要错过了登天的吉时才好。” 虞胤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然后是决绝,最后是断然。 “那么,你且去吧!” 他的话音未落,傅小官便发现所站之处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地上瞬间冒出了两堵墙,也就在同一时间,虞问天豁然蹙眉,伸手一挥:“杀!” 前后两堵墙升了起来,刚刚升起一半,魏公公一步踏来踩在了墙上,傅小官慌忙丢出了霜寒月明和酥骨散。 两粒药丸在空中炸开,一篷绿烟散发而出,魏公公手握长刀屏息着呼吸一刀劈下,烟雾震荡,刀法凌冽仿佛疾风斩劲草! 傅小官大惊,却见陛下身后的贾公公——那个人畜无害的传旨老太监,他挠了挠胯下,对着那一刀悄咪咪的弹了一指,然后那只手很快的缩回了袖子里,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做过一样。 “叮……!” 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在这石室中如涟漪一般回荡。 傅小官便见魏公公如遭重噬,仿佛有一把大锤通过他手里的那刀锤在了他的胸口。 他狂喷了一口血身子倒飞而去……石墙升得更高,傅小官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这石室的两处通道里整齐的冲出了许多的兵! 右边前面的那人手持一杆长枪,另一只手里居然还捏着这个酒馕,他是皇城禁卫统领霍淮谨! 而左边前面的那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骇然就是南岭郡种田的那位前南部边军大将军——费安! 第两百四十三章 樊笼 封闭的空间,里面有油灯几盏。 外面的打斗声依然激烈,但看不见。 许多人的脸上很是慌张,也有少许几人依然淡定。 比如陛下,比如尚贵妃,比如四皇子虞问书。 傅小官既不慌张也不淡定,他很是惊奇,看向陛下,陛下却冲着他一笑。 “这就是樊笼。” 傅小官露出了一脸的疑惑。 “所谓樊笼,就是不自由之境地。原本的设计是囚禁私自闯入者,现在却成了我们的栖身之处,所以万事都有两面。” 虞胤似乎想起了外面的打斗,那可是他的大儿子! 于是脸上有些阴沉,又道:“相对于他而言,他其实也在樊笼之中。” 傅小官没有接这话题,而是问了一句:“如果不是发生在这里,是不是就出大问题了?” “不会,朕早有准备,而他却不自知,所以他就注定失败。” 那么费安究竟是敌是友? 霍淮谨又是什么时候被陛下安排进这帝陵里的? 贾公公随手一指就将一流高手的魏公公击飞,难不成这老太监是传说中的圣阶? 傅小官心里有诸多疑问,他向贾公公看了看,这老太监此刻躬身站在陛下的身后,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高人的模样——可随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贾公公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然后…… 贾公公忽然抬头对傅小官说了三个字:“解药……快……!” 卧槽,贾公公中毒了! 陛下一听,转身看了一眼贾公公,然后看向了傅小官,视线里满是震惊! 傅小官双手一摊:“我没解药!” “额……”贾公公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伸出一只手颤巍巍指了指傅小官,“你小子……哪里来的……霜寒……明……月……” “砰……!” 贾公公一头栽倒在地。 傅小官大惊,心想大师兄果然牛b! 陛下蹙眉问道:“会不会死?” “不会,就是会丧失战斗力。” “要如何解?” “得道院大师兄苏珏亲手才能得解。” 傅小官忽然低声问了一句:“游北斗?” 陛下摇了摇头,回了他两个字:“他弟!” 卧槽,这姓游的就厉害了,两个武圣,这么说江湖传言六大武圣是错的,分明是七个! 外面打斗的声音忽然小了,但痛苦的嘶吟声却更多,想来外面的那些人也该毒发了,只是霍淮谨这厮不知道内功厉害不厉害。 霜寒明月只对拥有内力的人有效,内力越强就越厉害,所以苏苏这丫头才对傅小官说师傅那么高的人,都差点被大师兄这霜寒明月给弄死。 又过了数息,外面有声音传来:“启禀陛下,叛匪尽诛,大皇子已……伏法!” 傅小官便看见皇帝在墙上触摸了一下,一阵震动,两道石墙落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残肢断体,是满地的殷红鲜血! 费安手持长刀单膝跪在地上,霍淮谨手握长枪就在这石门开的那一刻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费安的脸色煞白,脸上汗如雨下。 他死命的咬着牙关,看着陛下安然,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臣……幸不辱命!” 然后…… 然后他当然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总之,这里所有的武林高手,没有一个幸免,那魏公公被五花大绑,比霍淮谨等人更惨,他已经口吐白沫陷入昏迷。 而所有的勤王将士,他们虽然还活着,却没有一个能够站起——他们中的是酥骨散,此刻软绵绵如待宰的羔羊。 虞胤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就凭着傅小官的两枚毒药,好像都不需要别的布置,这道院……幸亏是站在傅小官的身后。 “陛下,我们得先出去,不然……” 他想说不然可都会中了那酥骨散,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尚贵妃身子一软,陛下一把将尚贵妃接住,一声大吼:“所有人,暂行退出!” 傅小官本来担心着外面的两千余御陵卫,可陛下却摇了摇头。 等出了这帝陵,傅小官才发现外面的雪,已被血染红,如朵朵娇艳的梅花。 而燕师道却穿着盔甲手持长刀,肃然立在数千御林军的前面。 …… …… 宣历九年正月三十,雪霁初晴。 金陵冬日的阳光极少,便显得弥足珍贵,如果在以往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上京城便会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大街上的摊贩们摆好了摊子,行脚的商人也选好了地方,上京的百姓们便会走出家门,或者采买,也或者随意而行。 尤其是那些深藏闺中的大小姐们,便会施了粉黛带上丫环,乘着一顶小轿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比如青鸾巷子,比如兰庭集等等。 但是今天的上京城却无比冷清! 于是这太阳似乎便没有了温暖。 正月二十六发生在紫金山帝陵里的事虽然陛下下了封口令,但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暗地里那里的消息依然悄悄的流传了出去。 人们本来不信——大皇子可是陛下的儿子,他极大概率是未来的太子,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大皇子既然未来是这偌大国家的继承者,他反什么? 他何必与他老子过不去? 据说大皇子才二十多岁,再多熬熬熬到陛下退位,他不就当上皇帝了么? 可是就在正月二十六的那个晚上! 禁卫军突然封城,然后宵禁,最后……最后是听来的,据说施阀在上京城里的六百多号人,全部被禁卫军砍了脑袋! 没死的就剩下施老太爷,还有礼部尚书施朝渊——不是说这二人跑了,而是说这二人当晚就被押解进了宫,只怕是关在皇城之中的某个阴森大牢里。 那一晚还有一家倒了霉,自然就是费阀。 费阀的命运比施家略微好那么一点,至少那些无辜的家丁仆人们没有死,他们被遣散,而三朝元老费老太师还有他的次子兵部尚书费邦二人被押入了宫里,死活不知。 随后那些凶神恶煞的禁卫在一名手持长枪的将军的带领下,清洗了城防司,据说那年轻将军的长枪被鲜血染的通红。 而就在昨日,那些流传的消息便落在了实处,虽然大家对帝陵里的事依然只有猜测,但施费两阀谋反之罪却被坐实——一大早,禁卫就冲入了这空荡荡的两大门阀,随行的有户部官员,还有一个老太监。 他们查抄了这两家,足足查了整整三天! 上京城的人们亲眼目睹了从那两家拉出来的财物,我的天……每一家至少装了数百辆马车! 而后,施阀和费阀在上京的产业也被皇宫里派来的人所接管,于是,人们在震惊之余,便对此津津乐道起来。 “上京六大门阀,施阀的生意做得最大,虽然我没银子去他们那铺面消费,但是去里面的可都是有钱人家。也不知道施老太爷想的个啥,好好的富家翁不做,非得要去造反——这反有那么好造的么?” “你们恐怕不知,上元节诗会,傅小官傅公子又特么被人行刺,其中就有施阀找的刺客。所以啊,这施老太爷就是瞎了眼!傅公子是什么人物?他可是连彗亲王都给掀落马下,你们想想,他施阀再厉害能有亲王厉害么?所以他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那么费阀倒霉想来就是上元夜的那份传单啰?” “倒也不是,据说,你们可别去乱咬耳根子,我可是听我那叔伯弟兄说的一嘴,据说费老太师站错了队!” “你那叔伯弟兄是谁?” “嘿嘿,总之,他杀了五个叛贼,恐怕能够升个校尉。” “……” 各种言语就这样在上京城里流传开来,宫里没有任何旨意对此辟谣,于是人们就更加津津乐道。 对于这些言语傅小官当然不知道。 这两天他很忙,忙着协助燕北溪处理朝政——不是关于十三道的破事,而是宫里的破事。 一大批的官员被打入大狱,这些人都是依附于费阀或者施阀更或者是大皇子安插的人手。 当傅小官拿着密旨带着一群打手冲入这些衙门的时候,那些人才知道这次真的翻了车。 有人哭喊冤枉,有人大叫苍天无眼,但傅小官对这些一概没有兴趣。 他充当了一把锋利的剑! 并极其冷酷的完成了这项使命,名册上所有的人都被他及时拿下,而这些人的府邸,也被他带着人马封禁。 直到今天,正月三十,他终于没啥事了。 此刻他就坐在傅府的陶然亭里,周围是道院三弟子,另外就是董书兰和燕小楼。 刚才他已经详细的向他们说起了正月二十六那天的事,就在众人的震惊之后,他又说了那些因为此事而成为阶下囚的众多官员。 最后他叹息了一声,望着亮晶晶的玄武湖,说了一句话: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董书兰等人听到此处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想,六大门阀之辉煌,还真如傅小官刚才说的这样。 起了朱楼,宴了宾客,曾经是何等样的风光,却在一夕之间,就这么塌了! 这便是人生无常,当更应珍惜当下。 “所以何为樊笼?我以为这天地是樊笼,这国家是樊笼,这家园也是樊笼。如果心不自由,那么万物皆为樊笼。” 董书兰杏眼一瞪,“你的意思是说这家困住你了?我还有问筠小楼困住你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心中无笼眼中自然无笼!” 就在这时,贾公公脚下虚浮的走来,他幽怨的看着傅小官,说了一句话:“东边战事已起,陛下让你进宫!” 第两百四十四章 何人为将 “东边战事已起,陛下让你进宫!” 傅小官一愣,这消息定然没可能传到东部边军,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现在东部边军名义上还是燕浩初的大将军,他虽然是个文官,但东部边军三十万人马,他只需要会用人,这仗就并不难打。 从临江调去东部重镇兰陵的粮食已经送到两批共计十八万石,足以支撑一个月的大规模战争,可陛下却派了尚未痊愈的贾公公前来——这意思自然就是有点问题! 傅小官忽然笑道:“贾公公,别急,先喝一杯茶,我请大师兄再帮您老瞧瞧,那余毒不知道是否清除干净,可别影响了您老的武道。” 贾公公眼睛一瞪,然后一脸微笑的向苏珏拱了拱手,“还多亏了大师兄的解药,否则……老奴这一身修为只怕就废了。大师兄若是回观,还请代老奴向观主传一句话,就说,贾南星向他问安!” 苏珏早已站起,恭敬的还了一礼:“晚辈记下了,只是晚辈此前不知游北斗游先生居然是您的亲哥哥……” “这个不重要,再说,世人只知游北斗而不知贾南星,这样很好,我早已厌倦江湖,在这庙堂上为陛下跑跑腿就是我如今之乐。所以关于我的事,还请大家早些遗忘。” 苏珏心里有许多疑惑,但贾公公并不愿提起从前,苏珏自然不好多问。 傅小官随着贾公公去了皇宫,苏苏才惊讶的问道:“这老太监就是游北斗的亲弟弟?那为什么姓却不一样?” 苏珏摇了摇头,伸出双手正了正冠帽,“师兄也很好奇。” 随着董书兰和燕小楼也离开了傅府,她们要去兰苑和虞问筠喝喝茶。 …… …… “贾公公,你是怎么练到武圣的?” “……” “贾公公,你是不是练的《葵花宝典》?” “……” “贾公公,你会不会醍醐灌顶大法?就是把你的内力通过我的百会穴传到我身上?” 贾公公忍无可忍,终于说话了:“傅公子,我的真气如果进入你的体内,你会……‘砰!’的一声撑爆的!” 傅小官目不转睛的盯着马车里对面坐着的贾公公,心想这老家伙藏得才真叫一个深! 这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第一个圣阶的武林顶天高手! 上元夜,一流高手魏公公仅仅是一拂尘,二流高手苏苏就无法动弹,更无法发出琴剑。 正月二十六,圣阶高手贾公公仅仅一指,便洞穿了一流高手魏公公的那把刀,还将他击飞出去重伤吐血。 所以……如果在这看似人畜无害的贾公公面前,他是否只需要动动念头,自己就会被碾压成渣渣? 这让傅小官无比向往,再一次升起了对武道的极大兴趣。 “你不是练武的料!” 贾公公轻飘飘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傅小官的头上。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一句话了,白玉莲说过,苏墨说过,舒柔也说过,但只有贾公公的这一句,才真正的打击到了他。 “为什么?” 贾公公嘴角一翘,那张老脸沟壑更深,“因为你俗事繁多。” 还好,理由都是一样,而不是你的丹田受损,经脉破碎,这意思其实就是如果放下俗世潜心武道就还有救。 可是自己能放得下吗? 傅小官想了很久,直到马车进入了宫里,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傅小官才很认真的对贾公公说了一句:“我也觉得我不是练武的料。” 说完他便一声叹息,向御书房走去。 贾公公看着傅小官的背影沉默许久,也一声叹息,也向御书房走去。 …… 御书房。 “朕的意思是调燕浩初回上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你以为如何?” 燕北溪连忙说道:“陛下,不可,燕浩初只是个文人,臣以为就让他去国子监就好。” “哈哈哈!”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声爽朗,仿若这大雪初霁的艳阳。 傅小官走到了门口,便又听见皇上说道:“你这是怕了!你怕什么?燕浩初当初去东部边军确实是个文官,可他毕竟也在东部边军打磨了几年,任个兵部尚书难不成还有困难?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皇帝抬眼看向了傅小官,“今日并非休沐,你怎么没有坐堂?” 傅小官连忙行礼说道:“回陛下,微臣心在朝中,坐在哪里都一样!” 皇帝眼睛一瞪,坐在茶几旁的燕北溪哈哈一笑,燕师道也瞅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小子可别恃宠而骄! “这东西你先看看。”皇帝并没有生气,拿着一张盖着红头的文书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仔细的看去:宣历九年正月二十四,夷国红翎军团越过了洗马原,对我前线哨所不宣而战。我部派出了三万将士于洗马河与之对垒,至申时末,敌军集结约五万兵马,强行渡河,我军与敌军厮杀,至戌时,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洗马河血流成河。 臣见敌军来势凶猛,我军渐有溃败之势,故下令我军后撤至桑峪一线,据桑峪防线一守。并调动后方十万大军连夜前行至桑峪防线,同时派出轻骑一万绕至侧翼驻防。 此战事已开,而东部边军所需盔甲箭矢刀剑空缺极大,臣得知夷国兵力正在集结,而统领兵者乃夷国大将封冼初,臣不敢小视,急请陛下调拨军用物资,清单如下……。 署名是燕浩初! 这老丈人,写个文书也这么实诚。 “燕宰向朕提出换帅,你如何看?” 傅小官沉吟片刻,“临阵换帅本是大忌,但臣想燕宰老成谋国,此举定然有其深意,那陛下就换了吧。” “换谁?” 傅小官顿时懵逼,换谁? 我特么哪里知道换谁? 你总不可能换我去吧! “陛下想换谁就换谁。” “你才入朝为官几天?怎么就学会了滚刀肉一般的德行?朕有两个人选,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傅小官躬身,“臣洗耳恭听。” “其一是费安……” 傅小官一惊,刚刚抬起头,便又听到另一个更让他震惊的名字。 “其二就是大皇子虞问天!” 傅小官的嘴儿大张,心想那费家可是定为叛逆之罪,费家除了费安救驾有功免了死罪之外,就连远在东部边军的轻骑兵统帅费国,陛下也是下了密诏要捉拿归案的。 也就是说,曾经辉煌的费阀,而今就剩下费安这一个男丁是自由之身! 陛下以他为将……就不怕他带着东部边军打来这上京城么? 更为荒唐的是虞问天,这厮造反才过去几天,难不成陛下就忘了? 所以傅小官低声的又问了一句:“陛下,偌大的虞朝,您可还有第三个人选?”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你若是在军旅中打磨几年,朕倒是不介意让你去,可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傅小官自然懂得,他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心想若是我去,恐怕还真可以。 他当然不会去,打仗那破事多累人?万一那个神经病北望川偷偷摸摸给自己一箭,一家伙嗝屁了怎么搞? 所以他说道:“臣能不能见见费安和大皇子?” “……可以,费安就在南岭闲云山庄,至于虞问天,他被关在宗人府,你拿朕的令牌去,要快,下午朕要得到答案。” “臣领旨!” 傅小官拿了令牌退下,燕北溪才问了一句:“陛下何须征求他的意见?” “你忘记了他作的那篇《以何为战》!” 燕北溪一怔,想了起来,自己还曾抄录过一份寄给了燕浩初,如此想来这小子武略也是有一套的,估计陛下是想要借着他的眼睛看看这两个极具争议的人。 无论是谁为东部边军之帅,定然会惹来朝中众臣的反对,尤其是虞问天,他可是帝陵事件的始作俑者。 这次虞问天倒台,他身后的所有官员都未能幸免,这其中自然有其它官员的揭发检举。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那么大皇子就一定不能翻身,否则这些官员可是会倒大霉的。 但傅小官却压根没有这样去想。 他在前往宗人府的路上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陛下此举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他想明白了,陛下终究还是不想虞问天在牢中终老! 陛下想虞问天能够出来,能够去实现他的那番志向。 难道陛下就真的不担心? 那可是三十万边军啊! 如果虞问天再和西部边军的薛定山勾搭到一块……陛下凭什么保证这江山稳固? 想不明白,他很想去问问尚贵妃,但是陛下既然问了他,想来此事是不愿意和尚贵妃商议的。 虞问天在帝陵之中可是指着尚贵妃的鼻子骂为贱人,这特么的换着是我,我肯定也得想法弄死你丫的啊! 宗人府门口,魏公公侧身看了看傅小官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忽然说了一句:“但随本心,莫问前程,傅公子请进。” 傅小官低头走了进去,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魏公公的这句话。 他来到了一处门口,这是一扇铁门,并没有上锁,狱卒为他拉开了门,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牢狱景象。 这里居然是一处院落! 就在院落中的那颗梅树下,虞问天正在看书,他的身边有一位素衣女子,此刻正在专心煮茶。 随着傅小官的进来,虞问天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如常,似乎过得颇为惬意,他张嘴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第两百四十五章 且煮一壶酒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傅小官一顿,脑子里一线灵光一闪,他抓住了一缕奇妙的感觉。 仔细想了数息,施施然向那茶桌走去,那女子抬起了头来,傅小官才发现这女子也颇为惊艳,心想皇子就是舒服,这哪里是在坐牢?这分明就是清修! “我有这个。”傅小官摊开手,手里是一枚绿色的毒丸,正是霜寒月明! “不过……”傅小官将这毒丸收起,又道:“就算没这玩意儿,殿下也是不会杀我的。” 虞问天的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这本书,他翻了一页,问道:“你倒是笃定,谁给你的信心?” 傅小官没有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子,颇为精美,假山亭台小榭楼宇一应俱全,只是比起虞问天那府邸,肯定是没法比的,但已经比这上京城绝大多数人的住宅来得更好。 “帝陵里面,陛下说那就是樊笼。按其意思自然就是囚禁,可那樊笼却救了我们的命,也让殿下功亏一篑。现在殿下这地方,其实也是樊笼,却和帝陵里面的不一样,这处樊笼有两个意思,其一自然是本意囚禁,其二……这又是陛下在保护你。我想问问殿下,这口锅如此之重,你背着就不累吗?” 虞问天顿时蹙眉,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傅小官。 四目相对,清静无声,那女子抬眼一看,微微有些紧张。 傅小官也认真的打量着虞问天。 这厮浓眉如剑,双眸如星,面容光洁,还真颇有帝王之相! “你是第一个来这地方看我的人。”虞问天说话了,眉间沉重。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不是我想来看你,而是得了陛下的旨意,只有来看看你。” “你已看过,告诉他我在这里过得不错,另外就是感谢他让柔怡进来,我可以在这里安静的活一辈子,甚至还可以给他生几个孙子。” 那女子脸儿微红,想来她就是叫柔怡了,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傅小官扬了扬眉,砸吧了一下嘴,“这种地方,其实我才能安静的活一辈子,殿下你是做不到的。” 迎着虞问天锋锐的视线,这一席话让傅小官明白了虞问天真不是背锅,自己猜错了,这丫还真的是造了反。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能造反! 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虞问天如果定下谋反的罪名,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没可能再出这个门。 但是陛下并没有对他定罪! 相反陛下还想要启用他! 那么大皇子就不能是谋反,只能是背锅,而这件事陛下选了傅小官来做,那是因为陛下相信傅小官明白他的意思,也相信傅小官能够将这事办得妥当。 现在唯一让傅小官不明白的就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个文人,你大概知道。所以我其实很不喜欢外面的那些争斗……比如我莫名其妙的受到了两次袭击,又比如我原本只想在临江当我的富贵小地主,不过是做了点好事,偏偏得来上京求生存,还比如我不过是惩戒了一个恶霸少爷,却没料到招惹到了彗亲王。” 他顿了顿,脖子往前伸了少许:“还比如现在,你干那破事,还特么得让我来给你擦屁股!” 虞问天视线一凛,傅小官眼睛一眯,旁边的柔怡姑娘刚刚拿起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也将这两股凌冽视线砸得粉碎。 虞问天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这一树梅。 都是聪明人,他大致明白了傅小官来这里的意思。 他瘪了瘪嘴,心想难不成父皇真有那胆量? 傅小官也收回了视线,也瘪了瘪嘴,“我不知道陛下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不担心放虎归山。” 虞问天忽然看向了柔怡,面色变得温柔,他说了一句:“你去把酒拿两瓶出来,我想要和当今的大才子傅小官喝一杯——对,他就是傅小官,呆会顺便把你那本红楼一梦也拿出来,让他落个名,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愿。” “嗯!” 叫柔怡的女子又看了两眼傅小官,脸上露出了欢喜,提着裙摆向那小楼跑去。 “谁家的姑娘?” “就是上京寻常百姓家,曾经在烟雨楼前卖酒——她父亲自己会酿酒,就在那地方弄了个小酒铺子。” 似乎是想到了当年和柔怡的相遇,虞问道的脸上露出了几缕温情: “那年是宣历六年冬,也是大雪,天寒地冻的。我恰巧出门去办点事,正好路过烟雨楼,正好看见她端着酒,于是就去喝了一壶。” “味道寡淡,不好喝,但我还是喝完了,因为秀色可餐。” “我自然不缺女人,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从未曾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直到我见到她。” “我没有用强,也没有用权,那年冬,我几乎天天去她那地方喝酒,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告诉她,我就是金陵府衙的一名……衙役。她也没有嫌弃,对我很好,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也有了一点意思。” “直到宣历八年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想要娶她为妻,父皇不同意。” 说到这里虞问天忽然垂头笑了笑:“你说这帝王家究竟有什么好?皇子之间为了皇位而争斗,对此父皇是喜闻乐见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九五之尊本就应该竞争,有能力者得之。其实我一开始是反对的,我想要像五弟虞问道那样,不争不求,过一辈子简简单单的江湖人生。” “可是我不行,五弟有尚贵妃护着,而我自幼就没有娘。而且老四这个人可不是善良之辈,我敢保证如果我败了,我的下场比现在还惨,另外就是你也得提醒尚贵妃一句——她终究护不了老五一辈子。” “扯远了,因为父皇不同意,所以我就没有办法娶柔怡,就连纳她为妾都不行,因为她是平民家的女儿。”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柔怡。” 傅小官一笑:“就因为这个?” “不,还因为我想赢。我本来的计划是放在二月二南山狩猎,但没料到皇奶奶去世,按照时间算,父皇是会取消南山狩猎的,我只有提前发动。” “魏公公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他掌管着帝陵,再加上我说服了费老太师,得到了兵部尚书费邦的文书,所以我把南山猎场的士兵藏在了帝陵里,也再次和施阀费阀定下了这一计划。” 虞问天耸了耸肩,自嘲一笑,“而今想来,你在长街与彗亲王血战,然后彗亲王一夜之间覆灭,以至于上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你的身上,包括我,还包括老四,自然也包括所有的大臣。我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事件之下父皇和尚贵妃的落子。”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我甚至认为你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更有利于我的行动,就连皇奶奶病危时候父皇将魏公公调入宫中也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仅仅以为是皇奶奶想要看看旧人,却没想到就在魏公公离开帝陵进宫的那几天,父皇居然通过瞒天过海的方式,让费安和霍淮谨带着禁军也进入了帝陵。” “自始至终,父皇都是知道的,他没有阻止,他等着我去反他。” 柔怡取来了酒和酒具,坐在一旁仔细的煮起酒来。 虞问天没有再说,傅小官却说话了: “而今已经查明魏公公的身份,想来你也知道,那么尚贵妃是无辜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理智的认识到。” 魏公公居然真的是拜月教的护法! 这个结果昨日虞问天就知道,拜月教是前朝余孽所创立的邪教,其宗旨就是覆灭虞朝恢复前朝正统。 在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虞问天背上的冷汗都流了出来,如果帝陵事件成功……自己会不会成为虞朝的罪魁祸首?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这样,陛下为了整顿吏治,肃清朝中贪官污吏,也欲将费施两阀一网打尽,所以埋下了你这一枚棋子。” “陛下以你为饵,在天下人的面前演了这一出戏,此举不但让这朝中所有的贪官污吏落马,还揪出了一个拜月教的护法。” “而大皇子你却默默的背负着一身骂名,直到朝局安稳,陛下为你洗去这一身罪名。” “而后,大皇子你需上书陛下,意欲一展心中志向,去那东部边军为帅,誓与夷国一战,以保卫大虞江山。” 柔怡这才明白大皇子是受了这冤屈,她的心里愈发欢喜,她斟满酒恭敬的递了一杯给傅小官,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先生。” 傅小官一笑,举起杯子,“夷国已经打过来了,东部边军肯定顶不住,你此去东部边军需要一个强大的副手。” “谁?”虞问天也举起了酒杯,二人喝了一杯。 “费安!” “他?”虞问天皱了皱眉头。 傅小官接过酒壶为虞问天倒了一杯,“前线战事紧,殿下此去没有时间从头熟悉那只军队,我想,费安虽然握了几年的锄头,但他对军伍的经验,却是大皇子您现在最需要的。” 此后沉默,二人饮酒,柔怡默默的将书和笔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默默地签了个名字,柔怡看了那签名之后颇为疑惑,那双看向傅小官的眼里分明表露出他那就是敷衍。 “殿下还有什么问题?” “请你转告父皇和尚贵妃,问天此生……马革裹尸再不回上京!” 第两百四十六章 再煮一壶酒 御书房。 贾公公依然躬身立在门口。 傅小官心想这天下恐怕也只有这里,才会有一位圣阶的强人当门房吧。 陛下坐在龙案前,茶几边坐着燕北溪和燕师道。 傅小官走了进去,片字未提虞问天造反之事,而是详细的对陛下说明了大皇子背锅的前因后果。 燕北溪听了之后那双稀疏的眉缓缓舒展,燕师道却盯着傅小官想要发话,却被燕北溪轻轻摆手压了下去。 “这事倒是让问天受了委屈,朕不瞒你们,这事就是这样,所以傅小官,你以为问天可以为帅?” 傅小官行礼:“回陛下,大皇子殿下对虞朝忠心耿耿,对陛下敬若神明,再加上大皇子自幼苦读兵书,胸有大志,臣以为东部边军之主帅非大皇子莫属。但是……” 他顿了顿,却吓了皇帝一跳……皇帝以为这儿子恐怕因为内疚与自责不会接下这帅印,傅小官接着有道:“大皇子认为临阵换帅本为大忌,再加上他本人对东部边军了解不多,夷国既然出兵,那他就没有时间去了解手下的将士。所以大皇子恳请陛下任命费安为副将,随他出征!” 皇帝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手一挥:“准!贾公公,速传虞问天和费安前来见朕!” “老奴领旨!” 贾公公躬身退下,出门时颇为赞许的看了傅小官一眼。 “问天可还有什么话带给朕?” “回陛下,殿下说……他毕生之志愿就在军伍,此去……永不回京!” 皇帝轻蹙了一下眉头,燕北溪听了这句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燕师道仔细的听着,心里愈发疑惑,心想难不成那真是一出戏? 如果真是一出戏,陛下的手腕可就太高明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 …… 傅小官离开了御书房,想了想,向后宫走去。 在蝶仪宫外遇见了年公公,得知虞问筠没有在宫里,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出来的虞问道叫住:“母妃要见你。” 事实上傅小官也想见见尚贵妃,就因为大皇子那事。 或许是这冬日暖阳的原因,尚贵妃未在蝶仪宫,而是在她的那方后花园里。 虞问道带着傅小官走去的时候,尚贵妃正挥舞着锄头在清理曾经的那片菊园。 见傅小官过来,她直起身子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些日子未曾来拜见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傅小官躬身行礼,尚贵妃淡然一笑:“那还有一把锄头。” 傅小官撩起衣袖拿着那把锄头就去了菊园,未再说话,颇为熟练的锄着这一园的残菊。 “问筠今儿个出去了,没去找你?” “啊,我被陛下召进宫里来了,恐怕是错过了。” “眼见着寒食节将近,上京的事情算是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接下来你得抓紧一些,我已经安排上官文修选人了,明儿个你去学宫看看,把人员定下来。鸿胪寺那边也基本准备妥当,随行的人有礼部侍郎徐怀树,先给你说一声,回来之后,大致会提拔徐怀树为礼部尚书。” 傅小官手里的锄头未曾停下,他很认真的听着,对于徐怀树接下来的升官他并没有发表意见。 “问筠吵着要去,我便寻了个借口,让她去武朝看看她二姑虞渔,你顺便也去见见,她嫁给武朝定国侯为妻,有定国侯的照拂,你在武朝行事也方便一些。” “别的事情陛下会给你旨意,那是国事,我就不多嘴,你到了武朝之后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不会出什么岔子。” 傅小官这才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和尚贵妃这席话不相干的问题:“陛下凭什么那么相信大皇子?” “办妥了?” “嗯,应该是妥了。” 尚贵妃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眉儿一扬,“男人,对于初恋总是难以忘怀。” 傅小官一愣,初恋?薛冰蓝是陛下的初恋? “他是薛冰蓝的儿子,再加上审问了魏公公之后,知道了魏公公是拜月教的人,陛下当然认为大皇子是被魏公公所蛊惑蒙蔽。” 尚贵妃叹息了一声,又道:“大皇子自从生下来就没有母亲,这让陛下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所以哪怕是他犯了这滔天之罪,陛下还是想着能让他出来,活在这阳光下,也只有这样陛下才会心安,才不会对薛冰蓝更加愧疚。” 傅小官没敢接话,此间清冷了一盏茶的功夫,尚贵妃又是自嘲一笑:“这满朝文武都认为我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其实他们错了,我连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都斗不过。” “罢了罢了,这菊园的土翻一翻,明年再种一些菊花,又是新的一番景象。” 傅小官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低声问了一句:“那么……娘娘认为这虞问天,是该死呢?还是不该死呢?” 这次轮到尚贵妃迟迟没有回答,直到这一园子的残菊锄尽,她才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他是陛下的儿子,这也是陛下的心事,关于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将它忘记!” “切记,是忘的干干净净!” 傅小官心里一凛,也很慎重的点了点头。 麻蛋,这个秘密偌大虞朝知道的人只怕屈指可数,自己背着这天大的秘密可就像随身带着个炸、弹,而且这炸、弹的引爆器还握在陛下的手上! …… 当傅小官心事重重的回到傅府的时候,没料到府上居然有个人正在等他。 费安! 这位前南部边军大将军形象颇为不堪。 头发凌乱,胡须也没有修整,就像野草一样在他的两颊疯长。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比起前些日子在金陵府衙的牢狱之中显得更为苍老。 “本想请你去我那地方喝一台酒,想了想,你恐怕不会去,所以我就只好到你这地方来了。” 傅小官坐下,费安将地上的一箱子酒搬到了桌子上,“酒我带来了,菜算你的。” “成交!” 费安认真的煮酒,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酒器上,而傅小官却一直看着他,然后说了一句:“你就这模样去见的皇上?” “家里遭了此劫,难不成我还要擦脂抹粉?” 傅小官点了点头,“有理,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所以我再不来,你恐怕是见不到我了。” 酒已热,烟雾袅绕。 费安斟满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傅小官,“为那日我在狱中对你的误解干一杯。” “那传单真是我发的,所以你对我没有误解。” “我知道那传单是你弄出来的,我指的是我此前小看了你,你确实是个人物,如果我还有命还朝,估计你已经封侯拜相。” “借你吉言!” 两人饮了此杯,费安继续倒酒。 “前次和你说的不念师太那事情,她也是拜月教的人。拜月教由前朝静安公主所创,一直活动在西荒一带,也就是西戎府。那地方地形复杂,说是朝廷设的西戎府,事实上朝廷基本就没怎么管过,而是通过那地方的土司来管理。” “静安公主最后的时光应该都在西戎府,她是西戎部族的圣女,在西荒拥有极高的威望,所以拜月教是西戎部族的神教。” 傅小官又和费安喝了一杯,颇为惊讶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去东部边军之前,是惊羽卫的千户,受先皇之命缉拿拜月教静安公主,所以我去过西戎,甚至还见到了她。” “没拿住?” “没拿住,还差点死在她手上。” “很厉害?” “她师傅是前朝武圣杨蚬子,你说厉害不厉害?” 又特么是武圣,这当然就厉害了。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意?” “细雨楼在你手里,我希望你能找到不念师太,通过她,找出前朝遗留下来的皇族血脉,然后斩草除根!” 傅小官一乐,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心想这关我屁事! 但费安却很认真,他盯着傅小官,说道:“我就要走了,没有办法再追查不念师太的下落,而今知道拜月教的人已经很少了,我担心他们已经渗入朝中,就像魏公公那样,一旦他们做出点什么……我估计你就算是想回临江当个小地主都没有机会!” 这么厉害? 傅小官吃了一惊,皱起了眉头。 事关他的身家性命,他顿时放在了心上。 “除了那老尼姑,你还有什么线索?” “当初静安师太在西戎传教,教了所有拜月教徒一种特殊的功法,就是像那老尼姑一样的假死,那是杨蚬之的独门功夫,叫作龟息之术。” 就这……? 这不好鉴别啊,那些教徒总不可能没事就假死一番吧? “没了?” “没了!” 那就只有喝酒了。 “祁连山下小村庄那八百村民是怎么回事?” “是监军常公公所为。”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那事是监军太监干的?陛下为何让费安背锅? “此去东部边军,并非你熟悉的南边,对此你可有方略?” 费安一笑,举杯,饮酒,“东部边军主要将领都是我那弟弟安排的,我有那些人的名册,这就足有要挟他们拼命的去打仗。” “倒是你……”费安又喝了一杯酒,“此去武朝,只怕没那么顺利。” “为何?” “因为你太耀眼了!” “……” 第两百四十七章 稷下学宫 宣历九年二月初一,陛下连续颁发了几道圣旨,在上京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其一是册封尚贵妃为皇后,总领后宫,母仪天下! 其二是任命大皇子虞问天为东部边军大将军,费安为东部边军都指挥使,即刻出发,讨伐夷国贼子! 其三是任命傅小官为武朝文会使节,于二月初五出行。 对于第一和第三道圣旨,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上京百姓都并无反响,觉得这本就是应该的事情,唯独对于第二道圣旨,上上下下所有人反响极为强烈。 朝堂之上燕北溪站了出来,对百官好生的解释了一番大皇子此举的缘由,虽然百官心里还是有诸多疑惑,却多少也信了几分,也或者是信了燕北溪。 而民间的声音依然汹涌,直到陛下再发了一道皇榜张贴在各处之后,人们才明白原来是冤枉了大皇子! 大皇子为了社稷抹黑了自己,这才有了施阀和费阀倒台之事。 而今大皇子又为了社稷而出征,陛下亲自送至东门,亲手为他批上了大氅——这就更加证明了大皇子并非谋反,毕竟就算是自己的儿子惹了事,老子也免不得打上几巴掌的,哪里会像陛下所表现的这般亲热? 更何况尚皇后也亲自送行,还赠送了一把宝剑给大皇子。 于是民间的声音顿时反转,也因此而影响了很多的官员,那些原本存疑的官员们放下了最后的疑惑,认可了大皇子确实是为了社稷而扮演了谋反这一角色。 只是……曾经跟着大皇子一系的那些下了大狱的官员们却并没有放出来——燕宰的说法是那些官员本就有诸多问题,他们正是虞朝十三道那些贪墨官员的后台,与大皇子并无关系。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似乎也只能这样解释。 傅小官也参与了送行。 虞问天对傅小官耳语了一句话:“帮我照顾一下柔怡,我把她安顿在烟雨楼,她已有了身孕,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特么的! 傅小官顿时整个人都不快乐了! …… 稷下学宫作为虞朝最高学府,它有着很高的逼格。 比如它的占地极为宽广,也比如它的建筑群落就有数十处。 “前朝这学宫就已经存在,那时候的名字叫未央宫,取的是临近未央湖之意。只是虞朝立国之后,这名字改为了稷下学宫,取的是为社稷而读书的意思。” 站在稷下学宫那道威严而雄伟的门楼前,上官文修指了指门楼上浮雕的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就是虞朝立国之初的大儒秦一楼所书,就是现在秦秉中的先祖,这秦家文风传承的很好,却偏偏在秦秉中这里好像断了,所以你临行前再去看看他,他最近痴迷于为那些圣学做纾著——这活会要命的。” 傅小官收回视线,有些惊讶,“为什么会要命?” “千年圣学,要想作出新的纾著,伤脑子。我很佩服他,但我还想多活几年。” 上官文修带着傅小官走进了那道门楼,迎面而来的是一条宽阔的笔直大道,大道的两旁是许多的桂花树,树上当然没有花,只有雪白雪白的积雪,还有挂在树枝上长约三尺的冰凌儿。 “这就是学宫的书香大道,两旁前朝时候种的是樱花树,太祖不喜,认为樱花太艳,没有桂花的素雅和暗香——其实,太祖于剑南西道的邛州桂花镇起事,他是怀念这桂花的香味。这些树就是千里迢迢从桂花镇移植过来的,一到金秋,这偌大的学宫便桂花飘香,若有秋风,整个金陵都会弥漫着桂花的味道——我的意思是,你家的那桂花香水,就别在金秋时候在这上京售卖了,肯定卖不掉!” 这个弯转的傅小官猝不及防,他哈哈一笑,觉得上官文修这话有理,还真得告诉董书兰一声。 一行人继续前行,傅小官便看见书香大道的两旁有许多的二三层楼的建筑。 “那些都是学宫教习的地方,这左右两边是初学,也就是入学第一年的学子。” 就是大一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继续前行,走到了这书香大道的尽头,便看见偌大的一处高台,高台上竖着几尊高大的雕像。 “那是文坛,学子们举行文会的地方。嗯,那些塑像就是三圣人。” “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教枢处。” “教枢处在哪?” “已经走过了……老夫的意思是你未曾来过学宫,带你四处转转。” 傅小官一愣,走过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转了,时间紧迫,赶紧把这事儿定下了吧。” 上官文修颇为遗憾,“学宫还有许多名胜,比如那文坛,比如书山,也比如学海——就是一处湖,与未央湖相连,景致颇为优雅,上有一处小岛,岛上清幽,故名清幽岛,是学子们常去的地方。” 估计是去那地方花前月下的吧? 傅小官一行转身,往西面走去。这也是一条大道,比起书香大道当然窄了一半,却依然能够容纳三两马车并行,比上京城许多街巷都要宽阔。 “听说学宫有开设武院?” “没落了,在最里面,现在武院的学子仅仅三百,挺可怜的,被文院的学子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有什么办法能够重振武院?” 上官文修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除非陛下改变政策,提升武人地位,否则,难!” 傅小官很是理解,只是如何才能够让陛下改变政策呢? 上官文修没有说陛下定然不会改变政策,因为武人太多对于朝廷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文人虽然不能带兵,但是文人好管,就算文人闹点啥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但武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脑子一根筋,如果掌握了军权,心里对这朝堂有什么不满,弄得不好就会倒戈兵戎相见。 这在太祖和高祖时候曾经发生过多次,于是虞朝的国策就从那之后开始了转变。 文风越来越盛,而武道谋略越来越衰败,以至于到了今日,夷国入侵,陛下居然没有储备的为将之人! 当然,这里面有陛下想要虞问天出来的意思,可傅小官依然能够看得出来武将是真的很少的,不然陛下不会将费安作为第二人选。 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单单靠文人是不行的! 可他现在却没有办法去说服陛下。 将这个念头抛开,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广场。 广场的对面是一排三层长楼,长楼的顶上有三个大字:教枢处。 “这里就是整个学宫的管理机构,学宫院长你见过,也是当朝大儒,名叫李春风,就是上元节诗会参与评定你的那首诗的那个瘦老头子。” 傅小官想起来了,当时他作了那首《青玉案、元夕》之后,确实有一个状若癫狂的瘦老头,当时上官文修和秦秉中都没有介绍,没想到他居然是大儒!还是这稷下学宫的院长大人! 一行人走入了教枢处的大楼,上官文修带着傅小官去了三楼,来到了院长李春风的办公室。 “哎呀,上官兄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傅老弟来来来,请上座!”李春风快步走了过来,极度热情的招呼着傅小官。 “李院长好,您老请上座,我这小辈坐上去会晕的。” “哈哈哈哈,傅老弟啊,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试问这天下还有何人能够在三张千碑石的甲字第一列留名?老朽可是仰慕已久,莫要客气莫要客气!” 傅小官当然不能去坐那上座,一番推却之后,李春风只好坐下,一边煮茶一边说道:“老朽有一个想法说来给傅老弟听听,是这样,老朽想聘请傅老弟为这学宫的客座教授……” “你先别忙拒绝,老朽知道你在朝中也很忙,但总会有不忙的某个时候对吧。学宫对你无任何要求,你有空就来讲一两堂课,没有也没关系,就当是挂个名头,给学宫增添一份文气,如何?” 傅小官不好推却,心想既然没有约束,那自己恐怕是没有时间再来这里的,所以他只好点了点头。 李春风大喜,“上官兄你帮忙煮煮茶,我去去就来!” 瘦小老头儿跑得飞快,上官文修却笑道:“他就这性格,风风火火的。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 “你如果真有时间,就来这里为那些学子们上上课吧。” “教习不够?” 上官文修摇了摇头,“你在学子们中的声望极高,是这些少年心中的偶像。你来上一堂课所产生的影响是无人能够比拟的,哪怕是我或者李春风,都不行。” 傅小官心想如果自己向那些学子们灌输习武或者格物的思想,会不会被李春风那小老头给打出学宫呢? 他没有向上官文修保证,因为他真的很忙。 武朝回来之后他还得回临江,西山那根据地他得再去看看,瑶县的开发区他也得去瞧瞧,然后就得去屈邑平陵二县。 忙得跟狗一样! 没多久,李春风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套青衫,还有一份聘用文书。 “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傅小官笑道。 “自然,这衣服定然是合身的,这文书你且看看,合适就按个手印,你就是学宫的客座教授了。” “出使武朝的人员名单呢?” “在这,这上面是八十人,剩下二十个名额,你自己填!” 傅小官抬头看了看这小老头,明白人啊! 第两百四十八章 炮轰亲王府 宣历九年二月初四。 明日就要启程,去武朝参加文会的名单已经确定。 学宫学子八十,傅小官自己就填了一个:董书兰二伯的儿子董修怀,其余的十九个名额丢给中书省的同僚们。 这让傅小官在同僚中的好感度升了一大截。 燕北溪却说了他一句荒唐,商余仅仅是一乐,他也塞了一个孙子进来,名叫商梁,去岁没有考入稷下学宫,在上京的京华书院求学。 礼部已经将所行之需准备齐备,明儿卯时,所有人将会在鸿胪寺汇合,于辰时动身。 傅小官已经听过了陛下和尚皇后的指示,今日他无须上朝,此刻就在家里。 他有些着急。 前些日子秦成业说红衣大炮试制成功,让西山快运送了一门来上京,如果今日再不到,他可就没机会去炮轰彗亲王府了。 等来等去,红衣大炮没有等到,却等来了一个傅小官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四皇子虞问书! 虞问书穿着一身素袍,身后跟着个背着一把刀的青衣女子。 在门房的引领下,他施施然走了进来。 二人就在这后院中彼此对视了数息,然后傅小官带着他去了离宸轩。 “原本打算是二月二南山狩猎之后,若你未死,我便见见你。没料到出了帝陵的那一档子事,南山狩猎没了,而你明日又要走了,所以选了这么个时间。” 傅小官煮上茶,抬起头来一笑,“对四皇子之名耳闻已久,小官也很想一睹四皇子风采。前些日子在太后宫里仅仅见了一眼,令小官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着实没有料到四皇子会亲自前来,倒是与我所想的见面区别甚大。” 虞问书嘴角微微一翘,问了一句:“那么,你所想的见面是怎样一番景象?” 傅小官垂头,摸了摸鼻子,为虞问书斟上一杯茶,“两种情况,要么是花前月下,要么……恐怕是在凄风冷雨中。” “如何才能够花前月下?” 傅小官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一次他垂头想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说来四皇子您肯定不信,我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大志向的。我和许多人说过,他们好像都不信,我希望您能够相信。我就是想舒舒服服的当一方小地主,和那些农人们聊聊种田的事,亦或带着妻儿在这偌大的国家四处走走、瞧瞧,就是这样。” 四皇子那双平直的眉微微一皱,“可你却来了上京。” 傅小官摇头一叹,“非我愿也,形势所迫,太多人想我死,想傅家死绝……”他抬头,盯着四皇子,又道:“蝼蚁尚且贪生,敢问四皇子,若是有人要你死,你是不是也得挣扎一番?” 他的身子往后一靠,又笑道:“所以我就是求个生存,奈何总是有人以为我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会坏了他们的好事,总是想要把我除掉,我只能挣扎反抗,就弄成了而今这般局面。” “如你现在归去,我保你一生富贵。” 傅小官又看向虞问书,两人四目再次相对,良久,傅小官哈哈一笑,“四皇子请喝茶。” 虞问天视线一凛,他自然明白傅小官这一笑的意思。 “而今虞问天已经去了东边,他再也不会回上京,老五从小习武,他并无一争皇位之心,父皇就我们三个儿子,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再做,就会成为未来的皇帝,你不信我?” 傅小官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问了一句:“不念师太在你那雨花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谍子,她仅仅起作为情报的转接传递作用,并非核心。” “她是如何进入雨花台的?” “你问这些有何意义?” 傅小官徐徐垂下眼睛,心想这虞问书难不成不知道不念师太的真实身份? “就是好奇,如四皇子不愿意说,那不说也罢。” 虞问书心里想的却是难不成傅小官也知道不念师太的真实身份? 对于这个话题,虞问书没有再回答,却说了这么一句:“去岁劫持你之事,是我叫人做的,对于这件事,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答应你。” 傅小官再次看了看虞问书,这厮倒是干脆得好。 可他却笑道:“你堂堂四皇子,没必要去为别人背那口锅。那是小事,早已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虞问书的心里却是一沉,通过他对傅小官的了解,这小子睚眦必报,嘴里说的如此简单,背地里却不知道又藏着多少雷霆之势。 自己抛出了这么多橄榄枝,他却一根都没有接下,如此看来,此行算是失败。 他浅饮了一口茶,一声叹息,站了起来。 “此行武朝,路途遥远,在祁山一带山匪众多,你可要保重。” 傅小官也起身,笑道:“多谢四皇子挂念,陛下派了玄甲骑士随行,想来无恙。” “如此,甚好!” 他抬步向门外走去,脸色冰冷如霜。 他身后的那青衣女子斜乜了傅小官一眼,背上的刀蠢蠢欲动。 却没有动。 因为道院三弟子此刻就在这府上。 傅小官笑眯眯送四皇子来到了前厅,却没料到西山快运的人来了。 一尊黝黑的大炮就放在前厅,旁边是一箱子弹药。 傅小官大喜,走过去摸了摸这冰凉凉的大炮,忽然对四皇子说道:“殿下如果有暇,要不要随我去看一出戏?” 虞问书止步,转身,看了看那事物,又看了看傅小官,“什么戏?” “炮轰亲王府!” 虞问书眉间一皱,又展颜一笑,指了指那东西:“这就是炮?” “对,这就是炮!” 这世界是有炮的,但是同样因为火、药的制约,大炮这个东西没有得到发展,还停留在最初始的状态——没有准头,射程不佳,移动困难,还得看天气。 所以这东西在战场上同样不适用,目前仅仅有部分城墙上装了几门,还得天天维护,为军中将士不喜,这便更加导致工部火器局没有动力去改良这东西。 可傅小官却很慎重的对秦成业说过这东西的重要性,也提出了改进方向。 如果这门炮能够达到当初的设计标准,那么它必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傅小官着人将这门炮用红布盖上,用一匹马拉着,带着一行人向三月巷子走去。 虞问书邀请了傅小官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在马车里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傅小官笑道:“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所以我只能请了殿下您同去。” “既然明日就要走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彗亲王也已经到了岭南,彼此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非得要这样做?” 傅小官掀开车帘,看着外面。 “这里是长街,那天的太阳没有今天的温暖。我很庆幸还能晒晒今天的太阳,不然在那一天我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下。” 他放下车帘,看向虞问书,很认真的说了一句:“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我这个人一直奉行一个宗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虞问书沉默了许久,晒然一笑,“所以我还是认为花前月下比较好。” “我也想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夫子庙的那破庙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虞问书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身边的那位青衣女人身上的杀意忽然鼓荡。 傅小官看向了那青衣女人,浑然没有在意她那双杀气凛然的眼,“南霸天,那日从彗亲王府里出来,你送走的那少年,究竟是谁?” “锵……” 南霸天长刀出鞘,虞问书却轻轻一拍,硬是将这一刀拍入了刀鞘,也拍散了南霸天的那一身杀意。 “你以为你知道很多事,其实你所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你我看来无法花前月下……”虞问书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一声叹息,“那便只有凄风冷雨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拍了拍膝盖,“殿下,有趣。” 南霸天那双秀眉紧蹙,心想这厮……无趣! 马车来到了彗亲王府的门口,傅小官叫人将那大炮摆在了街上,炮口对准了彗亲王府。 他兴冲冲的亲自**了一番,然后让人装上炮弹。 “殿下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轰了他这亲王府吗?” 虞问书仅仅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报那长街之仇,其实是次要的。毕竟我打赢了,也将彗亲王给赶出了上京……”他仔细的瞄着准心,调节着炮口的高度,还伸出一只手竖着大拇指比了比,又道:“你恐怕不知道,我那天对他的一个手下说了一句话……” 他取了火折子,将大炮的引信点燃,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老子一定要把他这亲王府轰成渣!” 随后他捂住了耳朵,四皇子还不明所以,便见引信闪烁着火花很快燃尽。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轰……!”的一声巨响。 那炮口冒出了一股黑烟,一枚炮弹飞了出去。 稍顷, 又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亲王府里顿时火光大作,然后有惊呼声,有痛哭声,有哀嚎声。 傅小官可没管他什么声,他又叫人装了一枚炮弹,重新填了火、药,再次点燃。 “我说过,老子要把他这亲王府轰成渣!” 第两百四十九章 神器 皇宫。 四皇子府邸,书房。 虞问书暴跳如雷! “疯子!” “傅小官就特么的一个疯子!” 他的胸口起伏难平,满脸狰狞。 傅小官对着彗亲王府开了五炮! 彗亲王带着两个儿子和一干家眷跑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凄惨! 浑身上下都是血,身上的衣袍还特么带着火星子! 彗亲王次子虞欢的一条手臂被炸断,彗亲王的一名小妾下半身都没了,就连彗亲王本人,身上也有数道血口,想来是被爆炸的碎片所伤。 傅小官却笑嘻嘻的走到彗亲王的面前,还很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话:“哎呀,我只是要炸你这亲王府的,应该遣人通知殿下撤出来才对。搞错了搞错了,不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他挥了挥手,招呼一群手下将那大炮又栓在马后拖走了。 却不是回傅府,而是去了宫里。 那玩意现在就摆在蝶仪宫外的院子里。 尚皇后带着陛下仔细的看着,“这就是他说的红衣大炮?” 尚皇后点了点头。 “怎么是黑的?” “臣妾也问了这样一句话,他说……给它批个红绸,它不就是红衣大炮了么?” 皇帝愕然,摇了摇头,“荒唐……不过这东西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他说他亲自测试过,说……请陛下不要生气,因为这玩意威力太大,他一时没找到好的地方,想着彗亲王就要走了,那地方大,所以……所以他就轰了彗亲王府五炮!” 皇帝一惊,过了片刻,哈哈大笑。 “走走走,随朕一起去看看。” …… …… 这一晚在董府吃饭。 除了傅小官和道院三弟子,多了一个虞问筠。 她也要去武朝。 饭桌上自然有傅小官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他大快朵颐,不留痕迹的拍着丈母娘的马屁,让董夫人乐呵得合不拢嘴。 “你呀,这次去武朝可得多加小心,那毕竟是别的国家……来多吃一点,我听说武朝的饮食很是粗糙,你这一去,可要数月才能回来。” 说着董夫人亲自给傅小官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董修德默默的看着,嘴里的饭菜难以下咽。 他很委屈,却没地方倾述,这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很难受。 “你们放心,陛下可是派了五百玄甲骑兵,再说身边还有道院的三位高手,我们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傅小官说了这么一嘴,算是宽了董夫人的心,于是董夫人又给苏珏苏柔和苏苏夹了菜,说道:“可拜托三位了,小官这人老惹事,你们可多担待一些才好。” 傅小官心想丈母娘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可不都是别人来招惹自己的么? 苏珏三人谢过,他说道:“你们放心,只要我们师兄妹三人活着,傅公子他们就不会少一根头发。” 对于绿林人士,董夫人曾经是不喜的,但现在她很喜欢,因为她也听说了这道院三人的厉害。 有他们在,她的心里着实放心不少。 一席欢乐的饭后,董康平带着傅小官等人照例坐在了茶台旁。 董书兰煮茶,董康平看着傅小官问了一句:“今日那事,你何必呢?” “做给陛下看的……爹,啊,伯父……” 董书兰羞红了脸,在茶台下扭了傅小官一把。 傅小官咧嘴又道:“伯父,我的目的是为了让陛下知道这大炮的厉害,这就是格物的成果。以前的大炮为什么没有实际意义?这不是大炮的问题,而是技术上面的原因。如果陛下去看了这大炮的战果,估计他会重视格物。也只有重视格物,虞朝才有可能站在这世界的顶端。” 董康平皱着眉头听着,格物这个东西在虞朝,甚至整个世界都并没有形成一门学科,仅仅是在坊间流传,所以就算是工部的那些匠人们,也几乎都是在坊间招募的。 现在听傅小官这么一说,他都很想去彗亲王府瞧瞧,如果真有傅小官说的这么厉害,倒是可以推动一下陛下,看看能不能在学宫成立这样一门学科。 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带着皇后真去了彗亲王府,在见了那一番景象之后,皇帝皇后回到宫里,皇帝坐在椅子上盯着那红衣大炮看了很久很久。 “我听说李老先生授予你了客座教授?” “其实我是不想当的,他非得要我当。我一想不过就挂个头衔,每月还有三十两银子的进项,就答应了。” “这对你也很有好处,武朝回来之后,你得多去学宫上上课。” 傅小官就不明白了,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那些学子们,以后就会打上你的烙印,他们就是你的弟子!” 傅小官明白了。 这世界极为讲究身份溯源。 凭着他的名气,那些他所教授的学子们自然会宣扬自己是傅小官的学生,这就是烙印。 而后这些学子要么入朝为官,要么回家乡做别的事情,哪怕天各一方,那烙印却依然存在,甚至会伴随终身。 他若想在这朝中拥有自己的势力,他就必须有自己的追随者,而那些学子们就是最好的追随者。 陛下不会认为他结党营私,剩下的四大门阀也不会认为他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这就是润物细无声的生长,在傅小官需要的时候,他只要振臂一挥,那些带着他的烙印的学子们自然就会响应。 姜,果然是老的辣! 傅小官对自己此前消极的心态感到愧疚,恨不得这时就跑去学宫为那些学子们……洗洗脑! “去了武朝,你肯定会见到文行舟。我估计你上元节诗会的那首词恐怕也传到了武朝,这其实不是个好事。文行舟的那首词一直是千碑石上元诗会甲字第一,这是武朝的骄傲,你却将他们的这份骄傲给踩了下去。文行舟虽然不会对此计较,可他的弟子却遍及武朝。所以我估计会有许多人向你挑战——武朝重武,他们当然不会在文事方面和你挑战,那么你可注意了,认输,不丢人,毕竟你是文人。” 这特么的! 傅小官忽然觉得这老丈人才是厉害的主,他几乎已经预见自己去了武朝会遭遇一些什么,可自己至今依然没有气感,也就是说在武艺上,他就是个不入流的渣渣。 这怎么比? 那肯定得龟着。 老子不出来,你们总拿我没办法! “躲,是躲不掉的,这涉及到国家的颜面。但是你面对他们认输,别人不会认为你就真的输了。术业有专攻,就算是虞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就让他们在武道上找回一点颜面又何妨?这次的主题是文会,你只要文会赢了就行。” 傅小官虚心的听取了董康平的意见和建议,随后他离开这里,和董书兰虞问筠向后院走去。 后院是董书兰的闺房。 去那里当然不会发生点什么,就是去看看董书兰对此行武朝所做的商业计划书。 董书兰的目的很明确,要在武朝的国都观云城设立挺美的分部。 这是傅小官曾经说过的东西,商业要想做大,就得全方位的布局。这是挺美第一次在国外布局,董书兰很是慎重。 来到闺房——傅小官对闺房很是好奇。 这是未出嫁的女子生活的地方,按照曾经看过的戏文,待字闺中的女子通常是精于女红,可他打量了一下董书兰的闺房……好吧,这里啥女红都没有。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墙角! 他的眼里满是震惊,就连心跳都前所未有的加快! 虞问筠看见了傅小官的异样,问了一句:“怎么了?” 董书兰顺着傅小官的视线看去,那处角落里放着她去岁从临江带回来的那个黑匣子。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不开。” 可傅小官却仿若未闻,他快步走了过去,将这黑匣子提了过来,摆在了书桌上。 许久没有打理,黑匣子上面布满了灰尘。 董书兰见傅小官如此重视,便取了手帕将灰尘擦去,问道:“你知道这个东西?” 傅小官轻柔的抚摸着这黑匣子,熟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他笑了: “我想,我应该是知道它的。” 董书兰楞了一下,“怎么打开?是个什么东西?”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纹!这身体都换了,指纹还能不能生效? 可自己是魂穿的,按照道理,这东西可不应该随着他过来才对。 他咽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无比慎重的将食指落在了这黑匣子的指纹扫描处。 “咔嚓!”一声轻响,傅小官大喜,果然没有道理可讲! 黑匣子的锁打开了。 他揭开了黑匣子,里面放着他无比熟悉的三把武器! ***反器材狙击步枪! ****手枪! 还有一把****! 第二层是弹药,.50bmg子弹五发,.44手枪子弹三十发! 傅小官的手落在了***上,他拿了起来,靠着肩膀指向门外的夜色打开了夜视镜,多么熟悉的感觉! 这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安身立命之本! 有它在手,嘿嘿,如果瞄准北望川给他来一家伙……武圣算个屁! “这是什么东西?”虞问筠问了一句。 “神器!” 【第三卷终】 第两百五十章 规矩 宣历九年二月初五。 龙已抬头是为春,但这早春却依然寒冷,尤其是在这天尚未亮的清晨。 董书兰的两架马车已经停在了傅府的门口,她仅仅带了随行丫环小旗,行礼也就四口箱子。 一口装的是换洗的衣物,一口装的是香水,一口装的香皂,还有一口装的亵衣亵裤。 这些事物是她此去武朝都城观云城时候作为首批货物,要寻一处铺面来摆上去试卖的。 而傅小官也很简单,除了苏珏三人,便只带了春秀,当然,那口黑匣子也已经放在了马车里。 两人一行共计六架马车,碾着昏黄街灯下的青石路面,向鸿胪寺驶去。 鸿胪寺的大门外,一百学子已经聚齐,此刻正在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兴奋,有对武朝熟悉者正在说着武朝的事儿,傅小官便听见了一个声音:“你们去了就知道,那观云城之所以叫观云,那是因为它很高,云在城下,城在云中,其景致极为美丽,所以……” 那声音低了下去,傅小官却依然听了个清楚,“所以观云城的女子皮肤极为水灵!我可告诉你们,观云城有著名的三处台,其一就是观云台,那地方只怕你我去不了,而第二处便是摘星台,那地方太高,恐怕你我也去不了,第三处便是位于十里平湖的流云台!” “流云台只要有银子就能去,那里的姑娘,啧啧啧,个个堪比红袖招的柳烟儿,反正你们去了就知道。但是流云台的规矩可和咱们金陵的那些青楼不一样,进门就得交十两银子,这为门费,至于能不能得到某个女子的青睐得以入了那暖阁欢度一霄,可就要靠诸位学友们的才华了。” 于是有欢笑声起,又有许多细碎的话语,傅小官咧嘴一笑,心想这些王八蛋,果然是披着人皮的狼! 文人好这一口,这是雅俗,倒不是什么非法之事,傅小官当然没有去管。 他下了马车,却见最外面停着一架四匹马拉的豪华大车! 虞问筠就站在那,垫着脚向他和董书兰招了招手。 二人走了过去,虞问筠贼兮兮一笑:“我们三个就乘这辆,可舒服了,还是母后去岁回齐州省亲时候造的,送给了我。” 这当然好,傅小官邪恶一笑,董书兰顿时明白了他之所想,转头丢了他一个白眼,脸儿却有些发烫。 让傅小官没有料到是秦秉中居然来了。 他来到傅小官身前,说道:“可记得问问文行舟,他那新学若有成书,带一本回来给我看看。” “秦老哥放心,我可一直记在心上。”傅小官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着实有点忙,没有去府上看您,您可别往心里去。” 秦秉中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没可能闲着,再说……我为圣学做纾著,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你若真来了我府上,只怕我还没心思招待你。” 傅小官大笑,想着上官文修在学宫对他说的那番话,“您老可不年轻了,我还想多和你喝几年茶,多和你下几年棋的。圣学纾著这个玩意你若是当打发时间,我觉得可以,但你若是真付诸心血……老哥啊,听老弟一句话,圣学这个东西,迟早都会被淘汰。” 秦秉中一怔,“何出此言?” “无论是社会还是历史还是文明,它们都是在进步的。比如你所说的文行舟,他的那番见解,如遇明君,是可以推行并取代圣学的。从人治而法治,这就是进步,也是历史的必然。当然,他的法治并不完善,更不完美,可如果推行下去,如这圣学一般历经千年,它就会被补齐,其中弊端也就会被更正。” 秦秉中的眼里露出了一抹茫然,他的内心是相信傅小官这一席话的,但是圣学却已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又觉得天下之治,当以圣学为本。 这很矛盾,两种观念的冲撞让他难以明辨孰是孰非。 “对于新学老哥你也不需放在心上,那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两种学派最终定然会碰撞,我也不知道其结果谁输谁赢。这些并不重要,我只希望老哥您好好将养身子,愉快的生活,就是这样。” 秦秉中却摇了摇头,很是慎重的说了一句:“不,这很重要!” 傅小官这就没招了,一个老学究的观念凭他几句话显然无法改变。 秦秉中却笑了起来,“我是想要看见这样的碰撞的……想来,定如烟花一般璀璨!” 傅小官心想,你老怕是对烟花有什么误解。 那可是生死之争! 血染江山一般的惨烈! “行了,你去忙,我回去了,记得把那书带回来!” 秦秉中摆摆手走入了夜色中,傅小官看着那已然佝偻的背影和那沉重的脚步,心想自己也是嘴欠,这样一说,他反而更加要去深入了解对比圣学与新学之间的差异。 没多久,礼部侍郎徐怀树和鸿胪寺少卿董详芳从官署中走了出来。 董详芳拿着名册逐一对号,清点无误之后,徐怀树站上前来: “此去武朝文会,为宣扬我大虞之文事。尔等都是大虞杰出的才子,本官在这里给你们讲几点规矩。” “其一:此行路途遥远,必须遵循礼部随行官员之安排,如有违令者,视为放弃资格,学宫会将其除名,尔等切记!” “其二:至武朝观云城之后,尔等皆需住宿于我朝使馆之中,若有外出者,需礼部官员批审,若擅自离开,视为放弃资格,学宫同样会将其除名,尔等也要切记!” “其三:此为文会,陛下对尔等期望甚高,希望尔等能为大虞扬名,作出不朽诗篇。此行之杰出者,回京之后无须参加秋闱,陛下赐进士出生,加赏官位。” 这才是这些才子们此行之重点,人群顿时欢呼,心想若能扬名,像那傅小官一样,直接就得了从五品的官儿,比之外放一县县令,这起步可就高得多了。 “肃静!”徐怀树虚按双手,待得此间平静,又说道: “最后一点:此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所有人,包括礼部随行人员,皆以太中大夫傅小官之意见为准,任何有违背命令者……斩!” 第两百五十一章 伤离别 这最后一句话就有些严厉了,不再是学宫除名,而是砍头! 这些学子多为兰庭诗社的成员,以秦文哲为首,他们对此并没有意见,本来在他们的心目中傅小官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何况院长大人也已经告诉了他们,傅小官已经成为了稷下学宫的客座教授,以后是要教导他们的,那便是老师了。 老师,这是一个神圣的称呼。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 这就是规矩! “时辰已到,各自登车,出行!” 场面有些混乱,傅小官对苏珏三人打了个招呼,浑然没有去理会投向他的惊诧视线,他就这样登上了九公主虞问筠的豪华马车。 果然舒服。 不但宽敞,椅子也柔软,里面还有暖炉,中间还有一张桌子,两旁放着一些水果点心等吃食,甚至还有几箱西山天醇。 这样的出差可以多一点。 傅小官笑了起来,看得虞问筠和董书兰心里的小鹿儿乱撞。 当马车刚刚驶出鸿胪寺的大门,傅小官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燕小楼在叫他,声音有些急迫,他只好叫停了马车,走了下去。 燕小楼脸儿通红,眼睛清澈。 自从燕小楼在正月十五夜为他而伤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傅小官仅仅去过燕府两次,然后他就真的没时间了,对此他倒是有些内疚。 “我知道两位姐姐陪你去武朝,心里就放心了不少。我也不知道能够为你做些什么,便寻思武朝比我们金陵来的暖和,就为你做了两身衣裳……” 燕小楼的脸蛋更红,她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傅小官,又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墨玉玉佩,“这玉佩来自樊国,母亲说是由樊国烂陀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能保佑佩戴者逢凶化吉,我给你戴上,记得万万不要取下来。” 傅小官弯腰,燕小楼微微踮起脚尖,将这玉佩戴在了傅小官的脖子上。 “你去吧,我会在上京等你们回来。” 傅小官的心里非常感动,很想要将这小妮子搂在怀里,却也知道这可不是时候,所以他仅仅说了一句:“好,你等我们回来!” “嗯。”燕小楼乖巧的点了点头,脸上灿若夏花,“你上车吧。” “好!” 傅小官忽然凑了过去,他的脸几乎贴着了燕小楼的脸,燕小楼身子本能的往后一仰,心儿忽然砰砰乱跳,心想他怎么能在这里这样子呢? 然而傅小官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有个事情你得帮我处理一下,烟雨楼有一个叫柔怡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有了身孕,我此去武朝没有办法照顾她,你帮我将她接到你燕府,让她就在那里生产,切记,找个靠谱的理由,不要让任何人怀疑!” 燕小楼一怔,你有了问筠书兰和我,还在外面养小的?! 她的眼圈儿顿时红了,很是委屈,傅小官一看,连忙解释道:“和我没关系,是我一个极为重要的朋友的妻子,他出征了,但仇人很多,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燕小楼这才醒悟过来,也低声说了一句:“可瞒不过我爷爷啊。” “不用瞒你爷爷。” “哦,我知道了。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燕小楼的脸儿,羞得燕小楼无地自容。 “经常去傅府坐坐,那里以后可是你的家。” “嗯……!”燕小楼声如蚊蝇,垂着头,心儿比吃了蜜还要甜,“你走吧。” 傅小官转身上了马车,车队再次启程。 燕小楼就站在昏黄的灯下目送着,直到长长的车队消失在她的眼帘,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悲戚起来,然后她眼里的泪珠儿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从去岁红楼一梦神交至今,心心念想好不容易才算是得到了实现,可他却又要远行,而自己却无法随行,这……才是煎熬! “小姐。”丫环小雪有些担心。 “嗯。” “看不见了。” “不,看得见的。” 小雪无法理解,燕小楼依然望着远方,心里又默默的念了一句:看得见的! …… 这辆豪华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董书兰沉默许久开了口,“小楼……是个好姑娘。” 虞问筠点了点头,“嗯,前些日子吃茶,小楼说起了对你的心意,哎……都是女子,我便也理解了。” 董书兰又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颇为凶狠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在哪里修来的福分,倒是便宜了你!” 傅小官哈哈一笑,愁绪顿解。心想这或许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毕竟上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未曾牵过,更不用说谈恋爱了。 他们后面是苏苏的马车,她和苏柔同乘一辆,里面放了一大堆零食,主要是五味斋的桂花糕。 她一边吃一边放下窗帘,“啧啧啧,真令人感动!” 苏柔依然绣着花,抬起那双细细的眼问了一句:“你可有啥想法?” 苏苏眉儿一扬,“没有,还是桂花糕更令我感动!” “六师妹。” “嗯。” “你最近在看红楼一梦。” 苏苏捏着桂花糕的手一僵,嘴里也停止了咀嚼,她楞了数息,嘴儿又动了起来,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说道:“你们都说他那书写的极好,我自然也想要看看。” “看了之后觉得如何?” “嗯,是挺好的,不过就是太悲伤了一点。” 苏柔垂着头继续绣花,过了许久,又冒了一句出来:“苏苏。” “嗯。” “你自从看过那红楼一梦之后,夜里哭过五次。” 苏苏又是一怔,“没有吧,我为什么要哭?” “苏苏啊,师姐曾经就对你说过,过往如云烟,该忘的就忘记。你是在梦中哭泣,你甚至还叫出了你父亲的名字,这是很危险的。” 苏苏顿时茫然,过了许久,她沮丧的说道:“三师姐,我真的无法忘记,几百个人的血啊,你根本不知道那些血在火里燃烧时候发出的声音……” “别说了,你现在没有机会报仇,先放下吧。” “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苏柔又抬起了眼,一脸怜爱。 “六师妹,你或者需要轰轰烈烈的去谈一场恋爱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离金陵 此行担负着护送任务的是禁卫军的五百玄甲骑士。 其首领是霍淮谨手下的一名骑都尉,名为薛平归,三十来岁,出身于齐州,倒是和上京薛阀并无关系。 他在队伍的前方安排了三百玄甲骑士,后方安排了两百骑,然后来到了九公主的马车旁——他当然听说过傅小官和九公主之间的关系,却也觉得傅小官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窝在公主行辇里,实在有违规矩。 可他至今依然清楚得记得霍将军对他说的一席话:此去武朝,你一应事情都只需要对傅小官负责,尤其是他的安全,不可出任何问题! 那么这个傅小官究竟会在公主行辇干啥……这当然就不是他能够过问的了。 他骑着战马与行辇并行,低声向傅小官说道:“下官薛平归,不知道傅公子对此行有何安排?” 傅小官正吃着虞问筠给他剥的葡萄,随口应了一句:“薛将军呆会拿一张地图给我瞧瞧就好,至于此行歇脚打尖……你自己做主就行。” 这是个比较好侍候的主! “下官遵命!” 他伸手就从袖袋中取了一份地图递了进去,傅小官接过之后,他打马走在了队伍的前面, 心里想的却是傅小官这个少年——初闻此名,便是长街血战,这个书生的那份胆魄传至军中,着实让他们这些军人感到佩服。 若是换成他们,在面对彗亲王的儿子作出那伤天害理之事的时候,他们敢悍然出手吗? 这个问题霍淮谨霍将军曾经对全体御林军提起过,然而所有的军士们扪心自问,却没有几个敢大声的回答。 面对强权而不低头,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但傅小官做到了,而且还做的很好,他自然赢得了所有军士的尊重,哪怕彼此从未曾见过。 薛平归同样尊重傅小官,心想此行定要倍加小心,让傅公子安然抵达武朝观云城。 马车里的傅小官将这地图摊在桌子上,张嘴又吃了一颗葡萄,有点酸,他摆了摆手,仔细的看着这张地图。 此行路途大致三千两百百余里,按照计划,路上所需时间四十天,他们将于三月十五抵达武朝都城观云城。 寒食节为冬至后一百零五天,今年的寒食节在三月二十五。 如果一路顺利,他们能够在观云城修整十天。 傅小官的手顺着地图上标记的红线一路游走,停在了虞朝与武朝的边界线——祁山关! 祁山山脉绵延千里,跨出祁山关就是著名的祁山走廊,这走廊……傅小官的手指一直向前,可真特么的长! 然后他的手指往回而行,落在了祁山的这处边陲小镇,它的名字倒是形象,就叫边城。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叠资料,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了一页。 这是他此前叫细雨楼打探的这一路的消息。 对照着地图,他知道了边城并不小。 边城驻扎着守关的三万将士,边城就有了许多百姓,这里常驻百姓居然有五万之多! 按照细雨楼的资料,边城又是一处鱼龙混杂之地。 边城距离大虞南方最大的城镇苍彤仅仅四百余里,而南部边军的大本营就在苍彤和边城之间的苍溪平原上。 傅小官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如果有人想要对他动手,最好的地方就是祁山走廊。 两边要么是高山,要么是绝谷,长达百余里的祁山走廊里面连个驿站都没有,而队伍是必定要在祁山走廊过夜的,因为山路难行,车队根本走不快。 至于过夜的的地方…… 他的手指落在了走廊的深处,地图上标明了这一位置的名字——溪谷。 对照细雨楼的情报,这是一处颇为宽阔的谷地,是两国往来的行商门必定落脚的地方。 只是因为两国间的商贸并不繁荣,所以这溪谷也没有固定的建筑。 甚至在细雨楼的情报中还提到曾经有一股山匪横行在这大山之中,只是这些年好像弄不到什么油水,便再没听到消息。 他暂时看到这里,将一应东西收了起来。 “你担心这地方?”董书兰也在看着,问了一句。 “倒不是很担心,我们有五百玄甲骑士,山匪是定然不敢来的。而我们出发的文书也早已交给了武朝驻上京使节,想来他们也传回了武朝。按照道理,只要我们走出了祁山走廊抵达了武朝的边境,武朝是要派边军迎接的。” 毕竟大虞是受了武朝的邀请,作为主人,武朝确实应该这样做,何况在那文书里也有九公主的名字。 九公主自然代表着虞朝皇室,这规格待遇就比原本的一行文人高了许多。 临行前一天四皇子说祁山一带山匪众多,你可要保重——这话他可记着的,因为这关乎着他的小命! 不过自己身边有道院的三个牛叉弟子,他倒是不担心出什么篓子。 随着这马车的一摇一晃,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傅小官掀开车窗看了看,车队已经离开了金陵城。 虞问筠这时候说话了,脸上洋溢着笑意,“太后临走前,将南山别院送给我了。” 傅小官没听过这南山别院,心里没什么感触,可董书兰却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儿: “不会吧?那可是皇家别院呢!太后送给你……陛下若是要去南山狩猎可怎么办?” 虞问筠像一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窃窃一笑,“我可不管父皇母后他们,反正那地方是我的了……我说,我们武朝回来之后一起去瞧瞧?还有啊,太后可有一个条件,她临终时候说那别院外有许多田地,她要你将说的那亩产五六百斤的稻子种上去,她可是要看着的!”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如果她看着,会不会太恐怖了一些? 不过如果真有田地那当然不错,从本质上来讲,他还是临江一小地主。 “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今年不行,今年只能培养出傅二代,等明年吧,明年我让王强这小子带上种子来上京,去南山别院侍候那些田地。” 傅小官并不知道那南山别院外究竟有多少田地,那可是皇家农庄! 方圆数千米!能够开垦出良田数千顷! 第两百五十三章 两封密函 虞问筠自然开心,笑道:“临江有个西山别院,这金陵外有个南山别院,我们还差东北两处,就有了四处别院……以后哪舒服就去那住一段时间,是不是很好?” 董书兰却瞅了虞问筠一眼:“那得赚多少银子才够开销的?傅府全弄好花了十几万两银子。南山别院我虽然未曾去过,但最近这些年陛下都没有再去南山狩猎,父亲曾经说起,陛下出巡狩猎一次要耗资近百万两银子,其中一大半是修葺南山别院。” 董书兰探出身子,偏着脑袋问道:“你说说如果以后我们去住,五十万两银子得丢进去吧。” 虞问筠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展颜一笑,伸出手来抓住了董书兰的手,“不是有你么,你可是未来的管家婆财神爷!” 董书兰眉儿一飞,颇为骄傲,“西山那边我派了府上的一名账房过去,协助伯父打理一下西山的账务,那边的账务太乱,都是他整的……” 董书兰瞪了傅小官一眼,又道:“那边的支出颇大,但后面的收益应该不错,尤其是瑶县的工坊。至于凤临山……那就是个烧银子的坑,还未见效益。” 凤临山断魂崖,那地方的铁矿开采早已步入正轨,高炉也经过试产确定了比以往的炼铁炉好了许多倍。红衣大炮那玩意儿就是用的断魂崖出品的铁来锻造的,所以它不会炸膛。 可是铁这个玩意儿若是直接卖,它是不划算的。 国家有铁矿,国家所属的铸造局根本不会在外面采购铁矿,何况傅小官也压根就没想过要将自己炼出来的铁卖掉。 那些铁品质很高,他需要将那些铁变为武器盔甲,一来装备他的那支私军,二来才是卖给虞朝。 现在还没到那时候,这事儿估计得等到年底,让董书兰去和长公主殿下谈谈。 那些武器盔甲肯定是比现在的好几倍,傅小官并不担心长公主不买,所以凤临山的利润产出至少得明年才能见到效益。 “你西山造的那红衣大炮,父皇和母后去过彗亲王府看过。说的是探望,嘻嘻,母后回来说彗亲王跪在父皇面前可是把你一阵数落。母后说这大炮的威力极大,彗亲王府的后院前厅都有几处一人深的坑,还倒了许多建筑,父皇回来之后看着那红衣大炮看了半晌,估摸是对那事物动了心。” “那东西被送去了工部……”虞问筠有些担心,盯着傅小官问道:“万一工部弄出了这东西,你岂不是就无法卖给父皇了?你不应该将这东西送到宫里来的,那可都是银子呀!” 傅小官笑了起来,“无妨,就是要给陛下瞧瞧。只有他亲眼瞧见了才会明白这大炮是利器而不是废物。你们放心,工部是造不出来的,陛下若是想要,只能和我买。” 董书兰也觉得傅小官欠了考虑,丢了他一个白眼:“买?陛下若是征用,你能咋办?” 傅小官一愣,不会吧……! 就在傅小官以为不会的时候,贾公公骑着一匹快马追了上来。 车队停下,傅小官下了车辇,贾公公递给了他一封密函,“傅公子,为了追上你,杂家的屁股可都颠开了花!你且看看,陛下很急的。” 傅小官心想你个武圣,装的还真特么有模有样! 他打开密函一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红衣大炮,朕很是喜欢,朕寻思此物用于战场会起到莫大的作用。所以,朕记你一大功,速速送一百门红衣大炮入上京,朕要用它们把夷朝的军队轰成渣!” 卧槽! 你想啥呢? 傅小官呆楞楞楞了很久,贾公公凑过去问道:“如何?” “没有办法,还请公公您转告陛下,一门炮五千两银子,一发炮弹一百两银子,而且我只能保证在一个月内给他十门。” 贾公公却咧嘴一笑,又取出了一封密函递给了傅小官,“陛下料事如神!” 傅小官接过这封密函一看: “银子暂时没有,但东边战事紧要,在此关头,朕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不要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因为太后仙去之事,导致你与书兰和问筠定亲之事未能实现,朕思之,颇为过意不去,但碍于礼仪规矩,朕无法改变。故朕赐予你和她们的婚书三份——另一份是燕北溪那老东西的强烈要求,念在燕北溪为社稷操劳并以死相逼的份上,朕就一并答应了。” “这三份婚书由朕亲笔,由司礼监备份,便是将你与三女之间的事彻底定下。朕之所愿,便是希望你能心安。从此刻起,你就是朕之女婿,为朕之天下计,你不再是旁观者的身份,你对社稷之功,朕均记在心里。” “另,《国富论》一书朕已细看,却有诸多疑惑,待你武朝归来,再详细解说与朕听。按照你书中之意见,朕与燕北溪同意先行试点。目前试点所选县郡为临江瑶县,河南府巩县,齐州开阳县,永宁州曲邑平陵二县,以及宁州河余县这六县。” “但朕与诸多臣工在商议之后认为,此事之推行还得落在你的肩上,无它,就算是燕北溪也束手无策。朕已着政事堂起草商农并进之政策,想来你回上京之时,此事已宣扬全国。你随后以经略钦差之身份再去推行改革,便无后顾之忧。” “你需时刻谨记你乃朕之女婿,若无一番大作为,便是朕以及皇后,还有燕北溪眼瞎,你且行且思之!” 贾公公笑眯眯的又从袖袋中取出了三份大红婚书。 “恭喜傅公子!” 傅小官接过婚书,瞪了贾公公一眼,摸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塞到贾公公的手里,依然严肃的说道:“陛下那要求超出了实际,现在红衣大炮的技术并不成熟,月生产最多十门,这一点还请公公务必转告陛下。另外,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贾公公转告陛下。” “傅公子请讲。” “西山缺少制造弹药的材料,我这就去写一份情公公带给陛下,否则就算有炮也无用。” “另外,请贾公公转告陛下,施阀名下的收缴的产业,请陛下转到九公主的名下!” “……” 第两百五十四章 蝉衣 傅小官转身走入了车辇,看着虞问筠和董书兰贼眉鼠眼的一笑,将三份婚事递了过去,拿出一张纸用炭笔将弹药所需的一应材料写在了上面。 董书兰和虞问筠接过婚事一看,脸儿顿时一红却尽皆大喜。 这可是皇帝所下的婚书! 那鲜红的印章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她们就是傅家的人了! 二女正要问询,傅小官摆了摆手,拿着这张纸又下了马车。 “这些东西想来工部都有,公公回去之后请陛下尽快送到西山。” 贾公公将这纸张收好,并没有走,那张老脸上颇为纠结,傅小官还以为那句话让他为难,心想施阀的那些产业放在九公主的名下,陛下能吃多大点亏? 陛下的脸皮可比他还要厚,用一件本来就已经成为事实的婚书,不但换了他的红衣大炮,还换了傅小官为他鞍前马后劳心费力去操持……这老东西才是真的狡猾好不好! 贾公公那双稀疏的眉一展,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件事物递给了傅小官。 “这东西叫蝉衣,江湖之人都知道前朝神匠竺晞打造了七把神器,但极少有人知道他还打造了一件神装,就是这东西。” 傅小官一喜,接过来一看,入手冰冷,几无重量,似金非金似铁非铁,为玄色,薄如蝉翼,轻似鸿毛——“这东西有什么用?” “寻常刀剑无法伤到你,能挡一流高手全力一击。”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东西才是真的宝贝! 他迟迟无法凝出气旋,也就是迟迟无法进入武者的行列,有了这东西再配上自己的神器,可就是攻守皆备了。 “只能挡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 贾公公瞪了他一眼,“你还想怎样?” “如果被一流高手一顿猛打……” “你一样会被锤死!” “……那像你这样的圣阶呢?” 这次贾公公想了数息,说道:“恐怕能剩下一口气。” 那就更好,至少死不了。 可接着贾公公又说了一句:“后半辈子估计都废了。” “……” …… 拥有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傅小官可不想后半辈子躺在床上看着秀色流泪,所以他心里想的还是苟着。 而今自己的仇人貌似不多了,但愿四皇子能安分一点吧。 他回到了车辇上,车队继续前行。 这时候他才拿起那婚书看了看,笑道:“这意思是不是我们就能同房了呢?” 董书兰羞红了脸咬着嘴唇丢给他了一个白眼。 虞问筠瞪了他一眼,“这婚书仅仅代表订婚,你又没明媒正娶我们,我们可还没有进那傅家的门!” 傅小官哪管其他,两手一搂,车里一片香艳。 所谓奋斗,其目的自然就是为了现在这般。 过了许久,**渐歇,二女艳若桃花,鬓发凌乱。 虞问筠可还是第一次经历这般阵仗,几欲疯狂,若非此地不便,恐怕傅小官的愿望就已经实现。 又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们才醒过神来,都瞪了傅小官一眼,整理好了衣裳鬓发,坐到了傅小官的对面。 董书兰这才问了一句:“陛下为何会这样做?” “他盯上了我那红衣大炮。” “那日我就叫你将那大炮拖回府上,你偏偏要送去宫里。” 傅小官摇了摇头。 “彗亲王府可不是白轰的,既然出了那口恶气,自然得付出代价。我本来就准备将第一批红衣大炮送给陛下,毕竟东边在打仗,红衣大炮也需要战争的检验,虞朝也需要东边的胜利。” 傅小官心里一声叹息,又道:“这一战需要速战速决,如果打成了持久战对于虞朝是极为不利的,会带来很多严重的后果。” 董书兰想起了父亲所言,知道国库几无存银,再加上刚刚才覆灭了费施两阀,这两阀根基颇深,余孽想来是不少,如果虞朝在东边战败,这些人免不得会兴风作浪而导致朝局动荡。 三人聊起了虞朝的事情,对于真像傅小官并未多言,而是将话题引到了随后的商业之上。 两个女人对此更感兴趣,毕竟这家业越来越大,所需银子也越来越多,比如南山皇家别院,那可是需要大几十万两的银子去修葺,更何况平日的维护费用。 他们在马车里聊着这些事情,上京皇宫的御书房里,皇帝与燕北溪燕师道以及董康平毕栋还有上官文修也在说着关于银子的事情。 “学宫要率先宣扬商农并进之政策,然后此政策朕要求国子监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它宣扬至全国各处学府,要让天下学子明白一个道理,读书,并不单单是为了入朝为官,也可以去研究格物嘛,也可以去经商嘛,这些都是好的出路。你国子监得让天下学子知道格物和经商并不是下贱事情,它们和当官一样高尚。” 虽然前些日子中书省的中书令尚大人已经给他说过此事,但此刻他听着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着上官文修一脸震惊而懵逼的表情,皇帝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说道:“这是傅小官之策,你就说傅小官倡议天下学子以格物为荣,以经商为荣。” 燕北溪等人瞧了瞧皇帝,心想这锅甩得漂亮,以傅小官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这锅由傅小官来背确实恰当。 因为傅小官也经商啊,也搞格物啊,不信?不信你们去西山瞧瞧。 所谓言传身教,大致如此。 上官文修懂了,便听陛下又说道:“国子监要召集天下有志于格物者,朕要在稷下学宫开启格物课程,教习与学子皆不论出身,不论年岁,对格物之道造诣颇深者为师,有志于此者为徒,一应学费全免,教习之待遇相同,学生每月另外给予纹银三两。” “朕还不信,这格物会推行不下去了!” “你再记住一点,工部现在那些家伙尸位素餐,朕是要重组工部的,而工部的人员必须从格物学子中选拔,此后会出详细的考核政策……” 第两百五十五章 风雪夜归人 说着皇帝看向了低着头一脸惶恐的毕栋,眉间一皱,满脸鄙夷,“傅小官凭着自己招募的一些匠人,就能够将那红衣大炮给捣鼓出来,而且解决了此前存在的诸多问题——朕让你将那大炮拖去工部仿制,你居然告诉朕炸膛了!” 他伸出手指着毕栋,“你给朕说说,他的大炮为什么就不炸膛呢?” 毕栋连忙回道:“启禀陛下,他造那大炮的铁,比工部的好很多。” 皇帝大怒,“他傅小官能够炼出那样的铁,你工部就炼不出来?朕每年花那么多银子养你们还有何意义?养一群狗还能够看家护院,可你工部那数百号人呢?能干什么?” “你们以前告诉朕这东西根本没有实用价值,那么我现在问问你,如果将这红衣大炮摆上城楼,它有没有价值?如果在前线有这样的数百门大炮,它有没有价值!” 毕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却说不出话来。 上官文修心里一惊,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如此重视格物的道理。 又是傅小官! 果真神人也! 这格物和商农并重之策看来是傅小官提出来的,那国子监就必须全力以赴的在学子中推行! …… 车队于傍晚抵达了板桥驿,这地方居然还下着雪。 驿站的驿馆很是清冷,这样的天气极少有人远行,但因为有薛平归派了军士打前站的原因,驿馆里掌上了灯,驿官也着人备好了这几百号人的食宿。 负责驿站的就是驿官,属于虞朝的编外人员,但也领着虞朝的粮饷,负责的就是打理驿站,保证驿站能够正常使用,其目的原本是为了战争时候的情报传递,发展到后面就成了远足行人打尖歇脚的地方。 这里距离金陵已经较远,附近也无大的城镇,驿站外是一片积雪覆盖的原野,视野开阔,未见闲人。 傅小官提着那口黑匣子驻足观望了片刻,便带着一行人向那一排二层楼房走去。 在薛平归的带领下,他们上了二楼,去各自的房间也看了看。 或许是因为知道此行人员极为重要的原因,驿官把这几处房间布置得挺好,里面燃着暖炉,床上的被子也都换成了全新的。 可这一行足足六百多号人,凭着驿站这二十来间房肯定是住不下的,所以傅小官问了一句:“其余人等如何安排?” 薛平归躬身行礼,回道:“我等带有行军帐篷,那些学子们只能挤一挤,这一路差不多都是这样,他们也都知道。” 傅小官点了点头,说道:“晚餐送一份上来,我等就不下去了,叫他们吃完早些歇息,你恐怕得辛苦一点,注意布置好暗哨。” 薛平归微微一怔,点头应下,转身下了楼,心里想的却是这少年的心思着实缜密。 傅小官和董书兰虞问筠还有苏珏三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围着暖炉,他说起了一些事情。 “大师兄我有一件事情得请你帮个忙。” 苏珏正了正冠帽,“请讲!” “请你的人去调查一下南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 “你担心南部边军对你不利?” “也不是,作为德亲王的儿子,我与他无冤无仇,再说此行还有问筠,他没理由对我不利,我仅仅是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人。” 这件事他在未出发之前就已经安排了细雨楼的人去调查,然而得到的关于虞春秋的情报却极为初略,只道宣历三年费安退役,此人由陛下钦点担任了南部边军主帅,然后就没了,这让傅小官又把十二月给骂了一通。 “另外就是了解完之后,让你的人提前去边城,那地方据说是鱼龙混杂之地,注意一下那些江湖人士,尤其是江湖高手!” 苏珏若有所思,点头应下,写了一张便条,取下高冠,掏出了那只乌鸦,将这便条绑在了乌鸦腿上,乌鸦从窗户飞出,消失在窗口。 对于傅小官这番慎重的安排大家心里觉得有些诧异,却没有人提出疑问,或许是和傅小官在一起呆习惯了的原因,他们觉得反正傅小官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苏柔绣着她的鸳鸯,仅仅在苏珏掏鸟的时候抬起细细的眼看了一眼。 而苏苏依然在吃她的桂花糕,董书兰和虞问筠倒是听着,心里想的却是世道安泰,哪里会发生那么多的破事?何况随行的可是五百玄甲骑士呢。 傅小官的心里其实也偏向于此行无事,这些安排布置不过是他的习惯使然,他当然希望能够平安的往返,毕竟这里除了董书兰虞问筠之外,还有足足一百个大虞学子。 随后大家便随意的聊着天,说的最多的依然是这一路的安全问题,这在苏珏看来,若是真有人想要对傅小官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江湖高手突袭——比如请动北望川! 傅小官心想苏珏将那乌鸦带在头上太久,可莫要有了一张乌鸦嘴! 随后驿官带着人送来了饭菜,相较于在金陵,这晚饭自然显得简单,驿官大致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便有些不安,惴惴的说了一句:“各位贵人,实在仓促了一些,这板桥驿距离城邑较远,来不及采买,还请贵人们原谅。” 傅小官浑然没有在意,笑道:“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出来可不是为了享受,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这驿官才连忙躬身告退,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心想这些锦衣玉食的贵人也并非传闻中的那般飞扬跋扈嘛。 六人正在用餐,苏珏忽然抬头向漆黑的窗外看了看,一个黑衣人从窗外飞来,带着一身风雪,穿过了那扇开着的窗,一条红线倏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嘿嘿一笑,苏柔红线一收,傅小官顿时大笑。 苏墨! 年三十晚上苏墨出去至今已经两个多月,傅小官倒没有为他担心,只是有些挂念。 他似乎更显清瘦,那张漂亮的脸在灯光下黝黑了少许,相较于年前的模样却更有了几许阳刚的味道。 他对着师兄师姐恭敬的行了一礼,在苏珏的身旁坐下,笑嘻嘻看向傅小官,说了三个字:“我好饿!” 第两百五十六章 伤情 傅小官去武朝,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就在他离开上京的这一晚却依然发生了许多无人知道的事情。 红袖招上的柳烟儿再次写了一封信,再次放飞了一只信鸽。 这是她放飞的第五只信鸽,所传递的消息全部是关于傅小官的。 比如他在长街血战,十里长街五里血。 比如他在三月巷子雪中饮酒,却斩落二十来个绿林强人。 也比如他在上元夜遇袭,然后又写了那首《青玉案、元夕》,以及他而今有了两词一杂文登上了千碑石甲字第一。 等等……! 夜已深,红袖招打了样,金陵并没有雪,却也没有月。 柳烟儿独立船头,任由冷风吹,任由发丝飘,任由衣裳舞,心想他终于去了武朝,心想他就要与殿下见面了,心想殿下终将喜悦,而自己…… 她在船头起舞,无清影可弄,故依然在人间,身影寂索,跳的正是黛玉葬花。 雪飞飞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头,她拨弄起了琴弦,和了一曲葬花词。 “你也念他?” “天下女子,何人不念?但仅仅是一念,妹妹,莫要深入,就让他如那花一般,葬在你我心间!” 燕阀的一处闺楼里的灯火还亮着。 燕小楼坐在窗前,书案上放着那张大红的婚书,她脸儿上的喜悦依然挂着,便觉得窗外那漆黑的夜似乎也多了几分绚丽的色彩。 坐在她侧面的柔怡正在缝制着一件婴儿的衣裳,她的脸上淡然恬静,心想自己不过一卖酒的女子,却没料到遇见的他居然是大皇子! 而今他已出征,将自己托付给了傅小官,居住在了这燕府里,想来这小楼姑娘与傅小官之间也是一往情深的。 而在上京皇城的某处城墙上,红妆负剑而立,举目远眺。 金陵城住户人家的灯多已熄灭,只有昏黄的街灯依然亮着。 苏墨! 你这家伙究竟跑哪里去了! …… 苏墨这家伙跑去了哪里? 雪夜清冷,天地间唯有落雪的簌簌微声。 一天的舟车劳顿,众人已然入睡,除了傅小官和苏墨二人。 此刻他们没有在房间,而是在这漆黑的无边旷野。 “我就不明白,这夜里又没办法赏雪,你跑这里来干什么?”苏墨将酒馕递给了傅小官,不解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接过酒馕喝了一口,西山天醇! “就是想要随意走走。” “你不累?” “我累个屁,倒是你,累了不?” “我也累个屁——岳州洞庭君山下,那里确实有一个小渔村,也确实有一个独臂老妪带着一个五六岁的丫头。按照你的意思,我把那老妪杀了,杀得有点辛苦,中了她两剑——她用的是剑林的剑法。” 傅小官没有说话,他转身看着夜色中的苏墨。 苏墨顿了顿又道:“那小女孩姓鱼,水里游的那个鱼,名忆昔,鱼忆昔,很好听的名字,很好看的小姑娘。当然杀那独臂老妪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只是那老妪临时的时候问了我一句话,颇为怪异。” “她问了什么?” “她问……我是尚贵妃还是安贵妃的人。”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安贵妃是四皇子的母亲,如此想来,那小姑娘几乎可以断定是四皇子和南霸天的女儿。 再一想那名字,鱼忆昔,自然是不能姓虞的,忆昔,就是回忆往事了。 估计南霸天明白自己的身份无法嫁给四皇子,那便通过女儿的名字希望四皇子能够记住那份往事。 而安贵妃要杀了那小姑娘当然是为了将四皇子的风流后事给抹去。 至于尚贵妃……傅小官根本没去想,因为活着的鱼忆昔比死了的鱼忆昔更有价值。 “后面有没有人接近那小姑娘?” “这就是我晚归的原因,直到正月二十八,来了一个老尼姑,带走了鱼忆昔,我和那老尼姑打了一架,打不过,也没追上。” 傅小官心里一震,老尼姑? 正月十四晚,费安将水月庵的那口棺材拖回了他的闲云别院。 费安说那老尼姑修的是龟息之术,并没有死,而是跑了。 按照那老尼姑的身手,十四天的时间她完全能够赶到洞庭君山。 她是拜月教的重要人物,她也是雨花台的重要人物,想来她是知道鱼忆昔的真实身份的,那么她带着鱼忆昔会去哪里? 没可能浪迹天涯,那便只有一个地方——西戎! 西戎是拜月教的老巢,前朝静安公主经营多年,只有在那地方也才安全。 在大虞的版图上,西戎位于西边,为西荒之州府,却在土司的掌控之下。 按照细雨楼的情报,西荒环境极其恶劣,山脉众多,瘴气弥漫,极难生存,所以虞国并没有在西荒驻军,这也为拜月教的生存创造了空间。 她把鱼忆昔带去西荒,又是为了什么? 傅小官百思不得其解。 苏墨看着傅小官的沉默便也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从君山回到金陵,我一把火将水月庵烧了,然后知道你已经出发,就赶了过来……烧那水月庵是几个意思?” 傅小官笑了起来。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那庵太丑,不如烧了重新建个什么。” “说人话!” “额,你遇见的那个老尼姑,极有可能就是水月庵的庵主,法号不念师太,真名——陈曦云!” 苏墨愕然的张了张嘴,嘴里飘进两片雪花,“这么说……我烧晚了?” “也不是,那庵反正已经没啥用了,烧了就烧了,就当放一场焰火。那老尼姑有多厉害?” 苏墨想了想,“至少得三师姐出手才有五层把握将她留下。” 那就是一流高手,难怪费安那晚也是说了一句打不过。 “你的伤好了没有?” 苏墨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怨,他瞪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老子为你出生入死,你这时候倒是记得问我一句。 他还没来得及抱怨点啥,又听见傅小官笑着说了一句:“红妆,你还记得那姑娘吗?剑林的那位,曾经随着问筠去过西山。” “记得,怎么了?” 傅小官转身往驿站走去,说了一句话:“她说……她想你了。” 苏墨顿时呆在雪地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 第两百五十七章 农事 夜已深,燕府燕小楼的闺房依然亮着。 那张大红婚书被燕小楼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她却坐在了书桌旁望着夜色发着呆。 回想往昔,与他相识于红楼一梦,在那书中她仿佛见到了他这个人。 自然是玉树临风风姿卓著。 然后有了中秋夜兰庭集的那首水调歌头,那人在自己的心中便愈发的伟岸。 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那样的书,写出那样的词? 那颗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便这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而后他来了上京,终于见到了他,果真是玉树临风,果真是诗书满腹。 他在四方楼里饮酒而作《浪淘沙、把酒祝东风》,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他五步成词,那也是她第一次清楚知道那就是她想要嫁的人。 然后渐渐熟悉,然后他对自己若即若离。 燕小楼笑了起来,心想这事得感谢上元夜的那些匪人,若不是为他挡了那一剑,只怕他依然不会答应自己。 据说那些匪人还关押在金陵府衙的牢狱中,明儿个得带些吃食去看看他们。 而今此事已定,她便心安,却又想着他去了武朝,不知何时才能回返,免不得又有些惆怅,觉得时间过得似乎太慢。 这才是他离开上京的第一天! 而在遥远的武朝京都观云城,夜色虽浓,但星空璀璨。 武灵儿独立于观云台上,英姿飒爽。 那双星眸望着星穹,心想他应该出发了吧。 心想,明日我便带着我的娘子军离开观云城,前去祁山走廊迎接他! 烟儿说他已经有了两个红颜,对此她并不在意。 心想凭着自己的姿色和本事,难不成还争不过那叫董书兰和虞问筠的女子? 又一想烟儿在信里所说,他似乎并不看重于美色,而是重于情感——天下就没有不吃腥的猫!武灵儿自然是不信的。 她展颜一笑,星空顿时失色。 …… …… 天下究竟有多少女子倾慕于傅小官的才华,这个无法统计。 当然傅小官也从未曾去想过这个问题。 车队继续出发,一路上没法发生任何意外。 傅小官偶尔去和苏墨同乘说说话,安慰一下苏墨那颗受伤的心。 偶尔去和苏珏同乘说点事,他更多的是呆在公主行辇里。 这车坐着舒服,还有两个大美人相伴,自然心情愉悦,偶尔动动手脚,便是春光无限。 十日之后的午时。 车队在一片山野间停了下来。 将士们埋锅造饭,学子们下了马车活动着已然僵硬的身子。 傅小官却带着二女走向了一片田野。 田野里没有了积雪,而是一片鹅黄,那是冬小麦长了出来。 一位老农此刻正在地边蹲着,听见了官道上传来的热闹声,转头看来,正好看见已经走到近前的傅小官一行数人。 他有些惊慌,连忙站起,心想难不成是地主家要来重新厘定今年的租税? 听说东边打起来了,国家要增加税赋,哎……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傅小官对这老农挥了挥手,一脸笑意,老农将手里的旱烟在草鞋底下磕了磕别在腰间,想着这些人穿的如此华丽,恐怕是城里的官爷,正要跪下行礼,却被傅小官一把抓住。 “老人家,你可别折煞我等。” 对此虞问筠董书兰等熟悉傅小官的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秦文哲上官淼等人。 他们不明白傅小官来这田间所为何事,仅仅是好奇,便跟了过来。 而这样的泥土杆子对他们磕头行礼在他们的意识之中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此刻傅小官却给他们上了一堂不一样的课! 傅小官一只手扶着惊恐的老人,另一只手指了指这一大片田地,轻声问道:“这庄稼都是你家的?” 老人连忙说道:“回……公子,这是小老儿一家所种。” “家里有几口人?种了多少田地?” 或许是因为傅小官的神色很是和蔼,语气也极为柔软的原因,老农忐忑的看了看傅小官,心情轻松了一点,说道:“小老儿一家六口,有地十亩,有田三十余亩。” “除去税租,可够饱腹?可有存余?” “这……”老人颇为纠结,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那就是不够了,傅小官微微皱了皱眉头,心想下村的村民们种这么些田地是够吃的,难不成这地方的税租更高? 他并没有去细问,因为问了这老人也不敢说。 他蹲在地边,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麦苗,“瑞雪兆丰年,老人家,今年这小麦的收成应该会好一些吧。” 老农也蹲在了田边,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公子所言不差,但还要看四五月的天气,如果抽穗时候老天能够开眼,那今年的收成就会比去年高上一两成。” “我觉得这一窝里面的麦苗是不是太密集了一些?” “我那孙子丢的种子,确实密集了一些,我刚才正在寻思,再等十余天,需要匀掉一些。” 一老一少两人就蹲在这地边指指点点的说着关于庄稼的事,秦文哲上官淼等人顿时对傅小官刮目相看! 这就是那个写了虞朝少年说的少年! 他居然懂得农事! 听起来头头是道,颇为高深的样子,难道这小子在临江当那小地主的时候还研究过种庄稼? 薛平归肩负着傅小官的安危,他就站在傅小官的身后,此刻他的视线就落在傅小官的背上,心想这人果然与众不同,难怪霍将军如此看重。 “这地在犁的时候粗糙了一点,土坷垃太大,若是能再整的细碎一些,这麦苗还会长得更好。” “另外就是这地边,你看,靠近地边的麦苗明显比中间的长势差了许多,一来是地边的土地瘠薄了一些,二来却是因为这地边的杂草根须会延伸进去,这里没有种树还好一点,如果种了树,那树根甚至会深入田地数米。它们会吸收麦苗的养分,麦苗的根须较短,是抢不过这些野草的。所以,如果能够在这地边挖出一条沟壕,不用太深,能够阻断这些野草的根须就行,那么地边的麦苗也能长得更好。” 傅小官一席话顿时令老农惊讶,对于这些农事他是知道的,只是限于人力,却没办法去做得那么细致。 但对于这一群学子而言,这些话却比圣学还要生涩。 于是学子们面面相觑,尽皆震惊,心想这便是书中所说的博学? 第两百五十八章 我对他那妻子很感兴趣 傅小官扶着老农站了起来,笑道:“其实我知道这番话并无多大意义,因为农耕的技术太落后。不过老人家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农一声苦笑,心想听说税赋又要增加两成,这日子如何能好得起来? 傅小官告别了老人,一群人回到了营地,傅小官这才向秦文哲问道:“此地属于何处所辖?” “江南东道,昇州,陵水县管辖。” “唔……”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会种地?”上官淼好奇的问道。 “当然,我家可是临江大地主,若是不懂种地,可是会被佃户们欺骗的。” 一群学子恍然,可傅小官随后却又说道:“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你们以后若是入朝为官,如果不懂所辖之地的人文地理,不知道所辖之地的优势劣势,同样会被下面的官吏所欺骗。所以为官者,绝非天天坐在公署当中,而是要沉下去,去到乡野田间,才能了解百姓之疾苦,才能明白施政之策略,也才会知道自己的手上有何种资源。” “为官一方,便要造福一方。你们记住,增加税赋是最愚蠢也是最无能的官员的办法,你们要做的是利用本地的资源,让商业繁荣起来,只有活跃的经济,才能解百姓之苦,也才能解一国之忧。” 一众学子细思片刻,深以为然,看向傅小官,便觉得这家伙愈发高深。 …… …… 宣历九年二月二十五。 车队离开金陵已有十五天。 越向南行春意愈发的盎然,前两三日里阳光明媚,原野山间已见绿草茵茵,有野花绽放。 这一路走来,傅小官在歇脚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向这些学子们灌输经济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尤其提出了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新论点。 “这句话,你们的理解是有歧义的。我不是批判圣人言,圣人说的这句话本没有错,错的是后人对这句话的解读。” 在秦文哲等一干学子疑惑的眼中,傅小官徐徐阐述了他认为的这句话的真解。 “首先,读书让我们开启了智慧,增加了见识,它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基础。如果没有书,没有人读书,那么我们将依然停留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当人类在文明的进程中发明了文字,于是有了书,便记录了古人的智慧,我们通过这些书得到了传承的文明,比如火种,比如农耕,比如织造,也比如冶铁铸造等等,于是社会发展到了现在这般模样。现在你们想一个问题,推动社会的发展,靠的是一个国家的官员么?” “我暂时不会为你们解答这个问题,留在路上由你们自己去思考,到了武朝之后,你们需要写一个答案给我。” 这一席话自然引起了所有学子们的反思,他们这才发现官员在社会的进步中所起到作用极小。 那么真正令社会进步,令国家富强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傅小官丢给他们了一个命题便没再管,此刻他正坐在苏珏的马车上。 这辆马车上有三个人,另一个是一中年男子,一身行商打扮,傅小官未曾见过,苏珏也没有介绍。 “这是关于东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的信息。” 傅小官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眉间渐渐紧锁,他掀开窗帘,这里距离边城尚余两百里,却已经开始下雨了。 此刻车队正行进在苍溪平原上,今晚车队将驻扎在苍溪驿站——这地方就在南部边军的眼皮子底下,而明晚车队便会抵达边城。 这封情报上是这样写的: “德亲王封地昇州榆林郡,膝下有三子二女,世子虞春秋于宣历三年八月初八担任南部边军大将军。” “虞春秋现年三十六岁,泰和四十年至泰和四十五年间,在稷下学宫武院求学,精通十八般武艺,尤擅排兵布阵。泰和四十六年至宣历三年,虞春秋游历天下,造访了各国军略大家,并在北部边军服役三年,主参谋之职。” “其妻彭于燕,为定国公彭屠之孙女,其貌平凡,但传闻其智极高,而且深得彭国公之军法谋略。善战,使一把镔铁狼牙棒,重三十三斤八两。” “虞春秋膝下二子一女,长子虞熙平于宣历三年七月奉旨长居金陵,此人极为低调,几不出府,也未曾发现与金陵达官贵人往来。” 傅小官将这情报收入袖袋,这才对苏珏身边的中年男子说道:“还得请你辛苦一趟,帮我排查一下边城。” 那中年男子抱拳离开,苏珏正了正冠帽,问道:“你觉得虞春秋有问题?” 傅小官嘴角一翘,“他没有问题,今夜想来是会见到这位大将军的。” “他会来驿站拜访你?” “不……”傅小官摇了摇头,“如果在我们抵达苍溪驿站半个时辰之内没有收到他的帖子,我也会递一张帖子给他。” “为何?” “我对他那妻子很感兴趣。” …… 南部边军大营。 连绵数十里的大营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就在大营深处有那么一座显眼的府邸,它便是大将军府。 此刻就在这大将军府的演武场中,一个中年女人身着劲装挥舞着一根长约五尺的镔铁狼牙棒。 银光闪烁,几乎看不见那狼牙棒的真面。 春雨无边,却偏偏无法飘进那狼牙棒的银光圈子。 随后,一中年男子也穿着一身劲装提着一把大刀冲进了演武场,大刀霸气凛然,一劈之下仿佛有气吞山河之势。 女人一声大喝:“兀那贼子,来的好,吃老娘一棒!” 便见一道银光流转,她手里那狼牙棒迎着那一刀挥去,“锵!”的一声炸响,大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荡开,她的身子从地上跃起,那狼牙棒携裹漫天春雨向那男子当头砸下。 那男子也是一声大喝:“兀那小娘子,吃老夫一刀!” 两人刀光棍影大战了数十回合,直到墙角的那树桃花飘落了一朵这才停手。 “娘子厉害!” “夫君承认!” 二人回到了房中,有侍女奉上了热茶热巾,“将军,夫人,刚才宣大人来过,说……九公主一行并未曾在苍彤落脚,按照时日算,今晚理应歇息在苍溪驿。” 第两百五十九章 我对傅小官更有兴趣 这打斗的二人正是南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和他唯一的夫人彭于燕! 二人接过热毛巾擦了一把脸,在茶几旁坐了下来,侍女退下,虞春秋才捋着短须浓眉微蹙问了一句:“大皇子去了东边,五皇子无意太子位,那就只剩下四皇子一个了?” 这仿佛是一句废话,可彭于燕却微微一笑:“尚贵妃而今可贵为皇后了。” “夫人的意思是……?” “世事难料,谁知道这位尚皇后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她说着抬起了头,她的额头上有一块漆黑的疤痕,哪怕留着刘海也未能盖住,她的眼睛不大,却很亮。 她看着虞春秋,又道:“你想想,如果四皇子真成了太子,那么安贵妃的地位是不是应该提高?可为什么在太后归天之后陛下却册封了尚贵妃为后?” “既然太子未立,既然后宫原本就无后,陛下为何不等到立了太子,再将其母妃册封为后?” “另外就是大皇子在帝陵干的那事,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他是真干了那事,不过因为陛下仁慈,这才有了现在的这般说法。” “大皇子是没可能登太子位的,可五皇子呢?有尚皇后在后宫压着,安贵妃哪怕有薛家撑腰,凭着尚皇后的手段,只怕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虞春秋仔细的听着,想了想,又问道:“依你所见,四皇子和六皇叔的那两封信……?” “我烧了!就连送信的那两人,我也杀了!” 虞春秋一怔,彭于燕却笑了起来:“夫君啊,那傅小官可不是个易于之人。” “你仔细的想想傅小官崛起的经过,看似荒诞,甚至其中仿佛还有诸多巧合,其实不是这样子的。” “别人以为他是陛下手里的一枚棋子,在为妻看来,他却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他一刀砍翻了彗亲王,又一刀砍翻了费阀和施阀——明面上看费施二阀是陛下以大皇子为饵钓的鱼,其实也不是这样子的。” “我之所以认为帝陵之事大皇子是当真的,其原因之一是燕北溪推动了让大皇子去东边,大皇子是想去东边的,但不是现在。他必须在离开上京之前得到太子位,可陛下却没有册立太子的意思。他明白离开了上京之后,上京的局势他便难以掌控,所以,他只能反!” “而费施两阀却是被逼的,他们被傅小官逼得站在了大皇子的身边。施老头和费老头可都是聪明人,但傅小官却打了这两家的脸,这并不致命,却能让他们浮躁,于是失了冷静,再加上大皇子原本以为的万全之策,所以他们犯了糊涂,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彭于燕顿了顿,看着虞春秋很认真的说道:“夫君,杀一个傅小官不难,难的是杀了之后,我们就只有流亡他国了。熙平可还在上京,那是陛下对你的约束,这件事你得相信我,恐怕在陛下的心里,傅小官的重量是超过我们这大将军府的!” 虞春秋难以置信,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也是皇亲国戚,而那傅小官不过区区一小地主,况且自己和彗亲王又不一样,自己肩负重任驻守南边,其责之重,岂是一书生可以比拟! “就知道你不信,你再想想关于九公主和傅小官的传言,若是假的,九公主为何会与傅小官同行去武朝?” “那样他只能为驸马,可他和董书兰的事据闻也差不多定了。” “你又错了,规矩是可以改的,就像彗亲王留在上京那样。” “这么说……得拜访一下九公主殿下?” “不,我对傅小官更有兴趣!” …… …… 春雨霏霏,润泽了苍溪大平原的绿。 车队于申时抵达了苍溪驿站,时候尚早,却也不能再前行,下一站将在百里之外,那地方叫边城! 虞问筠董书兰撑着花纸伞站在细雨之中,傅小官没有打伞,他看着眼前所见的苍茫绿野,和极远处隐约可见的东部边军营地,心想这地方大会战倒是可以,却不是个防御的好地方。 虞问筠董书兰向那草甸走去,甚是欢喜,仿佛出笼的鸟一般愉悦。 那草甸中开了许多的野花,被这春雨洗得极为娇艳。 那些学子们似乎沉迷于傅小官的那一提问,面对此情此景居然无一人有兴致作一首诗词。 他们其实很聪明,明白傅小官而今的身份,也明白如果自己对那问题的解答能得到傅小官的满意,能够让傅小官记住自己的名字,那么自己的未来是可期的—— 傅小官可不仅仅是中书省谏议大夫和太中大夫,他还是稷下学宫的客座教授! 傅小官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一觉悟,此刻他就是觉得这细雨淋在脸上很舒服,这清新的空气带着淡淡的青草味道和泥土的气息闻着很舒服。 当然,还有前面草甸上撑着两把花纸伞正在赏着野花的两个少女,更让他心里很舒服。 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一年了! 很不错,一切安好。 自己终究是融入了这个世界,似乎还做了一些微不足道却影响深远的事情。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世,自己终于有了喜欢的,和被喜欢的女人们! 春雨新绿,人生新航。 未来是什么样子? 但愿就是目前所见的这般模样吧。 她们欢乐,我亦欢乐。 他向两个女子走了过去,才发现她们居然蹲着正在看一只歇在花间的早春的蝶。 那蝴蝶挥动着翅膀飞了起来,向另一丛花飞去,两女顿时乐了,嘻嘻笑着,董书兰说道:“可惜未见破茧。” “破茧有什么好看的?听说这蝴蝶可是虫子变的……书兰啊,你说,地上爬的虫子怎么就会变成这样美丽的蝴蝶呢?” 董书兰小嘴儿一撅,“我哪里知道,这便是世间万物之奥妙。” “古人云破茧成蝶,涅槃重生,才成就了这番美丽吧。” 傅小官听闻一笑,惊得二女倏然站起,董书兰丢他了一个白眼,虞问筠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刚才的言语有些幼稚,免不得脸上就有些不好意思。 傅小官却转身离去,留下了一句话:“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 什么意思? 董书兰和虞问筠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两百六十章 镇国公 傅小官回到了驿站,没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一骑快马跑来。 马背上是一英武军士,他被薛平归握刀拦在了外面,两人交流了片刻,那军士在薛平归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那军士抱拳行礼:“在下南部边军大将军帐下亲卫窦韬,奉大将军之命为傅公子送上请柬,大将军携夫人请傅公子与九公主殿下和董书兰小姐前去将军府赴宴!” 然后他递上了请柬,站在傅小官身后的苏珏又正了正冠帽,心想这家伙当真料事如神了! 傅小官接过看了看,笑道:“大将军之威名本官早有耳闻,心倾慕之,待本官梳洗沐浴一番便随将军前往。” 说完他遣了春秀去将虞问筠和董书兰叫了回来,提着他的那口黑匣子上了楼。 他真的沐浴了一番,然后将贾公公送与他的蝉衣穿上,想了想,将黑匣子打开,取了那把沙漠、之鹰放进了袖袋。 苏墨惊诧的看着,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个什么东西?” “嘿嘿,神器。” 苏墨更加奇怪了,“前朝神将竺晞倾其一生打造七把神器,却没这玩意的,你这是什么神器?” 傅小官将黑匣子锁上,慎重的交到了苏墨手里。 “我这神器,可是竺晞他师傅打造的!” 苏墨一听,双手抱紧了黑匣子,面色凝重,心想这竺晞的师傅又是何方神圣? 他既然培养出了一代神匠,那手艺自然更好,傅小官却将如此宝物交给了我来保管……他的视线陡然坚定,“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保证这神器绝不遗失!” 说着他便将这黑匣子背在了背上,没有苏苏的那张琴匣宽,长短却差不多,傅小官笑了起来,拍了拍苏墨的肩膀:“挺帅的!” 苏墨可没笑,神器啊! 天下武林无价之宝物! 我特么虽然不知道这神器怎么用,却也背过,这也是荣耀不是! 傅小官等着董书兰和虞问筠二人收拾妥当一并出了门,就乘坐的那辆公主行辇,在窦韬的带领下,去了大将军府。 马车上,傅小官看向虞问筠问道:“你对这位大将军了解多少?” 虞问筠眉儿一扬摇了摇头,手里还拿着一束野花,说道:“德亲王是大伯,至今我都未曾见过。这位将军大哥也未曾见过,倒是听母后说起,这人了不起,武艺高强,还精通兵法,是大虞不可多得的将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母后说其实虞春秋的武功和军略比起他的妻子彭于燕却差了许多。” 傅小官顿时来了兴致,心想彭屠彭大将军当年被封为镇国公,想来其家族应该十分荣光才对,可自己在金陵却极少听说关于这位国公和其家族之事,于是他又问了一句:“说说这位彭国公。” “泰和年间,皇爷爷手里文有一代名相燕云川,武有一代名将彭屠,所以才有了泰和盛世。泰和四十五年秋,皇爷爷封彭大将军为镇国公,在北部重镇忻州城开牙建府,但此时彭大将军已然垂暮,并且……他膝下仅有一女,就是虞春秋之妻彭于燕。” ……鼎鼎大名的彭大将军没有儿子! “彭大将军一生仅仅娶了一个妻子,并非名门闺秀,而是……荒人。” 傅小官吃了一惊,心想这彭大将军的口味倒是有些奇特,想来此中也多有缘由。 果然,虞问筠又道:“泰和十三年,彭大将军年三十,他沉迷于武道军略似乎没有成亲的念想。这一年他率领北部边军出雁山关扫荡荒人,历经三载凯旋而归,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子,这女子也不是荒人中的什么贵族,就是一寻常女子,长相也极为普通,但他却向皇爷爷上了奏章要娶这女子为妻……” “据说皇爷爷对此纠结了足足月余,最后拗不过彭大将军的执拗,也便开了先例答应了,只是却一直未曾给这位彭夫人一个诰命赏赐。” “彭大将军也丝毫不在意,二人成亲后直到泰和三十三年才诞下一女,此后再无生养,皇爷爷数次下旨要他纳妾,他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所以他那镇国公本应该早就封赏下来的,就因为这事,皇爷爷颇为恼怒,可彭大将军却丝毫未曾退缩,直到泰和四十五年秋,彭大将军已近风烛,卸任了北部边军大将军之职,皇爷爷终究没有拗过彭大将军,册封了他为镇国公,同时也追封了他那妻子一品诰命……这时候他的妻子已经仙去,走了两年了。” “泰和四十六年冬,彭大将军病逝,享年六十六岁,在他临终时将独女彭于燕许配给了虞春秋,时年,虞春秋二十一岁,彭于燕十八岁。” “这是因为在泰和四十五年,虞春秋离开了稷下学宫,来到了镇国公府,向彭大将军讨教战策一书,结果彭大将军将他丢给了彭于燕,然后成就了那番良缘。” “所以而今的镇国公府依然在,只是却早已空落,仅仅成了北部边军的一处曾经辉煌的象征。” 傅小官和董书兰二人仔细的听着,这才明白镇国公府衰败的缘由,不禁有些唏嘘,却又多了许多赞美。 在傅小官的心中这位彭大将军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心想这人倒是性情中人。 董书兰想的却是人家大名鼎鼎的镇国公终身仅仅只有一妻,哪怕绝后也未曾纳妾,而你傅小官……现在已经三个了!!! 虞问筠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听闻他的女儿生得也不美丽,但二人琴瑟和鸣亦师亦友,彼此却相敬如宾,另外就是……这位虞春秋虞大将军似乎走上了彭大将军一样的路,他也仅仅只有这一位妻子,不一样的是他们生了二子一女。”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这么说来,彭于燕才是虞大将军的老师了?” “也不能这样讲,二人在彭大将军的病榻前成的婚,彭大将军仙逝之后,遵循他的遗愿,二人守孝半载,随后便同游天下,去了许多地方,拜访了许多名将,所以虞春秋的学问挺杂的,但最终他都将其整理在《战策》一书的补遗里。” 一席聊天,傅小官对虞春秋和彭于燕这对夫妇有了初步的认知,心里已然笃定,南部边军对他而言绝无半分威胁。 彭屠是一位纯粹的将军,因为纯粹,才成就了他的一世英名。 虞春秋是彭屠的女婿,虽然他生在帝王家,但想来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就算他不明白,他的那位叫彭于燕的妻子,也定然会让他明白。 马车驶入了大将军府。 傅小官撩起车窗看了一眼,正见一杆大旗在春风细雨中飘扬! 第两百六十一章 初见 这大将军府有些出乎傅小官的意料。 颇为简陋,丝毫没有傅小官所以为的那种大气森然。 它的围墙低矮,并无高大门楣,门口也没有石狮据马,仅仅站着两个穿着盔甲腰挎朴刀的士兵。 随着窦韬进入了将军府,也没有前花园,在青石路面的右边有一排简易的房子,而左边却拴着两匹黑的发亮的骏马。 走入月亮门,就来到了这将军府的中庭,两旁各有二层小楼,并无假山亭台。 穿过中庭便来到了后院——后院极为空旷,两侧竖立的武器架子上仅仅放着一把长刀。所以这并不是后花园,而是一处演武场,仅仅只有这院子的一角有一颗长势极好的桃树。 桃花已然绽放,为这处萧瑟的院子增添了两分靓丽的色彩。 就在傅小官三人打量之时,旁边的一栋小楼里走出来了两个人。 前面那人穿着一身素色麻衣,身材魁梧高大,那张略显四方的脸上,两道笔直的眉如平举之剑,眉下的那双眼不怒自威——这人是个美男子! 而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那妇人却穿着一身细碎花布棉袄,头发随意的头上挽了个发髻,随意的用一根黄杨木的簪子插过。 她的脸很普通,她的眉眼也很普通,就像随意的生在脸上,仅仅是生对了地方,却并没有加以修饰。 她的额前留着齐眉的刘海,但傅小官依然看见她的左额上有一块黑色的疤痕顺着眉梢一直延伸至耳际。 她——就是彭大将军之女,彭于燕! 那么,他自然就是南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 虞春秋急急向前走了两步,视线从傅小官的脸上扫过,落在了虞问筠的身上。 他双手抱拳,恭敬行礼,“臣,虞春秋,恭迎九公主殿下!” 虞问筠忽然一笑,问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我来了,为何不来驿站见我?” 这是责问,事情可轻可重,虞春秋连忙回道:“禀公主殿下,臣乃武将,轻易不可离开军营……再说,臣也存了一点私心,想来殿下舟车劳顿,想要请殿下来臣这地方好生的吃上一顿。” “哈哈,这个可以的……哥啊,我不过随意说说,你可别往心里去,这位就是嫂子了?” 一句哥啊,便是例行礼节结束,也就成了寻常的家事。 虞春秋伸手将身后的彭于燕往前一引,“她正是你嫂子。” 这次轮到虞问筠行礼,“嫂子好!” “殿下好,可累了吧,别在外间说话,进去,嫂子亲手做的菜,呆会你可要多吃一点才行。” 气氛变得轻松,这细雨似乎也多了一分恬淡,就连那墙角的梅,似乎又多开了三两朵。 傅小官三人在茶桌前坐下,虞春秋煮了茶,和虞问筠问候了一下陛下与尚皇后,然后他斟上茶,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到了傅小官身上。 他递过去一杯茶,缓缓说道:“傅公子之名而今是真正的名满天下!” “将军谬赞。” 虞春秋摇了摇头,“可不是谬赞,不瞒你说,红楼一梦那书,内人居然也极为喜欢。所以这次听闻由你为首出使武朝,内人可再三和我说,要请九公主前来坐坐,也要将那傅公子请来,她想看看能写出那样的书,能写出那样的词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模样……呆会用了饭,她恐怕会和你好生说道说道。” 傅小官哈哈一笑,“虞夫人可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小官远在上京便有耳闻,今日得见,是小官之福分。” 随后虞春秋又与董书兰聊了几句,说的却是董康平的事,并未调侃,也就是随意的说说。 没多久彭于燕捆着个花布围裙走了出来,一脸笑意,“晚饭好了,大家里面请。” 五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上摆着八个菜一个汤。 模样儿甚美,香味儿扑鼻,顿时勾起了傅小官等人的食欲。 这一路而来,吃的东西可没个讲究,现在忽然有了这么一桌好菜,自然令他们食指大动。 “我想你们在上京那繁华地肯定吃过了许多的美味,我们这地方可没那么些食材,但也胜在其独特之处。” 彭于燕看向虞问筠,又道:“比如这些菌菇,就是我从祁山之上采摘而来,又比如这竹笋,它和其余地方的也不一样,它是箭竹之竹笋,春后始发,尺余长便需要挖掘,否则就老了。你们尝尝,对了,还有这麝肉,可是我上午才去猎回来的。” 这就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物了! 放在前世,这玩意可才是高档货。 傅小官可没客气,笑道:“那我可就动筷子了!” 彭于燕瞧了瞧傅小官,傅小官果真动了筷子,夹了一片松茸菌菇,却放在了虞问筠的碗里。然后他又夹了一筷子,放在了董书兰的碗里,笑道:“你们俩啊,到了大将军这里可别客气,要我说,就当自己家里一样,这样吃饭才愉快,才对得起虞夫人的手艺和她所寻来的这精贵食材!” 彭于燕笑了,她本就是习武之人,不喜文人文绉绉的那一套,傅小官如此随意倒是合了她的胃口。 再加上傅小官给两个女子夹菜这一动作,表明了他与这两个女子的关系,心想这小子果然是个玲珑人儿,难怪能得了陛下和尚皇后的青睐。 “对对对,小官说的对,大家可都当在自己家里一样才好!” 于是气氛愈发轻松,虞春秋拿出了西山天醇,和傅小官一边喝一边抱怨,“这东西可是你造出来的,但就算是整个江南东道都未曾有卖……你就不能在各道设立一处酒坊?为了喝这酒,我还是托了人从你那临江买回来的!” 傅小官拍了拍额头,“大将军,其实临行之前我可是为你准备了几箱这酒,可燕北溪燕宰却说军中禁止饮酒,非得拦了下来……这老匹夫,我现在怀疑是他私自拿了去!” 一口漆黑的锅甩给了燕北溪,他又道:“我这就写封家书给父亲,请他给大将军寄一些过来!” 虞春秋心里骂了燕北溪两句,脸上却笑着,“当真?” 第两百六十二章 为将之资 傅小官脸不红心不跳。 “必须得当真啊,我这可不是想要拍你大将军的马屁,而是我在这一桌子菜中,吃到了家的味道。人们所谓之佳肴无非是色香味,可我认为之佳肴,就是能够在其中吃到与灵魂共鸣的味道。这是虞夫人用心之作,小官可借你这酒,敬虞夫人一杯!” 彭于燕大乐,心想这小子可是有趣之人。 于是两人干了一杯。 一席晚宴吃得其乐融融,彼此之间由陌生变为熟悉,又变为亲热。 此刻就算是虞春秋,也早忘记了四皇子和彗亲王给他的那两封信。 杯盏散去,众人再围坐饮茶。 一番家常之后,彭于燕忽然问了傅小官一个问题:“去岁你在金殿之上作了一篇以何为战的策论,我与夫君探讨了许久,终不得解,趁此机会想要问问你,如何才能训练出一只精兵?” 傅小官略一沉吟,心想这或许就是考教的意思,于是他笑道:“练兵的方式有很多种,我记得在那策论里有写过。对于这里的地形我大致看了看,我给你们的建议是,挑选两万余人,进行山地训练。” “我不知道武朝如果打过来是不是必经祁山走廊,但既然祁山为屏障,那么他们要过来自然就得翻山,而祁山作为主战场远比这处平原更好。所谓山地训练,无非就是让兵士们练就强健的体魄,熟悉山地的环境,在山上要有如履平地的本事,以弓箭为主,配以短刀,放弃战马。” “战无定数,那么手段亦无定法。可于敌人必经之地设置滚木巨石,也可设置陷阱,甚至放火烧山等等……” 傅小官洋洋洒洒说了一席,从山地斥候巡逻,到山地军伍协同,到后方骑兵冲锋,再到步兵如何与骑兵配合,总之,他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将虞春秋和彭于燕说得目瞪口呆,几乎颠覆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 傅小官端起茶喝了一口,最后说了一句:“我是很认真给你们说的,可不是纸上谈兵!” 那么,他究竟是个文人还是个武人呢? 虞春秋夫妇二人对此产生了怀疑,因为他说的东西经得起推敲,甚至在他们的脑子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战争轮廓,如果能够将他的这番话实现,他们相信南部边军将是大虞最强大的一只军队。 又是一番探讨之后,二人更加确信傅小官不仅仅有治世之才,还有为将之资! 虞春秋坐直了身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上京传言,天不生我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初闻此言之时,我仅仅是一笑,认为那是上京百姓们没有见识。今晚听君一席话,春秋收益良多,方才明白这句话不是上京百姓们没有见识,而是春秋缺了那份见识,你当得起这句话!我虞春秋一辈子佩服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位而今也是耄耋老者,但你却未及弱冠,而令春秋折服,却是这天下第一人!” 傅小官汗颜,因为那句话是他自己说的。 “可惜了……”彭于燕忽然一声叹息,悠悠的又道:“可惜我那女儿许配了人家……要不,我们现在生一个女儿将来许配给你,如何?” …… 虞夫人一句话,吓了傅小官一大跳,却引来虞问筠和董书兰的一番窃笑。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却足以说明傅小官在这二人心中的地位。 这是她们的夫君! 刚才那些关于军事的话她们并不懂得,可她们却从虞春秋夫妇二人的神态上看了出来,傅小官说的那些理应是对的,否则如何能得到他们的重视与认可? 这就是文能作笔治国家,武能提刀平天下! 她们当然引以为豪! 随后便聊起了诗词文章,说起了红楼一梦与虞朝少年说等等。 傅小官原本以为武将出身的彭于燕对于这些东西仅仅是喜好,却没料到她居然对圣学对诗词也颇有一番见地,二人惺惺相惜,他心里也才明白这女子果真是个奇人,难怪虞春秋会娶她为妻,还是独一个。 话题如春风细雨般无声润物,轻飘飘又转移到了时政之上。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北边又有了动荡,倒不是荒人南下,而是躲在平陵山脉的宫身长。这厮不知不觉之间队伍居然壮大到了五余万。他的背后有荒人的影子,我估计是荒人为他提供了武器和战马。在这数月之间,他又洗劫了忻州附近的几个城镇,用抢来的银粮招收了平陵曲邑两个县的百姓——这两个县太穷,老百姓根本吃不饱,谁给一口饭吃他们就能为谁卖命!” 彭于燕一声叹息,悠悠又道:“其实吧,没有人愿去过造反的日子,可也没有人想要饿死啊,所以,贫穷,就是一个国家动乱的根源!” 傅小官深以为然,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这些人自然没可能读书的。越贫穷的地方民智越难开启,在傅小官看来,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因为人的第一需求是活着,他们的追求也就是活着。 至于活得像什么样,这显然不再重要。 那么过错在于谁? 在于天下读书人,在于庙堂所有的官员,也在于当今圣上。 这番话他自然没有说出来,他仅仅是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地方沉疴以久,是虞朝的一大隐患。事实上这样的隐患还不少,比如苗疆,比如西荒。造反是需要大量的人的,正如你所说,谁给一口饭吃他们就能为谁卖命,这两个地方也极为贫穷,便会滋生出造反的温床。” 虞春秋点了点头,“所以其根源还是贫穷,如果能够让他们富裕起来就好了,哎……!” “陛下正在推行新的经济方略,但以我的估计要见到成效可非朝夕,所以这匪还是得剿的。北部边军可有动向?” “有,而今北部边军主帅是彭成武,我父亲当年收的义子,也曾经是父亲麾下的一员大将。我曾去信问过,他说平陵山脉地形太过复杂,去剿了几次,皆无功而返。可惜了,如果他有一只你所说的那种山地师团,这事儿就简单很多。” 第两百六十三章 破阵子 傅小官沉默下来,想的是自己武朝之行回来之后是要去屈邑平陵二地的,到时候得叫白玉莲将那两千特种兵调往平陵邑。 那将是第一次对这只精英队伍的检测,以两千对五万,这似乎有些扯淡,可在傅小官的认知,他相信只要那支队伍能够严格完成所有的训练,在山地战中,他们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他们打不赢,自己在那两地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更不用说发展作坊促进商业了。 那可是会要了小命的! 看着傅小官满脸的凝重,彭于燕便觉得这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少年,根本没有料到他仅仅是为了自己以后在那地方活下来而算计。 “你也无须太过担忧,倒是金陵……”彭于燕看了看虞春秋,虞春秋微微的点了点头,“金陵的费阀施阀虽然倒下,但还有很多人是想你死的,你切莫大意了!” 傅小官并不惊讶,他嘴角一翘,说道:“其实我很讨厌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说来你们肯定不信,我宁可去平陵剿匪,也不愿意在上京防备那些小人破事——” 他的话音一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折,问道:“费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虞春秋沉默数息,“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看着傅小官愕然的眼神,虞春秋又道:“他执掌南部边军二十余年,虽然这地方并没大的战事,但他却并没有疏于训练。四大边军我以前都去看过,若论战力,当以北部边军最强,然后我以为就是南部边军了,而西部边军在薛定山执掌的这八年间,只能说没有退步。最不堪的是东部边军,不是我背后说燕北溪坏话,燕浩初就不是治军的料,其实这么些年燕浩初都没有彻底的掌握这支军队,实权更多的是落在他的监军蒋高远的手里。” “幸亏陛下明察,将大皇子调去了东部边军,这次如果能够打赢夷国,东部边军也算是涅槃重生了。” “东边打得怎么样了?” “大皇子才接手数日,情报尚未传来,此前的情报是桑峪一线失守,东部边军主力退至关山集,以此为据点……关山集之后三百余里就是东部重镇兰陵。” “大将军可有地图?” 彭于燕一听,去了书房取了一张地图铺在了桌上,傅小官仔仔细细的看了过去。 手指落在关山集上,这里是丘陵地貌,距离洗马原已经有两百余里,也就是说夷国的军队已经推进了两百余里。 而傅小官在上京时候得知的情报是正月二十四来自燕浩初的奏折,那时候东部边军退守桑峪一线——桑峪距离关山集一百二十里地,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仗究竟打成了什么样子? “关山集依然守不住……” 傅小官的手指再次后移,放在了十里坡,点了点,又道:“如果我是大皇子,我会在这里整军集结。主力放在十里坡,两侧翼以轻骑兵绕行至花溪和林家铺。十里坡适合重骑兵冲锋,只有在重骑兵凿穿夷军主力,侧翼轻骑兵才有机会分割围剿。而步兵弓手却要埋在关山集的山头,阻断夷军后援,将进入这一片的敌军全部吃掉!” 此刻的傅小官非常专注,他仿佛就是一位指挥若定的大将军,虞问筠和董书兰看着他两眼冒金光,而虞春秋夫妇二人看向他心里便愈发震惊,因为这也是他们夫妻二人研讨数日得出的战术! “把这里做成一个口袋……”傅小官的手在关山集和十里坡之间一圈,“有大皇子亲临前线,士气想来能够重振,东部边军的武器盔甲户部也调集了部分过去,想来是不够的,如果有一百门大炮就好了……” “老子可以把他们全部轰成渣渣!” “所以,这一战就算是胜,也是惨胜。但就算是惨胜,这时候大皇子也应当挥军前往关山集,所谓战,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不能乘着这一口气打到洗马原,给了夷国喘息之机……那可就有**烦!” 傅小官挠了挠脑袋,头疼。 他直起身子抬起头,才看见众人惊诧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纸上谈兵,纸上谈兵,班门弄斧了,切莫笑我。” 没有人笑,虞春秋夫妇二人的神色很是严肃,他忽然问道:“你小子领过兵?” 傅小官双手一摊,“我就临江一小地主。” 我特么就没见过这样的小地主!虞春秋腹诽了一句,说道:“若不是你就在我面前,若是我单单听了这一席话,我定会以为这是某个军略大家所言。我和你的看法有些分歧,我以为如果十里坡胜利,就应当原地驻守,而不是进攻,我也认为是惨胜,所以后续的兵力并不足以继续推进。” 傅小官一声叹息,“大将军啊,当今之国力,无法支撑持久战。如果驻守十里坡,敌人会料定我们后继无力,再有集结攻来,只怕大皇子只能退守兰庭镇了。可如果打过去,将夷人赶出洗马原,那么敌人的判定将会是虞朝依然强大,他们反而会踟蹰不前,甚至退兵议和。” 虞春秋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的局面还是太小,便愈发觉得傅小官这小子真是军事天才! 天色已晚,二人意犹未尽,却不便久留。 于是彭于燕说出了她的一个请求。 “傅公子之才名远播,能否为我们作诗一首?” 傅小官想了想,点头应下,彭于燕欢喜的取来文房四宝,傅小官交给了虞问筠执笔。 “大将军与夫人皆为军旅中人,我便给你们作一首《破阵子、寄虞大将军》”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单单这一句开头,大气磅礴之势顿时震惊了众人。 虞春秋眼皮子一跳,彭于燕内心儿一紧,便又听傅小官意气风发的吟道: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 荡气回肠,豪迈千丈。 门外春雨无边! 第两百六十四章 边城桃花 第两百六十四章边城桃花 春雨。 暮色。 边城! 这是大虞南边最后的一个小城。 小城的建筑很是陈旧,但在这春雨的一番洗礼之后,看上去却有了一种厚重醇韵的味道。 在暮色的渲染下,它仿佛是一副国手的水墨画。 祁山高远,苍茫如黛,边城小巷,宁静安然。 傅小官一行在这里住了下来,自然不再是驿站,而是一家名为风铃的客栈。 这时节的边城几乎没有外来的人员,客栈原本极为清冷,只有挂在门口的那一串风铃在风中发出悦耳的声音。 使团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那位风韵犹存的老板娘欢喜的跑前跑后,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人才安排妥当。她回到了柜台前,数着手里的银子,心想金陵的行商门恐怕过些日子就会来了,有了这些银子,胭脂楼的水粉腮红又可以买上一些。 傅小官对这样的小城很有兴趣,歇息片刻之后就带着虞问筠董书兰还有道院的四大弟子下了楼,来到了客栈的门口。 他看了看那一串已显陈旧的风铃,转头问了一句:“老板娘贵姓?” 老板娘脸上堆起了笑容,回道:“小妇人姓风,名铃,就叫风铃。” 傅小官扬了扬眉心里一乐,“所以这客栈叫风铃客栈?” “倒也不全是,而是我喜欢听这风铃的声音,官人恐怕不知,边城寂寞,生意难做,我家那男人只有去了祁山打猎,过些日子行商门来了,那些山货猎物便可以出售给他们以补贴家用。” 这基本在傅小官的意料之中,还是商贸的缘由,两国商贸未开,商旅自然极少,这地方除非商贸繁荣,否则……它永远就是一座边城。 “这小城里可有什么好吃的?” “从这直走三百米左转便是七步巷子,七步巷子有一片桃园,桃园里有一家酒店,没有名字,他家的酒菜算是边城最好的,尤其是他家的桃花酿,味道极为鲜美,官人们可去尝尝。” 于是傅小官一行向那桃园而去。 昨夜里与虞大将军夫妇二人一番畅谈,傅小官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因为他确信了这对夫妇不会对他不利。 而后得到了苏珏的情报,这边城确实有一些武林高手,但并非流民,而是在此常住——比如这老板娘说的那家桃园。 那么在这小小边城,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所以他拒绝了薛平归要派玄甲骑士护卫,想要他们在风铃客栈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就要进入祁山,若有危险,那必然就在祁山走廊。 薛平归一想,傅小官此话极有道理,于是便将五百骑士安顿了下来,让他们好生的吃喝,好生的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后可能的危险。 七步巷子自然不仅仅只有七步。 但它确实不长,站在巷子的一端便可望穿整条街巷。 而那片桃园也非常显眼,它就在巷子的尽头,桃树茂盛,桃花正红。 苏苏背着那把巨大的琴匣站在桃园的外面看了几眼,摇了摇头,“没有观里的桃花生得灵性。” 傅小官却觉得这片桃花极好,花树错落有致,花儿自然随性,所以他问了一句:“观里的桃花像什么模样?” “唔……”苏苏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便说道:“反正三月时节,桃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它们开在云雾间,若有这细雨,那云雾就会变得淡一些,仿佛薄纱笼罩,那些花儿一朵朵水灵灵娇滴滴便像有了灵性。” 原来观里有一座桃山! 这桃园的规模自然无法和一座山相比。 苏墨背着那口黑匣子紧随在傅小官的身后,他补充了一句:“师傅说那是祖师爷种下的满山桃树,因为当年祖师爷喜欢上了一个叫桃花的姑娘。” 傅小官有些好奇,却没等到下文,便转头看向苏墨,“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就那样道院就有了一座桃山。” 好吧,傅小官本想问问他那祖师爷和那叫桃花的姑娘有没有在一起,那桃林间却翩翩而来一个人儿。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绿裳,披着一肩黑发,撑着一把花伞,腰间挎着个竹篮,正向他们走来。 离得近了,傅小官才发现这是一个少女,模样儿清瘦,眉眼儿狡黠,小脸儿红润。 她站在傅小官的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越过了傅小官的肩膀落在了苏墨的脸上,傅小官便看见这姑娘的眼睛一亮。 “你让让!”这姑娘将这竹篮顺手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条件反射的接了,结果她用这空出来的手拍了拍傅小官。 傅小官移开了一步,这姑娘便目不转睛的看着苏墨,看得苏墨头皮发麻的时候,她嘻嘻一笑,“你这人生得真漂亮!” 她还是盯着苏墨,苏墨不好意思的脸都红了,于是她又嘻嘻一笑,“真的很漂亮,我喜欢你呀!” 苏墨大囧,无地自容。 他可没见过这般开放的女子,他也未曾经历过这般明目张胆的表白历程,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更加手足无措。 “嘻嘻,我叫桃花,天下五痴之一的花痴说的就是我。” 苏珏微微皱了皱眉头,苏柔停下了手中的绣花针,抬起细细的眼看了看,苏苏仿佛吃了一惊,惊讶的问道:“你就是花痴?” 傅小官不明所以,只是觉得刚才苏墨才说了他那祖师爷喜欢一个叫桃花的姑娘,这一转眼,身边就站着一个叫桃花的姑娘,颇为诡异,至于花痴……好吧,傅小官依然认为这个词带着贬义,可她却似乎极为自豪。 桃花姑娘说话了,“当然,如假包换。”顿了顿,她又问了一句:“你们若是要用饭,就请将这一篮子的桃花摘满,若就是看看……看过之后你能不能留下来?” 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看向的是苏墨。 她的眼里充满着期待,于是那双眼睛变得澄澈。 可苏墨却拿过了傅小官手中的竹篮,他对桃花姑娘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我们是来用饭的,我这就去摘一篮子的桃花给你。” 第两百六十五章 需要双修 桃花姑娘嘟起了嘴儿,看着苏墨转身的背影,跺了跺脚,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颇为生气,“你这人,怎没有成人之美?” 丢下这么一句话,她便向苏墨跑去,居然一起采摘着桃花。 傅小官这一刻仿佛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于是看向了苏珏。 苏珏一脸苦笑,正了正冠帽,“她想来确实是花痴——天下五痴,花痴晏桃花,白痴李慕白,画痴颜如玉,剑痴宁伐天,还有个路痴水云间,都是江湖中人,并非四大门派传人,而是家传绝学,都很不简单。” 居然还有白痴路痴! 傅小官记住了这五个名字,虽然心里很是好奇,却没有追问。 他看向了晏桃花和苏墨,忽然笑了起来,问道:“大师兄,你以为苏墨会喜欢红妆还是这桃花姑娘?” 苏珏摇了摇头,“姻缘这种事情,就算是师傅恐怕也难以勘透。” 苏苏却笑道:“我觉得这花痴挺好,观里有一座桃山,她正好也叫桃花,祖师爷未能娶到他的桃花姑娘,若是小师弟能够娶到,岂不是也是圆了祖师爷的心愿?” “不可乱语!”苏珏威严的责备了苏苏一句,苏苏吐了吐舌头,心想若是二师兄在这里,定会促成这一段天降奇缘。 没多久苏墨二人回来,一篮子桃花摘满,那桃花姑娘满脸欢喜,招呼着傅小官一行,“你们来的可是时候,爷爷从山里猎了一头羊,正好烤着吃,走吧!” 她又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苏墨,转身带着一行人走入了桃园深处。 这里有一栋二层小楼。 小楼外的竹篱笆上爬满了青藤,有几朵牵牛花已经盛开。 小楼外的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桃树,桃树下有一座木亭,木亭里燃着一堆篝火。 火势正旺,一个麻衣老人正在将一整只处理好的羊挂在了木亭的顶上。 听到传来的脚步声,他转头望了一眼,又回头继续弄这只烤羊。 “爷爷,我带客人回来了,他们免费,你可记得。” 那老人顿时一惊,又转身看了看,顿时又是一喜,裂开嘴笑了起来,“好好好,让爷爷猜猜是哪位少年?……” 然后他伸手一指,正是指向苏墨,“是他,对吧?” “爷爷果真好眼力呢……” 苏墨连忙说道:“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道院就了不起了?老子虽然打不过那牛鼻子,难不成还收拾不了你们?”这老人说着便拿起了桌上的杀猪刀恶狠狠的走了出去,晏桃花连忙站了出来,“哎呀,爷爷你急什么呢?我可告诉你,你若是把他吓跑了,哼哼!我这一辈子可就不嫁人了!” 这句话仿佛极有威力,那老人顿时收起了刀,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赔着一张笑脸,“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快快请坐……桃花,去取了那坛最美的桃花酒来,爷爷与他们一醉方休!” “外面太冷,你们里面坐,我这羊烤好了再请你们出来。” 傅小官总觉得有些违和,坐在小楼的客厅里,又问了苏珏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这晏家并非虞朝的世家,而是樊国的。家族传承绝学……”说到这苏珏思索了片刻,似乎是组织一下语言。 “晏家的传承绝学与众不同。” “哪里不同?” “其一是年龄,不能超过二十。” “其二,需要……双修!” 傅小官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还真有这种功夫? 那苏墨还推却个屁啊! 他看向了苏墨,哈哈笑道:“我觉得挺好。” 苏墨瞪了他一眼,差点说一句你觉得好你上啊,才想起虞问筠和董书兰也在这里,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晏家的内功心法叫花开二度,需要以这桃花酿为媒介,我估计这爷孙二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桃花酿。而且看晏桃花的年岁,估计也十七八了,而你……”苏珏看向了苏墨,“你也快十八岁了。” “不是,大师兄……” 苏珏摆了摆手,“你是道院的小师弟,师傅曾经对我说,你的修为想要提升会有难度,这天下有两种办法提升你的修为,其一是武朝画痴颜如玉颜家的绝学一画开天大法,这种方法是借用外力强行拓展经脉,施术之人必须有强大的内功基础。在施术完成之后,施术之人一身内功将悉数进入对方体内,从此再无修炼的机会。所以这一画开天大法除非是颜家自己为了后人,整个家族传承史上对外施展仅仅一次,便是三百年前颜家长老对当时的皇帝所施。” “而第二种方法就是晏家的花开二度。所谓二度,便是重新洗精伐髓,为你以后之武道筑下更好的根基。所以……大师兄我现在认为,师傅叫你下山跟随傅小官,怕是有此深意存在。师傅不在此地,我为大师兄,那桃花姑娘可伶可俐,倒也配得上你,我便为你做主了。” 苏墨一脸冤屈,“大师兄……” “你别再多言,此行武朝,你就留在此间,等我们返回即可。” “可是我喜欢红妆!” 苏墨终于说出了这一句话,却令傅小官等人大吃一惊。 苏珏依然淡定,他正了正冠帽,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你是男人,当学傅小官!” …… …… 神特么的当学傅小官! 大师兄这句话诛心啊!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是感受到来自虞问筠和董书兰幽怨的眼神。 他没敢说话,苏墨却说话了: “傅小官曾经说过,两个人之间必须得有感情,我和红妆至少相处过一小段时日,而这晏桃花……” 晏桃花正好抱着酒坛子跨入了门槛,“我怎么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呀,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一眼相中了你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若是那样,两年前我就嫁入了皇室。正是讨厌我们樊国的三皇子,我才与爷爷来了此处。奶奶曾经对我说过,有喜欢的人就大胆的去追求,今日见了你,我心里便觉得喜欢,所以我当然会追求了,至于你是否答应……” 第两百六十六章 惊艳一箭 她将酒坛放在了桌上,双手捏着衣摆,声音变得低沉,“你若真不喜我,我、我只想你给我个机会一起呆一段时间,若是你依然不喜,我便、我便自会离去。” 这就是江湖儿女? 傅小官极为佩服,敢爱敢恨,直接了然,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苏墨被晏桃花这一席话给说的低下了头,他想了想,说道:“我要护送我家公子去武朝。” 晏桃花心里一喜,“我便随你去武朝。” “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 “那就再多一个!” “……这,会委屈了姑娘。” “……这,会便宜了你!” 果真是天生一对! 傅小官顿时看好这段姻缘。 苏墨的性子恬淡,或许和他的身世有关。 自幼受尽人间冷漠,然后去道院才感受到温暖,所以他是不善于拒绝别人的美意的。 而晏桃花的性格却是爽直,干脆利落。 至于红妆……傅小官想起在西山时候红妆冷酷的模样,心想,她怕是属于闷骚! 对于晏桃花要与他们随行,傅小官当然没有意见,他希望看着苏墨成亲,也希望能够给还在山野间浪的白玉莲找一个媳妇。 想起了白玉莲。 那厮生得也极为好看,只是年龄已经超过了二十,不知道晏桃花可还有未出阁的姐姐? 一阵浓郁的烤肉香味传来,随着是一阵爽朗的声音:“桃花,准备开饭!就在外面吃!” “好咧!” “走,吃烤肉去,爷爷做的烤肉可香了……”她又看了一眼苏墨,俏皮的说了一句:“你这身子骨可单薄了一些,得好生补补!” 这句话傅小官就觉得颇有深意,但苏珏等人却觉得很正常。 这就是文人和江湖人士的区别。 众人围坐在了亭子下的篝火旁,亭上挂着四盏气死风灯,亭子中的篝火小了许多,只有木炭的红光。 “这东西就要一边烤一边吃味道才最美,若是凉了一点,膻味儿就会冒出来,可就不太好吃了,来来来,用刀直接切着吃。” 老人招呼了一声,便切下了一条羊腿放在了苏墨的面前,“我孙女说你得补补,你确实需要补补。” 傅小官等人一笑,苏墨整个人又不好了——这辈子哪里得到过这样的优待?在道院里,与师兄弟们在一起,他感受到的是关怀。 离开道院被白玉莲骗到傅小官身边,他感受到的是友谊。 而此刻,他感受到的居然是温暖! 这虽然仅仅是一条羊腿,可在他的眼里,这却是风雪中的一炉火,寒夜里的一盏灯! 他没有客气,撩起袖子拿着这羊腿就啃了起来。 晏桃花笑了,如桃花一样娇媚。 傅小官等人也没有客气,他取了刀给董书兰虞问筠二人各切了一大块,自己也取了几块肋骨吃了起来。 味道还行,少了孜然,烤肉就没有了灵魂。 胜在食材鲜美,就着美味的桃花酿,他还真吃下去了不少。 其间老人和苏珏聊得颇多,老人问起了观主,苏珏作了回答,也表达了道院对樊国晏家的亲切问候。 傅小官知道了这老头居然也是个一流高手,而晏桃花居然还未曾练武——想来是因为晏家武学特殊的原因,她要练武得等到成亲之日。 一席烤全羊吃了一个时辰,一坛桃花酿喝了个精光,一只羊就剩下了骨骸,大家酒足饭饱,晏桃花将这里收拾了一番,去了那小楼说是取些茶水,老人在篝火中舔了几块木炭,火势渐起,愈发温暖。 “我这孙女性子有些倔,这夫婿只能她自己挑,这一挑就挑到了十七岁。所以你们俩的事,可得快一点,倒不是我急着抱外孙,而是花开二度修行之法以十四至十八最为合适。” “你既然是道院弟子,想来就是孤儿,你们以后要在樊国安家也好,还是就在虞朝安家也罢,我不干涉,但有一点你得记住,对她好些,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苏墨心想这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说到这份上了? 他没法拒绝,刚刚才吃了人家的羊肉喝了人家的桃花酿……所以,他被迫的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苏珏突然站了起来,就在他站起的同时,他背上的那把木剑瞬间落在了他的手上。 老人眉头一皱,眼睛一凛,看向了黑暗深处。 一人持剑而来,他走在春雨中,披散一头长发。 他一边走一边砍,砍落一地的桃枝,自然也砍落了一地的桃花。 “剑林大师兄,左恨花!” “哈哈哈,道院大师兄苏珏,别来无恙?” “这么看来,你是不服气的。” “所以我追到这里才找到你,这里桃花极好,就让我把你葬在这桃树下吧,看剑!” 傅小官便见桃林中那人瞬息而至,苏珏手持木剑飞了出去,迎着那闪烁剑光,便有数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便见那木栅栏倒了,那些青藤碎了一地。 就在傅小官看着苏珏和左恨花打斗的时候,对面坐着的那老人突然飞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把杀猪刀,向那夜空中劈了一刀。 傅小官抬眼一看,霏霏细雨中一刀自天上而来,然后是两刀,然后又有一剑,苏柔飞了出去,祭出了她的绣花针,对上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苏苏打开了琴匣抱着神琴绕梁也飞了出去,落在了这亭子的顶上,她弹起了一曲琴音,对上了飞来的一剑。 苏墨早已站起,他没有出去,而是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后,手里的剑已然出鞘。 一切来得太快。 傅小官这时候才恍然惊醒,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绝非乌合之众,他们的目标……难不成是这老人? 虞问筠和董书兰吓得花容失色,傅小官握住了她们的手,脸色平静,注视着桃园里每一处的打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桃园,没有人知道在后山有一个高高高高的高手正站在一颗树梢上。 他安静的看着。 然后取下了一张黝黑的弓。 然后又从箭袋中抽出了一只精铁所打造的箭。 箭搭在了弓身,他拉开了弓。 细雨落在他的脸上,挂在了他的睫毛上,视线本应该受到影响,可他似乎浑然不觉。 一股气息渐渐升起,苏珏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一剑劈开了左恨花刺来的剑,转身一声大吼:“小心!” 第两百六十七章 惊魂一枪 苏珏一颗心瞬间冰冷。 因为他根本来不及去挡住那一箭! 射箭那人已经收了弓,心想……杀鸡用牛刀,为了那报酬,倒是值得。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苏墨横移了一步,仅仅一步,却正好挡住了射向傅小官的这一箭。 “叮……!” 苏墨被一箭射飞,他撞在了亭子的柱子上,撞碎了那根柱子,这亭子顿时塌了下来,他依然在飞,飞入了风雨,飞入了桃园,飞出了一路的鲜血,才噗的一声摔倒在地。 傅小官大惊,拉着虞问筠和董书兰趁着亭子倒下的那一刻冲入了小楼。 “你们就在这呆着!” “你要去哪?” “我要去为苏墨报仇!” “你……!” 他丝毫没有顾忌身后传来的惊呼声,他冲了出去,手里握住了那把沙漠、之鹰。 他不知道射箭的人在哪里,这里以苏珏的武功最高,他需要将苏珏解放出来。 他双手握枪,蛇形在夜色之中,如狸猫一样的敏捷。 他冲入了桃园,并不知道后山上那颗树上的那个人,此刻正皱着眉头搭上了第二支箭! 苏珏已经发现了那人,他向那人飞去,而左恨花却如影随形的追了上来,便看见傅小官居然如飞蛾扑火一般向他冲来。 他停下了脚步,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手里的长剑泛着森然寒芒,“你去死吧!” 傅小官单膝跪地,双手举起了枪。 “你特么给老子去死吧!” 二人相距三十米距离。 左恨花飞了起来,如老鹰猎兔,手中长剑高举——地上那只兔子,可就这样死了! 傅小官抬起了枪口,心里一片平静。 “傻~逼!” 他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砰……!”的一声枪响,左恨花忽然感觉脑门一凉,他的头仰了起来,一脸春雨洒落,便觉得愈发的凉。 苏珏等人听到了这“砰”的一声,都没有回头,因为他们所面对的敌人都极为强大。 又一箭穿透了风雨射了出来。 苏珏举起了手中的木剑,没有去正那已经有些歪斜的冠帽。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左恨花的身体从空中落下,他的手依然握着剑,他的双眼圆睁,看着深邃夜空中的黑,脑门上的那个洞才有汩汩鲜血流了出来,却被这春雨稀释,似乎还没有这桃花红艳。 傅小官在枪响的那一刻就冲向了桃林,而那一箭,也在那一刻射向了桃林,但苏珏却正好站在这一箭的路径之上。 所以,这一箭自然没有射到傅小官,却正中苏珏的木剑! 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从木剑传来,那箭居然射穿了木剑,但苏珏却没有松手,他的身子在空中倒飞,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喷在了这射来的剑上。 “兹……”的一声,一股青烟袅袅,仿佛是水浇在了炭火上。 苏珏啪嗒一声落在了一颗桃树上,砸断了桃枝,也掉到了地上。 傅小官已经冲到了苏墨的面前,他取下了苏墨背着的这张黑匣子,迅速打开,取出了那把大枪。 他并没有注意苏墨的背上没有那支箭! 他沉默的将子弹上膛,沉默的提着这把大枪匍匐在了地上,夜视镜打开,他搜寻着后山射箭的那个人。 那人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料到道院的两名弟子居然挡了他两箭。 他提着弓箭从后山飞了下来,心想这次老子对着傅小官脑门上来一箭,他总该死了吧。 苏珏已经从地上站起,他的冠帽落在了地上,那只乌鸦却没有出来,仿佛睡着了。 他提着木剑飞出了桃林,顺手将木剑上的那支箭给拔了下来。 傅小官通过夜视镜看见了那个人。 他锁定了他,距离八百米,很好! 苏珏落在了地上,盯着那个正在飞来的人,心想今晚只怕都会被埋在那些桃树下了。 很好,苏苏不知道桃山上的花之所以更美,其原因就是桃山埋葬着历代道院的弟子。 那就是桃树的养分,用师傅的话说,这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当物尽其用。 傅小官锁定了那人,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他停了下了,落在了地上,脸上很是疑惑,因为这个世界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的人,已经极少极少了。 可这威胁来自何处? 他不明所以,而现在那危险的感觉却又消失了。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 他如此想着,又飞了起来,这次速度更快,在天上,他搭箭张弓,目标却是苏珏。 苏珏一死,其余人更无足道哉。 傅小官再次锁定了他,这次他没有犹豫,因为他担心苏珏挡不住这一箭。 他扣动了扳机! 在***的加持下,大枪仅仅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 那人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莫大的危险! 仿佛死神来临! 他在空中强行扭动了身子,便清晰的听到了“噗!”的一声。 他的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握弓的手忽然失去了力量。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的身体居然在倒飞! 那是一股巨大的力量锤击在了他的左肩,他在空中调整了气息,落在地上,没有丝毫犹豫,他冲入了后山,起落间消失不见。 苏珏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不明所以。 这天下还有谁的箭比他的箭更厉害? 那显然是一次远距离的攻击,那么只有箭或者暗器才能做到,他回头看了看,想起了那一瞬听见的噗的一声,那不是箭或者暗器,箭和暗器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那么,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没再去想,而是杀气腾腾的加入了别的战斗。 傅小官很是遗憾,对圣阶的高手有了新的认识。 他们的感官很敏锐,那一枪明明应该正中心口,却偏偏被他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他将枪放入了黑匣子,这才抱着苏墨走入了那栋小楼。 晏桃花泪如雨下,扑在了苏墨的身上,痛哭道:“算命的从没说我克夫啊……你怎么就死了呢……我好不容易才相中一个满意的……天杀的,北望川,老娘这辈子和你没完!” 傅小官呆呆的站在苏墨的遗体前,想着过往种种,眼睛顿时红了。 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苏珏大开杀戒,仅仅留了一个活口。 所有人站在了苏墨的身边,就连苏苏都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手臂还流着血。 这就死了? 第两百六十八章 这就是神器 这当然是一件令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事情! 刚才还啃着羊腿的小师弟,他就这样没了? 苏珏转身走了出去,在桃林中找到了那顶冠帽,却没有戴,他沉默的回到了屋子里,取了一张纸和炭笔,愤怒的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北望川射杀了小师弟!!!速来武朝观云城!!! 这句话有六个感叹号。 他将这张纸绑在了乌鸦的脚上,放飞了乌鸦,这才对苏墨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们会杀了北望川,带着他的头颅和那张射日神弓来,为你陪葬!” 他戴上了冠帽,仔细的正了正,走了出去,站在了雨中,没有人看见他泪如雨下。 “大师兄没有保护好你,都是大师兄的错。如果有来生,你再当我的小师弟,大师兄一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苏柔仰着头,泪珠儿流进了她的嘴里,有些苦。 苏苏哽咽着,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桂花糕,“就剩下最后这一块了,本想着等馋的受不了的时候再吃,这才想到你还没尝过这桂花糕的味道就死了……你且尝尝,死了不知道能不能尝出味道。” 她说着就捏开了苏墨的嘴,正要将这桂花糕塞入苏墨的嘴里,却突然“啊……!”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傅小官回头看向了苏苏,所有人都看向了苏苏。 “啊,怕是诈尸了,小师弟忽然有了鼻息。” 外面的苏珏一听,瞬间回到了房间,他的手放在了苏墨的颈部,稍顷,大喜,“快快快,准备温开水,小师弟没死,没死啊!” 晏桃花眼睛一亮,慌忙向厨房跑去,一边跑边说:“李半仙说我旺夫,怎么可能克夫呢!” 苏墨依然昏迷着,只是有了浅浅的脉搏和气息。 苏珏却放下心来,因为只要小师弟还有一口气在,他就有办法将他救活。 这时候他和傅小官才发现苏墨的身上并没有伤痕。 苏珏皱起了眉头,北望川的一箭可是他亲眼看着正中小师弟的后背——小师弟的背上可没背着铁板,那么,那箭呢? 傅小官这才看向了放在桌子上的黑匣子。 黑匣子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痕。 这是一口超级合金打造的特殊的匣子,恰好苏墨像宝贝一样的背着它,恰好那一箭射中了这口黑匣子。 苏墨是被那一箭传导过来的力量所伤,这口黑匣子救了苏墨一命,也间接的救了傅小官一命。 因为凭着这一箭的力量,它足以贯穿苏墨,也足以再贯穿傅小官! 这就是圣阶强者再配以破日神弓的力量! 晏桃花取来了温水,苏珏取出了一颗药丸用这温水化开,对晏桃花说了一句:“你给他喂下吧,一个时辰左右就能醒来,只是……他受了那内伤,恐怕这下真的只有留在这里将养了,你若愿意,我就将他留下,你若不愿意,我这就带他回去。” “愿意,我当然愿意了!” 晏桃花蹲在苏墨身边小心翼翼的将药水喂了下,“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去金陵。” …… “所以……这就是因祸得福?” “不,这就是冥冥中天注定!” …… …… 风铃客栈。 天字第一号房。 夜已深,春雨依然。 房间的窗开着,有风从那窗棂而进,房间里的烛火便摇曳着,映照在傅小官等人的脸上,显得阴暗不定。 “所以,救了小师弟一命的就是这东西?”苏珏的那双大手落在了黑匣子上,轻轻的抚摸着,眼里满是震惊。 他的手指头落在那个凹陷处,很仔细的摸了摸,凹陷很浅,那是圣阶强者的一箭,居然仅仅在这东西上面留下了浅浅的一个坑痕! “对,苏墨当时背着这个黑匣子,幸亏他来不及转身,否则……可就真没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个神器!” 苏苏瞪大了眼睛,走了过来,也摸了摸这黑匣子,难以置信。 苏珏皱了皱眉头,“前朝神匠所铸七把神器,可没这玩意。” 这东西傅小官当然和苏珏等人说不清楚,他只能一声苦笑,“它是竺晞的师傅所造,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哦……”苏珏明白了,同样是神器,破日神弓却明显没这东西厉害,原来是竺晞的师傅打造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落在了傅小官的手里。 他当然没有去问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那么剑林大师兄左恨花的死……就是因为这里面的东西?” 傅小官从袖袋中取出了沙漠、之鹰递给了苏珏,“就是这个东西。” 苏珏接过去仔细的看了又看,比巴掌长不了多少,入手冰冷,沉甸甸的——没有弦,自然无法上箭,那么问题来了: “它……杀死了左恨花?”苏珏将那黑洞洞的枪口放在眼前又仔细的看了看,心想难不成那箭矢就是从这洞里射出来的? “对,我就是用的它杀死的左恨花。这种武器比较特殊,它所用的是一种叫子弹的东西,就装填在里面,扣动机扩便能发射。和火、枪的道理一样,只是比火、枪高级了许多。” 苏珏想着左恨花额间的那个小洞,和这枪口差不多大小,心里不禁一阵感叹。 剑林掌门最得意的弟子,可也是窥见了圣阶那道门的存在,居然死在了这玩意上面,实在难以想象! “这东西你可得保管好,左恨花的武功早已进入一流,今日我与他所战,他的剑法又有精进,想来距离一只脚迈入圣阶不远了,却被你用这神器一次击杀……北望川也是被这神器所伤?” “不,北望川是被这神奇的哥哥所伤。” “……” 傅小官打开了黑匣子,一把巨大的枪安静的躺在里面,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黝黑的光。 苏珏站了起来,正了正冠帽,这大家伙既然是那神器的哥哥,那么它自然也是神器了,还是能够威胁到圣阶的神器——那当然就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神器! 他仿佛朝拜一般注视着这把大枪,却没有伸手去摸。 这东西令他心悸,仿佛沉睡的死神,对比着他知道的那七把神器,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神器在它的面前,都是弟弟! 第两百六十九章 疑惑 为什么? 因为这把神器不需要内力! 傅小官没有内力,却用它差点弄死了名满天下的北望川! 那么,它的体内蕴含着何种强大的力量? 难道里面封印着圣阶的力量? 这东西彻底颠覆了苏珏等人的观念。 所谓神器,必须有强大的内力加持,它们才能发挥出超越别的武器的能力。 比如苏苏的那张琴,也比如北望川的那张弓,或者是道院的那把量天尺。 天底下没有不需要内力就能干掉圣阶的武器,所以,这把神器的体内,定然有早已失传的、无人知晓的秘密。 苏珏的脸色愈发严肃,转身看着所有人,无比慎重的说道:“关于这神器之事,尔等绝对不可传出去!” 他又看向了傅小官,“从现在起,你也绝对不能再提起。怀璧其罪,若是有人知道这东西能够威胁到圣阶强者,相信我,天下所有人都会对它动心!”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东西在今夜现世,只怕会惊动整个武林。 他锁上了箱子,推给了苏珏。 “什么意思?” “你背着,我才放心。” “……好,我背着,你放心!” …… …… 这个东西的来历,全世界唯一知道的人是董书兰。 去岁临江,她派人将傅小官劫持去了一处山涧,一棍子将他打晕了,然后她的护卫在傅小官的身边发现了这突兀出现的黑匣子。 护卫将这东西带了回来交给了董书兰。 董书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带着它去了上京。 起初她是很好奇的,便请了锁匠,却无一人能够将它打开,因为它根本就没有锁眼。 然后就是将要出发去武朝,傅小官第一次进入她的闺房。 犹记得那晚傅小官在看见这东西时候的欣喜——他是知道这黑匣子的! 他打开了黑匣子,仅仅是摸了摸,它就打开了! 自己曾问过他这是何物,他说……这是神器! 那么问题来了,他既然拥有这样强大的神器,为何会被自己的那些普通侍卫给打晕呢? 难道他是故意的? 可侍卫们并没有说劫持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背着这样一口箱子。 董书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忽然觉得自己熟悉的傅小官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自己以为已经足够的了解他了,但他的身上仿佛又藏着许多的秘密。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在想他?”虞问筠翻了个身,面对董书兰问道。 “问筠,你说如果有一天,他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就是他变得特别高大,而我们却依然如现在这般,在他的面前会不会显得卑微?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们好呢?” 灯以灭,夜很黑,窗外有淅沥雨声,此间极为安静。 过了许久,虞问筠轻轻一笑:“他就算变得再厉害,也是会对我们一如既往的好的。” “为什么?” “你难不成忘记了去岁西山时候,他推崇的是人人平等,所以我们不会卑微,他也不会让人将他塑造得特别高大。”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你说……这次来杀他连武圣都出动了,会不会是薛春秋?毕竟我们来这里的时间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虞问筠想了想,“我觉得不太可能,倒不是因为他是我堂哥我就偏袒他,他夫妇二人与傅小官并无恩怨,而且昨夜彭于燕还隐晦的提醒傅小官上京有人想要他的命。” “那你说会是谁?谁才有这么大的本事请动一名武圣?” “我想……恐怕会是虞问书!” 董书兰一惊,她并不知道傅小官与四皇子之间的事,所以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母妃说上元夜刺杀傅小官的人有两起,其一是施阀,而今已经入了狱。而另一起就是雨花台,雨花台可是虞问书的,除了他,我想不到还能有谁。” 董书兰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双眼睁着,看着漆黑的屋顶,心想,若是四皇子当了太子,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应对? …… 这一夜有许多人失眠。 北望川自然是其中之一。 此刻他正奔行在祁山走廊,满脑子里充满了困惑。 对方居然有如此强大之人! 可那人究竟是谁? 重伤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武器? 当然不是箭,对于箭,这天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当时如果自己没有躲闪那一下,可就被对方一招给秒杀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功夫? 肩胛骨已经破碎,以他圣阶强大的能力居然没有办法将镶嵌在肩胛骨中的那东西给逼出来! 他已经给那伤口止了血,止血的时候他看着那伤口看得脖子都酸了,那是一个洞,拇指大小,而周围的血肉都已碎烂。 如果那一瞬他没有调动内力护着肩胛,这个洞应该是会穿透,并且会震碎整个肩胛,恐怕以后再没可能握住那弓了。 他需要赶往观云城,这东西要取出来,恐怕只有观云城的圣手水云间了。 没错,就是那个路痴! 这笔买卖巨亏,东西已经收了,活却没干好,那傅小官身边居然有如此强大之人!他居然未能感应到那人的气息! 要想再杀傅小官,只有在确定那人没有在傅小官的身边才能进行,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 希望这伤能够好的快一些,在傅小官离开武朝之前,必须死! 那么,天下六大圣阶之外,究竟还有谁能一招远距离的要了他的命呢? …… 薛平归事实上在桃园战斗打起的那一刻就知道出事了。 他带着五百玄甲骑士冲去桃园的时候,战斗却已经结束了。 傅小官没事,九公主没事,其余人多多少少受了伤,只有一直跟在傅小官身后的那个男子受了重伤。 还好,若是傅小官或者九公主出了事……他恐怕只有自刎谢罪了。 此刻他也没有睡,他看守着一个重伤的敌人。 这人的手脚都被砍断,浑身鲜血淋漓,甚是凄惨,可在薛平归的眼里,这人却着实可恶! 他也没有审,因为傅小官说留着他一条命,他要亲自审。 也不知道这一审,会审出什么惊天大案! 第两百七十章 蛹与蝶 宣历九年二月二十八,祁山走廊。 这是车队进入祁山走廊的第二天。 两旁的山脉高耸入云,山腰处的积雪尚未融化,糅合着缥缈云雾便有若仙境。 这走廊其实就是两山之间的峡谷,一条潺潺的溪流顺着山脚而下,溪旁路边盛开着各种的野花。 其中以杜鹃为甚,红的白的紫的,各种颜色的杜鹃花仿佛在争着这早春,丝毫没有在意无人欣赏。它们骄傲的绽放着,那便是属于它们的芳华。 车队于申时抵达了溪谷,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差不多一天。 因为那一场春雨的缘故,祁山走廊道路泥泞,再加上这条路本就坎坷,车队的行进速度慢了许多。 溪谷的地势较为开阔,那山仿佛在这里退后了数百米,留下了一片平整地。 薛平归指挥着军士们在这里搭建着帐篷,也安排着哨卫,傅小官下了马车和秦文哲等学子们聊着天,看着这迷人风景,似乎忘记了前夜的袭击。 “这条路,如果能够拓宽两个车位,再把路面平整一下,就能成为虞朝和武朝两国商贸与交流的大动脉。” 傅小官抬眼望着前路,又道:“如果两国开启了商贸,边城就会成为一座极为重要的商业重镇。所以呢,你们若是有银子,趁着现在在边城置地,未来几年是定会升值的。” 商梁看着傅小官颇为疑惑,他的爷爷是中书省中书令商余,他从未曾听爷爷说起过两国会开启商贸,可他却觉得傅小官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起这事。 “傅大人的意思是……两国之间将重启商贸?” “或许会吧,只是这时间难以确定。” 吴缺沉思片刻,问道:“以傅大人之见,这两国商贸互通之后,会不会导致武朝的商品冲击我朝的商品呢?我听说武朝的冶铁锻造比我们强大很多,他们的刀剑盔甲甚至农具菜刀都比我们的更好,而且武朝盛产铁矿,东西还比我们的便宜,如此一来,我朝的这些东西岂不是卖不出去了?” 吴缺仅仅是举了这样一个例子,事实上武朝还有许多东西比虞朝的更好也更便宜,比如粮食,比如牛羊马匹,还比如木材木制品等等。 这是一个极为深刻的问题,各国之间商贸一直无法推进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彼此的国君都担忧着这个问题,每个国家都有其弱项,他们想的都是对方的强项进入本国,将会给本国的该类产业带来毁灭性的冲击。 若是本国的这些产业在竞争中被淘汰,导致本国对这些产业形成了依赖,一旦对方切断这一产业,就会给本国带来极大的灾难。 所以闭关锁国,是这个世界目前的态势,仅仅只有少数胆大的或者是有强大背景的商人,才敢于偷偷的走私,谋取着巨大的利益。 傅小官的视线从众学子的脸上扫过,他徐徐开了口: “前次给你们留了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推进了社会的进步?现在,我说个小故事,你们且听一听。” “一只蛹躺在草丛里,看见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间飞舞,它非常羡慕,就向蝴蝶问道:‘我能不能像你一样在这阳光下自由的飞翔呢?’ 蝴蝶停下来告诉它说:‘你想要飞翔,首先你必须渴望飞翔。只有当你极度的渴望飞翔,你才会放下心中的包袱,你才会有脱离你那个安全而温暖的巢穴的勇气,然后你得经历九死一生的过程。’ 蛹说:‘那我可能一不小心就死了!’ 蝶说:‘你有这个想法,就说明你没有想要飞翔的决心。作为一只蛹,你确实是死了。可你历经了向死而生的这一过程成为了茧,当你破茧而出的那一刻,你便成为了我这样的蝶而获得了新生,也就能在这阳光下自由的飞翔。’ 蝶又说:‘没有面临死亡的勇气,你就永远没有展翅飞翔的机会!你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蛹!蓝天与你无关,鲜花与你无关,那山上的风景,更与你无关,你所拥有的,仅仅是你的那处阴冷而黑暗的巢穴罢了!’” 学子们脸上的神色顿时严肃,董书兰和虞问筠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就连苏珏他们此前从不关心政事经济,此刻似乎也摸着了某个头绪。 傅小官轻轻一笑,“现在留给你们第二个问题:如何在两国的商业竞争中脱颖而出?一样,抵达观云城之后,把你们的答案交给我。” 一个蛹与蝶的对话小故事,便是一次触及灵魂的选择。 没有人想成为蛹,那么就只能选择化蝶。 过程定然痛苦,但只有经历了这九死一生的痛苦之后,方能见蓝天白云和彩虹! 商梁无比震惊的看向了傅小官,心想虞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仅仅只有先帝提出过开启国贸,却被群臣以诸多的理由否决。可惜的是先帝没有听到这个蛹与蝶的故事,否则,只怕他定会力排众议一力推行,那么今日之虞朝还会像现在这般为了银子伤透脑筋吗? 他是明白商业的重要意义的,尤其是在从爷爷那里看到了富国论之后,他更明白了一个国家的繁荣需要进行怎样的革新。 每一处的革新都将会触及许多人的灵魂,却正如这个寓言故事一般,必须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那么,当今圣上,可有了这样的勇气? 傅小官绝非无的放矢,如此看来,一场大的变革即将推行! 傅小官留下了这么个烧脑的问题便带着董书兰和虞问筠去了那处花溪。 山脚下的那条溪流在这里汇聚成了一处小湖,小湖里生长着许多的水蜡烛,这玩意得到了秋天才会成熟,现在就是青青的水草一样。 湖边生长着许多的杜鹃树,树下还有许多的野花。 “这玩意儿有一个传说……”傅小官指了指那些杜鹃花,“传说远古蜀国有一个叫杜宇的君王,号望帝。国破家亡之后身死,魂化为鸟,名为杜鹃鸟。这杜鹃鸟暮春啼哭,常叫着;不如归,不如归……” 两女好奇的看着他,他摸了摸鼻子笑道:“杜鹃鸟真是这样叫的。” “后来呢?” 第两百七十一章 武灵儿 “后来?它叫得口吐鲜血,血染红了这树上的花,所以这花就被称为了杜鹃花。” 虞问筠鼻翼微皱,“你骗人,瞧瞧这些杜鹃花,可还有别的那么些颜色,怎么解释?” 傅小官哈哈一笑:“或许时日太久,褪了色。” 这当然是个消遣,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来到了小湖旁,掬了一捧清凉的水洗了洗脸,顿时精神了许多。 “你刚才说的蛹与蝶的故事……是哪里听来的?”董书兰好奇的问道。 “你相公这么厉害,需要听来?” 董书兰轻啐了一口,脸儿微红,“也不害臊……” “不过,当真会开启国贸?” 傅小官点了点头,“陛下既然认可了富国论,那开启国贸就是必然。只是我现在不知道陛下他究竟有多大的勇气,所以这事儿现在还不能动,得等我回去,我怕他们搞砸了,那可就没得玩了。” “有这么严重?”虞问筠问道。 “那些学子们说的没有错,所以,在开启国贸之前,得需要开启国内的商贸。提升商人的地位与提高格物的重视程度是现在最为迫切的事,格物没有发展起来作坊所需的器具就无法得到改良,生产力就无法提高,成本就难以降低,那么在彼此的商业竞争中就会处于不利之地。” “这是一场远比东边的战事更为惨烈的战斗,胜利者将会获得巨大的利益,而若是失败……那么就会失去商业竞争的主导地位,也就是,对商品的定价权。” “反正这破事挺复杂的,以后慢慢来吧,现在说来为时尚早。” 这东西听起来就有点高级了,远比两个女子捣鼓的小衣作坊来的深奥。 就在她们思考这事情的时候,薛平归急匆匆跑了过来。 “公子,武朝的太平公主来了。” 傅小官一愣,“太平公主是谁?” “就是武照,武灵儿!” “……她跑这地方来干什么?” “下官不知。” “可有正式公文?” “这个……没有。”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心生警惕,“她带了多少人来?” “一千骑兵,都是女的,穿着一身红。” “立刻警戒!没有正式文书不能证明她的身份!” “是!” 薛平归匆忙的跑了过去,扯着嗓子一声大吼:“警戒!警戒!立刻集合!” 正在埋锅造饭的将士们迅速拿起了战刀翻身上马,随着薛平归冲出了溪谷,肃然的站在了溪谷的口子上。 他们的对面是一长条的红! 那是武灵儿的娘子军! 她们穿着艳红的盔甲,骑着清一色的枣红马儿,就连那马儿的披甲居然都是红的。 队伍最前面唯一穿着一身紫色衣裳的武灵儿原本满心欢喜,心想终于要见到傅小官了,心想他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像柳烟儿说的那般俊俏呢? 见了他之后,应该说些什么? 还有随他而来的两位姐姐,又该如何相处? 他……会不会喜欢我呢? 武灵儿心情忐忑,却忽然看见对方的骑兵居然阵列于前。 她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花溪边。 虞问筠看着傅小官说了一句:“观云城的娘子军,就是穿着一身红,为武灵儿一手创建,想来是她不假。你将她阻下,可是会得罪她的。她在武朝学子们心中的地位极高,是南溪七子之一,还是文帝的掌上明珠,你……真不去见见?” 傅小官摇了摇头,“没有文书,就不能证明她是武灵儿。何况,她堂堂一武朝公主,没有道理跑这里来。在与武朝使节的交流中也没有这一环节,所以……” 他抬头望着这四周的地形,“所以一切都得小心应对,可别被敌人给包了饺子。” …… 武灵儿心里很委屈。 心想自己堂堂一国公主,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这里,想的是见到你,想的是与你同行去京都,你非但没有亲迎,反而将自己一行拒于此地——难不成你是这样胆小的人物? 可若是你胆小,为何又敢在长街大杀四方呢? 可你若不是胆小,为何又不敢前来一见呢? 这就很纠结了。 她的性子上来了,小嘴儿一瘪,鼻尖儿一耸,对身边的副将说道:“霓裳,就地扎营!” “殿下……” “本将军说,就地扎营!” 霓裳心里可不服气,心想自己公主的一番好心居然被那人当成了驴肝肺……他傅小官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临江一小地主吗?不就写得两篇好文章吗? 他能比得上文武双全的卓东来? 他值得殿下千里相迎吗? 他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他居然举刀相向! 难不成以为我们这帮娘子军好欺负? 依着霓裳的性子,依着殿下往日的性子,这一仗是定然要打的,她本以为殿下下的命令是进攻,却没料到居然是扎营——扎营是几个意思? 对峙? 示弱? 还是殿下希望那厮回心转意? 霓裳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下了扎营的命令,一干红衣娘子军翻身下马,真在这走廊中间安营扎寨起来。 薛平归一看也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耗着? 耗着就耗着,谁怕谁? 傅小官没有叫他进攻,仅仅是叫他警戒,那便继续警戒! 他安排了五十个军士回营继续做饭,其余的四百五十骑依然骑在马上手握战刀,防备着万一的冲突。 他转身去了花溪,将对方的情况汇报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扬了扬眉头,心里已经大致确定了对方恐怕真是武灵儿。 可他没有松口,因为他无法证实。 “让将士们轮番值守,不可大意。” “是!”薛平归又跑了过去。 董书兰忽然问了一句:“听说武灵儿生得很漂亮?” 虞问筠点了头,说道:“我也未曾见过,但听母妃此前倒是说过,说武灵儿可是观云城的最娇美的雪莲花……”她看向了傅小官,狡黠一笑:“这可是送到了嘴边,你就真不打算一口吃了?” 傅小官顿时无语,虞问筠嘻嘻一笑,又问了一句:“当真不去见见?” “不去,这时候去就更不好了。” “为啥?” “你说去见了,我是承认她是武灵儿呢还是不承认呢?” 第两百七十二章 愤怒的武灵儿 这是个很纠结的问题。 “若是承认,那么就得以公主礼仪接待,可万一她是刺客……这会死人的!若是不承认,那是打还是不打呢?既然她们在此扎营,那就等明天再看看。明天我们继续启程,若是她们阻止,我们就有了打的理由,若是她们不阻止……那就各走各的路。至于去了观云城,我和武灵儿并没见面,在文帝面前也是说得过去的。” 董书兰心想这事儿怎的这么麻烦,那武灵儿为什么会不远千里跑这里来呢? 她的心里陡然一沉,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仿佛知道了武灵儿来此的意图。 这家伙……当真难以让人省心啊! …… 夜色渐浓。 傅小官这边十余口灶燃着熊熊大火,锅里烟雾升腾,饭食的香味儿飘荡在空气中,也随着夜风送到了娘子军的营地。 娘子军的营地仅仅只有帐篷中才有灯火,未见埋锅造饭。 此刻中间的那处帅帐中,武灵儿安静的坐在,而她的左右副将却不安静了。 因为她们根本没带炊具粮食! 连干粮都没带! 按照原本的计划,傅小官一行本应该在今天穿过祁山走廊抵达武朝国界,她们原本在千叶城等候,没料到傅小官一行并没有来到千叶城。 武灵儿急了,担心着傅小官一行会不会在祁山走廊出了什么意外,便带着队伍急匆匆赶了过来,这一跑,就跑到了溪谷,原本以为相见甚欢,原本以为对方肯定是会招待她们的,可一切的原本却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对于骄傲的娘子军,她们何时受过这样的冷落? “殿下,打过去!您下命令吧!”这是武灵儿的另一个副将落英说的。 她手按宝剑,满脸愤怒。 “对,殿下,就算不杀他们的人,砸了他们的锅我们心里也好受一些!”霓裳咬牙切齿的说道,心想这大冷的天,你们倒是吃的热乎,可殿下还在这忍受着饥寒呢,要不吃,大家都别吃才行! 帅帐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武灵儿悠悠一叹,“倒是我一厢情愿了,傅小官并没有见过我,我偏偏又拿不出父皇的文书,眼巴巴跑来了这里,他不见我,倒是情理之中。” 霓裳和落英相视一眼,眼里满是疑惑,这哪里是殿下的性子?她这是怎么了? 就在二人惊疑之际,帅帐外急匆匆走来了一个女将军,她的手里拿着一份信件。 “禀殿下,这是从千叶城传来的消息,请殿下过目。” “放这吧。”武灵儿哪有心情去看什么消息,此刻心有千千结,正在百转千回间。 “……殿下,是关于傅小官的。”那女将军将信放下,又补充了一句。 武灵儿顿时抬起头,脸上带着愠色,“怎不早讲!” 说着她便拿起了桌上的那封信,那女将军却晒然一笑,丝毫没有在意。 而武灵儿在看了那信件之后,眉间骤然皱起,豁的一家伙站了起来,手里握住了放在桌上的剑。 “拔营,出发!” 霓裳三人顿时惊诧,“去哪?” “追北望川!” 不是,霓裳和落英更是迷糊,心想北望川乃是武朝圣阶强者,还是太子的师傅,陛下的座上客,看殿下这杀气腾腾急不可耐的模样,难不成北望川干下了什么大逆之事? 武灵儿此刻满眼愤怒,那张俏脸儿仿若冰封,那张小嘴儿里恶狠狠的挤出了一句话: “难怪傅小官不愿见我,原来是北望川那老匹夫在边城袭击了傅小官,拔营!出发!” 霓裳和落英又是一呆,北望川在边城袭击了傅小官? 那傅小官为啥没死? 在所有人想来,一代箭圣北望川出手还从未听说过失手的,他那神来一箭就算是同为圣阶的强者也够喝上一壶,何况区区一个不会武功的傅小官。 所以她们迟疑了一下,仅仅是这个消息太震撼,也同样让她们感到困惑。 但武灵儿却生气了。 “本宫说,拔营,出发,击杀北望川!” 这怎么杀? 那可是武圣! 还是武朝的武圣! 若是真杀了,怎么向太子交代? 这些念头仅仅在她们的脑子了一闪,随即便立刻执行了命令。 行军帐篷收了起来,火把点亮,娘子军骑在马上,在夜色中,在紧张的玄甲骑兵眼里,调转了马头。 武灵儿站在马背上,对着傅小官这处的军营吼了一嗓子: “傅小官,我是武灵儿,我知道了你受了委屈,我这就去将北望川抓来,给你赔罪!我先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傅小官一脸懵逼的站在营帐外,看着那夜色里模糊的影子,心里所想却是这武灵儿果然是巾帼须眉!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祁山走廊中一长串的火把快速的移动,数息之间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傅小官忽然向苏珏问道:“她很厉害?” 苏珏正了正冠帽,“她有将近一流高手的实力。” 傅小官也觉得迷茫,苏珏半步圣阶,也挡不住北望川几箭,她一个还没有踏入一流的女人,如何对付北望川? “大师兄以为,一千骑兵能不能够对北望川造成伤害?” 苏珏摇了摇头,“若是其它的武圣,倒是能够起到一定的干扰,可北望川用的是箭。” 箭这个东西是远距离杀伤性武器,北望川的轻功定是不弱的,他游走四方一箭出去就是一两条人命,拿头和他打? “她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倒不会。” “为何?” 苏珏淡淡一笑,说道: “北望川是武朝的武圣,他的地位在武朝很高,他还是太子的师傅。” “所以她没可能杀得了北望川,而北望川也没可能对她下杀手!”傅小官心里叹息了一声,悠悠又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啊,去了武朝,当小心应对才好!” 董书兰明白了傅小官这话的意思,心里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想难不成从武朝回去之时,这车辇里只怕会多出一个武妹妹! 第两百七十三章 润物细无声 宣历九年三月初三。 春雨丝丝,原野无边。 傅小官一行于二月二十九安全的走出了祁山走廊,而今是踏入武朝领土的第四天。 队伍更加庞大,因为在千叶城的驻军早已得到了文帝的旨意,他们派出了五百骑兵,一方面是引路,另一方面是护卫虞朝使团的安全。 所以这之后的所有事情就由武朝的将军去安排,薛平归落得了清闲。 那位武朝将军名为谢西风,年约四十,不苟言笑,却事无巨细,对于这一支虞朝使团他似乎极为重视。 此刻已近酉时,夕阳尚未落山,队伍在一处名为花重平原的地方扎下了营。 傅小官从此前细雨楼传来的情报中对这地方有一些了解,过了花重平原,就是武朝北部边境的最大重镇锦官城。 这让他困惑了一段时间,心想难不成杜甫的那首《春夜喜雨》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的? 可随后在与秦文哲等人的聊天中,他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这完全是一个巧合。 花重平原很大,是武朝北部牧场,之所以叫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这地方一到春天万花盛开,极为壮观的讲究。 而至于锦官城,却是景观城。意味站在这处城楼上,所望皆为美景,故为景观城。 此景非彼锦,归根结底,还是做贼心虚! 无边原野,霏霏细雨,薄雾绵绵,万花齐放!有蝶飞,有蜂忙,有鸟雀归巢,有骏马齐喑——这就是一副大气磅礴的山水画卷! 傅小官等人行走其间,便觉心旷神怡,便显得这副画卷愈发的生动形象。 若是把这里开发成一处旅游景点,圈起来卖门票,都不用多少投入便可以赚个盆满钵满……傅小官哑然一笑,心想自己果然是充满铜臭之人,第一个念想居然还是赚钱。 但随后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疑惑——这样得天独厚的地方,居然没有村庄! 而随他而行的谢西风一直注视着傅小官的背影,心想这虞朝的大才子其实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年轻,帅气,很是精神,却也喜欢这美丽景致,自己还曾以为他应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倒是想多了。 秦文哲看着这景致很想作一首诗,可憋了半天却无灵感,转头对傅小官说道:“如此美景,岂能无诗?傅兄,可有得?来一首如何?” 于是众学子向傅小官看了过来,他们中许多都是兰庭诗社的成员,曾经在红袖招见识过傅小官出口成词的本事,此刻极为期待。 站在傅小官身后的谢西风眼睛一亮,眼里便多了一分色彩。 傅小官倒没有矫情,读书人的事不叫抄,作为文化传播的使者,他有义务在这个世界留下那些曾经的经典。 于是,他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我便为大家作一首《春夜喜雨》” 有人从袖袋中摸出了纸笔,却没有墨,于是在嘴里舔了舔,浑然没有在意那一嘴的黑。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帐内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里没有江船,傅小官颇为遗憾,他只能改了两个字,便显得有些不美。 可听在别人的耳里,这却正好应了此景。 尤其是那句笑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更是令谢西风心里一惊! 此刻他们刚到花重平原,这当然是傅小官第一次来到此地,他却将这花重平原与景观城融入了诗里——这说明这首诗就是他在这一刻才做出来的! 而其余学子们却尽皆沉浸于此诗的意境之中,难以自拔。 全诗写景,景如画,令人无限遐想。 公孙客低声吟诵:“随风潜入夜……这个潜字简直绝了!” 吴缺深以为然,“一个潜字便赋予了这春雨的灵性,再看下一句润物细无声,因为潜,故无声,却滋润了万物……” 吴缺陡然一惊,因为这首诗他想起了这一路走来傅小官对他们说过的那些事——原来他作这一首诗有着如此的深意! 原来他一路便如这春雨般潜入了他们的心里,并润泽着他们的思想! 这,才是真正的老师啊! 他转身面向傅小官恭敬的行了一礼,“老师,受弟子一拜!” 傅小官本来就已经是稷下学宫的客座教授了,只是他的年龄导致了许多学子们对他的称呼依然是傅兄。 此刻其余学子一听,细细一思量,顿时了然,明白了彼此身份地位乃至于学识上的巨大差距,也顿时明白了吴缺为何会在听了这一首诗之后行了弟子礼! 于是所有学子心中震撼,却不是因为身份的缘由,而是发自于内心,他们纷纷行了弟子礼,“老师,请受弟子们一拜!” 一首诗,完成了傅小官在这些学子中身份的转变。 傅小官当然没有拒绝,他抬手虚扶,以师之身份说了一句话:“尔等切记,诗词乃陶冶情操之物,却无治国安邦之能。为师不反对你们喜好诗词,但为师却要你们分辨出事物的轻重,切莫忘了读书的根本!” 这番话说的颇重,沉甸甸落在了众学子的心中,便让他们更为警醒,想起了此行傅小官对他们所讲的经济与格物,想起了蛹和蝶的故事,想起了那两个留给他们的问题。 这才更加明白傅小官的一番苦心——他一直在传授给他们治国之道! 他便如这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却潜移默化的让他们不再抵触商人,不再觉得商人地位低下,甚至他们中许多人已经认识到了商人的重要性。 当然,还有匠人。 那些匠人在傅小官的口中就是最粗浅却最基础的格物研究者。 他们奠基了格物,创造出了工具,并改良了工具,所以织造才有了织造机,所以文字的记载才从竹简进化到了而今的纸张等等等等。 这些平日里傅小官好像随意给他们讲的道理,此刻便如沉寂的野草被春雨唤醒,生了根,发了芽,有了茁壮成长的势头。 于是这群学子们看向傅小官的眼神更为炙热! 心想这才是有真才实学的老师!哪里像学宫的那些老学究们,摇头晃脑的读着圣学,却令人昏昏欲睡,自然没有此刻这般发人深省的道理。 待到晓看红湿处,自然花重景观城! 第两百七十四章 格物之星火 是夜,春雨有声,簌簌而落。 傅小官等人围坐在帐篷中,他的手里拿着两份来自于细雨楼的情报。 此刻他正看着第一份,眉间紧蹙,右手的中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面,发出咄咄的轻响,为此间增添了几分凝重。 东部边军的战事不利! 大皇子和费安于二月初十抵达了东部边军,权利的交接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燕浩初交出了虎符印章,大皇子接管了东部边军,同时任命费安为重骑兵军团骠骑将军,统领五万重骑兵军团。 大皇子在东部边军埋下的那枚棋子——手握实权的监军蒋高远在权利交接之后的第二天,被大皇子斩杀于阵前祭旗! 大皇子在三军阵前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讨伐夷国檄文,并历数了监军蒋高远的罪状,然后下了数道命令。 其一便是着费国所属的轻骑兵军团驰援关山集——结果关山集在二月十五失守,费国战死! 其二是令费安帅五万重骑屯兵十里坡,并下令步兵军团死守十里坡。 十里坡战事已经开启,敌军十三万余抵达了十里坡,双方在此展开了数场血战。 在这情报中没有这一战的战果,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现在傅小官根本无法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 大皇子并没有安排步兵绕行花溪和林家铺,而是采用的硬刚——如此一来,就算是胜,也不能全歼敌人。 敌人可以退守关山集! 那么战事会变为拉锯,这对于虞朝而言,绝非幸事! 他放下了这份情报,心里一叹,却毫无办法。 然后他拿起了第二份情报。 这份情报来自于临江,他调动了细雨楼的谍子,密切关注着临江,因为那是他的老巢所在。 而今自己得罪的人可不少,对于临江傅府和西山的防卫,他比以往更加重视。 看着这份情报他又皱起了眉头,可没多久就舒展开来,淡然一笑。 临江城和下村附近出现了一些不明身份之人,临江的谍子将这一消息通知了西山快运,西山快运派了人告诉了白玉莲。 白玉莲带着两千特种兵悄悄的出了凤临山,做好了一应布置。 二月二十二,那些人集结了起来,对西山和临江傅府发动了突袭。 当然,他们失败了,此次突袭对方一共出动了五百人,神剑战果辉煌,仅仅死三人重伤六人。 经过白玉莲的审问,这些人来自于岭南,是彗亲王岭南封地的黑衣卫。 白玉莲提出请求,想要率领两千特种兵奔赴岭南! 白玉莲还组建了这支神剑的后备力量,他从西山人里又挑选了两千壮年,由陈破负责训练。 对于这一点傅小官并没有意见,但是奔赴岭南……这就有点扯淡了,好吧,白玉莲有点飘了,这当然不行,这支队伍还需要在凤临山里继续打熬。 等七月份回了上京,这支队伍将调去平陵山脉。 秦成业这家伙,究竟把燧发枪捣鼓到何种程度了呢? 傅小官提笔,开始写着一张一张的信件。 …… …… 此后的行程再无波澜。 打尖歇脚的时候那些学子们便会围着傅小官,傅小官就和他们说一些关于格物的粗浅知识、 他再没有作诗,说的那些东西其实这些学子们以前也多少听过,只是以往觉得那是奇淫技巧,难登大雅之堂。可现在再听傅小官说起,便觉得其中果然蕴含着自然之妙。 这便是润物无声,这些学子们开始接受格物这一事物,其中甚至有那么几个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他们问得更多,傅小官便针对他们的问题作以解答,而后他们便想得更多,恍惚间他们似乎极少再看圣学,一路上变得沉默,只是手里多了那炭笔和纸张,偶有所得或者疑惑就会记下,寻了闲暇就会找寻傅小官一问。 傅小官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回答,他更多的是让他们思考,自己作答,然后对那答案进行点评。 “要想认识格物,首先你们得解放思想,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就是对格物的态度。” “所谓求证,并非空想,而是要付诸于实验,现在没有实验的器具,等回了稷下学宫,我会推动成立一门的格物学,到时候也会有实验室——如果学宫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在西山那地方有一个专门的研发中心,秦成业就在那里,想来你们许多人是认识他的。” 秦成业本就是学宫学子,还是大儒秦秉中的孙子,他们当然认识,只是没人料到他居然辍学去了西山研究院研究格物! 这个消息给这些学子们竖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陈束等几名对格物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学子便拿定了主意,等返回上京,如果学宫不开设格物,那就以秦成业为例说服家人! 这是大虞关于格物系统发展的星星之火,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们为大虞之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 宣历九年三月十四傍晚,车队来到了繁宁城,停在了城门外。 傅小官掀开车帘时候,便见谢西风正打马过来。 “禀傅公子,陛下派了观礼殿左侍郎关桐关大人前来迎接,请傅公子稍等片刻。” 繁宁城距离武朝京都观云城只有一百余里地,这武朝文帝礼仪倒是做得周全。 傅小官穿上了太中大夫朝服,虞问筠想了想,并未穿上那繁琐的公主服。 他没有下车。 虞问筠有些好奇,问道:“既然是观礼殿的左侍郎前来,说明文帝是很看重这文会的,你为何不下了车集合好那些学子们,率礼部的同行官员等候呢?” 便在这时候,礼部侍郎徐怀树也来到了傅小官的马车旁,问了差不多同一个问题。 傅小官淡然一笑:“我等为客,前来武朝参加文会是受了文帝之邀,没有下车去等那左侍郎的道理……徐侍郎也回去,就在马车里等候便可。” 徐怀树多看了傅小官几眼,心想出行之前陛下可是对他说过,万万不可得罪了武朝,其原因自然是虞朝国内本就不平,而今又有夷国进犯,对于武朝自然要把身段放得低一些。 而傅小官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 第两百七十五章 下马威 徐怀树并没有回马车,因为傅小官的态度和陛下这意思正好相反!这让他的心里颇为不安。 可陛下最后又慎重的说了一句:此去武朝,一切以傅小官的意思为准。 那么现在……好吧,徐怀树拿定主意,仍然提醒了傅小官一句:“我朝正逢多事之秋!” “无妨!” 徐怀树回了马车,虞问筠很是认真的说道:“武朝和我虞朝之间,在两百多年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三次战争。至泰和二十年之后,两国的关系才渐渐好转,但彼此之间却谁也不服谁,不瞒你说,临行前母后曾交代于我,让我务必在面见武朝太后的时候注意礼节与分寸。” “礼节与分寸这一点没有错,可我们代表的是虞朝,对方虽然派来了一个左侍郎……在我看来,我们没必要讨好。就算是面对文帝,我们也没必要自降身份。你得明白一点,我们不是因为国事而出使武朝,我们是来参加文会的,除非来的人文才比我还高!” 虞问筠顿时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这是文会,对方哪怕派来的是宰相,若是文才不及傅小官,他都没有必要下车恭候。 除非是文行舟! 虽然傅小官的那首上元词压过了文行舟,可文行舟文坛大儒的身份在那摆着,傅小官就必须下车等候。 与此同时,繁宁城内也停着一列车队。 观礼殿左侍郎关桐就坐在中间的一辆马车里,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他就是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文行舟的长子。 两人之间是一张茶桌,桌上正煮着一壶茶。 “关大人此意,还是和对付樊国夷国的那些学子一样?” 关桐端起茶杯浅咀了一口,笑道:“可不一样。” “哦,何来的不一样?” “来的可是虞朝的傅小官,怎么着也得让他多站一会才好。” 文沧海皱了皱眉头,心想傅小官之名就算是父亲也是赞不绝口的,尤其是那首《青玉案、元夕》传入武朝之后,父亲更是拍案叫绝,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那首《青玉案、上元》被压在了第二而生气。 “瞧瞧,瞧瞧,老夫为武朝之文事奔波了四十年,却不及傅小官这小子一首词、一篇杂文带来的效果。虞朝文事当兴,此后数十年之文坛,将是傅小官一人之舞台!” 这是无与伦比的评价! 作为翰林院大学士,他自然是真才实学之辈,在听了父亲的那一席话之后,深深的明白了傅小官之强大。 所以,傅小官是陛下唯一指定的人选! 而现在关桐却依然要将他晾一会! “这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傅小官是陛下指定人选,关大人是不是忘记了?” 关桐放下茶盏,淡然一笑:“我武朝国力空前,战力无双。而虞朝呢?就连夷国也能侵入三百里,虞朝东部战事还陷入了胶着。又正逢虞朝太后归天,上京六大门阀人人自危,朝堂之上因为去岁宣帝彻查赈灾之事依旧人心惶惶……” 他俯下身子,离文沧海更近了一下,捋了捋嘴角的八字胡须,狡黠的一笑:“而今的虞朝可不再如泰和年间,我等为上国之臣,自然要维护上国之颜面。他傅小官算得了什么?我要他等,他就得等着。就算是等到明天,他还是得等,你信还是不信?” 文沧海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一些,“你就不担心他转身回去?” “哈哈哈哈……!”关桐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沧海兄啊,你果真是作学问的人。这么给你说吧,虞朝使节前来我朝,他们是对我朝有求的。正如我前面和你所说的那样,虞朝现在内外交困,宣帝最怕的是什么?是我武朝兵出祁山!” “所以他们虽然是受了陛下之邀前来参加文会,但你得相信,他们也定然受了宣帝的旨意来看看我朝的态度,不然,为什么虞朝九公主会前来?” “既然他们身负皇命,那自然不敢抗旨,所以我才笃定就算让他们等到明天哪怕再多等一些日子,他们也必须得等下去,现在你明白了吗?” 文沧海心想这可是父亲极为看中的文会,这厮可别为了这些政治原因给搅合黄了。 “傅小官是文人,他是以太中大夫的身份前来参加文会的。” “这我知道,可沧海兄莫要忘记,傅小官还有一个中书省谏议大夫的身份!” 关桐坐直了身子,顿了顿,脸色变得肃然,语气颇为轻蔑的说了一句:“十七岁的从四品官儿……我看那虞朝也是无人可用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武朝官员来到了他的马车旁,低声说了一句:“未见傅小官一行下车列队。” 关桐皱了皱眉,眼睑微垂,“那就继续让他们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傅小官下了马车,叫来了谢西风和薛平归二人。 “谢将军,想来你们的关大人是来不了了,眼见着这天色已晚,不如我们进城歇息?” 谢西风是知道关桐就在这繁宁城里,只是他也不知道关桐为何还不出来,却也明白不能让傅小官就这样进去——鬼知道关大人是什么意思,若是没有听他的指令擅自带了傅小官一行进了城,恐怕会有诸多不妙的后果。 所以他连忙拱手道:“想来关大人是有紧要事情耽误了,末将这就派人进去问问。” 谢西风正要离开,傅小官说话了:“等等!” “谢大人不必进城去问,我看此地风景甚好……薛将军,命令将士们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今夜无论那关大人来与不来,我等都宿在此地。” “末将领命!”薛平归转身离去,谢西风就傻眼了,“这……傅大人,这颇为不妥吧,不然还是末将亲自入城去问个究竟?” 傅小官笑了起来,拍了拍谢西风的肩膀:“谢将军,相见不如不见,见了你更难下台啊!” 说完傅小官回到了马车,谢西风心里却是一震:难不成傅小官已经知道? 第两百七十六章 各怀心思 繁宁城。 关桐又皱起了眉头。 刚才有人来报,说虞朝使节正在城外扎营埋锅造饭……这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自己饿着肚子在这等,他们却舒舒服服的吃饱喝足吧。 关桐一声冷笑,“那就随便他们。” 他看向了文沧海,“沧海兄,看来今儿晚上他们得在城外过夜了。也好,趁此机会我等与樊国夷国还有荒国的使节学子们聚聚,喝上两杯聊聊诗词文章,对他们说说傅小官的故事,想来他们是愿意听一听的。” 文沧海一声叹息:“此次前来繁宁迎接诸国学子,陛下既然下了旨意以你观礼殿为首,对于你的安排我自然无法反对。但是有一点我得提醒一下关大人,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够了,我怕的是你对傅小官的了解还是太少,过犹不及啊!” 说着他掀开了车帘,又道:“你若是以为能够激起这三国学子的傲气给那傅小官施以压力……你恐怕对文之一道有什么误解。文才这个东西,其实天赋占了九成,我把话先搁这,这三国所有的学子全加一起,依然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他下了马车,“这才是陛下看中傅小官的原因,至于其它,恕老夫不再奉陪!” 他放下了车帘,扬长而去。 关桐怒目圆瞪,恶狠狠的吐出了一句话:“老匹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可对得起你那大儒父亲!” …… …… 虞朝使团的营地很是热闹。 学子们并不知道情况,傅小官也没打算给他们讲。 吃过饭之后,徐怀树和薛平归同时找到了傅小官。 徐怀树面色担忧的开了口:“就这么耗着?” 言下之意就这么耗着自然不是办法,是不是请谢西风进城去催促一下。 傅小官却笑道:“有什么好耗的?明儿一早……” 他看向薛平归,“卯时初,记住,拔营出发。” 薛平归一怔,“去哪?” “当然是回去!” 薛平归和徐怀树面面相觑,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眼见着还有一天的行程就到观云城了,你却说回去! “回去?回去如何面对陛下?”徐怀树忽然觉得这事情不应该听傅小官的,毕竟年轻气盛,却不知道这一赌气之下会给虞朝带来何等样的影响! 那可是逆了文帝的脸面,若是文帝借着这个由头再发兵祁山,傅小官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 “你抛不下脸面,我这张老脸倒是无所谓,就由我去说吧。” 徐怀树转身就走,傅小官却一把抓住了他。 他的面色变得极为严肃,语气也极其认真:“此行,我说了算!这不是你我脸面的问题,这是虞朝和陛下的脸面问题!你记住了,这劳什子文会在我的眼里一文不值!我们没有去参加这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文帝自己的问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文帝没可能发兵祁山,所以,你如果擅自去与武朝的人接触,就不要怪我手里的刀不长眼睛!” 这番话说的杀气腾腾,看在薛平归的眼里,他绝对相信若是徐怀树逆了傅小官的意思,傅小官真的会当场砍了徐怀树! 徐怀树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傅小官如此凛冽的表情和语气,他的心里陡然一惊,才想起傅小官至今并没有认他这个舅舅,才想起这小子可是真正提刀砍过许多人的。 他想要对傅小官说明此中缘由,却没料到傅小官又咧嘴一笑,“你们放一万个心,那个叫关桐的若是不想掉脑袋,他明儿个会拍马来追。” “到时候一切由我处理,吩咐下去,今晚早些歇息,明儿卯时初,准时拔营撤退!” 繁宁城的半月楼上,关桐宴请了三国学子和随行使者,也明确的说了虞朝的傅小官一行正被他晾在城外。 “他是作了红楼一梦那书,也确实在三张千碑石上留了名,可那又能怎样?本官想把他晾着就把他晾着,想晾多久就晾多久,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本官不喜此人!” “尔等都是各国之精英,本官在此透露个消息给你们,陛下借此文会选婿,可不是招为驸马,而是……下嫁太平公主殿下!” 众学子一听,顿时哗然! 太平公主武照武灵儿,那可是文武双全之绝色美人! 这之前他们可是连想都未曾想过,一来是武灵儿贵为武朝公主,还是唯一的一个公主,其身份之高,远非这些学子们所能仰望。 二来自然是公主之婿为驸马,他们不是武朝的人,也不愿当那驸马。 现在一听这太平公主居然是下嫁……那就是随着夫婿去了,若是得了太平公主,便得了文帝之支持,无论对于哪一国而言,这都是一件泼天大功,必然得到其国君的偌大奖赏! 荒国来的十个文人里面其中之一便是拓跋秋的第五子拓跋渊。 他的一身所学绝大多数来自其父,而拓跋秋之学又来自虞朝稷下学宫。 拓跋秋为了让拓跋渊熟悉虞朝文化,还请了虞朝的先生,所以在荒国,拓跋渊算得上是真正的学识渊博之人。 他也读过傅小官的红楼一梦以及那些诗词文章,心里也明白傅小官确实厉害,但自古文人相轻,他的心里依然觉得自己比傅小官恐怕还是厉害一线,毕竟他的诗词文章在荒国的传唱也极为广泛。 此刻听到关桐的这一消息,他顿时打起了精神,心想若是能娶了太平公主,有了武朝的支持,那么荒庭内部的那些破乱事情便能尽快得到平息。 那些该死的部落首领们全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若是没有他们掣肘,皇兄拓跋风挥军南下,去岁的冬日定然是在忻州城过的! 那么好的机会,却迫使皇兄放弃,而采用了迎娶虞朝三公主之策来加以制衡。 而那傅小官却偏偏出了一个馊主意——建皇宫! 天可怜见的,草原上的一群牧民,突然要弄出这么个浩大的工程,着实是为难了他们。 如此明显的布局那些部落首领们居然看不出来! 一群蠢材! 傅小官此人,当诛! 第两百七十七章 他跑了 去岁傅小官的一个提议,导致了荒国大兴土木! 这令拓跋秋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他甚至连倾述的人都没有,只有将这苦水说给了他的儿子拓跋渊听。 拓跋渊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与巨大的危害。 此刻他正在咬牙切齿的想着: 那些愚蠢的部落首领们居然还很是欣喜,并说以后那皇宫建成,他们也要入住,此后之荒国,立拓跋风为金帐单于,国事采用八王议政……! 荒国之苦,拓跋渊在拓跋秋的耳渲目染之下,感同身受。 但现在却有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太平公主! 若是能娶了太平公主,有了武朝为后盾——八王个屁! 老子定要请了武朝的军队去荒国,将那些部落首领全部杀光,荒国必须统一,不然后患无穷! 他是这么想的,其余两国的学子也是眼睛贼亮,摩拳擦掌间,纷纷向关桐表示定会为在文会上灭了傅小官的威风,叫他知道什么才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此间只有一个少年淡淡的看着,偶尔一笑,仅仅是觉得好笑。 而关桐心里门清,你们……都是渣渣! 太平公主没可能嫁去国外,就算是傅小官也不行。 陛下定然不会请了赫赫有名的傅小官来武朝宣扬虞国的威风,陛下肯定是有安排的,想来是借着傅小官的名头,让卓东来上位—— 卓东来与太平公主同在骊山书院求学,同是兰溪七子,而卓东来的爷爷卓一行正是武朝右相! 而卓东来的父亲卓别离,还是武朝兵马大元帅! 卓家家世之显赫,在观云城再无第二。 对于太平公主,卓东来早已明确的表明了心意,陛下从未曾反对。 所以,关桐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一点——卓东来是要入朝为官的,自然没可能当驸马,所以陛下才允诺谁若是得了此次文会之魁首,太平公主便下嫁此人。 当真好手段! 所以那傅小官,不过是卓东来的垫脚石! 所以他敢将傅小官晾着,心想等明日再出城去见见,大不了说声抱歉。 只是他从未曾想到傅小官会走,而且走得如此干脆! 第二日辰时,关桐被谢西风敲门唤醒,他很是恼怒,昨日一高兴喝得多了,这时候酒还没有醒。 可谢西风的一句话,却令他陡然清醒。 “你说什么?” “回大人,虞朝使团于卯时初拔营离开,正在返回的路上。” “他跑了?” 关桐难以置信,他怎么敢跑?他回去如何向宣帝交差?他就不怕宣帝砍了他脑袋? 一瞬间,关桐的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但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因为既然文帝要让傅小官成为卓东来的垫脚石,那傅小官就必须在场——他若跑了,这垫脚石可就没了,那卓东来就算得了魁首,在别的文人眼里,他依旧是不如傅小官! 右相会不会罢了他的官? 卓元帅会不会砍了他的脑袋? “追啊,快追!”关桐大急,连忙穿上官服脸都没洗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这天杀的,老子定然会禀告右相,趁着虞朝目前之病,要了傅小官的命! 他率领着观礼殿的官员乘上马车飞快的跑出了城,他命令谢西风务必要拦住傅小官,他看着文沧海那张老脸,觉得那张老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四个大字。 “让沧海兄见笑了。” 文沧海摇了摇头,“我昨晚就给你说过,你对傅小官了解太少,如果你多了解他一些,就会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 观云城。 清幽别院。 路痴水云间手里拿着刚从北望川肩膀上取下来的弹头,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北望川光着膀子说话了:“喂喂喂,我这伤口还在流血,你是不是先包扎一下?” “哦……!”水云间这才想起手术并没有完成。 他将这弹头丢在了盘子里,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他又看了看那弹头,这才为北望川缝合着伤口。 “这个东西颇为怪异,你瞧瞧,它长约两寸,以精铁所造,打磨得极其光滑圆润,可它这头部去并不锋利——你堂堂一圣阶强者,它却能穿透你的肉身,还进入了骨子里面。正如你所说,若非你当时调集了内力护着此处,它肯定是能将那这膀子射穿的……” 水云间的那张不显老态的圆润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凝重,又道:“它究竟是通过什么武器发射出来的?那把武器的力量会强大到何种程度?还有……你把这东西给周冶子看看,我估摸着以周铁匠的技术,他也无法打磨出这么精妙的东西,射你这一家伙的人,是谁?” 北望川也很纠结啊,当时傅小官是匍匐在桃林中一枪击中了他,他根本没有看见人,自然也不知道是傅小官,而且,他是绝对不相信傅小官有这种本事的! 在他看来,那是同为圣阶的某个高手所为,这才是他当时毫不犹豫就跑路的原因。 “你说说,这天底下是不是还有别的圣阶?”北望川问道。 “人人都知道天下六大武圣,你我却知道游北斗还有个弟弟当年也修成到圣阶,只是这兄弟二人并不和睦,游北斗在三十年前便归隐,从那以后纵情于山水之间,再不过问江湖事。关于游北斗最近的消息是正月初八,他驾一叶扁舟行于沧海,据说是要去落梅山。而他那弟弟贾南星当年在破了圣阶之后,与他哥哥游北斗曾经在落梅山一战,斩落梅花万朵,也斩断了兄弟最后的情谊,从那之后,再也无人知晓贾南星的下落。” 水云间将那弹头递给北望川,又道:“如果你说这玩意是贾南星所为,我是不信的。因为落梅之战,他并没有打赢游北斗,而且他用的是拳头而不是这等暗器!” 这东西无法通过弓弩发射,两人已经将其定义为暗器。 “这天下使用暗器最强者为夷国的公孙,可公孙是夷国皇室供奉,而今夷国与虞朝正在交战,公孙没可能帮傅小官出手,而且……就算是公孙出手,他不过半步圣阶,也断没可能伤到你!” “除非……” 第两百七十八章 上马走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练成了弹指神通” 水云间晒然一笑,摇了摇头,又道“千年江湖,弹指神通早已失传,而且若是那人真练成了弹指神通,他定然会追杀你的,可你却安然离去。” 所以这事就成了二人心里的一个结! 北望川是谨慎之人,在没有摸清傅小官身边究竟有什么样的存在之前,他轻易不会再对傅小官动手,而水云间本身就是高手,当然,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医道圣手。 “你这肩胛骨被这暗器震碎,短期内不可再动内力,得好生休养,至少一年的时间,你不可再持弓,否则后患无穷。” 北望川点了点头,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把银票和一个锦盒放在了桌子上,这是诊金,重要的是那锦盒中的一朵雪莲。 他拿起那弹头也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慎重的收了起来,正要出门,便见一门童跑了进来: “禀家主,太平公主……带着她的娘子军,包围了别院,说是、说是要家主交出北、北前辈!” 水云间和北望川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你做了什么得罪了太平公主?” 北望川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得罪她干什么?” “那太平公主为什么要兴师问罪?” “我哪里知道?我去看看。” “……一起去看看!” …… …… 武灵儿手提长刀英姿飒爽的骑在马上,看着北望川皱了皱眉头——北望川的肩膀上扎着绷带,他受伤了! 什么人能够伤到他? 这个念头仅仅在武灵儿脑子里一闪,她长刀一指,声音冷冽:“我且问你,你是否在边城意图刺杀傅小官?” 北望川一楞,我杀傅小官关你太平公主什么事? 他点了点头,正要说明缘由,却见武灵儿脸色一寒,手里长刀一挥:“给本宫将他拿下!” 一群红色娘子军顿时手舞兵器冲了过来,北望川一脸懵逼,他不知道啥情况啊,而且他也不能对太平公主动手啊! 这能怎么办? 那就跑呗! 他身法一展,冲天而起,留下了一句话:“殿下,你恐怕对老夫有些误解!” 武灵儿银牙一咬,望着天空越来越远的那个影子,心想抓不到北望川,傅小官心里定会有隔阂,哪怕文会相见,心里定然也冷漠,那就追! 于是水云间便惊诧的看着武灵儿率领着她的娘子军滚滚而去。 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别院,心想这事恐怕得告诉太子殿下一声。 武灵儿自然追不到北望川,她最终调转了马头,向繁宁城而去,因为按照时间算,傅小官一行应该抵达了繁宁城。 这次她带着文帝的文书,心想见了傅小官,得和他好生解释一下,北望川所为,并非武朝皇室之意,希望能够冰释前嫌,可别坏了自己的好事! 就在武灵儿率领着娘子军马不停蹄的赶到繁宁城的时候,才知道傅小官并没有入城——非但没有入城,虞朝使团还调转马头回去了! 武灵儿那个气啊! 这天杀的关桐! 本宫要杀你一百遍! 就在樊国夷国荒国一众学子惊艳的目光中,武灵儿又杀气腾腾的走了,一众学子不明所以,心想难不成这太平公主与傅小官有仇? 拓跋渊在见了武灵儿之后更是春心大动! 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仪的对象! 荒人尚武,武灵儿这一身披挂手持战刀不让须眉的模样才是荒人应有的气势。 若是娶了她,能文能武,还国色天香,那么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在皇兄拓跋风心中的地位,自然会拔高许多。 若是再能执掌荒人最精锐的黑甲骑兵,夫唱妇随攻入虞朝,此功业足以让自己名垂青史! 他心里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在文会上不能输给了傅小官! 如果输了,那就把傅小官砍了! …… …… 傅小官所属车队正在春雨中返程。 车队的行进速度很快,车厢里坐着的那些学子和礼部部分官员们满脑子的问号。 傅小官没有对他们解释,徐怀树也没有作出解释,只是这突发的沉默返程事件让他们多少猜到了一些。 于是众学子心中大怒,觉得这是天大之耻辱! 虞国而今内忧外患,武朝便仗势欺人! 想着此前傅小官老师曾经对他们说过的一句话:弱国无外交! 那时候尚不理解,而今却如切肤之痛。 归根结底,还是虞朝的国力比之武朝越差越远,那么武朝冷落他们,歧视他们,这便是弱国无外交的真实写照! 活生生的现实给这些骄傲的学子们生动的上了一课,于是他们再次思考治世之道,便明白了傅老师为什么一直在强调一国经济的重要性,便更深刻的体会到了那一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巨大意义。 所以,一个国家要想强大,要想屹立于世界之林,那就必须要有强大的经济做后盾,有强大的格物学来推动科学的进步。 有了强大的经济,有了研究格物的环境,才能武装出更强大的军队! 如果这样,武朝还敢如此轻视虞朝吗? 故今日之责,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原来这才是虞朝少年说的核心思想!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这一举动令这百名学子涅槃重生,此刻他正舒服的坐在公主行辇里,吃着董书兰给他剥的葡萄。 “你……真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句实在话,有这时间我宁可去西山看看。” “西山现在怎么样了?” “哎……还是缺人才啊,第一代红衣大炮已经在生产,可燧发枪试制出来之后效果还是不理想,不过凤临山里的建设差不多完成了,形成了一个新的村落,据说很美丽,等闲暇了我们去瞧瞧。” “嗯。” 就在这时候,谢西风快马追了上来,他并行在公主行辇旁,小意的说道:“公子请留步,迎接使者关大人正在路上。” “多谢谢将军一路的照顾,还请将军回去告诉你们关大人一声,这武朝文会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我们就不去给文帝添堵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闭关 谢西风心里一紧,暗骂了关桐几句,陪着笑脸又道:“傅公子您大人大量,关大人那是一时糊涂,你且让车队停下,听听关大人的解释,如何?” “我哪里敢听关大人的解释,你不用来劝我,你去告诉他一句,我傅小官不高兴!” 谢西风那个气啊! 这天杀的关桐,你整出这幺蛾子事情,老子还得在这雨中跑来跑去,算求,老子也不管了,就算是陛下追究下来,也不是老子的责任! 不过傅小官的这句话他必须带给关桐,因为他也很想看看关桐听了这句话之后会有如何表现。 所以他低声又说了一句:“我朝大儒文行舟文老先生的儿子文沧海,也随着关大人来了,他是翰林院大学士,久仰公子之名已久,看在文老先生的份上……请公子令车队走得慢些。” 傅小官没有料到文行舟还派了他儿子前来,想了想,叫薛平归放慢了速度。 “呆会你准备怎么处理?”虞问筠问道。 “这雨来得正是时候,呆会就让那姓关的淋会雨。” “所以我们还是要去观云城的?” “当然,虽然我不想去,可陛下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完成,另外就是挺美也得在这观云城设立一处销售点,我也很想看看武朝商业究竟发展到了何等模样。” 这本就是傅小官既定的事情,他不清楚哪里得罪了关桐,既然关桐不给他面子,要打虞朝的脸,那他自然也不会给关桐的脸面,也打一巴掌武朝的脸。 他需要从这件事情中分辨出来这究竟是关桐私下的主意,还是文帝的意思,如果这是文帝的意思,他就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因为这说明文帝是在试探——不是试探他傅小官,而是试探虞朝。 这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弄不好就是武朝想要落井下石的前奏,那就要提醒虞春秋注意武朝边军的动向了。 而今关桐来追,这个可能性就变小了很多,但傅小官依然得小心提防。 车队的速度变慢,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怀树。 他原本一直紧张的心里陡然一喜,掀开了车帘,唤来了薛平归,才知道昨夜傅小官所料不差,武朝的迎接使者真的追了过来。 他的心放下去了一半,心想如此一来,也算是给足了傅小官的脸面,他估计会借驴下坡,再往观云城去吧。 昨夜一宿没有睡好,他一直很担心,担心傅小官这愣头青将这事搞砸了,担心若是就这样回了上京,自己不要说升为礼部尚书,这礼部侍郎恐怕也会被陛下给捋下来。 关桐的马车跑得飞快,他的脸上焦急之色表露无遗。 文沧海手里拿着一本书,却看不进去,他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一脸怒容的关桐,又摇了摇头。 “关大人,你曾经也是骊山书院的学子,但我现在看不起你,你在这官场摸爬滚打二十余年,身上再无半分文人之气,而是充满了功利铜臭之息。你忘记了文人之傲骨,尤其是像傅小官这样名动天下的文人,其心若海,其眼与天齐,你却如此的羞辱了他,无论他是否会回心转意,回到京都,本官定会参你一本!” 关桐陡然抬眼,“你当他真敢回去?他不过是做给本官看看罢了,想来很快就能追上,只要本官一开口,他必然调转马头……” 他的话音未落,谢西风策马跑到了他的马车前,对他说了那句话:“傅小官说他不敢听关大人解释,他不高兴!” 关桐眉间一凝,鼻息喷出了一个哼字,他冷冷一笑:“他不高兴?本官也不高兴!” 顿了顿,他问了一句:“他那车队可停了下来?” “没有,只是末将在说了文大学士也有前来之后,请他车队速度放慢了一些。” “所以他就是故意做给本官看的!” 谢西风心里很不爽,便问了一句:“那……不如就让他离去?” 关桐瞪了谢西风一眼,离去?真让他走了本官如何向陛下交差? “他不会离去的,我等追上,本官就屈尊去邀请他一番,此事便算完结。” 至巳时初,关桐的车队追上了傅小官一行。 他下了马车,才发现匆匆忙忙而来,居然没有带伞。 他扬了扬眉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那最大的车辇走了过去——谢西风说傅小官一直在这辆马车里,与九公主和董书兰同乘——有伤风化,虞朝那圣学只怕也衰败了! “本官关桐,奉陛下旨意,前来迎接傅大人一行,请傅大人随本官前去观云城。” 马车里没有应答,他皱了皱眉头,又重复了一句,依然没有应答。 他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心想到了观云城,本官定会收拾你! 于是他再一次的问了一句,这次有了应答,是个女子的声音: “关大人?不认识,你找傅小官?他没在这辆马车里。” “敢问傅大人在哪辆马车里?” “我们也不知道呀,不过他给关大人留了一句话。” 关桐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他留了什么话?” “他说……他感觉到了内力涌动,恐怕是要凝成气旋踏入武者的行列,所以,他要闭关,谁也不见!” 关桐顿时目瞪口呆。 你特么一文人感觉到了内力涌动? 还要闭关? 闭什么关? 这厮就是故意的! 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关桐大怒,可他没办法呀,他本来以为自己亲自前来对傅小官一说,傅小官借坡下驴就会乖乖的随他回去,却没料到这厮居然这么不讲究! 你就算编一个理由也不应该是闭关这样明显瞎说的理由啊! 于是他将心中的那口怒气强行的压了下去,又问了一句:“请问傅大人闭关要闭多久?” “这个我们哪里知道,他说多则个把月,少则十来天,你若是等不急,就请回去吧,他说可别耽误了关大人的正事。” 关桐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他决定每一辆马车都找找,让他在这雨中等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两百八十章 小丑 于是他唤来了一众观礼殿官员,真的在车队中逐一的寻找起来。 薛平归并没有阻拦,因为傅小官没有让他阻拦。 当关桐找到苏珏的这辆马车时候,苏珏就站在马车前。 “我家公子就在这辆车里,可他现在在突破的关键时候,所以公子吩咐,禁止所有人打扰。” “我是武朝观礼殿左侍郎关桐!” 苏珏正了正冠帽,对关桐行了一礼,认真的说道:“关大人好,我是道院大师兄苏珏!” 关桐一怔,我特么不是和你相互认识,我是告诉你我的身份,让你别耽误我办正事的好不好?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有要事见傅大人!” 苏珏又端正的行了一礼,“我家公子说,除非是他爹死了这种大事,否则……就算是文帝前来,他也必须先突破了武者的这道屏障才能相见……” 关桐气结,好大的口气! 苏珏似乎觉得关桐无法理解,便补充道:“关大人可能不知道,这武者的突破是种可遇而不求的机缘,我家公子而今得了这机缘,他当然会有如此选择,因为若是错过,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我若是强行要见呢?” 苏珏又正了正冠帽,笑了起来:“北望川受了重伤,除非你调动军队打过来,否则……恐怕能够突破我这一关的人不多。” 关桐心里一震,武朝武圣北望川受了重伤? 何人能伤得了北望川? 那么面前的这个劳什子道院大师兄恐怕是个高高手,若是他要阻止,自己带来的这些人显然不够看。 可调动军队……自己一个观礼殿左侍郎,哪里有资格调动军队? 现在怎么办? 若是他真闭关个把月,文会都结束了,这和他返回虞朝有何区别? 狠人啊! 他没料到傅小官这厮居然如此狠毒! 这是要借着此事令我蒙羞,令我下不了台!令陛下罢了我的官! 他的心里有些慌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珏又说话了,“我家公子闭关前说……这春雨滋润,关大人想来喜欢,多淋淋这春雨,关大人恐怕是会开出一朵美丽的花的。” 我开你、妹的花! 所以,傅小官是要我在这雨中候着? 关桐转身就走,却又听苏珏悠悠的说了一句:“我家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关桐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苏珏。 苏珏微微一笑,“他说,我说出这句话,关大人就会留下来。若是关大人敢离开一步,那么此行,就此结束。” 关桐的面色愈发冰冷,他甚至觉得身子也很冷,他明白这不是春雨的缘由,而是自己沦为了一个小丑! 傅小官,远远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既然说出了这句话,自己如果真的转身走了,他肯定是能够做得出来的! 于是,他连脚步都未敢移动半步,心里想的却是傅小官这个少年。 至今为止,他连傅小官的面都未曾见过,却深深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那是一个刚满十七的少年,做得一手好文章,曾经以为仅此而已,而今看来还得加上一句评语:其智若妖,其心善谋,其胆……惊天! 他其实并不知道,傅小官是真的在闭关。 傅小官原本是打算也将关桐晾个半晌完事的,却没料到还真感应到了体内的那股气息,于是他去了苏珏的马车,按照苏珏教给他的法子,想要乘着这机缘在丹田中结成气旋。 如果成了,他就踏入了武者的行列,哪怕是三流,至少可以学轻功了。 像鸟一样飞来飞去,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梦想之一。 所以……关桐误会了他。 这春雨虽然如丝,却很是细密。 没多久,关桐的头发衣裳已经润湿,他愈发觉得有点冷,这次是真的冷。 尤其是在一阵风来,他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他很想转身而去,但这脚下却偏偏如同生了根,令他只有如此刻般规矩的站着,不能移动分毫。 他想着文帝的威严,想着若是自己一怒之下走了,傅小官这个愣头青真的返回了虞朝,那么文帝的刀可不仅仅是砍了他的脑袋那么简单。 他在观云城里安家置业,而今有一妻三妾七子女! 这些曾经他引以为豪的家业,而今却成了他的羁绊。 他无法承受那么大一家子人为他陪葬,他必须三思而后行,在仔细的思量过之后,他只有生生的压下心里的怒火,只有淋着这冷雨,等着傅小官消了气。 这头,他算是彻底的低下了。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回了观云城,必须去聚贤殿向陛下告御状! 只要相禀明这傅小官的无礼与骄纵,如果能够挑起群臣以及陛下的怒火,傅小官就必死无疑! 文沧海打着一把纸伞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关桐,又看了看苏珏,也问了一句:“傅公子可在这辆马车里?” 苏珏点了点头。 “本官文沧海,乃翰林院大学士,文行舟之子,可否让本官进去与傅公子一叙?” 苏珏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很是抱歉的摇了摇头,“我家公子在闭关,此刻不便打扰,请大人回去吧。” 文沧海当然也不信傅小官闭关,他想的是昨日傍晚关桐晾着傅小官,那么此刻自然是傅小官有意为之。 他并没有责怪傅小官,因为关桐所为本就不对。 所以他看了看关桐,心想这家伙昨夜里那般猖狂,而今却成了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傅小官那小子,这傲骨果然傲得厉害,不知道何时他才能消了心中的气,解了这关桐之苦。 “哎……”他摇了摇头,撑着那纸伞走了回去,关桐心里却大骂:这老匹夫,老子还以为他是送伞过来的,却没想到他居然是来看老夫的笑话! 对于傅小官闭关这破事,除了道院三子,其余人都是不信的。 无论是以礼部侍郎徐怀树为首的礼部官员,还是那一百学子,或者是五百玄甲骑士。 他们都以为傅小官是为了解心中的那口恶气,为了虞朝的脸面,这才用了这样一个借口来惩罚这位武朝的官员。 他们当然欢喜,便觉得自己也扬眉吐气,便觉得这样才是大虞该有的威风,而傅小官的这一操作,自然赢得了他们的赞美与尊重。 而关桐这一站,便到了午时。 第两百八十一章 三流高手傅小官 关桐的浑身已经湿透,他的脸上有雨珠儿滚落,他垂下的手指尖,也有雨珠儿滴落。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打着哆嗦,但他的心却渐渐的平静。 忍一时,刀光剑影! 而此刻居于车内的傅小官,也正进入冥想的关键时刻。 他抓住了那一道游走于经脉中的气息! 那是一种虚无缥缈无法言语,本不应该存在,却偏偏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按照九阳心经的口诀,按照苏珏对他的建议,他将这道气息引入了丹田,便仿佛‘看见’了丹田中有氤氲云雾升起。 那些云雾越来越浓郁,而经脉中的那气息也愈发的清晰,仿佛变成了一道涓涓细流,它们流入了丹田,也化为了云雾。 然后…… 这云雾凝结成了雨,仿佛从空中落下,落在了丹田里,渐渐成了一方小小的水塘。 这就是内力实质化,也就是踏入武者的那道门槛! 他的心里一喜,继续运行着九阳心经,于是这水塘里的水,便在他的指引下,流向了全身的经脉,融合着经脉中残存的气息,渐渐变得粗壮了少许。 他沉迷其中,浑然不知外面的事。 …… 当武灵儿率领着她的一千娘子军赶到这地方的时候,她也是极其震惊的。 她看了看站在雨中的关桐,却没有上前去问,而是对再次下了马车站在她身边的文沧海问了一句:“傅公子可在此间?” 文沧海行礼作答:“在的,只是……”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的讲了出来,武灵儿这才知道事情的完全真像,看向关桐的视线愈发变得冷漠。 她下了马走了过去,关桐连忙行了一礼。 关桐心里充满了欢喜,心想既然太平公主亲自来了,这傅小官总没可能在殿下的面前拿那架子吧。 “臣出城数十里迎接傅小官,奈何臣位轻言浅,请不动这天下第一才子。此刻臣淋成了这番模样,求的是傅公子能够看在臣如此凄凉的份上,随臣一起前去观云城。” 这番话言辞恳切,关桐甚至还撩起衣袖擦了擦脸。 这番话也极有深意,出城数十里迎接傅小官,这当然是给足了傅小官的面子,可傅小官却没给他面子,这当然就是没有把他这个武朝的左侍郎放在眼里,这当然也就是没有把武朝文帝放在眼里。 他以为自己这一句话能够让脾气火爆的太平公主生气——太平公主确实是生气了,还是非常生气! 她的眼睛愈发冰寒,那张迷人的脸蛋儿上更是阴云密布。 关桐心里却大大的舒缓了一口气,却没料到紧接着便是太平公主甩过来的响亮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关桐的脑袋被扇得一偏,嘴里一甜,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滴落在雨地,化为一圈红晕。 他捂住了脸,满眼惊骇,脑子有点晕。 “殿下……!” “啪……!”又是一记耳光,他清醒了! 殿下这是怪我办事不力! 堂堂武朝左侍郎,却在此对傅小官卑躬屈膝,这当然是落了武朝的脸面! “臣,知错!”他惶恐的垂头,但心里却愈发欢喜,只要太平公主的态度足够坚定,那么傅小官立马就没好果子吃! “你错在哪里?” “臣错在不应该在此候着傅小官,而是让他离去!臣落了武朝威风,请殿下责罚!” “呵呵!” 武灵儿一乐,甩手又是一巴掌,面色愠怒,“你这狗东西,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这一家伙关桐就懵圈了,不是,难道殿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可随后他便知道了殿下是什么意思。 武灵儿抱拳对苏珏行了一礼! “武朝太平公主武灵儿,见过大师兄!” “殿下客气,我就一江湖中人,担不得殿下此礼。” 武灵儿展颜一笑,“道院大师兄之名,灵儿听得不多,但灵儿从来敬重道院,因为放眼天下,真正行侠义之辈,唯有道院……只是灵儿想问问大师兄,他,可入了道院?” 武灵儿指了指马车,苏珏沉吟片刻,“他暂时还没有。” 暂时还没有,岂不是说以后他会入那道院? “那……他闭关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我家公子修习的是道院的九阳心经。” “哦……”武灵儿信了,于是她招来护卫,在这马车旁搭起了一个营帐,决定守在此处,直到傅小官闭关醒来。 但关桐却被她赶了出去,“你,既然他让你站在雨里,你就乖乖的站在雨里待他醒来,若是他依然无法原谅你,你便回去,上个折子,自己请辞吧。” 关桐豁然一惊,他看明白了这个局面:殿下前来,同样是为了迎接这位傅公子! 以殿下之尊而迎接区区一临江小地主……这令关桐难以置信却不得不信。 殿下喜文好武,难不成就是因为傅小官的那些诗词文章而产生了爱慕? 这怎么可能? 殿下与卓东来青梅竹马,可是武朝所有人都认为的天生一对! 总不至于殿下为了这傅小官而放弃了卓东来吧? 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恐惧,恐惧来源于殿下最后的那句话。 自己这堂堂的左侍郎,在殿下的眼里,似乎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那么这傅小官在陛下的眼里,又会是何种地位呢? 他乖乖的站在了雨中,视线却落在了脚下。 脸颊的红肿疼痛他已然忘记,想的却是必须将这一消息传递给卓家卓右相。 …… …… 武灵儿坐在帐下,双手杵着下巴看着帐外的雨,脸上也很是惆怅。 北望川哪怕受了伤她也没有办法抓住,她明白这事儿就算是讲给父皇,父皇也断然不会将北望川给抓来的,毕竟他是武朝的圣阶强者。 可那夜在祁山走廊自己偏偏一时脑热对傅小官说出了那番豪言,而今却无法实现,他若醒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如何向他解释呢? 愁啊! 比这春雨还要愁! 就在武灵儿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里传来了动静,没一会,傅小官神清气爽的走了下来。 武灵儿眼睛一亮,脸上顿时欢喜。 她一直很担心名满天下的傅小官这个地主生就了一副地主的模样——五大三粗,圆滚滚的那种,却没料到他生就了一副儒生的脸! 清秀,俊逸,目星眉剑,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于是,她的眼睛变得炙热,她站了起来,却发现傅小官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傅小官居然望着天,望着天上的雨! 他张开了双臂,然后一收,飞了起来…… 第两百八十二章 我想飞得更高 我要象风一样自由……! 这是傅小官在那一刻的真实想法。 他的心里充满了激动、紧张,还有渴望! 然后他真的飞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有一股无形之力托着他的身体,他飞到了空中,于是视野更加辽阔。 他又展开了双臂,想着这就像小鸟的翅膀。 他挥动着双手,在那空中淋着雨放声的高歌了一句:我要飞得更高,飞得…… 可接着武灵儿便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小嘴儿—— “啪嗒!”一声! 傅小官飞了三丈,却掉在了地上! 还是扑在地上的! 激荡起一篷水花,四散开去,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大字工工整整的摆在那。 这…… 傅小官心里就很难受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看浑身的污泥,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沉默的向略远处的水塘走去。 苏珏苏柔苏苏也愕然的看着那背影,以这春雨为背景,那背影孤独的走着,很是寂寞。 苏苏茫然的看了看苏珏:“大师兄……不应该啊。” 苏珏茫然的正了正冠帽,“大师兄也觉得不应该啊,梯云纵他早已熟悉,想来是对内力的运用有些生涩。” 苏苏想了想,觉得大师兄此言有理,毕竟这家伙才刚刚产生内力,在驾驭上不熟悉,那多摔几次也就好了。 可苏柔却说话了:“不对。” 苏苏抬头,“哪里不对?” “九阳心经他倒背如流,按照道理,他形成了内力之后,内力的运行就应该遵循九阳心经的法诀本能的运转,就算生涩,也不可能变为阻滞——而刚才他突然掉了下来,这便说明在那一瞬间他的内力断了,难不成他的经脉有问题?” 武灵儿一听,顿时有些紧张,慌忙问道:“如果经脉有问题,是不是就不能练武了?” 苏苏颇有敌意的瞟了武灵儿一眼,长得这么漂亮脑袋瓜子好像不太好使! “当然,经脉有问题而强行修炼,有百害而无一利。你们也别紧张,呆会我再探查一下他的经脉。” 傅小官洗了脸去了自己的那辆马车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走了出来。 苏珏面色严肃,苏苏眼神同情,武灵儿满心担忧。 傅小官这才看见武灵儿……不认识,可他随后抬眼便看见了雨中的那一抹艳红,那是一长队的红色骑兵——娘子军? 眼前这位想来就是太平公主了。 他自然好奇的多看了几眼,视线多落在胸部,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却笑得武灵儿一滞,不明所以,然后脸儿腾的一下红了。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心想太平公主也是极为骄傲的,哪里太平啊! 他并没有主动打招呼,苏珏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傅小官的手腕,稍顷,他皱起了眉头,手指在傅小官的脉搏上游动了两寸,又过了数十息,他松开了手,看向傅小官,满脸疑惑。 “怎么样?”苏苏有些紧张的问道。 苏珏摇了摇头,苏苏以为傅小官果然是脉搏出了问题,那这家伙这辈子就别想练武了——也是,他不练武也好,反正他也没那时间练。 武灵儿一见苏珏摇头,心里也是一惊,脸上的红霞渐褪,心里有些惋惜,可随即释然——他本就一才子,练武这种事情并不重要。 可接着苏珏却说了一句话: “你的经脉没有问题,内力也没有问题,那么,刚才是怎么回事?” 傅小官很是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无限感慨! 上辈子当了兵,为了克服恐高这个毛病,他历经了生死般的训练,最终他克服了恐高,甚至还在数千米的高度跳过几次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可就在刚才…… 刚才他不过才飞三丈,可在放眼看向脚下的那一瞬间,眼睛判断出了这一高度的距离,大脑随之作出了反应——他眩晕了! 内力就在他眩晕的那一刻停止了运转,所以他自由落体掉了下来。 “大师兄,我恐高啊!” 苏珏等人一怔,恐高?恐什么高? “就是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会眩晕……”看着他们茫然的表情,傅小官又解释了一句:“晕血你们知道不?就是看见血就会晕倒的那种,我这毛病和那晕血差不多,只是我晕高而已。” 众人恍然大悟,苏苏笑了起来,“嘻嘻,这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还有晕高的,你真是奇葩呀!” 武灵儿放下心来,心想不飞不就没事了。 可接下来傅小官却又说了一句:“大师兄,呆会你注意接住我。” “你要干啥?”苏珏惊诧的问道。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雨蒙蒙的天,“我想飞得更高!” 于是他又飞了起来,又掉了下来,只是掉下来的那一瞬间,苏珏接住了他。 就这样,一大队的队伍停在官道旁,许多人下了马车,也有许多的娘子军下了马。 关桐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冷得要死,却如众人一般看着那个不知疲倦的人影。 他不知道傅小官在干什么,可他隐隐觉得傅小官向他传递了某种信息——他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他是一个执着执拗脑袋如铁的人! 这样的人,心智定然坚定,也或者,就是特么个神经病! 那些学子们看着傅小官也不明所以,只是他们觉得老师好了不起! 这么大的雨,老师还在练习着轻功——老师的轻功也与众不同,他掉下来的姿势太帅! 虞问筠和董书兰却相视一笑,虽然她们同样不知道傅小官这是在干什么,却明白能让傅小官如此执着坚持的事,定然是大事。 傅小官不知疲倦的飞、落、飞、落,天色便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武灵儿看着那身影,心里有诸多感慨。 他真的是个文人? 或许是吧,只是他这个文人与众不同而已。 正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所以他才能卓然于众人,才能名动天下。 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他是傅小官,那么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无须道理可言!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大家午饭都没吃,还下着这么细密的雨,是不是应该去繁宁城先安身为好? 第两百八十三章 幸灾乐祸 武灵儿终于开了口,在苏珏第一千八百次接住傅小官的那一刻。 “公子稍等!” 傅小官正要再飞,停了下来。 “小女子武照,字灵儿,曾经想在祁山走廊与公子一见,被公子拒绝,小女子取了父皇的文书再来,请公子过目。” 傅小官看了看武灵儿,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文书,确认了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太平公主。 他没有行礼,而是问了一句:“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公子,天色已晚,小女子寻思是不是先去繁宁城让大家先落脚为好?” 傅小官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然过去了半天,他看向了关桐,问了一句:“那人……傻傻的站在雨里,都淋成了落汤鸡的模样,他是谁?” 关桐一听,气急攻心,再加上浑身上下早已冷得发抖,喉头一甜,两眼一黑,噗通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啊,我就问了他一嘴,可没动他分毫,若是他有三长两短,可与我等无关,殿下在此,若是惹上官司,殿下可要为我等做主!” 有观礼殿的官员们慌忙的跑了过去,将关桐抬去了马车。 傅小官的眉头轻轻一扬,对武灵儿说道:“既然殿下亲来,那么昨夜之事我便既往不咎,但有一点我希望殿下明白,甚至可以转告文帝陛下。我等数千里而来,为的是文帝之邀约,这是文坛盛事,我希望单纯一点,不要涉及到别的色彩,否则……这文可就变了味道。” 武灵儿眼里流光一闪,又一次盈盈一礼,“公子此番话小女子极为赞同,请公子放心,随小女子队伍去那繁城可好!” “行!” 于是武灵儿欢喜的走了。 车队也调转了马头,跟在了一千红色娘子军的身后。 春雨细细密密,繁宁城的灯笼已然亮了起来。 观礼殿设于繁宁城的迎宾楼里也已经灯火璀璨。 樊国夷国和荒国的学子使节们都住在此处,他们比傅小官一行提前两天抵达,有过数次交流,彼此熟悉了许多。 再加上他们的心里共同默认了此次文会最大的敌人就是傅小官,所以他们也显得亲密了许多。 而现在他们中的代表人物便聚集在一起,正在谈论着一个问题——太平公主出城半日,那傅小官尚未到来,那么是太平公主斩了傅小官呢?还是傅小官真跑了? 樊国学子代表是十三皇子樊天宁,年十六,模样俊秀,性子安静,他虽然坐在桌旁,却仅仅是带着笑意安静的喝茶,并没有参与这场辩论。 而夷国学子代表是六皇子鄢晗煜,年十八,生得高大,昂藏七尺,腰悬一把九环吞金大刀,此刻正在激扬文字:“依本王看,太平公主当不会斩杀了傅小官,想来是会囚禁,那厮不识好歹,以为凭着自己的那浅薄才名便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这是武朝而非虞朝,可不是他任性撒野的地方!” 荒国拓跋渊哈哈一笑补了一刀:“听闻夷国已经侵入虞朝三百里,也不知道傅小官身为虞人作何感想?” 拓跋渊这话一出,此间的学子们顿时沸腾了起来。 却不是为傅小官抱不平,而是幸灾乐祸之声此起彼伏。 “虞朝那东部边军不堪一击,听闻初战时候夷国之军队就越过了洗马原,直接跨过了洗马河推进到了桑峪一线。” “听说洗马河之战,夷国死千余伤三千,而那虞朝却死了五千伤者更是万计……你们说虞朝还是防守,这守得什么玩意儿?” “你们恐怕不知,虞朝自从宣帝登基以来,国力日渐衰败,文臣爱财武将惜命,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泰和盛世景象!而今之虞朝,早已被上京六大门阀掏空,听闻天子政令难出承天大殿,而燕北溪那奸相一手把持朝政,东部边军大将军正是燕北溪的儿子燕浩初。那是个文人,提笔可以,握刀……握刀只会砍了自己的脚!” “哈哈哈哈……” 堂内顿时欢声雷动,又有人道:“所以傅小官就算是真有那文才又如何?他做得了好文章,却没有济世之能力。他提得了笔,却同样握不住刀!所以诸君啊,这厮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想来他前来武朝是有所求的,太平公主就算是把他打残了,宣帝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这也是昨夜武朝观礼殿左侍郎关桐的认识,所以关桐宴请了他们,却唯独把赫赫有名的傅小官晾在了城外。 那么这次文会,若是文斗不过傅小官,武呢? 打他一顿总该没问题吧! 只要不打死,文帝想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事儿得文会开始之前办,把傅小官弄得瘫在床上,他便没有机会参加文会,那么最后文魁落在谁的头上那就各凭本事了。 这是许多少年的想法,唯独只有樊天宁,依然独自坐着,依然浅笑的看着,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令其余人等都将他遗忘。 鄢晗煜又说话了,他将腰间的九环吞金大刀往那桌上一拍,意气风发,“你等不知最新军情,我夷国之大军在大将军伯易冼的率领之下,已经连破桑峪和关山集防线,而今已经过去十数日,想来已经兵临东部重镇兰陵。若破了兰陵……虞朝之东部再无天险,我大夷可就能在兰陵原牧马了!” “兰陵原可是个好地方,据兰陵而守,整顿军伍挥师西进,再无强大军队阻挠……你夷国难不成想要吞了虞朝?” 鄢晗煜哈哈一笑,对此问题不置可否。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往外看去,就看见浩浩荡荡一群车马占据了偌大的广场。 武灵儿一马当先,英武非凡。 她跳下马来,向后而去,一众学子们便走了出来,映着广场的灯火,便看见武灵儿来到了一辆马车前。 那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光线虽然明亮,但细雨太密,看不清那人面目,但看得见武灵儿对那人的恭敬。 武灵儿行了一礼,那人却未曾还礼,想来身份颇为高贵。 武灵儿和那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人挥了挥手,便见随行的骑兵们调转了马头,跟随娘子军离开了广场。 第两百八十四章 我养你呀 广场上清静了下来,武灵儿带着十余人走了进来。 于是这群来自三国的学子们便看见了武灵儿身旁跟着的那人—— 那是一个少年,颇为羸弱,穿着一身青色素袍,面容可亲,略带稚嫩……他是谁? 能够让太平公主亲迎的少年,会有谁? 一众学子面露疑惑,只有樊西宁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便更浓郁了两分。 太平公主领着傅小官一行走入了这大厅,她请了他们入座,然后才转身对这些学子们说道:“这位就是傅小官!” 没有别的介绍,她就说了这么一个名字。 可这群学子们却豁然一惊,他就是傅小官?!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武灵儿心里暗笑,只需一个名字,就把这些所谓的才子们给吓得失去了颜色。 这才是少年英雄! 傅小官的视线扫了这些少年们一眼,他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有起身行礼,甚至话都没说一句,然后他便收回了视线,对武灵儿说了一句:“安排一下用饭吧,大家都累了,用过饭早些歇息。” “好……这迎宾楼的饭菜不美,我让人去半月楼定一桌席面送来,酒就喝你那西山天醇,可好?” 这是什么情况? 太平公主为啥对那傅小官如此客气? 她非但没有斩杀傅小官,还亲自引来,她也没有囚禁傅小官,反而敬如上宾! 这是武朝对虞朝的态度? 太平公主以公主之身份如此小意的对待傅小官,这无疑向这些学子们传递了一个信号:文帝似乎和宣帝的关系依然很好! 文帝曾经去过稷下学宫求学,他与虞朝宣帝可有同窗之谊,而此刻太平公主所行之事,自然是受了文帝之命,那么面对夷国的进攻,文帝会不会派兵协助呢? 鄢晗煜心里一惊,皱了皱眉头,这个消息得要传回国内,而自己势必要破坏掉他们之间可能的盟约,这事儿依然得从傅小官身上下手! 而拓跋渊在见了这一切之后,脸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对傅小官起了杀意。 依然只有樊天宁,他坐在了另一张桌子前,饶有兴致的看着。 他们也还没有用晚饭,可太平公主刚才说的是定一桌席面——这话很好理解,傅小官那一行,正好一桌,自然就没有别人的份了。 武灵儿再次走了回来,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便有女婢送来了茶水,她似乎忘记了另外三国学子的存在,她起身接过了茶壶,先为虞问筠倒了一杯。 “九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灵儿先借这杯茶水向九公主赔罪!” “太平公主客气,倒是麻烦了太平公主亲自前来,问筠很不好意思呢。” 两个公主虚伪了一番,然后彼此饮了一口茶水,算是认识。 武灵儿又给董书兰倒了一杯茶水,恭敬的送上,弄的董书兰很是尴尬,心里却更加担心起来。 “书兰姐姐之名,灵儿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人间仙女,灵儿请姐姐先喝一杯茶,呆会酒来了,灵儿再以酒赔罪。” 董书兰浅浅一笑,“殿下可折煞小女子了。” “我等年龄相仿,一声殿下却生疏了,你便叫我一声灵儿,我反正就叫你一声姐姐了。” 董书兰心里咯噔一下,这姐姐可不好当! 燕小楼也是叫的她姐姐! 这武灵儿之心……恐怕不是她这姐姐,难不成她就这样看上了傅小官? 这事儿晚间得和问筠说说才好!虞问筠神经大条,恐怕还没看成其中端倪! 二人饮了一口茶,武灵儿这才给傅小官倒了一杯。 “初闻公子之名,于去岁七月初七,灵儿初读红楼一梦,惊为天人。再闻公子之名于去岁八月二十,公子那首《水调歌头》位居千碑石甲字第一……” 武灵儿的视线灼热的看着傅小官,“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灵儿初读,便难以自已,心想这样的诗词要怎样的人儿才能写得出来?心想灵儿何时才能见到这诗词的作者呢?灵儿是半个武人,说话直接,却非唐突,而是灵儿肺腑之言。灵儿先以茶代酒,敬公子之绝世才华!” 此间寂寞无声。 只有窗外春雨戏桃花。 鄢晗煜眉间紧蹙,拓跋渊眼光如剑。 就算是一直淡然的樊西宁,此刻也面色肃然的看着傅小官。 武灵儿这番话没有任何伪装,将她的倾慕之情表露无遗。 如此听来武灵儿对傅小官神交已久,那么这少女之心,是不是已为傅小官而绽放了? 若是如此,为何文帝又选取了在那文会上以文魁为太平公主选婿? 难不成文帝本意就是想要将太平公主嫁给傅小官? 那就绝对不能让傅小官得了那魁首! 众人心思各异,傅小官举着茶杯说话了:“殿下谬赞,其实诗词文章仅仅是修身之道而非大道。殿下年幼,尚不知道此中弊端,我以为殿下景仰之人当为治世之才亦或开疆拓土之将。” 武灵儿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傅小官笑了起来,举杯和武灵儿喝了一口茶,“因为诗词不能当饭吃啊。” 武灵儿一怔,噗嗤一笑,“这没有关系,我养你呀!” 此话一出,事情顿时明了,仿若那窗户被彻底推开,有冷风将那些少年们吹了个透心凉。 武灵儿脸儿一红垂下了头,董书兰和虞问筠对视了一眼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那些学子们却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吧,既然文帝以文会选婿,你俩却在这卿卿我我,这话定然是会传出去的,那谁还敢夺了那文魁而娶你? 娶得了你的人,可得不到你的心啊! 鄢晗煜上前一步对武灵儿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殿下此言不妥,傅公子乃是七尺男儿,他自然要有养家糊口的责任。我倒是以为傅公子刚才的那番话极有道理,诗词文章可陶冶情操,却不能当饭吃。以公主之姿,这夫婿定然要找一个文可治国安邦,或者武可提刀平天下之人杰才行。” 武灵儿颇为恼怒,抬起头来看向了鄢晗煜,“你是何人?” 鄢晗煜一呆,回道:“在下夷国六皇子鄢晗煜。” “哦……”武灵儿忽然狡黠一笑,“我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第两百八十五章 君子动手 “我养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武灵儿这一问诛心,鄢晗煜那魁梧的身子一僵,便呆若木鸡。 对啊,这是人家太平公主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很快鄢晗煜惊醒了过来,他看向了傅小官,眼神轻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说道:“身为一个男人,我为你感到自卑!身为虞朝的文人,我为你感到可悲,你可知为何?” 武灵儿视线一冷,傅小官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随意,却拍散了武灵儿的怒火。 傅小官看向了鄢晗煜,看了许久,将此间看得无比寂静,众人皆以为傅小官定会说些什么,要么生气怒骂,要么指责辩解,可数十息之后,傅小官却收回了视线,仅仅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夜郎自大!” 鄢晗煜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说话,傅小官却拿着茶壶为武灵儿斟了一杯茶说道:“刚才那样的话,你是不能说出来的。我明白你是想要我静心著书立说,以免被外物打扰,所以想要提供给我钱财。这没有必要,因为我家可是临江大地主,而且问筠和书兰也打理着一些生意,生活上并没有问题。可你那话在别人听来便会引起歧义,他们或许会想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不过是才认识而已。人言可畏,以殿下之身份可得提防着一点,这世界乱咬人的疯狗,还是挺多的。” 傅小官这一席话不但将武灵儿说的那一句话化解为无形,还点燃了鄢晗煜的怒火。 “傅小官,你可知道我夷国大军已经兵临兰陵城?” 傅小官这次连看都未曾看鄢晗煜一眼,他仿若未闻,对武灵儿又说了一句:“前些日子在祁山走廊,着实难以分辨殿下身份,小官在这先给你陪个不是。” 武灵儿本想怼那鄢晗煜一顿帮傅小官出一口气,却见傅小官一脸淡然,语气也毫无波澜,便打消了这一念头,想的是傅小官如此年纪却已养成了大儒之风度,着实了不得。 她欣然一笑,“那是小事,我也没料到你们在边城被北望川那老匹夫偷袭了……我去找过北望川,本想着能够将他抓来给公子赔罪,但,我抓不到他。” 此话一出,引起了那些学子们的注意,樊天宁皱了皱眉头,拓跋渊眼睛一亮。 他们虽然是学子,但对于江湖多少有些了解,而作为那浩瀚江湖最顶端的圣阶强者北望川,他们可都是听说过的。 既然傅小官活蹦乱跳的来到了这里,那么显然北望川的偷袭未能成功。 傅小官对此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人家堂堂一圣阶强者,凭着你武灵儿那一千娘子军,是没可能抓住他的。 何况在知道北望川在武朝的地位之后,他更明白就算是在武朝与北望川相见,他也只能当边城之事没有发生。 “无妨,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他受了伤,短时间也没可能再对我动手。” 北望川受伤了? 学子们心里一震,心想堂堂圣阶强者,还有何人能够伤他? 这也是武灵儿心里的疑问,只是她并没有在这里提起。 没过片刻,半月楼的酒菜送了过来,与此同时,迎宾楼的人也为其余学子送来了酒菜。 这一房间仅仅开了两桌,其一是傅小官武灵儿等人,其二便是鄢晗煜拓跋渊他们,其余学子在隔壁,都已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半月楼的席面可就比迎宾楼的好了不少,就算是酒,傅小官一桌喝的是西山天醇,而鄢晗煜等人喝的却是武朝自产的三十度的桑落。 如果没有西山天醇作对比,桑落已经算是极好的酒了。 可当西山天醇流行于世,世间除了添香,便再无酒能够与之比肩。 太平公主如此相待自然有失公平,于是鄢晗煜三杯酒下肚之后说话了:“诸位,此行文会结束之后,本王会向父皇请愿入伍从军。” 有人问道:“你这是弃笔从戎?” “不,我就是要踏上虞朝的土地,带着夷国的士兵去抢了那西山天醇的酒窖,将那配方公之于世,这样大家都能喝到西山天醇,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六皇子这主意极妙,听说,那西山天醇产自临江西山,可是傅公子的产业。” “啊……”鄢晗煜故作不知,抬头举起酒杯对傅小官吆喝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傅公子,本王还真不知道你除了写诗还会酿酒。” 傅小官也举起了酒杯,笑道:“我除了会写诗酿酒之外,还会很多,比如卖酒,我琢磨着未来三年之内,把这酒卖到你夷国的国都去,六皇子以为如何?” 鄢晗煜摇了摇头,“不如何,本王真的会带兵去临江的,到时候你若是主动献上这配方,本王或许念在今日之情饶你一命。” 这小子,活得真特么天真啊! “你叫鄢晗煜?” “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你的酒量不行,三杯就醉成了这样,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和你个醉鬼说话。” “你……!” “你什么你?你夷国那蛮荒之地,连民智都未曾开启,仅仅比下了树的猴子智商高那么一丝丝,和你说话简直是降低我的身份,你还真当自己是六皇子了?在我的眼里,你鄢晗煜屁都不是,若非看在太平公主的面子上,我特么早一巴掌把你当只苍蝇给拍死了,聒噪!” 鄢晗煜顿时恼羞成怒,他豁然站起,抬手指着傅小官:“我大夷即将牧马兰陵,你虞朝乃败军之将!身为虞人,你不去前线为国效力,却在后方苟且偷生!你读圣贤,可知忠君爱国之道,可懂舍生取义之理!”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他最讨厌有人用手指着他,于是便见他腮帮子上肌肉一抽,他手里的酒杯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正中鄢晗煜的脑门。 这一家伙可是他第一次用上了内力! 虽然他这内力不强,用起来也不娴熟,可鄢晗煜却着实没有料到傅小官会动手啊,而且他的脑门也不够硬啊。 便听的“啊……!”的一声惨叫,鄢晗煜伸手摸向了额头,指缝间有一道鲜血流了出来。 第两百八十六章 绑了! 脑门上传来的剧痛令鄢晗煜失去了理智! 他顿时愤怒,腰间的九环镶金大刀拔了出来。 “竖子欺我!本王定要将你斩杀!” 傅小官悠悠起身,又拍了拍武灵儿的肩膀,他向鄢晗煜走了过去,引得虞问筠和董书兰一阵担忧,也引得对面那一席向他投来杀气凛然的眼神。 “你杀我试试?”傅小官站在了鄢晗煜的面前,“你个井底之蛙,还想兰陵牧马,你特么梦没有醒吧,牧你尼妹的马啊!” 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件,在鄢晗煜的面前晃了晃: “你知不知道我东部边军已经将你夷国的那群土鸡瓦狗驱逐出了桑峪?你又知不知道你夷国溃败如烂泥一般?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谁特么给你的胆子?你知道老子是谁!” 傅小官凶神恶煞的说着,再次欺身而上,“你居然能够代表夷国来参加文会……你这身子倒是来了,你那脑子却丢在了粪坑里吧?白痴的东西,把你那破刀给老子放下,不然……老子踢爆你的蛋蛋!” 都是文人! 这一桌的学子们,哪怕是拓跋渊此刻也震惊莫名! 傅小官此刻哪里有半点文人的模样? 他简直就是个泼皮! 樊西宁对傅小官的了解颇多,他听说过傅小官的口舌厉害,可是能够把人给骂得吐血的存在,此刻一见,更是惊为天人。 鄢晗煜手握大刀却不敢砍下去啊,这里是武朝,大家都是文帝邀请来的客人,这里还有太平公主看着,若是真将傅小官给砍了,他也没法活下去啊。 作为一名皇子,他显然没那勇气和一个小地主换命,所以这就很尴尬了——他已经举起了刀,那现在该如何放下? “我数三声,你若是不丢下手里的刀,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踢爆你的蛋!” “三!” “二!” “……哐当!” 鄢晗煜大刀落地,傅小官忽然笑了,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鄢晗煜的脸,拍的啪啪作响。 “乖,记住了,自己没带脑子,那就乖乖的听话!” 鄢晗煜手里没了刀,脸上还被傅小官拍了几巴掌,虽然很轻,但他已然颜面扫地,这自然是他无法承受之屈辱,所以,他抬起腿,一脚向傅小官踹了过去。 傅小官被他这突然的一脚踹的倒飞而去,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乒乒乓乓撞碎了一方桌椅,傅小官躺在了地上,再没有起来。 “啊……!”此间顿时乱了套,董书兰和虞问筠向傅小官跑去,苏珏的剑瞬间飞了起来,却在短短的一息之后回到了他的背上。 苏柔的针也将将飞起,却被苏珏一个眼神制止。 苏柔的琴匣都未打开,苏珏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樊天宁豁然站起,他迈出了一步,又收了回来。 武灵儿大急,一声大吼:“来人啊!将那厮给本宫拿下!” 鄢晗煜的脑子很是迷糊,他仿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一脚,他根本没有踹到傅小官,可是傅小官却不像是装的……难道自己的内力已经达到透体而发之境界? 就在他一脸懵逼之时,一群娘子军冲了进来。 “绑了,打入监牢,明日用囚车押解入观云城!” …… 这绵绵春雨不知何时已住。 深邃夜空中居然有繁星点点,有新月一弯。 傅小官受了‘重伤’,鄢晗煜被绑去了监牢,这宴席自然也就散了。 傅小官是被苏珏背回房间的,就在这迎宾楼的三楼。 此间还有数人,自然是董书兰虞问筠,苏柔苏苏,多了一个武灵儿。 武灵儿很是担心,便要叫人去寻了大夫来给傅小官瞧瞧,苏珏制止了她,傅小官笑嘻嘻从床上坐了起来。 武灵儿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小嘴儿,傅小官却伸了个懒腰笑道:“我实在是不想和那厮纠缠,无趣,也毫无意义,所以就借了他的那一脚,殿下无须担心。” 武灵儿看着傅小官那慵懒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里却有柔情一片。 这家伙太狡猾了,居然瞒过了所有人,那夷国的劳什子六皇子招惹到了他也着实可怜。她当然没有放了六皇子鄢晗煜的心思,那厮对傅小官死缠烂打,明日去观云城就让他呆在囚车里,长点教训。 外面忽然传来了叩门之声,苏珏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回床上躺着,因为来的人没可能是夷国的学子或者官员。 果然,苏珏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腰缠玉带,玉带上还挂着一口小葫芦。 这少年很精致,也很精神,傅小官在刚才吃饭的时候见过,他一直静默的坐在一角,并没有过多的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下樊国樊天宁,见过傅公子!” 他躬身行礼,礼仪标准而周全。 傅小官也还了一礼,笑道:“樊兄有礼,请坐。” 樊天宁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月白袈裟的小和尚。 这小和尚模样儿也颇为俊秀,那脸蛋眉眼长得像个女人似的。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淡银禅杖,禅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洁白通透的拳头大小的宝石,极有卖相。 樊天宁对傅小官等人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樊国国师座下的关门弟子,枯蝉,此次随我前来武朝,主要是国师想让枯蝉师兄出寺历练一番。” 苏苏抬起了头,看向了枯蝉。 她的师傅,道观的观主大人让她出观就交给了她两件事: 找武朝北望川的弟子晏归来比划比划。 找樊国佛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枯蝉再比划比划。 可师傅说的是中元节去樊国找枯蝉呀,这家伙现在跑这来了,是不是就现在比划比划呢?这枯蝉会不会是假的?苏苏没有感受到他身上丝毫的内力波动。 难不成他已达到返璞归真之境地? 就在苏苏蠢蠢欲动时候,枯蝉手持禅杖单手作揖:“佛宗弟子枯蝉,见过傅公子,见过道院的师兄师姐们。” 苏珏三人也打了个道稽还了一礼,苏珏正了正冠帽,看向了枯蝉,也看向了枯蝉手里握着的那根般若禅杖。 如此看来,这枯蝉在宗主的心里,就是以后禅宗的执杖者了。 第两百八十七章 闲情居 屋子里的人很多,便有些拥挤,樊天宁提出了一个建议:“春雨初歇,星月当空,这两日我闲来无事在这繁宁城游荡,倒是发现了一处妙地,名叫闲情居,位于丽水河畔,可饮茶亦可饮酒听曲,不若我们一起去那地方坐坐?” 傅小官一听,觉得这樊天宁倒是个妙人儿,于是点头同意,一行人便离开了这迎宾楼,武灵儿安排了数辆马车去了闲情居。 这地方距离迎宾楼有些远,位于繁宁城的郊野。 下了马车,便看见一路的大红灯笼,便听见隐隐的丝竹之声。 没有门楣,这路口就只有一块异石,上书‘闲情居’三个大字。 樊天宁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伸手一引,说道:“傅兄可莫要看这地方偏远,里面可是热闹得紧。我听闻这闲情居还是天下五痴之一的剑痴宁伐天的产业,据说在观云城也有……”樊天宁看向了武灵儿,武灵儿点了点头,说道:“观云城的闲情居曾经可是皇家别院,与十里平湖不相上下,却胜在一个闲字。” 傅小官忽然问了一句:“这剑痴自然应当痴迷于剑,他为何弄了这样的产业?” 武灵儿一笑,回道:“北望川曾经这样评价过宁伐天,他说……唯有痴于情,方能极于剑!这闲情居就是宁伐天痴于情的象征——二十年前宁伐天在十里平湖遇见了画痴颜如玉,惊为天人,便一力追求。因为颜如玉喜静,于是宁伐天一掷六十万金买下了皇家产业镜湖山庄,改建成了闲情居。” 傅小官一怔,他原本以为这剑痴画痴都是青少年,可此刻听来,他们岂不是至少也是中年了? 他问了一句:“那宁伐天最终可有抱得美人归?” 武灵儿点了点头:“二人相识的第二年,也就是闲情居修缮完成的那一年,他们成了婚,于次年诞下一子,名叫宁思颜——他们的儿子在三岁的时候,颜如玉画出了一副绝世名画‘悲伤的鸳鸯’。据说这副画耗尽了颜如玉的心血,她画完了最后的那一笔,想要为这副画题一首诗,最终却未得,便病倒,于那年冬病逝,终年二十二。” 一行人驻足,武灵儿似乎有些感慨。 “画痴颜如玉病逝之后,剑痴宁伐天弃剑,为亡妻守墓十五年,观那副悲伤的鸳鸯十五载。而后回到了闲情居,磨了一年的剑,听闻他已经半步圣阶。而他们的儿子宁思颜在七岁那年被宁伐天托付给了白痴李慕白,于前岁冬回了观云城,和其父在闲情居一战,输了半剑。” 武灵儿一声叹息,“天下已无画痴,天下却多了一个酒痴。宁思颜输了半剑之后便迷恋于酒,每日里不醉不休,这酒量便愈发增长——他喜欢上了你那西山天醇,这东西在观云城很贵,而宁伐春却对儿子好酒之事束手无策,然后便放任不管,可这银钱的消耗极大,于是宁伐春便将这闲情居托付给了十里平湖的花掌柜打理。” “闲情居在花掌柜的打理之下,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收益颇丰,却再无宁伐春当年修建闲情居的初衷味道——画痴去时,世间便再无闲情居了。” 虞问筠和董书兰听得入了迷,她们敬佩于宁伐春的痴情,也为画痴感到遗憾,对于他们的儿子宁思颜便多了几分同情。 那少年算来也才十七岁,却天天酗酒,怕是废了。 傅小官也沉默下来,没有再问,一行人走入了闲情居,在一名花枝招展的老鸨引领下,穿过了一片翠竹林,来到了一处精致楼阁前。 这里是一片梨园。 那楼阁就在梨园之中。 梨园里有灯笼几盏,便能看见梨树上有米白梨花几点。 楼阁的大门开着,里面有明亮灯火,一行人走了进去,一楼仅有一绿衣女子,正在拿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 听见了传来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放下了书,走向了门口,迎了过来。 那老鸨对她吩咐了一句:“这可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叫梦曦好生招待。” 她又转身对樊天宁意味深长的笑道:“公子,这梦曦姑娘可是刚从十里平湖的流云台送过来的,经过十里平湖花老板的**,琴棋书画可是样样精通,保准让你们满意。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你们请随翠儿去二层楼。” 傅小官心里对这闲情居感到惋惜,想来观云城的那处闲情居而今也是这般模样,着实违背了宁伐春当年建这闲情居的本意。 这样的惋惜仅仅在傅小官的心里一闪便过,这便是商业化的结果——宁伐春为了给儿子买酒,他需要银子。而闲情居要想赚到银子,那就自然不能墨守成规,只是这赚银子的方法太激进了一点,想来也是借着画痴与剑痴那爱情故事的名头。 二楼。 晚风轻拂。 粉红的纱帘曼舞。 梦曦正独立窗前,抬头望着漫天星月,低头却是黝黑丽水缓缓流。 两名侍女站在门前,视线偶尔偷偷的看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心想小姐初来,尚无名气,这梦曦楼已经数日未曾有客人光临,只怕小姐在这呆不下去了。 忽然有嘈杂的登楼之声传来,两侍女心里一喜,便见翠儿引了一群人走了进来。 梦曦回首,嫣然一笑,走上前去盈盈一礼:“小女子梦曦,欢迎各位光临。” …… …… 众人围坐,桌上摆满了酒菜。 梦曦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是尴尬的问题:这里好像没她什么事! 樊天宁举杯,笑道:“我要是说和傅公子神交已久,是不是显得矫情?可事实也是如此,和太平公主并无两样。你那红楼一梦实在写的妙绝,多的赞美我再说出来便显得苍白,不如喝酒,来来来,我们一起干一杯,为这千里有缘之相聚!” 于是众人举杯,同饮,傅小官又对这樊天宁多看了两眼,这小子是个人物,目前并不知道他的意图,可不能马虎应对。 而梦曦姑娘却是一怔,倒不是因为太平公主这个名头,而是红楼一梦那书! 这么说来,坐在上首的那个翩翩公子就是红楼一梦的作者傅小官? 她起身为众人斟酒,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心想呆会得试试能不能求了他的一首词。 若是有傅小官的词,她在这闲情居的名头便会立刻响亮! 第两百八十八章 请姐姐喝杯茶 酒这个东西无论古今,都是交际必不可少之物! 几杯酒下去,樊天宁与傅小官已经称兄道弟。 至于其中有几分真意,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表面看去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于是说话便更为随意了一些。 “傅兄啊,我说你那西山天醇,是不是可以考虑扩大一下规模?这天下好酒之人甚多,而你那酒至今却无人能够酿造得出来,若是能够在樊国多设一些售卖地,日进斗金真的太简单。” 武灵儿也是同样感受,说道:“都一样呀,这西山天醇价钱越来越高,而今市面上已经达到了一两千文,一般人可还买不到。就算是西山香泉,也卖到了一两三百文,同样一两难求……你能不能在武朝设立一些酿酒作坊?你放心,有我盯着,没人敢使坏。” 对于这个问题傅小官早已想过,只是以前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此刻既然武灵儿主动提起,倒是可以试试。 “不瞒你们,这次来武朝公事是为了文会,而私事也是为了拓展商业渠道。我手上不仅仅有这两种酒,我还有很多别的好东西,这事儿书兰专门处理,你们后面可以详细的谈谈,她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这句话让武灵儿和樊天宁吃了一惊,而今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极少,那些名门大家基本都是男子掌握着各种营生,像傅小官这样将如此重要的产业交给一个女子打理,还如此的信任,这着实少见,却也说明了这个叫董书兰的漂亮女子对于营商颇有手段。 而武灵儿想的比樊天宁更多了一些,她看向了董书兰,心里很是羡慕。 女子嫁为人妇,便应相夫教子,而董书兰之幸运便是傅小官似乎没有这样的观念。 所以她端起酒杯,对董书兰遥遥举杯:“姐姐,这事儿您可得放在心上,等去了观云城,妹妹请姐姐喝杯茶,咱们细细聊聊这酒坊以及他的那些其他东西的事。” 董书兰最怕的就是听见哪个女子说请她喝茶……前面才喝出个燕小楼,难不成这三千多里的一杯茶又会喝出个武灵儿?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今夜武灵儿说的那句我养你呀她可是亲耳听见,并明白了那句话并不是假的! 这怎么得了? 三个了呀! 可现在她不能拒绝,一来她不能拂了太平公主的脸面,二来她需要打开武朝的市场。 所以这杯酒,她哪怕捏着鼻子,也必须面露喜意,喝了! “多谢妹妹,我们家的生意是想要在武朝开展的,这初步定下的地方就是观云城,以后可有麻烦妹妹的地方,到时候妹妹可不要烦了我这姐姐才好。” “姐姐哪里话,妹妹开心还来不及呢,我们同喝一杯!” 虞问筠瞪大了眼睛,这情况是……怎么就姐姐妹妹的了?书兰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可能看不出来武灵儿的狼子野心,难道她心底下已经同意了? 想来极有可能,这武灵儿姿色出众,还是文帝唯一的公主,若是想要将生意顺顺利利的在观云城展开,有武灵儿照拂,生意自然好做许多。 可是,生意就那么重要吗? 就在虞问筠思虑万千的时候,武灵儿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她斟满了一杯酒,一脸娇意:“姐姐,我们也得喝一杯才好。” 这小嘴儿甜得令虞问筠心里一颤,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啊,便拿起了杯子,又听武灵儿说道:“久闻金陵盛名,妹妹可早就向往,不若这样可好?等这文会结束,姐姐们一应事情安排妥当返回时候,妹妹与姐姐同行,可好?” 这得寸进尺啊! 你武灵儿究竟是想与谁同行呢? 虞问筠顿时纠结,心想这小妮子心思缜密可怕呀。 作为武朝公主,人家向你虞朝公主提出去金陵城瞧瞧,你总不能拒绝吧。 所以虞问筠只能强颜欢笑,“妹妹若是要去金陵,我们同行当然美妙,只是……回了金陵之后,他便又要离开,去的是偏远地方……” “姐姐,我可就是去金陵瞧瞧,倒不是为了……他。” 说着这话,武灵儿的那双千娇百媚的眼却看向了傅小官,看得傅小官心肝儿一颤,连忙收回了视线。 “姐姐不要多想,我们先干一杯,至于其他……待到了观云城,妹妹一并请您喝茶。” 果然是喝茶! 虞问筠干了这杯酒,心想晚上就得和苏兰好生商议一下。 苏柔依然绣着鸳鸯,她抬起了那双细细的眼,看了看武灵儿,看了看董书兰,又看了看虞问筠,最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小师妹苏苏。 苏苏正在啃着一只鸡腿,不亦乐乎。 苏柔瘪了瘪嘴,这丫头,就知道吃,等她开了窍,都不知道要排到第几了! 樊天宁也对傅小官发起了邀请:“傅兄,文会结束若是有暇,在下盛情邀请你前来樊国看看。我以为我们也有许多合作的机会,若是能成,对于你个人以及虞朝,对于我个人以及樊国,都是互惠互利之大事啊!” 这是傅小官没有料到的。 他原本以为国与国之间互通商贸是一件需要花极大力气去推动的事,而今看来似乎并没那么难,他已经知道樊天宁的身份,这里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皇子,他们或多或少都代表着本国部分权贵的利益。这就是诉求,那么只要能够达成这种诉求,寻得彼此利益的平衡,这事做起来阻力就会小很多很多。 于是他举起了酒杯:“樊兄此意也合我之意,回了虞朝我当启奏陛下,寻个时间去樊国叼扰你一番。” 樊天宁大喜,举杯,笑道:“何来叨扰,傅兄前来,我定扫榻以待!” 这两件大事基本就在口头上达成了共识,彼此更加欢快,心扉也愈发打开,这酒就喝得有些厉害。 只有枯蝉,他仿若真是一只枯蝉。 那根般若禅杖背在他的背上,他目不斜视,仅仅偶尔捻一筷子素菜。 虞问筠本来以为自己的酒量算是不错,却没想到对面那武灵儿似乎越喝越兴奋! 武灵儿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两抹红晕也越来越艳。 只有董书兰,喝了那么多却依然面色如常。 倒是傅小官,他的那双眼睛已经起了淡淡的血丝儿,想来已经有了五分醉意。 第两百八十九章 无欲念 那樊天宁也是个酒仙,他就坐在傅小官的左侧,随时都在和傅小官干杯,屁事儿没有,谈吐自若,举止有度。 此刻他正和傅小官说着关于樊国的风土人情,说到了樊国京都西莱城。 西莱城有寺庙八十一处,其中以烂陀寺最为出名,为西莱八十一寺之首,若是傅小官去了西莱,樊天宁说定会去请了国师——也就是佛宗那位牛叉的宗主大人,亲自为傅小官赐福。 这是樊国对客人最高的礼仪,能够请动国师,自然也代表了樊天宁在皇室的重要地位。 一席话之后,樊天宁又和傅小官干了一杯,打住了这个话题,说道:“临行时候,金陵城的樊国使臣传回来了一个消息,说傅兄上元夜作了《青玉案、元夕》一词,再次登上了千碑石甲字第一,另外还有那篇《虞朝少年说》的杂文,也同登千碑石杂文甲字第一。说句实在话,傅兄之才,真的令小弟敬仰如滔滔江水。借着今夜风浅月明,傅兄能否在此作一首词,让我等宫赏之!” 樊天宁的眼里充满了期盼。 武灵儿的眼睛更亮,若那星辰一般。 就连枯蝉此刻仿佛苏醒了过来,他也看向了傅小官,只是那双眼里并无樊天宁那样的狂热,却也起了两丝波澜。 梦曦正在斟酒,听闻此言,手儿一抖,洒出了几滴落在了苏珏的袖子上,她心里一震,正要道歉,却见苏珏淡然的摆了摆手。 傅小官手握酒杯,双眼有些迷糊,此刻一听樊天宁之请求,便扬了扬眉儿站了起来。 “樊兄啊,刚才进得此间,外面有梨树一片,见梨花点点,我便以那梨花为题,作一首词,如何?” “这当然妙极!” 虞问筠起身扶着了傅小官,傅小官却摆了摆手,“亲爱的问筠,无妨,我醉了有你们,不怕。” 一句亲爱的,令虞问筠羞红了脸,也令武灵儿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儿——这家伙,当真是性情中人!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起身对梦曦说了一句:“还请姑娘准备一下笔墨纸砚。” 苏苏瞪大了眼睛看着,心想傅小官又要装了,这家伙写诗的时候装得确实挺好,很能唬人! 梦曦早已跑去了书案取了笔墨纸砚,这桌上的碗盏被樊西宁要求收了下去。 偌大的桌子空了出来,一张有些偏黄的宣纸铺在了桌子上,梦曦仔细的磨好了墨,本以为傅小官会执笔而书,却没料到董书兰站在了这张纸前。 傅小官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看着一群人期待的热切眼神很不好意思的一笑,开口道:“此词就命名为《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 “樊国奉佛教为国教,佛教讲求无欲无求,我尤记得【金刚经】有云: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所以偶得这词牌名为无欲念。” 枯蝉忽然震惊,双眼顿时明亮——因为金刚经这部经书里,并没有这句话! 此次随着十三皇子樊天宁来武朝,师傅仅仅对他说了一句话:“且听、且看、且思考,勿言语、勿斜视,勿胡思乱想。” 此刻他听到了傅小官这一句话: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所以偶得这词牌名为无欲念! 枯蝉可以用自己师傅的名誉担保,金刚经一书中绝对没有这样一句话,可这句话却令他的佛心一动,似乎了然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清楚——和那些经书中莫名其妙的文字没什么两样。 可师傅说这便是佛之禅意,似花非花似雾非雾,这在枯蝉看来,却是废话。 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能够得了佛宗大道,可偏偏师傅又不让他还俗,这令他极为苦恼,于是更加少了言语,就更像一只枯寂的蝉。 烂陀寺藏经阁的经文他倒背如流,他曾经尝试着去理解,最后把自己的脑子理解成了一团浆糊,自那以后,他再也不去想那些什么鬼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这种荒唐言语——枯蝉觉着这句话简直就特么的是废话! 你要得什么心? 我不在乎什么过去现在未来心,我想得的是十一公主的芳心! 可是,佛宗禁止结婚,自然不可能谈情说爱,自然就不可能得了十一公主的那颗芳心——既然如此,其余心对我有何意义? 所以,从理论上讲,枯蝉不是个当和尚的料。 但是他有个极大的优点,他的记忆力特别强,属于过目不忘的那种,所以他此刻听到了傅小官的这句话,便以为傅小官是喝醉了随口一说,他遵循师傅的教诲,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没有去胡思乱想。 而樊天宁等人此刻却更加狂热,为啥? 因为傅小官居然用了一句佛教的禅语创造了一个新的词牌名! 这是什么样的成就? 千年以来,词牌名早已固定,鲜有新的词牌名诞生。 而每每有新的词牌名问世,这便代表着一代大儒的崛起——若是这词牌不够响亮,它根本不可能流传于世。但凡流传于世的词牌,都是得到了天下文人的认可。 那么傅小官在今夜创造的这个词牌名能不能响彻天下呢? 这就要看他接下来要作的这首全新的词了。 樊天宁很是激动,武灵儿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微微有些发干的嘴唇,那什么卓东来在这一刻早已被她抛去了九霄云外。 虞问筠轻咬着嘴唇痴迷的看着傅小官端着酒杯的样子,董书兰定了定心神,让自己握笔的手更稳一些。 苏柔停下了绣花,那双细细的眼却看向了苏苏。 苏苏坐在椅子上摇晃着那双大长腿,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正看着傅小官,觉得喝醉了的傅小官似乎更加好看一些。 傅小官酝酿片刻,开了口: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樊天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闻至此,他便深深的明白了一个全新的词牌名即将诞生,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傅小官,仿佛觉得此刻的傅小官愈发的高大起来,就像一座山,令他只可仰望,却难以攀登。 这是何等样天才的少年! 第两百九十章 宁思颜 他居然仅仅是走过了那片梨园,仅仅是听闻了自己讲述了一番关于樊国的佛寺,他就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词牌,还立马吟诵了如此绝美的一首词! 这寒灵寺之文会……何人能阻其锋芒? 傅小官此刻望着窗外的星月,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又吟诵道: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 …… 一词诵毕,此间无声,却仿佛有无形韵味流转。 数十息之后,樊天宁恭恭敬敬的对傅小官行了一礼:“傅兄大才,小弟自叹弗如!” 傅小官却哈哈一笑,“樊兄可别折煞了我,不过随性而作,增添一下气氛罢了。” 樊天宁心里愈发对傅小官敬佩,如此才华的少年却如此的谦逊,难怪老师对傅小官推崇备至。 樊天宁的老师是樊国大儒、文渊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张小冉! 这个名字傅小官未曾听过,但这个名字在樊国却比上官文修对于虞朝还要响亮。 樊天宁犹记得前来武朝之前,老师对他说的那番话:“若论诗词文章,傅小官无敌!所以此行胜负无须放在心上,多与他亲近,若是能请得到他来樊国,那便是你此行最大的收获。” 樊天宁隐约懂了老师的意思,那么请傅小官去樊国,这就成了他最大的期盼。 只是刚才席间,傅小官说今年大概都没有时间,这让他有些失望,却想到傅小官如此年纪已经是虞朝从四品的官儿了,想来事情是很多的,那便约在明年——不,回去之后请父皇下一道国函,以国家之名,邀请傅小官来樊国,这样就变成了傅小官的公事,他自然就能前来了。 拿定主意,樊天宁拧着酒为傅小官再次斟满。 “对于傅兄而言这是随性之作,可对于小弟而言,这却是人间绝句,傅兄,再饮一杯酒,为这首《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 二人又干了一杯。 武灵儿没有找傅小官喝酒,她此刻正在细细品读这首词。 碎碎的念着:“此词上片写梨花,以白锦和白雪来喻这梨花之无暇……一个‘冷’字,便将梨花在溶溶月光下的绽放表达得淋漓尽致!人间天上,皓月皎洁,花若雪明……这梨花便愈显高洁!” 苏苏探着脑袋也看着桌上的这首词,眉间充满了好奇,忽然问了一句:“这姑射真人指的是谁?” 武灵儿笑道:“【庄子、逍遥游】有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卓越若处子。傅兄以此典故,便是写了梨花的冰清玉洁和静若处子的仙姿。” “哦……”苏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首又瞧了一眼傅小官,心想这家伙懂得还真多呀。 武灵儿也瞧了一眼傅小官,心想他这是借了梨花抒情,难不成他的心真是无欲念? 而梦曦此刻从这词中醒过神来,她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道了个万福,极为期待的问了一句:“敢问公子,这词……小女子能抄录一份来传唱么?” 若是能得了这首词,自己的名声定然鹊起,十里平湖流云台……本姑娘会杀回去的! 这首词的意义非同寻常,它是傅小官来到武朝所作的第一首词,它的名字里有闲情居三个字,而更重要的是,它还是傅小官独创的第一个词牌! 若是去找了风月姐姐为此词谱曲,由自己首唱,十里平湖的燕雀儿又算得了什么! 傅小官对此并不在意,所以他点了点头。 梦曦大喜,慌忙亲自去取了一张纸,将这首《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无比虔诚的抄录了下来。 武灵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疾手快的将董书兰所写的原词拿在了手中,收了起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塞入了她的袖袋。 “嘻嘻,两位姐姐想来早已有了他的文墨,这词,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樊天宁颇为遗憾,但这词已经记在了他的脑海,倒是没有为之计较。 只是董书兰却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嘴角,有些心疼。 夜风入窗,带着些许水润,仿佛也有淡淡的梨花暗香。 有些冷,傅小官有点醉,于是一行人离开了闲情居,上了马车回去了迎宾楼。 就在傅小官一行离开半盏茶的功夫,这间梨园中的小楼里飞进来了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背上背着一把阔剑,他从丽水河飞来,穿过了那扇开着的窗,落在了这二层楼上,坐在了那张桌子前。 梦曦也坐在这桌子前,她仅仅抬眼看了看眼前的这少年,便又低头仔细的看着刚才抄录的那首词。 越看越欢喜,于是脸上便荡漾起了笑意。 这少年喝着酒也凑了过去,片刻之后眉梢儿一扬,问了一句:“这是何人所写?” “虞朝大才子,傅小官。” 那少年一怔,“傅小官?他今夜来过?” 梦曦点了点头,“来了一桌子的人,就是喝了半宿的酒,乘着几分醉意,他写下了这首词。” 那少年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词,眉间轻蹙,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态消失不见,居然有了几分凝重,似乎在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一声叹息,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神色。 “梦曦,天色已晚。” 梦曦又看了他一眼,嘴角儿一翘,“思颜,不巧,今儿我不方便。” “来了?” “嗯。” 那确实不方便。 他是宁思颜,是剑痴宁伐天和画痴颜如玉的儿子! 他是这闲情居事实上的小主人,只是他没有半分心思去打理这玩意儿。 自前岁输给了父亲半剑之后,他的手已经极少再握剑,他的手里永远都握着一个大大的酒馕。 他未曾继承到剑痴的名头,却得到了酒痴这样的一个称号。 他不以为意,剑又如何?酒又如何? 我已无欲念,此生只想为母亲的那副【悲伤的鸳鸯】提上一首诗,便是了了母亲的心愿,也是了了自己这唯一的念想。 作诗? 等等! 傅小官! 他忽然问了一句:“傅小官去了哪里?” 第两百九十一章 劳心 宣历九年三月十六,迥野盈春,燕已归来。 傅小官一行在观礼殿官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繁城,往观云城而去——至于关桐,关桐昨日淋了大半天的雨,再加上气急攻心,已然病倒,难以起居,便留在了繁城休养。 此去观云城仅百余里地,但这百余里地却是一路往上,所以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武灵儿寻了个要与二位姐姐商谈生意的由头,上了虞问筠的公主车辇,傅小官便被董书兰赶了出去,灰溜溜的坐在了他自己的马车上。 此刻他正在看着眼前的信件密报。 昨日在繁城迎宾楼对鄢晗煜说的那句关于东部战事的话自然是谎话,大皇子虞问天掌握东部边军以后,并没有能将夷国军队逐至桑峪一线,夷军也没有溃败如烂泥,来自细雨楼的最新情报是这样的: 宣历九年二月二十,敌我双方在十里坡陈兵共计二十六万,双方兵力对等。 战争于辰时开启,我方费将军率领五万重骑自十里坡上冲下,于巳时初凿穿敌军主阵,随后两翼六万轻骑兵与敌军交锋,敌军退至关山集。 然我军伤亡惨重,战至寅时,双方鸣金收兵,我军未能突破关山集。 经战后统计,我军五万重骑死一万六,伤两万八,其中重伤者五千,能战者仅余两万余。 我军六万轻骑兵能战者也仅余四万。 是夜,子时。 费将军再率两万重骑冲击关山集,敌军一度被击退,却未能击溃。敌军于丑时发起了反攻,重新夺回了关山集。 二月二十三,大皇子派了两万轻骑意图绕道花溪和林家铺至关山集之后,费将军再帅一万五千重骑对关山集敌军发起冲锋。 二月二十五,此战略成功,我军夺回了关山集,敌军退至桑峪防线。 费将军意图乘胜追击,被大皇子阻止,因为至此,三十万东部边军能再战者,仅仅余下十万余,多为步兵。 此后,我军加强了关山集防线,大皇子帅帐移至关山集。 三月初一,敌军再次集结,增援八万大军,由夷国大将封冼初亲帅红翎军团席卷而至。 我方据关山集而守,五日后,我军弹尽粮绝,关山集失守! 费将军率残部护卫大皇子撤出了关山集,再次退回十里坡。 次日,兵部送来红衣大炮二十五门。 敌军发动了对十里坡的冲锋,我军首次使用了红衣大炮。 其威如天怒,其声如龙啸! 那炮弹落入敌军阵营轰然炸开,便见无数战马惊恐,敌军仿若炸营,阵型大乱,费将军再次出击,敌军败退,然我军兵力无以为继,终未能尽得全功,双方再次对峙于十里坡。 三月初八,敌军再次来袭,他们以棉帛塞住了战马之耳,我军红衣大炮虽然依然凶猛,但数量太少,杀敌有限,至三月初十,十里坡失守。 我军退至兰陵城。 陛下于三月初三调动南部边军十五万大军开拔兰陵。 …… 终究还是败了。 傅小官放下了这封信件,将车窗掀了起来,然后拿起了另外一份密报。 这份密报来自于西山快运。 山西道雪灾造成的后果极为严重,至二月二十,单单永宁州便有万余百姓冻死饿死。平陵山的宫身长趁此时机率领五万余天道军突袭了永宁州的州府永宁城。 永宁城仅仅发起了少许抵抗,那城门却被守备军给打开了。 据查,永宁州知州以及永宁城城守皆为施阀一系。 宫身长入城之后,五万天道军劫掠三日,至忻城边军前来方才施施然离开。 同去的还有永宁城一万守备军,他们加入了叛军。 至宫身长再次回山,跟随他而去的还多了三万难民! 北部宫身长坐大,其战马来自荒国,其兵甲与边军无异,恐成气候,少爷北部之行凶险极大,切不可行! 这特么的!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东边的战事陷入胶着,就算是南部边军十五万大军赶去支援,顶多也就是收服失地,想要打过洗马原……这根本不可能! 倒不是虞朝军队不善战,而是傅小官很清楚虞朝目前的状况。 大皇子之败非策略的问题,其中有两个最主要的原因。 其一是他初次执掌东部边军,哪怕他通过曾经的棋子蒋高远控制住了东部边军,可旗下军士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 掌军而不知兵将,这是大忌! 其二是东部边军在战略物资上的极大欠缺,这一块哪怕董康平及时的做出了反应,但依然无法充足的供给。 许多士兵居然连盔甲都没有,甚至连武器都缺乏,这仗怎么打? 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虞问天没那么蠢,如果他能够将红衣大炮用于城防,兰陵城就没可能沦陷。 只要能够扼守兰陵城,夷国就没可能牧马兰陵。只要红衣大炮能够装备百门,才能震慑住夷国,东边也才能安稳。 这东边已成定局,他现在更为关注的是北边。 宫身长显然得到了荒人的支持,他缺的是钱粮,偏偏宁州施阀余孽为他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再有那么多的难民加入,这北边都不用荒人来打,北部边军就自顾不暇——荒人在燕山关外,而宫身长却在关内! 若是不灭了宫身长,莫要说在屈邑平陵二县开设作坊,就是从那地方路过都特么的危险! 傅小官思量良久,提笔给白玉莲写了一封信,又一次给秦成业写了一封信。 剿匪,已经势在必行! 但这匪却不能瞎剿,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以两千特种兵对数万匪兵,必须在方方面面形成碾压,否则就是以卵击石。 在给秦成业的信中,他讲述了望远镜的制作方法,也讲述了热气球的原理和方法,甚至还提到了一些杀伤力极大的炸、弹。 最后,他给王二写了一封信,说了傅一代放置之处,再次事无巨细的说了关于傅二代的培养。 这是他作为一个地主的立足之本,也是为了这个国家能够缓过这口气的关键之处。 民以食为天,唯有解决了吃的问题,这天下才能安定! 第两百九十二章 观云城 窗外的景致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平原已经远去,车队行于蜿蜒的山林间,便没了那一望无际的开阔,却多了近在眼前的绿——那是针叶松以及云杉。 其间偶尔有高山杜鹃,似乎因为春风尚未能吹到这里,那些高山杜鹃虽已含苞,却未绽放。 傅小官透过车窗静静的看着,心思儿却飘去了虞朝的庙堂。 东部边军战败,大皇子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当时朝中的反对声音虽然因为自己编织的那番谎言表面上被蒙骗了过去,其实能够站在那金殿之上的人都不是傻子。 如果大皇子打了胜仗,那谎言就会变成真实。 可偏偏大皇子打败了,曾经对大皇子落井下石的那些官员们,想来便会趁此机会发起反击——那些言官们可是连皇帝都会数落的,何况他这个从四品的谏议大夫。 对此他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庙堂之上还有一个燕北溪会帮他顶住,后宫中还有尚皇后为他撑腰,只是众口铄金,那些家伙背地里会对他采取什么手段,却不得不防。 尤其是四皇子虞问书! 这家伙可别趁着大皇子败北这个机会添乱,傅小官绝不相信虞问书的势力就一个雨花台! 如果他再与一些朝廷大员勾结,甚至说服了他那舅舅薛定山,一家伙扯了反旗,这虞朝可就真会倒了。 而傅小官不知道的是,他的老子傅大官,此刻早已来到了观云城,并且买下了一处他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方。 他即将抵达观云城,而傅大官也刚刚离开观云城,他没有回虞朝临江,而是马不停蹄的取道樊国! 与傅大官随行的人傅小官也根本难以料到,那是一个女人,若是傅小官见到,定会大吃一惊。 她是红袖招的胡琴胡大家! 胡琴胡大家剥着一颗葡萄,问了傅大官一句:“你就那样担心?” “我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在这武朝谁还能动得了他?你去樊国岂不是多此一举!” “多一些退路,总是好的。” 胡大家将剥好的葡萄丢在嘴里,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酸,她抬眼看向了傅大官,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本该姓武!” “不……!”傅大官忽然大怒,“他是我和云清的儿子,他姓傅!” 胡大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看向了窗外。 “若是他姓傅,你便不会来观云城买下那处闲情居,你也不会拒绝去拜访二公主虞渔殿下。他官儿越来越大,敌人就越来越强,你担心你护不住他,你需要为他寻求一处安稳之所,这天下,没有比观云城更安全的地方了,你……何必自欺!” 傅大官怒容敛去,那张胖脸一笑,“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 “可他就要到观云城了,就算他不会去探个究竟,终究会有人对他说个究竟的!” …… 时至未时,车队走出了山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高原平地——这便是武朝极为有名的离落高原——离尘而去,便见星落。 天空湛蓝通透,远处雪山巍峨,近处草甸幽绿,有马儿数群,有帐篷几许,有炊烟几缕。 观云城就位于这离落高原之上。 傅小官掀开了前帘,便看见地平线上横卧着一条仿若苍龙般的轮廓! 它就是武朝的京都。 因居于城中便可观云潮漫涌,故名观云城! 这座城给傅小官以及诸多学子们带来巨大的震撼! 比之金陵,它没有金陵的那种小家碧玉般的秀气,它也没有金陵无处不在的那种墨香文韵。 它显得极为硬朗,比之金陵便多了几分阳刚。 那城墙以黑石筑成,雄伟高大,肃然严谨,带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之感。 而城内的建筑,也与金陵城大为不同。 金陵城多为砖木结构的建筑,精于修饰,装点华美。 但车队进入观云城直到抵达鸿胪寺,傅小官一路所见之建筑皆是以青石所建,多为两层楼,给他一种粗狂豪迈之感。 就算是街道,比之金陵也宽阔了许多,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居然尽皆背着刀剑。 武朝尚武,而虞朝重文,便在这些地方体现的淋漓尽致。 鸿胪寺位于内城,当傅小官一行抵达此处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观礼殿尚书,姓重名山,年约四旬。 就在鸿胪寺的巨大广场上,这位重尚书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欢迎仪式,然后便有观礼殿的官员们在右侍郎边林的带领下,将来自四国的学子和随行的官员们与各国驻观云城的使节进行了交接。 其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便是夷国的六皇子鄢晗煜。这厮是坐着囚车抵达这里的,而武灵儿并没有事先告知重山,在后面与夷国使节交接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争执。 武灵儿说这厮在繁宁城行凶伤了虞朝的傅小官,要将他押解入刑部大牢。夷国使节当然不干,开什么玩笑,堂堂六皇子,坐着囚车抵达观云城这本身就是极大的羞辱,若是又立马下了大狱,他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所以在一番交涉之后,夷国使节作出了保证,保证六皇子不会在这观云城犯事,最终武灵儿才松了口,将这厮交给了夷国使节。 随后,武灵儿与傅小官依依惜别,她要回宫,说明天一早来找他。 傅小官一行来自虞朝,前来迎接他们的自然是虞朝驻观云城使节。 “臣邓修参见九公主殿下!” “免礼……我朝的住所在何处?”虞问筠有些疲倦,上了这离落高原,她的脑壳疼得厉害,偏巧这时候来了例假,很是难受,想要休息。 “……请随臣来。”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在邓修的带领下,出了内城,踏上了一条清幽街巷,来到了位于中城的一处庭院。 这是一处二层楼的四合院,仅有两进,没有前院花园,也没有中庭假山,唯有后院种植了一些花草,那些花草也疏于打理,在这春天里疯狂的乱长着。 后院不大,主要是方便女眷居住。 在前院中虞问筠和董书兰与傅小官告了个别,便在一名女婢的带领下去了后院歇息。 邓修忙前忙后,用了半个时辰,将百名学子和十余名官员安顿了下来。 至于薛平归所率领的五百玄甲骑士,他们留在繁宁城——这是武朝的规矩,外国士兵不得入观云城。 第两百九十三章 水中月 稍事休息,除了虞问筠之外,所有人简单的用过晚饭,便洗漱了一番各自回了房间——很多人有了高原反应,胃口不佳,精神萎靡,倒是傅小官屁事没有,他在沐浴之后精神头儿很是不错。 今夜月明,尤其是在这高原之上,感觉距离天穹更近了一些,于是那月亮似乎也变得更大了一点。 傅小官下了二楼,正在这庭院中仰头望月,邓修走了过来,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参见傅大人,不知道傅大人对下官一应安排可还满意?若是大人有何要求尽管提出,下官尽量服务好大人。”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看向邓修笑道:“别整这上官下官的,我是以文人的身份来参加文会,你无需和我多礼,我也不是一个在乎礼数的人……这地方就是我们的使馆?” “回大人,正是,我朝驻武朝使节仅仅三人,您都已经见过。我们平日就在这里公办,若是武朝有什么对我朝的要求,便会遣人前来此处传讯,若是我朝对武朝有什么提议,我等就会去皇城将这提议提交给对应的官署,甚至面圣。” 和曾经的大使馆差不多的性质,傅小官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二人来到了一张石桌前坐下——屁股有点凉! “你到这里多久了?”傅小官关心的问了一句。 “三年又三月。” “可还习惯?” “回大人,这活其实很轻松,我朝与武朝之间往来并不密切,像今天这样的接待规模还是下官这三年里的第一次,所以如果有欠缺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邓修没有如傅小官说的那样随意,他早已知道了傅小官的身份,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是虞朝上京真正的新贵! 他得罪不起啊,鬼知道这少年心思,他那样说可以,但若是自己真那样做了,免不得在他心里落下个不知轻重的印象。 傅小官也没再去计较这上官下官的称呼问题,他又问道:“你在上京可有家眷?” “回大人,下官的家眷并没有在上京——说句实话,上京那地方也不是下官这样的人能呆的。下官是山西道永宁州永宁城人氏,于宣历元年恩科中了进士,然后候补了两年,于宣历三年谋了个鸿胪寺主薄的官儿,于宣历六年初来到了这里,其间回去过一次。” 傅小官忽然想到宫身长洗劫了永宁城,便又问道:“你家境如何?有妻妾几房?儿女几个?” 邓修一怔,这少年新贵怎么会问起这等私事?可既然傅小官问了,他只能作答:“回大人,下官家境还算过得去,有正妻一人,妾一人,儿子两个——下官是在候补的时候成的亲,一双儿子也是在那时候有的,宣历七年冬回家省亲时候纳了一房妾室,后面来信说诞下了一个女儿。” 说着这家常,邓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馨,“我尚未见到女儿,寻思明年再向礼部告一个假回去看看。” 傅小官没有提永宁城发生的变故,他也笑道:“久居外乡,这思家之情在所难免,确实应当常回去看看……”他忽然转了个话题,问了一句:“樊国夷国和荒人的使馆也在这一条街上?” “樊国和夷国的使馆在那内城之中,只有荒国和我朝的使馆在这中城,荒国比我们更偏远一些,他们在位于中城与外城相交的断水桥巷——那地方还有三个小的国家,都是在武朝以东,其中两个国家沿海,而另一个居然在海岛之上。距离我朝太远,故我朝并没有他们的常驻使馆。” 傅小官一怔,沿海的国家?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改日若是有空得去找这三个国家的使节聊聊。 虞朝的版图内没有出海口,这是一个极大的短板,那长江肯定是要归海的,这事儿得弄清楚。 至于武朝将虞朝的使馆放在这中城,想来武朝对樊国和夷国的重视程度是要高于虞朝的,这里面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国力。 这两个国家的国力他并不清楚,他知道樊国的国土甚大,而夷国的国土却仅仅只有虞朝的三分之一! 这夷国敢举兵进犯虞朝,说明夷国的国力确实在虞朝之上。 弱国无外交,这便是真实的写照,想来邓修三人在这里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傅小官目前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局面,他又问道:“此行文会以及为武朝太后祝寿之事,你等多用点心,” “下官可记挂着,还等着那文会时候大人为我虞朝扬名。” 傅小官不置可否的一笑,“夜深了,歇息去吧。” “下官告退!” 邓修起身离开,傅小官双手杵着膝盖望着这皎洁明月,依然没有睡意。 …… 同样没有睡意的还有许多人。 武灵儿正在皇后的正阳宫里吃着蜜饯一脸欢喜的说着傅小官在繁宁城创作的那首全新的词。 远在千里之外的剑林,剑山之巅,剑林掌门陆啸风一脸萧杀的看着自己大弟子左恨花的遗体,他已经看了两天两夜! 他看不明白左恨花额头的那个洞究竟是何种武器所伤,他想了很久很久,然后望向了南方——在那里有一群山,群山里有一座观,难不成观主曾经去过边城? 难不成观主练成了传说中的弹指神通? 既然观主护着傅小官,那我便杀给你看看! “来人!……” 是夜,剑林三大护法出剑山往观云城而去。 这一夜卓东来也未曾入睡。 他身穿白衣独立兰溪,静静的看着兰溪里倒影的那轮明月。 武灵儿在繁城对傅小官说的那句话已经传到了他的耳里,我养你呀……这么说,灵儿的心是在傅小官的身上,这么说青梅竹马的故事是骗人的! 作为武朝文坛的青年一代杰出人物,他一直很骄傲,并一直呵护着与武灵儿之间微妙的关系。 作为观云城最大的门阀中的长孙,他自幼便很努力——努力练武,努力读书,努力成为武朝最璀璨的那颗星。 他成功了,却输给了傅小官——这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临江小地主! 他捡起一颗石子狠狠的砸入了兰溪里,平静的溪水荡漾,撕碎了那轮圆月,他凄然一笑——这青梅竹马的感情脆弱的就像这水中月一样,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石子,它便荡然无存! 第两百九十四章 观云台 窗外一声鸡。 傅小官已经起床,洗漱之后正在这院子中练习全真十三剑,其实他更想的是练轻功,可苏珏还没出来,摔在地上真的很痛,所以他只有练剑。 正舞得性起,却忽然听见外面有车轱辘的声音。 他没有在意,继续的练剑,接着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光微青,四野幽远,这么早谁会登门? 于是傅小官走了过去,打开了门,看见的是惊艳的一张脸,却吓了他一大跳! 武灵儿嘻嘻一笑,盈盈一礼,似乎没有料到居然是傅小官亲自来开的门:“你这么早的呀?我还担心你需要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呢……”就在傅小官楞神的时候,她转头对一个丫环说了一句:“速速将那些点心取来。” 她又看向了傅小官,眉儿一扬,俏皮的问道:“怎的?不欢迎我呀?” 傅小官这才让开,有些尴尬的笑道:“我是真没料到你会这么早过来。” 二人去了客房,紧随而来的是四个婢女,她们都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想来你这么早定是没用早饭,我便随意带了一些过来,这可是观云城最为有名的早点,只有杏林记才做得出那味道……我那两个姐姐呢?” “昨晚劳顿,她们有些不舒服,在后院住着恐怕还没起来。” “……我去瞧瞧。” 武灵儿起身风风火火的走了,傅小官看着那火红的背影晒然一笑摇了摇头。 这剑显然是练不成了,他也走了进去,沐浴了一番,出来时候便看见武灵儿带着董书兰和虞问筠一路有说有笑的走来。 四人坐在了桌前,傅小官看了看董书兰和虞问筠的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问了一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董书兰恢复得很好,有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模样,“我好多了,倒是问筠……” 虞问筠的脸上多了一抹嫣红,她说道:“昨晚睡得不**生,脑子倒是没有如昨天那般疼痛,就是身子有些乏力……” 她看向了武灵儿,又道:“灵儿妹妹说要带我们去观云台观云,听说那云海很是壮丽,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原来是去看云。 那云有什么好看的? 四人吃着早点,三个女人聊着话儿,傅小官没敢多言。 这早点的味道着实不错,没吃两口,这香味儿引来了小馋猫苏苏。 苏苏依然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赤着那双白玉般的小脚丫跑了进来,那双大眼睛一瞪,“好你个傅小官,这么美味的东西也不叫我一声!” 说完她自然没有客气,坐在了桌前,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没有形象可言,但偏偏这少女狼吞虎咽的模样却极为可爱。 武灵儿不太明白苏苏和傅小官又是什么关系,但看苏苏和傅小官说话如此随意,心想难不成这道院的六师妹和傅小官也有一腿?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武灵儿看向傅小官的眼神就没那么淡定了,多了几许忧虑。 可再看董书兰和虞问筠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便将这忧虑放下,心想时日很多,关于他的好妹妹的事情再慢慢去打听。 虞问筠的胃口没开,吃了少许,董书兰对这美味赞叹了一番,倒是吃了不少。 苏苏再没有说话,她用行动表达了对这一桌子食物的尊敬与赞美。 用完早餐,五人出发了——苏苏自然要跟去,理由并没有说,傅小官明白苏苏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只是武灵儿不明白去看个云海,苏苏为什么要背着那么大的一张琴——难不成这小姑娘要在云海弄琴? 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也不知道这姑娘的琴弹得如何,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弹上一曲? 一列马车穿行在尚未苏醒的观云城里,入了内城,绕过了那巍峨皇宫,径直往东而去。 观云台就在皇宫的东边,那里地势极高,可观云,亦可观整座城。 所以观云台是皇宫钦天监所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来这里看看云海的。 作为此行文会邀请的贵宾,身份尊贵的樊国十三皇子樊天宁自然不在此列,他比傅小官一行来的更早一些。 随他而来的有枯蝉小和尚,另外还有一个青衣老人,这个老人傅小官并没有见过。 而樊天宁没有料到的是,夷国那六皇子鄢晗煜和荒国那位世子拓跋渊居然比他更早来到了观云台。 樊天宁是个玲珑人儿,他没有得罪鄢晗煜和拓跋渊的必要,而这两位虽然对樊天宁在闲情居宴请傅小官颇有微词,但心底里对樊天宁也并无意见。 彼此之间没有矛盾,彼此之间往后恐怕还会有利益共存,那么说说话聊聊天就很正常。 当傅小官一行抵达观云台的时候,三个少年正在说着话儿。 “观云城有五大著名景致,其一便是观云台赏云潮舒卷,其二是离落原观日照金山,其三是寒灵寺听暮鼓晨钟,其四是兰溪亭松涛听雨,其五是十里平湖流云台勾栏留香。不瞒二位,在下前来这观云城,对那诗会是不抱什么念想的,倒是这五景,却要亲眼目睹一番。” 鄢晗煜看了一眼樊天宁,笑道:“樊兄莫不是被那傅小官的名头给吓到了?” 樊天宁嘿嘿一笑,心想尔等井底之蛙,若是知道在那繁宁城的闲情居里,傅小官随手拈来便是一首自创的词牌,尔等这份心思恐怕也会如我这般烟消云散。 荒人拓跋渊说话更为直接而骄傲,“樊兄莫要长了那傅小官的气势,若是我三方联手,再有武朝兰溪七子,他傅小官想要夺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他能作出一首妙词不难,可若是需要作上十首百首呢?你以为他真能思如泉涌?我们习武之人也知道好拳难敌四手,恶虎尚怕群狼,他傅小官哪怕有天纵之资,也架不住人多啊!” “可傅小官带来了一百学子!” “可武朝也不仅仅只有兰溪七子!” “这么说,拓跋兄是知道了比赛规则?”樊天宁好奇的又问了一句。 第两百九十五章 等那一米阳光 距离寒灵寺文会开始还有八天,文会的规则是要在开始的那一天才会正式公布,所以樊天宁好奇的问了那么一句。 拓跋渊故着深意的一笑,“总之,傅小官没可能夺魁……”然后他又叹息了一声,望向了尚未明朗的云海深处,“我本还想着能够拿了那魁首好娶了太平公主,我倒是好高骛远想的有些多了,太平公主必然是会嫁给卓东来的,所以本次文会之魁首,只能是卓东来,而绝不可能是傅小官!” 樊天宁来了兴致,想着在繁宁城的时候武灵儿说的那句话,笑道:“拓跋兄这话恐怕不对,若是太平公主对卓东来有意,何须通过这文会?文帝一道旨意的事,还不用费那么多周折担那么些风险。” “这你就不知道了,卓东来文韬武略都是上上之人,没可能当那驸马,若是文帝下旨,那就是钦点驸马,卓东来定然是不干的。所以文帝才有了而今这番旨意,谁为文魁,谁便能娶了太平公主——一举两得,其一是让卓东来扬名天下,表明武朝之文事在四国之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二自然是让太平公主下嫁卓东来,这样天下人便无话可说。” 樊天宁蹙眉细思,心想……那武灵儿分明是青睐于傅小官的,若是卓东来一不小心翻了车输给了傅小官,这对于傅小官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势必得罪了卓家! 卓家势力太大,傅小官在这地方可没有宣帝或者尚皇后护着,武朝右相卓一行若是想将傅小官弄死……而今的虞朝可没那本事为傅小官报仇,顶多谴责几句。 这就死得很冤枉了! 这事儿得给傅小官说说,别因为诗词文章的事情丢了性命,不值得啊! 便在这时,傅小官一行也来到了观云台。 他们也没有料到樊天宁等人居然会来,傅小官对樊天宁和拓跋渊以及鄢晗煜分别拱了拱手道了个礼,乐呵呵一笑说道:“诸位早啊!” 樊天宁乐了,心想这家伙挺有意思的,似乎就忘记了和鄢晗煜的那番恩怨。 鄢晗煜可是坐着囚车来的观云城,若不是他练过功夫,到了这观云城恐怕都被抖散了架。 樊天宁冲着傅小官抱拳还了一礼,也笑道:“我也不知道傅兄会来,倒是我疏忽了,应该邀请傅兄同来才好,还是太平公主有心。” 他看了一眼太平公主,心里愈发笃定这公主只怕真喜欢上了傅小官——红颜祸水啊!她如此明目张胆的与傅小官随行,卓家定然会知道,这文会开始之前,只怕傅小官就难得安宁。 拓跋渊极不情愿的对傅小官拱了拱手,转头就对武灵儿行了一礼。 而鄢晗煜却没有鸟傅小官,他也对武灵儿行了一礼。 武灵儿却没有对他们二人还礼,而是看向了傅小官,说道:“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见妙曼云海了,我们去那边——” 那是一处石崖,崖边有青石围栏,崖上生长着一颗苍劲的老松。 松下有一张石桌,有四条石凳,石桌上刻有一方棋盘,线条有些模糊,显然经常有人在这里下棋。 “钦天监监正宋大人和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文先生经常在此对弈,父皇偶尔也会前来此处手谈一局,当然,右相卓一行和左相南宫一羽有暇也会来此。” 武灵儿没有说这地方可不是谁都可以坐的,这里可是观云海最好的地方。 有婢女奉上了蜜饯糕点和一方茶台,武灵儿开始煮茶,并对苏苏说了一句:“苏苏姑娘,可否弹奏一曲以助兴?” 若是平时,苏苏是没那兴趣弹琴的,正如她曾经和傅小官说的那样,琴是用来杀人的! 但今日不知为何,她却欣然打开了琴匣。 “既然殿下有意,那苏苏便弹上一曲!” 傅小官很了解苏苏。 这丫头除了吃,对别的事物从不感兴趣。 而苏苏之琴除了杀人,傅小官仅仅曾经听道院的大师兄等人说过,他们说苏苏的琴音一起,有百鸟来朝! 这在傅小官想来是极为了不得的本事,他也一直想要见识一番,奈何苏苏没有兴趣。 他以为苏苏出了道观,除了杀人,便不会动这张神琴,却没料到此刻武灵儿邀请了一句,她居然真的要弹奏一曲——这特么的,在苏苏的眼里,自己似乎没有丝毫重量! 天光渐渐亮开,石桌上的茶壶有了飘逸烟雾,淡淡茶香随着这轻微晨风飘荡,飘去了樊天宁等人的鼻孔里,樊天宁向那苍松下的那一桌人看了看,笑了起来。 他的心里并没有对傅小官的嫉妒,事实上经过繁宁城闲情居的所见,他已经完全被傅小官折服——那家伙是有真本事的人,他理应得到太平公主如此厚待! 这是实力问题,在这天下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皆是以实力为尊,对于国家而言,樊国的实力在虞朝之上,所以樊国的使馆位于内城。而对于个人而言,傅小官的才名满天下,那么太平公主无论如何款待,也并不为过。 可是鄢晗煜和拓跋渊心里却没有这样的认知,所以他们极不平衡,看向傅小官的眼神便愈发多了些怨恨。 枯蝉依然背着那根般若禅杖,他也往那处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傅小官,而是看着苏苏——道院的六师妹,听闻她有天纵之资,师傅说自己必须在七月之前悟禅,否则苏苏就会杀了他! 大家无冤无仇,她为啥杀我? 枯蝉不得知,佛宗牛叉的大佬师傅也未曾对他解释。 可禅为何物? 枯蝉读佛经万卷,依然不知道。 而樊天宁身后的那个青衣老人却一直看着云海,眉间一片淡然,仿佛一位老僧,已然在此入定,不为外物所侵扰。 …… …… 苏苏摆好了琴。 武灵儿斟好了茶。 苏苏却并没有弹琴。 武灵儿便问了一句:“苏苏姑娘等什么?” 苏苏脸色平静无波,她的视线投向了远方——远方天云相接,颇为暗淡。 她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儿轻启,说道:“等那一米阳光!” 第两百九十六章 百鸟来朝 武灵儿不明白什么是一米阳光,当然,董书兰虞问筠也不知道,只是傅小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了怔。 不错,很有逼格,此刻说来尤其应景—— 这句话当然不是苏苏的原创,这句话是傅小官曾经对苏苏说的。 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那天金陵大雪,傅小官与苏苏去了一趟水月庵。 水月庵已空无一人,只有女娲塑像依然静默的立着。 他在水月庵里搜寻了许久,然后搬了一把凳子在天井里坐下。 当时苏苏问他等什么,他的回答就是这句话:等那一米阳光! 苏苏抬头望着纷杨的大雪,不明白何来一米阳光……再说,阳光怎么才一米呢? 苏苏不明白,也没有问,傅小官等了许久,然后离开,自然是没有等到那一米阳光。 而当时傅小官确实希望这大雪能够停下,能够有阳光洒落在这天井里。 他坚信这处庵里有极其重大的秘密,可他同样没有找到。 现在那水月庵被苏墨一把火给烧了,他还想着回了上京再去那庵里找找。 …… 茶温正好。 当傅小官等人饮了第一杯茶的时候,苏苏的眼睛忽然亮了。 天边显出了一线亮光,仿佛天门初开,有神光洒落。 然后便见那一线亮光渐渐变成了红色,有若血染,又有如一张红绸铺开,朝阳并没有从云海中冒出头,可万丈霞光却在那一瞬间喷薄! 云海为之红艳,天际为之剔透。 “那便是一米阳光!” 苏苏琴起,若徐徐春风绵缓而悠长,又若山涧泉水叮咚流淌。 她弹的居然是《红楼一梦》十二曲中最后一曲:飞鸟各投林! 琴声悠扬,却有些凄凉。 在这晨风中飘荡开来,于是这观云台似乎变得更冷了一些,虞问筠打了个寒颤,而樊天宁身后的那青衣老人的视线却从那一线天光中收了回来,落在了苏苏的身上。 苏苏此刻的神情极为专注。 她的视线依然落在那一米阳光处,可傅小官却分明看见她的那双眼似乎失去了焦距,变得有些空洞,而那空洞之中,却有着遥不可及的黑暗与苦痛—— 苏苏此刻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年是泰和五十一年春,她正好五岁。 虞朝金陵城青衣巷子里有一处府邸失了火,当朝大理寺少卿林经略一家上上下下共计一百三十六口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知道林家活出来了一个小女孩儿,更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女孩儿而今就快满十五岁了。 她成了孤儿,她不再姓林,她叫苏苏,她却一直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叫林苏苏! 她知道那不是一场意外,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仇人的名字,只是那人太高,以她现在的修为还够不着。 她装的很单纯的活着,就算是道院里的师兄师姐们,都以为她和他们一样,已经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忘记。 她很想忘记,可那血淋淋的一幕,却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琴音忽然大作,苏苏居然开了口儿唱起了那首《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未还 欠泪的,泪已尽 …… 她的歌声居然如此动人,以至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而她的视线依然落于天际——那一米阳光变成了一丈!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因为这词其中有一句错了一个字:欠命的,命已还,而苏苏唱的却是命未还,估计苏苏记错了,傅小官没有往心里去,在他对苏苏的认知中,这小丫头就是个吃货,还是没心没肺的那种。 苏苏根本没有注意那些看向她的视线从惊讶变成了惊叹,她的琴声再次婉转,于是观云台上出现了一幕前所未有的奇观: 无数的鸟儿从那云海的深处飞了上来! 它们在云海之上盘旋着,鸣叫着,然后如疯了一般的涌向了观云台! 黑压压一片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顿时笼罩了观云台的上空。 随着苏苏的琴音愈发的嘹亮,那些鸟儿们有的翩翩起舞,有的落在了这颗古老苍松上,更有的歇息在了苏苏的肩膀上。 所有人顿时惊骇,就算是傅小官此刻也瞪大了眼—— 这便是百鸟来朝! 他顿时理解了为什么道院的二师兄吃了许多的鸟! 这特么的,伸手就能将这些傻了的鸟给逮住啊! 苏苏的琴音再转,变得凄美,变得压抑,她的歌声再起: 欲知命短问前身 老来富贵也真侥幸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琴声突然锋锐,便见那些鸟儿也突然发出了阵阵悲鸣。 它们飞向了高空,却向这观云台的地上撞去!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 这些鸟仿佛疯了一般,前赴后继的撞向了地面,便见有血流了出来,便见一地凌乱的鸟尸。 傅小官豁然一惊,他猛的吼了一句:“苏苏,够了!” 琴音戛然而止,苏苏的眼睛渐渐聚焦,渐渐有了色彩,渐渐从那天际一丈阳光处收了回来。 她看见了那一地死去的鸟儿,徐徐的垂下了脑袋。 琴是用来杀人的,我为什么要弹? “我……不是故意的。” 傅小官起身摸了摸苏苏的脑袋,苏苏没有躲,她的心里很难受,她是不想那些鸟儿们死的,道院的鸟儿死光了,虽然便宜了二师兄,可她心里还是觉得难受。 她不想再为任何人演奏她的琴,可今天不知为何,她偏偏想要弹奏一曲。 而武灵儿等人却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是何等样的卓著天资? 这天下还有谁能够以琴音而引来百鸟朝拜,甚至那些鸟儿还受了那琴音之影响,浑然不惜那性命! 站在樊天宁身后的那青衣老人忽然向道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鞠了一躬,却不知道为何。 远处的太阳跃出了云海,万丈光芒铺洒在云海之上。 于是那些云愈发的红,它们翻涌了起来。 如潮水一般,层层的堆叠,越来越高,渐渐成了云山。 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 傅小官指了指那梦幻一般的云山群,对苏苏笑道:“你看,想来这就是云海之美了。” 武灵儿按捺住了心里的震惊,对苏苏充满了敬意,“对,苏苏姑娘请看,接下来那云海就会千变万化,会愈发的美。” 苏苏收敛了心神,恢复了以往的心态。 她摇着那双大长腿,捻了一颗蜜饯丢在嘴里,细细的嚼着,看向了那万般变化的云海。 云化万千景象,若仙宫、若仙子、若灿烂春花,忽而又奔涌如潮,忽而直泄而下仿若万丈飞瀑。 苏苏心里想着,这便是无常。 云如此,人如此,世事亦如此! 第两百九十七章 南宫一羽 此刻正是云海展现它最美身姿的时候。 所有人从苏苏的琴音中醒来,都看向了云海深处,没有人注意到这地方又来了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着锦衣鹤发童颜的老人,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劲装武士。 他的视线并没有第一时间投向那变幻云海,而是看向了那一地死去的各种鸟儿。 他皱了皱眉头,伸手向那些鸟儿指了指,两个武士去了那地方收拾。 他走到了这颗老松旁,便看见了武灵儿的侧脸,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又看了看其余的这些少年,最后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他是当朝左相南宫一羽,他本来是在这附近随意走走,溜溜他那只好不容易得来的海东青,却没料到那海东青径直飞去了观云台,然后他便看见了观云台的上空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鸟! 他以为观云台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匆匆而来,在悠远处隐隐有听见琴音,可那琴音却忽然消失,然后那些鸟儿在空中盘旋了三周之后各奔东西而去,他的那只海东青也飞了回来,此刻正歇在他的肩上,可神色却有些萎靡。 他来到了观云台,看见了那一地的鸟,也看见了太平公主带着这些前来参加文会的学子们在此观云。 能够与太平公主同坐一席,那少年想来就是文采满天下的傅小官了。 南宫一羽没有惊动这些少年,他正要离开,却没料到那只海东青忽然从他的肩头飞了起来,歇在了苏苏的肩膀上——海东青这畜生有个特点,只要认主,就没可能叛变! 然而此刻南宫一羽就极为惊讶,因为这只海东青已经认了他为主,却偏偏去了那姑娘的肩膀上,而且看上去还极为欢喜,这畜生……难不成以前是为了吃喝骗了他? 苏苏仅仅是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肩膀上歇着的这只大鸟,她并不认识,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羽毛。 海东青非但没有抗拒,甚至还把那小脑袋伸了出去,在苏苏的手心里蹭了蹭,并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鸣叫! 南宫一羽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特么的,老子养了你一年,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却叛变了! 他的那张红润的脸上神色一霁,视线却落在了苏苏面前的那张琴上,然后他皱了皱眉头,伸手捋了捋长须,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传说中的那张神琴绕梁,也想到了那传说中的一曲琴音引百鸟来朝的的故事。 那么多的鸟飞来了观云台,还有那么多的鸟为之死去……想来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琴音了! 了不得的成就,如此年纪琴技居然已臻化境,达到了传说中以琴载意之境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于是他决定呆在这再看看——他没有兴趣去看那云海,看了几十年,早厌了。 他想看看这些如红日初升的少年,也想看看那只该死的海东青究竟会不会再回来。 当云山尽染,万里红遍之时,忽有山风吹来,云山随之沉浮,然后崩落,然后坍塌,然后翻卷狂乱。 下面的深谷中有松涛之声,有如惊涛拍岸,有如万钧雷动,从那云海的深处透出,于是云海渐渐散去,去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此刻,已是辰时末。 傅小官觉得这便是大自然的奇妙画卷,心里有着诸多感慨,收回视线,手落在茶杯上,茶水已凉,然后他便扭头看见了南宫一羽。 震撼的云潮至此已经完毕,武灵儿也收回了视线,看见了南宫一羽,吓了一大跳。 “南宫爷爷,这时候你应该在聚华殿才对呀!” 南宫一羽吹了吹胡子,两眼一瞪,“老夫和你爹吵了一架,出来散散心!” 这话霸气! 傅小官一听南宫这个姓,再一对比年龄,知道了这个老人是谁,毕竟这武朝重要大臣的信息他早已通过细雨楼得到。 他听到了南宫一羽这句话,顿时有些新奇,觉得这老头挺有意思。 武灵儿站了起来,将南宫一羽拉来了桌子前坐下,笑道:“你那小心思,只怕是故意和父皇吵了一架,然后便可趁此机会翘班……”南宫一羽又吹了吹胡子,武灵儿却在他肩膀上一按,“哎哎哎,你别说话,我可是听父皇这样对母后说的!” 南宫一羽很委屈,因为今日早朝,他确实和文帝吵了一架。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文行舟那老匹夫非得要推行那劳什子理学法典,你那爹居然同意了!这怎么可以?文老匹夫那法典毫无人情味,各种条款皆是囚笼,动不动就是入狱几年几年……如果真推行天下,工部啥事情都别做了,恐怕要去全国各地修大狱!” 南宫一羽说的吹胡子瞪眼,看上去还真是生了气。 但这话听在傅小官的耳朵里却仿佛一记春雷,文行舟居然完成了一部法典! 他虽然没看到,可听南宫一羽这番话,大致明白了这部法典里面的严苛,这是由人治转为法制的一个重要标识,但傅小官明白这里面的难处,比如像南宫一羽这样的大员的阻挠。 这是应该徐徐图之的事情,想来文行舟操之过急了。 不过他身为虞朝的子民,当然希望文行舟这部法典推行不下去。 所以他开口说了一句:“这岂不是违背了圣学?” 南宫一羽仿佛找到了知音,手掌在那石头桌上一拍:“可不是嘛!这武朝的圣学本就是他文行舟推行的,这才多少年?武朝好不容易接受了圣学,好不容易形成了以圣学治天下的格局,文老匹夫居然又要亲手将它砸了……傅小官,你是鼎鼎有名的才子,你说说看,这文老匹夫是不是在瞎折腾!” 傅小官心里一乐,他到没料到南宫一羽居然也认出了他。 他淡然一笑。“所谓文人,为的是身前身后名,文老先生此举,作为晚辈,我不敢妄加评论。” 这话说的圆滑,他没有评论,却以一句为的是身前身后名点名了文行舟此举的意图。 他不能去得罪了文行舟,但他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更加强大的武朝—— 武朝若是更加强大,作为邻居的虞朝该怎么搞? 第两百九十八章 这个皇帝不靠谱 这句话起了作用,南宫一羽作出了最后的总结:“文老匹夫沽名钓誉,明日大朝会,本相定要联合百官请陛下还武朝之安宁!” 傅小官没有接这句话,他起身恭敬的对南宫一羽行了一礼,“在下还有些事情,就此辞别左相大人!” 南宫一羽一怔,这小子想溜? 他伸出手来招了招,“急个屁!距离文会还有八天,来来来,老夫早就听过了你的大名,也看过了你那红楼一梦和虞朝少年说。最近又听说你将文老匹夫的那首《青玉案、上元》给压了下去,很好!文老匹夫仗着他那大儒的身份很是猖狂,奈何武朝却无人能灭了他的威风,你这次来,希望好好表现表现,老夫告诉你,你必须拿下魁首,一来打打文老匹夫的那张老脸,二来嘛……太平公主嫁给你,可比嫁给卓东来那傻小子强多了!” 不是,傅小官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懵圈。 他又坐了下来,浑然没有注意武灵儿的脸蛋儿都红了。 “我说左相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两位,她叫虞问筠,我朝九公主,她叫董书兰,我朝户部尚书之女,都是我的未婚妻。太平公主身份高贵,而且,她是武朝的公主,我可是虞朝的人,这鸳鸯谱可不能乱点!” 武灵儿顿时嘟起了嘴儿,苏苏却心里一乐。 南宫一羽脸上就露出了疑惑,问道:“你来参加文会就没打算夺魁?那还参加个屁啊!” “我当然是为了夺魁而来的啊!” 南宫一羽双手一拍,“这不就对了,你既然夺得了文魁,自然就抱得了美人归,至于你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这有什么关系?” 傅小官愈发懵逼,连忙摆了摆手,“等等等等,这事儿咱们得捋捋。夺得文魁和娶殿下,这是两码子事,怎能混为一谈?” 南宫一羽明白了,他抬眼看了看武灵儿,这小妮子没和傅小官讲过,可观礼殿的左侍郎关桐应该会和傅小官讲清楚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老神在在的看向了傅小官,“是这样,文帝呢,你见过他就知道他是个什么皇帝了,不是很靠谱。在文会的邀请书发出去之后,他在武朝补充了一道圣旨,意思是此次文会之魁首,便是……”南宫一羽指了指武灵儿,“便是殿下的夫婿,不是招亲,是殿下下嫁,所以这次文会除了你们四国参与,武朝的文人学子们可是如过江之鲫!因为不靠谱的陛下没有在这张圣旨中写清楚年龄限制,所以……” 南宫一羽眉头一扬,双手一摊,“所以哪怕是文行舟那老匹夫,如果脸皮子足够厚,他也是有同等机会的。” 傅小官这才弄清楚,他愕然的看了看武灵儿,心想这文魁不要也罢! 南宫一羽的那双老眼似乎看穿了傅小官所想,又说了一句话: “你父亲傅大官前些日子买下了这观云城的闲情居,你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了。但是这份买卖契约上有一个条件,若是你未曾拿下文魁,文帝有权收回闲情居,并且不退一两银子。” 傅小官一呆,父亲何时来了观云城? 他居然买下了闲情居! 而且还签订了如此不平等的契约! 他在想啥呢? 傅小官难以理解,可他迅速的回了一句:“就算是我父亲买了闲情居,那也是从宁伐天的手里买来的!” 南宫一羽哈哈大笑,“可那地却是陛下的!而且那契约上盖的可是陛下的印章!” “不是,我爹难不成还和文帝见过一面?” “当然,剑痴宁伐天当年所买的镜湖山庄本就是皇家产业,在当年的契约中就有那么一条,若是宁伐天要变卖此产业,必须经过陛下的同意。你父亲既然要买,宁伐春就只有带他去见过了陛下,并达成了新的契约才能成就这番买卖!” 傅小官心里很难受,精明一世的父亲,怎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在繁宁城的时候,可是听武灵儿说宁伐春当年买成六十万两银子,再经过他的一番改建,那么现在…… “我爹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南宫一羽伸出了一根指头,“你爹厉害啊,比我们这些当官的强太多了,一百万两,眼都不带眨的,价都不带谈的,老夫当日正好见证,这么大笔买卖,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成交了。” 傅小官顿时坐不住了,“我爹现在在哪里?” “哦,走了,昨天走的。” 傅小官捏了捏鼻子,视线看向了云海。 现在的问题简单明了,要么拿了文魁娶了武灵儿,要么……就当那一百万两银子丢了。 看着傅小官纠结的表情,武灵儿很委屈,南宫一羽就不乐意了。 心想武朝唯一的公主,文帝手里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你小子还嫌弃? 也不知道文帝为什么出了那道荒唐的圣旨,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武朝左相,他当然不希望太平公主远嫁去虞朝,哪怕对象是名满天下的傅小官,这在南宫一羽看来,武朝也是亏的,因为武朝的白菜被虞朝的猪给拱了。 所以他经常说文帝这皇帝不靠谱! 武朝就没有优秀男儿了? 就算文帝不想太平公主嫁给卓东来导致右相府的地位更特殊,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了卓一行那老匹夫,为太平公主择一佳婿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却偏偏弄出了这么一出,这在武朝所有人看来,文帝之意就是想要太平公主嫁给傅小官——因为傅小官的名声实在太大! 那不是虚名! 傅小官的诗词文章而今在武朝传唱极广,他早已成了武朝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样的名声对于本就不是很擅长文事的武朝少年们而言,压力是真的如山一般的大,哪怕是兰溪七子中的另外六人,哪怕嘴上说的毫无畏惧,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可陛下的旨意已经传遍天下,他们能怎么办呢? 他们觉得很委屈,觉得陛下……太偏心! 傅小官此刻也觉得文帝不靠谱,这不是瞎搞吗? 现在该怎么办? 第两百九十九章 卓东来 南宫一羽瞪了傅小官一眼,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在你的心里,太平公主就是如此不堪?”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很认真的说道:“左相此话不对,我承认我诗词文章还可以,但我从来不认为一个男人的才华体现在诗词文章之上!不瞒您说,我一直在劝导着我的那些学生们,诗词文章陶冶情操可以,但对于治国,或者往小了说对于自己以后的生活,它毫无意义!天下有饿死的秀才,但绝没有饿死的手艺人,这是为什么?因为诗词文章不是谋生的手段。所以灵儿姑娘对我青睐我很感激,但是我还是必须得说……这仅仅是虚幻,除去这诗词文章的华丽外皮,我这人,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将身子凑了过去,又对南宫一羽说了一句:“左相大人,以免耽误公主终身,您老是不是去劝导一下文帝陛下,请他收回那旨意,为公主殿下找个靠谱的良人!” 这番话说得不但真诚,还有理有据,南宫一羽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对这小子更加欣赏——不好高骛远,能明白是非轻重,不错啊! 武灵儿听了这番话陷入了沉思,她与董书兰虞问筠并无二致,她自从看了红楼一梦那书之后,就对这书的作者傅小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这份好奇,让她更加想要知道傅小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她从十里平湖找来了柳烟儿,让柳烟儿去了金陵。 然后她得到了许多关于傅小官的消息,然后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傅小官。 再见了傅小官之后,尤其是在傅小官作了那首《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之后,她愈发的肯定了自己是喜欢傅小官的。 因为在面对傅小官时候的心情与面对师兄卓东来时候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昨夜她失眠了,就因为今天能够见到傅小官,她心里期盼着见到傅小官。 比如今天一大早她画了淡妆,是因为她明白了女为悦己者容。 又比如她破天荒的带着婢女去了杏林记买了早餐,为的是能够和傅小官共享。 这样的心思,是对卓东来从来未曾有过的。 现在听到傅小官的这番话,她冷静的想了想,自己究竟是不是因为傅小官身上的那光环而喜欢? 若是他没有那那光环了,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武灵儿想不明白,眼里愈发迷惘。 南宫一羽站了起来,“老夫原本对陛下这旨意也是不喜,可刚听了你这番话,老夫认为陛下这事儿还算是靠谱。当然,老夫也会再去劝劝陛下,就用你刚才的那番话,至于陛下如何决定……太平公主是陛下的女儿,他比我当然更有权力。行了,再见!” “恭送左相!” 傅小官起身行礼,南宫一羽大手一摆走了几步,却忽然转过身子——那只海东青没有飞过来! 苏苏正在拔着这海东青的一根尾羽,她觉得这羽毛很漂亮,心想拔一根下来插在头上,却见南宫一羽颤巍巍跑了过来,“姑娘,使不得!” 苏苏一怔,“这是你的鸟?” “正是。” “哦……”苏苏有些遗憾,早知道拔快点,“你拿去吧。” 南宫一羽伸出了手,将海东青抓在了手上,“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苏苏。” 南宫一羽点了点头,记住了苏苏的名字,转身离去。 傅小官这才对武灵儿抱歉的一笑:“刚才我所言句句发自内心,看人不能只看其表面,天下许多人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肮脏的灵魂,外表是可以伪装的,但灵魂却需要长时间的相处才能分辨。如果殿下愿意,就当我妹妹可好?” “……” 武灵儿没有说话,她将茶炉点燃,又煮了一壶茶,四人喝着茶,安静无边。 樊天宁等人在云海结束时候就已经离开,他们并没有前来和傅小官打声招呼——樊天宁是觉得不必去影响傅小官和那些漂亮的女人们相处,而鄢晗煜和拓跋渊是不愿意去和傅小官虚与委蛇。 观云台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董书兰和虞问筠不好对此事发表看法,毕竟他们都还未正式成亲。 而苏苏却自若的吃着点心蜜饯,心想武灵儿当傅小官的妹妹是可以的,可千万别又成了他的女人! 她弹奏了那一曲,不是别的原因,仅仅是想要让武灵儿知道,至少在弹琴这方面,你武灵儿是不如我的。 这便是少女心事,有些荒唐,却不能想让! 过了许久,武灵儿开了口。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想,但是我清楚我是喜欢你的,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对此我没有怨恨,却有些失落。不如这样,我回去之后好生想想,另外就是……父皇那边的旨意若是不能更改,那你就娶了我,父皇的旨意若是能够更改,我便当你的妹妹,可好?” 这还能怎么办呢? 傅小官并没有点头,他说道:“这是你一生中面临的最大的事,我希望你能够足够冷静的去思考,你需要思考很多问题,比如在文化上,在生活习性上,在人际交往上等等,武朝和虞朝都是有区别的。你在这观云城有自己的朋友亲人,可你若是去了金陵,便什么都没有了。而且……我在虞朝过得并不安生,你甚至会遇见难以预料的危险,这些种种,都是问题,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般简单,你需要切记!” 武灵儿记住了傅小官的这番话,一行人离开了观云台,在虞朝使馆的门口分别,武灵儿回了皇宫,傅小官等人走入了使馆中。 邓修迎了过来,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指了指中庭阳光下坐着的一个少年,在傅小官的耳畔低声说道: “卓东来,武朝右相卓一行的孙子,武朝兵马大元帅卓别离的儿子,他已在此等候了半个时辰,说是……必须得见到你。” 傅小官向那背影看去,那背影坐得笔直! 他皱了皱眉头,兰溪七子之首的卓东来,他来这里又是为了何事? 第三百章 我要搬家 春阳三竿,明媚的阳光斜斜的洒落在庭院里。 也洒落在卓东来的脸上。 他已经在此静坐了半个时辰,但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少年的焦躁与不耐烦。 他平静的坐着,仿佛心如止水。 但他的内心里却并不平静——太平公主居然一大早就带着傅小官去了观云台!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而一连串的消息此刻汇聚一起,他便明白了太平公主的心意。 她带着娘子军去了祁山走廊! 她又带着娘子军冲回了观云城,意图捉拿北望川,仅仅是因为北望川在虞朝边城射了傅小官两箭……可惜没有将那厮射死! 难不成北望川也老了? 他非但没有射死傅小官,据说还受了极重的伤! 然后太平公主又带着娘子军去了繁宁城,并说了那句话:我养你呀!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在了卓东来的胸口,令他就连呼吸仿佛也能感受到来自那伤口的疼痛。 今儿不过是傅小官抵达观云城的第二天,她便又带着傅小官去了观云台。 她会不会随着傅小官来这里呢? 卓东来心里很忐忑,若是见到,当如何面对? 傅小官走了过去,站在了卓东来的对面,正好挡住了那一缕落在卓东来脸上的阳光。 卓东来收回思绪,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面带微笑,也打量着卓东来——这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凛冽桀骜的眼神,剑一般的眉斜斜飞入鬓角,面如雕刻,有棱有角。 若论卖相,傅小官自愧弗如,心想这样的男子若是放在前世,演那李寻欢的角色才是不二之选。 迎着卓东来的目光,傅小官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春秀端来了茶具,抬眼看了看卓东来,心里也是极为惊艳——这人,和苏墨有得一比,就是比苏墨更锋锐了一些,令人难以接近。 傅小官煮起了茶,问了一句:“卓公子前来,可有何事?” “来看看你。” “看后觉得怎样?” “尚可。” 傅小官点了点头,似乎对尚可这个评语挺满意。 “观云之后有何感想?”卓东来问了一句。 “其势壮阔,其变幻无常,极美。” 傅小官随意说着,将茶叶捻起放进了茶壶,才发现这茶叶的品相不太好。 “我不是来喝茶的……”卓东来站了起来,又对傅小官说了一句:“我是来告诉你一声,呆会估计会有很多武朝的学子们登门讨教,不是诗词文章,恐怕是拳脚刀剑,你不要误会,这不是我的鼓动。我可以很直接的告诉你,我喜欢太平公主,但我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将你击败,因为这样很没意思。” “他们来找你讨教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也没那本事阻止,所以你可要好生应对,莫要受了重伤导致不能参加文会,那样可就不美了。” “另外,观云城还有许多美丽景致,有暇你可去看看。” 说着他便迈步向门外走去,却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观云城的飘香阁卖的云雾不错,你可以去买点来尝尝,或者,我送你一些。” 傅小官笑了起来,“不若喝一杯再走?” “多谢,我会在你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你,你切勿掉以轻心!” 卓东来走出了使馆大门,傅小官扬了扬眉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小子说了那么多话——这在傅小官看来是不成熟的表现。 他没必要前来提醒自己这件事,更没必要来这里表明对太平公主的心意,这看上去是表明了他的光明磊落,但傅小官认为,这仅仅是他心里没底。 对于卓东来,傅小官当然没有任何怨恨,原本八杠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因为武灵儿而产生了交集,偏偏他还是无辜的一方,这让他有些苦恼,尤其是在知道了闲情居居然买成一百万两银子之后,他的心一直在滴血! 这不靠谱的老爹,究竟想啥呢? 记得老爹来金陵的时候说,家里的存银有一百二十万两,曾经以为这是一笔巨款,可眨眼之间前面那个一就没了。 而更离谱的是,这契约居然和这次诗会挂上了勾——难不成傅大官那个胖子就如此笃定他这儿子能夺得文魁? 他忽然皱了皱眉头,胖子的心思儿可是精明得紧,他会不会故意将那条款加入了契约中,为的就是让自己必须夺魁。 夺魁就必须取武灵儿——这胖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傅小官豁然惊醒,胖子希望他娶了武灵儿! 胖子知道在眼见着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即将沉入水中的时候,傅小官这个小财迷是定然会奋不顾身去捞上来的! 所以,此刻的胖子恐怕正在偷着乐,他当然不会在乎傅小官娶多少女人,在胖子的认识中,自己这儿子自然是娶得越过越好,何况此次的对象还是武朝唯一的太平公主! 这特么的,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胖子太阴险啊,居然将局布到了这里! 闲情居既然已经在自己的名下了,那当然得去看看,看看一百万两银子究竟像什么模样。 或者,就带着问筠她们去那闲情居住下? 住八天,然后没了,一天价值十二万五千两银子! 这恐怕是天底下最贵的客栈了! 傅小官坐不住了,搬家搬家,老子要去闲情居住住! 这个念头一起,傅小官便对邓修喊了一嗓子,“把徐怀树叫来。” 徐怀树还以为傅小官要找他喝茶谈事情,却没料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我想了想,这地方九公主住着不太合适,我准备带她们去闲情居住住——别这样看着我,闲情居是我的产业了,有什么事就来闲情居通知我们一声,我若有事,自然也会来这里……就这么定了!” 徐怀树愕然的张了张嘴,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在武朝置了产业? “什么时候搬过去?” “就现在!” 傅小官急吼吼的站了起来,正要去后院通知一下董书兰和虞问筠,却忽然转身看向了门外。 使馆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各种嚷嚷声: “傅小官,可敢出来与我等一战!” 我战你妹! 老子要搬家,要去住一天十二万五千两银子一天的客栈! 你们特么的知不知道分分钟要多少银子! 第三百零一章 踢馆 傅小官很生气! 外面的喧闹惊动了使馆里住着的学子们,自然也惊动了苏珏三人。 这些学子们原本还在房间里作答傅小官路上给他们布置的两个问题,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却被那些吵闹声给打断了思维,心里也是极度不爽。 上官淼提着长刀率先走到前面,恶狠狠的说道:“这些王八羔子,老子刚刚想到了一个奇妙的点子,却被他们给吵没了,老子去砍了他们!” 说着他便打开了门,然后顿时傻了眼——门外黑压压一群武朝少年,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手里挥舞着刀剑,正在大叫: “傅小官,你若是男人你就出来!” “傅小官,你别怕,咱们一个一个上!” “孬种!爷爷我让你一只手!” “哈哈哈哈,虞朝的文人可没那胆子,恐怕这时候都吓尿了!” “……” 那些少年们并没有冲入使馆,这是规矩,也是底线,他们自然明白,但不妨碍他们在使馆门口大呼小叫。 上官淼提着刀又走了回去,来到傅小官的身边揉了揉鼻子:“这么多人,怎么打?” 傅小官心想打个屁啊,老子没那功夫。 于是他对邓修问了一句:“有没有后门可走?” 邓修一怔,这厮居然想跑路? 他摇了摇头,“这个真没有。”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向了苏珏,“大师兄,要不你把这些苍蝇赶走?” 苏珏也摇了摇头:“他们是来找你挑战而不是杀你,我若是帮你,这不合江湖规矩。” 都啥时候了还讲规矩? 可傅小官清楚苏珏的端正,这话既然苏珏说了出来,那道院的三弟子就没可能帮他,除非是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傅小官沉默一想,走到了墙边,爬到了墙上,他双手叉腰恶狠狠的盯着墙下的这群二货少年,大声的吼了一句:“都特么给老子安静!” 下面的武朝学子们一怔,这特么谁啊,这么大的胆子! 于是有一只破鞋飞向了傅小官,又有一块板砖向他砸来,甚至还有一个刚刚啃了一半的煮熟了的鸡蛋! 傅小官慌忙躲闪,一不留神掉了下去,外面传来了哈哈大笑声。 傅小官拍了拍屁股又爬到了墙上,“你们给老子听着,我就是傅小官!” 他就是傅小官呀? 外面的声音顿时小了,其中有许多的女子在窃窃私语: “呀,这傅小官还是蛮帅的嘛!” “是啊是啊,虽然没有卓东来那么酷酷的,但是多了几分人气。” “哎呀,要不要把他抢了回去?” “你个浪蹄子,你以为你是黑风寨的那个美女少当家?” “她花小蝶扬言要抢个压寨相公,我苗三姐就不能抢个暖床的夫婿?” “不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来教训傅小官的呀!” “哎呀呀,这样的人儿,叫奴家如何下得了手?” “……” 这特么的! 因为安静,这些女子们的声音她们周围的学子们自然听见了,就连站在墙上的傅小官也听见了,这武朝,民风果然彪悍! “咳咳……”傅小官假咳了两声,又大声吼道:“你们要挑战我,可以,但必须一个一个来,今日,我仅仅接受三人挑战,无论输赢。规矩很简单,以免误伤到你等,不允许用武器,只能用拳脚,你们先选好三个人,把外面让出来,老子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人敢偷袭我,就是坏了规矩,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外面的少年们顿时又轰动了起来。 “他居然敢接受挑战!” “那我们就选三个人,他就一文人,随便选三个三流高手就把他锤得找不着北。” “万一他一上来就输了呢?” “那我们明天再来。” “好,大家都退后,无论是谁输赢,都特么别给老子干那偷袭之事,老子丢不起那人!” 傅小官注意到了说这句话的少年,颇为魁梧,长相蛮横,背上还背着一把铁锤,想来这人在这群少年中的威望颇高。 果然,随着这少年的一声大吼,人群退开,在使馆的门口留出了一大片的空间。 苏柔坐在石凳子上绣着花,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大师兄,问了一句:“可担心?” 苏珏摇了摇头,“他已经入了武道,倒是需要借此机会打磨一番。” “他说不能用刀剑。” “因为他的拳脚功夫勉强能看。” 虞问筠和董书来也走了出来,知晓了此中情况却颇为担心——那么多人,他可别被人家给打残了! 而秦文哲商梁等学子们却很汗颜,那可是他们的傅老师! 人们常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可打架这种事情他们实在不擅长呀,这一百个学子中,仅仅只有一个上官淼在学宫是学武的,所以当那些视线都落在了上官淼的身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灿烂光芒——老子学武,终于有用了! 上官淼提着刀来到了墙下,挺着胸膛对傅小官铿锵有力的说道:“老师,此事交给弟子来办,你且看着!” 傅小官顿时感到欣慰,他从墙上跳了下来,拍了拍上官淼的肩膀,勉励道:“虞朝之荣辱,尽在尔肩,放下你的刀,用拳脚去将他们一一击败!” 上官淼更是激动,就连脖子似乎都变粗了。 “好,老师静待弟子佳音!” 他放下了刀,气势如虹的走了出去。 傅小官站在了门口,便见上官淼走到了那处空出来的场地,他咚咚咚的拍着胸膛,大声的说道:“我乃恩师之弟子上官淼,尔等,谁来应战?” 上官淼的身材魁梧,再加上此刻一腔热血加持,便有了一股气势,将那群武朝学子给吓了一跳——难不成这上官淼还是个高手? 他们的心里也没底啊,场面顿时变得安静,上官淼哈哈大笑,他有些忘乎所以,便见他伸手往所有人一划拉,说了一句: “你们,都是垃圾!” 这句话顿时点燃了武朝学子们的怒火,便见一学子昂首走了出来,双手抱拳道:“在下骊山书院尤文图,便来试试上官兄的斤两。” “尤文兄请!” “请叫我尤兄!” “尤文兄接招!” 第三百零二章 为师出手了 上官淼出手便是一招黑虎掏心,就见他身子一挫一拳向尤文图的胸口锤去。 尤文图右手一挡,抬脚就是一腿。 上官淼在稷下学宫确实学过些功夫,但这些功夫在苏珏等武林中人的眼里,简直不要太辣眼睛——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看似虎虎生风,实则破绽百出,还没有杀伤力。 而上官淼也没练过什么内功,他自然连真正武道的门都没有入。 尤文图打得太轻松,他是练过内功的,事实上武朝的这些武夫们几乎都练过内功,差不多都是三流境界的高手,可他现在很迷糊啊,上官淼的拳脚没带丝毫内力,他以为这是对方的尊重,所以他也不好意思用内力,这就变成了傻啦吧唧的打。 你一拳锤在我胸口,我一脚踹在你肩头,你被打退两步,我被踹飞三步,接着又继续干,这一干,貌似短时间就停不下来。 傅小官看不出个究竟,他以为上官淼很厉害,也以为武朝的这些学子们也不过如此,于是他没有再看,而是走回了院子,来到了董书兰和虞问筠的面前。 “我是这么想的,我爹不是把这观云城的那处闲情居买下来了吗?我们下午就搬过去,你们觉得如何?” 这自然好了,两女并没有意见,毕竟这使馆人太多,后院的房间虽然隐蔽,但哪里有自己独门独院的家里住着舒服。 “只怕又要置办一些东西。”董书兰说道。 “无妨,也就床上和厨房的东西置办一下,等这里的破事儿完了咱们就走。” “好,安顿好了我和问筠得去这观云城四处瞧瞧,物色一处铺面,试试我们的产品在这地方受不受欢迎。” 三人正在聊天,使馆门外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傅小官回头一看—— 上官淼此刻正躺在使馆的门口,正挣扎着爬起来。 输了? 傅小官走了过去,上官淼羞愧难当,“老师,弟子无能。” 秦文哲等人围了过来,一个个义愤填膺,傅小官拍了拍上官淼的肩膀,“输了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为师出手!” 一众学子们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一边走一边挽起了衣袖,这份淡定从容落在了两边学子的眼里,虞朝的学子们认为这便是大师风范,而武朝的学子们却认为他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惶恐。 傅小官走到了场中,负手而立,面色萧杀,他的视线在这些学子们的脸上扫过,然后才说了一句:“谁来!” “哇,傅小官好酷!” “哎呀,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这就是我的菜呀!” “别挤啊,你们羞不羞?” “谁特么摸老娘的胸!” “……” 这群女子,实在是……豪放!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少年,身材精壮,眼睛闪烁着凶光,他抱拳说道:“在下骊山书院孙不二,请指教!” “请!” 傅小官话音未落,一拳便向孙不二轰去。 没有章法,但气势极强,居然带着凌冽风声。 孙不二眉间一蹙抬手格挡,心想不对呀,不是说傅小官是个文人吗?他分明已经入了武道,有了内力成了三流高手了啊! 这厮居然如此能够隐忍! 孙不二气运丹田,改变了格挡的想法,他要硬接这一拳,试试傅小官的内力究竟如何。 所以他也笔直的轰出了一拳。 就在两拳即将相接的那一瞬间,傅小官突然收回了拳头,他的左臂一抬,正好将孙不二的拳格挡开,然后便见他身子一挫,前欺而上,左拳瞬间轰向了孙不二的腹部。 孙不二吓了一跳,一个后跃跳开,却没料到傅小官居然如影随形的冲了过来。 孙不二落地,抬腿,一记踹向了傅小官面门,心想这一脚你总没可能用脸来接吧。 傅小官身子滴溜溜一转,他近了孙不二的身,一套沾衣十八贴瞬间打出。 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所有人便看见孙不二的身子前俯后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傅小官最后一拳打在了孙不二的腹部,他的身体飞了出去,飞入了人群,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傅小官收拳,负手而立,嘴里吐出了五个字:“承认!下一位!” “哇,傅小官赢了!” “他刚才打的是什么拳?太快了没看清。” “管他什么拳,反正他赢了。” “不是,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额,可是,他确实赢了呀!” …… 学宫的学子们在愣了片刻之后,也爆发出了欢呼声,“老师赢了!” “老师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厉害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像老师这般淡定从容呢?” “……” 在这番打斗中,散打擒拿泰拳空手道等等招式被他随手拈来,在临敌之时灵活运用,其效果居然非常好。 这让傅小官很是欣喜,也很是意外。 还剩下最后一个! 这破事儿总算是要结束了。 虞朝的学子们自然无比激动,武朝的学子们可就觉得脸上无光了,就连那些疯狂的女子,所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少。 最初的那名背着一把铁锤的少年走了出来,他将铁锤丢给了同伴,对傅小官拱手一礼道:“在下唐千军,即将踏入二流境界,以免别人说我欺负你,我让你三招!” 傅小官打起了精神,“若你输了,此后不要再来骚扰我,我真的很忙的。” 唐千军轻蔑一笑,“我就算是赢了也不会再来骚扰你,因为我也真的很忙的。” 那就好,“看招!” 傅小官这次使出了浑身解数,然而三招却连唐千军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你小心了!” 唐千军说了一句,气势顿起,他的手徐徐举了起来,没有握成拳,而是作成手刀。 他已手为刀,脚下轻点,陡然向傅小官冲了过去,其速度之快,仿若离弦之箭! 傅小官双眼一凝,脚下成弓步,双手身前一挽,居然是太极手势。 唐千军手刀已至,带着凌冽呼啸,吹乱了傅小官额前的发。 苏柔的绣花针早已捏在了手里,她看着外面的战场,问了一句:“他还能敌?” 第三百零三章 太极 苏珏未曾去正冠帽,他的神色严肃,却点了点头,“他,还能敌!” 董书兰和虞问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一众学宫学子和礼部的官员们此刻都极为紧张的看着,那墙头上更是爬满了人。 在那武朝学子的后面也站着一群刚来不久的人。 他们是以鄢晗煜和拓跋渊为首的两国学子,樊天宁没有来,但在观云台上跟在他身后的那个青衣老者居然也在后面远远的看着。 鄢晗煜和拓跋渊是听说武朝学子踢馆,才匆匆赶来的,此刻正好看见傅小官的第三场战斗。 “倒没料到那厮居然入了武道!”拓跋渊说了一句,忽然想起了在繁宁城的迎宾楼,鄢晗煜一脚将傅小官给踹飞了——傅小官既然入了武道,那便没可能被那一脚踹飞! 拓跋渊看了看鄢晗煜,又说了一句:“你被傅小官阴了!” 鄢晗煜此刻当然明了,他恶狠狠的盯着傅小官,咬牙切齿道:“我会让他后悔的!” 另一边的那青衣老人忽然皱起了眉头,因为傅小官的招式他看不明白。 …… 唐千军千钧一刀仿佛泰山压顶,在青衣老人看来,傅小官的内力远远不及唐千军,那么他自然应该退,避其锋芒,再寻机会。 可傅小官却没有退。 他非但没有退,反而还迎了上去! “傅小官输了。”鄢晗煜一声讥讽,“不自量力,他根本不是那少年的对手。” 拓跋渊深以为然,他们都是武者,自然看出了其中的差距。 唐千军皱起了眉头,他的手刀就算是劈在石头上,也是会将石头劈裂的,傅小官难不成以为自己比石头还硬? 他没有收手,一招击败傅小官,这是他需要的效果! 然而…… 傅小官脚下一动,侧移了半步,他的手搭在了劈来的手刀上,然后便见他的双手翻飞,他的双脚在频频小距离的移动——他居然在转着圈! 唐千军这一刀之力,便在他不停的转圈不停的翻手之间,被他化解为无形。 这是什么情况? 那风云一刀,居然黯然消退! 唐千军再次皱起了眉头,只有他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刀仿佛劈入了棉花里,软绵绵居然无处着力! 他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刀与傅小官的双手之间的碰撞,但那碰撞确实一触及离,也就是说自己这一刀之力量并没有真实的落在傅小官的手上。 青衣老人脸上露出了疑惑,鄢晗煜张了张嘴,发出了“咦……!”的一声,拓跋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苏柔继续绣花,苏珏正了正冠帽,苏苏晃荡着那双大长腿,心想他们这样打着真累。 说来话长,不过短短的一瞬。 唐千军手刀之势已尽,他的身体距离傅小官也很近。 他抬腿便是一脚踹向了傅小官的腹部,傅小官忽然如虾一样的往后一弓,这一脚差了那么一尺距离。 便在这时候,唐千军看见傅小官刚才翻飞的那双手忽然挽了一个花儿,然后向他平推了过来。 他的手刀并没有脱离傅小官的双手。 看上去就是他收手,而傅小官的双手仿佛被他扯了过来。 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危险! 唐千军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左拳轰然击出,他的右手脱离了那个圈,可他分明看见了傅小官脸上荡漾起了微笑。 他的拳打在了傅小官的双手之间。 就在那地方,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 仿佛一堵墙! 又仿佛一把重锤。 便见傅小官突然双掌一推,身子却向后一跃,唐千军的拳头似乎定在了空中,然后便听得“轰……!”的一声轰鸣,唐千军后退一步,却见傅小官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冲了过去。 …… “刚才发生了什么?”拓跋渊问道。 鄢晗煜摇了摇头,“刚才似乎那少年和空气对了一拳。” 这个说法很荒唐,就连鄢晗煜自己都不相信。 而那个青衣老人此刻却眉间舒展,微微颔首,低声说道:“妙极!” 这便是太极的借力打力,只不过因为有内力的加持,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原理还是那个原理,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太极,所以刚才的那声轰鸣,仅仅只有青衣老人和苏珏看出了端倪。 傅小官一拳冲出,唐千军自然是出拳对攻,却没料到傅小官在唐千军一拳打出的那一瞬停了下来,双拳再次化掌,又用同样的办法挽着掌花脚下游动。 唐千军隐约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可他不信那个邪啊,心想一力降十会,那就用强大的内力将傅小官碾压! 这一拳的力量更大。 身处其中的傅小官面对的仿佛不是拳头,而是一把铁锤。 他依然在游走,双掌落在了那一拳之上,如软蔓缠绕,如春雨沾衣。 在外面的学子们看来,此刻的傅小官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他正在拼命的划着桨,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那惊涛骇浪而吞噬。 所有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上,只有苏珏和那青衣老人愈发淡定。 只要傅小官将这一拳之力完全消化,再还回去的时候,恐怕那唐千军就输了。 唐千军心里很难受。 一样的感觉,一样的温柔,这特么的,自己的拳又落在了棉花堆里,那就……再给他一拳! 于是,他的左拳也携裹着凌冽之势轰了出去! 傅小官撤出了一只手,缠上了他的左拳,双拳双掌便在空中飞舞,纷乱了众人的眼。 唐千军想要撤回双拳,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拳陷入了泥潭之中——就在傅小官的掌花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引力,拉扯着他的拳头,令他欲罢不能。 他一声大吼,强大的内力狂涌而出,傅小官游走的更快,双掌翻舞的也更快,此间便见掌影重重,然后傅小官双掌立定,也猛的一声大吼,双掌推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仿佛春雷炸响。 唐千军和傅小官的身体同时倒飞,唐千军喷出了一口血,傅小官却生生的将那口血压了下去。 他们几乎同时落地,然后向场中走去。 “我输了。” “承让。” “你那是什么功夫?” “太极!” 第三百零四章 这没道理 唐千军输了?! 作为骊山书院武道修为排行前十的唐千军,居然输给了虞朝的傅小官! 武朝的学子们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此间陷入了寂静,就连那些花痴般的女子,此刻也走了神。 她们能够接受虞朝的才子傅小官,可她们却难以接受那文弱书生居然赢了武人唐千军这个事实! 可唐千军却已经承认他输了,而且看起来输得口服心服——那么那个叫傅小官的少年,岂不是文武双全? 武朝学子们很明白在文会上难以匹敌傅小官,所以在知道傅小官将要参加文会的时候,就定下了今天的计划。 文斗不过傅小官,那便在武上面找回一局,就算傅小官最终得了文魁,在武朝学子们的心里,这也只能算是个平局。 可现在……这武斗居然输了! 若是文会再输,岂不是双输? 不,是三输,还输给了傅小官一个太平公主。 这么看来以前得到的关于傅小官的消息是假的! 那些该死的千机阁谍子,居然连傅小官会不会武功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有搞清楚! 武朝的学子们很沮丧,唐千军面对这种结果也很自责。 他转身对这些同窗们鞠了一躬,说道:“千军无能,但事已至此,有约在先,我输了便是输了,大家请回!” 学子们沉默无声,他又转身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此战在下受益良多,改日再寻傅公子一战!” 傅小官就不乐意了,刚才实在凶险,他的内力根本无法匹敌唐千军,就算是太极的化解那也是有极限的,最后他只有推动了双掌,便是因为唐千军强大的内力已经达到了他化解的极限,若是再不出手,他的太极必然会破,那自己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所以他选择了两败俱伤! 而他之所以比唐千军好那么一点点,仅仅是因为他穿着贾公公送给他的蝉衣。 这蝉衣吸收了大部分来自于唐千军的内力,这才让他那口血没有吐出来。 你丫若是再来一次,我特么的岂不是露馅了? 所以傅小官连忙说道:“打架这事就不必了,唐兄啊,我真的很忙的,你也很忙,那就让咱们相忘于江湖吧。” 唐千军眼睛一亮,“不,让咱们江湖再见!” “千军告辞,下次还请傅兄不吝赐教!” 唐千军抱拳一礼,转身走了,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挥了挥手,大叫:“唐兄,江湖水深,我已上岸,不用再见!” 武朝的学子们也沉默的走了,只有那么几个少女在临走的时候对傅小官抛了个媚眼,“我会游泳,水性极佳,要不然带傅公子江湖一游?” 傅小官默默的在心里念叨了一句:老子怕被淹死! …… 拓跋渊和鄢晗煜也转身带着他们本国的学子们离开了这里,两人坐在了马车上,脸上的神色很是冰冷。 “这没道理!”拓跋渊皱着眉头,将身边的一名女子抱在了腿上,又道:“会不会是那唐千军放水?一个即将踏入二流的高手怎么可能打不过他区区三流?” 鄢晗煜也将身边一女子抱在了腿上,狠狠的捏了两把,捏出一声娇呼。 “他说他那招式叫太极,你可听过?” 拓跋渊摇了摇头,“难不成是道院的什么绝学?” “我回去之后调查一下,他的身边有道院三大弟子,要想干掉他不容易,除非是能够将他单独的引出来。” 拓跋渊想了想,“这小子很谨慎,出行时候道院三弟子至少有一人跟着,比如在观云台,那个叫苏苏的女子就跟在他身边。” 鄢晗煜一声冷笑,“他又不是圣人,我还不信他就没有弱点了。” 这时坐在他怀里的那女子说了一句:“哪有少年没有弱点的?钱权财色总有一样是他喜欢的,除非他是和尚四大皆空。” 鄢晗煜顿时笑了,在这女子的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打出一阵娇、喘。 “流云台,他肯定会去,就算他不去,也得安排个机会让他去!” “可道院三弟子也跟着怎么办?” 鄢晗煜看了看拓跋渊,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荒国的疯刀迟暮,二月初不是被你父亲从荒庭牢狱中放出来了吗?我听说……他正在前往观云台的路上,想来这几天就应该到了,是你父亲派来保护你的吧?” 拓跋渊一惊,鄢晗煜微微一笑,又说道:“你我两国去岁便签订了盟约,彼此合作算是极为愉快。父皇与你父亲商议了对虞朝的政策,令虞朝以为是你荒国要攻打燕山关,而没有料到事实上是我夷国要入侵虞朝。这暗度陈仓之策才刚刚开始,所以我们彼此之间也应该坦诚相待。” “不妨告诉你个事情,在东部的战争中,虞朝出现了一种全新的大炮,而今仅仅只有二十余门,却令我方损失惨重。这玩意儿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你说……万一那虞朝有百门千门那样的大炮,你我两国要如何去应对?” “父皇对此极为重视,所以,我朝的皇室供奉公孙也已经在来观云城的路上,目的只有一个——”鄢晗煜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他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傅小官,必须死!” 拓跋渊豁然震惊,这才明白傅小官的存在居然对夷国甚至荒人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他虽然没有见过那大炮,可他知道大炮这个玩意儿以前连鸡肋都算不上。 既然这东西出现在了虞朝的东部战场,还对夷国造成了重大伤亡,那么显然这东西得到了改良,成为了一种巨大的杀器。 傅小官是怎么办到的? 他不过一书生,而今最多多个武人的身份,他居然对大炮也有研究,而且看来造诣极深,这没有道理! 拓跋渊的面色阴沉,暗度陈仓之计是一串针对虞朝的连环计,其中详情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最终的结果,那就是夷国与荒国共分虞朝领地。 而今出了个意料之外的傅小官,他成了这局中最难以预料的一个因素,所以夷国必须让他死,那么荒国,也肯定是要让他死的。 “你我回去之后好生计议,这两个女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两声咔嚓,两个女人没了气息,马车驶入了荒国的使馆。 第三百零五章 一百万两银子的家 对于吃和住这两个问题,傅小官发现自己越来越挑剔。 这大概就是由俭入奢易。 打赢了唐千军,虞朝的所有人无比兴奋,傅小官心里也很高兴,便吩咐了邓修一句:“你去这观云城最好的酒楼,定……直接包了,这中午恐怕来不及,就定在晚上,晚上咱们所有人都去好生的吃喝一顿!”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于是所有人发出了欢呼,可傅小官接下来又对这一百学子说了一句:“明天,午时之前,你们需要将那两个问题的答案交给我。若是有人未交,不好意思,我会请你回去。” “另外,呆会我就搬走了,邓修与我同去。我不干涉你们在武朝的行为,但是切记,任何人出行都需要向礼部徐侍郎和使馆的官员报备,否则视为奸细。大致就是这样,我有空随时会过来,你们若是有关于格物或者商贸这两个方面的疑问,等我来了之后为你们解答,至于圣学……这东西就别问我了,你们自行领悟。” 傅小官摸出了一千两银票递给了邓修,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虞问筠董书兰,以及各自的丫环,当然还有道院的三弟子,一行人带上行囊,上了马车离开了这处地方。 “恩师这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呀,难不成是太平公主另外安排了地方?” “难不成恩师在这观云城还有亲戚?” “听说我朝的二公主虞渔殿下下嫁给了这武朝的定国侯,她可是九公主的二姑,莫非是邀请了他们去侯府居住?” “尔等不要乱猜,恩师任何举措皆有其深意,岂是你我能够揣度的?好了,各自回去,可要记得将那两个问题答得完美一些,若是没有完成……今晚恐怕就别想放开一醉了!” 秦文哲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回到了房间里,一众学子们想到了恩师的严苛,于是尽皆散去。 …… 曾经的皇家产业镜湖山庄,而今的闲情居自然就坐落在镜湖旁。 这里位于观云城以南,方圆千米之内再无别的建筑,显得极为幽静。 当邓修带着傅小官一行抵达镜湖下了马车,傅小官看向那一片苍松翠竹掩映下的环绕镜湖而建的重重楼阁时候,才发现这一百万两银子是值得的——这里可比金陵傅府大了许多倍! “这地方原本被十里平湖的花掌柜经营成了……烟花地,下官倒不知道大人的父亲居然将这里买了下来……”邓修举目四处张望了一番,又道:“而今看来所有的人都撤了出去,只是不知道里面的物件有没有被损坏。” 一行人踏上了那条通往闲情居的青石小径,里面却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背上背着一把阔剑,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酒馕。 他是宁思颜! 他径直来到了傅小官一行的面前,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你就是傅小官?” “你就是宁思颜?” 二人从未见过,却在彼此的一眼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听说你打败了唐千军,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且带你熟悉一下这里,将一应手续交给你,以后这地方……主人就是你了,呆会我会告诉你这观云城的破事,随我来吧。” 傅小官眉间轻蹙,打败唐千军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豁然明白,今天他打败的不仅仅是唐千军,他还打败了武朝学子们的骄傲! 武朝的学子们本就以武而自傲,自己却将他们的那份尊严给踩在了脚下,那么他们定然会捍卫这份尊严,接下来自然会再次发起对他的挑战! 这特么的,当时真没去细想啊,如果当时输给唐千军,以唐千军近二流高手的实力,自己输了并不丢人,这样一来既给了武朝学子们的尊严,也免去了此后自己的麻烦。 可自己偏偏赢了,这赢来的看似荣耀,实则是无穷后患! 这个宁思颜,哪里是武灵儿所说的酒痴? 这家伙心思儿很细,倒是个人才! “这地方你若是问我有多少楼宇亭台,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并不长,在知道宁伐天把这地方卖给你爹之后,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多的念想。这条路通往闲情居的主院,我倒是觉得这条路应该改一改,绕湖而建更美一些……” 一路前行,宁思颜一路说着,傅小官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家伙从来没有把宁伐天说成是爹或者父亲,而是直呼其名,倒是对颜如玉,却一直称为母亲,而且言语中明显的表露出了对他爹的不满,也流露出了对他母亲的怀念。 “这一片桃林是母亲当年种下的,还有那边的那片梨园,其实还有杏园梅园等等,你自个去看……” “这院子的防御做得不太好,你若是要在此处久居,我建议你多招募一些护院,另外就是设置一些箭楼。” “当然,若是道院的这三位师兄师姐们能够长期护着你,这句话当我没说。” 一行人穿过了这片林,来到了一处开阔地,便看见了不远处有一座山,而那山上有一座极高的塔。 “那不是塔,它就是摘星台。据说这摘星台和观云台以及流云台齐名……或许是是吧,那地方太高,你们以后自己去瞧瞧。” 宁思颜并没有带傅小官一行去摘星台,而是拐了个弯,便见偌大的一处红砖碧瓦的巨大院落,他伸手指了指,说道:“这就是主宅,闲情居。” “母亲以前去过金陵,她喜欢金陵的那种建筑特点,所以宁伐春就将原来的建筑给推倒,按照你们虞朝金陵的风格建了这处院子。而今你成了这里的主人,倒是对上了你的胃口,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绕过林间小径,一行人来到了这院落的前门,前门面向镜湖,站在门前,镜湖春色一览无余。 比之玄武湖,它自然小了许多,此刻显露出来的就是小家碧玉般的灵秀味道。 宁思颜指了指镜湖,说了一句话:“曾经,这镜湖里有一对鸳鸯。” 第三百零六章 折桂令 傅小官看着宁思颜,以为他会讲点关于这对鸳鸯的故事,却没料到宁思颜扭头就走入了这院落里。 他没有再多作停留,带着傅小官一行穿过了重重花园,重重回廊,重重亭台小榭,然后来到了主宅中庭。 偌大的中庭中有一颗巨大的高山松,这松树有着明显人工造型的痕迹,它下面的枝干尽皆被砍去,只留下了上面遮天的华盖,很是美丽。 它的华盖下便是一方亭台,亭台里的汉白玉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想来是宁思颜在这里煮过茶。 而亭台的对面不是假山,而是……一大片荒地! “主宅并没有交给花老板,所以这地方绝对干净。” 宁思颜带着众人在这亭子里坐下,“你可以叫人去收拾收拾那些屋子了,至于怎么安排,这么多房子,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这种事当然不是傅小官去操办,面对如此精美而且巨大的院落,虞问筠和董书兰比傅小官兴奋得多。 这可是他们在观云城的家! 对于家,女人往往比男人看得更为重要,于是两个女人带着三个婢女离开了这亭子,苏苏想了想也跟了过去,至于去哪里,这也不关傅小官的事。 “你现在是此间的主人,所以这茶,就由你自己来煮,我喝酒。” 傅小官咧嘴一笑,倒是没有客气,他煮上了茶,这才说了一句:“这种高原地方,不适合养鸳鸯。” 宁思颜喝了一口酒,扬了扬那双笔直的眉,“我是不知道,后来听宁伐天说,母亲将那对鸳鸯养死了,悲伤了很久,所以就有了那一副【悲伤的鸳鸯】问世……” 他抬眼看向了傅小官,“我在这里等你,主要的原因是想向你求一首诗词。” 这事儿在繁宁城的闲情居傅小官听武灵儿说过,当年颜如玉耗尽心血作出了那幅画,然后想要为那幅画题一首诗词,最终不得,郁郁而终。 傅小官斟了五杯茶,分别递了过去,“把那画给我瞧瞧。” 他并不介意为这幅画提词,因为这幅画本就是名品,那自然得配上他的名诗了。 宁思颜倒没有料到傅小官如此干脆,他楞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去了书房,再出来时候手里拿着一幅画卷。 他将这幅画卷展开,挂在了亭檐下。 傅小官顿时被这幅画给吸引住了。 月半明,镜湖烟波朦胧,就在氤氲湖面上,有两只孤独的鸳鸯相依相偎,栩栩如生。但是细细看去,其中的一只鸳鸯的眼睛已经闭上,头已经耷拉在水面,而另一只鸳鸯却张开着翅膀护着这只死去的鸳鸯。 活着的这一只的眼里流露出无尽悲伤,它的眼睑也耷拉着,令人深切的感受到它的生命也正在逝去。 两只鸳鸯的头碰触在一起,傅小官仿佛能够听见活着的这只鸳鸯的悲鸣。 一股悲凉之意油然而生,仿佛从那画中透了出来,便感染到了看画的人。 苏柔停下了针线,愕然的看着,眼里忽然有泪水落下。 那是对爱情的忠贞,那是对彼此一生的忠诚!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仰头望向了苍松的华盖,有阳光从那针叶间洒落,未曾落在他的脸上,却斑驳了对面的屋顶飞檐。 “我诵,你写!” 宁思颜微微一怔,他没料到傅小官这么快就想好了此词。他一个箭步飞入了书房,然后又飞了回来,手里拿着笔墨。 “你诵,我写!” 傅小官依然望着苍松之上支离破碎的蓝天,徐徐开口道: “此词名为《折桂令、痴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 全词没有鸳鸯,但却将那一往情深的痴情之意描写的淋漓尽致! 宁思颜握笔看着他亲手写在这副画上的这首傅小官作的词,直愣愣看了许久,然后悲伤,然后落下了两行泪。 他不知道这首词的精妙,他却能够从这首词中感受到那种相思之苦——就像这画中的鸳鸯一样,因为一只死去,而另一只便沉浸在了相思之无尽苦痛之中,而不知灯已半昏,月已半明。 便在这时候,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傅小官等人抬眼看去,就看见太平公主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几十个娘子军。 太平公主的脸上带着如这春日暖阳般的微笑,她站在傅小官的对面说道:“我听说有骊山书院的学子去使馆找你麻烦,便去了那里,才知道你赢了唐千军,才知道你搬来了这里,便过来瞧瞧……咦……这不是那幅【悲伤的鸳鸯】吗?” 武灵儿转头便看见了挂在亭檐下的这幅画。 “咦……提上词了!” “《折桂令、痴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武灵儿顿时被这首词惊艳,便再没有移开视线。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这不是写的我么? 武灵儿陷入了沉思,回忆起在知道傅小官这个人之后的点点滴滴。 因为看了红楼一梦,便陷入了对傅小官的相思,那相思越来越浓,以至于自己夜不能寐,以至于自己期盼着每一次柳烟儿的来信,以至于这次武朝文会,自己早早的就在想着如何与他相见……当真是害了相思! 过了半晌,武灵儿收回了视线,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宁思颜,又看向了傅小官。 她的眼里闪烁着璀璨光芒,她的脸上洋溢着无尽喜悦,她似乎忘记了来时的意图,她本来是想对傅小官说——我想了半天,你就当我哥哥可好? 可现在,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首词! 在这首词里,她明白了什么叫痴情,什么叫相思,什么叫不离不弃。 所以,她开口说了一句:“这自然是你写的,我觉得仿佛就是写的我,所以……早上你在观云台说的那番话,我仔细的思考过,你有拒绝我的权利,但你也得尊重我喜欢你的权利。” 傅小官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第三百零七章 门房 武灵儿在傅小官的对面坐了下来,又看了看那幅画,心情恢复了平静。 她会去追求的,至于结果……结果当然重要,却不能强求。 若他不喜,自己至少曾经爱过。 宁思颜这时候才躬身对傅小官行了一礼: “这是娘亲生前唯一的夙愿,得了你这一首词,算是圆满。我也再无挂念,现在忽然发现无处可去,不若……我就给你当这处的门房,可好?” 似乎是担心傅小官不同意,他又补充了一句:“有我守在这门口,武朝的那些学子们没有人敢来打扰你的清静。” 傅小官顿时一乐,这家伙的身手很是厉害,他仅仅输给了他爹半剑! 他爹可是一流顶尖的高手,那么他自然也是一流的高手了。 有这样的一个门房,还能震慑那些前来挑衅的少年,他当然不会拒绝。 “你不会觉得委屈了?” 宁思颜也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酒,“我从未曾感到过委屈,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傅小官斟酌了一下,问道:“你父亲……他去了哪里?” 宁思颜沉默片刻,“将这处院子卖掉之后,他说他要去沧海。” “去沧海干什么?” 宁思颜嗤笑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沧海里有一处落梅山,据说武圣游北斗就住在那里。他要去找游北斗打一架。”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游北斗是圣阶强者,而宁伐天不过一流巅峰……“他要破圣阶了?” 宁思颜微微颔首:“可能是,也可能死!” 苏珏忽然正了正冠帽,他背后的那把木剑居然蠢蠢欲动。 苏柔抬起那双细细的眼看了看苏珏,苏珏的那把木剑这才渐渐安静。 …… 傅小官一行便在这地方住了下来,他觉得这闲情居的名字有些不妥——他不闲,还很忙,当然也有这地方曾经开设过一段时间青楼的缘故,所以他又将这地方的名字改回了镜湖山庄。 这名字大气,听起来就上档次,只是这名字依然只有写在石头上,他寻思着应该在这外面弄个牌楼,可又一想自己在这地方呆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万一文会输了,这山庄可就是别人的了。 至于武灵儿,武灵儿已经离开,说是宫里还有点事,傅小官巴不得她多一点事,他不想去想武灵儿这个人,想多了脑壳疼。 董书兰和虞问筠她们将主宅收拾了一番,也分好了房间,她们也没打算去找人牙子买点佣人,理由一样,这里毕竟是武朝,不是她们的根。 而宁思颜果真去了这镜湖山庄的外面,那里有一栋小楼,于是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没有门楼的门口。 他就这样躺在椅子上,时不时拿起酒葫芦来喝一口,脸上不喜不悲,仿佛把这世道看透。 时至申时,邓修来了镜湖山庄。 傅小官此刻正在和苏珏喝茶聊天。 “那宁思颜的功夫如何?” 苏珏想了想,“和剑林大师兄左恨花差不多,估计已经窥见了圣阶的那道门。” 这比傅小官的揣度还高了一线,不禁令傅小官有些气馁,同样是十七岁,这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似乎看出了傅小官的心情,苏珏又说道:“武道这个东西天赋极为重要,就和你作诗词文章一样,并不是靠勤奋就能弥补。” 傅小官心想其实你们都不知道,我特么一丁点的诗词天赋都没有! 邓修来到了傅小官面前,躬身行礼,说道:“按照大人吩咐,下官将十里平湖旁边的近水楼包了下来,这近水楼可是这观云城的一处百年老店,而且主营的还是金陵美食。不瞒大人,武朝的饮食远没有我们金陵的精美,下官寻思大人刚从金陵来此,恐怕还不太适应武朝的饮食,便自作主张定在了那里,可好?” “行,何时出发?” “这镜湖山庄距离十里平湖有些远,下官想请大人这时就出发。” 傅小官站了起来,吆喝了一声,所有人来到了这院子里,一同向山庄外走去。 至门口,傅小官邀请了宁思颜,这家伙当然拒绝了,只是请傅小官给他带一坛子西山天醇回来。 傅小官心想自己身边的酒鬼似乎有点多,西山有个白玉莲,也是酒不离身,边城有个苏墨,酒瘾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也不知道那桃花姑娘能不能让他丫的把酒给戒了。而今天又收了个酒鬼门房,这家伙正在唱响酒痴的名头,以后若是这三人聚在了一起,我特么的一天得给他们供应多少西山天醇? 想想就肉疼,算了,懒得理他们,出发! 一行人上了马车,邓修居前引路,浩浩荡荡向十里平湖而去。 傅小官自然是混在董书兰和虞问筠她们的马车里,两个女人很是兴奋,叽叽喳喳的说起了镜湖山庄。 “那栋鸳鸯阁建得真漂亮,尤其是那张床,我就没见过那么大的床,也不知道那宁伐春是怎么想的。” 董书兰窃窃一笑,瞟了傅小官一眼,“如玉楼里面的床的也很大,我倒是喜欢如玉楼多一些,那张衣柜好漂亮,还有那张梳妆台,所用木材可都是用的香楠,如此看来这山庄一百万两银子还是很值得。” “明儿我们去摘星台看看,我就没见过那么高的楼,听说那摘星台高百尺,站在那摘星台上可观这观云城的全城……你说这观云城本就在云中了,若是上了摘星台,岂不是就站在了云端?” “嘻嘻,观云城著名的三处台,倒没料到有一处居然在镜湖山庄里,明儿一早我们上去看看。” “既然名为摘星,是不是应该晚上去看更漂亮?” 傅小官顿时无语,于是说了一句:“反正那是自己家的东西,你们想什么时候上去看就什么时候上去看,左右无事,整天呆上面也行。”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我们怎么左右无事了,明儿我们还得去这观云城好生走走,若是碰巧寻到了铺子,可是要试着卖卖那些产品的。” “要不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我那二姑,她对这地方熟悉,有她领路,我们也少费很多功夫。” 第三百零八章 高衙内 虞问筠嘴里的二姑自然是虞朝当今圣上的妹妹虞渔。 傅小官想起了在红袖招时,胡琴胡大家对他说的那番话,其中有一句大致是这样的:你娘当年和二公主的关系比和我更好,那两年的事二公主想来最为清楚,你若是去了武朝,便去拜访一下定国侯府问问。{详见第一百二十六章} 自己现在还真来到了武朝,那么是去问呢还是不去问呢? 对于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问题,他的脑子里也有诸多疑惑,只是他不再是真正的傅小官,所以他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看的太重。 明日若是无事,那便一同去看看虞渔,至于问还是不问,到时候再说吧。 “拜访二公主殿下可得准备些礼物才行,要不就把香水和香皂带一些送她?亵衣亵裤不太好送,这东西在金陵倒是被接受了,还不知道在这里如何。” “嗯,母妃也让我带了些礼物,正好明儿便送给她。” 傅小官忽然问道:“你见过你二姑没有?” “自然见过,虽然二姑远嫁定远侯的时候是泰和五十一年夏,可那时我已经近七岁,一年后就是宣历元年,父皇登基的时候她回来过,哪怕此后再没回金陵,但她的模样我可记得。” 这么算来虞渔出嫁的时候年纪可不算小了? 她曾经和母亲极好,那么年岁自然相仿。 母亲泰和五十年仙去,时年二十五岁,这虞渔是泰和五十一年出嫁的,岂不是也是二十五六岁了? 或许是这武朝不像虞朝那般,女子若是二十还未许配人家,可就会被视为剩女的。 傅小官没有多想,他掀开了车窗的一角,看向了外面。 这地方明显比金陵黑得要晚一些,现在大致是酉时初,金陵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可这地方太阳才刚刚落山。 天边红霞正艳,有几只鸟雀正在飞翔,似乎还没有归巢的意思。 一行人来到了十里平湖的近水楼,下了马车,正好看见十里平湖半江瑟瑟半江红。 邓修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指了指十里平湖,说道:“大人,这便是观云城有名的十里平湖,和咱们金陵的十里秦淮差不多。据说以前这十里平湖上是没有画舫的,可后来有武朝的人去了金陵,见识到了秦淮风月之后,这十里平湖上便也有了画舫。只是武朝人对这画舫并不是太喜欢,他们觉得画舫太小,所以便有人在这十里平湖中的十余处岛屿上修建了青楼,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流云台,大人若是有暇,可去看看。” 傅小官点了点头,邓修便引着他们走向了湖边的一栋精美三层楼。 尚未到门口,却听见了阵阵喧哗之声。 “什么?你说这近水楼今晚有人包了?你特么吃了豹子胆啊?谁包的?说来听听?” 傅小官抬眼便看见一个青衣武士正在门口对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吆喝着。 那掌柜唯唯诺诺,脸上堆着小意的微笑赔着不是。 青衣武士伸手一指,“熊掌柜的,我家公子是不是你这近水楼的贵客?” “是是是,高少爷自然是近水楼的贵客,只是今儿真的不巧……” “没什么不巧的,在这观云城,谁特么敢不给我家公子的面子?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家公子今儿晚宴请贵客,你特么却告诉我被人包了,包了也得把赏月厅给老子让出来!” “这……” 青衣武士的旁边停着五辆马车,这时候从中间的一辆马车走下来了一个锦衣胖子和一个绿衣女子。 两人来到了熊掌柜的面前,一群三十来个武士围在了他们的身侧。 熊掌柜一见这胖子慌忙上前行了一礼:“高少爷,今儿实在不巧……要不明儿晚小人免费请你一桌,可好?” 那胖子背负着双手,小眼睛睁得大了一些,忽然笑了起来,“老子缺银子?” “啊,不不不,高少爷怎可能缺了银子,那只不过是小人对您老的一番孝心。” “老子没你这样的儿子,现在老子要包了这近水楼,立刻,马上,去给老子安排,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然老子烧了你这破地方!” 傅小官转头看向了邓修,邓修咽了口唾沫,在傅小官耳边低声的说道:“不太好办,这胖子是武朝内厂厂公高公公收养的儿子。武朝的太监地位比我朝高许多,这内厂掌管着十二监,高公公手里还有一支绣衣使,其权势滔天,所以他这儿子可是观云城地地道道的一霸!” 邓修说完看向了傅小官,按照他的想法,这近水楼就让给那高衙内,一来没必要和高衙内为了这事儿起了冲突,二来……自己这些人,着实惹不起那高衙内。 可傅小官却并没有让,因为他不能让! 这近水楼正是细雨楼设置在观云城的据点,而那位熊掌柜,便是负责武朝情报的第五月。 他正要走过去,就看见那一行马车里又下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两个他认识,一个是夷国的六皇子鄢晗煜,另一个是荒国亲王拓跋秋的儿子拓跋渊。 高衙内要宴请的居然是这两个人!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苏珏背着那口黑匣子紧随其后。 鄢晗煜与拓跋渊也正好看见了傅小官,他们的心里有些诧异,心想难不成高少爷还请了这厮? 可接着他们便笑了起来。 傅小官站在了熊掌柜的身旁,对高衙内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说道:“高少爷,这近水楼正是在下包的,现在天色已晚,让我再去找这么大一个地方可不容易,要不这样,我的人反正也坐不满,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高衙内仰着头睁开那双小眼看了一眼傅小官,“你是谁?” “我是傅小官。” 高衙内皱起了眉头,视线里露出了一缕锋芒,“你就是傅小官?” “当然。” “听说你今天下午把唐千军给打败了?” “那是唐兄让了我三招。” “哈哈哈……!”高衙内突然大笑,笑得花枝招展,笑得前俯后仰,可在数息之后,他的笑声突然停止,面若寒霜。 “虞人欺我,老子看你不顺眼,现在就给老子滚!” 第三百零九章 打了你又能怎样 随着高衙内这恶狠狠的一句话,鄢晗煜和拓跋渊露出了笑意。 傅小官这家伙不知死活,和高衙内杠上了,且看他如何收场。 他们以为傅小官会很生气,会因为这句话的羞辱而暴跳如雷,可结果让他们有些小失望——傅小官居然很淡定!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容,反而依然带着春风般的微笑。 傅小官摇了摇头,看着高衙内,很认真的说道:“如果我不滚,你会怎么办?” 高衙内一怔,在这观云城,他还没有遇见过这种问题,通常都是他叫一声滚,对方立马就灰溜溜的滚了,所以他面对这个问题居然想了想,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伸手在旁边的那女人身上捏了一把,那女人发出了一阵娇滴滴的呼声,他盯着傅小官,也很认真的说道:“你如果不滚,我会打断你的腿!” “这么说,高少爷是不讲道理了哦?” 一阵车马声传来,虞朝的一百学子和十余名礼部官员此刻也来到了此地。 高衙内转头看了一眼,“难怪你有底气,原来来了这么多人,可是……老子比你的人还要多!” 说着他对身旁那武士使了个眼色,便见那武士取出了一枚袖箭,他点燃了这枚袖箭,袖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出了一朵美丽的烟花。 “你现在带着他们滚,还来得及,你只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子的绣衣使一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高衙内探出脑袋,凑向了傅小官,似乎想要将傅小官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笑道:“傅小官这个名字很出名啊,所以本公子得将这张脸记住,不然呆会被揍成了猪头,毁了这张面皮,可就再也没人知道曾经的这张脸了。” 秦文哲等人围了过来,大致明白了自己的老师为了这顿聚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老师既然没有退让,他们这些作学生的,当然也不能退让。 傅小官却转头对他们说了一句:“你等带着所有人先进去坐着,为师把这点小事处理了就进来。” 这群弱鸡学生非但帮不了他,万一伤在对方的手里可就不划算了。 可秦文哲等人却不愿意了,哪里有老师挨打弟子看着的道理。 “老师,我等不退!” “可是你们打架不行啊。” “……我们可以的!” “那你们先退后,看看老师是怎么打架的,学着点,习武不但能强身健体,就算以后你们站在了庙堂之上,若是吵架吵不过,至少也能打得过是吧。行了,退后,全部给我退后五十米。” 一群学子不甘的退后了十余米距离,好吧,傅小官转头又看向了高衙内,“我最后再给你说一次,要么进去一起吃个饭,我当这事没有发生。要么……我真的会打你的!” 高衙内乐了,他身边的一群绣衣使侍卫也乐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观云城敢对高衙内说出这句话的人屈指可数。对于这观云城里的权贵高衙内了如指掌,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可是门清。 作为一个衙内,其父高公公手握大权,但他从来没有飘,他非常明白自己能够横行观云城的原因,所以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的父亲招惹麻烦。相反,他还会变相的给父亲提供帮助,比如他今晚要宴请的夷国六皇子和荒国的拓跋秋。 本来他也是邀请了樊国的樊天宁的,只是樊天宁有事,无法抽身。 这三个少年在他们的国内身份都是顶尖的存在,弄不好就是未来的皇帝,再不济也是个亲王,所以这种投资他自然是乐意去做的。 他没有邀请傅小官,这仅仅是因为傅小官说来说去其根基依然太浅——他不过临江一小地主,就算现在,他也不过是虞朝的从四品小官。 何况这厮还和鄢晗煜有仇,并且就在今天下午还打了武朝学子们的脸。 他没去找傅小官的麻烦也仅仅是因为傅小官受了文帝的邀请,但他没有料到却在这近水楼遇见了傅小官,那么正好,当着鄢晗煜的面,为他报了繁宁城之辱,也为武朝的学子们出一口气。 两全其美,只要不弄死傅小官,那么事情就大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鼓了鼓掌,对傅小官的这句话表示赞赏。 “我知道你身边有三个道院的高手,这年头敢在外面混,谁身边又没有几个高手呢?” 他的话音刚落,那一队马车里又下来了五个人。 这个五个人身背长剑,穿着一身玄月长袍,年约四旬,个个萧杀凌冽。 苏珏皱了皱眉,因为其中三人居然是剑林长老! 高衙内伸手向那五人一指,“喏,我这正好也有五个高手,我还有……我也不知道呆会会来几百个绣衣使,你现在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可以滚,不然……真的来不及了哦!” 傅小官也看了看那五个人,然后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巴掌。 于是所有人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高衙内身边的绣衣使还没反应过来,傅小官一脚便又踹在了高衙内的腹部,他被这一脚踹飞,嘴里居然大叫了一声:“哎妈呀……!” “噗通”一声,他掉在了地上。 他身边的那女人吓得一声惊呼,那群绣衣使哐当一声尽皆拔刀,瞬间向傅小官砍了过来。 鄢晗煜和拓跋渊也是目瞪口呆,他们也没料到傅小官还真敢对高衙内动手啊,而且还来的如此突然。 傅小官退后三步,苏柔的绣花针已经飞了过来,一条红线挡住了所有劈向傅小官的刀。 高衙内从地上爬起,气急败坏,一声大吼:“给老子砍……”不能砍死,砍死了会给他爹惹来一些麻烦,“给老子把他砍残!” 他身边的五个高手长剑出鞘飞身而起,其中二人对上了苏珏,一人对上了苏苏,一人对上了苏柔,而另一人,却飞向了傅小官。 他是剑林三长老左惜水,左恨花的父亲,一流高手。 他当然是要杀傅小官的,至于砍残……这是不存在的。 “小贼,拿命来!” 第三百一十章 二师兄 夕阳已然落山。 倦鸟也已归巢。 十里平湖如镜子一般的平静。 近水楼即将先得了那一弯玄月。 这本是一个静谧安详并且诗情画意的傍晚。 然而近水楼前的战斗,却将这份诗情画意撕碎,变得萧杀而惨烈。 对于这样的惨烈景象,傅小官仅仅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惨烈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左惜水的剑在夕阳下散发着森然寒光,他如夜枭一般从天而降,剑出天外飞仙之流星逐月,剑若流星,眼见着就要刺到傅小官。 傅小官的手已经伸入了袖袋,握住了那把枪。 苏珏一剑扫开困住他的两剑,正要回援。 董书兰和虞问筠此刻脸色变得煞白,她们正要向傅小官跑去,跑去为他挡住那从天而来的一剑。 苏苏的琴弦已经拉开,正对着那一剑。 苏柔的绣花针在空中拐了一个弯,也正要刺向那一剑。 所有学子尽皆色变,而鄢晗煜和拓跋渊此刻却露出了笑脸——这下你总该死了吧,那可是一流强者的一剑,你个区区三流,如何能敌? 高衙内看着那一剑却吓了一大跳,这特么的,万一傅小官被这一剑弄死了怎么办? 可他立马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三个人是父亲给他的,并未曾说明来历,那么这三个人如果真杀了傅小官,想来父亲心里也有应对之策才对。 于是他放下心来,往十里平湖的大道看了一眼,怎么那些绣衣使还没有来? 他仅仅这样一想,便又看向了那一剑。 心里笃定,傅小官非死即残——让你和老子争,这里可是观云城,是老子的地盘,你是龙也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也得给老子卧着! 可惜了,这小子的诗词着实不错,以后只怕再没有了。 可接下来他却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一个圆滚滚的肉球从近水楼的楼顶上滚了下来! 那真的是一个肉球! 有磨盘般大小! 至少有他高衙内三倍那么大! 那肉球滚动的速度极快,他滚过了近水楼,呼哧一家伙就滚到了傅小官的头顶,然后他的身子在那处地方伸展开来,就在左惜水的剑正要刺到傅小官的时候,他伸出了一只蒲扇般大小胖乎乎的手。 这只手无论怎么看都应该很是笨拙,可他却偏偏极为灵敏。 他在那一瞬间伸出了两根手指,就在那变幻莫测的剑光中夹了一下。 那胖子落在了地上,左惜水的人还在天上。 一眼看去,那地方的情况就像是这样的:那胖子夹住了左惜水的剑,仿佛将左惜水举在了空中。 左惜水催动剑气,那胖子的两根手指忽然松开,却在瞬间屈指在那剑身上一弹,“叮……!”的一声脆响,左惜水倒飞而回,落在了地上。 他的眉豁然一蹙,“高圆圆?” 傅小官本来准备一枪崩了左惜水,没料到从天而降这么大一团肉帮他轻轻松松挡了那一剑。 这肉团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比傅小官高了足足一个脑袋,关键是……他彻底挡住了傅小官的视线! 这胖子转身伸手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刚才他就在近水楼的顶上看着,眼见着左惜水的这一剑就快要了他的命,他居然还如此淡定,居然一步都没有退! 这在胖子看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镇定,难怪师傅会对他推崇有加,果然是少年英雄! “我就是道院二师兄,高圆圆。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分毫!” 傅小官也张大了嘴巴,高圆圆,卧槽,这名字形象,果真是又高又圆的存在! “你就在这看着,等我把那厮收拾了再来和你说说话儿。” 高圆圆有些笨拙的转过身,他踏步向左惜水走了过去,他走得很慢,傅小官顿时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便看见这二师兄的那一身肥肉在夕阳下抖成了一波一波的浪! 董书兰和虞问筠已经跑到了傅小官的身边,她们也看着那尊移动的肉山震惊的无以复加——天底下居然有这么胖的人? 高衙内此刻也震撼的看着高圆圆,心想我特么叫高富率你居然叫高圆圆,难不成三百年前还是一家? 而鄢晗煜和拓跋渊却大失所望,心想傅小官这厮身边究竟有多少高手存在? 道院二师兄高圆圆的名头在江湖同样不响亮,他们并不认识,可刚才高圆圆却仅仅用两根手指便接住了左惜水的剑,那么这人自然也是个高高手。 左惜水知道高圆圆,因为三年前高圆圆去过一次剑林,并挑战了二长老梅里雪红。 那一战高圆圆胜了,梅里雪红闭关至今未出。 剑林掌门陆啸风在看了那一战之后,说了一句话:“道院八弟子,恐怕高圆圆最早入圣阶。” 这个吃货,居然会最早入圣阶! 而今三年过去,他虽然未曾真正成为圣阶,却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那扇门! 高圆圆缓缓的移动到了左惜水的面前,他对左惜水说了一句话:“你不行,不是我的对手。梅里姑娘出关了没有?她可是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 卧槽! 傅小官一听,顿时对这二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左惜水一听,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梅里雪红作为剑林二长老,她并不老! 她今年仅仅二十六岁,一身剑法却已经登峰造极。 三年前梅里雪红之所以会输,不是输在剑法内功上,而是输在高圆圆的这一身肥肉上。 犹记得最后那一剑踏雪寻梅,梅里雪红的剑分明刺入了高圆圆的腹部,没有人料到那一剑居然没有刺进去,而是被他腹部的肥肉给夹住了剑,梅里雪红无法拔出剑来,而高圆圆顺势扑了过去…… 梅里雪红被那肉山淹没,最后差点窒息而亡。 这简直是梅里雪红生平最大的耻辱,所以她才闭关至今未出,想的当然是报那一扑之仇,可这高圆圆却说二长老答应嫁给他——左惜水难以想象。 傅小官也难以想象。 就在这时候,天上又掉下来了一个人儿。 这人一落地,仿佛带着无尽寒意。 他冷冷的站着,然后酷酷的吼了一嗓子:“谁是高衙内?你的那些绣衣使都被老子收拾了,你爹叫你回家吃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道院的弟子们 随着他这中气十足却仿佛带着极寒冰霜的一嗓子,此间所有的打斗便戛然而止。 那些绣衣使武士顿时茫然,而高衙内在听到那些前来驰援的绣衣使都被这人给收拾了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特么是谁啊这么牛逼? 而他带来的五个高手,除了左惜水被二师兄高圆圆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那人之外,其余四人尽皆飞了回去。 他们认得那黑衣男子——道院四师兄苏冰冰!——天底下唯一修成了冰魄神剑的苏冰冰! 这怎么打? 道院一家伙聚齐了五个弟子在此,虽然他们同样也有五个人,可他们明白自己这五个人可不是道院这五弟子的对手。 道院已经派了三个弟子在傅小官的身边,这又来了两个,他们想要干什么? 他们当然不知道在边城的时候,武朝北望川给了傅小官两箭,其中一剑重伤了他们的小师弟苏墨! 那时大师兄以为苏墨死了,所以向观里传去了一张纸条,用了六个感叹号,这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事件,所以道院的弟子们出了观。 二师兄高圆圆和四师兄苏冰冰赶到了这里,五师兄苏点点和七师兄苏洋洋此刻也在观云城,他们正在寻找北望川的下落。 …… 高衙内看了看那座肉山,又看了看那座冰山,明白了眼前的形势。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说几句狠话为自己找回点颜面。 他极为果断的一挥手,“走!” 于是所有人撤退,就连鄢晗煜和拓跋渊二人,也仅仅是多看了傅小官两眼便转身离去。 可傅小官却在这时叫住了高衙内。 “喂喂喂,高公子留步。” 高衙内一听,身子一僵,心里有些慌张。 这些江湖高手可不会去管他的爹有多厉害,他们高来高去无影无踪,他爹就算是再厉害也没可能带兵去围杀他们呀,关键是围不住,所以他爹也养了很多江湖高手,比如此行随他而来的两个,可现在看来自己这边的高手不是傅小官那边的对手。 他转过身,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向他勾了勾手,他想了想,沉默的走了过去。 “我不是要让你向我道歉,因为没那必要。我应文帝之邀前来观云城参加文会,最多也就在这地方呆十天半个月就要离开。你当你的衙内,我参加我的文会,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我希望能够在这观云城愉快的渡过这十余天的时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衙内深深的看了看傅小官,展颜一笑,“我想我是明白了,但是……傅公子想要的愉快恐怕并不容易。咱们话说在前面,这此后傅公子发生任何事情,都与我高富率无关。我高富率言而有信,但别人要让傅公子您不愉快,这就不是我高某能够阻止得了的。况且,虽然我保证我不会对傅公子再做点什么,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看见别人对公子您做点什么。观云城云多,希望傅公子能够拨云见日!高某告辞,祝傅公子愉快!” 说完这番话,高衙内转身走了,傅小官盯着那背影,心里却想到了卓东来。 …… 天色渐暗,高原的夜空就算是玄月也显得无比皎洁。 近水楼的熊掌柜忐忑的将傅小官等人迎入了楼里,安排好了一应酒水,心里却颇为惆怅。 老板今儿个倒是威风了,那高衙内虽然服了软,但老板想要愉快的在这观云城渡过这十余天可没那么容易。 他脑子里的老板当然就是傅小官。 作为细雨楼的第五月,他早已得到了细雨楼换了老板的通知,而且老板还在上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他几道命令。 那些命令他早已完成,但是作为细雨楼的老人,他的工作从未曾因为老板没有下达任务而停止。 自从知道了老板要来观云城,他便一直在密切的关注着各方的动静。 今儿这事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将老板包下了细雨楼的消息传递给了高衙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见送鱼的渔夫挑着一担鱼走了进来。 “今天可有大鱼?” “回熊掌柜,今天大鱼小虾都不少。” “那我全要了,放到厨房去。” 他跟着黄小东去了厨房,一个厨子从这些鱼中选了几条,破开了肚子,取出了几份蜡封的密信递给了熊掌柜。 熊掌柜看了看,皱起了眉头,将这些密信揣入袖袋,去了二楼的近水厅。 这近水厅里仅仅只有一桌,傅小官坐在住位,董书兰虞问筠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其余便是道院的五个弟子。 熊掌柜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俯下身子低声说了一句:“老板,店里来了点好货,从十里平湖里捕来的新鲜的鱼,您要不要去瞧瞧?” 傅小官一听,对苏珏等人一笑:“听闻这十里平湖的鱼可是一道美味,我去看看就来。” 他跟着熊掌柜去了楼下,就在下楼的时候熊掌柜将那些密信随意的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随手揣入了袖袋,去了厨房,点了一道清蒸鳟鱼,然后回到了近水厅。 “今天多谢诸位师兄出手相助,小官在此敬诸位一杯!” 所有人举起了杯,苏苏却摇着那双大长腿嘻嘻一笑,说了一句:“你可别和他们客气,都不是客气的人,反而弄的生疏了——” 说着她便看向了二师兄高圆圆和四师兄苏冰冰,“他也不是个讲什么规矩的人,何况他还是学的我们道院的九阳心经,你们可记得师傅曾经说道院弟子应该有九个,但直到现在,我们分明就只有八个,我想……这第九个弟子,会不会就是他呢?” 众人饮了一杯,苏珏正了正冠帽看向了傅小官:“六师妹这话不假,当然,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是师傅说的关门弟子,不过我是一直当你是小师弟,虽然你练武……这天赋着实差了点,可师傅曾经也说过,练武是小道,真正的大道是练这天下——我觉得你倒是符合这一点,如果你有意入道院,我这就给师傅去一封信问问。” 傅小官一呆,他从未曾想过要入道院! 他沉吟片刻,问了一句话:“道院……可不可以娶老婆?” 第三百一十二章 陛下请您上朝 宣历九年三月十八,天光微亮,云雾漫城。 傅小官依然早起,在这十二万五千两银子一天的镜湖山庄里开始了晨练。 虽然他已经有了内功,可他依然没有放弃跑步。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内力还是因为这银子的讲究,他感觉跑起来效果比以往更好。 此刻他正围着镜湖而跑,刚刚跑了大半圈,却见宁思颜从湖上的雾里飞了过来。 他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打了一个哈欠,“宫里来了个太监,说是要找你。” 傅小官一愣,他差点以为还在虞朝。 “这武朝的太监找我一个虞朝的官干啥?” 宁思颜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说道:“还能干啥?当然是文帝要见你。”说完他抬眼看了傅小官一眼,补充了一句:“怕是武灵儿看上你了,武灵儿不错,你能娶了她,在这武朝也方便许多,至少像高衙内这种货色不敢再来招惹你,你嫌弃个啥?” “不过……你若是真娶了武灵儿,我劝你还是尽快回金陵,哪怕你身边有这么多高手,若是右相要对你动手,他们也难护得你周全。顺便告诉你一句,卓东来那人长得虽然不错,可心眼儿却小得很,我反正看不起他,你当心着点。” 说完宁思颜又飞入了云雾中,傅小官想了想,跑回了房间,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他那太中大夫的朝服,对已经起床的苏珏说了一声,向门口走去。 传旨太监林公公等得有些不耐烦,脸上露出了愠色。 昨儿傍晚厂公那心肝宝贝儿子在近水楼没讨到便宜,输给了这傅小官,听说还有足足三百绣衣使受了伤,厂公得知消息之后并没有作出动作,可当时厂公的脸色却阴沉的有些可怕。 这傅小官才算是刚来这观云城一天的时间,可就把厂公得罪得死死的,这样不知轻重的愣头青,当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文人。 今儿大早会,也不知道陛下宣他一个外臣进殿干啥。 傅小官就在林公公非常郁闷的时候走了出来,他见林公公的面色不善,倒是不以为意,还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实在不好意思,昨儿晚宿醉,今儿还未曾醒来,让公公久等,这点意思还请公公笑纳。” 林公公一声冷笑,心想这银子拿了只怕厂公大人会砍了杂家的这只手! “杂家是等得久了一些,奈何傅公子名动天下,可是天下学子推崇之榜样,杂家不过皇上面前一小跑腿的,哪里敢与傅公子计较,哪里敢取了傅公子这银子……随杂家走吧,可别让皇上等得久了。” 这番话从这小太监的嘴里不阴不阳的说了出来,傅小官微微一笑,收起了银票,“敢问小公公贵姓?” 林公公脸色一沉,心里极为不喜,他讨厌人家叫他小公公! “杂家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公子到了这武朝的聚华殿,可得多懂些规矩,杂家这就和你说说武朝面圣的规矩。”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这太监阴阳不调啊,那我就给你调一调。 “小公公,你大概搞错了,我是虞朝的官,不拜武朝的皇上!” 林公公一怔,外臣见驾可也是得拜的! 这规矩还来自虞朝的圣学,难不成眼前这傅小官不懂圣学? 他正要反驳,傅小官却又说话了:“另外你大致也忘记了,我,傅小官,天下第一才子,是你们文帝邀请我,看在你们文帝的面子上,我才来这地方的!所以你如果再啰嗦一句,你信不信我马上下车,我很想看看如果我不去面见文帝,倒霉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小公公,要不要试试?” 林公公这一次更加震惊,他第一次非常认真的看向傅小官,忽然想到听来的那个消息——观礼殿左侍郎关大人似乎就是因为在繁宁城慢待了傅小官,这厮转身就走,害得关大人淋了一下午的雨,若不是太平公主前去,只怕这厮还真敢直接返回虞朝。 自己这时候若是得罪了他…… 他若是真下了这马车…… 自己虽然可能给厂公大人长了脸,却会惹恼了陛下,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番思量,他决定忍辱负重,于是闭上了嘴。 可傅小官却又是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公公,贵姓?” 这特么的,难怪早上起来的时候右眼皮子猛跳,原来应在了这厮的身上! “杂家姓林。” “林公公,我问你个事,你说……你们武朝这朝堂之上,是高公公大呢还是你们文帝大?” 林公公一惊,这话若是武朝子民说的,若是被绣衣使知道,只怕立刻就会被拿下! 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心想可得防着这厮给老子下套,于是他回道:“自然是陛下最大。” “哦……”傅小官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忽然又说了一句:“既然文帝最大,可为何高公公却请了北望川来我朝边城刺杀我呢?” 林公公一怔,这不是他能够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无法回答,就算知道,也不能回答。 于是傅小官又若有所思的自语了一句:“难怪他要派人将北望川送出这观云城……”这句话话音一落,傅小官忽然探过身子,笑嘻嘻的看着林公公,看得林公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傅小官又说话了:“小林公公,你可知道北望川的下落?这就我们俩,一万两银子,买你这个消息!” 林公公瞪大了眼睛,他这种小太监可不够资格知道厂公的事情,可一万两银子又实在有些诱人。 就在转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比如能不能向厂公身边的红人李公公打听打听? 比如这傅小官想知道北望川的下落难不成他还想报仇? 比如北望川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 最后他拿定了注意,有命拿那银子可没那命去花! 所以他正要开口拒绝,却没料到傅小官又说了一句:“十万两!这一万是定金!买北望川身在何处的消息!” 第三百一十三章 御状 武朝的皇城在观云城的内城之内。 规模粗狂宏大,比之虞朝金陵皇城更显庄重威压。 傅小官随着小林公公穿行在这皇城里,他四处看着,然后看到了一座极大的宫殿。 “这便是聚华殿,小的只能将您送到这里,傅公子请进。” “多谢小林公公!” 两人对视一眼,傅小官转身踏上了通往这聚华殿的台阶,小林公公看着傅小官的背影看了十息,忽然阴恻恻一笑,也转身往内厂衙门走去—— 十万两银子,买武圣北望川的消息……这银子想来厂公是愿意去赚的。 他心里欢喜,却不知道傅小官的心里远比他更加欢喜。 在边城遇袭时候,大师兄苏珏打残了一个高手。傅小官就在那高手生不如死的哀嚎中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北望川是武朝右相卓一行所请! 但是为了配合北望川的此次行动,高公公派了这几个杀手包括剑林的大师兄左恨水。 现在的问题是,高公公此举又是何人给他下的命令? 傅小官绝不相信高公公想要杀他——虞朝四皇子勾结的对象只可能是卓一行,因为有一个卓一行和他策应就足够了,犯不着再多插入一个太监。 所以昨儿傍晚在遇见高公公的养子高衙内时,他决定惹一下高衙内,却没有杀掉高衙内。 他要让高公公知道自己有那资本与他对话,他也要让高公公知道自己和他之间并无仇怨。 至于花了一万两银子让这小林公公给高公公带去这一消息,他为的是让高公公明白,自己知道很多事情,自己与北望川之间,是不死不休之局! 他坚信高公公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一定会有所动作——比如去找某个人,也比如,直接和自己面对。 除非高公公装乌龟,若是他敢装乌龟,傅小官心里嘿嘿一笑,老子就将他那儿子也变成太监! …… …… 聚华殿的规模比之虞朝的承天大殿来得更大! 当傅小官走进聚华殿的时候,便看见了黑压压一大群的武朝文武大臣。他依然静悄悄的站在了人群的后面,却并非如承天大殿那般已经在门口,而是在这大殿的里面。 文帝此刻正端坐于龙椅上,他身边的一位老太监似乎看见了傅小官,便对文帝耳语了一句,然后文帝的视线就越过了众臣,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彼此对视,视线温柔,傅小官居然看见文帝微不可察的一笑。 这皇帝生得倒是挺帅的,也没看出邓修曾对他说起的文帝的严厉,反倒是颇为和睦。 当然,傅小官明白这是自己第一次与文帝接触,他并不会因为这一眼而对文帝形成某种观点。 傅小官来得比较晚,这大朝会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他便听见文帝说道:“这寒灵寺文会,是朕效仿虞朝兰庭集文会而定下的主意。尔等记住,朕,对此文会极为看重,所以各国学子在此期间,朕绝不容许他们出任何意外……” “朕听闻昨日有人去了虞朝使馆挑剔滋事,唐柱国,你那孙子唐千军可是组织者之一,你给朕记住,这事儿已经过去,朕既往不咎,但绝不允许有下次!” 这最后的一句话文帝说得极重,傅小官便看见一个魁梧的白发老者走了出去,他对文帝行了一礼,厉声说道:“臣已将唐千军禁足,臣保证他再不会有下次的机会。” 文帝忽然一笑,摇了摇头,“倒不至于禁足,朕其实想问问,唐千军拜了水云间为师,他怎么就输给了傅小官?” 这句话一出,傅小官并没看见唐柱国老脸一红,却听见了窃窃私语。 许多人并不知道傅小官就站在后面,就算是知道这后面多了一个人,却因为傅小官那张陌生的面孔,他们也不知道这少年就是傅小官。 “肯定是唐千军手下留情,那傅小官不过一文人,唐千军可是马上要踏入二流高手行列的。” “当然,唐柱国可是为唐千军打好了基础,就算唐千军拜水大师仅仅一年,也不是傅小官能够打败的。” “诸位,我可听说傅小官那小子阴谋诡计频频,会不会是……他使了诈?” “也有可能,咱们武朝尚武,什么事儿都明着来,那虞朝可不一样,听说尤其擅长阴谋诡计。” “……”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正逐个的看着群臣的背影,并没有注意文帝此刻也极有深意的看了看他。 唐柱国说话了。 “启禀陛下,臣也问过臣那孙儿这个问题。” “哦……唐千军怎么说?” “回陛下,臣那孙儿说……输得心服口服!” 堂堂唐柱国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满堂鸦雀无声尽皆震惊! 唐千军居然输得心服口服? 这么说那傅小官的武艺在唐千军之上? 于是,许多人的视线投向了千机阁的周阁老,眼里的疑惑非常明确——作为武朝最强大的情报部门,你那千机阁居然连傅小官会武,而且至少是二流武者这么重要的消息都能搞错! 周阁老确实老了! 周阁老也很无辜啊,傅小官的根根底底几乎都被千机阁的谍子挖得清清楚楚,这小子根本不会武功啊,哪里知道来了这观云城却忽然变得如此厉害! 这怎么解释? 唯一的解释就是傅小官藏拙,扮猪吃老虎,以至于自己洒在虞朝的那些谍子们都被他蒙骗——如果这是真的,一来说明了傅小官城府之深难以想象,二来……当然也说明了自己这千机阁办事不力。 他走了出来,尚未解释,唐柱国又说话了:“要说千机阁情报有误这也属实,可臣那孙儿说的是傅小官用了一种极其神奇的功夫将他打败,他说傅小官确实只有三流,而且看上去还是刚刚踏入三流。不过他那名为太极的功夫却能够借力打力,臣那孙儿说,他使了多少内力,傅小官就用太极那功法加倍的还给了他。” 文帝忽然问了一句:“这意思就是,唐千军是被他自己打败的?” “可以这样说,但是太极那功夫……臣未曾听过,还得请周阁老细查。” 便在这时,聚华殿外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声:“我要进殿,我要告御状!我要告傅小官,他欺我武朝太甚!” 第三百一十四章 对簿聚华殿 傅小官一听,皱起了眉头。 这是关桐的声音! 文帝一听,也皱起了眉头,此刻正听唐柱国说得兴起,正准备问问太极是个什么功夫,也正准备向群臣介绍一下傅小官,却没料到殿外居然有人告御状! 而且偏偏还告的就是傅小官! 关桐的病可还没好,但他却仅仅在繁宁城休养了一天,就急不可耐的赶回了观云城,并再次急不可耐的赶在了大朝会结束之前—— 在他看来,傅小官羞辱自己这事,必须得让所有的大臣都知道,这事涉及到武朝的脸面,他坚信群臣和陛下听了他的那番遭遇之后,定然会不喜傅小官,若是能够将傅小官逐出武朝,这事儿他就算是办得漂漂亮亮,那场雨才算是没有白淋,这场病,才算是没有白生。 文帝沉思片刻,说了一个字:“宣!” 关桐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却在门口时候一怔,他看见了傅小官! 傅小官此刻正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里一紧,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不明白傅小官一个虞朝的外臣为什么会站在武朝的聚华殿里,他的心里感觉有些不妙,但随即一想到自己的一应安排,便狠狠的瞪了傅小官一眼,昂首走入了聚华殿。 关桐噗通一声跪在了陛下的面前,一通嚎哭,声泪俱下的诉说道:“微臣观礼殿左侍郎关桐,前些日子接陛下旨意前去繁宁城迎接各国学子使团。其中夷国樊国和荒国的使团来的较早,一切顺利,可是……” 关桐抬起头来,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可是在傅小官一行抵达繁宁城外时候,因为微臣正在与其他三国学子交流此次文会事项,耽误了少许时间,他傅小官居然就在繁宁城外扎下了营。当时微臣心想他既然已经扎营,而微臣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毕,那便第二日去迎他入城。” 关桐哽咽了几下,又道:“陛下啊,您是不知道,那傅小官居然在第二日拔营返程……臣得知这一消息之后,便快马追去,至距离繁宁城五十里开外,臣追上了傅小官。臣想要恳求傅小官随臣来京都,却没料到这厮浑然不在意陛下之爱护!他恃才放旷,以闭关为借口不与臣相见,并令臣在那雨中站着,言说臣若是敢离开半步,他就定会带着使团返回。臣心想他乃陛下唯一钦点之人,自然受陛下重视,臣、臣惶恐立于雨中,淋了半日,至太平公主来了之后,他傅小官才施施然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至此,事情的经过就差不多讲完了,聚华殿中的群臣又有了窃窃私语之声,而文帝的却皱着眉头再次看了看傅小官。 傅小官若无其事的站着,对于关桐这番言语,他表现得似乎太过平静。 关桐再次声泪俱下的控诉道:“陛下啊,臣受了那傅小官的羞辱染了风寒这算不得什么,可臣事后细思极恐,他傅小官凭什么敢如此大胆?他代表虞朝而来,臣以为这便是宣帝的态度!他傅小官未曾把武朝放在眼里,也未曾把陛下您……放在眼里!”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于是有朝臣闻之而怒。 一个中年大臣站了出来,对着文帝拱手一礼,道:“臣以为那傅小官是浪得虚名之辈!陛下,虞朝更重文事,以圣学而治家国。傅小官既然是天下有名之才子,他当然懂圣学,那么他当然知礼数。关大人这番言语在臣听来,那傅小官非但不懂礼数,还对陛下大不敬。这样的人,不配为我武朝学子之楷模,臣恳请陛下将此子逐出武朝!”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个个朝臣站了出来,文帝的眉头又轻蹙了一下,而跪在地上的关桐却心里一喜,然后补了一刀:“那傅小官还曾对微臣说了一句大不敬的话,臣不敢言。” 文帝忽然一笑,“你且说来听听。” 关桐故着迟疑,然后说了一句:“他说……武朝之民智都尚未开化,居然罔谈文会,实在、实在是可笑之极!” 这句话一出,聚华殿顿时沸腾。 一个个朝臣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无一例外,皆是请求文帝将武朝使团驱离出境。 左相南宫一羽没有动,他的白眉紧蹙,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昨日早上他在观云台见过傅小官,二人相谈甚欢,他并没有在傅小官的言谈中感觉到那小子有丝毫的猖狂神态。 因为对文行舟那法典之事,傅小官与他意见相同,他甚至还将傅小官引为知己。 此刻在关桐的嘴里说来,傅小官简直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之人——可那小子昨日里明明很是谦逊,那么究竟是关桐说谎?还是自己这双老眼看错了人? 他决定再看看。 而右相卓一行此刻也没有动,他老神在在的站着,视线却落在地上,脸上不喜不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文帝坐不住了,便向关桐问道:“你可有证人?” “启禀陛下,有夷国六皇子鄢晗煜和荒国的拓跋渊可以为臣证明。” 文帝心里咯噔一下,关桐既然敢来告御状,既然还有这两国的使臣为证,想来八九不离十——傅小官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他的心里有些失望,又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依然面带微笑,丝毫没有惶恐或者意图辩驳之举动。 “朕请来了傅小官,此刻他就站在这聚华殿中,朕本打算等这大朝会结束的时候为诸卿介绍他一番,现在既然关桐告了御状,那么……傅小官,你可有话说?” 皇帝这番话一出,所有的大臣顿时向身后看去,便看见傅小官施施然走了过来。 那些大臣们的眼里满是怒火,傅小官踏火而行,甚至看都没有看这些朝臣一眼。 这厮……果然骄傲自大,目空一切! 傅小官站在了关桐的身旁,他躬身对文帝行了一礼,却徐徐转过身来面对着群臣。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这笑意看在群臣的眼里,却是嘲讽,便觉得无比的刺眼难受,一个个恨不得踹他两脚。 第三百一十五章 暴毙 聚华殿群臣愤怒。 这愤怒源于他们是武朝人,源于他们内心的骄傲,也源于他们捍卫武朝尊严的决心。 傅小官一个虞朝人站在武朝最顶端的这群人面前,他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这风暴给湮灭。 但他却毫无畏惧。 他站在了群臣的面前,然后说了一句话: “【诗经、大雅】有云:‘匪言不能,胡斯畏忌!’胡之言何也,贤者见此事之是非,非不能分别皂白言之于王也。所以诸位,若是你们仅仅凭着关大人这番言语,就作出想要将我生吞活剥之势,说一句让你们不高兴的话……” 他的手往前一划拉,“在站的各位,你们,都是有眼无珠之人!” 傅小官前一番话还令诸位臣工心里有了反省之意,可他这后一句话却顿时将这些大臣心里的仇恨再次拉满—— 你个虞人,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我等是有眼无珠之辈! 这厮之狂妄如此便可见一斑! 南宫一羽听闻此言心里一紧,卓一行却忽然一笑,而文帝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你小子前一番话将众怒压下去不就对了?为何要画蛇添足的说后面那一句呢? 就在这风暴即将铺天盖地的向傅小官扑来之际,他又笑眯眯的开了口:“当然,诸位能够立于这朝堂之上,自然有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当然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我相信你们也没可能站在这里。” 风暴一滞,傅小官这话一出,这些大臣们可就不好意思对傅小官口诛笔伐了啊。 为什么? 因为如果自己在没弄清楚这事儿的是非曲直之前对傅小官发飙,岂不是说自己有眼无珠?岂不是在陛下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无能? 这时候,南宫一羽捋着胡须笑了起来,而卓一行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文帝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这小子牙尖嘴利,他可是听说过的。 “所以诸位,我现在就当着你们的面,将这位关大人脸上的这张苍白的面具揭下来,让你们看看他那丑陋不堪的嘴脸。” 关桐大怒,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伸出手指着傅小官:“你这小儿,莫非要在这大殿之上扬你虞朝之威?” 他转身面向皇帝,再次拱手,“陛下,臣已经将此事经过……” 他的话被傅小官给阻止了,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关大人,我且问你,我虞朝一行至繁宁城外时候,你究竟是在马车里呢还是在和别国的学子们交流?莫要说谎,说谎全家死光光。” 关桐心里一惊,心想难不成这小子知道? 而且这誓言也太恶毒,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说谎,因为这之前,他已经对陛下说了谎。 “哼,本官当时当然在与别国学子交流。” “那我再问你,你和那些学子们是在哪里交流的?” “这……” 傅小官又拍了拍关桐的肩膀,“别急,慢慢想,想好了再回答,莫要露出了马脚。另外,我还想问问关大人,繁宁城半月楼的酒,可好吃?” “你也别急着回答,我再问你,你可曾将文帝放在眼里?” 傅小官接连三问,前两问是针对这件事情,可第三问却是诛心! 所有的大臣们便又看向了关桐,心想自己那番慷慨激昂可别被这厮给坑了。 关桐顿时胀红了脸,“我对陛下……” 傅小官又打断了他的话,“关大人,别激动,你一个一个挨着回答我的问题,可好?来来来,先回答第一个。” “本官在迎宾楼与诸位学子交流。” “很好,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交流的学子都有哪些?” “自然是鄢晗煜拓跋渊和樊国的十三皇子樊天宁等。” “交流的都是什么内容?” “此行文会的注意事项。” “从何时开始交流?” “……酉时末。” “交流到何时?” “……戌时。” “交流了多久?” “半个时辰。” “我是几时抵达的繁宁城外?” “申时。” 傅小官忽然一笑,又问了一句:“半月楼喝的可是西山天醇?” “不是。” 关桐忽然一惊,连忙又补充了一句:“那晚并没有去喝酒。” 可傅小官此刻再没看他一眼,而是对文帝拱手一礼,说道:“陛下,此事已经明了,你的这位臣子撒了谎。” 刚才傅小官前面分明问的是三个问题,可他后面却问了许多问题,而且语速极快,关桐被他带着回答的也快。 这其中已经有了破绽,那便是时间。 这些大臣们没几个反应过来,脸上露出茫然,不知道关桐究竟在哪里撒了谎。 傅小官又道:“陛下,外臣所率使团于申时便抵达了繁宁城外,而按照关大人的说法,他是在酉时末与那些学子们交流的,请问,申时至酉时的这一个时辰里,关大人为何没有出城来迎接我虞朝使团?” 群臣恍然大悟,前面关桐说的是傅小官一行抵达繁宁城外的时候他正在与别国使团交流,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傅小官在抵达繁宁城外一个时辰之后,他才与别国使团交流。 傅小官问了那么多问题,其实只有这一个问题才是致命的,而其它,不过是为了给这个问题作掩护以麻痹关桐的心神罢了。 这小子……当真是个妖孽! 关桐顿时呆立,却又很快醒悟,他正要辩解,却听傅小官又笑道:“关大人,你要不要带人证来此问问?” “要,我要,我肯定是记错了时辰。” “很好,那么关大人,你说那晚并没有去喝酒,这事儿你恐怕还没有和鄢晗煜等人通气,呆会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半月楼喝的可是西山天醇!” 关桐一听,一颗心顿时冰冷。 他确实与鄢晗煜等人商量过如何陷害傅小官,可他真没有和他们说不要提及那晚半月楼之事。 而群臣们此刻再一看,心里顿时明白,自己被那关桐给骗了! 文帝大怒,傅小官此刻也补上了一刀。 “所以关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那最后一个问题,你可曾将文帝放在眼里?” 关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文帝长袖一拂:“拿下,脱去他那一身官袍,打入大狱,待……秋决!” 关桐一听,本就伤寒严重,此刻豁然绝望,便觉天旋地转,双眼一番,砰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他居然暴毙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朕收回旨意 聚华殿忽然安静。 所有人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关桐,待得太医确认关桐已经死了之后,他们的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听闻这厮在虞朝就将施朝渊和彗亲王骂得吐血,没料到他在这武朝的金殿上居然将左侍郎关桐给问死了! 这厮……恐怖如斯啊! 幸亏他不是这武朝的臣子,否则只怕这金殿之上会人人自危。 而傅小官却看着关桐的尸首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慢悠悠又说道:“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可是打过赌的,你若说谎,全家死绝,现在你倒是死了,可就没法看见了。” 群臣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厮当真是睚眦必报啊,难不成他连这关桐的家人也不会放过? 可随后,傅小官却转身看向了卓一行,他笑眯眯拱手一礼:“外臣傅小官向右相爷问好,我可是仰慕右相之名许久,今日终于得见,见你身体倍儿棒,精神极佳,这一缕长须极美,我这心,终算是安定。” 傅小官的这一席话令群臣包括文帝都莫名其妙,可卓一行却回了傅小官的这席话: “小官大人之名,老夫也仰慕许久,今日终于得见,当真是人中龙凤,虞朝少年!下朝之后可有暇去老夫府上喝一杯?” “这酒,右相大人就留着慢慢喝,趁着现在还能喝,就多喝一点,我毕竟比你小了很多岁,喝酒的时间自然比你长许多。” 这句话便带着浓浓的火、药味,众臣心想这傅小官第一次来武朝,难不成两人之间还有何恩怨? 莫非是因为卓东来喜欢太平公主,而傅小官却极有可能夺得文会之魁首抢了太平公主之缘故? 没有人知道傅小官这番话的意图。 上元节时候,在兰庭集行刺傅小官的那些刺客都被他给逮住,并送去了金陵府牢狱之中。 金陵府尹宁伐春在审问之后给了傅小官一份卷宗,然后傅小官去了三次那牢狱,通过他自己的手段,才知道四皇子虞问书手上的那四名刺客,居然是从武朝而来。 而他们却是受命与武朝右相卓一行! 这是一个惊人的消息。 傅小官没有将这一消息告诉任何人。 因为在这一消息之前,也就是去岁他在金陵城被绑架,其幕后之人居然也是卓一行! 所以他在临行前对四皇子说过一句话:你堂堂四皇子,没必要去为别人背那口锅。 四皇子并非是背锅,他仅仅是在掩饰。 他不希望傅小官将武朝的右相牵扯进虞朝的这些争端之中,他更不希望傅小官将这事公之于众,所以他想要背下那口锅。 而傅小官在三思之后,也确实未将此事宣扬,因为此刻的虞朝本就内外交困,他明白就算是告诉了陛下或者尚皇后,也于事无补。 他来武朝也很想问问卓一行,老子在三千多里远的地方,你特么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他现在当然没有问,因为卓一行在这武朝的势力太强大。 卓一行此刻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人生无常啊,你看这关桐,刚才还好端端的,现在却死了。”他摇了摇头,很是感慨,又道:“你那西山天醇着实不错,自从传至观云城,老夫便一直喝着那酒,心想若是你死了,那酒可千万不要失传才好。” 文帝皱起了眉头,这二人之间似乎有极深的恩怨,难不成就是因为朕的那道旨意? 再加上先前南宫一羽对此旨意的再次反对,他思量片刻,开口说道:“朕思之,以此次文会之文魁来定太平公主的夫婿,着实有不妥之处。这是朕欠缺了考虑,便依循此前左相的意思,将这道旨意收回。” 群臣看向了陛下,眼里满是赞许。 心想这文会之魁首十有八九被那傅小官夺去,那样一来,太平公主可是要下嫁到虞朝去的!这在他们的内心里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情。 现在既然文帝收回了那旨意,想来其一是为了安抚右相,其二也是不愿太平公主嫁给那傅小官吧。 他们都以为傅小官会很失望,却未曾料到傅小官的那颗心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豁然放松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聚华殿的侧门处冲入了一个红衣女子。 她径直跑到了文帝的面前,像一只愤怒的小狮子。 “父皇,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是太平公主,她听说傅小官被父皇召到了聚华殿便按奈不住想要来偷看两眼,却惊闻了这一噩耗,她难以控制,便闯入了大殿。 文帝皱了皱眉头,说道:“此中另有隐情,你以后便会知晓。” “不,我可不会嫁给卓东来!” 太平公主这话一出,群臣看向了右相卓一行,心想这老家伙会不会很是尴尬? “你可是皇帝,那金口一开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太平公主转过身子,看向了卓一行,“我敬佩卓师兄,但是我请你转告卓师兄一声,他仅仅是我的师兄,请他不要乱想,也请你不要以手中权势而要挟父皇!这可是武朝,是姓武的天下!” 这句话威力太大,吓得卓一行慌忙上前行礼:“公主言重,老臣哪里敢要挟皇上?这可是皇上的主意,老臣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要求皇上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孙子而改了旨意,老臣……冤枉啊!” 文帝生气了,“你给朕下去!” “我偏不?我就想问个究竟!” “……你以后就会知道!” “我现在就想知道!” “来人!将公主带下去!” “父皇,你说话不算话!傅小官,你可得等着我……!” “……” 傅小官这就很郁闷了,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 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傅小官,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你万万不可娶太平公主!你必须想办法断了她的念头!”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什么道理? 文帝同样没有给他解释,而是抬起头来看向了群臣,“工部在寒灵寺新建的房舍要快一些,千机阁从现在开始给朕密切监视寒灵寺,此处文会,朕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退朝!” “傅小官留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再临观云台 曾经在虞朝的承天大殿,宣帝两次对傅小官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而今在这武朝的聚华殿上,文帝居然也对傅小官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句话自然令这些武朝的大臣们同样惊讶,他们在离开大殿的时候便免不得多看了傅小官几眼。 当然,他们仅仅是看看,唯独只有左相南宫一羽在傅小官面前站了片刻,笑眯眯说了一句话:“我忽然后悔劝告陛下收回旨意,你很不错!” 他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背负着双手得意的离开。 这自然又令尚未出殿的那些大臣们更为惊讶,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攀附上了左相大人?亦或……会不会是左相大人想要将他那孙女南宫冬雪嫁给傅小官? 刚才在这大殿之上,左相大人可像一只战斗的公鸡咄咄逼人的说着陛下那道旨意的荒唐,和他战斗文行舟文老的时候气势不相上下。 他那般处心积虑,总没可能无的放矢——这老匹夫,可狡猾得很! 如此分析,许多大臣对傅小官便高看了许多,刚才的羁傲此刻便放了下去,甚至还有左相一派的大臣对傅小官满含热情的拱了拱手。 傅小官莫名惊诧,对于这种好意,他自然谦虚的接受,他也一一拱手,虽无言语,却仿佛有一种依依惜别之情。 这一切自然看在文帝的眼里,他的眼里愈发欣喜,眼神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欣慰与慈爱之色。 这一神情便落在了他身侧的那老公公的眼里,那老公公却心里一颤,垂着头,瞟了傅小官一眼,其中意味,难以言喻。 直到大殿里的臣子们走得干干净净,文帝这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走吧,陪朕走走。” 于是,在那老太监的服侍下,傅小官跟在文帝的身后,向偌大的皇城后宫走去。 傅小官自然没有战战兢兢,他很是好奇的打量着一路所见,欣赏着这异域它国的建筑风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恢弘宫殿前。 养心殿! “你在这等等,朕去换身衣服。” 于是,文帝进了养心殿,傅小官站在殿外,那老公公没有随文帝进去,便也留在了傅小官的身边。 傅小官便问道:“敢问公公大名?” “杂家姓赵,乃十二监之司礼监秉笔。” “赵公公好……我听说这十二监权利极大,那厂公高公公岂不是位极人臣?” 赵公公心里一抖,连忙回道:“这一切,可都是陛下所赐。” 傅小官淡然一笑,这赵老太监并没有否认,如此看来高公公还真如曾经明朝那魏忠贤。 他没有再问,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空,天空上有一群大雁飞过。 赵公公没明白傅小官忽然问那一句话的意思,他想到了昨晚听来的,关于这傅小官和厂公那儿子起了冲突之事,于是低声的说了一句:“公子乃当今大才子,在这观云城所呆的时日也不多,有些事情莫要放在心里,随他去吧。” 傅小官点了点头,心想我倒是希望随他去吧。 养心殿里出来了一辆四匹马拉的漆黑马车,马车停在了门口,车帘掀开来,文帝正坐在马车里,对傅小官招了招手,“上车。” 傅小官一怔,这是要去哪? 他登上了马车,赵公公一直看着马车从视野里消失,这才徐徐转身,去了正阳宫——那是当今武朝萧皇后的寝宫。 他需要去将这一消息告诉给萧皇后,因为他愈发的怀疑曾经在这皇城里的那传言,恐怕是真的! …… 马车里,文帝与傅小官相对而坐,随口而谈。 “朕不知道你在繁宁城受了那等委屈,这是朕思虑不周,你不要往心里去。” “陛下无须自责,这等小事若是我还放在心里,恐怕我的心都被那些破事给装满了。” 文帝咧嘴一笑,“初来武朝,可还习惯?” 傅小官心里有些惊讶,不明白这武朝的皇帝为何对自己表现得如此亲密,居然还嘘寒问暖? 他也一笑,回道:“不瞒陛下,我搬去了镜湖山庄,在使馆里住了一宿,不太舒服。我寻思我爹既然已经将镜湖山庄买下,可是花了一百万两银子的,这次文会我若是输了……这镜湖山庄可就不是我的了,所以住一天算一天吧。” 文帝一乐,心想虞朝那使馆在什么地方?难不成环境很差?这事儿明儿得问问。 他的嘴里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怎么?对这文魁还有些担心?” “陛下啊,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少年如星辰大海,我哪里敢保证自己的诗词文章就一定能够压过别人一头?” “哈哈哈哈……!” 文帝爽朗的大笑起来,似乎觉得傅小官这句话挺有意思,“朕看过你的红楼一梦,也读过你的虞朝少年说。朕还令翰林院将你那虞朝少年说改了两个字,改成了武朝少年说,同样推行于武朝天下。当然,署名之人还是你。” 顿了顿,文帝又道:“朕很喜欢你的这篇文章,比那些诗词更喜欢,你可知道为何?” 傅小官一怔,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你想啥?免费剽呗,一文钱的版费都不给的那种。 “朕在你这篇文章里面看见的是朕曾经如你这般年纪的影子!” 这就不要脸了! 傅小官瘪了瘪嘴,心想难不成你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就有了那觉悟? “朕写不出你那样的文章,但朕却一直在做。朕即位至今十年,这十年里朕励精图治,为的就是将这武朝打造成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你那文章勉励着天下少年,也在朕觉得疲倦之时勉励着朕。” “所以……”文帝似乎极为感慨,他坐直了身子,身上霸气侧漏,“所以朕一直想要见见你,见见那个写出了红楼一梦不朽文章的少年,见见那个写出了虞朝少年说的意气风发的少年,所以这次寒灵寺文会,朕唯独点了你的名,怕的是你不来。” “还好,你终于来了。” 马车停了下来,傅小官下了马车便是一呆——观云台! 文帝也下了马车,又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你昨日已经来看过,朕不是带你来看云海的,而是想问问你……你母亲弥留之际,可曾给你留下了什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 旧日足迹 你母亲弥留之际,可曾给你留下了什么? 傅小官一呆,随着文帝向那颗老松走去,想来想去,记忆里关于徐云清的信息极少,她除了给自己留下一个爹,似乎并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东西。 而且就算母亲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关他这武朝皇帝何事? 两人在棋桌前坐下,有随行女婢送来了茶水糕点。 “母亲走时,我才……六岁,岁月匆匆转眼便是十年过去,若说物件,母亲还真没给我留下什么。” 文帝微微有些失望,“那枚玉佩,她没留给你?” “没有啊,我倒是戴着一枚玉佩,不过是我未婚妻燕小楼临行前送给我的……不是,陛下,我母亲为什么要给我留下一枚玉佩?你怎么知道她有还是没有那劳什子玉佩?” “泰和四十年虞朝中秋兰庭集诗会,朕那时候还是太子,那一年随文行舟去过一次虞朝,就在兰庭集上,朕遇见了你母亲……” 文帝似乎陷入了对当时场景的回忆,他的视线落在了云海深处,眼里不再有帝王的威严,而是对初恋的美好记忆。 “徐云清是朕这一辈子心里最大的痛!” “她美若空谷幽兰,她的才华令朕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中秋诗会结束之后,朕本应该返回武朝,但朕却因为徐云清而留了下来,并与她一起在稷下学宫求学。” “朕是武朝太子,朕去过虞朝的皇宫,并面见了虞朝先帝,对他表明了自己对徐云清的喜爱,想要请他为媒,按照虞朝礼数向徐府求婚。” “朕在学宫呆了半年,那半年是朕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云清不知道朕是武朝太子,我们俩相恋了,我们的影子留在了稷下学宫的书山学海以及那座清幽岛上的梨园里——你娘说那处梨园很美,每逢三月梨花开时,便如清幽岛上降下了一层雪。可惜我去的时候是八月,倒是吃了不少梨。” 他忽然转头看向了傅小官,很是认真的说道:“你记住,梨,不可分而食之!” “我们早上同看朝霞漫天,傍晚共赏夕阳染红未央湖。” “我本以为她就是朕的太子妃,我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却没想到云清的父亲在知道我是武朝的太子之后,他拒绝了我的提亲。” “我亲自登门拜访,却被他拒之门外,云清也被禁足,我又在金陵城盘亘数日,终不得入门。” 傅小官早已张大了嘴巴,这不对啊! 他是听虞朝老太后说过那么一嘴,泰和四十年中秋,这文帝确实来过金陵,也确实在稷下学宫求学半年。 可她并没有说过这文帝居然还和自己的母亲徐云清谈了一场恋爱! 当然,老太后也说过这么一句:她说她想要让宣帝娶了徐云清,但先帝却未曾同意——如此想来,这文帝那时候已经向先帝表明了心意,这便导致宣帝失去了娶徐云清的机会。 如果文帝的这番话没有任何问题,也说明了徐云清在那时候并没有看中宣帝,当然,也没有看中燕师道和董康平等虞朝的才子们。 那父亲……那个胖子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难不成他捡了个漏? “朕当年送给了你母亲一个玉佩,它和别的玉佩不一样,那是血玉,唯独只有武朝才有。那只玉佩上有朕和你母亲的名字,所以它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玉佩。” “我真没见过。” 文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你既然未曾见过,这便说明她至死也未曾原谅朕!” “不是徐绍光拒绝了你的提亲吗?” “他是拒绝了我的提亲,可我曾经对云清说过,我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会再来金陵娶你。” “那我爹又是怎么回事?” 文帝一声苦笑,却欲言又止。 “知道朕为什么会收回那道旨意吗?” 傅小官摇了摇头。 “因为傅大官在三天前来过观云城,与朕也是在这个地方聊了足足半天。” 然后呢? 这关那道旨意什么事? “在事情未曾弄明白之前,太平公主绝对不能嫁给你!” “我也没想过要娶她呀,等等,你前面说一定会再去金陵娶了徐云清,这么说来你爽约了?” 对于这样的八卦,傅小官觉得很有味道。 他不是原本的傅小官,对于徐云清,他虽然尊重,却也极想知道曾经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文帝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说道:“朕因为武朝的内部争斗,晚去了一年半!” “朕再次前往金陵,是虞朝泰和四十二年秋。此间我多次写了信给云清,却未曾得到她的回复。待得我再次到了金陵,她与我相见之后,我才知道她根本没有收到那些信。” 傅小官稍微回忆了一下徐云清墓前的那块碑。 按照那碑文上的时间推算,傅大官是在泰和四十一年与徐云清相识,也就是文帝回武朝的第二年……这胖子趁虚而入了? “我再次去了徐府,这次云清的父亲让我进了那门,却依然没有同意我的求婚。” 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他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我是武朝人,更因为我是未来的皇上!” 所以文帝没有娶到徐云清,徐云清便一气之下嫁给了傅大官那个胖子? 这样说来,红袖招的胡大家至少有一点是说对了,她说云清自始至终就没喜欢过傅大官! 这爹也是个悲剧,娶了那样的一个美人儿,却没有得到她的心,着实可怜! “所以,这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文帝很是怅然,故事并没有这样结束。 “当你的名声传入武朝之后,朕便托人调查了你的一应信息,知道了你是云清的儿子,朕……百感交集。” “你若是生在武朝就好了,朕定然会让你官居一品。当然,你就算是虞朝人,朕也向你保证昨晚之事再也不会发生。” 这么看来文帝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作为武朝的皇帝,他既然亲口向傅小官作出了保证,那么傅小官在这观云城可就没有人再敢招惹他了。 这倒是一条意外的大腿。 他正要表示谢意,没料到文帝又说了一句:“虞朝那四皇子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不若就留在武朝算了?在虞朝你太危险,朕也帮不了你,你觉得这样可好?” 第三百一十九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傅小官在观云台与文帝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味道。 但在这皇城正阳宫里,武灵儿早已哭得梨花带雨。 萧皇后看着窗外绽放的梨花,面容儿萧杀,却不是因为武灵儿的悲伤而愤怒,而是因为陛下撤回了这道旨意,便说明了曾经的那个传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赵公公,宣高公公,本宫要见他。” “老奴这就去!” 武灵儿一听,止住了哭声,那双朦胧泪眼看向了萧皇后,心想母妃难不成是要让高公公为自己出这一口气? 可那样一来是会伤到傅小官的,而且若是傅小官知道了,岂不是再无回旋的余地? 这当然不可以! “母妃,此事不可!女儿受了那委屈只是一时想不通,这哭了一阵子倒是看开了,父皇既然收回了旨意自然有他的深意,若是母妃令高公公作出了对傅小官不利之事……女儿担心父皇不喜弄巧成拙了。” 萧皇后徐徐转身,看着武灵儿一笑,“你那弟弟又被你父皇罚了抄那武朝少年说,听说他在东宫愤意难平,他也就怕你了,你去劝劝他,就说……最近的这些日子,安生一点。若是他依然顽劣,你便责罚于他。至于母后叫那高公公来倒不是针对傅小官,而是母后想要嘱托一下高公公,注意一下这观云城里的安全。” “当真?” “母后骗你作什?” …… …… 时至巳时末,傅小官告别了文帝离开了观云台。 这番聊天令他更加迷糊,文帝对他释放的善意太过——文帝居然一力邀请他来武朝定居,并许诺给他位极人臣之地位! 这太过梦幻,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不是应该聊聊你喜欢吃啥或者你喜欢喝啥这种话题吗? 然而这样的话题一句都没有! 文帝未加铺垫直入主题——这种感觉就像面都未见直接进了洞房,连盖头都未掀开的新娘子直接吹灭了灯,扑倒在床上。 虽然过程很是愉快,但未免让人觉得那新娘子会不会是难以入眼。 文帝说了许多,傅小官分明看见了一张偌大的饼,这一度让他觉得仿佛在梦中,但文帝那张极其诚恳的脸却分明表露出他的热切期盼! 那灼热的眼光与慈爱的神色以至于让他以为自己就像是戏文中写的那种私生子——这让他很是欢乐! 作为一个外来的灵魂,他乐于让这平淡的生活多一些色彩,也乐于在这个世界多抱住一条大腿,所以他没有拒绝文帝的那些善意,他照单全收,当然,前提是如果真在虞朝混不下去。 如果说对虞朝和武朝的感情,他当然是对虞朝更深一些,毕竟已经在虞朝呆了一年,无论是临江还是金陵,都已经留下了他太多的足迹,也耗费了他极大的心血。 西山是他的根据地,无论文帝或者宣帝给他画了多大一张饼,他依然清醒的明白,西山,才是自己以后最大的牌面。 而且他更喜欢金陵的那种小家碧玉,这观云城……实在太高了。 当他回到镜湖别院的时候,虞问筠和董书兰已经到了家,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欢喜的聊着上午侯府之行。 当傅小官坐在她们身旁,虞问筠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我那二姑答应帮我们在观云城寻一处好铺子,她说这观云城内城最繁华之处是洒金大街,中城最繁华之处是甜水巷子,而外城最繁华的地方叫作浣花街。我们的东西二姑也很喜欢,她说这些事物适合放在内城售卖,这内城里住的可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一来有那消费的能力,二来也更容易接受这些东西,所以我和书兰便决定将第一家铺子放在内城。”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事儿你俩看着办就得了。” 董书兰比虞问筠的心儿更细致一些,她看了看傅小官,说了一句:“二公主殿下倒是问起了你。” “她问我什么?”傅小官还以为又是自己的那些诗词文章,没料到董书兰的回道却不是这样子。 “她问……你和武灵儿之间,是不是真有了感情?” 傅小官一怔,连忙摆手说道:“这可真没有,今儿个在武朝那聚华殿上,文帝收回了那道旨意,也就是武灵儿和此次文会的文魁再没关系——那圣旨本就不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当成筹码来赏赐呢?” “哦……”董书兰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颔首,又道:“二公主殿下还说,如果你有空了,可去一趟侯府,她有些事儿要和你单独聊聊。” 这肯定又是关于母亲徐云清的事情。 傅小官想了想,点头应下,他也需要去和虞渔聊聊,自己那母亲,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后邓修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使馆的官员,抬着一口箱子。 “这些是学子们写的文章,他们说……这是大人您在路上给他们布置的课业,让下官送来给您看看。” 傅小官来了兴致,他很想看看在这一百个学子的文章中,有没有几个能够对商业,对格物有独到见解的人。 于是他打开了箱子,一张张仔细的看了起来。 其间春秀送来了饭菜,道院五个弟子和傅小官三人一同在这院子里用了饭。 苏珏本想让傅小官继续练他那轻功,可在看了那一箱子的文章之后放弃了这一想法。 心想这小师弟真不是练武之人。 那只乌鸦他已经放了出去,过些日子才能收到师傅的回信,但他相信师傅是一定会收傅小官为真正的关门弟子的——虽说这个弟子在武道上面着实没有前途,可对于道院而言,这个师弟却无比重要。 所谓江湖,终究还是在这大陆之中。而道院,也不过是江湖小小的一份子。 道院宣扬的宗旨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追求的是人与世界共存,所以道院在乱世出世。 既然要出世,自然就得有应世之人,师傅诸多安排皆是围绕着傅小官,他当然看中的是傅小官在这个俗世中的不凡。 傅小官放下碗筷继续看着那些文章,忽然眼睛一亮! 第三百二十章 格物说与货币论 傅小官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喜色。 董书兰好奇的问道:“好文章?” “好文章!”傅小官点了点头,弹了弹这张纸,欣然道:“一百个学子里面出了这么一篇好文章,就不枉我一路给他们洗脑、额,不,给他们灌输新的理念。” 他的视线落在了这篇文章的末尾,署名是陈束,他记得这个少年,一路上这陈束对格物表现的极为有兴趣,从这篇文章便可以看出他着实用了很大的心思。 这篇文章叫格物说。 它从生活中的一些例子开始,比如家家户户都会做的生火做饭。 柴火燃烧产生了火焰,但为什么这火能够将锅里的水烧开? 这在现代人看来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但在这个时代,却从没有任何一个人思考过这是为什么。 但陈束却在这文章里问出了为什么,并作出了他的解答: “我以为,火在燃烧的过程中产生了热,我们都能感觉到火释放的热。这热烧在锅底,通过锅底传递到了锅里的水中。 锅里的水受到了持续的火焰加热,然后便会沸腾,里面的食材同样受到了这热的影响,于是它们在沸腾中变熟。 为了更加清晰的认识这种热,我借用了老师常说的一个词:量化,将这热命名为热量。那么多少热量才能够将锅里的水沸腾呢? 这需要试验,此问题待回国之后再行解决。 在水沸腾的时候又产生了一个现象——我发现有大量的水雾从锅盖处溢出,这说明这种热量在释放。若是用茶壶煮水,我们便能发现壶盖会被顶开少许,我以为这种热在释放的过程中会产生出一种力量,姑且将之称为热力。正是因为这种热力的作用,才会将壶盖顶开,如果我们将这壶密封起来不让这热力传递出去,并且对它持续加热,它最终会不会爆炸?这个问题也需要试验来验证,待回国之后再行解决。 既然将水烧开能够产生出这样的一种力,如果这种力足够大,比如有牛的力气那么大,是不是可以设计出一种器物,来取代牛马? …… 我想天下万物都有其因,比如火能够将水烧开,比如船能够浮在水面而石头却会沉下去,又比如四季的变迁从不受任何人的影响等等。 老师说所谓格物,便是追求这万物之因,寻求其中的道理,然后加以应用,便产生了对应的工具。我以为正是因为工具的不断改良,才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与发展! 接下来我想要先研究的是,这热量产生的热力如何应用到生活之中。” 这是对力的粗浅认识,但傅小官在这篇文章中看见的是智慧以及希望。 看来得指点一下这个陈束,万一他能够弄出蒸汽机来……这个时代的发展那可是飞跃的! 无论如何得试试! 如果从金陵修一条铁路去临江,坐着火车唱着歌,想想都不要太美丽。 他将这篇文章放在了一旁,又拿起了剩下的文章看了起来。 其中又有几篇落入了他的眼里,皆是对格物之认识,并没有陈束那般深刻,却也有可取之处。 然后有几篇关于经济以及商业的文章,颇有新颖之处,但不足以令傅小官刮目相看。 他将这些能够入眼的文章都放在了另一边,这一看就到了申时,还剩下几篇文章。 他又拿起了一张,这篇文章名为货币论。 单单这个名字,就让他心里一喜,然后他便看了下去, “吾以为如何在两国的商业竞争中脱颖而出,其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对货币的掌控权。” 开篇明义,而且一针见血,好极! “放眼而今天下,各国铸币无非三种,金、银、铜。其中以金最贵,这是因为金这种矿物各国的矿脉有限,开采量也有限,而银次之,以铜最为易得。故铜钱最便宜,也在市面流通最广。 细看千年历史,人类的交易方式从最初的以物易物渐渐的演变至今,而成了以钱买物,以物卖钱,虽然以物易物的方式依然存在,却不再是主流。 而货币在这交易中起到了与物品相等的作用,我将之称为等价物。 货币方便了交易,这是因为它的流通更为方便,也在千年历史上得到了所有国家的认可。 如果大虞掌控着足够的金银,就能从各国买到需要的商品。大虞之疆域在四国中最为广阔,定然有许多的金矿并未曾被发现,吾以为当派出专业的人才去探寻金矿,有了金,就是有了物。如果有足够的金,甚至可以卖下整个世界! …… 那么如果探寻不到金矿,大虞又该怎么办呢? 我以为当大力发展国内商业贸易,在国策上,从重农转为重商,商业的繁荣才能促成税赋的增加,税赋是以银钱的方式收取,国库中便会有更多的银钱,国家就能够用这些银钱去别国买到需要的商品。 商业的大力发展必然推动格物的进步,因为商人需要生产出更多的商品,就需要更先进的器具。当更先进的器具产生之后,商品的产量增加,成本降低,却又是别国所需,那么卖给别国,就能够获取更多的利益……” 洋洋洒洒一篇文章,确实论述了货币的重要性,也提出了别的方法,在傅小官看来其中当然还有许多瑕疵,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少年而言,已经是瑕不掩瑜的好文章了。 他看向了这篇文章的署名,不是秦文哲,而是商梁。 看来中书令商余是花了心思教育他这个孙子的。 随后剩下的几篇文章看完,唯有一份让他眼前又是一亮。 这个文章没多少字,言简意赅。 “商业竞争欲脱颖而出,我以为当有强大军事!” “若是有强大的军队,直接入侵夷国,将其洗掠一番,我朝国库定然充盈。” “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若是有哪国敢不卖……那就抢他丫的!” “如此一来,虞朝自然脱颖而出。” 傅小官看了看这文章的名字——上官淼,他笑了起来,也将这文章放在了选中的一批里。 这是很有道理的文章,资本这个东西的积累,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高圆圆 前世关于资本的掠夺最有名的当然是西班牙。 哥伦布在发现美洲大陆之后,通过战争几乎征服了整个美洲大陆,掠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让它的国力一时无两,也让它成为了前世历史上第一批真正意义的全球帝国之一。 所以傅小官曾经对董康平说过,要想解决银子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抢! 当然虞国而今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可这并不妨碍傅小官对这个想法的记挂,如果虞朝的工业能够发展起来,有了坚船利炮,说不定还真能去干干这种事情。 他将一应文章分别收好,决定明天让选中的这几个学子来一趟镜湖山庄,他需要给他们开开小灶。 另外,他还得去一趟断水桥巷,当然不是去拜访荒人的使馆,而是要去拜访一下那三个小国的使馆。 出海口,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虽然他现在还用不着,但以后万一要用到呢? 二师兄高圆圆从始至终除了吃饭,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傅小官。 他觉得这个小师弟必须是小师弟,如果师傅不收——那就是师傅瞎了眼! 他没有文化,三岁那年母亲病逝,随后父亲续了弦。 因为他的饭量实在太大,导致他那个在平陵邑当了个小小胥吏的爹实在供养不起他,再加上后娘的尖酸刻薄,结果就是他被赶出了家门。 那一年,他才仅仅六岁。 而后他和道院的孤儿们没什么两样,流浪世间两年,活生生饿得瘦成了皮包骨头。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饿死的时候,师傅出现了,就因为一个许诺——饭管饱,他便跟随师傅去了道院,成了道院的二师兄。 师傅有教过他功课,但是,他仅仅对吃的有兴趣。所以就算是字,他所认识的也不多。 但这并不妨碍他极度仰慕有文化的人,因为自幼根植于心的一个念头就是:文化人,才能够吃饱饭! 你看那高门大阀。 你看那锦衣罗缎。 你看那八抬大轿。 你看那前呼后拥。 他们……都是读了许多书的人! 就算是将军,能够开牙建府的将军,也一定是读过书的将军才行! 而且他早已发现了一个现象,书读得越高,那户人家的门楣就越是高大光鲜。 他曾经就在永宁城呆了大半年,他仔仔细细的看过那些门楣,虽然字不认得,但是他知道门楣越高,门楣上的字越大越光鲜,这户人家一定有人当大官。 他现在不知道傅府的门楣究竟有多高多大,但他看着傅小官如此专注的审阅那些文章,就莫名觉得这小子好厉害! 再加上平日里大师兄寄到观里去的不多的信件,他听过一些关于傅小官的事情,此刻再一印证,就愈发觉得这小子好厉害! 在高圆圆的心里,能够被他评为好厉害的人不多——道观的观主,他的师傅算一个,而第二个却不是大师兄,而是苏苏! 苏苏弹琴好厉害! 就因为六师妹苏苏的琴音,他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鸟,烤着吃,炒着吃,焖着吃……直到道院方圆百里再无鸟,苏苏也便在那时候出观了,他再也没有吃到过鸟。 现在有了第三个他认为好厉害的人,自然就是这小师弟傅小官。 当傅小官将那些文章分门别类放好之后,他那巨大的身躯向前一俯,那张肥头大耳的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于是,傅小官骇人发现二师兄之笑……简直能够吓死人! 二师兄的眼睛没了,鼻子剩下了一丢丢,那张大嘴的嘴角牵扯去了耳根子处——这厮若不是道院的二师兄高圆圆,他定会以为这是弥勒佛降世! 你本为佛,为何修道? 高圆圆笑眯眯说话了:“小师弟,这些东西……是干哈的?” 苏苏瞟了二师兄一眼。 苏柔抬起了那双细细的眼看了看二师兄。 苏珏假咳了一声,正了正冠帽。 而四师兄苏冰冰忽然散发出一股凉意,令董书兰和虞问筠打了个寒颤。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个二师兄可牛皮了,居然能够用两根手指夹住剑林那长老的剑! “这些东西是我的学生写的,放在左边的表示写得还行,放在右边的表示不合格。好的文章要给别的学生去传阅,而不合格的文章……” 高云云那大手“啪……!”的一声拍在了石桌子上:“我知道,不合格的文章要打屁股!” 傅小官陡然一惊,却不是因为他这句话,而是那石桌子居然在二师兄随意的一巴掌之下,碎了! 这特么的! 这可是我的财产! 用汉白玉做的呀,你丫就这样给我拍碎了? 若是这一巴掌落在楼柱上,是不是那楼也就倒了? 随着这石桌乒乒乓乓碎了一地,高圆圆才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小师弟,我真不是故意的。” “额,没事,你别拍那些楼就好,不然塌了不好修。” 高圆圆因为傅小官的谅解而大喜,说道:“这个你放心,自从我将咱道观的那处七窍玲珑塔给拍垮了之后,师傅就将我关在了思过崖,关了足足半年!从那以后,我绝不会拍楼拍塔什么的。” 这就好! 傅小官觉得观主教育有方,可随后苏苏却说了一句话,让傅小官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可是,二师兄,自那以后,你喜欢拍树,拍石头,还……拍人!” 这二师兄的爱好太过奇葩,关键是这厮下手貌似不知道轻重,道院里可都是高手,他拍拍还无所谓,我这刚刚入流的小身板,他这一巴掌下来,可非得打个骨折不可。 所以傅小官顿时严肃的对高圆圆说道:“二师兄,拍敌人可以,自己人,你可别乱拍。” 高圆圆看着傅小官那慎重的表情,心想:他读的书多,那他说的话自然最有道理,我便听他的。 所以他点了点头,只是这头点的着实轻微,也很艰难,因为他的脖子太短,还太粗! 就在这时,敬业的门房宁思颜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他就站在门口吼了一嗓子:“傅小官,有人前来拜访,接客!” 就像个专业的老鸨一样! 第三百二十二章 摘星台 进来的是樊国十三皇子樊天宁和佛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枯蝉。 樊天宁远远便拱手一礼,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说句实在话,我现在才知道钱多,真是任性!这镜湖山庄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傅兄这才来观云城,居然就置办了如此大的一份家业,着实令在下汗颜!” 傅小官也已经起身,他也拱手一礼,笑道:“你堂堂樊国的皇子,说这话岂不是打我脸么?” 樊天宁站在了傅小官的身边,他首先看了看那碎了一地的石块,有些诧异,视线又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说来你不信,莫要说要我拿出一百万两现银,就是十万两,我也是拿不出来的。看来这地主还是有搞头,回去之后我得请求父皇赶紧给我一个封地,我也去当那地主得了,不过……在当地主之前,我可得好生向你取取经。” 傅小官哈哈大笑,“这处地方是我爹买的,你爹可是皇帝,拼爹我哪里拼得过你!你那地主想怎么当就怎么当,无论怎么当,都是妥妥的。” “我可不管,若是有暇去了虞朝,我还真要去你的地方瞧瞧。” “自然欢迎……这桌子不行,破了,里面请坐。” “我可是想去摘星台坐坐,来的时候有些匆忙,按说这也算是你的乔迁,却没带礼物,但是我定了一桌仙客来的席面,呆会我的扈从会送来,我们就在那摘星台上赏星赏月赏美酒,如何?” 说起了这摘星台,傅小官等人还没空上去看看,此刻天色将晚,既然樊天宁提起,正好一同去看看。 只不过…… 傅小官看了看二师兄,对樊天宁说了一句:“一桌席面不够。” 樊天宁一怔,也就是十来个人啊,为何不够? 然后他看向了高圆圆,顿时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颇为歉意的一笑,“那便再定一桌送来,只是,这事儿……” 随他而来的只有枯蝉,枯蝉是佛宗宗主的弟子,和他并不是主仆关系,他又想和傅小官聊聊天,那谁去才合适? 倚在门口正在喝酒的宁思颜说话了,“哎……那就只好我去一趟了,不过得先给你说一声,我得在仙客来取两箱西山天醇,算是路费,如何?” 樊天宁并不知道他就是此间曾经的主人,但是看宁思颜倚着那门的随意模样,可不是个正经的门房——谁家的门房敢如此大胆? 所以他立马对宁思颜拱了拱手,“可就辛苦兄台跑一趟了。” 宁思颜扬了扬眉头转身离开,傅小官便带着一行人往摘星台而去。 摘星台位于镜湖山庄后面的一处山上。 这山虽然不算高,可是观云城这地方本来就很高了。 山下立着一个石头,石头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颜山二字,想来是宁伐天写的,取的是颜如玉的颜字。 上山的路全是由汉白玉铺成的台阶,这台阶就在苍松翠竹之间蜿蜒,这里的光线顿时暗淡,隐约看见路旁有许多的旗杆,旗杆上挂着一盏盏灯笼。 傅小官抬头望去,心想这玩意若是全部点亮,倒不失为一道靓丽风景。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苏冰冰已经飞了起来,轻飘飘落在了旗杆上,向灯笼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取出了火折子——这灯笼里居然有满满的灯油! 灯芯也是尚好,甚至一次都未曾用过。 他一路飞去,点燃了一路的灯,然后回到了傅小官的身边,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黑。” 苏苏一听,便看了四师兄一眼,心想他明明是怕黑! 这颜山的顶上是一处宽阔的平台,而那摘星台便在这平台的中间。 傅小官四下打量了一下,平台的四周是汉白玉雕花围栏,这地面居然也是用汉白玉铺就而成——这般手笔,究竟是以前的皇室所为还是宁伐天买下这地方之后所建? 他愈发觉得胖子老爹这一百万两银子花得值当,心想自己在凤临山设计的那处湖中别业与这里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四师兄苏冰冰可没去欣赏这些,他貌似喜欢点火。 他将这一大群的灯笼统统点亮,然后去了那摘星台,于是傅小官等人便看见那摘星台一层一层的亮了起来,极为壮观,令人震撼! 枯蝉仰望着这摘星台,忽然冒出了两个字:“真像!” 傅小官一怔,问道:“真像什么?” “真像七宝塔!” 所谓七宝塔,在《法华经、见宝塔品》有述:尔时佛前有七宝塔,高五百由旬,纵横二百五十余旬,从地踊出住在空中。种种宝物而庄较之,五千栏楯,龛室千万……! 若是形容这摘星台之大倒是贴切,可传说中的七宝塔却是佛教安放历代高僧舍利的地方,这就不合适了。 傅小官倒没有去为这事辩解,一行人进入了摘星台里,拾级而上,才发现这中间居然是实心的——楼梯环绕而上,却没有分层,外面的墙上有许多窗,而里面……居然是石头筑成的墙! 直到他们走出了楼梯,站在了这台顶,才知道这摘星台上,大得可以跑马! 其上有楼阁九处,有花园三处,有假山两处,还有一面湖! 所有人为之震撼! 才知道作为观云城的三台之一,它果然名不虚传! 傅小官一行去了湖中的那处亭台,便看见这亭台上写着两个大字:云庭! 不是亭,是庭! 作何解? 傅小官不得知。 他们在云庭里面靠湖的一张桌子前坐下,这里面有三张放好的木桌,空间还极为宽敞,傅小官仅仅扫了一眼,便算出若是要举办宴席,这里面至少可以再安放十张大圆桌。 想起临江闲亲王的上林洲,自己以前觉得那地方太好。可若是比起这地方,上林洲却不堪一提! 他的视线投向了窗外,上面是仿佛伸手可摘的灿烂星辰,而下面—— 下面隐约可见乳白云雾,却不知那是云,还是雾。 “摘星台距今已经有四百三十年历史,曾经是武朝祭天之处。”樊天宁极为感慨,“后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宁思颜的剑 傅小官看向了樊天宁。 等了许久,樊天宁才徐徐开口,又道:“大致是百余年前,武朝内乱。有三十余万黄衫军攻入了离落高原,与武朝十余万禁军在离落高原一战。” “那一战便是武朝历史上有名的天罚之战。” “按照道理,十余万禁卫军是没可能抵挡三十余万黄衫军的——那不是守城之战,而是离落高原双方展开的大会战。” “可那一战,禁军胜了,而胜利的原因是因为离落高原南边的那座常年积雪的名为大雪山的山神发了怒!” “三十余万黄衫军的大本营就在大雪山下,而就在会战即将开始的时刻,所有离落高原上的人,都看见了一幕奇异的景象,后世的人们将之称为日照金山!” “就在所有人震惊于日照金山的奇观时,天上有轰然雷鸣之声响起,随后便见那大雪山上的雪如狂潮一般奔涌而下。” 傅小官一怔,雪崩! “天罚就这那一刻开始!” “三十余万黄衫军行大逆之事,惊扰了上天,上天降下神罚,山神抖动了他的身体,那狂潮积雪顿时吞没了黄衫军的大本营,仅仅只跑出来了数千骑兵。” “三十万人祭奠了山神,武朝十年内乱因此而平息,自那以后,这祭天的地方,便改在了大雪山下。” “而今的大雪山下有一处武朝祭天的巨大神庙,所以这摘星台也就不再承担祭天之功能,而后被划入了这镜湖山庄,却成了你独有的私产。” 樊天宁摇了摇头,“世事难料啊!” 傅小官想的却是那神庙建在大雪山下,若是再来一场雪崩……这特么该算是天罚呢还是人祸? 若是发生在虞朝,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劝陛下废了那神庙,可这事儿发生在武朝,哪怕文帝对他释放了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巨大善意,可他明白他根本无法说服文帝。 关于神这个东西,在古人的心里,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所谓天命神授,这是皇权的最高旨意——老子为什么是皇帝?因为这是神授予我的!所以尔等皆是臣,所以《诗经、小雅、北山》才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是皇帝统治天下的根据,凭他傅小官这身本事,他当然无法和神抗衡,若是他真敢对文帝说出将那神庙给拆了,估计文帝立马就会翻脸把他给拆了。 所以这念头他连闪都没有闪一下。 若真那么巧恰逢文帝去祭天发生了大雪崩,这也只能说是天意! 樊天宁将这故事讲完,感慨了一番之后问到了昨日傍晚发生在近水楼的事。 “昨儿下午那高衙内倒是来过樊国使馆请了我,但我有点事情并没有去,而后听说你和他发生了冲突——他那爹你可得当心着点!厂公高显可非易于之辈,此人手段极为阴狠,内厂有绣衣使上万,他还网罗了许多江湖高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傅小官点了点头,高衙内吃了那亏,他那爹是极有可能寻了机会找回那场子的。 樊天宁的扈从送来了来自仙客来的两座席面,二师兄高圆圆独占一席,其余人等围坐一席,傅小官看了一眼来人,才发现宁思颜没有上来。 他们在这摘星台上愉快的吃着酒,宁思颜此刻正躺在门口那小楼外面的椅子上,手里拧着他那巨大的酒馕,仰望着璀璨星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这少年一直看着宁思颜,说了一句话:“你的剑……只怕已经生了锈!” 宁思颜嘴角儿一翘,却答非所问的问了一句:“北望川……是不是也去了落梅山?” 那少年眉头一皱,“家师去哪里弟子不敢问,但家师临行前却说,道院的苏苏来了观云城,家师与观主的十年之约便在今岁,我要进去找苏苏比试,你拦我是何意思?” 宁思颜喝了一口酒,砸吧了两下嘴,“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这镜湖山庄的,我既然是这里的门房,当然要为他守好这处的门。” 这少年居然是北望川的弟子晏归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轻蔑一笑。“堂堂宁思颜,居然沉沦到给虞朝的傅小官当门房这样的地步,你可真是为我武朝人长了脸。” 宁思颜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甚至他脸上的神色依然淡然。 他没有再说话,依然望着星空,似乎觉得那些星星无比的美丽。 晏归来取下了背着的那张弓,搭上了一支箭羽,指向了宁思颜,“我若是非得进去,你是否会拔出你的剑?” 他的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银光一闪——仅仅是一闪,便听见了“锵……!”的一声。 那是长剑归鞘发出的声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有冷汗流了下来—— 他搭在弓上箭,居然被那银光给劈断,而他却连宁思颜是如何拔的剑都未曾看清! 宁思颜的剑非但没有生锈,反而比以往更加锋锐,这让他一瞬间才明白彼此之间天堑般的差距,才明白宁思颜居然即将踏入圣阶的那门槛! 宁伐天因为极于情故而极于剑。 宁思颜却因为忘了情故而忘了剑! 这不是晏归来看出来的,这两句评语是他的师傅北望川所说的! “若是宁思颜彻底忘了剑,他才能成为真正的武道圣者。” 此刻的宁思颜显然并没有全忘,因为他出了剑,并产生了剑痕,那么,他真的能忘了跟随他这么些年的剑吗? 晏归来收弓,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镜湖山庄,宁思颜却起身捡起了地上的断箭,他看了许久,又躺在了椅子上,喝着酒,看着天上的星空。 对于傅小官的了解依然是皮毛,可他忽然很是欣赏这小子。 一来是因为他在那副《悲伤的鸳鸯》上作了《折桂令》这一首精妙的词,二来,他很是好奇天下四大圣地之一的道院,为什么会派了那么多弟子跟随在了傅小官的身边? “要不,我也把命卖给他算了?” “北望川,我等你养好伤!” 第三百二十四章 高公公的棋 武朝皇城。 正阳宫后花园的澜月轩里。 一柱檀香悠悠而燃,其烟如柱,其味芬芳。 武朝皇后萧嫱此刻正在与内厂厂公高显对弈。 萧皇后执白棋此刻落下了一子,堵住了高公公的一条大龙,她抬起凤眼看了看高公公,“你这奴才,心思儿放去了哪里?” 高公公随意的在棋秤上落下一子,说道:“今儿上午,大朝会结束,陛下与傅小官在观云台对话了一个半时辰。” 萧皇后慵懒的伸展了一下腰肢,脸上并没有丝毫异样,她甚至又在棋秤上落下了一字,彻底断了高公公这条大龙的命脉。 “他究竟是不是陛下的儿子?” 高公公手里捏着一枚棋子,却未曾落下。 “奴才一直在寻找当年陛下的起居录,但是那三年的记录却无故丢失。所以……奴才不敢妄断傅小官就是陛下与徐云清的儿子。” 萧皇后没有说话,视线变得沉重了少许,高公公低声又道:“娘娘就不对上午陛下与傅小官之间的谈话感兴趣?” “那就说来听听。” “陛下与傅小官相谈甚欢,并极力邀请傅小官久居观云城,而且……陛下还许诺了傅小官位极人臣之地位!” 萧皇后这才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么看来,傅小官就是那孽种无疑! 陛下如此青睐傅小官,这对于太子而言可不是个好事。 这太子也不是个省心的东西,都已经十四岁了,却不思上进,不关心社稷民生,偏偏喜欢流连于十里平湖……若是傅小官真的留在了观云城,凭着那厮的名声手段,陛下定然对他更加喜欢,若是有一天陛下让傅小官去拜了太庙归入皇室族谱金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真到了那时候……这太子之位,只怕就要让给他了! “若本宫要傅小官死,你怎么看?” 高公公手里的棋子再次落下,“奴才不敢瞒娘娘,未时陛下召见了奴才,却是要傅小官活。” 萧皇后的手微微一抖,捏在她拇指和中指间的那枚白色棋子居然化成了齑粉! 她看着那些齑粉洒落在棋桌上,抬起那只手,轻轻的一吹,两指间残留的齑粉吹了高公公一脸。 “我萧家可对得住你?” 这句话萧皇后看似说的极为随意,可高公公却感觉到了山一般大的压力。 他慌忙站起,噗通一下跪在了萧皇后的面前,惶恐的回道:“当年若没有娘娘相救,奴才早已身死化为白骨一堆,对于娘娘之天大恩情,高显没齿难忘!” 萧皇后徐徐站了起来,却没有去将高公公扶起,而是来到了窗前。 “这些年来,你也算争气,本宫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现在本宫问你一句,若是傅小官真改成了姓武,并且成了东宫的主人,你认为凭着他的手段,你这内厂的厂公,可还能坐得安稳?” 高公公心里一惊,对于傅小官的了解他当然极为深刻。 虽然十二监并不负责国外的情报,但是因为和右相卓一行之间的配合,他通过天机阁可是掌握着傅小官所有的情况, 那厮可非易于之人! 就在他心思百转之时,萧皇后又说话了:“去岁,傅小官刚刚在虞朝金陵冒了个头,右相便安排了劫持傅小官之事。本宫问你两个问题,其一,若是傅小官知道了你也是那件事的背后主要人物之一,他会放过你吗?其二,你莫要以为本宫深处这深宫之中,就不知晓那些事。本宫现在也开诚布公的对你讲,那件事,就是本宫令卓一行做的!” 高公公豁然抬头,连忙又低了下去,这么说,皇后早就知道了傅小官可能的身份? 她早已想要除掉傅小官,可那次却未能成功。 那么虞朝的那人,可否也是娘娘早已布下的棋子? “虞朝四皇子是个聪明人,可他并不知道傅小官这可能的身份。而傅小官在虞朝上京就是个危险人物,大皇子虞问天为什么会去了北部边军?紫金山帝陵之事难道真的是宣帝演的一出戏?” “不,大皇子是真的发动了帝陵事件,而傅小官为宣帝出了那主意,这才让虞问天活了下来去了北边。可同时,虞问天失去了问鼎虞朝的机会。这对四皇子看似有利,可实则……虞问书也很清楚,尚贵妃升为尚皇后,那么五皇子虞问道便有了一争储君的机会。” “这一切看似虞朝皇权之争,可若是仔细的去捋一捋,便会发现其中皆有傅小官的影子。” 萧皇后转过身来,看向了依然跪在地上的高公公,“傅小官之心机,可不是像太子那么简单!他若不死,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这观云城会出什么大事,你现在明白本宫的意思了吗?” 高公公磕头说道:“奴才明白。” “本宫希望这事你能够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可是本宫的体己人了,本宫不想你再次失手,也不想你有把柄落在了陛下的手上……另外本宫再告诉你一件事,陛下那三年的起居录,恐怕在太后的手里。” “本宫希望……在四月初十太后的寿辰上,能够给那老家伙一个天大的惊喜!” 高公公心里又是一紧,萧皇后却又转过身望向了窗外的星空。 “你说……要是在她的寿辰上将她吓死了,本宫的日子是不是就再无阴霾?” 这话高公公当然不敢接,也不能接! 当朝奚太后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自十六岁成为先帝皇后,执掌后宫至今已经四十四年。 这四十四年里,死在她手里的嫔妃可不少,死在她手里的大臣,可也不少! 当今天子文帝能够坐在这张龙椅上,可以说便是奚太后一手之功劳。 “起来吧。” “谢娘娘!” 高公公站了起来,萧皇后依然望着星空,“棋秤就在那里,至于你若是想赢了这一局,那便用点心去落子。若是输了……” “那就是满盘皆输了!” “奴才明白,奴才这一子,就落在寒灵寺!” 寒灵寺正在修葺,这当然是极好的机会。 萧皇后淡然一笑,“不要怕死人,就算那些学子们死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卓一行的茶 观云城内城,凌云巷。 这里并不是观云城的繁华街巷,正好相反,它极为幽静。 右相府就坐落在这条街巷的中间,占地极大,有古木参天,掩映楼阁憧憧,清幽雅致,却又大气磅礴。 就在这右相府的主宅书房里,武朝权势倾天的右相卓一行正在认认真真的煮着一壶茶。 能够在他这书房里饮茶的人,放眼整个武朝也屈指可数,此刻便正有那么一位,正随意的坐在他的面前。 同样是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他是天机阁阁主,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周同同! “那小子倒是有点本事,居然查到了我的头上,同同啊,昨儿那小子在聚华殿上对老夫说的那番话,你可也是听着的,你怎么想?” 周同同哈哈一笑,“我能怎么想?就像现在这样,躺着想。” 卓一行微微扬眉,“那老太监去了正阳殿。” “水温正好,快快下茶……他去就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陛下那三年的起居录,还是不知下落?” 周同同忽然坐了起来,一把将卓一行手里的茶叶抢过,将火关得小了一些,从茶叶罐子里取了五条长长的茶叶放进了茶壶中。 “这可是来自樊国的佛手!……那三年的起居录,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执着的去找寻。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但我依然还是那个看法——傅小官的身份根本不重要!” 卓一行抬眼看了看周同同,说了两个字:“理由?” “而今太子已经入主东宫四年,虽然不堪,却也无大错,而傅小官生于虞朝长于虞朝,按照天机阁情报,此子对权利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要不去招惹他,他并不会胡乱咬人。” 卓一行皱起了眉头,“可若他真是陛下的儿子呢?陛下若是真认了这个儿子呢?” 周同同一声叹息:“都这么多年了,陛下若是要认,何须等到今日?另外……不妨告诉你,那三年的起居录,一直在太后的手里。” 也就是说,傅小官的身份,事实上陛下早就知道! 那么太后将那三年的起居录拿去……这意思是不想这个私生子回来认祖归宗? “所以你干的那些破事,反而令陛下担心——陛下是个痴情的种子,这你我乃至百官都是知道的。而此次文会,也正是因为你和萧皇后干的那些破事而起……适得其反,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卓一行眉头皱得更紧,他不过是为了将那隐患消弭于无形。这个隐患来自于宫里早几年的一个流言,说文帝少年痴情,在金陵与徐云清……,而后生下一子,其名傅小官! 而后他自然派了人去临江查探,得到的消息是这傅小官为临江一纨绔,不懂诗词文章,不修四书五经,爱好寻欢作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废材这一灿烂光芒。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值得他去出手,心想就算是陛下知道,陛下也绝对不会将这样的私生子告知天下。 所以无论是他还是萧皇后,都没有再关注过傅小官,却未曾料到就在去岁,这个金光闪闪的废材突然就出名了。 他居然作出了了不得的诗文,居然成了临江的大才子,而且他的那首《水调歌头》还留在了千碑石甲字第一列! 这让他和萧皇后大吃了一惊,二人重新正视了傅小官,对此的看法一致——傅小官隐瞒了足足十六年! 此子之心机,着实可怕! 于是,有了去岁在金陵的第一次劫持。 当时劫持傅小官,并不是想要将他杀死,而是想要秘密的送回武朝,因为无论是他卓一行还是萧皇后,都很想瞧瞧这个隐忍了十六年的少年究竟长得像什么模样。 当然傅小官最后还是得死,只是这死之前,却要了了他们心中的那份好奇。 最后这事儿当然失败了,然后有了陛下要在今朝召开天下文会的事情——按照周同同所言,那次劫持陛下是知道的,那么陛下的视线显然也落在了三千里之外的那个私生子的身上! 难不成真是因为那次劫持,才导致了陛下改变了心意? 卓一行沉默数息,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三年的起居录就在太后手里?” “太后在今岁二月二去过观云台,她老人家亲口所言。” 卓一行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么多年过去,太后为什么会在今年的二月二说出那三年起居录的下落? 没有见到那份起居录,对于傅小官的身份就无法确认,当然,卓一行与萧皇后的想法类似,傅小官的存在,给武朝的庙堂带来了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尤其是现在名满天下的傅小官,他在学子和百姓之中的声望太高,比之太子……实在太过于璀璨。 这么多年过去太后才说出了那起居录的下落,这释放了一个令卓一行极为不安的信号:太后认可了那个私生子!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陛下会不会亲口承认? 甚至陛下会不会领傅小官去祭拜太庙入了皇室金册? 可既然陛下早就知道傅小官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又要下了那样一道圣旨将武灵儿许配给此次文魁之魁首? 难不成是为了迷惑萧皇后和我? 曾经以为陛下的这道圣旨太过草率——万一傅小官没死,万一他真的是陛下的儿子,万一他还夺了那魁首,这该怎么办? 可此刻在听到周同同的这番话之后,卓一行明白了这就是陛下所布的迷魂阵。 他的心渐渐沉入谷底,却又极为不甘的问了一句: “当年陛下再去金陵,确定与徐云清有了关系?” “你这是在质疑我天机阁的能力!” 周同同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过去,独自端起,眯着眼深深的嗅了一口,“陛下与徐云清不但有了关系,徐云清还确确实实怀上了陛下的龙种。” “就笃定是傅小官?” 周同同看向了卓一行,“不然你以为还能有谁?” 或许是为了彻底打消卓一行再次犯险的念头,周同同又说道: “徐云清生产的那段时间,虞朝尚皇后将她接去了宫里,由定国侯之妻虞渔殿下亲自陪伴,还有清风细雨楼的人十二时辰严密的守着,而其中,正好有我的人!” “尚皇后和虞渔殿下?” “对!” 卓一行端着茶盏站了起来,在这书房中来回的走了几步,“也就是说,尚皇后和虞渔殿下这两人是一定知道徐云清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谁?” “事实上知道那孩子的还有虞朝的太后,只不过她死了,而今这天下,除了太后和陛下以及你我,恐怕还真只有尚皇后和虞渔殿下以及宣帝知道那孩子就是傅小官。” “傅大官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你别问。” 卓一行品了一口茶,却丝毫未曾品出这茶的味道。 他的心思完全没有在这茶上,而是又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萧皇后可是会对傅小官动手的。” “你头发白的比我快,还比我稀疏,这是有原因的。陛下既然和傅小官在观云台聊得那么愉快,他当然不会看着傅小官死在观云城。” 卓一行这次沉默了许久,又坐在了茶桌前,盯着周同同摇了摇头。 “这次你恐怕错了,我比谁都了解萧皇后!” 周同同微微一怔,才想起这观云城里卓家和萧家的关系可不一般。 可随后他淡然一笑,“你或许了解萧皇后,可陛下作为萧皇后的丈夫……只怕他比你了解得更深入一些。” “其实,我倒是真希望傅小官死在萧皇后的手里!在陛下未曾宣布他的身份之前!” 这话很好理解,陛下没有对天下宣布傅小官的真实身份,那么在天下人看来,傅小官当然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他死了,最多是这个世界少了一个才子。 而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才子。 一旦傅小官死,萧皇后就会心安,东宫那位虽然顽劣,但帝位能够稳定传承,这对于武朝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同同抬眼看了看卓一行,“我真的很佩服你,去岁傅小官刚刚冒个头,你就刺出了一剑。傅小官来武朝,在边城时候,你刺出了第二剑。作为老友,我得慎重的告诉你一句,千万不要再出第三剑!” 卓一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周同同的意思。 陛下很喜欢傅小官,自己的两次动作陛下肯定知道,虽然未曾怪罪,但若是再有第三次——陛下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这武朝终究姓武而不姓萧,所以他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心想那高太监只怕这次会翻了船。 “你说……尚皇后和宣帝隐瞒徐云清那孩子的意图,难不成想要威胁陛下?” 周同同却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你能不能不要将视线落在那破事上面?四月初十太后的寿辰以及四月初九的陛下登基十年祭天大典,这才是你我目前的大事。” 他又倒了一杯茶,“甚至你可以关注一下文会,现在距离三月二十五寒食节还剩下仅仅七天,这些事才是重点。” “你这茶很好,这一罐我带走了。” 周同同起身,又说了一句:“至于傅小官,若是萧皇后规规矩矩,傅小官依然就是那个才子傅小官,可若是萧皇后还是不规矩……!”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是他请来的门房 宣历九年三月十九,这是傅小官一行抵达观云城的第三天。 昨夜在摘星台喝了不少,他乡未曾遇故知,仅仅是因为樊天宁那家伙想喝。 作为樊国的十三皇子,樊天宁很是郁闷,他渴望像傅小官这样自由,他讨厌宫里的那些明争暗斗,甚至他居然在喝醉了之后说想要出家随佛宗宗主大人修禅……傅小官当时就看见枯蝉那一脸鄙夷的模样。 后面他问了问枯蝉,才知道这枯蝉和樊天宁正好相反——枯蝉无意修禅,却被迫事佛。樊天宁有意修禅,却与佛无缘。 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傅小官不知道,也没那心思去知道。 反正最后樊天宁大醉,此刻就歇息在他这处院子的客房里。 一如既往,傅小官围绕着镜湖跑了三圈,这用了他半个时辰。 随后他又在院子里正儿八经的打了一遍太极,苏珏来到了院子中,他开始锻炼那该死的恐高! 他飞落了不知道多少次,忽然感觉好了一些,因为飞上去之后脑子晕得没那么厉害。 心里一喜,知道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他忘记了今儿个得去一趟虞朝使馆——本打算将写了那几篇好文章的学生叫到这里来,后面觉得不妥,别的学生也需要听听,万一开了窍呢? 所以他本来是决定今儿上午去使馆的。 他在这院落里一飞就飞到了辰时末,樊天宁起床走了出来,看着一蹦一跳的傅小官,脸上顿时写满了惊讶——傅兄活得真精彩! 文能落笔成书,武能一跳三丈! 就是落地的姿势不太美好,居然还需要一个人接……他是不是对这轻功有什么误解? 樊天宁未曾习武,因为国师说他不是习武的料! 这一度让他很沮丧,这么些年过去,倒是看开了。 枯蝉背着那极有卖相的禅杖棍子也站在院子里,也看着傅小官一飞一落,心里也很是羡慕——他至今未曾开窍,所以他和凡人毫无区别。 若是能飞,那就表明他踏入了佛道,那才说明自己和佛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 可是在那烂陀寺呆了七八年,莫要说佛性,他觉得自己的人性都快被磨得没有了。 他很是羡慕道院的这些师兄师姐们,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尤其是那高圆圆,一人独享一席,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弄得他差点犯了戒律——那些肉菜被高圆圆吃得像稀世美味一般,让他陡然觉得若是不尝尝简直是枉来人世走一遭。 席散时候,道院的师兄师姐们居然是从那摘星台上跳下去的! 那是何等样的功法? 以至于在那一刻,枯蝉极其想要判出佛门,投奔道院! 这念头至今还存在他的脑子里,只是师傅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他实在不忍心丢下背上的这根棍子。 傅小官在这院子里跳的起劲,镜湖别院门口此刻却来了一群人。 宁思颜此刻就坐在门口,面前放了一只刚刚烤好的鸡,当然还有他那巨大的酒馕。 来的人以鄢晗煜为首,他的左侧是一个青衣背剑的老者,他的右侧是一个白衣背刀的虬髯中年男子。他们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群足足有上百个之多的武者,个个手里提着刀剑,一脸凶相的看向了拦住他们的路的宁思颜。 “傅小官可在此处?”鄢晗煜说话了。 宁思颜仅仅抬眼看了看,然后垂下头用手里的大剑小心翼翼的将这只热气腾腾的鸡削了一片下来,他伸出两根手指,将这片鸡肉捻起,放在了旁边的一个醋碟中蘸了蘸,丢进嘴里,惬意的吃了起来。 鄢晗煜视线一凛,今日前来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连理由都找得无懈可击——决斗! 他要和傅小官决斗! 文的不行咱来武的,若是在挑战中一不小心把傅小官给弄死了,这只能怪他学艺不精。 他知道傅小官的身边有道院的五个高手,所以他带来了两个高手,还有这一百五十个昨日招募来的江湖豪杰。 这些人打不打得过道院的五弟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自己与傅小官决斗的时候,让他们阻止道院的弟子出手相救,这就够了。 在繁宁城的时候,自己可是在三国的学子面前说傅小官恐怕会被太平公主囚禁,却没料到自己居然入了傅小官的瓮,导致自己被囚禁,坐着囚车送来了这观云城。 这当然是莫大的耻辱! 作为夷国的皇子,他必须洗刷这番耻辱,不然回了夷国,他根本没脸去面见父皇,更不用说率兵打去临江了。 鄢晗煜并不认识宁思颜,他仅仅以为那就是个小小门房。 他身边的两个高手此刻却神色严肃的看着宁思颜,主要是宁思颜用剑切肉的水平太高! 那鸡肉被宁思颜切的厚薄几乎完全一致! 还正好避开了下面的骨头!——若是这剑切在人身上……他们难以想象,便觉得那少年很是高深莫测,却又看不出他究竟武道修为如何。 因为宁思颜的沉默,鄢晗煜更加生气。 老子堂堂六皇子,你个小小门房居然不搭理我! 他踏前一步,颐指气使的又说了一句: “本王最后问你一次,傅小官,可在此处?” 宁思颜正在吃肉,腮帮子蠕动着,然后拿起酒馕来喝了一口,继续切肉,但开了口:“他就在这里面。” “你让开!” “我是他请来的门房,看你们……”宁思颜抬头扫了一眼,又低头将那片鸡肉放在了醋碟里,“看你们不像好人,要不你先写个拜帖,若他要见你,我自然让路。” 鄢晗煜一怔,我特么是来找他决斗的,可不是来拜访他的! 拜帖,没有! 你若不让开,我便将你打残! “动手!把这条狗给老子打残丢那湖里去喂鱼!” 傅小官此刻正好飞到了天上,正好向这地方看了一眼,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是谁,但看得到门口围着许多人。 这次他平安落地,却皱了皱眉头。 “好像有人来,我们去瞧瞧。” 第三百二十七章 那一剑的风情 宁思颜皱了皱眉头。 吃饭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尤其是吃早饭。 昨儿偷偷去十里平湖岸边的寒露家偷了一只老母鸡,今儿起了个大早才将这只鸡烤好,正是享用的关键时候,却来了这么一群大煞风景之人,着实让人恼火。 “你能不能等等?” 鄢晗煜身边的两个高手正要拔剑拔刀,却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于是他们看向了鄢晗煜。 “等什么?” 鄢晗煜也是一怔,杀人这种事情肯定是不需要等的,难道这门房被老子一吓开了窍要去叫傅小官出来? 可接下来他却气得差点吐血—— “这鸡肉冷了肉质就会变硬,口感就会变得很差,吃起来难以下咽,你等我半柱香的功夫,让我把这只鸡吃完,可好?” 我特么是来杀傅小官的,难不成还要站在这里看着你吃鸡? 鄢晗煜顿时大怒:“你给老子躲路边去吃!” 宁思颜很认真的摇了摇头,“都是跑江湖的,应该明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傅小官用西山天醇请我守门,我当然没可能让开,倒是你们……这大清早的跑这来喧哗,若是被傅小官听见了,恐怕会怪我守门不力,要不,你们回去可好?” 宁思颜一边说话一边切肉,鄢晗煜一听乐了,心想这武朝的规矩倒是可以,连门房都有这么强烈的职业操守,若是平时,他甚至不介意和这个有趣的门房喝一杯,可现在不行。 现在他得进这镜湖山庄,去弄死那早就该死的傅小官! “我数三声,你若不让,休怪我刀剑无眼!”鄢晗煜面色一沉,宁思颜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希望这三声数得慢一些,还有半只鸡呢,糟蹋了。 于是他垂头切肉,动作极快,一边切一边草草的蘸了醋汁丢入嘴里,鄢晗煜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三!” 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然后咽下,然后又丢了两片在嘴里。 “二!” 他拿起酒馕灌了一口,继续切肉。 鄢晗煜相信他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过要吃不要命的人! 既然你不惜命,那我便取了你的命! “一!” “杀!” 一个杀字出口,宁思颜将正好切下的一片肉丢入嘴里,却来不及蘸了那醋汁,味道明显没那么美妙。 鄢晗煜身边的两个高手拔出了刀和剑,他身后的一百五十名江湖好汉也拔出了刀剑,他们发出了一声怒吼,向坐在门口的那门房冲了过去。 这么多人杀一个门房,鄢晗煜觉得杀鸡用牛刀也不过如此。 他的视线甚至离开了那门房,投入到了远处烟波浩渺的镜湖上。 这地方着实不错,若是杀了傅小官,是不是也将这地方的契约一并抢了? 作为一个夷人,抢这个字他们再熟悉不过,也是深刻于骨子里的习惯。 与此同时,傅小官等人刚刚从林间走出,正好听见了那震天的一声“杀!”字。 傅小官的心里一紧,却不是为宁思颜担忧,而是为那群不长眼的家伙担心。 果然,他们看见了一道明亮的剑光一闪而过…… 一剑! 无声无息只有一线银光的一剑! 这一剑之后,连惨叫声都没有! 这一剑之后足足十息,那些尸体才整齐划一的“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才有一个个头颅在地上滚动,同时有许多的鲜血从那无头的颈项中喷了出来。 宁思颜这才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更不喜欢一大清早就闻到如此浓烈的血腥气味。 这一剑之下,倒下了足足五十余具尸体,那两个高手并不在此列。 他们在宁思颜抬头的那一刻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以他们拽着鄢晗煜在那瞬间退后了十步,并同时出了刀和剑将那一剑之剑气挡下,而他们此刻手中的刀和剑,仅仅剩下了半截! 这是什么样的剑? 鄢晗煜还未曾回过神来,他甚至还皱着眉头看了看身旁的两人,心想本王叫你们去杀那门房,你们将本王拽到这后面来干什么? 然后那些尸体倒下,他在看见那些尸体的时候,才突然打了个寒颤,浑身变得冰冷,冷得他的牙齿都在咯咯直响。 这特么是门房!?! 谁家的门房有这么厉害? 就算是夷国皇宫里的御前侍卫头领,也断然没有一剑砍死五十多个江湖高手的能力! 傅小官这厮,仅仅是用了他那西山天醇,就收买到了如此厉害的剑手? 而他心心念念的傅小官,此刻走到了宁思颜的身边,他也皱了皱眉头,然后视线落在了鄢晗煜的脸上。 傅小官对鄢晗煜勾了勾手,“你,过来!” 鄢晗煜被宁思颜这一剑吓破了胆,他哪里敢过去,哆嗦道:“我、不过去。” 傅小官乐了,这厮兴师动众,当然是没安好心,他当然更不需要对这厮以礼相待。 所以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数三声,你若不过来,那就去死!” 宁思颜抬眼看了看傅小官,眼里颇为疑惑,为什么他们都是说数三声呢? “三!” 同样是数三声,效果却不一样。 鄢晗煜数三声宁思颜都懒得鸟他,可傅小官刚刚才数出一个三字,那鄢晗煜却哆嗦的向前走了一步。 当然,他的内心是不想走的。 “二!” 这一次鄢晗煜必需走了,他知道自己就算是飞,也飞不过那一剑的速度。 他战战兢兢的来到傅小官面前三米距离,“你、你想干啥?” 这话问得傅小官楞了一下,这特么的,老子还想问问你带这么多人来我的地盘想干啥呢。 “那些都是你的人?” 傅小官指了指对面那百来个幸运的武士,那些武士被傅小官这一指,指得差点把魂都吓没了。 “不是,我们不是他的人!”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我特么又没问你,你过来!” 说话的那武士吓得黄白之物顺着裤管流了一地,傅小官连忙摆了摆手,“你特么别过来!” 那武士一怔,心里一喜,连忙站住。 “你们,现在立马把这里给我收拾干净,衣服脱了把地上的血也擦干净,弄完了赶紧滚蛋!” 这些武士如释重负,顿时行动了起来。 鄢晗煜心想这没自己什么事,那我就先滚为敬。 他正要转身,却听傅小官轻飘飘说了一句:“我让你走了吗?” 第三百二十八章 借剑一用 “我让你走了吗?” 鄢晗煜顿时收回了迈出去的那条腿,他看着傅小官,莫名心悸。 他比傅小官高了半个脑袋,他也比傅小官更加魁梧壮实,可他此刻在傅小官的面前,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至于和傅小官决斗——他此刻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如何决斗? 数息之后,他见傅小官未曾搭理他,心里渐渐安稳,心想自己可是夷国的六皇子,他一个临江小地主还能把自己怎的? 若是自己少了一根汗毛,只需一封书信回去,夷国对虞朝的侵略就更有理由,当夷国大军踏破兰陵重镇之际,便是虞朝皇帝砍下傅小官脑袋之时。 如此一想,他心里笃定,也不再慌张。 “本王现在就要走。” 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鄢晗煜的脸上,微蹙着眉头看了片刻,瘪了瘪嘴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真的已经愚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你走一步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还敢将本王怎样? 可在傅小官的视线之下,他居然无法跨出那一步! 我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真的怕了他? 不! 我拥有夷国最高贵的血脉,我怎么可以在这个低贱的小地主面前卑躬屈膝? 我要捍卫夷国的尊严! 我……就要走! 他跨出去了一步,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鄢晗煜心肝儿一颤,却见傅小官转身向后走去。 果然! 这厮不过是吓唬一下我,他哪里敢对我动手? 于是,鄢晗煜跨出了第二步,他转过了身子,向自己带来的那两个高手走去。 他走得很慢,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一句话:“借你的剑一用。”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傅小官的声音,他要借剑?借谁的剑?他想干啥? 素质三问,内心惊奇,于是他又转过了身,便看见宁思颜将那把杀了五十来人却不沾一滴鲜血的剑递给了傅小官。 而此刻樊天宁却慎重的走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伸出手按住了傅小官持剑的手。 “你若是杀了他,恐怕会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 傅小官明白樊天宁的意思,他淡然一笑,说道:“我可不会杀他,杀了可惜。” 樊天宁和鄢晗煜都是一怔,“什么意思?” “樊兄,你说要是我帮他一把,让他成为夷国的九五之尊,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樊天宁心想你可是把他得罪得死死的,若鄢晗煜成了夷国的国君,岂不是更要对你虞朝穷追猛打? 可随后他却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才明白傅小官这话的意思。 “夷国当今皇帝可是有四个儿子,凭他六皇子的本事,哪里有可能登基为帝。” “那我就把他另外三个儿子给杀了,留着这鄢晗煜一根独苗,夷帝就算再生,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樊天宁愕然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个疯子,他没可能真那样做吧? 他哑然一笑,自己想多了,任凭他傅小官本事再大,也没可能刺杀三位皇子。 对面的鄢晗煜也是一怔,这家伙脑子有病吧,说的夷国那皇宫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不过……如果傅小官真的能杀了他那三个哥哥—— 对于夷国的帝位,这位六皇子从来未曾去想过。他不是皇后所生,他那大哥而今已经在太子位足足四年。 太子哥哥鄢良择可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此次入侵虞朝,太子哥哥便统领着后勤调度之责,深得父皇喜欢。 凭着他自己的那点本事,根本不会对太子哥哥的地位产生丝毫的威胁,而且弄不好自己还会丢了性命。 傅小官手里有那么多的江湖高手,若是他有了那机会,真的将自己那三个哥哥给杀了…… 鄢晗煜的心思儿顿时活络了起来,九五之尊啊! 偌大的夷国就是我的了! 皇后虽然已经三十有二,却像二十有三一样,那娇嫩的模样儿实在惹人怜。 后宫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宾妃们,还有那太子妃,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孩子,可那身段儿却丝毫未曾走样,浑身上下多了一种贵气儿。 看着就眼馋,以往只能偷偷的想想,可若是我坐上了那把龙椅——这一切,统统都是我的! 鄢晗煜有些激动,他甚至想要走回到傅小官的身边,盛情的邀请傅小官喝一杯酒,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去办。 傅小官提着剑站在了鄢晗煜的面前,“我是这么想的,武朝一应事情结束之后,我会派人去一趟夷国和你联系。到时候你只需要把你那三个哥哥的情况向我的人说明,其余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你就等着当夷国的皇帝吧。” 鄢晗煜心里一喜,脸上却未曾表露出来,他看着傅小官,没有说话。 “为了表示这次合作的诚意,也为了让你不被怀疑,所以……你得留下点什么。” 鄢晗煜一怔,傅小官又问了一句:“你自己选择,要左手还是右手?” 这厮想要断我手臂? 这怎么可能! 鄢晗煜正要说话,傅小官却很认真的又道:“你自己考虑好,你如果想全身而退,这计划就此放弃。”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不回答,就请回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彼此不再相干。” 宁思颜看向了傅小官,心里起了两个念头: 怎么又是数三声? 那个叫鄢晗煜的傻大个没可能那么傻吧! “三!” “二!” 樊天宁此刻想的是这是傅小官给他自己的一个台阶让那六皇子全身而退,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如果傅小官真砍了六皇子一剑,哪怕这里是武朝,夷国的皇帝也必然大怒而加大对虞朝的进攻。 那结局宣帝肯定无法接受,虞朝庙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们也定然会对傅小官口诛笔伐。 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像现在这样。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鄢晗煜说话了: “左手!” “很好!” 傅小官手起剑落,便见寒光一闪,鄢晗煜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他的右臂齐肩被这一剑砍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恭喜六皇子,夷国的皇帝,很快就是你了!” “我说要左手!” “是啊,”傅小官捡起那条右臂递给了鄢晗煜,“我保留了你的左手,是不是砍错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菩提偈 “怎么会这样?” 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镜湖山庄的主院里,围着一张八仙桌而坐。 樊天宁到现在都难以相信此前的那一幕! 鄢晗煜居然会相信傅小官那番完全没谱的谎言! 这该说是鄢晗煜蠢呢?还是说傅小官蛊惑人心的本事太强大? 那小子被傅小官一剑砍去了一条胳膊居然丝毫没有怨恨,反而那张痛的有些变形的脸上还隐约带着期待,尤其是他最后看傅小官的那一眼,樊天宁分明看见了那眼里散发出来的灼热光芒。 这特么的! 樊天宁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这次远行,着实令他开了眼界,更长了见识。 就连二师兄高圆圆在那一刻也惊呆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直到此刻,他那百转千回的神经才反应了过来。 他抬起那蒲扇大的手正要拍下,却被傅小官给拦了下来,“二师兄,这桌子可是木头的。” “哦……”高圆圆放下了手,一脸兴奋的看着傅小官,“我明白了,刚才那人太傻,他应该说要右手,这样小师弟就会砍下他的左手。” 傅小官直愣愣看着二师兄,然后点了点头,“二师兄说的对!” 高圆圆哈哈一笑,四师兄却瞪了他一眼,散发出一股寒意,“那人太傻,他应该说要一根小拇指,这样就能保全两臂。” “四师弟这话不对,小师弟是让他选左手还是右手。” “……” 傅小官无言以对,二师兄和四师兄为了这事争执起来,到了后面两人像两只愤怒的公鸡,他们站在了院子里,于是这处院子弥漫着彻骨寒意。 “不要以为你胖你就有理!” “不要以为你冷我就要让着你!” “我以后不给你买吃的!” “那我晚上就要吹灭你房间里的灯!” “……” 苏苏一拍额头,苏柔绣着花儿嘻嘻一笑,苏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了正冠帽,“够了!” “现在让大师兄评评理。” 苏珏似乎对处理这种事情很有心得,他严肃的说道:“二师弟去房间静心冥想,四师弟去把那镜湖冻成冰,然后大师兄才告诉你们谁有道理。” 二师兄和四师兄彼此瞪了一眼,各自去了,苏珏这才对傅小官说道:“小师弟以后自然会习惯。” 傅小官心想我其实很担心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于是众人的话题又落在了鄢晗煜的身上,傅小官笑道:“人的贪欲是无限的,这种贪欲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比如我很喜欢银子,比如那鄢晗煜渴望权利。” “他明白自己没有机会去争夺帝位,他只有借助于外部的力量,比如我。所以我说将他那三个哥哥杀了,这看似完全没可能,可若是我请道院还有宁思颜去夷国行那刺杀之事,夷国可没有圣阶强者,这件事是可能成功的,因为鄢晗煜一定会配合。” “我不过给了他一丝希望,却点燃了他心中藏着的贪欲之火,以至于他宁可舍弃一条手臂,为的是博一个缥缈的可能。” “所以佛说:众生诸根钝,着乐痴所盲,那鄢晗煜大致如此。” 枯蝉一怔,眼里忽然散发着一抹光彩,而苏苏等人却是一愣,心想你就快成道院的小师弟了,为何会说出这样的禅语,那是什么意思呢? 傅小官想了想,说道:“芸芸众生活在红尘,令慧根沾染了污垢,于是有了各种欲望,这些欲望便会蒙蔽我们的眼睛,导致我们失去辨别真伪的能力,也导致我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向,还自以为是的愈行愈远。” 苏苏等人恍然,枯蝉却忽然说道:“那么如何才能令慧根不染那污垢?” 傅小官尚未回答,却见宁思颜领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他同样依在那门口,对着里面吼了一嗓子:“文行舟文老来访,傅小官接客!” 他就是文行舟?! 傅小官看着那面容矍铄的老人站了起来,连忙迎了过去,躬身行礼:“在下傅小官,不知道文老来访,有失远迎,请文老见谅。” “傅小弟可别多礼,老夫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望傅小弟莫要怪老夫唐突。” “岂敢岂敢,在上京时候就听秦老数次说起文老之大名,本应该在下登门拜访,哪里有让文老劳顿的道理。” 一边说着傅小官一边将文行舟引入了上座,文行舟看了看桌前的这些人,笑道:“老夫知道你忙,但迫切的想要见你,这不,我就来了,秦老可好?” “尚可,最近他在为圣学作纾著,颇为伤神,我劝不了他。” 文行舟沉默片刻,一声叹息:“一晃差不多八年没有看见秦兄和上官兄还有李春风李兄他们了,甚是想念啊!犹记得那时我们也和你们这般年纪,也曾在金陵坐而论道……你们刚才是在论什么?老夫就是来看看你,莫要耽误了你们论道。” 枯蝉有点讨厌这老头儿,自己的那个问题傅小官还没回答呢,就被他这一来给打断了,所以他说道:“佛宗弟子枯蝉,正在向傅公子讨教禅学。” 文行舟一听,顿时一惊,这傅小官诗词文章已经冠绝天下,难不成他因为高处不胜寒而转攻佛学了? “你们继续,老夫最近对那佛学也感兴趣,说来听听。” 枯蝉没有客气,又问了一句:“傅公子,如何才能令慧根不然那污垢呢?” 傅小官沉吟片刻,问道:“你可听过《菩提偈》?” 枯蝉想了想,摇了摇头,傅小官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么出名的偈语难不成这个世界也没有? “我且诵来你听听。” 枯蝉顿时坐直了身子,而苏珏等人也屏息住了呼吸,心想小师弟难不成还真懂得禅意? 文行舟眼光灼热的看着傅小官,想的是自己果然来对了,正好听听这少年对禅意的理解。 傅小官徐徐开口,诵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佛性常清静,何处惹尘埃。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明镜本清净,何处惹尘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枯蝉在这一瞬间陷入顿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第三百三十章 三月蝉鸣 在那菩提偈刚刚吟诵完毕,便见枯蝉背上的那根般若禅杖顶端的珠子忽然散发出了圣洁白光。 枯蝉席地而坐,双手合十,身上居然有隐约金纹流转,宝相庄、严,仿佛得道高僧。 傅小官这就很是惊讶了,他茫然的看着枯蝉,然后又看向了大师兄。 苏珏此刻面容严肃,他正了正冠帽,嘴里冒出了四个字:“坐地成佛!” “什么意思?” “枯蝉在这之前,并未入禅,也就是说,他没有修成佛功,就是个普通人。可他在听了你刚才的那首《菩提偈》之后,顿悟了……”苏珏看向了樊天宁,问了一句:“这位枯蝉小师弟是不是读过许多的佛经?” 樊天宁点了点头,“烂陀寺藏经阁里的经书,据说枯蝉都已经背下。” 苏珏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佛宗宗主大人会将佛宗至宝般若禅杖交给枯蝉——他未曾入佛道,仅仅是因为他缺少了某个契机。 作为佛宗的执杖者,和道院的历世者是一个性质,都是要行走天下的卓越弟子。 枯蝉虽然未曾入佛,但他的佛性却已经深刻于心。 苏珏微微颔首,“这便是佛性根植而厚积薄发,宗主大人实在厉害!” 文行舟震撼于那首偈语之中,再又见到一小和尚听闻了那偈语居然坐地成佛! 这简直了! 文行舟此刻心潮澎湃难以平复,他看向了傅小官,站了起来,后退三步,双手抱拳,躬身深深的一辑,吓得傅小官慌忙一跳…… 这一跳,他跳到了天上! 文行舟愕然张嘴,抬头望向了天空——不是,傅小官什么时候还会飞了? 他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荒唐! 一个和尚坐地成佛,一个文人忽然飞到了天上,难不成傅小官还会武功? 他已经达到了文之巅峰,出口一首佛家偈语令那小和尚顿时开悟,他还会轻功——这特么的傅小官究竟是何方妖孽啊! 不要说文行舟,就算对傅小官最为了解的董书兰和虞问筠,此刻也极为惊诧,倒不是惊诧于傅小官的轻功,而是……他什么时候学佛了? 她们发誓,无论是上京傅府还是临江西山,傅小官绝对没有看过一本佛经,而且至少那两处地方连一本经书也是没有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从哪里知晓的佛经? 而且看起来还很厉害的样子! 他可别去当了和尚! 二女心里惴惴不安,心想幸亏有婚书在身,待得回了金陵,这亲事可得早些办妥了,万一佛宗那劳什子宗主将他一家伙撸去樊国当了和尚……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小官从天上飘了下来,这让他很是欣喜,恐高的毛病好像治好了。 文行舟看着傅小官的视线很是狂热,这份狂热甚至比他撰写成了《理学法典》一书时候更甚! 在此刻的文行舟想来,自己的那部引以为豪的《理学法典》在傅小官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为什么?因为自己研究圣学思索理学用了足足四十年!而这仅限于学术这一领域,但傅小官却不一样。 他才十七岁,在文学领域已经登峰造极,却又跳到了与文学八竿子打不着的佛学领域,而且那首《菩提偈》显然不是凡品,这位可是出口成圣的人物,自己当然应该会对傅小官行此大礼才能表明自己内心的那份尊重。 傅小官哪敢受文行舟这一礼,他连忙扶住文行舟双臂,说道:“文老,您这可是要折煞了我啊!” “不,天下仅仅只有你一人,才能当得起老夫此礼!” “我们坐下来说说话……”他将文行舟带去了桌子旁,按在了凳子上,才对春秀说道:“快去准备一壶好茶。” 春秀眼里是毫无掩饰的对少爷的崇拜,听到吩咐,欢喜的提着裙摆跑了。 “是这样,文老,听闻你著写了《理学法典》一书,我甚是仰慕,可否……借给我看看?” 文行舟心里一喜,心想若是这法典能够入了傅小官的眼,得他几句点评,若是再有他作序,可就算是完美了。 “这当然没有问题,老夫还担心莫要污了傅公子的眼睛。只是那法典并未曾带在身上……你啥时候有空?老夫带你去我府上,你帮我把把关。不瞒傅公子,这法典在朝堂上还未曾通过,陛下是有意推行的,可偏偏南宫一羽那老匹夫作出了强烈抵抗,言说我那法典若是推行天下,只怕天下各县郡都得建了大狱。” 文行舟脸上露出了怒容,又道:“那老匹夫居然还在大朝会上说老夫沽名钓誉,为的是留下身前身后民——天地良心,傅公子曾经说过,读书人当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老夫可是写于牌匾之上,悬挂在书房墙上,为的就是这番理想。” 他顿了顿,眼里忽然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要不现在我们就去?” 傅小官一愕,要不要这么急的? “这眼见着到了午时,不若您老……” “走走走,去我府上用饭,我那孙女……对了,我那孙女文希若虽然喜欢打打杀杀,可她做得一手好菜。” “小官啊,我那孙女眼界甚高,而今年芳二十……可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她看不上眼。不是老夫自夸,我那孙女就算是和太平公主站在一块,姿色也是丝毫不差。你而今十七,女大三抱金砖,莫如……” 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董书兰和虞问筠看向文行舟的眼神可就没那么友善了。 “您老可千万别乱想,这两位,她们都是我的未婚妻,金陵城里还有一个没来,她们仨可都是陛下亲手写的婚书……” “老夫去求文帝一张婚书也是可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俩聊聊《理学法典》可以,可千万别牵扯到别的事,令孙女自然有她的姻缘,这种事情你无需去操心。” 文行舟很是遗憾,这个主意并不是他平日所想,而是此刻见过了傅小官之后才起的意。 若是文希若能够嫁给傅小官,那才是完美! “行,我们就探讨一下那法典,走!” 文行舟拉着傅小官刚刚起身,忽然有一声清脆的蝉鸣响于林间。 这才三月,何来蝉鸣? 苏珏看向了枯蝉,“他快要醒来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文希若 太阳悬于正空,天穹依然是那通透的碧蓝。 阳光暖洋洋洒落在了镜湖山庄,似乎将那沉睡的春意给唤醒,四下里忽然再起了数声清脆蝉鸣。 枯蝉宝相庄、严,他背上的那根菩提禅杖顶上的光球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光芒,那些光芒仿佛将枯蝉笼罩其中。 他分明就坐在这院子里,可在傅小官看来,那身影却变得有些模糊。 这真是亮瞎了他的氪金狗眼! 那颗珠子只怕是了不得的宝物。 随着数声蝉鸣响起,枯蝉身上忽然绽放出一圈淡金色的佛光,它如涟漪一般激荡开来,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于是,他一身宝光尽褪,于是,那根般若禅杖上的七彩光芒也尽褪。 他变得无比清晰,就像春雨洗涤之后的一尊汉白玉佛像。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里有一线光芒闪过,瞬间收敛,他又成了那个俊俏的小和尚。 枯蝉站了起来,面向傅小官,双手合十,躬身一礼:“贫僧枯蝉,谢施主点化之恩德。” …… …… 五辆马车离开了镜湖山庄。 其中两辆跟着文行舟的马车向文府而去,其中一辆是樊天宁和枯蝉二人,他们要回樊国使馆,而另一辆是虞问筠董书兰和苏苏,她们要去侯府拜见二殿下虞渔,下午她们要去这观云城四处看看,落实那铺子的问题。 在樊天宁的那辆马车上,两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你真入了佛道?” “嗯,听闻了那首菩提偈,心有所感,便顿悟得道。” “说给我听听,当时你感到了什么?又得了什么样的道?” 枯蝉张了张嘴,眼里有些茫然……我感到了什么呢?我又得了什么样的道呢? 他不知道呀,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反正现在他确确实实是有了内力,至于过程,过程是懵逼的。 所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殿下,在那一刻,仿佛有醍醐灌顶,仿佛有万丈佛光从天而降,仿佛有八面梵音在我耳畔响起,似乎见到了金色佛国,似乎在那颗菩提树下,听了三生三世的禅!” 樊天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这么玄妙?就因为那首菩提偈? 傅小官这是以诗载禅,以禅传法? “真有菩提树?” 枯蝉哪里知道,但他却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真有!” “那菩提树下讲禅的何人?” “……应该是佛祖,可瞧着却像傅小官……这可能是相由心生的道理。” “……”樊天宁瞪了枯蝉一眼,心想你这言语若是被宗主听见,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那,你呢?你难不成是那菩提树下的个童子?” “不,我是那菩提树上的一只蝉!” 樊天宁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枯蝉咧嘴一笑,心想屁的个蝉,我特么真什么都不知道就变成这样子了。 可这一笑落在樊天宁的眼里,却很是高深,便觉得得了佛性的枯蝉就连这笑也带着万般禅意—— 要不,我也去当和尚? 看看菩提树下那个像傅小官的佛祖,看看菩提树上歇着的那只蝉! …… 作为武朝大儒,文行舟的府邸比起秦秉中那地方不但大了许多,就连里面的人也多了很多。 “我长子文沧海在翰林院,二子文秀中在政事堂,三子文星照在司礼监,他们没分出去,所以这院子里的下人就请得多一些。我不喜欢呆在前院,太吵,我带你去后院我那书房,那里清静。” 树大分桠儿大分家,难不成武朝没有这样的规矩? 傅小官当然没有问,文行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说了一句:“京都居,大不易,房价贵啊,他们也就拿点薪俸,没可能买得起院子,就干脆断了那心思,这地方还算宽敞,现在倒不是很拥挤。” 哎,古今多少事,都在银子中。 傅小官很是理解,他带着苏珏跟随者文行舟去了后院,进了书房。 书房中有一个靓丽的女子,此刻她正坐在书案前撰写着什么,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未曾回头,而是说道:“爷爷,这理学法典我又整理了一下,呆会您再看看。” “希若你先放下,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呆会你亲自去弄几个精致小菜。” 那女子微蹙着眉头转过身来,便看见了傅小官,心里顿时恼怒,嘴角儿轻轻一扯,“爷爷,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您就别操这份心了可好?” 她以为又像以往,爷爷总是会领回来几个他所认为很有才学的少年,目的当然是希望她能看看。 这个少年和那些少年并没有什么两样,模样儿不碍眼,穿着也得体,举止也斯文,可是——这些不是本姑娘的菜! “和那无关,他就是虞朝来的傅小官。” 傅小官? 文希若吃了一惊,再次仔细的看了看傅小官,心想这个被爷爷夸成了文圣人的少年也没有奇异之处嘛。 作为对这个名字的尊敬,她起身对傅小官道了个万福,心想这个人倒是值得我去为他做一顿饭。 是做一顿饭,而不是做一辈子的饭! 因为傅小官同样不是她文希若的菜! “那我就去厨房了……傅公子,还请你多陪爷爷聊聊,聊聊文事,切勿聊我的事。” 傅小官笑了起来,摸了摸鼻子:“这个请姑娘放心。” “那就好。” 文希若走了出去,文行舟邀请傅小官入座,一边煮茶一边叹息:“我也不知道她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她是沧海的大女儿,当年她出生之后,沧海那妻子迟迟未曾再怀上,所以就把她当成了儿子一样来养,自幼就养成了男孩子的那些习惯,后来沧海有了儿子,给希若换上了女装,却换不回她那性子,实在是伤透了脑筋!” “既然这样,估计她喜欢的是武人。” “哎……也找过啊,就连历年的武状元也让她看过了。”文行舟摇了摇头,“看不上眼,罢了罢了,不谈她的事了,我这就取了那理学法典请你掌掌眼。” 傅小官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在凤临山里乱窜的白玉莲而今老大不小的了,这文希若长得很是漂亮,若是能够将她拐走嫁给白玉莲……两个人的容貌可有得一拼,若是生出儿女,岂不是若莲花般的漂亮! 该从何处下手呢? 第三百三十二章 理学法典 傅小官原本以为这法典定然是厚厚的一本,没料到文行舟递给他的不过是一小册子。 他接了过来,翻开了扉页,便看见这样几个字: 理一分殊! 以法治典! 他微微一怔,理一分殊是前世宋明理学里的一个重要命题,居然被这老头给参悟了出来,着实不简单。 然后他翻到了第一页,这一页的命题为:理,乃万物本源。 “理为天地,人物存之本!所谓理,便是人性。性只是理,以其在人所禀,故谓之性。” “古之圣王,设为学校,以教化天下之人……必皆有以去其气质之偏,物欲之蔽,以复其性,以尽其伦而后已焉。” “故,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 傅小官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脸上的神色颇为凝重,而文行舟此刻也极为紧张的看着傅小官,浑然不知道那倒好的两杯茶水已凉。 一个时辰悄然而逝,文希若领着几个婢女端着饭菜走入了书房。 她知道爷爷既然请了傅小官前来,这二人定然会聊着许多事,尤其是诗词文章,恐怕是没那心思去前院饭堂吃饭的。 随她而来的还有她的父亲文沧海。 文沧海在知道自己的女儿亲自下了厨,便猜到了父亲恐怕请了某位名人,在听到文希若说是傅小官之后,他顿时按捺不住那激动心情,所以他也决定到父亲的书房里来蹭一顿饭。 当他们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傅小官正在垂头仔细的看着那书,而文行舟的脸上居然不是曾经的骄傲,而是写着忐忑。 文希若觉得有些奇怪,心想难不成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比我这大儒爷爷还要厉害? 文沧海放轻了脚步,来到了茶台一侧,悄悄的坐了下来,迎来的是文行舟两眼对他一瞪,他咧嘴一笑,摸向茶壶,才发现就连茶壶里的水也是冷的。 傅小官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点时间里,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读一本书。 在这本书里,他读到了古人的智慧,也读出了文行舟的伟大思想。 这个思想和前世的朱熹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文行舟却又结合了法治,将理与法融合在了一起,虽然这理尚不完善,虽然这法也颇为粗糙,但这条路却是对的! 哪怕这所谓的法典里面依然残留着圣学的思想,依然强调了三纲五常,但在傅小官看来,这仅仅是因为圣学根植于人心实在太久,它难以磨灭,甚至千年以降那么多的文人都无法跳出它的禁锢。 文行舟至少跳出来了一步,他已经看见了理学的门槛,甚至摸到了那扇门。 如果再推一把,那门可就开了。 他看完了最后一行字,抬起头来,起身恭敬的对文行舟行了一礼。 “文公才是真正的大儒!” 文行舟连忙虚抬双手,却依然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以为然否?” 傅小官坐了下来,决定帮文行舟一把。 “小子粗鄙之见,望文公仔细一听!” 这句话有点矛盾,所以文希若皱了皱那双眉儿,心想既然是粗鄙之见,爷爷为何要仔细一听?再说……这理学我可是看了数次,堪称举世之经典,难不成你还能挑出毛病? 可文行舟却期待的说道:“愿请公子解惑!” 傅小官没有客气,他侃侃而谈: “我以为人存于世,就是这世间万物的一份子。文公认为理便是人性,我却认为‘心即理’!万事万物由心而发,四方上下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 傅小官这句话顿时令文行舟一呆,这个观点和他的观点截然不同。 在他的观点中,理既然是万物本源,自然是先于宇宙而存在。 可傅小官的观点却是理由心生,是因为有了人,有了想法,才有了理。 “理存于心,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吾心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 此话一出,书房里文行舟文沧海以及文希若尽皆目瞪口呆! 这个观点可就有些逆天了,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皇帝?岂不是天下再无三六九等之分? 这不是乱了套吗? 傅小官不以为意,淡然一笑,“我且问问文公,人都是父母所生,每一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那么人为什么会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他没有等文沧海回答,又道:“如果时光可以追溯,让我们回到人类刚刚诞生的时候,那时候的人,可会有三六九等?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在人类文明诞生的过程中,人类需要有卓越智慧的人来领导他们,去抵抗野兽的攻击,去组织食物的采集等等,于是出现了分工。” “这种分工在最初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你在家里织布就比我在山上采摘果子更高贵。” “文明继续前行,被推举出来的领导者需要维持他们的领导地位,于是,他们将这原本平等的分工变成了高低贵贱之分。随后便诞生了圣学,以三纲五常定下了人伦与命运。” “大致是这样一个过程,但是我认为这并不公正,因为每一个人的心中所思都有他的道理。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人心本无善恶,却因为有了想法,才会有了善恶观念。” 傅小官口若悬河,将王明阳的心学观点给抬了出来,一席话说的文行舟三人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糟。 这番论调太过超前,尤其是傅小官讲到了众生本平等,君权非神授之后,两种思想在他们的脑海里激烈的碰撞,似乎觉得傅小官所言有理,却又觉得难以接受。 “在虞朝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词,它叫做樊笼。” “我曾经说这天地是樊笼,这国家是樊笼,这家园也是樊笼。如果心不自由,那么万物皆为樊笼。” “现在我觉得还需要补充一句:其实人之思想,才是最大的樊笼!”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宴 一桌子的菜已经冷了。 然而傅小官等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饥饿。 或许是因为傅小官对樊笼的那番说法惊醒了文行舟,他开始和傅小官讨论了起来,从理开始,至法而终。 于是便见天色渐暗,文行舟却极为兴奋,又让文希若去重做一桌子的菜,四人坐在了桌前,一边喝酒,一边依然在探讨着其中的问题。 对于心学这个概念文行舟渐渐接受,但是对于法的推行,他依然有诸多疑惑,但法这个东西条条款款实在太多,傅小官可没有背下前世的那些各种律法,便只有提纲挈领的说了一些点子。 这便让文行舟愈发佩服,也愈发的想要将这孙女嫁给傅小官。 “这菜的味道你觉得如何?” 说实话,这时候的傅小官真的是饿慌了,他正在大口吃着,点了点头,“太美味了!” “那……我将希若嫁给你,可好?” 傅小官一口没咽下去,差点被这一句话给呛死。 “咳咳咳咳……”他转过头去猛的咳了一阵子,这才缓过气来。 “这事儿您老……” 他的话还未说完,文希若便打断了,这很不礼貌,可文希若却顾不了那么多——万一这厮答应了怎么办? 听他说了一下午,确实很厉害,放眼天下,像他这般博学之少年确实闻所未闻,可他不是我文希若的菜! “这事儿我得给你解释一下。”文希若看向了傅小官,“我自幼作为男儿养,所以我自幼便立下了大志愿,这辈子我不爱红妆爱武装。我是要去从军的。正如你所说,人生而平等,那么男人能够上战场杀敌立功,女子为何不行?” “至于结婚,这婚我也肯定是要结的,但是我要嫁的人必须是军人!而且还是那种非常厉害的军人。” “我佩服你的才华,但你并非我心中所想之人。心即理……”她转头看向了文行舟,“爷爷,既然心即理,我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愿,你虽然是我爷爷,但是按照心学的观点,你无权干涉我自己选择的自由。” 文行舟一怔,现学现用? 这算不算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傅小官却是一笑,说道:“令孙女此言有理,当支持。” 他又看向了文希若,笑道:“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兄弟,他就是军人。这么给你说吧,他是你难以想象的那种军人,他此刻正在训练一支这个世界都未曾有过的军队,当这支军队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我敢向你保证,全世界的军队都会因此而改变!” 文希若瞪大了眼睛,“当真?你莫非想要骗我?” “我如果说他训练的这支军队可以以两千人战胜任何一个国家两万人正规部队,哪怕是重骑兵也是一样,你信不信?” 文希若瘪了瘪嘴,“你的酒量不行。”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要不这样,这支军队名叫神剑,这支军队的统领就是我向你介绍的这个人,他叫白玉莲。你等最多一年,这一年里,如果没有这支军队的辉煌战绩传到你耳朵里,这事儿当我没说,可若是真如我所讲的那样……” “若是他真有那么厉害,我定嫁给他为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就不怕他生得丑陋?” “只要他不是残疾,哪怕六十岁,我也答应!” 傅小官顿时呆住,这女子居然不挑口味? 文沧海却瞪了他一眼,胡闹! …… …… 这一夜在武朝后宫的正阳宫里也有一场寻常的家宴。 自然是武朝萧皇后请了文帝,还有她那儿子,当今太子武乾,以及她的女儿武照。 这是文帝的安排,他需要向武灵儿讲明其中缘由。 这一桌子菜是萧皇后亲自下厨去做的,极为精美讲究,比之御厨的手艺不遑多让。 武灵儿却食不甘味,心想自从去岁看过了红楼一梦那书,心里就惦记着那个人儿,然后甚至还给流云台的柳烟儿赎了身,让她去了虞朝金陵,为的就是多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他好不容易来了观云城,本想着请那两位姐姐喝喝茶,向她们说出自己的这番念想,想来她们是会同意的,那么自己与他之间的事差不多也就成了。 至于文会,自从在繁宁城的闲情居见了他信手所创的那词牌之后,她相信天下少年都没可能是他的对手,所以,原本还担忧着父皇那道旨意,反而变成了一道保险护符,可没料到父皇却忽然收回了那道旨意,还不允许自己再去见他。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武灵儿绞尽脑汁的去想也想不明白,偏偏母妃却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以后?难不成到了八十岁我才会知道? 面对这一桌子曾经极其喜欢的吃食,武灵儿毫无胃口,她看向了父皇。 文帝心里一声叹息,开口说道:“为父曾经在金陵呆过一段时间,这你知道。你不知道的是为父在那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她……就是傅小官的母亲,徐云清!” 萧皇后愕然的看了看文帝,倒不是惊讶于这件事,而是惊讶于文帝为何会将这件事说给武灵儿听。 武灵儿一怔,父皇年少风流之事极多,这事儿她却还真第一次听说,还是父皇亲口说的! 可这关她和傅小官什么事? “那时年少,为父与徐云清情到深处,而后徐云清诞下一子……” 萧皇后豁然震惊,武灵儿却楞了神,只有太子武乾,依然在津津有味的吃着,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萧皇后大怒,一巴掌扇在了武乾的脑袋上,打得武乾一脸懵逼。 “就知道吃吃吃!” 武乾无辜的瞪大了眼睛,这是家宴,而且最近都被父皇关在了东宫未曾出去,我多吃了两口怎么了?父皇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文帝仅仅看了一眼,浑然没有在意,这神情落在了萧皇后的眼里,她心里一沉,知道了文帝对这太子的态度。 “你现在明白父皇的意思了吗?”文帝看着武灵儿问了一句。 武灵儿一脸茫然的张大了嘴,“他……是我哥哥?”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什么? 这一夜许多人难以入眠。 武灵儿独立观云台,望着星空流转,悲戚命运无常。 他居然是我哥哥!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令她至今难以相信。 为什么他偏偏就是我哥哥! 想着在繁宁城的时候,他随意的拍着她的肩膀,随意的辩解我养你呀这句话,甚至他还说,我当你哥哥可好,现在他真成了她哥哥,这真的好吗? 她忽然张大了嘴,对着这无尽云海一声大吼:“我不要你当我哥哥啊……!” 空谷有回音,袅袅去了天际。 …… 正阳宫里文帝已经离开,萧皇后看着自己这儿子,越看越生气。 “跪下!” 武乾错愕的看着他的母后,心想我又哪里招惹了你? 他规矩的跪了下去,萧皇后仰头一声长叹,“现在你知道了吗?” 年仅十四岁的太子武乾点了点头。 “说说看,你知道了什么?” “……尽量不要和父皇母后一起吃饭。” “你……!”萧皇后怒目圆瞪,武乾连忙又道:“不是,孩儿觉得和你们一起吃饭老是会惹你们生气,孩儿可是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啊!” 萧皇后忽然笑了,面对这脑回路不正常的儿子,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今儿晚你父皇既然挑明了傅小官就是那孽子,想来祭天的时候你父皇就会带他去神庙,祭天之后,你父皇一定会安排去太庙。如此一来,傅小官可就成了武小官,也就是你的哥哥了。按照武朝历代规矩,便应该立长子为太子,你那东宫,可就要为他腾出来了。” 武乾听得很仔细,但心里非但没有半分惊恐,反而还无比欢喜。 他不想当这太子好多年! 当太子有什么好的? 天天要被父皇训话,天天要去早朝听那些叽叽喳喳的百官议政,还天天都要去听文行舟那老匹夫给他上课! 十里平湖的流云台已经差不多有十来天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道燕雀儿可否会想念。 这样的日子,对武乾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樊笼,以至于他无比羡慕他那弟弟——比他仅仅小半岁的玉贵妃的儿子武坤! 去岁父皇封武坤为宁王,封地长平府,那小子在那地方恐怕乐翻了天, 文帝就两个儿子,他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当皇帝了,却没料到天上竟然掉下来了一个哥哥! 这让他内心窃喜,但现在他显然不能表露出来。 于是他说道:“母后,父皇其实并没有说傅小官就是他儿子呀。” 文帝在讲述了他和徐云清的故事之后,仅仅是对武灵儿说了一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在武乾看来,他是不明白的。父皇风流事那么多,和徐云清水到渠成这很正常,徐云清可是嫁了人的,生了个儿子,凭什么就一定是父皇的种? 萧皇后恨不得又给这没脑子的儿子一巴掌,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 一辆漆黑的马车在观云城宽敞的大道上飞快的跑着。 厂公高公公面色如水,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他的心里极不平静,因为他以及萧皇后都以为陛下会将这件事瞒下去,却没有料到陛下直接开了牌。 虽然那话是在家宴上说的,甚至还是说给太平公主听的,但萧皇后却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希望她能够安分点!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知道陛下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将傅小官的身份公之于众,到了那时,傅小官就是皇子之身,再要对他动手,可就会非常麻烦。 虽然他已经在寒灵寺布下了杀局,可萧皇后却命他前去与卓一行一见。 右相府的书房里,卓一行在听了高公公的这番话之后顿时跳了起来。 “什么?!” “右相大人,这是陛下亲口说出来的。” 卓一行皱紧了眉头,背负着双手在书房中来回的走。 昨日与天机阁阁主周同同喝茶,那老家伙说我慎重的告诉你一句,不要再出第三剑! 他也没打算再出第三剑。 那一句什么并不是惊叹于傅小官的身世,而是陛下居然真的说出了此事!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武朝,要乱了啊! 陛下不喜当今太子,这是满朝文武大臣都知道的事,也因为这事,作为太子老师的文行舟还曾劝导过陛下,说太子虽然顽劣但本性不坏,只是需要引导教育,再给太子多一些时间,随着太子年龄的增长,他是会明白事理的。 也因为对太子的了解,在册封武乾为太子之时,他上书陛下,请求封二皇子武坤为王,赐予封地长平府,并即日启程前往。 为此事,左相南宫一羽和他翻了脸——玉贵妃可是南宫一羽的女儿! 可为了武朝社稷之安稳,他必须这样去做。 同样是为了武朝社稷之安稳,他安排了两次刺杀傅小官,仅仅是因为那个传言。 他想要将那潜在的威胁消弭于无形,可他失手了,傅小官活蹦乱跳的活着,还安然的来到了观云城,还真成了陛下的私生子。 这是要成气候了啊! “萧皇后是什么意思?” “娘娘的意思是……祭天之前,若傅小官还活着,恐怕她就得死。” 卓一行站在了窗前,望着漫天繁星,祭天之日定在四月初九,也就是太后寿辰的前一天。 今天是三月十九,距离祭天之日仅仅剩下二十来天,傅小官必须在祭天之前死!否则,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你手上现在有多少高手?” “回右相,我手上的高手倒是不少,但这事儿却不能做得太大。” 卓一行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陛下定然是知道萧皇后不喜的,他担心萧皇后作出对傅小官不利之事,所以提前将这事告诉了萧皇后,目的当然是威慑。 那么陛下定然也会有所防备,所以这件事,依然只能落在刺杀一途。 “傅小官身边有五个道院弟子,功夫极高,想要刺杀并不容易。”高公公又说了一句。 卓一行转身,看向了高公公,“北望川在沧海箭庐!” 高公公躬身一礼:“谢右相!” 第三百三十五章 海图 对于观云城的暗流涌动,傅小官并不知道。 宣历九年三月二十,傅小官去了一趟虞朝使馆,在这里呆了半天,为这一百学子评讲了一番他们所著的文章。 至午时将近,他离开了使馆,带着道院四个弟子去了仙客来吃了一顿午饭,喝了一会茶——苏苏跟着董书兰和虞问筠又去了定国侯府,今天她们要去谈一处铺子,苏苏的理由是保护董书兰和虞问筠,傅小官也以为如此,只有苏柔心里大致明白苏苏想的是什么。 对此她自然很欢喜,心想苏苏这丫头总算是开了一点窍,走的是曲线救国的路子。 至未时,在邓修的带领下,一行人去了中城与外城相交的断水桥巷。 这地方颇为偏远,马车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下了马车,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环境还算不错,街道依然宽阔,行人商贩虽然比不上内城和中城,却也有一番热闹景象。 邓修走了过来,拱手一礼,“大人,此处的三家小国使馆,这第一处就在这桥头小院里,名为琉国,是个岛国,算是这三个小国里最大的了。而另外两处就在这附近,其一为丽国,其二名为吕宋,皆为沿海国家,据说行船需要数十日。” “嗯,去看看。” 邓修去了这桥头小院,并没有递上拜帖,而是直接扣响了门环。 没多久,那门打开来,出现在傅小官眼前的是个穿着异域服装的中年男子。 “井边大人,好久不见。” 那中年男子顿时一喜,连忙拱手:“哎呀呀呀,邓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进……”他转身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樱花,准备煮茶,有贵客登门。” 邓修大笑,侧过身子往后一引,“是这样,我朝京城来了一位大人,他想要和井边君聊聊。” 井边熊二更是一喜,作为一个资源贫瘠的岛国,他们的皇帝可是极想要和这些上国搞好关系。这武朝的使馆成立至今也才两年,却已经让他们看到了这些上国的繁荣与强大。 虞朝他们也早已听说,那是一个和武朝不相上下各有千秋的国家,只是此去虞朝三千余里,实在太过遥远,他们尚未准备好去虞朝拜见皇帝申请成立使馆。 井边熊二看向了傅小官,心里却是一惊,这位来自虞朝京都的大人为何如此年轻? 他不免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邓修。 邓修笑道:“这位大人便是傅小官,官拜太中大夫,中书省谏议大夫,乃是此次武朝文会我朝使团之首。” 井边熊二顿时一惊,傅小官?! “大人您就是作了红楼一梦的傅小官?” 傅小官微微颔首,井边熊二连忙躬身一礼,“傅大人之大名就连我朝君皇阁下也极为仰慕,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这特么的,难不成红楼一梦都卖到那岛国上去了? 这得损失多少银子! 傅小官很是心痛,这该死的年代,一点版权意识都没有。 随着井边熊二进了院子,来到了书房里,便看见一个穿着印有樱花衣服的女子正跪坐在茶台前。 见了众人进来,这女子起身道了个万福,“小女子樱花,给各位大人请安,各位大人请入座。” 傅小官坐在了茶台前,心想看着装束,和前世的那岛国差不多。 井边熊二陪坐在一旁,“樱花是我国七公主,仰慕上国文化,来了这里半年,而今在骊山书院学习圣学,她可是对你倾慕有加。” 樱花抬起了头,傅小官这才仔细的看了一眼,果然有一种说不尽的风情。 “井边君,这位小大人是……?” “七殿下,这位可不是小大人,他便是傅小官,傅大人!” 樱花一喜,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小嘴儿微翕,露出了一排光洁贝齿,愈发的迷人。 “傅大人好!”她又一次起身,对傅小官拱手一辑,“傅大人之诗词文章樱花可是极为仰慕,没料到大人居然如此年轻,实在令樱花钦佩!” “都是虚名……”傅小官可没时间在这诗词文章的破事上纠缠,他看向了井边熊二,直奔主题,“此次前来就是想问问井边君,从琉国到这武朝可有航线?” 樱花嘟了嘟小嘴儿,幽怨的看了看傅小官,又坐下煮茶,心想这才子怎的就不喜佳人呢? 要论相貌,樱花真的很漂亮,不让董书兰虞问筠丝毫,而且她带着一股子柔软气息,令人眼见尤怜,可偏偏这傅小官似乎连和她多说一句话的兴趣都没有,未免有些遗憾。 “回傅大人,是有航道的,这条航道我朝开辟了多年,已然成熟,除了担心风暴之外,其余并无风险。” “海上要走多少时间?” “如果一切顺利,以我朝三桅帆船的速度,大致需要月余。” 樱花煮好了茶,为傅小官斟了一杯递了过去,心想这小大人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他想要去琉国? “东海方向的航线你们可有开拓?” “初步探测已经完成,因为……因为国内的一些事情又停了下来,听我朝海事省说,东海航线可以直达旧野——这是一个海边部落,那里有一条江注入,我朝海事省预测沿江而上,恐怕就能够抵达虞朝。” 傅小官一惊,想来那就是长江的入海口了,只是和前世的地形产生了变化,而虞朝的版图并没有完全覆盖到那个叫旧野的地方。 “旧野那地方很好,听说是一处天然海港,可惜我朝受限于国力,无法将那地方开拓出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小官记住了那个地方,决定回了镜湖山庄就修书一封给傅大官,让他雇几艘四娘家的船,沿长江而下,走通长江,看看究竟会到达什么地方。 没有人比傅小官更明白一个天然港口的重要性! 他需要这个港口,也需要制造出战舰!——虞朝作为一个内陆国家,这玩意儿可真没有。 “本官代表虞朝皇帝,欢迎你们来虞朝上京建设使馆,以便促进彼此文化与经济的交流。” “下官一定将傅大人的这番话传给君皇阁下!” 傅小官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忽然又随意的问了一句:“你那些航海图……可否能给我一份?” 第三百三十六章 番薯 傅小官带着两份宝贵的航海图离开了这处小院。 而此刻樱花却正在对井边熊二说道:“井边君,本宫听闻虞朝并无海岸,您说小大人要这航海图来干什么?” 井边熊二想了想,说道:“或许正是因为虞朝并无海岸,他才生了好奇吧。” 樱花却皱起了小眉头,“若是……若是他循着那航线率领舰船打过来呢?” 井边熊二哈哈一笑,“不要说虞朝,就算是有海岸的武朝,他们也没有战船……”顿了顿,他又道:“殿下,无论是武朝还是虞朝,他们地大物博,根本不用像我们一样要在海里求生存。您来了这里半年也都看见了,他们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他们的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比起我朝而言,简直是天渊之别。” “大海凶险,他们犯不着出海求生,所以他们没那可能侵略我朝。我们要做的是和这些上国搞好关系,促进彼此商贸,以解我国经济之危啊。” 樱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既然小大人邀请我们去虞朝建立使馆……井边君,文会结束之后,本宫能不能跟着小大人去虞朝看看呢?” 井边熊二自然明白七公主的心思,若是七公主能够嫁给傅小官,这当然是极好的事情,金陵据说极为繁华,而傅小官年纪轻轻已经身居高位。七公主成了傅小官的妻子……哪怕是妾室,也比回到那岛国去好很多很多。 可是……“傅小官名声太大,听闻他和虞朝九公主之间已经有了情义,只怕他……。” 樱花脸儿一红,垂下了头,心想自己确实想多了,小大人才名满天下,怎么可能娶自己一个外国人为妻妾呢? “本宫就是想看看金陵的繁华,为我朝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殿下……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 …… …… 从琉国使馆出来之后,邓修带着傅小官又去了丽国使馆,一番忽悠,他又拿到了一份航海图,要说这丽国距离虞朝并不远,只是其中隔了一个名为琅琊的小国。 若是要从丽国抵达虞朝,就必须在琅琊登陆,然后穿过琅琊,就能抵达虞朝的西部边境。 可是因为这琅琊国不允许丽国的船只靠岸,所以丽国没办法到虞朝,至于原因……丽国的使者说曾经琅琊国和丽国之间打过几次,彼此关系难以修复。 傅小官现在没那心思也没那能力去解决这件事情,就此作别,又去了吕宋使馆。 刚刚随着吕宋的这位老年使者进入院子,他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味道。 他站在了院子中,使劲的嗅了嗅,心里陡然激动,却面色平静的问了一句:“霍大人,这……贵处这香味儿从何而来?” 这位白发苍苍的霍大人连忙笑道:“昨日我国的行商抵达了这里,带来的这个东西没有名字,说是在山野挖掘的,味道还行,傅大人要不要尝尝?” “如果方便,就给我一个尝尝。” 霍大人颤颤巍巍的走去了厨房,出来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刚刚烤好的番薯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一看,心情更加激动,他将这番薯掰开来,一股香甜味儿顿时弥漫。 就是这个东西! “霍大人,这东西,还有没有?没烤的那种。” 他尝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心想既然这东西采自山野,尚无名字,难不成还没有得到人工种植? 前世的红薯曾经就称为番薯,因为它来自遥远的海外。 这玩意原产于美洲中部一带,后来由西班牙人带到了菲律宾种植,并将这东西视为奇货,严禁出境。 直到1593年,才有在菲律宾做生意的华人将这东西艰难的偷了回来,于是大夏国才有了番薯。 这吕宋国居然有这东西实在令傅小官意外,他之所以内心激动,是这东西一旦种植成功,虞朝的粮食问题便立马可解! 这东西不挑土壤,不择地域,产量奇高,还好保存,关键是吃起来也相当不错。 比起他正在捣鼓的杂交水稻来,这东西更能立竿见影的产生出巨大的价值。 邓修不明白,只以为是傅大人喜欢吃这玩意。 吕宋国的霍大人同样这样以为,他笑道:“倒是还有一些,若是傅大人喜欢,拿去便是。” 傅小官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地,他欣喜的将手里的番薯吃完,拍了拍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随后二人聊了一盏茶的工夫,傅小官也盛情的邀请了这位霍大人去金陵,然后便看着苏珏扛着一个麻袋,一行人离开了此间,回到了镜湖山庄。 董书兰三人已经回来,脸儿上洋溢着喜悦,“铺面定下来了,就在内城的汇金大道,位置极好,我们已经安排了人修缮一下,过几日就可以挂上招牌售卖了。” 苏苏看向了大师兄,愕然的问道:“你们这是去抢了啥?” 苏珏将麻袋放下,心想这玩意闻着挺香看傅小官吃着也挺香的,便说道:“应该是好吃的东西。” 苏苏眼睛一亮就跑了过来,打开麻袋一看——这什么玩意儿? 傅小官却笑道:“别想,这可是宝贝,要吃也得等到年底。” 虞问筠和董书兰也围了过来,拿起那拳头大小的番薯看了又看,看不出名堂,就只好看向了傅小官。 “这个东西叫红薯,它的皮是红色的。可以种植,味道也非常好。呆会拿一个去烤了你们尝尝,只允许烤一个,这些可是种,以后有你们吃的。” 现在是三月二十,得赶紧把这东西送去西山交给王二,还来得及。 他叫春秀取了笔墨纸砚,将这红薯的种植过程详细的写了下来,董书兰等人好奇的看着——心想他这小地主当得也够专业的,这样一种生长与山野间的野物,他居然也洋洋洒洒的写出了如此详细的种植步骤。 将这封信写好,他慎重的交给了春秀,“你得回一趟临江西山,亲手将这封信和这些红薯交给王二,切记,是亲手!” “你去了繁宁城之后,去找薛平归薛将军,将这封信给他,他会派人护送你前往西山。” 春秀点了点头未曾停留,叫了府上的马车,离开了镜湖山庄。 一桩大事放下,傅小官心情很是舒畅。 天色将晚时候,门房宁思颜带了一个人进来,他是道院的五师兄苏点点。 “大师兄,找到了北望川!” “他在哪?” “沧海,箭庐!” 第三百三十七章 调虎离山 飞鸿远去,炊烟与燕雀同归。 夕阳落尽,仅余天边一线残红。 董书兰和虞问筠正在品尝着刚刚烤好的红薯,觉得这味儿实在香甜,便觉得有些对不住苏苏那丫头。 想来苏苏会很喜欢这红薯的味道,可惜她随着大师兄苏珏等人离开了镜湖山庄,说是要去围猎北望川——对于这些江湖事,董书兰和虞问筠并不上心,江湖离她们很远,她们现在最为关心的是在这观云城的第一家铺子。 傅小官此刻正在这院子中练着轻功,宁思颜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份信。 “说是要我亲手交给你。” “送信的人呢?” “丢下这句话,丢下这封信,走了。” 好吧,傅小官坐在了木桌子前,一边拆信一边说道:“以前那石桌上是从哪里买的?方便的话再买一张,这木桌子摆在这院子里总觉得……” 他的话未曾说完,因为他已经展开了这封信。 他的眼睛瞪得贼大,极为惊诧的冒出了一句:“什么?!” 董书兰和虞问筠一惊,顿时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这封信上写道: “据宫里紧急密报,昨夜文帝于正阳宫对萧皇后亲口所说:傅小官,乃是朕与徐云清当年在金陵时候所生下的儿子! 听闻此消息,下官极为震惊,便想起了曾经这宫里的流言,流言说文帝不喜萧皇后而独爱徐云清,二人在泰和四十至四十三年中,曾经有数次交往,并诞下了一子。 此事下官一直在查,却未能有结果,因为关于太子武长风在那三年里的起居录丢失,现在听闻在当今太后手上。 下官无法进入太后宫里,此事真假难辨,请十二月告知老板,无论真与假,都得小心应对。 另,自从傅小官来了观云城之后,萧皇后连续两次召见了内厂长宫高公公,结合文帝这番话,下官恐萧皇后对傅小官大人不利。” 董书兰和虞问筠几乎同时看向了傅小官,脸上的惊讶之色表露无遗。 “你是文帝的儿子?”两女异口同声的惊呼。 宁思颜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我这门房当得不错,你居然是武朝的皇子!” “滚!……”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一定是阴谋!” “你虽然确实厉害,但你觉得文帝犯得着在你身上耍劳什子阴谋?” 傅小官忽然想起文帝召了他去参加聚华殿大朝会,想起在观云台文帝的那种发乎于心的热情与激动,想起就在大朝会上,文帝将那份太平公主下嫁文魁的旨意收回……自己还曾经八卦过会不会是文帝的私生子,这特么难道是真的? 看着一脸懵逼的傅小官,宁思颜喝了一口酒说话了:“若你真是皇子,倒是武朝之幸。当今太子武乾……”宁思颜摇了摇头,“我见过那小子,在十里平湖的流云台。他不是当太子的料,更不是当天子的料。那小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一不精通的就是治国的本事。” 说道这里,他看向了傅小官,很认真的说了一句:“可他的母亲便是当今皇后,萧皇后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当年文帝不喜,她却走了老太后的路子,成了文帝的女人,又成了皇后。其中当然有萧家的因素,但厉害的还是萧皇后的手段。” “如果这东西是真的……”宁思颜很是认真的看向傅小官,“你可得要当心着点。” 说完这番话,他走了出去,心里想的却是这门房……看来不好当了啊! …… ……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左相府南宫一羽正在后花园哼着曲儿逗着小孙子,一名千机阁的官员走进了这处相府,来到了后花园,恭敬的将一张纸递给了南宫一羽。 他展开一看,和傅小官没有两样,他也差点跳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 这声音极大,动作太过夸张,顿时将正在地上学步的小孙子吓得摔了一跤,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南宫一羽大手一挥,对那婆子说了一句:“带回去给他娘。” 他转头看向这位官员:“这怎么可能?周同同呢?老子要见他!” “回左相大人,阁主有紧要事情处理,令下官将此消息给大人一看。” “这天底下还有比这事更紧要的事?确定属实?那三年的起居录找到没有?他狗曰的别又弄出个什么张冠李戴的破事情!” “回左相大人,此事为陛下亲口所言,确定属实。” 南宫一羽冷静了下来,那双老眼滴溜溜的转着,陛下在这时候将这件事抛出来,他想干什么? 为傅小官正名? 不对,要为傅小官正名,也得在祭天时候。 他想起了傅小官在虞朝边城遇北望川刺杀,想起了傅小官在十里平湖的近水楼与高衙内的冲突,当然也想起了自己一力阻止的那份圣旨——看来,傅小官当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陛下既然是对萧皇后所说,想来是因为萧皇后有了杀傅小官之心。 若是傅小官真成了武小官,成了这武朝的太子……他想起了在观云台与傅小官的聊天,觉得这倒是一桩好事。 当今太子武乾……实在不堪,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以萧皇后的心机,她岂会让傅小官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夺了东宫之位。 她一定会对傅小官动手! 可是她不能明着来,因为陛下給她说了傅小官的身份,她只有暗着来——傅小官的身边有道院的五个高手,就连北望川都未曾得手,她难道还有别的手段? 就在南宫一羽冥思苦想的时候,这位千机阁官员又说了一句话: “傍晚时候,天机阁得到消息,北望川在沧海箭庐的消息,已经通过厂公高公公传了出去。” “传给谁?” “道院弟子在观云城齐聚,为的是猎杀北望川。” 南宫一羽心里一震,“道院弟子已经知道北望川的下落了?” “他们已经出城。” “调虎离山?” “不好!” “备车,进宫!” “速去通知傅小官,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 沧海。 似乎因为白天的惊涛拍岸令海浪疲惫,当夜色降临繁星满天时候,这海面居然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一叶小舟就躺在这镜子上,一盏马灯,一方小几,两个人,两瓶酒,两碟花生米。 卓东来恭敬的为北望川倒了一杯酒。 “情况就是这样,委屈前辈了,爷爷说待今夜过去,他再向您赔罪。” 北望川眼里的疑惑未曾散去,又很是仔细的问了一句:“傅小官当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卓东来淡然一笑,“应该不假,毕竟那三年的起居录找不到——虽然后来说是在太后的手里,可这话也是太后自己说的,却没有人真正见过。而且……傅小官确实是徐云清所生,虽然徐云清嫁给了傅大官,但爷爷的看法是,只怕傅大官本就是陛下的人。” 北望川微微一怔,他并不知道什么傅大官,只是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荒谬。 卓东来又解释了一句:“前辈您想想,傅大官原本是个举人,虽然祖上确实在临江有些田产,却远远没有现在那般庞大。爷爷仔细的调查过傅大官,傅家大地主的身份是在泰和四十一年确立的,那一年里,傅家买下了田地万顷,这是什么概念?这需要多少银子?” “傅家祖上是没可能有那么多银子的,所以……那些银子的来源,想必就是陛下当年给的。目的只有一个,陛下希望徐云清能够过得很好,也希望他那私生子能够过得很好。” 北望川作为一个强大的武者,对于这种破事他想不了太多,但也问道:“既然陛下早就知道傅小官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他不直接将傅小官迎回观云城?” “陛下娶了萧氏之后,恐怕是想要接回徐云清和傅小官的,因为在那一段时间里,陛下并没有封萧氏为后,估摸着这皇后的位置是留给徐云清的,却没料到徐云清因病而终。这打乱了陛下的计划,才有了封萧氏为后。” “陛下深知皇子年幼,若是没有母后的照看,在后宫中可是极其危险的。所以陛下断了迎回傅小官的念头,而且那时候的傅小官,名声实在不太好,陛下估计想的是让傅小官在临江平平安安的当一辈子小地主,却未曾想到傅小官居然有如此才华。” 北望川接了一句:“所以陛下想见见傅小官,为了此事,还准备了这么一场文会?” “正是如此,武朝重武,可从来未曾举办过什么文会。” 北望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边城刺杀傅小官,这是右相卓一行请他出的手,可卓一行说的背后金主却是金陵的四皇子。 四皇子想要傅小官死,对此他多少有些耳闻,毕竟傅小官在金陵可是得罪了许多人。 现在这傅小官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武朝的皇子……那么这武朝定然也有许多人想要傅小官死,其中最想他死的肯定是萧皇后。 卓一行作为武朝右相,他为什么会帮着萧皇后将傅小官身边的人调开呢?这老狐狸心里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道院七个弟子要来这里,若不是肩胛骨的伤,若不是水云间说一年时间不可拉弓,他还真想去会会他们。 可惜了,他们白跑一趟,回去时候只怕傅小官的尸体都凉了。 他忽然一惊,傅小官既然是陛下的儿子,自己可是在边城刺杀过他的,若是陛下追究起来……不行,傅小官不能死! 他喝下了一杯酒,一指点向了卓东来,卓东来愕然倒地,北望川单手执浆,小舟飞快的向岸边驶去。 …… …… 观云城皇城。 养心殿。 南宫一羽心急如焚,可偏偏陛下却叫他坐下。 “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文帝一笑,却转过头对一个小太监说了一句:“小李子,去书房把朕的那副棋取来。” 小太监躬身而退,南宫一羽却是一怔,“陛下……” “好久没有和你下棋了,今夜良辰美景,眼见雾锁京都,想来明儿便能见云游观云城。遇事莫慌,明儿一早,去观云台陪朕看云海。” 南宫一羽仔细的看着文帝,文帝看似淡然,但那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丝忧虑。 如此看来,陛下是有所安排的,只是他这安排,恐怕和他坐上皇位十来年所做的那些事一样,有点不靠谱啊! 小李子取来了一副温玉打磨而成的棋,南宫一羽摆好棋秤,文帝挑了黑棋。 他一边落子,一边仿佛在自语:“朕即位十年,你说了朕十年的不靠谱……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朕得纠正你一点,若说是前五年朕不靠谱,这个朕承认,可朕后面这五年可是励精图治想要当个好皇帝的,你冤枉了朕五年啊!” 南宫一羽的视线落在棋秤上,并没有因为文帝的这句话而惶恐,他硬生生在棋秤上落下了一子,将文帝的三枚棋子给吃掉了。 “傅小官身上流淌的既然是陛下的血脉,陛下应该做的就是在上次的大朝会上对众臣宣布,如此才能够将傅小官的名分坐实,祭天的时候写一篇檄文将此事告知上天,再让钦天监择个日子祭拜太庙,这事儿就成了。” 南宫一羽抬起头看向了文帝:“可陛下却在私底下将这事告诉给……皇后,陛下明明知道萧皇后本来就对那传言盯得很紧,傅小官在边城遇刺,出手的还是北望川,臣想这件事的背后恐怕就有萧皇后的影子。陛下这样做,可是火中取栗,弄不好就会出大事啊!你说,这事儿你做的靠不靠谱?” 说道后面,南宫一羽用的是你字,文帝不以为意,他嘿嘿一笑,落下了一枚黑子,将南宫一羽的五枚白子给吃了。 他一边捻着那五枚白子,一边说道:“朕这十年皇帝是白当的?” 他坐直了身子,悠悠又道:“朕有一件心事,只能对你倾述。” 南宫一羽一惊,也坐直了身子,“臣,惶恐。” “你惶恐个屁!这满朝文武,也就你会和我说点真心话了……徐云清之死,非病,而是毒!” 南宫一羽豁然色变! 第三百三十九章 对局 正阳宫。 萧皇后身着一袭白衣安静的站在空落落的偌大庭院里,看上去颇为孤寂。 身前身后的婢女太监都被她赶了出去,她想静静。 静静的看看这雾锁京都,静静的等待云落观云城。 当然,她也在静静的等待消息的传来。 一应布置按照她的意思完美的执行了下去,接下来,就是刀光剑影的时候。 陛下既然对她说出了傅小官的身份,那么陛下定然是会有所布置的,可那又能怎么样? 事成之后,陛下也必然会恼怒,甚至会责罚于她,这一切她都能够承受,不是因为她的心里承受能力极强,而是因为她有这资本去承受。 右相卓一行是她的人,卓一行的儿子卓别离是武朝兵马大元帅,而卓别离的妻子是她的妹妹萧薇。 皇城禁卫统领萧湛是她哥哥,太子的舅舅。 这些都是她手里握着的牌! 如果陛下要摊牌……自己恐怕就会和老太后当年的选择一样——十二年前,老太后为了太子登基,血染十里平湖,就连先帝也在那一夜暴毙! 倒是便宜了十里平湖里面的鱼。 那些尸体尽皆被沉入湖中,现在只怕连枯骨都不再剩下了。 所以,在萧皇后看来,傅小官死了,也就死了,不过一私生子,这满朝文武没可能为一个私生子伸张冤屈,更没可能为了一个私生子与正统的太子为敌。 至于这太子不争气,这并没有关系,到时候大不了自己辛苦一些,垂帘听政帮帮他。 就在萧皇后畅想的时候,高公公踩着碎步跑了进来。 “禀娘娘,道院五弟子尽皆离开了镜湖山庄,即将抵达沧海箭庐。奴才安排了十二名高手,此刻已经埋伏在了镜湖山庄,观云城里……左相南宫一羽去了养心殿。” 萧皇后负手而立,风姿卓著,“天机阁的周同同在哪里?” 对于南宫一羽,萧皇后并没有放在心上,此人曾经是文帝的老师,在这观云城家世并不显赫,对她形不成威胁,倒是那个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样的周同同……天机阁直接向陛下负责,她的手虽然早已伸进了天机阁,但对周同同这个老匹夫她却未能看得清楚。 “回娘娘,周同同一直在天机阁里未曾出来。” 萧皇后皱了皱眉头,若是周同同有所动静她反而会心安,这老东西窝在天机阁里没有出来……难不成他真的老了? 十二年前的血染十里平湖一事,可就是这老东西配合着太后做成的! “给本宫盯紧了……不,你亲自去一趟天机阁,必须亲眼见到那老东西!” “奴才遵命!” 高公公转身正要离开,萧皇后却又叫住了他,“等等,将本宫的这封手书,亲手交给我那哥哥。” 高公公心里一惊,惶恐的看了一眼萧皇后,这是针对傅小官的行动,却牵扯进来了皇城禁卫…… “没什么,你按照本宫说的去办就行了,事成之后,本宫保你一世富贵,另外,你那儿子也会为你高家光大门楣!” 高公公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头,起身转身离去,心里一狠,既然上了萧皇后的船,那就赌一把那富贵前程! …… …… 养心殿里的这局棋已经快要进入尾声。 然而棋秤上的棋子却很是凌乱,尤其是南宫一羽的白棋,看上去毫无章法。 他哪里有心思下棋! “若她投鼠忌器……?” “和你下了十年的棋,你一直说朕下的是臭棋,可这一局你若不再仔细一点,可就会惨败了。” “陛下!” 文帝看着他嘴角一扬,“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禁卫军嘛,难不成他萧湛真敢反?” 南宫一羽也看着文帝,很是慎重的说道:“臣说句大逆之话,十二年前的十里平湖之夜,可莫要重演!” 文帝微微颔首,“这不一样。十二年前是我那哥哥想要设局谋了我那太子之位,太后不得已而出手以正社稷朝纲。现在这破事却是她要杀傅小官,或许……也想试试杀了朕。她这是谋朝篡位!这个罪过……可以让她死了吧?你总不会还会上书为她求情吧?” 南宫一羽脸上瞬间煞白,他明白了,这一切,皆是陛下所设的一个局! 陛下以傅小官为饵,迫使萧皇后主动作出了选择。 这是阳谋,若是萧皇后不动,陛下才会进行后续的操作——比如祭天之时将傅小官这个名字写在檄文之上,比如紧接着安排祭拜太庙,让傅小官之名载入金册,又比如寻个太子不堪这一理由废了太子,立傅小官为东宫之主。 萧皇后是接还是不接? 她只有接! 而且越早接对她越有利! 那么这一局从陛下莫名其妙的要举办这场寒食节文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 所以在那些给各国的文书里,才会唯独点了傅小官之名。 一来恐怕是陛下真的很想看看这个私生子,二来,就是请君入瓮之意了。 “臣,恐乱起萧墙!” “虞朝宣帝去岁下了大毅力彻查十三道贪腐,不惜动摇国之根基。当时虞朝的许多大员也担心社稷不稳,可事实证明他赢了。十三道数以千百计的贪官污吏落马,并顺势拿下了上京六大门阀之中的施费二阀。” “你莫要看着眼前虞朝在东边战事不利,朕给你讲,不出三个月,夷国定然大败!” 南宫一羽不明白陛下将话题转移到虞朝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而今虞朝国力羸弱,国库空虚,何来胜之理?” “因为有三个月的时间,东部边军将会拥有至少一百门红衣大炮——那东西就是傅小官弄出来的,朕这样给你讲,那东西定会改变以后战争的格局,是定鼎天下的大杀器!” “不是,现在的问题是若我朝乱了……” 文帝哈哈一笑,落下了一只,彻底吃掉了南宫一羽的大龙。 “若是我朝乱了,就丢给傅小官去收拾!” 南宫一羽大惊,这皇帝果然一如从前的不靠谱! “朕和你开玩笑的,你放心,乱不了……”文帝望向了星空,悠悠又道:“若是真的会乱了,你记住,朕的传位诏书就藏在这养心殿的那牌匾后面。” 第三百四十章 寂寞的剑和寂寞的刀 一堆篝火,一只烤鸡,一壶酒,一个门房。 宁思颜傍晚的时候又跑去了一趟十里平湖,又去那岸边的寒露家偷了一只老母鸡。这次很不幸,被寒露给发现了,那小娘子提着一把菜刀追了他三里地。 所以这鸡吃得很不容易。 现在鸡已烤好,外焦里嫩,正是大快朵颐的时候。 他将烤好的鸡极其虔诚的放在了一个盆子里,拔出了那把阔剑,在衣袖上擦拭了几下,切了一片下来,在醋碟里蘸了蘸,丢在了嘴里,细细的咀嚼——这味儿实在美极了! 就在他欣然享用这只老母鸡的时候,偏偏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特么的! 宁思颜很不爽。 “吃饭时间,不传信,不带路,不接受问询。”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魁梧汉子,脸上有一条狰狞的剑痕,差点就砍瞎了他的左眼。 他背着一把大刀,看着宁思颜,问了一句:“若是要你命,可有时间?” “等我把这只鸡吃完。” “我也赶着杀了你回去喝酒。” 宁思颜扬了扬眉,“你是谁?” “疯刀,迟暮!” 宁思颜抬起了头,看了看迟暮,又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就来了你一个?” “不,来了十三个,我只需要杀了你就可以回去喝酒了。” “另外十二个呢?” “不知道。” 这么看来,傅小官这小子今晚凶多吉少了。 在得到南宫一羽派来的人报警之后,宁思颜带着傅小官和董书兰虞问筠去了摘星台。 那巨大的摘星台中间并不是实心的,它的里面是一处极为隐蔽的空间。 当年祭天的时候,这地方是用来给祭祀们占卜所用,里面极为宽敞,但入口处却需要开启一个机关。 而今摘星台已经有百余年未曾行使过祭天之功能,这地方自从变成了皇家山庄之后,甚至极少有人再来,所以知道这机关的人不多,而宁思颜作为此间曾经的小主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现在董书兰和虞问筠以及她们的丫环就藏身在摘星台下,可傅小官却偏偏要出来—— “你们放心,我死不了,就连北望川都杀不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我真的很想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 宁思颜觉得这厮简直愚蠢,区区一个刚刚入门的三流高手,对方来的至少都是一流,就算有圣阶出现,宁思颜也觉得不足为奇。 他想干啥? 活腻了? 放着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连洞房都还没进,难不成就看透了人间生死?就真的无欲念了? 他可没去劝阻傅小官,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也都应该有每个人的活法。 只是他多看了两眼傅小官背着的那个长长的黑匣子,这玩意以前是背在大师兄苏珏的背上,他本以为这是苏珏的武器,倒没有料到苏珏带着道院弟子去猎杀北望川,却将这黑匣子留给了傅小官。 此刻,傅小官呆在里面在干啥呢? 那可是十二个高手! 呆会进去瞧瞧,顺便给他收尸吧,看在他的那首诗的份上,就把他埋在摘星台的那座山上——那地方风水不错,可观云起云落! …… …… 此刻的傅小官正坐在院子里,就着一盏灯笼,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坐着的那个似睡非睡的老人。 “你说你是游北斗?” “……” “不是,我听说你去了沧海上的落梅岛,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游北斗觉得陛下这个私生子有点烦人。 “我有脚。” “我听说宁伐天去了落梅岛找你比试?” “……” “你们谁赢了?哦,你既然来了这里,肯定是你赢了……那么宁伐天呢?死了没有?” “没死。” “那他破了圣阶没有?” 游北斗抬起了眼皮子,看向了傅小官。 这个才名满天下的私生子,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江湖事你关心个屁! 你现在要关心的明明应该是你的小命! 但想到了陛下在手书中的重托,他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他就快破圣阶了,而且,他也在观云城……” 似乎担心傅小官追问,于是他补充了一句:“此刻恐怕他正在禁卫军的营房里和禁卫统领萧湛喝茶。” 傅小官微微一惊,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萧湛是谁?” “萧皇后的哥哥。” “萧皇后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杀我?” 游北斗像看着白痴一样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个私生子的智商好像和陛下差不多。 傅小官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这是多此一问,讪讪一笑,转移了一个更加白痴的话题:“你的剑呢?” …… …… 迟暮背后的刀发出了锵的一声脆鸣,刀出鞘一尺,却无半分寒芒溢出。 宁思颜很生气,这只鸡又剩下了一大半没吃成,要想再去偷寒露的鸡可就不容易了,那小妮子定会仔细的看着,实在特么的可惜了! “你就不能等等!” 迟暮就没见过这种为了吃连生死都不在意的人! 于是他更加谨慎,酒痴宁思颜,可不是无名小卒。 “我在牢狱中呆了整整五年,我磨了五年的刀,现在很想试试我的刀究竟够不够锋利,所以……很抱歉,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宁思颜一声叹息:“你磨了五年的刀,我却封了两年的剑,你这不是欺负我嘛。” “宁伐天既然能够痴于情而极于剑,想来你也能够做到痴于酒而洗于剑。” “不要在老子面前提他的名字!” 宁思颜勃然大怒,他长身而起,其大剑居然笔直的飞了起来,剑吟袅袅,仿佛传递着它内心中的欢喜。 疯刀出了刀。 长刀散发着盎然战意从刀鞘而出,落于他的手上,“看刀!” “我看尼妹的刀!” 宁思颜伸手一握,抓住了大剑的剑柄,一剑而起,却无风雨也无晴。 疯刀的长刀挥洒,便见漫天银芒闪烁。 仿佛银河落九天! “锵锵锵……”就在那一瞬间,无息大剑斩向了九天银河,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疯刀腾空而起,其刀一轮,仿佛席卷万钧气势,便见渐落的云雾涌动如潮! 第三百四十一章 梅花三弄 镜湖山庄的院子里落下了十一个人。 他们身着黑衣,未带面巾,似乎根本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面目,自然也就没想过这次的行动会失败。 对于圣阶强者游北斗出现在此间,他们并不意外。 十一个一流巅峰的强者对战一名圣阶,这样的战斗至少有七成胜算,至于那个三流高手傅小官……不过是一只蝼蚁,哪怕他才是此行任务的唯一目标。 其中一个黑衣老者对游北斗行了一礼,说道:“奉命行事,若是游前辈就此离开,主上定有厚报!” 游北斗抬了抬眼皮子,“段云愁,你既然出了刀山,想来你的霸刀刀法已成……左惜花,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多少长进……甘不悔,这些年你一直躲在北域,那地方虽然苦寒了一些,但胜在安全,你为何偏偏要跑出来送死?欧阳子,以前我还敬你是个人物,却没料到居然也成了别人家的狗……” 游北斗一个个的点评了过去,傅小官仔细的听着,却无法将这些名字和人对上号。 但是他听出了其中的味道——这些人,都是某个门派的高高手,或者是江湖有名的大盗! 也就是说,这十一个人的本事很高! 他不由得很是担心的看了看游北斗,双手拢入了衣袖中,握住了那把小枪。 段云愁等人居然极有耐心的等着游北斗将这番话说完,他又对游北斗拱了拱手:“犹记得前辈以前杀人是不说话的,现在前辈说了这么多,想来前辈果然是老了……听闻当年与令弟贾南星落梅山一战,斩落梅花万朵,前辈却也被贾南星之拳伤了肺腑。前辈年岁已高,何不就在落梅山侍梅养老?” 游北抖捋着胡须一笑,“老夫是真想在落梅山侍梅养老,奈何江湖有尔等宵小。老夫那落梅山的梅正好缺了一些养料,待老夫将尔等杀之,葬于梅山,想来来年的梅定会更加娇好。” 甘不悔大嘴一张,“莫要和他啰嗦,老匹夫,主上早已算准你会来此,你果然是来了,那就将命留下!” “诸位弟兄……杀了他!” 随着这一声大吼,十一条人影骤然而动,傅小官便看见渐渐落下的稀薄云雾中有点点线线的寒芒闪烁。 游北斗长身而起,可傅小官却未曾见到他拔出剑。 剑呢? 游北斗没有用剑,他居然用的掌! 他的右掌在空中斜斜两画,仿佛是打了一个x,傅小官便瞪大了眼——那个x在薄雾中留下了痕迹,看上去长约三丈,竟然生生的将劈来的点点线线的寒芒尽皆挡在了外面——仿佛一扇门! 那些刀剑攻击在了这两条线交织而成的门上,居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手剑!前辈果然厉害!”段云愁在那一瞬间后退三十步,拖刀而行,长刀与地面石砖的摩擦产生出一串火花,他陡然一吼“前辈且接我一刀断山岳!” 他的身体拔地而起,直入十丈薄雾之中,而那长刀依然有火光闪烁。 他的双手握住了刀柄,在空中猛的一轮,长刀切开了薄雾,画出了一个清晰的圆! “破……!” “锵……!” 就在他的长刀劈在那个x上的那一瞬间,其余十人散开来,成合围之势,将傅小官和游北斗包围其中,便见十面杀机陡然而现。 有剑刺向了傅小官,有刀劈向了游北斗,有狼牙棒封住了二人的退路,也有判官笔指向了游北斗的气海。 游北斗面容严肃,心想陛下这私生子就是个拖油瓶,若不是他在这里,老夫采用游走之策逐一击破岂不是妙哉。 可现在他非但不能游走,他还必须顾及傅小官的安全,所以他觉得这一架打得很委屈。 傅小官的手早已握紧了袖袋中的枪。 他的视线落在了向他刺来这一剑的那个人的脸上,他是剑林长老左惜水! 游北斗身形一展,围着这方圆桌瞬间饶了一圈。 他的双手变得如玉一般的洁白,就在这绕行的那刹那,他的双手和递来的十把武器分别撞击了一次! “砰砰砰……”数声响起,围攻而来的十个人尽皆后退八步,脸上露出了震骇之神色——这就是圣阶的力量? 以一敌十,其快无比,其力巨大。 段云愁一刀从天而来,“轰……!”的一声在空中响起,傅小官便看见那个x晃动了两息之后咔嚓一声破碎。 刀势依旧昂然,刀法依然凌冽,段云愁眼里精光一闪,身随刀走,长刀眼见着便劈在了游北斗的身上。 “小心!”傅小官豁然站起,游北斗强提一口内力,他的手掌在那一瞬间向劈来的长刀挥了一剑! 以掌为剑! 一剑出而无形。 但身在空中的段云愁却忽然凝眉,他的内力疯狂的涌入了长刀,长刀愈发明亮,照亮了它前行的路——于是傅小官便看见那刀下绽放着一朵晶莹剔透的梅! 游北斗以掌为剑,出了一剑梅花三弄! 所以,应该是三朵梅。 一朵开在刀下,一朵开在刀上,还有一朵…… 段云愁突然在空中扭动了身子,他的长刀随着他的手也是一扭,活生生由劈变成拍! 这一刀拍在了下面的那朵梅上,长刀一弹,又弹到了上面的那朵梅上,两朵梅消散开来,他伸出了左手,咬着牙在空中抓了一把,傅小官便看见有鲜血从他的手掌中落下。 他居然捏住了那朵梅,还捏散了那朵梅! 游北斗皱起了眉头头——段云愁,居然是半步圣阶! 断云愁落在了地上,他看了看长刀,又看了看左手,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双手再次握紧了刀。 其余十人与此同时欺身而上,刀光剑影瞬间将这院落包裹,游北斗依然在绕着圈游走,他击落了一把刀,劈飞了两把剑,还斩落了那只判官笔,但断云愁的刀却刀刀催人老。 他的精力尽皆放在了剩下的这七个人身上,傅小官也紧张的看着这令他眼花缭乱的战斗,他的右手缓缓的从袖袋中抽了出来。 然而这里面进来的是十二个高手。 还有一个在哪里? 傅小官和游北斗,都不知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箭东来 观云城的云来的总是那么突然。 雾锁京都,云沉离落高原,这本是观云城的一大特点。 当这云雾交融之际,整个观云城便会被笼罩在云雾里,若是站在高处——比如摘星台,或者是观云台上的钦天监天相阁上,便能看见乳白色的云雾如玉带一般环绕着观云城,于是这观云城便仿若传说中的瑶池仙境,壮观而美丽。 这一晚的云沉的似乎比以往时候更快了一些。 原本依稀的薄雾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浓,于是,就连灯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就在那渐浓的云雾中,江湖最有名的暗器高手、夷国供奉公孙,她正如猎豹一般的盯着傅小官。 她的手里出现了五把飞刀,她的手轻轻一挥,五把飞刀消失在了云雾中。 一把飞向了傅小官正要抽出的右手,另外四把,目标居然全是傅小官的要害之处——比如心脏,比如咽喉,比如额间,比如腹部! 暗器已经飞了出去。 公孙笑了起来,那张苍老的脸上皱褶的皮肤就像她脚下的这颗老松的树皮一样。 …… …… 宁思颜的大剑插在地上。 他拧起那个巨大的酒馕猛的灌了一口,撩起染血的衣袖擦了擦嘴,于是鲜红的血将他那张俊秀的脸染得有些狰狞。 疯刀迟暮杵着刀从地上艰难的又站了起来,蹒跚着径直走向了那堆尚未熄灭的篝火前,将地上的那坛酒一把抓起,也猛的灌了一口。 洒落的酒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流过了脖子,流进了他的胸膛,流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沟——沟的两边都是血,唯有这条沟里,是他原本的黝黑。 “老子很少佩服人,你算是一个!”疯刀迟暮将空了的酒罐子狠狠的摔在地上,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 宁思颜恶狠狠的盯着他,“你特么算个屁!叫你等老子吃完那只鸡!叫你别在老子面前提那个名字,你偏不信!” 疯刀大笑,嘴里鲜血狂涌,可他还是在笑,“老子走了,以后老子请你吃鸡!保证也再不提那个名字!” “等等!” 疯刀转身,“怎么?还打?你赢了你说了算。” “打尼妹!我问你,里面真的去了十二个?” “老子骗你作甚?刀山的段云愁,剑林三个长老,北域的甘不悔,夷国的公孙……如果不是老子奉了国师拓跋秋之命要与他们合作,我特么还以为要在这里举行武林大会!” 宁思颜心里一紧,“你的任务就是缠着我?” “本来是要杀你,但杀不死,就不杀了。” “里面是怎么安排的?” “十一人对付游北斗,一人去杀傅小官。” 游北斗什么时候来的? 宁思颜心里略微安定,难怪傅小官不肯进摘星台,想来那家伙是知道游北斗会来。 这倒是冤枉了傅小官,傅小官仅仅是想看看文帝究竟在干什么? 如果自己真是传说中的私生子,文帝定然不会撒手不管,就算自己不是私生子,对于今晚会发生的事,文帝如果稍微有点脑子,他也定会预料到。 他赌了一把,赌的是文帝会有安排,当然,最终的屏障是自己手里的枪! “有游北斗在,你们杀不了傅小官。” 疯刀迟暮忽然古怪一笑,“你恐怕高估了游北斗,低估了段云愁,另外……对傅小官出手的人就是公孙——暗器无双杀人无形的公孙大娘!” …… 北望川没有选择在箭庐下登岸。 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和道院来的七个弟子会一会,也没法会。 握弓的肩胛破碎,他很明白再次妄动真气开弓射箭的后果。 他绕过了箭庐,箭一般的向镜湖山庄飞去。 他依然背着破日神弓,依然带着镔铁箭羽。 傅小官不能死,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目的——世事无常,在边城的时候,他当然希望傅小官在他的箭下一命呜呼,可现在,他却又要去救下傅小官。 边城之杀是右相卓一行的请求,可卓一行却没有对他说明傅小官可能是陛下的私生子。 卓一行说的是虞朝的四皇子重金求傅小官一死……而今看来卓一行骗了他。 既然现在傅小官的身份已经确定,若是傅小官死了,陛下定然会做出难以预料之事,而萧皇后也必然全力以对——那么今夜的腥风血雨便在所难免,就像十二年前的十里平湖之夜一样。 他全力施展开了身法,在渐浓的云雾中,他距离镜湖山庄越来越近。 然后他听到了打斗声,然后他看见了刀光剑影,再然后……他豁然色变! 五把漆黑的飞刀在漆黑的云雾中穿过,第一把飞刀“噗”的一声刺穿了傅小官右手手腕,第二把飞刀“噗!”的一声击中了傅小官的心脏,第三把飞刀被游北斗那双洁白如玉的手挡下,第四把飞刀正中傅小官的腹部,第五把飞刀再次被游北斗的手夹住。 至此,公孙大娘的五把飞刀有三把命中了傅小官,而此刻的傅小官在那三把飞刀巨大的力量之下被击倒在地,却仅仅发出了一声闷哼,北望川心里一凉……完蛋,终究晚了一步。 游北斗大惊! 他的双手翻飞,便见空中绽放梅花朵朵。 而段云愁的长刀席卷,若千重山万重浪! “前辈,你真的老了!” 段云愁再次腾空而起,他的刀在那浓厚的云雾中频率极快的一拍又一拍,拍的云潮翻涌,拍的气流如狂风。 然后,他一刀劈了下来。 站在远处的公孙大娘理了理云鬓,手里一翻,又是五把飞刀,这一次,她的目标是游北斗! 杀一个圣阶就少一个圣阶,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的圣阶! 她的手正要挥出,却豁然一惊! 她那双原本应该昏花的眼此刻变得清澈明亮。 她看向了云雾深处……在那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人,那人手里握着一张弓。 她看见了一箭! 这一箭东来,无声无息行于云雾间,仿佛很远,却倏然而至。 她看清了这支箭——它本应该燃烧着烈焰,可它却黝黑如死神的眼。 这一眼盯在了她的喉咙上,她发出了咕咕几声,仰头从那颗老松栽倒下去,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她躺在地上,血汩汩而流,她未曾闭上眼,眼眸中仿佛存留下来了那东来的一箭!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刀西去 云雾彻底封锁了观云城。 正阳宫里也飘荡着氤氲云雾,仿若仙境。 萧皇后依然负手立于庭院,天上的星月早已被这沉落的云雾遮掩,自然再也看不见。 可她依然仰望着,似乎想要透过这云雾看见那天穹上的璀璨星辰。 她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在这云雾中抹了抹,似乎想要将这些遮蔽了她的眼睛的云雾抹开,然后她哑然一笑……偌大的观云城此刻都陷于这云雾之中,如何能够抹开? 她又伸手在那云雾中轻轻一握,然后收回手,在眼前摊开,手里除了有些湿漉漉的冰冷感觉之外,便什么都没有。 这云雾分明就在眼前,却无法抓住,那么,这云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不喜欢雾锁京都,因为她不喜欢有任何的东西遮住她的眼,挡住她的路! 她挥了挥衣袖,那长长的衣袖在云雾中翻卷,仿若长龙捣海,于是这方的云雾翻腾了起来,汹涌了起来,澎湃了起来——她的衣袖往两边一分,那些云雾居然随着她的衣袖而去! 于是,这庭院里的云飘去了两边,她的视野豁然开阔,却依然无法看见夜空中的星——天上也是云雾,她能拨得开眼前,却拨不了高处。 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养心殿里陛下还在和南宫一羽喝茶下棋,倒是很有雅兴。 她冷冷一笑,心想若是自己带着傅小官的死讯去了养心殿,他可还能沉得住气? 就在这时,高公公一溜小跑的来到了萧皇后的身边。 “禀娘娘,天机阁的周同同未曾在天机楼里。” 萧皇后豁然一惊,凤眼一寒:“他在哪里?” “他、他……” “说……!” 高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娘娘,周同同用了瞒天过海之计,他在右相卓一行的相府里。” 萧皇后松了一口气,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喔……”字。 可高公公却依然跪着,他的额头触地,又道:“禀娘娘,周同同带着天机阁疾风军封锁了右相府,此刻、此刻周同同正在右相的书房里喝茶。”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陛下给了萧同同密旨? 这是用卓一行府上上下上千口人的性命要挟卓别离? “皇城禁卫那边,如何?” “回娘娘,萧湛萧将军……” 萧皇后豁然转身,双目如剑,高公公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宁伐天不知何时潜入了观云城,此刻……萧将军被宁伐天率领的三千血衣卫带去了天机阁。” 萧皇后沉默了许久,高公公觉得这时间漫长得就像过去了十年! “傅小官死了没有?” 高公公低声回道:“北望川……回来了!” “那就是没死!”萧皇后的声音陡然增大,“他既然没死,那你就去死吧!” “娘娘且慢,奴才、奴才得到的消息是傅小官中了公孙五支飞刀,想来、想来没有活命的可能。” “就是那个公孙老女人?” “正是。” 萧皇后再没说话,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刚才被她分开的云雾又合拢来,于是就连她眼前的视野,也不再清晰。 她却并没有在意,而是浑身轻松的说了一句: “摆驾。” “娘娘……去哪?” “去公主府,本宫想灵儿了,去看看她。” …… …… 当公孙被北望川一箭射杀的那一刻,段云愁的刀断云而来! 游北斗的视线从地上死去的傅小官身上收了回去,他双眼圆瞪,双手骤然绽放出白玉般的光芒。 陛下的私生子死了! 自己可是向陛下保证护得他的安全! 现在怎么办? 他的一腔怒火尽皆在这一掌之上! 他愤怒的冲天而起,那双手居然穿过了段云愁无数刀凝聚而成的重重杀意,当宁思颜冲到这院子里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云雾中那双灿若星辰的手,和那把亮若皓月的刀! 手破云而出,刀自云中而下,那手就这样劈在了刀上,那刀也就这样落在了这只手上。 “轰……!”的一声巨响! 那处的云雾豁然震荡,如涟漪般迅速的扩散开去,段云愁的刀被这一掌击得偏了过去,游北斗喉头一甜,他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 这一拳如疾风骤雨打梅花,在一瞬间向段云愁击出无数拳! 北望川豁然一惊——这分明就是当年落梅之战时候贾南星的无敌流星拳! 就在那拳的上空,云层如狂潮般奔涌,段云愁正处于此处,他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 段云愁豁然色变,他牙关一咬,一声大吼:“给我破……!” 也就在此刻,欧阳子手里长剑一抖,他长身而起,剑尖点出无数寒光,向空中的游北斗刺去。 甘不悔也在这时长枪一抖,冲天而起,枪尖在空中挽出无数枪花,朵朵向游北斗飘去。 而左惜水却一跃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他要砍下傅小官的头,带回去给他儿子陪葬! 宁思颜不知道傅小官中了公孙三飞刀,他面色豁然一变,提着大剑向左惜水冲了过去。 左惜水在前,宁思颜根本来不及救援。 左惜水飞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他手里的剑已经举起,那张狰狞的脸却突然一变! 他看见傅小官此刻正眯着眼睛看着他! 傅小官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 他的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他的左手握着一个漆黑的小东西! ——他怎么会没有死? 就在左惜水惊疑的这一瞬间,傅小官嘿嘿一笑:“你去死吧!” “砰……!”的一声枪响,一个和左恨花一模一样的洞出现在左惜水一模一样的位置——左惜水感觉到额间一凉,他的身子向后倒去,冲过来的宁思颜被那一声枪响吓了一大跳,然后便看见左惜水砰然倒地。 左惜水死了! 前来此处的十二个高手还剩下五个,这五个人此刻正在围攻游北斗。 段云愁的刀未能破去游北斗的拳。 游北斗连中一枪一剑一刀,但他的拳却生生将段云愁的刀击飞,再将段云愁的人击飞,那刀向西而去,消失于云雾中,段云愁的身体也向西而飞,不知道落去了哪里。 便在这时,北望川又射出了一箭,甘不悔的枪刚刚接触到游北斗的背,他只需一抖,这一枪就能透体而过,要了游北斗的命! 可是,东来的一箭,却让他功败垂成。 他从空中掉落,死不瞑目。 剩下的三人见状,放弃了击杀游北斗,转身便向依然躺在地上的傅小官杀去。 宁思颜大剑一举,这院门外忽然有激烈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有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第三百四十四章 云为衣裳泪为花 公主府坐落在后宫的西侧,距离正阳宫有些远。 皇后的车辇行走在寂静的清幽小径上,小径两旁的灯笼在这云雾中仅仅能见橘红光晕。 萧皇后掀开了车帘,带着润泽微凉的云雾自然进了这车厢,于是就连她的那张脸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她的脸上依然洋溢着笑意——傅小官死了! 那么接下来就淡定的面对陛下的雷霆之怒吧。 陛下就两个儿子,此刻他那二儿子武坤,按时间算也该死了,这样一来,就唯独剩下了一个太子……他总没可能把这皇位给了别人,那么就算是他对太子不喜,可这东宫却定然稳固。 陛下既然控制了右相府,想来对卓别离也是早有安排,他还控制了禁卫军,那么想要发动十二年前那样的事件显然已经不行,所以萧皇后非常清楚她接下来的命运。 她想要在被打入冷宫之前再看看武灵儿,她想要告诉武灵儿一声傅小官已经死了。 想来灵儿定会痛苦,但这种痛苦会被时间磨灭,过个一两年,她便会将傅小官淡忘,然后她会遇见命中的良人,陛下也许会将那人招为驸马,灵儿也许就会在这公主府中过一辈子。 没多少波澜,倒是静默安然。 这便是女人的命! 一路想着,车辇来到公主府。 公主府里的灯火依然亮着,萧皇后下了马车,径直向武灵儿的寝宫走去。 寝宫里的灯也亮着,那扇门却未曾关上。 她走入了寝宫,皱了皱眉头,出了一个婢女,她没有看见武灵儿。 “公主去了哪里?” 那婢女早已跪下,极为惶恐的说了一句:“回皇后娘娘,公主帅娘子军走了,说是、说是……要救傅小官。” 萧皇后的眉间皱得更紧,声音变得冰冷,“她何时出去的?” “回娘娘,公主已经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 萧皇后来到了书桌前,坐了下去,便看见了书桌上放着的一张纸。 纸上有一首词。 字迹娟秀,看笔迹却非灵儿所书。 她看向了这首词: 《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傅小官于宣历九年三月十五夜,作于武朝繁宁城闲情居,董书兰代笔。 她拿起了这张纸,眉间舒展开来,又细细的读了一遍,心想这私生子着实有真才实学,这样的词,天下还能有哪个少年能够写得出来? 倒是可惜了,这恐怕是他这短暂的一生中所作的最后一首词了。 无欲念,她的嘴角一翘,挂起一抹冷笑,人存于世,谁能无欲念? 幼稚! 不过是迷惑像灵儿这般情窦初开的少女罢了! …… …… 冲入镜湖山庄的自然是武灵儿和她所率领的娘子军。 她虽然在未进入这院子之前就高喊了一声住手,此间却没有人住手。 所以当她冲入这院子之后,依稀所见就是地上躺着的数具尸体,以及散落各处的兵刃。 剩下的三名高手,其中一人死于宁思颜的大剑之下,另外两人被游北斗的手剑切成了两半。 此刻站在庭院中的是游北斗,宁思颜,还有一个刚刚落下来的北望川。 他们围着一个人,这人还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嘴角的血还在缓缓的流。 傅小官陷入了昏迷,刚才强撑着的那一枪要了左惜水的命,可公孙的三把飞刀却将他重伤——虽然有蝉衣之保护,身上的两把飞刀并没有将那蝉衣刺穿,可那两刀所带的强大力量却给他造成了极重的内伤。 他是在看见了宁思颜之后才昏迷的,并在那一刻,将手里的枪收入了袖袋。 宁思颜既然来了,游北斗既然将段云愁给打飞了,那么此间,基本上安全了。 他并不知道来的人还有一个北望川,若是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昏迷。 此刻北望川蹲了下来,视线落在左惜水的额间,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洞,洞里还汩汩的冒着血。 他听见了那枪声,比曾经在边城时候听见的那声音更清晰,却又和打在他身上的那声音不一样。 他抬头看向了宁思颜,宁思颜双手一摊,摇了摇头。 武灵儿冲了进来,一把将宁思颜给拽开,看着地上双目紧闭吐血不止的傅小官,眼睛顿时通红,“来人,速速将他送去宫里!” 她身边的左右大将立马将傅小官给抬了起来,却尴尬的发现这重伤之人无法骑马。 武灵儿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北望川,“我会为他报仇!” 她将傅小官背在了背上,用一根红绸绑在了身上,她翻身上马,一行人急促的直奔皇宫而去。 北望川郁闷的看着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次我可是来救他的! 武灵儿一马当先,踏破寂静街巷。 她在云中穿行,那云仿佛裹在了她的身上,就像为她穿上了一声圣洁的衣裳。 她沉默的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傅小官不能死! 他是她哥哥,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就算是哥哥……那又如何!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这就是造化弄人? 不! 我不要这样的造化! 若这就是命——我就杀了这命! 若这就是天意——我就斩天一刀瞧瞧! 泪飞入了云雾中,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花。 这花晶莹剔透,装点着这件云裳,于是这云裳变得更加的美丽,却又那么的凄凉。 战马踏上了朝天大道,这是一条笔直的通向皇城的大道,就在这大道的一侧有一座七层高的塔,名为朝天塔。 在第三层的飞檐上,此刻正有一人负手而立。 他站在云中,仿若仙人。 他看着奔行在朝天大道上的披着云裳的武灵儿,直到武灵儿的身影在云雾中消失,他一声长叹,黯然离去。 他是卓东来。 他从沧海来。 他要往兰溪去。 “若这就是命……我大致就只能认了这命!” 第三百四十五章 霞为披风露为妆 对于观云城的百姓而言,这一夜和往日并没有任何两样。 但对于身处高位的庙堂大员而言,这一夜却无声惊魂。 陛下在养心殿和南宫一羽下了三局棋,喝了四壶茶,下了三道圣旨。 其一,是免去了禁卫统领萧湛之职,任南宫一羽的小儿子南宫景炎为皇城禁卫统领,即刻上任。 其二,是将萧皇后打入冷宫,剥去萧嫱皇后封号。 其三,是捉拿内厂厂公高显,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旨意很简单,并没有说明任何缘由。 而且这三道旨意都是在那个晚上下的,就连许多大臣都并不知晓。 当然,右相卓一行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这三个消息的,那时候,他正在相府的书房里和天机阁的周同同喝茶。 “所以……这本就是陛下布的一个局?” 周同同慵懒的窝在椅子上,“我早和你说过,这种事情不要去多想,想多了伤神。” “他真的是陛下的私生子?”卓一行依然难以置信,又补充道:“若真的是,为什么太后不将陛下那三年的起居录公诸于世?” 只要那三年的起居录公布出来,就能轻易的证明傅小官就是陛下和徐云清的儿子,可太后并没有这样做。 “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 周同同挪动了一下身子,又道:“这是天家之事,你虽然贵为右相,可依然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说傅小官是他的儿子,那就是了,为什么非得要刨根究底?你可知道你自以为是的那些动作,陛下都是知道的,陛下若非念在你劳苦功高,并且在今日令你儿子卓别离主动交了兵马大元帅的兵符……我要找你喝茶,恐怕得在那大狱里。” 周同同摇了摇头,“你怎么就不向南宫一羽学学,事情想得简单一点,贴着陛下的心思去走。这不,他那小儿子一家伙就成了这皇城禁卫统领。陛下……不再是以前的陛下了,当年萧氏要上位,你可是使了诸多手段。可现在呢?” “她错就错在太聪明,她以为杀了傅小官,太子就一定是太子。她忽略了陛下正当壮年,若是陛下愿意,再生几个皇子也是来得及的。她以为自己手上的牌面多,可她却忘记了这武朝的天下,毕竟是陛下的。而你……也犯了和她同样的毛病,若不是看在你派了你那孙子卓一行去了箭庐报信,你这右相府,只怕也已经完了。” 卓一行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他倒了两杯茶,忽然笑了起来,“而今大局已定,你还不走?” “确实该走了。” 周同同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真的就离开右相府。 就在周同同离开之后不久,书房里走进来一魁梧汉子,他对卓一行行了一礼,问了一句:“父亲,就这样结束了?” 卓一行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向了他的儿子。 他是卓别离,当今武朝兵马大元帅,年仅四十。 “就这样结束了,甚好,比我想象的结果好很多。天明之时,你再上书请辞,这不是断臂求生,这是为了将来。” 卓别离浓眉微蹙,他不明白其中意思,但他相信父亲的嗅觉与眼光。 “好。” “陛下批复之后,你就去沧海落梅山。” 卓别离一怔,卓一行又道:“你的武道停留在一流已经很多年,你现在需要静修,争取早日突破圣阶。” “武朝不是有北望川和游北斗两位圣阶么?” “太阳终究有落山的时候,而他们……却已经是夕阳了。” …… …… 养心殿。 文帝坐在床边,床上躺着的是面色苍白依然未曾醒来的傅小官。 几名老太医正在忙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 文帝仔细的看着傅小官那张秀气青涩的脸,视线里多了几许柔情,也多了几分赞美。 他受了重伤,可他并没有躲去摘星台。 这在南宫一羽看来却是愚蠢,一介书生,居然不懂避祸,明明知道有大难临头,居然还那么头铁的扛着,是不是傻? 武灵儿脸上的泪痕已干,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疼得厉害。 文帝站起了身子,对武灵儿说道:“他已无碍,来陪父皇坐坐……”他转身看向了南宫一羽,“你回去吧,明儿还要早朝,记得将祭天之事着钦天监理个条陈……傅小官要去。” 南宫一羽一惊,通过今晚之事,他算是明白这小子真就是陛下的私生子,而且深得陛下喜欢,既然祭天傅小官要去,那么归来之后就会是祭奠太庙了。 傅小官改姓归宗,在金册留名这是水到渠成之事,而接下来极有可能的大事就是废除太子了。 这事儿自己得打起精神来办好,可别再犯了糊涂。 他躬身退下,文帝带着武灵儿去了书房。 “你母妃对傅小官动了手,所以父皇废除了你母妃,打入了冷宫,这事儿,父皇得让你知晓。” 武灵儿顿时一惊,瞪大了眼睛,这是母妃所为? 母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她马上想到了其中因果,才知道自己一心挂念着傅小官,居然没有想到这样的可能。 现在事已发生,无法挽回,可她,可她却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 一边是她心心念念的傅小官,另一边是对她宠爱有加的母亲……这让她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和接受。 “父皇知道这会对你造成伤害,可父皇必须这样做,否则后患无穷。” 接下来武灵儿没有听见文帝在说什么。 她的眼泪儿又流了出来,然后转身跑了出去,跑进了云雾,不知道去了哪里。 …… 天光渐亮,云沉京都,观云台便能清晰看见云绕城的美丽景象。 武灵儿坐在那颗老松下,坐了一夜,想了一宿。 她的脸上残留着泪痕,她看着天际越来越灿烂的霞光——是那样的美丽,是那样的恢弘磅礴。 她抹了抹脸,脸蛋儿冰冷润湿,那是这云雾留下的露。 她用露将脸上的泪痕擦净,那张白皙的脸儿在灿烂霞光中绽放出了美丽的色彩。 “母妃,他本无欲念,他根本不会威胁到太子之位,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会救你,但我不会原谅你!” “抱歉!” 她转身离去,步履坚定,披着一件彩霞缝制的大氅! 第三百四十六章 流言 距离云雾锁京都的那一晚过去了三天。 董书兰和虞问筠的脸色明显的憔悴,而道院七个师兄脸上却带着愧疚——他们为了猎杀北望川而去了沧海边的箭庐,却没料到连北望川的影子都没看见。 等他们在天明之时回到这处地方,地上连尸体都没有了,只有已经凝固的漆黑的血——宁思颜说,他将那些尸首埋在了后山的那片杏林里。 他们也才知道这地方发生的激烈战斗,这里不但有游北斗,居然连北望川也来了,而傅小官却依然受了重伤,被太平公主接去了宫里。 而今,这件事已经在观云城传遍开来,民间有许多版本,比如右相卓一行为了他那孙子卓东来夺得那文魁之魁首,而对傅小官下了黑手。 又比如厂公高公公那老狗为了给他那儿子报仇,派了诸多狗腿子袭击了镜湖山庄。 还比如太平公主深爱傅小官,但萧皇后不允,为了将这一段异国恋情掐断,萧皇后只好先把傅小官的脖子给掐断。 等等。 可渐渐有一个说法在民间占了上风—— 听说傅小官是陛下曾经游学虞朝时候一夜荒唐而留下的私生子! 这个说法占了上风主要是有两个依据:其一是文帝年少时候本就风流,而听说那徐云清当年可是金陵城的第一美人儿,文帝哪可能放过。 其二是正因为傅小官是陛下的私生子,偏偏还来了观云城,偏偏还极有可能夺了那文魁,这显然比起当今太子而言就是天上地下之分,所以陛下动了心思,想要让傅小官认祖归宗,这就威胁到了当今太子的地位,所以萧皇后出了手。 “这么说来,陛下厉害啊,十七年前在虞朝留下的种子,而今居然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子!” “可不是,那红楼一梦你们看过吧?我告诉你们,那武朝少年说其实是傅小官写的虞朝少年说,陛下不喜,觉得这文章应该是为武朝少年而作,故而改成了武朝少年说。” “他既然是武朝的皇子,写的文章当然应该颂扬或者鞭策武朝的少年了。” “这么说……傅小官若是夺得了这文会之魁首,就算是武朝的荣誉了?” “你是不是傻啊?傅小官既然是陛下的儿子,他当然就是武朝的人了,那当然就算是武朝的荣誉了!” “你们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了?陛下并没有旨意说傅小官就是他儿子啊!” “你是真的傻……”那人压低了声音,敲了敲桌子,“我可听说此次祭天,文帝是要带着傅小官去的!” 几个脑袋瓜凑到了一块,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声,“当真?” 那人一脸嘚瑟,“祭天就是四月初九嘛,就半旬时间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 …… 与这些坊间百姓的惊讶并无区别,当樊天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久久未曾回过味儿来。 这简直就像一出戏嘛! 临江小地主傅小官来到了武朝观云城,摇身一变,成了文帝的私生子……这特么的,为什么不是父皇的私生子呢? 这傅小官要是他哥那有多好? 对于这一消息樊天宁消化了足足一上午,最后确信,傅小官那厮,真的就是文帝的私生子! 一来文帝收回了那道圣旨,这是因为武灵儿是傅小官的妹妹,若是傅小官夺魁,那么这事儿可就尴尬了。 二来堂堂一国之皇后,若不是触了皇帝的逆鳞,轻易是没可能被打入冷宫的,可萧皇后却真的被撸去了皇后身份,被打入了冷宫中。 傅小官自幼在虞朝临江长大,对于这个私生子,文帝显然觉得亏欠,并因为傅小官那赫赫名声,文帝定然更加喜欢。 可萧皇后却动用了那么多的高手那么多的布置要置傅小官于死地——这便是文帝的逆鳞,文帝明明告诉了萧皇后傅小官的真实身份,萧皇后却依然做了这事,她当然该被打入冷宫。 “大手笔啊!” 樊天宁摇了摇头,为了保住傅小官,武朝两名圣阶齐聚,可惜的是北望川来晚了那么一点点,傅小官这家伙还是受了重伤。 这一消息鄢晗煜和拓跋渊比樊天宁知道的更早一些。 二人难以置信,但来自荒国的疯刀迟暮却绝对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而且,夷国供奉公孙在那一夜之后,彻底消失了。 那可是两个圣阶,公孙肯定死了,傅小官这厮居然能够在公孙大娘的五把飞刀之下活下来……这在鄢晗煜等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这么说,原本在边城刺杀傅小官的北望川这次却帮了他?” 鄢晗煜面色阴沉,“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北望川不知道傅小官的真实身份,刺杀他无可厚非。而现在傅小官这身份传了出来,那么北望川救他,也在情理之中。” “难不成他真是文帝的私生子?”拓跋渊觉得这简直特么的荒唐。 距离武朝三千余里地的临江傅小官,居然会是文帝的私生子! 他岂不是成了皇子? 而今萧皇后倒台,太子孤立无援,若是傅小官使些手段,弄不好他丫还可能入主东宫成了这偌大武朝的太子! 从一小地主,一步登天成了一国之太子,拓跋渊忽然自嘲的一笑,“难怪文帝会收回那旨意,这次文会,可就毫无悬念了。” 曾经以为这次文会是要借着傅小官的名声让卓东来上位,可现在傅小官成了皇子,卓东来哪里还有可能踩着皇子的脑袋上位的! “可惜啊,终究没有弄死他,这以后,就难再有机会了。”拓跋渊不无遗憾的一声叹息,“他若真的成了这武朝的皇帝,以后你我两国只怕后患无穷。” 鄢晗煜一怔,明白了拓跋渊这话的意思。 夷国和荒国对于虞朝而言都是敌国,而傅小官在虞朝生活了十七年,他当然是有感情的,而且他的未婚妻里就有虞朝的九公主殿下。 武朝的兵力在这四国之中算是最强,若是他派了兵去协助虞朝,这仗还打个屁啊! “所以,他必须得死!”拓跋渊恶狠狠的说道。 可鄢晗煜心里却一笑,不,他一定不能死!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三月二十四 三月二十四,明天就是三月二十五。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但对于此行前来参加文会的学子们,这却不是一句废话。 因为明天文会就正式开始,那么今天,就是留给他们准备的最后一天。 在这一天的早上,傅小官在周同同的陪伴下回到了镜湖山庄。 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内伤淤血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已经化尽,只是胸口和腹部依然留有一个红红的印痕。 他的右手绑着药布,吊在胸前,那一飞刀扎穿了他的手臂,而今虽然处理好了,但伤口尚未愈合。 “傅公子,您可还有什么要求需要下官向陛下转达?” 马车里,周同同一直看着傅小官,傅小官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其实从这小子被太平公主送入皇宫在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起,他的脸色就一直很平静。 他没有因为被刺杀而愤怒,他也没有因为萧皇后被打入冷宫而欢喜,甚至于周同同在他面前说了他的身份之后,他仅仅是一笑。 在那一笑之中,周同同看见的并不是欣喜,而是荒唐——没错,傅小官觉得这就是个荒唐故事。 哪怕陛下坐在那床头亲手为他盖好被子,亲手给他盛来汤药,他仅仅是说一声谢谢,外臣因伤无法给陛下行礼,抱歉。 这是一个外臣对陛下的态度,而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态度。 然而陛下似乎也不以为意。 周同同南宫一羽等重臣心里想的是十七年的距离,并非这一朝一夕就能拉进。 所以陛下在亲力亲为的做着一个父亲的事,为的自然是慢慢将这父子之情建立起来。 可今儿一早,傅小官拒绝了陛下的挽留,他说他要回家——陛下认为这皇宫就是他的家,可傅小官却说那镜湖山庄才是他的家。 既然傅小官要把镜湖山庄当成家,陛下立马作出了一番非凡举动,这在南宫一羽看来,又是一件极不靠谱的事情——陛下大手一挥,调了宫里一百宫女另外还有太监十个送去了镜湖山庄,最后他似乎意犹未尽,还将大内侍卫调了一队足足三百人驻守镜湖山庄。 这简直就是明确的向天下宣布:傅小官就是我文帝的儿子! 这一配置比之东宫已不遑多让,除了地方不一样,似乎……没了多少区别。 这信号,是不是释放的太早了一些? 南宫一羽有些担心,而周同同却不以为意。 只是这孩子,何时才会回皇宫那个家呢? 傅小官下了马车,对周同同拱手一礼,“周大人,我想了一路,若是大人方便,就请转告陛下一声,我想要去看看萧皇后,不知陛下允不允许?” 周同同一怔,这个要求有些奇葩,这话可不太好传啊。 看着周同同纠结的表情,傅小官忽然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周大人,一点小意思,我可是真想去见见萧皇后。” 周同同裂开嘴笑了起来,他还真接过了这张银票,因为有了这张银票,他在陛下面前才好开口。 至于陛下是否同意,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明儿一早,翰林院会有人来带你们去寒灵寺,你们在寒灵寺预计要住三天,那地方我去看过,住的不是很舒服,所以呆会我再去一趟,给你弄个好地方,你也不用带多的东西,一应物品我自然会给你安排妥当。” 傅小官笑了起来,“那可就有劳周大人了。” “以后为你效力的时候还很多,周某比较懒散,到时候还望傅公子包容一二。” 周同同转身离去,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踏入了主院,便骇然一惊—— 这主院来来往往居然多了许多的人! 看那装束,分明是宫里的人,他并不知道陛下干了这事,还以为是董书兰和虞问筠两人的安排。 然后他便看见了那个曾经见过一面的小太监——林公公。 林公公一路小跑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惶恐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皇子见谅,奴才向大皇子坦白,当日拿了大皇子一万两银票,转身就送给了高公公,奴才该死,求主子责罚!” 这特么的唱的哪一出呢? 傅小官被搞懵逼了,便看见董书兰和虞问筠,以及道院的七个弟子向他走来。 “这些是文帝的安排……”董书兰幽怨的看着傅小官,瘪了瘪嘴,这家伙分明是临江那小地主,怎可能成了这武朝的大皇子? 因为此事,她和虞问筠聊过许多,傅小官的身份若是真的发生了改变,他若真是武朝的皇子,那么虞朝的婚书似乎就没用了。 虞问筠倒是镇定,还打趣了董书兰一句:“当初他仅仅一小地主你可都没嫌弃他,他就算真成了这武朝的皇子,又怎可能嫌弃你我。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靠着一纸婚书的约束。” 董书兰瞬间醒悟,明白自己这是因爱生了恐惧之意。 傅小官还是那个傅小官,无论他姓傅还是姓武,他的人可不会变的。 “文帝弄这么多人来这里干啥?” “说是……侍候你。” 傅小官一声苦笑,他对跪在地上的林公公说道:“小林子,起来吧,带着这些宫女家丁,去把这山庄的各处都收拾收拾。” “小林子遵命!” “等等,这些人男女分开找个地方住着,我这里只需要厨子和打扫卫生的人,其余人等不允许踏入此地半步。” “小林子明白!” 此间终于清静了下来,傅小官坐在了一张崭新的汉白玉石桌前,苏珏等人却未曾入座。 傅小官惊讶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导致小师弟受伤,这是大师兄我思考不周,得向你陪个不是。” 傅小官哈哈一笑:“你们可拉倒吧,都来坐下,既然是师兄弟,就别矫情。” 苏苏嘻嘻一笑,大喇喇的坐了下来,然后是高圆圆,然后是舒柔,接着所有人都坐了下来。 “师傅回了消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另外……”苏珏正了正冠帽,“另外师傅说既然你是他的关门弟子,便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呢?” “乌鸦只能送信,不能搬运!” “……”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不如不见 皇城后宫的最西边有一处特别的破旧宫殿,它被称为冷宫。 这是一处潮湿阴暗,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儿的地方。 在那破旧的宫门上却挂着一把崭新的大锁,两个带刀的侍卫无精打采的在门口站着。 当傅小官在一名老太监的带领下走到这地方来的时候,他不禁多看了两眼,然后揉了揉鼻子。 破旧的宫墙上爬满了青藤,屋顶上的琉璃瓦早已失去了颜色,并且稀稀落落未曾将屋顶完全盖住。 就连那扇门,也斑驳得无法分辨曾经的色彩。 “公子,这里就是囚禁萧嫱的地方。” 傅小官点了点头,心想这才像苏苏唱的那般: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还请公公将此门打开。” 那老公公走了上去,从一名侍卫手里接过钥匙,那门嘎吱一声打开了,里面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傅小官抬步走了进去,便看见萧皇后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破旧的书桌前,那油灯就在书桌上,她似乎在看着什么。 听见了这门开的声音,她未曾回头。 当傅小官站在了她的身后,她嘴儿一翘,笑道:“我真想过第二个来看我的人会是你。” “本来我应该是第一个的,就是陛下批复的晚了一些。” 萧皇后将桌上的书合上,转过身来,很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傅小官,“最近终于清闲,再看了看你写的这红楼一梦,颇有感触。” “不瞒娘娘,我写的时候,也极有感触。” 萧皇后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是个妙人儿,若不是你这身份,本宫、我还真是非常欣赏你。” 傅小官从角落里拖了一把椅子,在萧皇后的对面坐下。 “在那红楼一梦中,我记得好像是第五回,有这样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你是灵儿的母亲,你已经贵为皇后,何必呢?” 萧皇后眉梢儿一扬,“可我记得同样在这书里,也有这样一句话‘太高人愈忌,过洁世同嫌’谁叫你非但是陛下的私生子,还有如此优秀的才华呢?”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可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了心愿。” 萧皇后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了门外,门外墙上的藤儿开着些细碎的小花。 藤无名,花也无名。 “在那夜里我去了一趟灵儿的公主府,见了你在闲情居作的那首词。我且问你一句,你当真无欲念?” “我若说我真的就只想当个临江的小地主,娘娘信么?” 萧皇后的眉眼儿都笑弯了,“你觉得我会信么?” “所以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问问娘娘,我究竟是谁?” 萧皇后收回了视线,一脸诧异的看向了傅小官,仿佛觉得这句话问得太有意思,然后她就大笑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我当然希望你就是傅小官了,可是……”她的笑容豁然收敛,语气变得冰冷如霜,“可是你却是陛下和那贱人生的野种!”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皇后那张有些狰狞的脸,“你也是猜的!” “可这是陛下亲口对我说的!” “我若是说这是陛下为了今日而设的一个局,你又信吗?” 萧皇后豁然一震,数息之后说道:“这不可能!”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傅小官的脸色也变得极为严肃,他的眼盯着萧皇后的眼,又道:“你可想过他为什么会举办这样一场文会?” “若论文会,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金陵的兰庭集更合适!他举办这样一场文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只要我来了,你们就会捕风捉影的去猜测。为了加深你们对我那身份的肯定,他在发出邀请之后宣了那份圣旨,明面上看是为武灵儿选那文魁为夫婿,可大家都知道我的诗词文章天下难有匹敌之人。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是文帝想要将武灵儿许配给我,可当我抵达这观云城之后,他却又将这道旨意收回,并且就在那时候,才有传言说那三年的起居录在太后的手里。所以你们就误认为我就是灵儿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其中其实有许多漏洞,比如根本不用传出那起居录的消息,而是让太后说一句话,就更能表明我的身份,可太后却没有说。这是为什么?因为不能说!说了我就真成了他的儿子,所以他一直在让你们猜,在让你们说,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说出过我就是他的儿子!” “你现在看明白了这个局吗?若是还不明白,那我觉得你呆在这地方其实很合理。” 萧皇后脸色数变,她想到了太子武乾说的那句话:父皇并没有说傅小官就是他儿子呀! 文帝确确实实没有说过! 所以,他安排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对付我! 萧皇后脸色煞白,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十几年夫妻……原来一直是同床异梦! 傅小官的这番话语让她在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顿时心如死灰,比那夜里得到陛下的圣旨打入冷宫时候还要令她心寒。 这一局,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输了。 陛下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罢黜皇后的理由! 她踉跄着走回了书桌前,面对傅小官坐了下来,那张原本依旧美丽的脸,在此刻却失去了光泽,而那双眼里的神光,也在此刻暗淡。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她凄然一笑,“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可惜,我现在才读明白了一点你写的那书。” “我一辈子没有求过人,现在我求你一次,若你真不是他的儿子,娶了武灵儿,可好?” “……如何才能证明我不是他的儿子?” “找到那三年的起居录。” “在哪里?” “太后的手上!” “……还真的在太后的手上?” “当然,另外,你没有问我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是谁。” “……” “当然是我那女儿,她说要救我出去,你帮我带个话给她,我不想出去。这里……比外面更干净!” 第三百四十九章 各怀心思 傅小官离开了这处冷宫,他并没有发现在那扇门关上的时候,萧皇后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还说了一句红楼一梦里面的话: “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 三月二十五,寒食节。 傅小官等人起了个大早,因为邓修昨晚特意过来告诉了他,今日寅时就要去观礼殿集合。 到时候会有观礼殿尚书重山和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主持安排,据说文帝也会前来。 于是傅小官等人洗漱一番之后,带了董书兰和虞问筠,以及道院的二师兄高圆圆,三师姐苏柔,以及苏苏三人离开了镜湖山庄,往观礼殿而去。 至于其余的师兄,他们也离开了镜湖山庄,却不是去观礼殿,而是去了这皇城的后宫。 既然文帝那三年的起居录在太后的手里,傅小官便请了大师兄等人试着去看看——昨日里对萧皇后说的那番话,仅仅是居于他自己的推测,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此刻的观礼殿已经聚集了许多学子。 以卓东来为首的武朝学子占据了其中最大的一处,而此刻卓东来的对面,唐柱国的孙女唐三小姐正在与卓东来说着话儿: “我倒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你们想想,眼见着这文会快开始了,宫里便传出了傅小官是武朝皇子的消息……怎的这么巧?若他真是皇子,这文会岂不是专门为他而召开的?这样一来,如何让大家放手一搏?” 与一个皇子去争夺魁首,这似乎有些过了,许多学子面面相觑,最后视线落在了卓东来的身上。 卓东来负手而立,面色冷峻。 “你们记住,只要陛下没有下旨,他……就是虞朝来的傅小官!” 这话一锤定音,他周围的武朝学子们顿时了然。这意思,自然就是傅小官之身份尚是一个谜,那么这文会,他们该如何发挥便如何发挥,无须有任何羁绊。 可唐三小姐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卓东来,心想那传言按照爷爷分析,恐怕是真的。而右相大人想来也会告诉卓东来,因为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时刻,连萧氏都被罢黜了皇后封号并打入了冷宫,这意味着若傅小官真是陛下的私生子,那么所有人都需要避其锋芒,莫要触了陛下之逆鳞。 卓东来却没有去理会唐三小姐的这一眼,他的视线落在了大门口,到了这时候,兰溪七子之一的武灵儿都还没有来。 那一夜他亲眼目睹了太平公主将傅小官背入了皇宫,那一夜他在兰溪坐了一晚,才发现自己是庸人自扰了。 傅小官既然是陛下的私生子,那便是武灵儿的哥哥,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自己何必去纠结那些过往? 现在自己要做的是在文会上绽放光芒,至于武灵儿,她终究会接受这个哥哥,终究会找个人嫁的,而自己只需要默默的陪伴着她,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卓一行当然对他讲过傅小官的身份,还讲得极为慎重。 但这是文会,在卓东来看来,陛下没有明旨宣布傅小官的身份,便是为了这文会的公平与公正。 那就放手一搏吧。 且看看他傅小官的真才实学,且掂掂他究竟有几斤几两! …… 傅小官一行的马车最后才抵达观礼殿。 当他走下马车的时候,率先围过来的自然是虞朝的一百学子。 他们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恩师一路而来教导了他们很多知识和道理,原本以为回了虞朝便能在恩师座下听讲,却没料到恩师居然是武朝的皇子! 那岂不是这武朝才是恩师之故国,而这观云城的皇宫,才是恩师的家了。 虞朝怎么办? 稷下学宫怎么办? 我们这些学子,又怎么办? 当一个个问题在傅小官的耳边响起时候,他淡然一笑,仅仅回了一句:“我,就是临江一小地主!” 这句话同时也被别国的学子听了去,于是有窃窃私语声起。 “他说他就是临江一小地主。”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们动动脑子,若他真是文帝的儿子,十七年未见,那是多么浓烈的牵挂?定然早就将他接去了宫里,哪可能还让他住在外面?” “你说说萧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引蛇出洞之策,用傅小官来引出了萧皇后,萧皇后此举……可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哦……” 许多学子若有所思,然后深以为然,再看向傅小官时候,曾经眼里的羡慕已然散尽,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嘲讽——终究还是临江一小地主,怎可能一朝风云便化了龙! 此刻樊天宁却带着枯蝉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傅小官,看得傅小官毛骨悚然,这厮不会取向有什么问题吧? “怎的?我脸上有朵花?” 樊天宁摇了摇头,“不,你脸上有股王霸之气!” “滚犊子的!” “哈哈哈哈……”樊天宁大笑,又疑惑的问了一句:“那事儿,真的?” “真个屁,你可是十三皇子,怎的信了那些八卦流言?” “依我看,恐怕真不是流言。” 这句话樊天宁说得很认真,脸上毫无刚才的嬉戏之态。 傅小官惊讶问道:“难不成你还能拿得出证据?” 樊天宁沉吟片刻,“倒不是证据,而是你和文帝,确实有几分相像。” “滚!” “我说的是真的!” 可惜这年头无法作亲子鉴定,而滴血认亲这破事儿根本不靠谱,傅小官当然没有把樊天宁的这话往心里去。 随后观礼殿尚书重山和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走了出来,他们在高台上发表了一番勉励学子的演讲,然后文帝盛装登场。 他极有威严的扫了一眼全场的学子们,然后视线在傅小官身上停留了两息,说道: “武朝建国至今已五百余年,这五百余年里,武朝之文事逐渐繁荣,故朕决意举办此次文会,让四国之顶尖才子在寒灵寺以文论道。” “朕殷切期望此次文会能够有绝妙文章诞生,朕也提前预祝诸位学子能够在文会上拔得头筹,名利双收……” 傅小官后面的没听,他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也没有看见武灵儿,却正好与卓东来的视线相遇。 傅小官冲着卓东来咧嘴一笑,卓东来浑身一颤,忽有尿意,心想这厮就是笑里藏刀! 第三百五十章 寒灵寺 三月二十五,也就是寒食节的当天,上午安排众学子们生活住宿一应事项,下午正式开始比赛。 比赛分为三项,其一是对联,这事儿简单,安排在三月二十五的下午举行。 其二是诗词,这东西是重点,安排在三月二十六全天。 其三是文章,这个比较麻烦,安排在三月二十七的上午。 学子们将在三月二十七下午返回观云城,而此次文会之魁首,便是取三项成绩相加。而每一项成绩也会取前三,揭晓之日定在三月二十八申时,于十里平湖流云台放榜。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诗词文章果然和烟花青楼密不可分。 随后文帝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一千禁卫军的护送下,离开了观礼殿,往北而去。 此行路途倒不是很远,大致需要个把时辰。 关于寒灵寺的情况,傅小官在金陵还没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了细雨楼的人收集。 寒灵寺自然是一座寺庙,它位于观云城以西的寒山上。 这地方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五百年以前。 五百年前,武朝初立,武太皇在离落高原建成最初的观云城,其子武圣皇登基之后,娶了樊国当时的正阳公主为妻。 来自樊国的正阳公主信仰佛教,武圣皇便在这寒山上建了这寺庙,由正阳公主题名为寒灵寺。 另外就是皇城后宫的正阳宫,也是得名于正阳公主。 入主正阳宫,必然是武朝皇后。 正阳公主带来了樊国的僧人,佛教至此传入了武朝,虽然未曾钦封为武朝国教,但寒灵寺在武朝人的心目中声望极高。 历代的僧人们走遍了武朝大地,而今武朝事佛之人极多,而寒灵寺为武朝千寺之发源地,它自然就成了圣地。 经过五百年的发展,寒灵寺的规模早已今非昔比。 它占地甚广,其中有大殿一座,有庙宇数十,僧舍数百,僧人上千,皆隐于寒山苍松林海之中,极有深严法度。 而武朝极为有名的寒灵寺暮鼓晨钟,在这里已经敲响了五百年! 现在寒灵寺的主持方丈为彗觉大师,年四十,是樊国佛宗宗主坐下的大弟子,也就是枯蝉的大师兄。 他主持寒灵寺已经六年,据情报说,此人深得佛宗三味,一声武艺也已臻化境——至于究竟有多高,情报里没有说,因为这彗觉大师从未曾出过手。 …… 傅小官依然坐在虞问筠的公主行辇里。 这里面除了董书兰和虞问筠之外多了一个苏苏。 她很自然的坐在傅小官的身边,此刻桌子上摆了六个食盒,这是她跑去杏林记买来的,她特别喜欢杏林记的水晶包子。 她将食盒打开来,脸上露着笑意:“两位姐姐趁热吃吧,有你们喜欢的蟹黄包和香酥米糕呢……” 她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补充了一句:“你也吃吧。” 傅小官三人当然没有客气,于是这车辇里便飘荡着一股香味儿来。 “二师兄也跑去了杏林记,这时候恐怕还没回来……”苏苏一边吃着水晶包子一边看向了傅小官,“二师兄如果放开了吃,他能让杏林记的早点一份都卖不出去。杏林记的早点很贵,你虽然给了他五百两银票,我估摸着他五天就能吃完。我知道你不缺银子,可二师兄那样吃……迟早有一天把你吃穷,我的意思是,那北望川射了你两箭,却救了你一命,而八师弟苏墨也因祸得福……听五师兄他们说,苏墨这家伙和那个叫桃花的姑娘而今如胶似漆,恐怕成亲这事情也提上了日程。他和桃花姑娘得了师傅的命令此刻恐怕已经离开了边城往道院而去——所以北望川杀还是不杀就是一个问题,是不是让二师兄回观里去?” 苏苏说的很淡然,傅小官却听得一乐。 董书兰和虞问筠相视一眼,她们听出了苏苏这番话的味道—— 作为高圆圆的六师妹,她这胳膊肘子却往傅小官这边扭过来,再一联想这几日里苏苏跟着她们东奔西跑默默的学着经商的事情,其中意味油然而生。 难不成刚刚送走了一个武灵儿,又会多一个苏妹妹? 对于苏苏,她们俩是非常喜欢的,毕竟相处的时日较长,比之武灵儿的突然天降,在她们的心里对苏苏的接受程度显然更高。 何况苏苏这小姑娘那么美丽,还弹得那么好的一手琴。 所以董书兰轻扬了一下眉稍,虞问筠浅浅的一笑。 “我觉得你二师兄很有意思,说说五师兄苏点点和七师兄苏洋洋。” “他们有啥好说的?苏点点跑得飞快,师傅说这天下能够追上苏点点的人除了圣阶再无他人,而苏洋洋更加奇葩一点,他精于各种机关阵法。当年在观里,他可是去掘过师祖的墓,仅仅是听说道院还有一件竺晞神匠所打造的神器墨斗。当然被师傅给逮住了,将他关在了那墓里说是禁闭,可他却破开了那墓室的机括,从后门溜了出来。” “墨斗?他找到了没有?” “当然没有,不过他出来的那地方挺神奇的,居然是后山的思过崖。当时二师兄正被关在思过崖里思过,七师弟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可把二师兄吓得不轻,那一个月二师兄瘦了两斤。” 傅小官三人顿时目瞪口呆,而今除了苏墨,道院八大弟子聚集在傅小官身边的有了七个,这七个弟子看起来就苏墨还算正常。 当然,他现在也是道院的弟子了,只是他这弟子的水分太大,道院他没有去过,就连观主长啥模样也不知道。 所以他认为自己仅仅只能算是道院的记名弟子,以后若是方便,当然得去那山里看看。 马车驶出了观云城,沿着平坦的宽阔大道抵达了寒山。 到了寒山脚下,马车就不能再上去,因为这门口立着一个巨大的山门,山门上有一副对联: 莫道是空门,要进来需踏着实地。 谨防有岔路,走错了恐坠入深坑!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云清别院 朝雾蒙蒙,有溪流淙淙。 此时已是卯时末,寒灵寺的晨钟早已响过,旷野里光线已经明亮,但这山林间却有些暗淡。 上山的石阶修得很好,也很宽敞,两旁都是古树,倒是不影响登山,只是无法看清远处的风景。 走在最前面的当然是五百禁卫,紧随其后的是观礼殿和翰林院的许多官员,然后是武朝的学子们,再后便是来自三国的学子,最后又是五百禁卫断后。 于是这队伍拉得老长,蜿蜒在山阶上,仿佛长龙。 学子们叽叽喳喳说着这寒灵寺的故事,也或者惊于这路边奇异花草,忽然听见有轰鸣之声,转过了一道弯,便见一方飞瀑如白龙入海飞驰而下。 于是有水雾升腾,弥漫在这山野里,润湿了花草树,也润湿了此间的人。 “这寒山寺上面有一处天湖,这瀑布之水,便是自那天湖而来,所以此景名为银河倒挂。只是来这寒灵寺的人多为虔诚信徒,为的是听这里的暮鼓晨钟,为的是在佛前燃一柱高香,求佛祖佑得心里事,所以寒灵寺暮鼓晨钟之名传扬极广,而这些景致便淡了许多。” 樊天宁带着枯蝉与傅小官同行,他看着这飞瀑侃侃而谈,“可惜这时候太阳未曾升起,否则若是有日光落在这瀑布上,或许可见那七色彩虹。” 傅小官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樊天宁,“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杂书看得多,这寒灵寺可就记载于《一百八十寺游记》一书中,那是三百年前的高僧云游和尚所写,他用了一生走遍天下,在晚年时候居于烂陀寺,撰写了一百八十寺的详细面貌。” 所以佛教在这个世界上算是昌盛的,那么道教呢? 好像除了个道院就没听说过,傅小官心想这事儿回去之后得问问大师兄。 穿过这飞瀑水雾,沿着石阶继续前行,光线更明亮了一些,便能依稀看见掩映于林间的红墙碧瓦,这些建筑颇为分散,想来是寒灵寺僧人所居的地方。 再往上行,空气中就有了香火味道。 放眼远眺,密林中便见有香烟袅袅,隐隐能够听见寺里的僧人早课的梵唱。 “那里想来是前殿,就是天王殿所在的位置,而这次文会的主要场地在后山,也就是天湖旁。”樊天宁对傅小官解说了一番,看着傅小官疑惑的眼神,笑道:“你很忙,我却很闲。不瞒你说,这寒灵寺我已经来过一次了,就在你受伤的第二天。一大早来的,晃悠了一天,听了这里的暮鼓晨钟,就在寺院里住了一宿,于第二日下的山。” “为了这次文会,后山新建了许多建筑,主要是居所,毕竟要安排上千人住下,寺院里哪里有那么多的客舍?” “呆会去了后山你就知道,那地方非常不错,天湖浩渺,就在那天湖旁,新修了一尊巨大的佛,我去看的时候许多人正在为那佛像塑着金身,想来已经完成。比之烂陀寺的那尊佛还要高大数倍!” 就在樊天宁这个免费向导的解说中,一道宏伟的山门出现在了傅小官等人的眼前。 山门上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寒灵寺! 山门的两侧依然刻着一副对联,这副对联颇有意思: 尔来礼拜乎?须摩着心头,干过多少罪行,向此处鞠躬叩首。 谁是讲经者?必破除情面,说些警赫话语,好叫人入耳悚神。 “这对联和字,可都是始建寒灵寺的时候,正阳公主亲笔所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傅小官深以为然,如此看来,五百年前的那位正阳公主对于佛典的领悟是极深的,否则写不出这样的警世对联来。 穿过这处山门,前行五百米左右,山路分了个岔,往左而去的山路宽阔,往右而去的山路却略显狭窄。 “这便是去后山的路。” 队伍往右而行,刚刚转过那山梁,一尊参天大佛便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它居然比那古木还要高出半身! 此刻朝阳初升,那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大佛的金身之上,便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就着蓝天之背景,仿佛那大佛的背上真的有着一个七彩的圣光! “是不是很大?” 傅小官点了点头,“真特么的大!” “单单雕塑此大佛,据说已经花费了八年的时间。文帝大魄力啊,这可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众人来到了大佛脚下,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以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干净而光洁。在那大佛下面是一方高台,似乎是用来祭拜的地方。 而在大佛的身后,就是水雾升腾的天湖了。 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广场周围修建了许多楼宇,倒不是寺庙模样,却和金陵的楼宇颇为相似。 想来那些楼宇就是为这次文会的学子们生活所居。 果然,当所有人抵达了此处广场的时候,便有观礼殿和翰林院的官员来安排这些学子们的住所。 向傅小官走来的这位官员是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 “受天机阁阁主周大人所吩咐,我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 就在樊天宁惊诧的视线中,傅小官一行随着文沧海离开了这处广场,却并非去了前山的寺庙,而是走入了左侧的山林间。 这里有条清幽小径,再次穿行与林间,于是离那尊大佛越来越远,大约走了三炷香的功夫,文沧海停了下来。 傅小官便看见了一处精美别业! 它坐落于天湖旁,周遭没有苍松古木,却有一片正在盛开的梨园! 他们走到了这别业的正门前,抬头便看见了那扇朱红大门上的门楣,傅小官顿时一惊,门楣上骇然写着:云清别院四个金色大字! 文沧海见了傅小官的神情,笑道:“这别院建成至今已经有五年,陛下每年在梨花开时都会来此小住。这里的环境清幽,里面有宫女三十,一应事物齐备……只是周大人吩咐了一句,说是陛下的意思——你若有暇,可否亲手摘一些梨花带回去给陛下煮一壶茶?” 第三百五十二章 杀局 就在傅小官惊诧的时候,那扇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清丽的小宫女。 她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停留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她偏着脑袋看了三息,然后盈盈一礼,“奴婢云归恭迎傅公子大驾。”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傅公子?” 云归直起身来,嘻嘻一笑,“因为这些人里面,就你最年轻呀。” 我倒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云归又道:“前些日子便知晓公子要来此间小住,女婢已经将房舍收拾妥当,你们且随我来。” …… …… 观云城内城的天牢里光线暗淡还充满着血腥和霉味儿。 武灵儿屏息着呼吸在狱头的带领下来到了最底层,这里守卫极其深严,显然关押的人犯极为重要。 她要来亲自问问曾经的内厂厂公高显,针对傅小官的一切计划,当真是母后所为? 想着而今关在冷宫里的那个女人,她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她虽然表现得依然冷静,但那眉宇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与伤悲。 那是她的母亲,她希望能够有一线希望将她救出来,不再为皇后,就当一个普通的母亲就够了。 要想救出母亲,那么高显就必须将所有事情给抗下,她相信高显会抗下,因为她已经将他那儿子高富率给抓了起来,就关押在娘子军中。 原本期待的文会今天就要开始,可她却无法抽身,傅小官又会在文会上作出怎样的诗词文章呢? 可惜没法在现场亲眼目睹他的卓越风采了。 狱头在深牢的最后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取了钥匙将那门打开,低声的说了一句:“殿下,一炷香的时间,这是小人唯一能够为殿下做到的,否则若是陛下知道……” “你去吧,本宫明白。” 她抬步走了进去,阴暗的牢房中,高显带着沉重的镣铐枷锁,蓬头垢面的蜷缩在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这里原本是他内厂所管辖之处,而今他却身在此间,成为了阶下囚。 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他微微抬起了头,眯着了眼,看到了进来的太平公主——这让他微微有些吃惊,原本以为应该是大理寺的官员,或者是前来宣读圣旨的某个太监。 “起来,坐下。” 武灵儿在那张破桌子前坐了下来,又对高显说了一句:“本宫不是来救你的,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高显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镣铐枷锁的声音,他挪到了桌前,也坐了下来。 “老夫没什么可对殿下说的。” 武灵儿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高显,“傅小官当真是陛下的私生子?” 原本她没打算问这个问题,但她却将这个问题放在了第一个。 高显咧嘴一笑,“既然是陛下亲口所言,那自然不假。” “可有别的证据?” “老奴本来以为殿下前来是为了娘娘,倒没料到居然是为了那小子。殿下若是想要证据,就应该去找太后,太后不是说那三年的起居录在她老人家的手里吗?” 武灵儿当然去找过太后,可太后却并没有在宫里,就连那宫里的女官也不知道太后去了哪里。 “刺杀傅小官之事,当真是母后所为?” “殿下明明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武灵儿沉默两息,神色愈发严肃,“现在你给本宫听着,给本宫记好了!这一切,皆是你的谋划,至于原因,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十里平湖的近水楼,你那儿子高富率与傅小官发生了冲突,而你那儿子被傅小官羞辱。对此你怀恨在心,为了给你那儿子出这一口恶气,所以你做了这一切。至于皇后,你向皇后借了几个高手,她没有参与这次刺杀的谋划,她与这件事情并没有关系。” 高显一怔,萧皇后这是要让他背下这口黑锅? 在高显看来,这当然是萧皇后的授意,那个女人虽然被打入了冷宫,显然并没有认命。 “若是老奴不答应呢?” 武灵儿一声冷笑,“你不答应也行,本宫就让你儿子死在你前面!” 高显一惊,“我儿和此事毫无关系,就算是大理寺审,也牵扯不到我那儿子身上!祸不及家人,事不可做得太绝!” “家人?你这条老狗居然还懂得家人?你那儿子就在本宫手里,他的生死,就看你的配合程度。” 高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张黝黑的老脸变得愈发阴沉。 萧皇后! 这口锅奴才背下去本来没有问题,可你这手段着实令人寒心!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老奴无义! 他忽然笑了起来,问了一句:“殿下当真担心着傅小官的安危?” “当然。” “殿下以为傅小官现在就安全了?” 武灵儿一愣,“刺杀傅小官之人已全部死光,而参与这次谋划之人,也尽皆落网,你这话是何意思?” “哈哈哈……”高显大笑,摇了摇头,“殿下啊,你怕是不知道你母后的手段。” 武灵儿豁然蹙眉,母后已被打入冷宫,她还能有什么手段? “说!” “这时候,傅小官想来已经抵达了寒灵寺了吧。殿下啊,只要你答应放了我那儿子并护得他周全,老奴就告诉你一个惊天的消息。” “你没有选择!” “殿下错了,老奴可以选择,老奴那儿子可以被殿下砍了,可那傅小官也别想活了!”高显坐直了身子,眼里一片漠然,又道:“殿下可别耽误了时辰,到时候悔之晚矣。” 武灵儿银牙一咬,“本宫答应你!” “殿下起誓。” “本宫以性命保证,傅小官安好,高富率便无恙。” “好,殿下听好了。寒灵寺后山会场,那尊大佛的肚子里,有绣衣使一千禁军三千,另外还有大炮五十门,于今日午时所有学子们在广场上集合的时候……开炮!” 武灵儿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午时,此刻已经是巳时末,就算快马而去都已经来不及了。 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急如焚,才明白母后的那番淡然,原来她早已布下了另一个杀局! 第三百五十三章 老人与鸟 一匹枣红马在皇城狂奔。 武灵儿策马扬鞭向御书房疾驰而去。 文帝此刻正在御书房和左右二相说着关于春耕的问题,却听得一阵惊呼,然后便看见那马儿居然冲进了御书房里! 三人愕然一惊,右相卓一行在那一瞬间拔出了剑,一剑堪堪刺出,却生生收了回来。 武灵儿翻身下马,没有行礼,而是慌张的看着文帝,说道:“父皇,寒灵寺有变!” 文帝一惊,当武灵儿将高显的那番话说出来之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女人,可真特么的狠啊! 现在怎么办? 他冷静的思索了三息,下了旨意:“着南宫景炎率三千血衣卫即刻快马去寒灵寺,着大理寺即刻提审萧嫱……可用大刑!” 传旨太监飞快的跑了出去,御书房一片安静。 “可是,就算血衣卫赶到,也来不及了。”卓一行说了一句,他也没料到萧皇后还有如此疯狂的后手! 武灵儿忽然看向了南宫一羽,“你的那只鸟呢?可能传信?” 南宫一羽双手一摊,“海东青是能传信,可它并不知道那处的人啊。” 武灵儿想到了那天观云台上海东青歇在了苏苏的肩膀上……“苏苏,对,苏苏一定在傅小官的身边!” 南宫一羽一怔,他快步走出了御书房,拿出了一个鸟哨吹了一声,那只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膀。 他直接去了龙案,取了笔墨写了一张便条正要绑在了海东青的脚上,文帝却说了一句:“等等!” 他也走到了龙案边,在那便条上加了一行字,南宫一羽一看,豁然一惊,他没有说话,将这纸条绑在了海东青的脚上。 他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很认真的说道:“去找那个叫苏苏的女子,她在寒灵寺后山。” 这海东青发出了一声兴奋的鸣叫,它扑棱着翅膀展翅而去。 “成了。” 文帝一颗心放下了一半,若是这海东青真能将信送到……那云清别院的后院里,驻守着一千血衣卫。 他们不是守卫傅小官的安危,而是当今的太后娘娘此刻正在那里。 …… …… “这云清别院极大,除了后院之外,你们都可以去。切记,后院任何人都不得进去!”云归非常慎重的对傅小官等人吩咐了这么一句,又道:“这眼见着将近午时,奴婢已经让厨房做了午饭,想来很快就好了,各位公子小姐们,且随我先去认个房,里面可以沐浴,也可以休息。” 在云归的带领下,很快安排妥当,然后一行人去了偏院用了午饭……这吃食极为精美,居然多为虞朝江南风味,可对于二师兄高圆圆而言,却根本无法填饱肚子,所以他看向傅小官的眼神充满了幽怨。 对此,傅小官向云归交代了一句,以后吃食,要再增加一半。 云归愕然的张了张嘴儿,她自然没有去问个究竟,只是心里觉得很是诧异。 便在这时,那只海东青飞来了这处院子,它在上空盘旋了两圈,落在了苏苏的肩膀上。 傅小官错愕的看着,心想难不成这畜生真的背叛了南宫一羽? 苏苏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海东青将它那小脑袋在苏苏的手心里蹭了蹭,苏苏才发现它的腿上绑着一个东西。 她取了下来,展开一看,眉儿一凝,将这纸条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一看,也皱起了眉头,他看向了云归,将这纸条递给了她。 云归眉梢儿一扬,她什么都没说,快步的走入了后院。 没过多久,后院之外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数十息之后消失于山野间,傅小官便看见云归走了回来。 “倒是没料到还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可稳妥?”傅小官问了一句。 那大佛的肚子里可有足足四千敌人,还有五十门大炮,刚才听那马蹄声不过千骑,这战斗自然是要在大佛的肚子里打起来,骑兵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云归笑了起来,“公子恐怕不知道血衣卫,陛下亲掌五万血衣卫,血衣卫里最差的也是二流高手,有他们出手,自然是稳妥的。” 傅小官放下心来,对这血衣卫却很是羡慕,心想自己让白玉莲在凤临山辛辛苦苦训练的两千人,若是都是武者,这战斗力可就会成倍的提升。 若是神剑和血衣卫一战……除非在武器上能够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恐怕毫无胜算。 也不知道秦成业那家伙究竟把燧发枪弄出来了没有。 这是目前傅小官最大的期盼,只有拥有了成熟的燧发枪,再配以更好的盔甲以及别的那些东西,神剑才有可能出山去平陵邑和宫身长干一架。 稍事休息,傅小官一行离开了云清别院,前往大佛广场。 午时三刻,所有学子须在大佛广场集合,文会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 云清别院的前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个老妇人杵着一根龙头拐杖,在四名宫女的陪护下来到了前院。 她坐在了凉亭里,云归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回太后,他生得俊秀,举止有度,言语谦逊,毫无当今文人的那种傲气。在这别院外,他看了那牌匾十三息,脸上的神色颇为诧异,想来是因为这别院的名字。” 老太后沉吟片刻,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若依着你看,他和皇上有几分相似?” 云归心里一惊,太后又道:“哀家不会怪你,直言便是。” “……回太后,奴婢以为,他的眉眼和陛下颇为相似,但若是说奴婢初见时的感觉……女婢觉得他的神态和陛下更像。” “神态?” “对,他的神态淡定从容,有种智珠在握的感觉。就连刚才看见了陛下传来的手书,他也仅仅是轻蹙了一下眉头。这和陛下寻常时候的神态极为相似,仿佛身上带着那么一股子令人亲和的气息。” 老太后嘴角微微一动,“你起来吧,这三日里,再好生瞧瞧。” “奴婢遵命。” 老太后杵着拐杖走出了云清别院,她回头看了看这牌匾,摇了摇头,“备车,哀家也去瞧瞧热闹。” 第三百五十四章 死又何妨 观云城皇宫,冷宫中。 武灵儿就站在萧皇后的身后,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怒意。 “你就那么想要他死?” 萧皇后未曾回头,却放下了手里的笔。 纸上的墨未干,她拿起这纸吹了吹,“只有他死了,你弟弟东宫的位置才稳。” “你莫非忘记了宁王?” “宁王……呵呵。” 武灵儿心里一紧,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难不成,你对宁王也下了手?” “太后当年为了陛下登基,可是将陛下的那些亲兄弟杀了个干干净净……那些可都是先帝的血脉,其中煜王还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的刀可没有丝毫迟疑。我做的这点算得了什么?这可是争的天下!” 在武灵儿的眼里,萧皇后变得越来越陌生,她难以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她难以相信一个女人的心,能够狠毒到这般境地。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可惜的是,你在寒灵寺的安排失败了。” 萧皇后转过身来,看了看武灵儿,“说来你不相信,听闻南宫一羽喜海东青,那畜生还是我叫人去捕来送给他的,却因为那畜生令我功亏一篑。所以世事如棋,天道无常。今儿你来,恐怕是我们娘俩最后一次见面,咱们不谈这些,谈的别的可好?” 她将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武灵儿,“我才发现他著的那红楼一梦里的那些诗词极有意思,这是我刚刚抄录的一首,你且看看。” 武灵儿的视线落在了这张纸上,却是那红楼一梦中的《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是灯火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 叹人世,终难定……! 她抬起头来,“所以你这是悔了?” 萧皇后轻轻一笑,看向了门外的一地阳光:“我的女儿,我从未曾后悔。”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为娘三岁启蒙,五岁入私塾,七岁进骊山书院读四书五经,十四岁嫁给陛下。本以为这大致就是人生赢家了,可为娘却没有料到陛下的心里却只有一个人……” 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变得极其冰冷。 “他睡着枕边人,却想着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徐云清……这是为娘的失败,所以,我派了人去了临江,毒死了徐云清。” 武灵儿陡然瞪大了眼睛,徐云清是你杀的?! “为娘心想,徐云清死了,陛下的心终归应该回来了吧。然而我却又未曾料到,我居然连那个死人也斗不过!” “凭什么?!” 她的脸色变得狰狞,语气变得暴躁,“我凭什么斗不过徐云清?她比我美?她比我更有才华?还是她比我更温柔体贴?” 她盯着武灵儿,武灵儿在这视线的压迫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都不是,这些年我算是想明白了,仅仅是因为徐云清比我更早的走入了陛下的心里。” 她的视线又投向了门外,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这满朝的文武百官只以为陛下贤良,偌大后宫仅仅一后一妃。他们却不知道,若不是太后相逼,若不是为了这武朝江山能有个传承之人……依着陛下的性子,这后宫,恐怕空荡荡连个鬼都不会有。” “说的好听,他这叫痴情,就像那副【悲伤的鸳鸯】,表明的是他的痴情。说的不好听,他那叫在一颗树上吊死,浑然不顾未亡人的感受……” 她又看向了武灵儿,“我听说傅小官为那副【悲伤的鸳鸯】提了一首词,你可知道?” 武灵儿坐在了书案前,提笔写下了那首《折桂令、痴情》,递给了萧皇后,说道:“你其实不懂什么叫痴情。” 萧皇后接过一看,低声的吟诵起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的面色渐渐凝重,眼里那抹冷漠神情渐渐灰暗。 她的手无力垂下,那张纸飘落在地上。 “我的女儿,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学会坚强。相思这种事情可以藏于心底,却莫要辜负爱你的人。” 武灵儿神色落寞,她看着萧皇后的眼神有些许同情,有些许憎恨,她并未对萧皇后这句话作出回答,而是说道:“宁王若是死了,你绝无活命的可能。” “死又何妨,我心不悔!” “当真不悔?” “我死后,将我葬在寒灵寺的那处云清别院旁边,那地方我从未曾去过,我很想去看看。” …… …… 春阳灿若金色的线。 寒灵寺的那尊大佛披着七彩神光巍然屹立在天湖边,愈显神圣威严。 里面的战斗无声无息的开始,无声无息的结束。 住在广场四周的学子们仅仅是看见了一队骑兵进入了那大佛里,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又走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就在那半个时辰里,大佛的内部死了足足四千人! 他们的尸体被堆积在了大佛的头部,鲜红的血成了一个池子,于是有血从大佛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当傅小官一行抵达广场的时候,广场上已经占满了人。 而枯蝉此刻正怔怔的看着那大佛的眼睛,他忽然抬起手来指了指,对樊天宁说了一句:“难不成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樊天宁抬头望去,豁然蹙眉,按照樊国的说法,佛流泪,天下悲!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便看见了傅小官,他也指了指佛头,“你看。” 傅小官也抬头望去,却淡然一笑,心想它若是不流血,这血恐怕就会将这偌大的广场染红。 对于萧皇后那个女人,他的认识愈发深刻。 犹记得那日她最后说的那番话:我不想出去。这里……比外面更干净! 这难道就是她所说的干净? 四千人的性命就因为她一念之间全没了,若不是宫里用海东青传信来的早一些,这广场上上千学子的命,也全没了。 当真是疯狂! “傅兄,恐怕会出大事。”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声叹息:“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由心造!”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乱斗 时三月二十五,未时。 武朝寒灵寺文会正式开启。 所有学子皆静立于大佛之下,台上是当朝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 他望着这群学子,静默数息,以示庄重。 “今日文会,所考教的乃是最基础的对联。作对联的时间为一炷香的功夫,诸位放心,这香乃是高香,足够燃一个时辰。” “此四方有文案,若有学子得了下联便可书于纸上,留下名字,待时辰到,所有对联皆会送去博学楼评审。” 接着文沧海宣读了本次文会评审人名单,皆是武朝大儒,以文行舟为首,足足九人评判。 学子们听闻之后个个窃窃私语,摩拳擦掌,对联这个玩意儿可远没有诗词文章那么复杂,傅小官那厮诗词文章了得,可未曾听说过他写出什么了不得的对联。 所以这第一局,可得要尽量拿下,以弥补明日的诗词之会可能的败北。 兰溪六子站在会场的正中,他们身边自然都是武朝的学子们。 卓东来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武灵儿终究没有来,这令他在失望之余又多了几分欣喜——这说明傅小官是陛下私生子的事,恐怕是铁板上钉钉,成了事实。 否则以武灵儿对傅小官的崇拜,她没道理不来此处看着傅小官作对题诗的样子。 武灵儿定然是再没可能嫁给傅小官的,这一心结解开,卓东来恢复了昔日神采。 “师兄,对联这一局,我们定要拿下!” 站在卓东来身边的一个少年坚定的说道。 卓东来微微颔首,“不仅仅是对联,明日之诗词,乃至后日之文章,我等都要拿下!” 这番话沉着冷静,卓东来神情也极其坚定,言语间充满了自信,便影响到了他身边所有的人。 一白衣姑娘就站在卓东来的对面,她的视线落在卓东来那张俊朗的脸上,小嘴儿轻启:“有卓兄这一句话,我武朝文人,定然不败!” 然后她的视线扫过了兰溪六子,笑道:“此处文会之诗词,可是会在十里平湖流云台首唱的,若是诸位得了魁首或者三甲,我便在流云台宴请诸位,至于诸位之诗词由燕雀儿还是梦曦姑娘首唱,这便由着诸位自己选择。” 人群顿时轰然,卓东来一脸阳光,他身边的那少年笑道:“既然唐家三小姐发了话,我等岂能落于人后……” 他转身对着所有武朝学子拱手一礼:“尔等皆为我武朝之栋梁,自幼修习圣学,也修习诗词文章。我朝之文事自从文老一力推行之后,便呈蒸蒸日上之势。那傅小官名头虽然响亮,但他同样是人,而不是圣。所以诸君,我武朝之少年,唯有在虞朝最骄傲的文事之上将其击溃,方能显我朝少年之风采,方能令武朝之昌盛文风名扬天下!”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顿时令这上千的武朝学子们激动的像打了鸡血一样: “打倒傅小官!” “务必将傅小官踩在脚下!” “且让我等以笔为刀,斩了傅小官头上之光环!” “卓东来,我爱你……!” “云离歌,我要和你生个猴子!” “唐三小姐,我要夺了文魁献给你!” “……” 这声音若浪潮一般翻涌在偌大的广场上,便传入了许多人的耳朵了,傅小官愕然的看向了那群少年,心想,这特么的,老子是客场作战啊! 虞朝的一百学子自然就不高兴了,谁特么给你们的勇气? 于是秦文哲率先对着武朝的学子们喷了一句:“就凭你们?给我恩师提鞋都不配!” 吴缺紧跟着也举起了拳头,一身大吼:“恩师傅小官不败!” 一百学子顿时也激动起来,冲着武朝的学子们吼开了: “恩师傅小官无敌!” “卓东来特么算老几?敢在恩师面前嚣张?” “天下文事出虞朝,就凭你们这些渣渣也敢在恩师面前叫嚣?” “……” 双方舌战顿时展开,武朝的学子可比虞朝的多了十倍不止,于是虞朝学子这边的声音渐渐被淹没。 上官淼心里很是不爽,这特么的你们欺负人! 于是他握着拳头就冲了过去,“老子弄死你丫的!”他一拳打在了最近也叫得最厉害的一名武朝少年的脸上,那少年被打得脑袋一偏,居然甩出了一颗牙齿! 这一拳彻底点燃了双方的怒火,于是武朝的学子们冲了过来,于是虞朝的学子们也头铁的冲了过去。 站在台上的文沧海懵逼了。 不是,我还没宣布上联,你们这是在干啥? 武朝的少年群情激昂,虞朝的少年拼命反抗,于是,有哀嚎声,有尖叫声,也有大骂声,唯一没有的是哭声。 “那个狗日的打了我的脸……哎呦……卧槽!” “我的鞋,老子的鞋被谁踩掉了?” “卧槽,兄台你打错了,我是武朝的学子!” “……” 就在双方混战的时候,一队禁卫冲了过来,马上一名将军大声的吼道:“都特么给我住手?谁再出手本将军立刻将其抓捕入狱,无论是谁!” 这一声产生了效果,双方人员分开,便看见一个个鼻青脸肿的模样。 傅小官向秦文哲等人招了招手,虞朝的学子们对着武朝的学子吐了一口唾沫,心有不甘的回道了傅小官身旁,一个个心里很是忐忑,心想这恐怕会受到恩师的责罚。 “你们做的不错,明明知道打不赢,却依然齐心协力的上了,这便是团结。很好,大虞有你们这样的少年,才有可期的未来……上官淼、商梁,陈束,公孙客,你们去包扎一下,可别误了接下来的正事。” 这一百少年,以他们几个伤得最重,脸上和手上挂了彩,尤其是上官淼,这丫的两个眼睛都被揍得像熊猫一样。 一群少年在阳光下笑了起来,傅小官非但没有责骂他们,反而表扬了他们,这让他们内心欢喜而骄傲。 樊天宁大笑着向傅小官走来,扬了扬眉儿,“傅兄,人家可是下战书了,你当如何应战?”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两幅上联 博学楼位于天湖湖畔。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大楼,它是新建的一处藏书楼,里面珍藏着各种书籍数万册。 就在博学楼的三楼上,透过开着的窗,老太后看向了大佛广场,“发生了什么事?” 唐柱国躬身回道:“禀太后娘娘……我朝的学子们和虞朝的学子们打起来了。” 老太后展颜一笑,摇了摇头。 “很好,少年心性,当有斗志,可派了医官?” “回太后,此行文会三天,有太医六人在此驻守。” “嗯……”老太后转过身去,看了看文行舟等九名大儒,“哀家前来,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作为评判官,你等须做到公平公正。这不是考试,那些交上来的对联诗词或者文章并没有糊名,这便需要评判官心里的正。” 九名大儒躬身听着,老太后又道:“你们只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就行,文会文会,以文相会。文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至于作文的人,这不重要。武朝的名声并不需要这文会的魁首来证明,当然,若是武朝的学子们真写出了了不得的文章,也定然不可埋没。” 文行舟上前一步,躬身道:“请太后放心,我等定然公正于心。” “嗯,你们都是大儒了,当看透这身前身后名……行舟啊,今儿这对联的上联是什么,给哀家瞧瞧。” “臣,遵命!” 文行舟去了一处锁住的书柜,唐柱国也走了过来,这书柜上有两把锁,两人分别开启了一把,文行舟从最下面的格子里取出了一口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箱子打开,他从里面取出了两幅上联,展开在桌上,老太后偏着头看了过去,心里微微一惊,“这对子……是彗觉大师出的?” “回太后,这一副上联是彗觉大师所出,而另一副,乃陛下所出。” “哦……这题目倒是便宜了樊国和我朝的学子们,虞朝不事佛,倒是难为了他们。” 文行舟躬身一礼,“陛下说……既然是天下文事,就不分彼此。” “善,张题吧,哀家在此等候,看看可有妙对出现。” …… …… 文行舟和唐柱国带着这口箱子去了大佛广场。 傅小官正在和樊天宁聊天。 “要说这对联,着实不是我所擅长的,要说输赢,樊兄,我若是说我毫不在乎,你信吗?” 樊天宁沉思片刻,“若是未曾与你相识,我定然是不信的,只是在繁宁城见了你所作的那首无欲念之后,我信了。” “但是……这可是为国争光的事情!你当然应该全力以赴,我可是期待着你能作出绝对来,让那些武朝的学子们,尤其是那个卓东来长点见识,明白何为高山仰止!”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可真看得起我。” “傅兄,中午时候你没在,我可是见着了武朝学子们的嚣张。他们可是把你列为第一对手,言说今日既然是对对联,那定要夺得今日之魁首,给你一个下马威……那卓一行虽然一句话都未曾说,可他那脸上却分明写着自信与骄傲,傅兄啊,你若是听见,定会受不了。” “何必在乎他人言语,樊兄,天下事无人能言事事俱到,由着本心,尽力便可。至于结果……结果就留给别人去评判吧。” 枯蝉看了看傅小官,心想这便是世间为何多苦恼,佛曰:只因不识自我! 傅小官显然是认识自我的,虽然他背着天下文人之首的名头,然而他依然谦逊,依然固守本心,难不成,他还精于佛典? 另一边的鄢晗煜此刻与拓跋渊也在一起聊着天,说的自然也是这文魁之可能。 “卓东来可是将话放了出来,显然他是为了背水一战,对这魁首之位,他有势在必得之信心啊!” 鄢晗煜微微颔首,“以兰溪七子之盛名,他们定然是有真才实学的,而卓东来既然为兰溪七子之首,他显然也具备夺魁的能力。倒是你我两国……” 鄢晗煜看着广场上黑压压的学子们,一声叹息,“只怕你我两国会成了此次文会之陪衬。” 想着在繁宁城时候的那番豪言壮语,再看此间如此多的风流人物,拓跋渊也是一叹,心想荒国之小,此刻便可见一斑。 若要荒国繁盛,那就必须南下破了那雁山关,若能占有虞朝半壁沃野,荒国方才有崛起的可能。 就在他们各怀心思的时候,文沧海和唐柱国走上了高台。 文沧海站在了前面,大声的说了一句:“本次文会,第一试,两幅对联,皆为上联,请各位学子细看,时间一炷香,放题,燃香!” 唐柱国打开了盒子,取出了两幅对联,他飞身而起,居然将这两幅对联挂在了大佛的腿上,与此同时,文沧海点燃了一根高香。 广场在这一刹那安静,所有的学子们尽皆望向了那两幅上联。 傅小官自然也不例外,他也看了过去,心里却微微一怔。 第一幅对联的上联是这样: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这显然是关于佛教的对联,其中蕴含无穷禅意,足以见出此上联之人,定是一位得道高僧。 虞朝的学子们一看,心都凉了。 偌大的虞朝没有一间寺庙! 对于佛学,他们甚至连一本都未曾看过,这怎么去对? 于是他们又看向了第二联: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 这特么的,谁出的题? 不仅仅是虞朝的学子,这广场上无数的学子在看了这两幅上联之后都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联说佛,第二联却说的是情! 佛法精妙,哪怕是佛学昌盛的樊国学子们,此刻在看了这上联之后,心里也是一沉。 而第二联之难度相对较小,却因四处叠字的运用,而使此联想要做出绝品的难度大增。 樊天宁眉间紧锁,心想这第一联我理应做出个甲等吧。 而卓东来面色严肃,视线依然停留在那两幅上联上,心想虞朝连寺庙都没有一处,傅小官自然是做不出来的,这一局,当赢!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这是几个意思 卓东来那张刀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看了看那高香,这才刚刚燃起,当真能够燃上一个时辰,想来这是为了给学子们充足的思考时间。 他又转头看向了傅小官,他本以为此刻的傅小官应当愁眉苦脸才对,却没料到看见的居然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这厮……还笑得出来? 于是他也露出了一抹微笑,这微笑落在了唐三小姐的眼里,唐国柱的三孙女此刻心里想的是看来卓东来已经胜券在握了。 至于原因? 原因是她极少看见卓东来笑,就算是在武灵儿的面前,他或许会变得温柔一点,却依然很少会笑。 对于卓东来,唐三小姐心里是极为爱慕的,生得一表人才,武道文采俱是骊山书院之最佳,行事稳重,遇事泰然——这样的少年,当然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心里最佳的配偶。 她不明白为什么武灵儿会喜欢上傅小官,那少年虽然也长得不差,但显然是比不上卓东来的。 若说文才,傅小官虽然名气更大,但这原因在唐三小姐看来,仅仅是因为虞朝之文风昌盛,那地方的土壤更适合文人的生长罢了。 何况若是论武道,恐怕十个傅小官都不是卓东来的对手,而武朝,却是重武的! 她本以为武灵儿以公主之身份嫁给傅小官这是顺理成章之事,她甚至在知道武灵儿跑去了祁山走廊的时候还无比欢喜,因为若是武灵儿真喜欢上了傅小官,这自然断了卓东来的念头,而自己才更有希望。 所以她原本是盼着傅小官夺了魁首,却没想到陛下又收回了那旨意,甚至这偌大的观云城还疯传着傅小官是陛下的私生子! 她问过爷爷,但唐国柱却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因为她爷爷居然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仅仅说极有可能。 但今日武灵儿没来,这让她相信傅小官恐怕真是陛下的私生子了。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此一来,武灵儿和傅小官就再没可能,唯一令她欣慰的是,陛下收回了那道旨意,那么她自然希望卓东来能够夺得魁首了。 至于陛下的私生子……至少他现在还不是武朝的皇子。 所以,她的视线看向了傅小官,那个名满天下的少年才子,此刻是否在冥思苦想呢? 傅小官在笑,笑得很是灿烂,以至于他身边的樊天宁以为这小子是悲极而喜。 “傅兄,讲真,至少这第一幅对联,对你不公。” “樊兄何出此言?” 樊天宁盯着傅小官,沉吟五息,“你这话问得我难以回答,虞朝可是连一座寺庙都没有的,傅兄难不成还读过佛经?……” 他忽然想起了傅小官点化过枯蝉,愕然一怔,又道:“我倒是忘记了你还真对佛意有深刻理解,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下联?” 傅小官还真有这两幅对联的下联,因为这两幅对联居然在前世见过! 这便是无巧不成书。 “心里略有所想。” 董书兰和虞问筠看向了傅小官,心想难不成他又有了那灵光一现? 苏苏吃着从观云城买来的糕点,对那两幅对联仅仅是看了一眼,没兴趣,也搞不明白,这破事儿和她无关。 二师兄连那对联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盯着苏苏手里的糕点,咽了一口唾沫,“六师妹,二师兄我中午真的没有吃饱。” 苏苏袖子一撩遮住了手里的糕点,微微侧身护着,斜乜着高圆圆,“别想!可还要在这地方站一下午呢,没有吃的多无聊?师傅说你需要减肥了!” “师傅没有这样说过。” “不,昨晚我做梦的时候师傅是这样对我说的!” “……!” 学子们有的席地而坐,伸出手指在地面上写画着。 也有的在此间垂首徘徊,脑子里想着那上联,寻思着怎样对出一副绝妙的下联。 也有学子淡定自若,看上去仿佛智珠在握,而事实上却心里明白这不是自己的菜。 搞不出来啊,想破了脑袋也无用,便不如不想。 傅小官早已有了这两幅对联的下联,他抬眼看了看那香,可还有一丈那么长! 他不想再等,于是他对秦文哲等武朝学子说了一句:“你们好生琢磨琢磨,为师去答对了。” 傅小官就这样带着虞问筠董书兰和苏苏走了,留下一百弟子面面相觑。 “恩师这是几个意思?” “你丫耳聋啊,恩师说去答对了!” “这么快?……那司香尉何解?” “笨啊!你理解为花神即可……不是,你们说恩师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好了下联?” “卧槽,你这话问得愚蠢,恩师是谁?三步成诗之神仙人物,何况这对联乎?” “你们对恩师的了解不够深啊,临江上林洲有一绝对,曾经九公主对燕熙文出了那上联,燕熙文想了三天三夜答不出来。后来他将此上联悬于兰亭阁,出千两银子求下联,你们应该知道的呀,后来九公主和董小姐去了,赚走了燕熙文四千两银子!” “不对啊,就一个上联,不是说千两银子求下联么?怎么变成了四千两银子?” “你是不是傻?人家对出了四个下联!据说都是恩师对的,加上原本的下联,也就是说那一幅上联,恩师就对出了五个下联,懂了没有!” “嘶……!”许多未曾听过这故事的学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恩师居然在对对子上也恐怖如斯! 樊天宁听在耳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特么的傅小官难不成没有弱点? 他刚刚还说略有所想,这还没想上十息,他就要去答题了,再一想到这些学子们此刻说的话——他那对子定然是强大的呀! 樊天宁生无可恋,枯蝉却说了一句:“你,忘记了本心!” 对,我是来当咸鱼的! 傅小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三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书案前。 董书兰磨墨,傅小官拿起了毛笔。 站在台上还没有离开的文行舟唐国柱二人一惊,这小子是要干啥? 满广场的学子都看向了傅小官,卓东来脸上的笑意徐徐敛去,心里一沉,眉间一皱,“他这是几个意思?” 第三百五十八章 绝对 唐柱国愕然的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想这才过去最多半盏茶的时间。 文沧海望了望这炷高香,香烟才刚刚袅袅。 这两幅上联可不简单,这一千多的学子可是各国之精英,恐怕连这上联之意都还未曾解开,可傅小官居然就要作答了! 这小子,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天才! 可陛下那么笨,他是怎么生出了如此妖孽的儿子的? 难不成是因为徐云清厉害? 这话儿他只能心里想想,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鄢晗煜和拓跋渊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 “所以,他只怕是为了应付!” “恐怕他是为了吓唬我们,采用此策乱了所有学子的心神。可别忘记了他还带来了一百学子,那一百学子中任何一个得了魁首,可都是虞朝的荣耀,也是傅小官的荣耀,他可是那些学子的老师!” “鄢兄所言有理!” 这样的猜测不仅仅限于鄢晗煜和拓跋渊,事实上此刻许多学子醒过神来,绝大多数都是这样想的。 比如兰溪六子,也比如唐三小姐。 “他不过是故做姿势罢了,我们莫要被他误导,这两幅对联如此玄妙,就算他真是文曲星下凡也没可能在半盏茶的时间内作出精妙下联。所以诸位,他这是放弃了,我们要当心的是虞朝一百学子中,恐怕有藏龙卧虎之人!” 唐三小姐沉着的一番话让武朝的学子们静了下来,深以为然的同时,便觉得傅小官这家伙真小人也! 若说这满广场的人还有谁会相信傅小官真有了绝对,除了一百虞朝学子之外,只有枯蝉! 傅小官随口作出的那首《菩提偈》令他顿悟明佛,那是何等样的天资! 菩提偈一诗句句蕴含深刻禅意,如果不是傅小官当着他的面吟诵而出,若是他所听来的,他绝对不会相信作出此偈的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傅小官之佛性,恐怕早已达到了师傅所说的禅意自明! 道院讲生而知之,佛宗讲禅意自明,都是一个意思,便是天选之人! 因为无法解释,只能说是天之子! 那么作出这两幅下联,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枯蝉扫了一眼这些少年们,嘴角一翘,心想……你们这些凡人,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对手有多么强大! 董书兰磨好了墨,傅小官一手撩起衣袖,一手握笔,才发现手腕处被公孙所伤的那地方依然有点痛。 他想了想,抬头望向了高台上的文行舟,因为这台子着实有点高,所以他大声的吼了一句:“文老,我右手有伤,可否让人代笔?” 广场上的学子一听,卧槽,装得跟真的一样,你丫写不出来就别写,可别打断我等的思维! 文行舟想了想,和唐柱国商量了一下,“规矩不可变,你必须自己写!” 傅小官就很难受了,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字本就难看,现在这手腕还不能用力,岂不是写出来更难看? 而广场上的学子看着傅小官在那纠结的模样,许多人便笑了起来,有窃窃私语声: “我真佩服这小子,装得都特么那么的像!” “我可听说他那字能够把人丑哭,估计是怕污了评判大儒的眼。” “扯那么多,他压根就没想出来写什么下联,却为了他那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头想要去出个风头罢了,你们还当了真?” “别特么吵吵,赶紧想想正经事情,管他个神经病作甚?” “……” 就在学子们再次渐渐平息之后,傅小官真的落笔了。 他很想将这字写的好看一点,却事与愿违,落在大红条纸上的字,简直更加不堪入目。 董书兰瘪了瘪嘴丢了他一个白眼,虞问筠狠狠的掐了傅小官一抓,苏苏探着脑袋看着,忽然问了一句:“你这是写的梵文?” 傅小官手一抖,整个人顿时更加不好了,可董书兰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傅小官这字虽然丑,但依然可以认得出来,这下联……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联可真绝了! 虞问筠也看向了那下联,脸上顿时欣喜,忽然觉得这梵文一般的字,也没那么丑了。 傅小官写完了第一幅对联,董书兰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了一旁,傅小官再次饱蘸浓墨,又在一张红条幅上写下了第二联的下联。 这里除了三个大美女和苏柔之外,便只有一个高圆圆。 高圆圆在傅小官的身后一站,这满场的学子们再看不到傅小官一衣一角,而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惊呼,也没有人听到。 苏苏有些惊诧,问了一句:“二位姐姐,他写的……很好?” “苏苏妹妹,可不仅仅是很好!” “那他岂不是又要夺魁了?” “这是肯定的!” 苏苏咬了一口手里的糕点,腮帮子鼓鼓,嘟哝了一句:“没意思。” 苏柔抬起细细的眼看了看苏苏,她分明在苏苏的脸上看见了自豪! 傅小官写完了,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学子们,而是带着四人绕过了这大佛,向那天湖走去。 阳光洒落在天湖上,有春风轻拂,便见凌凌波光,摇曳着一湖的璀璨。 这地方的不远处就是博学楼。 正好此刻太后正站在窗前,也正看着那一湖的波光想着一些紧要的事儿。 或许是想的有些疲倦,也或许是湖面的波光太亮,她移动了视线,便正好看见走来的傅小官一行。 这里除了学子就是负责此次文会的官员或者将士,没有闲人,那么,这几个人又是谁? 她对观礼殿尚书重山招了招手,重山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伸出那只枯槁般的手向外面指了指,重山定睛一看,吓了一跳。 “回太后,那少年就是傅小官!” 太后微蹙了一下眉头,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视力当然不太好,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要不,下官去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恐怕是来此处寻找一些灵感。” 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重山,以及另外七名大儒,他们都没想过傅小官已经答对完毕——这两幅对联的难度摆在那,哪怕他是傅小官,就算他真有了下联,也理应再多多斟酌,以求圆满。 便在这时,博学楼里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何人能敌傅小官! 文行舟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 他虽然对傅小官推崇备至,可那是建立在看过傅小官的诗词文章之后。 所谓的诗词文章,通常都是经过了作者的悉心打磨才会问世,所以哪怕傅小官在上元节兰庭诗会上作出了那首《青玉案、元夕》,将他曾经的《青玉案、上元》压在了甲字第二列,他同样以为那是傅小官深思熟虑的结果。 现在是他第一次见傅小官落笔,从题目张贴出来到他落笔完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摸着良心说,这两幅对联就算是他文行舟来作对,他也是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来思量的。 所以在看见傅小官真的写下了这两幅对联的下联,在看着傅小官搁笔离去的时候,他觉得有些荒诞——难不成傅小官随意而为,放弃了这首日之争? 于是他匆匆走了下去,然后皱起了眉头——那字,着实惨不忍睹! 他的这番表情落在了许多学子的眼里,于是这些学子们心里更加欢喜——文大人这番鄙视的模样,当然是因为傅小官这对子难以入眼! 那么,这首胜,自然就与傅小官无缘。 许多学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傅小官这厮,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 “我就说他采取的策略是乱我等心神,但大家依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虞朝还有一百学子,听说大部分都是兰庭诗社的成员,不可大意!” 唐三小姐一脸得色,此话深得武朝学子们的认同。 卓东来依然背负着双手,脸上依然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见文行舟蹙眉的那一瞬间,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傅小官这是放弃了,想来也正常,天下无完人,他或许诗词文章厉害,但对子这东西虽然简单,却依然有诸多考究。 这么说,他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明日之诗词和后日之文章上。 接下来文行舟将那两幅对联收走往博学楼而去,这并没有引起这些学子们的猜度,估摸着是文大人很是失望,想要将这对子给另外八名大儒看看。 对于这一判断,偌大广场上千少年,除了虞朝的一百学子,就算是樊天宁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问了秦文哲一句:“你们那老师,是真不打算夺魁了?” 秦文哲觉得这人有点傻。 “你这话说出来是不对的,恩师既然来了,这魁首就没人可以从他手里抢去!” “……虽然他是你们的老师,可也得面对现实吧。我不过说句实话而已,恐怕他是真的无欲念了。” 秦文哲瘪了瘪嘴,“见你和恩师聊天,想来和恩师之间也有几分情分。不是我说你,你对恩师的了解……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樊天宁就这样被鄙视了,他扬了扬眉,没有辩解,心想傅小官在虞朝的名头更甚,这些少年们崇拜他也是正常,那就让最后的事实来证明吧。 …… 博学楼三层楼上。 一张长桌两旁坐着八名大儒。 文行舟急匆匆登楼而来,他将两幅上联摆在了这长桌上,然后将傅小官写的两幅下联分别放在了一旁,对太后行了一礼,说道:“禀太后,今日第一份答对已经出来,请太后一看。” 老太后微蹙着眉头看向了文行舟,疑惑的问道:“这么快?是哪个学子所作?” “回太后,乃傅小官所作!” “……” 太后转头又望了一眼窗外,傅小官此刻正坐在天湖边的草地上……他真这么快就完成了?难不成是糊弄一番?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那长桌走去,两旁八名大儒站了起来,她来到了桌边,眉间紧锁。 “这……是傅小官的字?” “回太后,这是下官亲眼见傅小官所书……只是他的右手在那一夜里受了伤,所以这字就难看了一点。” “哦……”老太后心有疑惑,就算是手受了伤,只要能够作笔,这字也难看不到这份上吧! 然后她读起了第一幅对联: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 太后这一诵出,另外八名大儒豁然震惊! 他们再顾不得矜持礼仪,纷纷拥到了桌前,视线尽皆落在了这副对联之上……良久,众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难以言喻。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老太后心里同样震惊,她的那双枯槁的手不自觉的捏了捏,“速速去请彗觉大师前来!” 她身旁的一名女官应声而去,她的视线又落在了第二幅对联上面: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期朝朝暮暮,欢欢喜喜。” 此间再次沉寂! 这副对联乃陛下所出,陛下多情,而受伤惨重,所以陛下所出的上联借景而抒意,便是心中的美好愿景。 而傅小官这下联却正好对在了陛下的心口上! 鲽鲽鹣鹣,便是夫妻相爱,而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神来之笔,同样表达了这份祝愿,长期朝朝暮暮,欢欢喜喜……这当然就是美好人生了。 重山直起了身子,看了看身侧的庄老夫子——他是骊山书院的院正大人,“庄大人如何看?” 庄老夫子胸口起伏难平,他的视线从这两幅对联上移开,在其余八名大儒的脸上一一扫过,“文大家,你们以为如何?” “此两幅对联……吾以为乃天下之绝对!” “杜夫子可别忙妄下结论,这仅仅是今日的第一幅!” 杜夫子看向了说这话的梅夫子,淡淡一笑,“难不成你认为还会有人能作出超越这两幅对子的人?” 梅夫子老脸一红,事实上在他的内心中,这两幅对联确实已经完美至极。 “尔等莫急,按照规矩来办理,等所有学子的对子都收上来再评判不迟。”老太后发了话,此间争论自然停止,可接下来老太后又看向了文行舟问了一句:“若依你看,如何?” 文行舟斟酌三息,回道:“依下官看……傅小官无敌!” 第三百六十章 甲中 昔日里颇为热闹的正阳宫,此刻已经冷冷清清。 哪怕这阳光铺满了庭院,武灵儿依然觉得这里有些冷。 庭院左侧的那树桃花花已落尽,就连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儿,也不知何时褪去了最后的那抹红。 而庭院右侧的那株梨树,此刻正在吐艳,便见一树梨花若雪,若是以往,她会觉得那米白色的梨花很是美丽,可现在……她觉得仿佛那梨树上披着的是一片白绫! 母亲被提去了大理寺,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在寒灵寺的布置,还因为那个惊人的噩耗就在刚才传到了宫里——长平府的宁王殿下遇刺身亡! 满朝震惊,父皇更是暴跳如雷! 母亲在离开那处冷宫的时候居然笑了起来……这让武灵儿浑身冰冷。 那个原本慈爱的母亲,怎的就变得如此残忍? 比之毒蝎也不遑多让! 就为了太子的地位? 就为了和早已埋在地下的徐云清争夺父皇的那颗心? 值得吗? 现在就算是她想要去救出母亲也再没可能,她会如何死去? 是父皇赐予的三尺白绫,还是一杯毒酒? 她死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可她一定会笑着去死,因为她就是个疯女人! 她说死了之后将她葬在云清别院外,她想看看那地方……那地方武灵儿也未曾去过,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 父皇对徐云清之情,果真如那一对鸳鸯一般嘛? 那对鸳鸯在颜如玉的画里已然悲伤,父皇的心想来和那一只活着的鸳鸯没有两样。他的心已死,所以这正阳宫,恐怕再不会有主人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往寒灵寺方向看去,心想此刻寒灵寺的文会定然已经开始,却不知道今日文会之主题是什么,傅小官又会有什么惊人的诗词文章出世呢? 就在她遐想的时候,有脚步声传来。 她转身一看,来的居然是父皇! “她……怎么样了?”武灵儿低声的问了一句。 “灵儿,给为父煮一壶梨花茶。”文帝没有回答,他坐在了这庭院中的凉亭下,面对着那一树洁白的梨花, 武灵儿取了一应用具,去了那梨树下摘下来数朵梨花,她在文帝的侧边坐下,没有再问一个字,专心的煮着一壶茶。 “那株梨树,是为父种的,一转眼便是十余年过去……”文帝一声叹息,脸色落寞,“太子而今十四,她杀了宁王,以为太子东宫稳固。” 武灵儿豁然抬起了头,文帝的视线依然落在那树洁白的梨树上,他的脸色变得冷峭,“灵儿,为父要罢黜太子!” “叮……!”一声脆响,一只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文帝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为父就是和你说一声,今日文会首日,以对联为题,你说……佛小官可否得了今日之首胜?” …… …… 此刻陛下在正阳宫饮茶,博学楼上文行舟说出了那句话:依下官看……傅小官无敌! 这着实令老太后很是惊讶。 既然文行舟都说了傅小官这对子无敌……想来真就是无敌的了。 她又走向了窗口,看向了坐在草地上的傅小官等人,那视线仿佛经过了阳光的照射,显得有些温暖,虽然依然模糊,可那身影似乎在她的眼里渐渐的清晰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女官带着寒灵寺主持彗觉大师来到了这里。 太后又走了过去,彗觉大师恭敬行了一礼,太后指了指桌上的那副对联,“这上联既然是大师所出,就请大师看看这下联对的如何。” 彗觉大师颇为惊讶,出此联他自然是希望樊国或者这武朝有学子能够对出精妙下联,毕竟佛事在这两国更为昌盛,尤其是樊国,佛教可是国教。 难不成这两国就有才子这么快的对出来了? 他来到了桌前,看向了那副对联,然后脸上渐渐惊讶,居然张开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落在了他的脸上,也都尽皆看出了彗觉大师的震惊,于是明白了傅小官这下联当真是绝对了。 梅夫子心里一叹,傅小官那虞朝的少年,是如何懂得佛法的? 这特么真的是个妖孽啊! 武朝之文会,恐怕是为他作了嫁衣裳。 过了数十息,彗觉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回太后,此下联之佛意之高深,乃贫僧前所未见,若要贫僧道个结果……此联,甲上!” 彗觉大师此言一出,九名大儒虽然心里早已同样认同,可依然发出了“嘶……”的一声。 无它,对于佛法他们虽然有所涉猎,但并不深。 看此联他们仅仅能够看出表象之工整,却无法像彗觉大师这般看出其中深远佛意。 这就是太后要请了彗觉大师前来一看的道理,既然彗觉大师如此说了,那便是对此联所下的定论! “哀家记得佛教东进在虞朝受阻,据闻而今之虞朝,莫要说寺庙,就连佛经恐怕也找不出几本,这傅小官……又是如何懂得这禅意的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太后的这个问题,太后似乎也没想要有人能够回答,她又说道:“这两幅对联而今已经得到了你们的肯定,但哀家还是那番话,再次告诫各位一声,勿要先入为主,等所有学子的答对送来之后,尔等再细细评判……” 她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对联,说道:“若是结果依然是傅小官这两幅为最佳……哀家以为,单单是这字,就理应减分。你们若是认为这两幅对联为甲上,那就取个甲中吧。” “哀家累了,先行回去,有了结果再报给哀家知道。” 老太后在女官的搀扶下离开了博学楼,留下九名大儒和彗觉大师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傅小官的字丑,太后就生生将那甲上给砍去了? “字乃人之面,说句实在话,单论这字,傅小官还没我那刚启蒙的孙儿写得好。” “哎……太后此意,想来有鞭策傅小官之心,只是可惜了!” “这么说……岂不是明日的诗词以及后日的文章,哪怕傅小官再如何惊艳,也仅能得个甲中了?” “诸位大人……”彗觉大师打了个稽首,“名利乃身外之物,以傅公子对佛事的理解,他定然早已看透。所以贫僧以为这甲上也好,甲中也罢,傅公子并未曾放在心上。” 第三百六十一章 请公子一品 傅小官确实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因为评判的结果将在三月二十八才会在十里平湖的流云台公布,所以他们在天湖呆了一会之后就回了云清别院。 他们从大佛广场穿过,傅小官和虞朝的学子们打了个招呼,也和樊天宁聊了几句。 “你这是不尊重此次文会啊!” “樊兄此言何解?” “到现在为止,那高香已经燃去了一半,还没有第二个学子上前去作对……你如此敷衍,难不成我理解错了?” 傅小官哈哈一笑,“你真理解错了,你慢慢想,我回去补个觉。” 他就这样走了! 樊天宁能怎么办呢?他只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多少有些为傅小官感到惋惜。 傅小官一行在学子中穿过,于是有许多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无一例外,没有人认为他能够作出绝对,那些学子们的视线里自然带着嘲讽,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傅小官,也不过如此。” “想来是虞朝为了树立起他这样一个榜样故意夸大了宣传。” “所以这次文会他无可遁形,我等可得揭开他那虚浮于世的面皮!” “……” 诸多种种言语,傅小官多少听见了一些,他不以为意,倒是二师兄高圆圆有些愤愤不平——这可是他的小师弟!你们这群渣渣居然敢用这般言语羞辱他! 若不是傅小官有交代,他真的很想变身成那肉球将这些愚蠢的少年碾年一张人皮! 他们回到了云清别院,站在那门口,他又很是认真的看了看那牌匾,董书兰忽然问了一句:“如果你真是文帝的儿子……你还回不回虞朝去?” 虞问筠也好奇的看向了傅小官,心里有些小紧张。 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金陵城比起这观云城而言,她还是更喜欢金陵一些。 傅小官哑然一笑,“想什么呢?这是没可能的事!” “我是说假如!” “……你们想想哈,我爹傅大官是肯定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儿子的。如果我真是文帝的儿子,他凭什么那样费心费力的将我养大?我给你们讲,我那爹对我是真的好,如果没有陛下的那道旨意,他是没可能再纳妾的。” “你们再想想,他来了这观云城一掷百万两银子买下了镜湖山庄,若我是文帝的儿子,他需要这样做吗?镜湖山庄可是皇家产业,文帝一句话,那产业就可以落在我的名下。” “至于我爹和我娘之间……我爹肯定是深爱我娘的,至于我娘究竟有没有爱过我爹……我爹曾经给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感情这个东西,两个人往床上一滚,日后自然就产生了感情。所以最初可能我娘真没爱过我爹,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估计我娘是爱过我爹的,别看他胖乎乎的模样不太好看,但是耐看呀。” 三个女子此刻都认真的想了想,虞问筠和董书兰想明白了,她们的脸上露出了欢喜,可苏苏却没想明白,于是问了一句:“如果你娘嫁给你爹的时候已经怀上了你,而你爹并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还是文帝的儿子?” “……” 这特么的,苏苏的脑洞未免太大,傅小官没法回答啊! 傅大官喜当爹? 那胖子可就太悲剧了! “苏苏,这种问题,不可乱想!” 苏苏嘟着小嘴儿点了点头,心想这谁说得清楚呢? …… ……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 傅小官搬出来一把躺椅,此刻正躺在这庭院中晒着太阳。 生活如此惬意,何须诗词文章! 他躺着躺着便昏昏欲睡,可就在他要睡着的时候,苏苏却唤醒了他。 “大师兄传来的消息。” 一只乌鸦歇在苏苏的肩上,苏苏递给了傅小官一个纸条: 小师弟,太后宫里我们翻了个遍,未曾发现你所说的那劳什子起居录。 我师兄弟四人本想去寒灵寺与你相会,然寒灵寺而今已被血衣卫封锁,故我们回到了镜湖山庄,却遇见了路痴水云间。 他说北望川为了救你一命,那夜里强行开弓了两次,伤势加重,若是我等要找北望川寻仇,请一年半之后。 另外,听闻文帝的二儿子宁王也被萧皇后弄死了,文帝现在就剩下太子和你两个儿子,想来他是有废除太子之意的,若是文帝想要立你为太子,你自己拿主意。 我安排了你五师兄苏点点去监视卓一行,八师弟已经带着桃花姑娘上了道院,师傅甚是欢喜,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叫他将道院那一千多个弟子按照你的法子训练成军,说是要给这天下一个惊喜。 其余似乎没有什么大事,你若有什么事,写信告知。 傅小官想了想,起身去取了纸笔还真给大师兄苏珏写了一件事。 “请七师兄去一趟大理寺,瞧瞧萧皇后关押在何处,看看有没有可能不惊动任何人接近萧皇后。” 他将这纸条递给了苏苏,苏苏放飞了乌鸦,傅小官这才问了一句:“苏兰她们跑哪里去了?” “她们随云归去了梨园采摘梨花……你去不去看看,很好看的。” “行,我们走。” 二人离开了云清别院,往那片梨园而去。 梨园甚大,其间恐怕有梨树数百颗之多,待看到那梨园时候,早已有了梨花的幽香盈鼻。 傅小官没有看见董书兰他们,便带着苏苏信步而行,这一行,就来到了这片梨园的后面。 然后他看见了山崖下有一方凉亭,而那凉亭里面居然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正在煮茶。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里距离云清别院并不远,这老嬷嬷和那少女是谁?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那少女也转头看见了傅小官和苏苏,有些紧张,低语对那老嬷嬷说了句什么,然后那老嬷嬷也看了一眼傅小官,接着那女子起身离开了凉亭,径直向傅小官走来。 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很是仔细的看了看傅小官,道了个万福,轻声说道:“新摘的梨花正好,辅以这方山泉,其味清香甘甜,回韵仿若暗香,我家奶奶请公子一品。”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为何不干? 这是一个极为简洁的老妇人。 她穿着一身整洁的素白麻衣,一头花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一个髻,用一支银簪子穿过,然后再无其它饰物,简单,却不随意,给人一种极为干练利索的感觉。 她的那张脸虽然有了许多的皱纹,但面色依然红润。而令傅小官感觉到这个老妇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她眼里那抹若有若无的威严,以及她坐在此间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气场。 看来,是这观云城里某个大阀的主母。 傅小官走入了亭台,对这老妇人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小子傅小官,向老夫人问好。” 这老妇人从傅小官踏上这亭台的台阶就一直看着他,脸上面容严肃,眼睛偶然还会眯一下,想来是为了将傅小官看得更清楚一些。 此刻傅小官就站在她的身前,她微微仰着头,依然看着傅小官的那张脸,视线平和,不知波澜。 “坐。” “谢老夫人!” 苏苏左右看了看,这老夫人没有叫她呀,于是她小嘴儿轻轻一瘪,坐在了傅小官的侧边。 刚带傅小官进来的那女子取了一个小铜壶去了那山崖下,那里有叮咚泉水,在下面的青石台上汇聚成了一汪碗口大的泉。 “听闻今日下午便是文会首日,你既然是傅小官,你为何在此?” “回老夫人,那题,我已经答完了,左右无事,便回来了。” “哦……”老妇人意味深长的微微颔首,南宫冬雪拧着那小铜壶回到了凉亭,将壶放在了火炉上,老妇人依然看着傅小官,又问了一句:“听闻金陵繁花似锦人杰地灵,乃天下文气汇聚之地,想来以傅公子之才名,要夺得此处文会之魁首,当若囊中取物。” 傅小官却笑着摇了摇头,“老夫人实在是抬举小生了,自古文无第一,小生虽然薄有才名,却不敢言天下无敌。金陵比之观云城各有千秋,金陵确实文风鼎盛,但而今之观云城也有了文气升腾之气象。金陵之文风,乃围绕圣学而发扬,这有其好的一面,却也有其弊端。” 老妇人似乎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圣学至今以千年,这份传承算得上是深厚。可若是站在另一个角度去看,这却又是禁锢——它赋予了金陵文风的厚重,却又给虞朝套上了一层枷锁,以至于虞朝之文事再难以迈进一步。” 南宫冬雪忽然抬头看了看傅小官,然后从身旁的一竹篮中取了数朵梨花放入了那铜壶中。 傅小官又侃侃而言:“这种禁锢的枷锁想要打破实在太难,而武朝就没有这个问题。圣学虽然早已传入了武朝,但是它真正得到发展却是在文行舟文老的大力推行之后。而今武朝的学子虽然修习圣学,但他们并没有盲目崇拜,所以他们没有这样的枷锁,他们能够站在圣学的基础上而看得更远,这就是未来可期,而不似虞朝那般举步维艰。” 老妇人笑了笑,“你可是虞朝的人。” “这是观点,和哪里的人没有关系。” “按照你的意思,武朝之未来比虞朝更有希望?” “这个说不准。” “为何?” “因为圣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圣学仅仅是个工具,而工具这个东西,要看人如何去用。” 老妇人的眼里亮起了一抹光彩,她收回视线沉默了数息,问道:“老身心里有一个极难解决的问题迟迟难以拿定主意,想来也是身处其间的缘由。老身且说出来你听听,就当老身找个人倾述,若是你能为老身解惑,那自然更好。” 南宫冬雪又抬眼看了看这老妇人,心想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不瞒你说,老身家族极大,却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很是荒唐,干了许多愚蠢的事情。还好在成人之后倒是懂事了……”老妇人忽然抬头又看向了傅小官,“老身听说你以前也很是荒唐?”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这特么的躺枪啊! “不瞒老夫人,小子以前……是不太靠谱。” “哦……这一点你和我那儿子还挺像的。” “老身那儿子当然成为了这一家之主,将家里里里外外倒是打理得还算不错,然后娶了妻子又纳了一个妾室。正妻生下了一子一女,妾室也生下了一个儿子。这孙子辈而今也成年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么大份家业,自然是应该落在长子长孙身上,但偏偏老身这大孙子又是个不懂事的主,所以老身那儿子想要将这下一代的家主定为妾室所生的那孩子,没想到的是,正房却出了手,害死了妾室那孩子。” “这种戏文中的事落在了老身身上,老身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如果这长孙能够和他父亲那样醒悟过来,这家业就算不能再扩大,能够守住也是好的。可因为正房之所为,导致老身那儿子对这长孙极不待见。”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南宫冬雪将煮好的茶斟了四杯分别递了过去。 “老身那儿子是个痴情的种子,和你为颜如玉的那副画上提的词差不多。他年少时候深爱上了一个女子,却又因种种原因未能在一起。这在老身看来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偏偏听我那儿子说,他和那女子居然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老妇人看向了傅小官,“老身听说你也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这颇为相似,我那儿子想要接回他那私生子,祭祀宗庙,归于族谱。其意显而易见,他是想要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他这私生子——老身想问问你,假如当今陛下要将这太子之位传给你,你如何去看?” 傅小官吓了一跳,却听那老妇人又道:“老身说的是假如,因为你的事,和老身面临的事,差不多。” “老夫人啊,若是我,我定然是不会干的。”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问了一句:“一步登天,你为何不干?” 第三百六十三章 人各有志 雪白的梨花飘在茶水上,林间有鸟雀轻唱,耳畔有泉水叮咚。 若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惬意的喝这样一壶梨花茶,看夕阳晚照,听天籁之音,想来是很美丽的。 可现在傅小官的心里却不太美丽。 他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对这身份之事不太看重。 但现在面前的这个老嬷嬷却因为自己这身份的问题,而问了一个和他类似的问题。 这破事儿,实在令他有些苦恼。 他喝了一口梨花茶,味道寡淡,并没有梨花的暗香。 “老夫人,人与人是不同的,你不能把我和你儿子那私生子去作比较。我这人并没有多少上进之心。不瞒您说,去岁这个时候,我还是个荒唐少年。虽然后面懂事了一些,但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个临江的小地主——衣食无忧,有红颜知己相伴,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数银子数到手抽筋,这种日子多么惬意?为啥要去当那苦哈哈的皇帝?” 这话一出,南宫冬雪噗嗤一声掩着小嘴儿笑了起来。 而这老妇人却瞪大了眼睛,想来是难以相信这天底下居然有人不愿做那皇帝的。 “那可是九五之尊!” “那又如何?一日同样三餐,睡觉同样只能睡一张床……老人家啊,人生苦短几十年,我呢,就想为自己好好的活一场。你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老也莫要去操心太多。看破红尘天地宽,名不贪婪,利不贪婪。如此,方得自在心。” 南宫飘雪斟茶的手陡然顿住,这老嬷嬷的眼忽然一亮。 看破红尘天地宽,名不贪念,利不贪婪,如此,方得自在心! 这小子才十七岁,难不成就已将这世间看透? 再一想他今日作的那对子……莫非,他真精于佛法? 老嬷嬷心里瞬息万变,过了十息,她又问了一句:“可人活着,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自己。比如老身希望这家族能够顺利的传承下去,毕竟这家族里有许多的人,他们依附于家族而生存,若这家倒了,他们恐怕就会流落街头。佛说慈悲为怀,身为人,自然需要一颗慈悲心。同样说到你身上,你有不世之材,但以你而今之身份地位,或许可救一郡一县之人。若你真成了皇帝,岂不是可以救天下人?” “再说……能拯救苍生黎明这是多么大的功德,岂能自己逍遥,而无视万民之疾苦呢?” 傅小官心里一阵苦笑,这老太婆,居然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只是这天下人,真值得你去悲悯吗? “老人家啊,人各有志,您老瞧瞧我这瘦弱的肩膀,岂能抗下这天下万民之苦难?您老有此想法小子极为佩服,只是小子当真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当个闲散小地主罢了。” “那老身那家事,你怎么看?” “既然您那长孙年岁不大,若是好生培养,想来也是能够继承那份家业的。” “若是培养不成呢?” “您老不是还有个孙女吗?”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没有传给孙女的道理。” “若是老人家担心孙女外嫁,招一个赘婿也无伤大雅。” 南宫冬雪又瞧了瞧傅小官,心想若是你知道她的身份,可还敢说出这番话来? 老妇人端起了茶盏,揭开盖碗吹了两口,忽然又抬头问道:“你说你只想当个小地主,可为何又入朝为官了呢?岂不是言行不一!” 傅小官无奈一笑,“您老是不知道,我哪里想当什么官?都是被逼的!” 老妇人的眼又是一亮,她没有再问这个话题,浅咀了一口茶水,“在这观云城,可还习惯?” “习惯,我这个人就像野草一样,无论丢在什么地方都能很快适应。” “哦……观云城有许多景致和金陵不一样,既然来了,有空就去看看。” “嗯,等文会结束,到太后诞辰还有一些时间,我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去瞧瞧。” “那老身先走一步,听闻了你这番话,心里倒是舒展了一些,有了一些主意,得再好好想想,若是有缘,便再会!” 傅小官站了起来,恭敬的向这老妇人行了一礼,很是诚恳的说道:“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恨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唯有身心放空,放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才得自在。凡事都有定数,莫要去想那么多,生活总有不如意,而太阳依然会升起。” 老妇人站了起来,看着傅小官慈祥一笑,“你这小子,倒是会宽慰人,我若有了你这孙儿,想来会多活几岁。” 南宫冬雪心里一震,傅小官却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若有你这奶奶,蹭吃蹭喝可以,但讲真,这梨花茶,味道真不太好。” 老妇人乐了,展颜一笑,“老身倒是还有一些好茶,以后说不定你还真能喝到,走了,走了!” 她杵着那龙头拐杖,向亭外而去,夕阳正好,她的那张干净的脸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 …… 当夕阳落山之际,一列十余辆马车离开了寒灵寺,向观云城而去。 其中那辆六匹马拉的豪华车辇里,此前和傅小官说了一席话的老嬷嬷正端正的坐着。 而她的对面,便是那个叫南宫冬雪的姑娘——她是左相南宫一羽的孙女,此行陪着老太后来这里散散心。 “雪儿,你觉得傅小官如何?” 南宫飘雪一怔,“这……雪儿不好回答。” “按你本心,哀家怎会怪你。” “他……当真是陛下的儿子?” 老太后未置可否的一笑。 “他确实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不论诗词文章,我在看过天机阁周爷爷给您的那些线报之后,不瞒太后,雪儿是难以相信的。无论是他酿出的酒,还是他捣鼓出的那些新鲜玩意都很有商业价值。尤其是那红衣大炮,甚至可以改写未来的战斗形态。而且他既然敢直言虞朝之弊端,想来这便是认识极深,只是……只是他似乎真的无欲念,这有点棘手。” “无妨。” “可若是他真的、真的入主东宫,这朝堂之上,恐怕会生出事端来。” 老太后淡然一笑,“还能比十里平湖流血夜来得更加猛烈?”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三道题 三月二十六,辰时。 蓝蓝的天空没有一朵白云,高原的阳光无比明媚,文会第二天的日程,就这样开启。 昨日对对子,傅小官仅仅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交了卷,这无疑令许多的学子欣喜——傅小官首日之败已成定局,那么今日之诗词便成了这些学子们的重中之重。 “昨日卓师兄之对联至少是个甲中,今日之诗词若是再能压了傅小官一头,三局两胜,卓师兄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诸位同窗也万万不可轻敌,依我所想,傅小官昨日相当于放弃,那么这后面两局他定然会发力。而这两局也是他的长处,所以诸位万不可轻心大意!” 唐三小姐好生一顿嘱托,令所有学子皆以为然——傅小官那厮的诗词文章可是了不得,可别让他后来居上。 樊天宁似乎成了傅小官的跟屁虫,他没有在樊国的学子堆里,而是径直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我就不明白,你一个临江小地主凭什么会享有那特权?” 这特权当然指的是傅小官没有在这寝舍同住, 傅小官哈哈一笑,“樊兄,不是我打击你,文帝此处邀约四国学子,唯一指名道姓的可就我一个。” 樊天宁瞪了傅小官一眼,“我现在愈发觉得,你小子真是文帝的私生子,不然……没可能这样偏心!” “你说,我若真成了文帝的私生子,我流落在外十七年,应该找他要点啥补偿?” 樊天宁看着傅小官此刻那贼兮兮的模样,顿时也乐了,“要不,要个太子来当当?” “不好,我告诉你呀,若让我选,我会选黄金十万两。” “若是当了太子不就什么都有了,你想啥呢?” 傅小官摇了摇头,“你樊国的太子,可当得舒心如意?” 樊天宁一怔,想到了樊天云——他的大哥,当今樊国的太子殿下,而今已经三十又三,可父皇依然健壮,他似乎等得有些惆怅。 “好啦好啦,和你开玩笑的,那些与我无关。倒是昨日那对子,樊兄对得如何?” “我自己当然觉得还可以,另外你昨天算是放弃了,卓东来那一伙人可是有些嚣张。在昨晚的宴席上,那厮虽然没有高调的发话,可其他人却叫嚣得很是厉害,言说这首胜已是卓东来的囊中之物,若是今日的诗会再下一城……” 樊天宁看向傅小官,颇为担心,“傅兄啊,你那名头,恐怕就会被卓东来给夺了去呀!” 傅小官很是惊讶,心想我那两幅对子肯定是甲上啊,谁给了他卓东来的勇气夺得首胜? 难不成那厮以前扮猪吃老虎,实则厉害得很? 他可并没有小瞧古人,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装象,可全靠古人的诗词文章。 所以他向卓东来那边看了一眼,正好,卓东来此刻也向他看了一眼。 当然这一对视并无火花,可卓东来的视线里却战意十足,配合着他那张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的冷峭的脸,仿佛在对傅小官说:老子就是要把你踩在脚下! 这让傅小官有点不爽,所以他对着卓东来竖了个中指。 卓东来一怔,什么意思?难道他傅小官是要表达他就是第一? 这没可能! 于是卓东来也对傅小官竖了一根中指。 傅小官一怔,这货难不成懂得是啥意思? 算求,不和他在这破事上怄气。 樊天宁看得莫名其妙,直到傅小官收回视线,他笑道:“今儿一早,此间晨钟想起,那钟声袅袅于山野之间,在极远处回荡开来,仿若万佛梵唱,极为震撼……你可听见?” 傅小官双手一摊,“我睡得正香,可真没听见。” “倒是可惜了,晨钟是在寅时卯时相交的那一刻敲响,我觉得既然来了这寒灵寺,这晨钟暮鼓还是值得听听。” 傅小官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但显然睡觉比听这钟鼓之声来得更为重要。 此刻文行舟和唐柱国二人来到了高台上,文行舟颇为威严的扫视了一眼,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今日乃是文会的第二赛,诗会。” “此次诗词之命题,在老夫手里的这口箱子里,呆会唐柱国唐老会将一应命题书写在白布上,悬挂于大佛腿上以便尔等观详。” “诗会之赛程为一天的时间,不以燃香而计,从张题开始,至今日暮鼓响起,其间之膳食会送至此处,望尔等能作出流芳之诗词。” “接下来,老夫宣题!” 他将那口箱子打开,唐柱国站在了旁边的一张桌案边,手里拿着一支斗大的毛笔。 “今日诗会分为三个部分,其一,请诸位学子分别以词牌《西江月》《定风波》《如梦令》,各作一首词。” 文行舟这其一一宣布,下面顿时有窃窃私语之声。 这个题看起来多,其实并不难,都是寻常词牌,许多学子平时也都写过。 文行舟接着又道:“其二,请诸位学子呆会细看一副画,以此画为主题,自由作出诗词一首。” 这算是命题作文,想来也难不到哪里去。 “其三,数日之后乃太后六十寿辰,请诸位学子作一首贺寿之诗词,此项陛下单独有赏,位列第一者,赏金万两!位列第二者,赏金千两,位列第三者,赏金百两。前三之学子,将受邀参与太后寿宴。” 这第三一出,下面的学子们顿时欢呼,有钱啊,关键是还能入了宫里参加太后寿宴! 那寿宴上定然能够见到诸多大员,而自己那名字,也定然会被那些大员们记住。 这对于他们以后的仕途可是极为紧要的东西! 而其余三国的学子也颇为激动,因为若是自己能够受邀参与寿宴,这便是为国争光,以后归国,也必然再受到本国皇帝的赏赐,弄不好直接封个官儿当当。 傅小官不知道这些人在激动个啥,他就对那一万金很感兴趣,至于寿宴,说句心里话,寿宴的气氛虽然喜庆,但实则压抑,让人很是难受。 樊天宁笑了起来:“你看他们那欣喜的模样,这三题看似简单,实则难于上青天!”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答完了 就在文行舟将今日三题宣布完毕,唐三小姐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像别的学子那般雀跃,而是深思了一阵子,说道: “你们莫要高兴得太早!” 兰溪七子之一的云离歌诧异的问道:“三小姐之意,何解?” “你们想想,这第一题,三个词牌都极为有名。而大家平时虽然都有所作,可这是比赛!大家平时所作之诗词,能在这么多的学子中脱颖而出吗?越是简单的东西想要做的越精细就越难,这个道理想来你们是懂得。” 一众学子顿时哑然,明白了三小姐这话的意思。 “第二题……”唐三小姐举目望去,唐柱国此刻正飞上了大佛的大腿处,一张巨大的布缓缓垂下。 那上面仅仅只有一颗梨树,一树梨花! “这第二题,写梨花……又看似简单,但要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写出其中新意,可没那么简单!” “而第三题,贺寿之诗词多了去,也正因为太多,才难以有超越之好文。”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一群武朝学子的脸,“今日之赛事,便是寻常中见其不凡,诸君大胆的去思考,务必要跳出平日所作的那些诗词文章的格局,否则,此战危矣!” 樊天宁与唐三小姐的观点并无二致,他笑嘻嘻看向了傅小官:“这一局,你可要多花一些时间好生斟酌一番了,可别像昨日那般随意。” 在樊天宁看来,如果今日傅小官能夺魁,明日是写文章,又是傅小官的强项,那么他若是能拿到两个甲上,这文会魁首也非他莫属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就在这题目公布的短短时间,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答案。 “樊兄,诗词文章这种事情,我一直都认为仅仅是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之物,而今不过仅仅是多了一个文会的噱头罢了,其核心宗旨在我看来依然一样……所以,樊兄你细细思量,我去答题了。” 樊天宁怔怔的看着傅小官,心里有些失望。 这也是名啊! 人活于世,所求不就是身前身后名么? 难不成傅小官当真修成了无欲念? 傅小官真的走了。 仅仅在这三道题宣布之后的小半盏茶的时间,比昨天还要快! 这家伙的诗词虽然厉害,可是这算起来可是要做出五首诗词的! 天下真能有如此才思敏捷的少年? 樊天宁当然不信,卓东来一样不信。 当傅小官一行走到最前面的书案的时候,卓东来那张极少有变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惊讶—— 他指了指傅小官,满眼疑惑,“难不成他这又是要放弃了?” 唐三小姐也看着傅小官的背影,秀眉儿紧锁,“听闻他在金陵时候三步成词……可今儿却要做出五首,难不成他早已知道题目?亦或他又和昨日一样,将今日之比试放弃了?” 广场上几乎所有的学子都看向了傅小官的背影,心里所思大同小异,拓跋渊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就佩服这厮的脸皮,可也真够厚的。其实他用这样一种方式倒也有可取之处。” 鄢晗煜疑惑的看了看他一眼,他又道:“江郎才尽,既然再无法从诗词文章上出风头,那便选取现在这种方式。你瞧瞧这千余学子此刻的模样,他们是不是一定会牢牢的记住他的名字?” 鄢晗煜并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傅小官的后背,心想自己的这条手臂可是因他的那番话而断,赌的是他有没有那本事将他推到那把龙椅上—— 这似乎很是荒唐,哪里有一国之君由某个局外少年而定的道理? 但鄢晗煜偏偏就那样信了,这当然不是说他有多愚蠢,而是公孙来到观云城之后,带来了一封他母妃所写的信。 在这封信里,母妃告诫他万不可与傅小官为敌,并且最好能够和傅小官处好关系,其中隐约之意,便是傅小官或许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大作用。 这封信并没有说明缘由,但母妃定然不会无的放矢,因为母妃的身边有一个了不得的谋士,他叫——计云归! 此人儒雅飘逸,有仙风道骨之姿,而且学究天人! 他游历天下二十年,于二月初一来到夷国,在夷国国都泰临城梧桐学院讲学三日,母妃因此而得以认识——梧桐学院并非泰临最好的学府,它由母妃创建,所收的学子皆为孤儿。 此后,母妃与他畅谈三日,引为客卿,并成为了他鄢晗煜的老师。 计云归之才华,鄢晗煜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对天下时局认识极深,对圣学文章之理解在鄢晗煜看来也是大儒之本事,只是老师低调,就算成为了母妃的客卿,他也依然住在梧桐学院,因为老师说:此地有梧桐,当引凤凰归! 在随后和老师的聊天中,老师的言语隐约便是指母妃为凤,那么他这个凤凰生的儿子,自然有翱翔九州的那一天。 初时他对此意之理解并不是很深刻,可来到了这观云城,见到了傅小官,偏偏傅小官说了那么一句话,偏偏也就在这时候他收到了母妃的那封信……所以,这傅小官看来就是他的贵人! 再细细思量,傅小官原本是临江一小地主,却崛起于虞朝之庙堂。而今到了这武朝,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文帝的儿子,仿佛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若是得了傅小官之助,自己或许真有龙腾于渊的那一天! 鄢晗煜如此想着,内心愈发炙热。 “拓跋兄,本王倒觉得傅小官还真不是装模作样。” 拓跋渊眉头一蹙,“鄢兄之意,难不成傅小官真有了绝妙诗文?” “他……乃文曲星下凡,非寻常人也!” 拓跋渊愕然的看着鄢晗煜,心想这六皇子被傅小官羞辱,甚至还因为傅小官而丢了一条手臂,他本应该极为怨恨才对,可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崇拜的味道。 难不成这厮的脑子真的有点问题? 无论这满场的学子们如何去想,傅小官此刻已经提笔。 就在文行舟唐柱国以及文沧海的震惊视线之下,他落下了笔。 并未曾惊起风雨,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他放下了笔。 第三百六十六章 废黜太子 此刻依然是辰时。 寒灵寺的傅小官已经答完了今日之题,但聚华殿今日的朝会却并未结束。 偌大的聚华殿里气氛极其凝重。 文帝没有坐着,他站在龙台之上,面容坚毅,吐词铿锵: “武乾自文历六年入主东宫,而今已过去了四载。在这四年的时间里,朕费尽心力的去扶持。文有文行舟为太子太傅,武有北望川悉心教导。可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文不能解四书五经之意,武去岁才刚刚入了三流!” “这就是你们一力向朕举荐的太子!” “这就是那个整日想着去十里平湖流云台,念念不忘那歌姬燕雀儿的太子!” “他的心中可有半分社稷之重?他的心里可有为君父分忧的半分念头?” 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群垂着脑袋的文武大臣,一声叹息,“他……除了吃喝玩乐,便什么都不是!” “而今他已十四,依然如此不堪,朕……大失所望,朕日夜思之,若是将这偌大的武朝交到这样一个荒诞而且无能的君王手里,这武朝,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今萧嫱之罪,已经明了。寒灵寺的那尊大佛,可是超度了足足四千人!” “为了一己之利,而不顾苍生性命,当真是疯狂!” “有这样的母亲,难不成你们还想她那儿子能有多好?” “所以,朕废黜太子之意,已决!” 下面一片沉寂,落针可闻,但几乎所有大臣此刻都尽皆色变。 废黜太子! 宁王已死,陛下就剩下了一个女儿武照,这太子一废……难不成陛下真的要将这江山交到那私生子的手上? 右相卓一行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他拱手一礼,徐徐说道:“老臣以为,此事陛下尚需要三思。” “朕已经十思了!” “陛下息怒,请听老臣一言。” 卓一行抬起了头,他看向了文帝,又道:“太子虽然十四,尚有六年方才弱冠。陛下而今正是鼎盛之年,有足够的时间给太子成长。而今之太子虽然有荒诞之举,但扪心自问,何人不曾年少?” 他徐徐转过身面向群臣,“我等年少时候也同样风流,可这是太子之过吗?非也,老臣以为,这非但不是过,这还是太子性情中人的体现。” 他又转身面向文帝,“萧氏之错,与太子无关,臣以为就算陛下将萧氏千刀万剐,也不应迁怒于太子殿下。江湖中人都说祸不及家人,老臣冒昧的说一句,这庙堂之上,也理应祸不及儿孙。” “老臣犹记得文历二年,陛下亲手废除了九族连坐之法,怎的落在太子头上,陛下就改变了主意?” 卓一行一揖到底,大声的说道:“为武朝之稳定,老臣希望陛下收回成命!” 他这话一出,身后许多的大臣都跪了下来,同时山呼:“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文帝怒目圆瞪,他咬牙切齿的吼道:“此子不堪,尔等这是想要葬送我武朝江山!” 卓一行站直了身子,同样盯着文帝,丝毫未曾退让:“臣请陛下思量,陛下在十四岁之时难不成就有作为一代明君之念?老臣记得陛下二十岁即位,至二十五岁时候才开始励精图治。太子距离二十五岁还有十一年,陛下凭什么认为太子在这十一年里就不会改变?” “你个老东西知道个屁!他是朕的儿子,所谓知子莫若父,朕用了四年的时间来看,朕已经看清了他不堪大用之本质!” “陛下此话有失偏颇,且不说古有浪子回头,而今太子所为当真就有大过错?非也!陛下所想,这满朝文武皆知。恕老臣说一句大逆之话,傅小官就算是陛下的儿子,他也是私生子!他就算入了金册,他也没有资格成为这偌大武朝的太子!” 此话掷地有声! 文帝的脸冷得仿若冰冻。 他死死的盯着卓一行,而卓一行却未曾退让。 此间再次沉寂,仿若黑云压顶。 文帝忽然阴恻恻一笑:“你这老东西说的没错,傅小官确实是朕的儿子!” 此话一出,那些垂头的大臣顿时抬起了头来。 关于傅小官身世之事,早已在这观云城传得沸沸扬扬,但是陛下却从未曾在这朝堂之上说起。 陛下今日突然要废黜太子,这本身就已经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所有大臣也基本笃定了傅小官就是陛下的儿子,可此刻听陛下亲口说来,这种震撼依然令他们难以置信。 “不妨一并告诉你们,四月初九祭天,朕已经安排钦天监,朕会带上傅小官同行。” “嘶……!”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此间唯有三人一直都很淡定。 他们是左相南宫一羽,钦天监监正吕淳风,以及天机阁阁主周同同。 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他依然和卓一行对视着,又说了一句:“而且,祭天结束之后,四月十五乃是良辰吉日,朕将带傅小官入太庙祭祖,于金册留名,以后,他就叫武小官了。老匹夫,朕还要告诉你,徐云清之墓,朕将移到九公山皇陵,配享太庙香火,建制……皇后陵!” 卓一行在这一刻脸色煞白,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砰……!”的一声磕在了地上: “陛下万万不可!” “朕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个徐云清!朕心中的太子,只有一个武小官!你莫要以为你曾经对傅小官行刺之事朕不知道,朕念在你为这武朝社稷劳苦功高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居然想要得寸进尺!” “陛下!就算当年陛下与徐云清两情相悦,可徐云清终究嫁给了傅大官!她若是配享太庙还入了皇后陵,这武朝之礼何在?武朝列祖列宗的颜面何在?何况傅小官究竟是不是陛下的儿子,这还是未知之数,那三年起居录已然遗失,陛下如何证明他是您的儿子?你如何令这满朝文武信服?如何令武朝黎民百姓信服?” 那一群跪着的大臣顿时再次山呼:“陛下,右相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望陛下收回成命!” 便在这时候,聚华殿的侧门有一声高呼传来:“太后娘娘驾到!”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定局 “太后娘娘驾到!” 这声音刚落,太后的凤驾已至。 卓一行心里一喜,太后终于来了! 群臣的心里同样一喜,而今的局面极为清晰,既然陛下挑明了傅小官的身份,并说出了要将徐云清之墓迁至九公山皇陵,那么陛下废黜太子之意显然已决得不能再决,看起来就算是右相大人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也难以改变陛下之心意。 而今唯一能够将这乾坤扭转之人,自然非太后莫属。 此刻太后娘娘既然来了,那么此事便可就此打住。 说句心里话,这满朝文武真没几个人愿意傅小官成为太子,因为傅小官是陛下的私生子,他并非生于武朝,而是在三千里之外的虞朝长大。 虽然傅小官之才名满天下,但在这群臣看来,他依然是个外人。 当今太子虽然不堪,可正如右相所言,可以慢慢培养嘛,他毕竟是真正的武朝人,他的血统毕竟也更加纯正。 文帝愕然一惊,心想太后不是去了寒山的云清别院散心,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本想趁着太后离开皇宫的这时间将此事办妥,未曾想到这眼见着就要成功,太后居然听见了风声亲自来到了这聚华殿。 难不成就这样功亏一篑?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下了龙台。 太后娘娘身着盛装,也走下了凤辇。 她的左边是武照武灵儿,她的右边居然是南宫冬雪那姑娘。 她双手杵着龙头拐杖站在这聚华殿的侧门口,文帝对她躬身行了一礼,“不知母后驾到,儿臣有失远迎。” “哀家就是忽然心血来潮,想来这里瞧瞧……那些大臣们都跪着干啥,都起来吧。” 一群大臣谢恩站了起来,脸上原本紧张的神色渐渐消失,眼里原本的恐慌此刻也变成了期盼。 老太后抬头细细的打量了这聚华殿一番,在武灵儿和南宫冬雪的搀扶下缓缓的向前走去。 “按理,哀家是不应该来这里的。” “昨夜里哀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先帝,先帝对哀家说了一件事情。” 她走向了龙台,站在了龙台之上。 她的视线在这群大臣的脸上一一扫过,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见着你们,哀家心里甚是欢喜。这里有先帝曾经用过的老臣,也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你们,都是武朝之栋梁,都是陛下之肱骨。” “哀家来这里可不是干涉陛下和你们讨论国事,而是……先帝对哀家说的这件事,哀家觉得应该告诉大家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老太后,心想老太后莫非是要借着先帝托梦之说来劝解陛下?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主意,有先帝之言语,陛下可就再无话可说,那东宫之位,可就真正稳固了。 “陛下,你也得认真听听。” 文帝心里极为忐忑,他躬身一礼,“儿臣遵命!” “先帝说,他见这武朝上空有一道紫气,这道紫气在近日里由北而来,他细细的观详至今,方才看清,原来有龙子流落于民间。” 太后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陡然一惊——不是,太后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指的就是傅小官? “先帝对哀家说,此为武氏之血脉,万不可流落在外。哀家一梦惊醒,想着先帝的这番话,直到天明。” “他由北而来,还是带着紫气的龙子,那自然就是傅小官了!” 太后这一宣布,群臣更是震惊,一个个面面相觑,难以言表。 而卓一行在这一瞬间心里的幻想破碎——太后不是来劝导文帝的! 她是来给文帝站台的! 果然,太后从袖袋中取出了薄薄的一本册子。 “事实上,哀家早就知道皇帝有一个儿子流落在民间。只是因为此前有诸多顾虑,哀家将皇帝的起居录中那三年的记载取了出来,为的是这朝堂的稳固。而今看来哀家似乎做错了,这便拿了过来,呆会尔等可以参详。” “哀家原本想着而今东宫已经有主,那么傅小官就让他一世富贵吧,这事儿也就当做未曾发生。可或许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哀家没有料到傅小官来了观云城,而萧氏却丧心病狂的要置他于死地!” “这萧氏当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无论如何,傅小官身上流着的是陛下的血!他并未曾威胁到东宫之地位,可她却偏偏要断了陛下的这一血脉,这是哀家不能容忍的!” “昨日既然先帝发了话……想来先帝也是看不下去了。” 太后看向了文帝,“他可是你的儿子,算起来还是长子。这名分自然得你去给他,至于当今太子……哀家以为,就分封去长宁府吧。他那母亲既然将宁王杀死了,就赐封他为宁王,也算是让他警醒。” 文帝大喜,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他连忙谢恩,并叫了秉笔太监:“朕意,即刻罢黜武乾东宫太子之位,因武乾未曾参与萧氏谋乱之事,特赐封其为宁王,领地长宁,即刻启程!” “另,宣告天下,四月初九傅小官随朕前往大雪山神庙祭天,四月十五,傅小官随朕入太庙祭祖,留名于金册之上,改名……武小官!” 这两道旨意一下,对于文帝而言,便是大局已定,对于卓一行等百官而言,便是大势已去。 “哀家就是来和你们说说这个事。这是小事,哀家这就不打扰诸位大臣商讨国事,只是哀家临行前还想对你们说一句: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你们为陛下操劳,哀家心里是感谢的。这以后东宫之主是谁,这以后龙椅上坐着的又是谁,这是陛下和你们的事,当然主要还是陛下的事。哀家所愿,便是你们以后面对着龙椅上的这个人,希望一如此刻一般忠诚!” 老太后淡然的说完了这番话,杵着那拐杖,在武灵儿和南宫冬雪的搀扶下走下了龙台,走出了聚华殿,她站在聚华殿偌大的广场上,抬头望了望天空,她的脸上是明媚春阳。 “今日之诗会想来已经开始,灵儿……他是你哥哥,亲哥哥!你说……今日他会作出什么样的诗词来呢?” 第三百六十八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三月二十六!、 这一天,是武朝寒灵寺文会的第二天! 就是这样原本应该普普通通的一天,却被浓墨重彩的记载在了武朝的历史中,当然,这一天同样也被载入了世界史册! 武朝皇帝武长风,在这一天的早朝上对百官宣布了傅小官的身份,这个原本在三千多里开外出生长大的临江小地主,虞朝从四品太中大夫,谏议大夫,就因为文帝的这番话,摇身一变,变成了武朝文帝的儿子! 朝堂上之激烈争论,在武朝太后驾到之后,一番轻飘飘的言语,便坐实了傅小官的身份,还夯实了傅小官即将入主东宫的基础。 对于这样一个事实,哪怕百官心里依然有着千千结万万怨,却不得不认可了这一现实——文帝就剩下了两个儿子,原本的太子武乾就在这一天被罢黜了太子位,贬为宁王,并离开了观云城这处权力的中心,去了长宁郡。 那太子就只能落在了他的那个私生子的头上。 有人为萧氏不值,她的一番自以为是的操作,却为傅小官作嫁了衣裳。 也有人担心着傅小官这厮入主东宫之后,恐怕这庙堂还会有数次的震荡。 当然,也有人不以为意,认为以傅小官之才华,未来引领武朝之前行,想来会更加灿烂辉煌。 对于这一切,身在寒灵寺的傅小官,以及这里的所有人,此刻都不知道。 …… 寒灵寺因为这次文会,封山三日,文会在后山的大佛广场举行,寒灵寺所在的前山,便显得极为幽静。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香客没有一个能够上来,往日里各处佛堂前燃烧着的旺盛香火纸钱,此刻也早已熄灭,只有佛前的长明灯依旧亮着,只有佛前的几柱香蜡,依然燃着。 傅小官用了比昨日更短的时间交了卷,他便无所事事了,于是带着一行人往前山而去——因为虞问筠和董书兰说,虞朝无佛,既然来了这里,就去礼礼佛。 对于拜佛,傅小官当然没有任何抵触,这是一种精神信仰,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寒灵寺太大,而他们这一行人又不熟悉这里的路,更不知道拜佛有什么规矩,于是这一路拜过去,便花费了极多的时间。 而此刻的博学楼上,九位大儒在见过了那些丑的难以入目的诗词之后,却无一人能够说出话来。 没有赞美,也没有点评。 这样的诗词,已经没有语言能够赞美。 而作出这样诗词的人,他们也没有资格去加以点评。 过了许久,观礼殿尚书重山重重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这文会……没必要再开下去了。” 杜老夫子捋着下颚的那缕山羊胡子,微微颔首,也是一声叹息,“老夫去了那广场上走了走,千余学子还在冥思苦想,尚无一人落笔。这傅小官却已经三题完成,而且……老夫实在同情那些少年们,他们还在山脚下,言说要登上山顶,俯视一番傅小官,呵呵……” 他自嘲一笑,又摇了摇头,“却不知人家傅小官不仅仅是已在山巅,他还上了云端,莫要说追上,就连仰望,只怕也难以望及!” 就连原本一直护着武朝学子的梅老夫子,此刻也未曾辩护一句。 他的脸上神色落寞,心想这大致就是文之巅峰,乃天成之子,世间学子着实无法超越了。 那五首词,哪怕他如何挑剔,他非但挑不出任何毛病,反而在每每读起,还受益良多,所以傅小官之才华,他不得不服! 骊山书院的院长庄老夫子此刻眼睛却是一亮,他未曾说话,而是取了纸笔来,很是用心的将这五首词抄录在了五张纸上。 文行舟有些诧异,便问了一句:“庄院长此举……?” 这五首词是肯定会传唱天下的,很快就会成为天下人耳熟能详的东西,这抄下来还有何意义? 庄老夫子眉眼一展,嘿嘿一笑:“诸位,傅小官可是会在太后寿辰之后离开武朝的,下次再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你我死了没有。所以老夫呆会就去找傅小官,让他在老夫抄录的这诗词上落个名字,裱起来挂于书房——这可是天下文魁的签名诗词,能够传承后世的好东西呀!” 此话一出,另外八个大儒豁然惊醒,所谓墨宝,大抵如此。 于是八个老头热络了起来,纷纷去取了笔墨纸砚,文行舟想了想,他嘿嘿一笑,去了二层楼。 这三层楼的纸张太小,他要去找更大的纸张,写一副更大的字,挂于中堂之上! 当文行舟将这偌大的一张纸铺在了桌上之后,另外八名大儒就不淡定了,这特么的,凭什么你文老匹夫的字要更大个? 庄老夫子第一个向二层楼跑去,随后七个老头都跑向了二楼,仿佛生怕没有了这样大幅的纸! 文行舟取了一只拳头粗细的大笔,饱蘸笔墨,任凭心情激荡,落笔而书: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时宣历九年二月二十六,边城有雨,雨具先行,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文行舟的字,此字磅礴大气。 这是傅小官的词,此词洒脱写意! 这样的字,和这样的词,再加上傅小官这落名……文行舟满意的笑了,这五首词,这五蝠字,天下独一无二,有万金而难求! …… …… 博学楼九名大儒在抄录着傅小官的五首词,此刻傅小官一行六人正在寒灵寺拜佛。 “不是,这好像是土地菩萨,拜他作甚?” “拜他当然是为了保佑你这小地主的那些田地能够五谷丰登。” “……这好像是送子观音,你们现在拜,会不会早了一点?” 二女脸儿一红,瞪了傅小官一眼,却未曾想到苏苏一听,也上前拜了下去。 “你这是几个意思?” 苏苏的那张粉嫩脸儿一红,她从袖袋中取了一角碎银子丢在了功德箱里,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也是要生孩子的呀!” “……!” 第三百六十九章 神作 三月二十七。 这是文会的最后一天。 今天的题目很是简单,文行舟站在高台之上仅仅是说了一句: “今日之赛,请诸位学子写一篇以物言志之铭文,时间至午时结束。” 同样很是普通的题目,对于这样的铭文诸多学子曾经都作过无数,自然非常熟悉。 可也正因为如此,要想写出新意便显得极为困难。 昨日傅小官用了小半盏茶的时间便去了书案作答,那么今日呢? 樊天宁在听完题目之后,第一个转头看向了傅小官。 “你已经放弃了两局,我想你是不屑于这魁首的。也或者你是想要将这机会让给他人,可你毕竟是天下公认的才子,今儿这文章你取个头筹总应该可以的吧?” 傅小官笑着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家伙怎么会这样去想呢? 樊天宁这话的意思是你让出了文会之魁首,可你也需要一场小胜来证明自己。 天地良心,傅小官从未曾如此想过,他写了那些对联和诗词,今日当然也会去写这文章,至于结果……结果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一个天才将他碾压了呢? “今天这比赛结束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你若不想去寒灵寺逛逛自然就可以回去了……只是你当真就这样不在乎这文会?” “樊兄,论作诗词文章,这种事情妙手偶得。这样给你打个比方,怀才这东西可不是怀孕,怀才信手便可拈来,怀孕可是需要憋十个来月。” 樊天宁愕然一怔,“所以你这就是怀才?” “当然,可他们,恐怕就像是怀孕。行了,不和你扯了,我答题去了。” “又有了?” 樊天宁瞪大了眼睛,这比昨日更快! 这什么话嘛,傅小官瞪了樊天宁一眼,抬步就向书案走了过去。 于是,所有少年的视线又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背上。 “不是吧……” “自暴自弃?” “反正他已经输了两局,这一局当然更加无所谓了。”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就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写出绝妙的诗词文章呢?” “你特么想啥呢?怀胎还要十个月呢,就算是怀才,也总需要时间来酝酿吧!” “他既然放弃了这文魁,那还跑来参加文会干啥?” “也或许他真作不出什么好的诗词文章来了。” 于是许多人深以为然,毕竟一篇好的诗词文章一来需要灵感,二来需要雕琢,灵感靠的是机缘,雕琢靠的是水磨工夫,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傅小官却未曾思考多少时间! “如果这样他还能得了魁首……除非,他提前就知道了题目!” 唐三小姐看着那背影,眉间沉寂,说了这么一句。 台下的学子们议论着傅小官,台上的文行舟却看着傅小官笑了起来,甚至眼神里还有毫不掩饰的热切期盼。 他今天可否又能作出惊人之文章呢? …… 董书兰依然磨墨,她磨得心里欢喜。 昨日的那五首诗词她当然在第一时间便看过,虽然与傅小官相处了近一年的时间,可她依然被那些诗词惊艳。 这是她自己选的夫婿,她为他而骄傲! 这才是真正博学的大才子,那样精妙的诗词,他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便是胸有丘壑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如此少年,天下还能有谁? 傅小官提笔挥毫,笔落于纸上,便见《陋室铭》三个潦草大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一气呵成,傅小官提笔看着,原本想将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改为临江西山居,京都梨园亭。想了想,他没有去改,因为改了之后其意陡然而降,并且这也是向曾经的经典致敬。 至于有人去追究南阳诸葛庐和西蜀子云亭,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樊国南阳郡真有一处诸葛庐,而今樊国大儒诸葛不明就居住在那里。 而曾经的西蜀,便是如今虞朝的西荒一带,曾经也确实有一位极为有名的子云先生,他用尽一生心血在西蜀传播圣学,想要教化万民。 而今,那子云亭就在西戎府,子云先生姓杨名志,和前世自然是不一样。杨氏一族在西戎扎下了根,而今早已成为了西戎府的名门望族。 傅小官放下了笔,文行舟急匆匆走了下去,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这篇铭文上,便再也无法移开。 他难以自己,尚未等到纸上的笔墨干掉,他拿着这张纸飞快的走了,留下傅小官怔在原地愕然不知所以。 …… 博学楼。 八名大儒正在批阅昨日之诗词,文行舟手捧这篇文章急匆匆登楼而上。 “诸公、诸公,神作,神作啊!” 八名大儒豁然抬头,骊山书院院正庄老夫子甚至还抬眼看了看窗外——这、这才过去多少时间? “又是他的文章?”庄老夫子激动得站了起来问道。 “当然,来来来,大家共赏!” 一副潦草的文章摆在了书案上,武朝最顶级的九位大儒尽皆围了过去,然后……又是一阵寂静!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这文章被他们在心里至少默念了二十次。 杜老夫子摇头一叹:“果真是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这等文才,千年以降何曾有之!” 梅老夫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意兴阑珊,“我等被世人尊称为大儒……老夫忽然觉得这特么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庄老夫子深以为然,频频颔首道:“这陋室铭,寥寥数十字,虽然陋室,却因居于此间的主人而显高洁……傅小官之境界,实在令老夫汗颜!” 文行舟未加评判,他又匆匆去了二层楼,于是另外八名大儒也跑了下去。 这篇文章他们自然是要抄录一份的,而文行舟所想,便是要将这篇文章好好装裱,挂于大堂之上。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是多么高远的品德!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是多么惬意的人生! 再一联想而今在观云城传唱极广的无欲念……这小子所求莫非真不是权利地位? 第三百七十章 人生几度新凉 昨日文会傅小官所作之诗词已于昨夜传回了皇宫。 文帝在看过那五首诗词之后,和南宫一羽在观云台坐了半宿。 昨日在朝会上,因为太后的出现,傅小官认祖归宗之事已成定局。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很多了,说来,文帝那一刻居然很是感谢萧皇后——若没有萧皇后的这番大逆之举,老太后就算同意傅小官认祖归宗,可若是让他入主东宫,想来太后是不会同意的。 文帝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却是因为老太后和傅小官在云清别院后的那一番聊天。 老太后亲眼目睹了傅小官所作的两幅对联,对傅小官之才学有了深刻的认识,而那一番很是随意的聊天,让她看明白了傅小官这个人—— 这小子极有才华,却无上进争斗之心。 看破红尘天地宽,名不贪婪,利不贪婪。如此,方得自在心。 想啥呢? 这是一种高贵的品德,若是傅小官入主东宫,乃至于以后他执掌武朝,凭着这份宽厚仁心,武朝之未来可期! 这才是老太后下定决心离开寒灵寺返回皇城的最主要原因。 私生子? 那有如何? 文帝因此而欣喜,太平公主却因老太后的那句话而彻底心碎——灵儿,他是你哥哥,亲哥哥! 有情人终成兄妹! 当真是造化弄人! 这一造化不仅仅戏弄了武灵儿,还戏弄了曾经的萧皇后。 …… 当旭日东升,观云城沉落的云海尚未散去。 武灵儿带着侍女去了杏林记买了许多餐点,而后回了皇宫,带着这些餐点去了那处冷宫。 萧嫱而今正在接受大理寺的审问,她在知道陛下罢黜了武乾太子之位的那一瞬间彻底崩溃。 所以审问进展得很顺利,她基本有问必答,便是心死。 她依然住在这冷宫里,只是再也无人来此看她一眼,除了武灵儿。 曾经依附于她的那些大臣们避之不及,此刻想来正在忙于切割掉和她往来的痕迹。 当武灵儿来到这冷宫,打开那扇破旧宫门的时候,她看见的并不是母后坐在那书桌前优雅的看那红楼一梦。 此刻萧嫱正站在窗前,这窗很小,还不能打开。 她透过这窗看着外面,外面沉云笼罩,乳白色茫茫一片,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娘亲,来用早餐。” “灵儿,你说……你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长宁府?” “……此去长宁至少需要五日。” “这么远啊……长宁那地方会不会太苦寒?你哥哥自幼养尊处优,他这一去,可会习惯?若是生了病没有太医,他该怎么办啊?” 武灵儿怔怔的看着娘亲的背影,心里更加落寞,心想你既然如此爱着哥哥,却为何对傅小官要那般狠毒呢? “哥哥就快十五岁了,随他而去的还有曾经东宫服侍过他的那些老人,想来无忧。这早点就快凉了,你且来用一些。” 萧嫱的视线从浓雾中收回,她的面色苍白,再没有了昔日之光彩。 “那东宫,陛下就这样腾出来了。我斗不过那个死了的女人,也斗不过她那儿子。” 萧嫱自嘲一笑,“灵儿,你说母亲活得是不是很失败?” 武灵儿看着萧嫱,很认真的说道:“你错就错在太聪明。” “傅小官并无争权夺利之心,你看过他写的红楼一梦,也看过他写的那些诗词文章,甚至就在这前几日,你还看过他写的无欲念。所谓文由心生,通过那些文章,难不成你还是没看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 萧嫱怔怔失神,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若是不做出那些事来,陛下会借着举行文会这一理由见他吗? 就算见了,陛下会向傅小官讲明他的身世吗? 就算讲了,陛下会让傅小官入主东宫吗? 奚太后十六年未曾提起过那三年的起居录,如果我一如从前对傅小官不闻不问……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提起起居录的事情? 这就是阴差阳错? 不,这就是自作聪明! 她徐徐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浮起的却是傅小官对她说的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今日文会开始了吗?”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武灵儿一怔,“今天是文会最后一天了。” “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那傅小官可又作了什么好文章给娘瞧瞧。” 武灵儿走到了书案前,提笔而书,徐徐说道:“第一日的对子就不说了,昨日里,他作了五首词,仅仅用了半盏茶的时间。我写出来,你看看。” 萧嫱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书案。 武灵儿写的第一首词是《西江月、大梦一场》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今宵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萧嫱怔怔的看着这首词,心里无限悲凉。 她仿佛觉得这首词是傅小官为她量身而作,否则他才十七岁,何来看取眉头鬓上? 当真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或许他写这首词时候,就是想要回虞朝了。” 武灵儿没有继续写下去,她也看着这首词,“把盏凄然北望,所以娘亲,对于武朝,在他的心里就是异国他乡。他生于虞朝长于虞朝,他才来这观云城短短数日,却经历了许多事,所以有了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之感慨。” “今宵谁与共孤光……想来他是念想着金陵的友人,而把盏凄然北望,便可见他归心似箭。所以女儿说,你并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再看他写的这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武灵儿再次提笔,此词跃然纸上。 “这便是他的淡然,亦或说,这就是他对人生的态度,这就是他的超然之处!” 萧嫱仿若未闻,她看着这首词,嘴里默默的念着最后的那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多么旷达的境界! 而自己的一应所为,却真应了那一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忽然抬头看向了武灵儿,“你当真喜欢傅小官?” 武灵儿一怔,神色黯然,“他是我亲哥哥。” “为娘走后,你可去见见卓别离!” 第三百七十一章 拜见大皇子殿下 宣历九年三月二十七巳时末,傅小官一行未等到今日文会结束便返回了观云城的镜湖山庄。 当然,他的离去在大佛广场再次引起了学子们的一番议论。 诸多言语自然不善,唯有樊天宁注视着傅小官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而唐三小姐也看着那背影想了许多。 …… …… 宁思颜躺在椅子上安静的晒着太阳。 他的脸上盖着一顶草帽遮住了刺眼的阳光,而他的那把大剑就插在他的身旁,散发着森然寒芒。 而他的对面此刻正站在一个人,他是宁思颜的父亲宁伐天! 宁思颜没有将脸上的草帽掀开,“你虽然去了沧海的落梅山,似乎并没有和游北斗打一架。” “我去落梅山不是找游北斗打架的,而是为陛下传递一份密旨。” “……所以游北斗才来了这里,而你去了禁军营地,带走了禁军统领萧湛?” “这是陛下的棋,我欠陛下的,所以得帮他走完。” 宁伐天顿了顿,又说道:“你给他当门房不亏,他是陛下的儿子,今后的太子殿下。听说他在你娘的那副画上落了一首词,我想看看。” 宁思颜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草帽滑落,他看了看宁伐天,“其实你不配看这副画和这首词,但我还是想给你看看,就算了了你一个心愿。” 他从那小楼里取出了那副画,递给了宁伐天。 宁伐天展开一看,眉间微蹙,眼神渐渐失神,过了许久,他将这幅画递给了宁思颜。 “……这词我记住了,这画就由你保存,我走了,去为太后做一件事。” 宁思颜想了想,没有问他要去为太后做什么事,而是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卓一行那孙女,这门亲事得你自己去退掉。” 宁伐天沉默了许久,说了两个字:“不行!” 他转身离去,没有进这镜湖山庄再看一眼,仿佛想要将这地方彻底忘记。 宁思颜眯着眼睛看着那背影,他身边的那把大剑忽然发出了一声嘹亮剑吟,剑身嗡嗡抖动,却终究未曾飞起。 “你说不行就不行?”他嘲讽一笑,将这幅画放回了小楼,出来捡起那顶草帽,又躺在了椅子上,心里想的却是十里平湖岸边的那个叫寒露的姑娘。 傅小官一行回到镜湖山庄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在这路口中央躺着的宁思颜。 宁思颜将脸上的草帽摘下,一屁股坐了起来,然后站起,视线一直停留在傅小官的脸上。 看得傅小官莫名惊诧,问道:“怎的?我不过就离开了三天,难不成还不认识我了?” “不是,我得好生看看你……你果然和陛下有几分相似,七分,至少有七分相似!” 傅小官吓了一跳,“你啥意思?” “哦,你这刚回来还不知道。就在昨日,陛下已经向群臣宣布了你就是他和徐云清的儿子!” 傅小官骇然张嘴,难以置信。 这……难不成还真是传说中的私生子? 看着傅小官此刻的模样,宁思颜心里很是舒畅。 “你这身份的得来,可得全靠了太后娘娘,听说若不是太后娘娘去了聚华殿,陛下在群臣的反对声中恐怕只有选择退后一步。而太后娘娘的几句话,便让群臣无话可说。另外,也就在昨日早朝,陛下废黜了东宫太子之位,贬为宁王,昨日便已经离开了这京都……” 说到这里宁思颜忽然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就在刚才,宁伐天说要去为太后做一件事! 难不成太后是要让宁伐天去杀了武乾? 那可是陛下的儿子,她的孙子,她真的会那样做吗? 傅小官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没搞明白,自然没有注意到宁思颜脸上的颜色数变。 而虞问筠和董书兰此刻也张大了小嘴儿,虽然这前面已经听说过了这样的消息,可在傅小官对她们解释过一番之后,她们也认为那不过是风言风语——文帝借着这么个荒诞的由头钓了萧皇后这只大鱼,同时还将内厂厂公高显的所有势力一网打尽。 这当然是一着妙棋,文帝仅仅是表现出了对傅小官的喜爱,一文钱的成本都没花,就办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所有私底下傅小官和她们说文帝此人其心若渊,可得要多多小心。 但今日这才刚刚回到镜湖山庄,就连宁思颜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想来只怕这消息也已经再次传遍全城。 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是陛下在聚华殿对百官亲口宣布的! 还有太后娘娘站台作证,那肯定就是真的! 而更令她们震撼的是,文帝居然罢黜了东宫太子之位…… 宁思颜就在这时候偏偏又说了一句:“曾经的宁王,也就是文帝的第二个儿子武坤,已经在长宁被萧氏的人杀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迅速反应了过来——文帝此前只有两子一女,这一家伙死了一个儿子,而另一个让出了东宫太子之位,偏偏就在昨天文帝宣布了傅小官就是他儿子! 她们看向了傅小官,眼里并不是喜悦,而是担忧。 傅小官此刻神色凝重,眉间紧锁,他的脑子转的飞快,自然也清楚了其中道理。 “所以你真是文帝的儿子,你也是武朝的太子!”宁思颜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我特么就想混口酒喝,却成了太子门房。以后你若登基为帝……我还是当你的门房吧,为你守着这皇宫之门,保证你在里面高枕无忧。” “滚犊子的!”傅小官瞪了宁思颜一眼,“其中必有蹊跷,。我们先进去,我得好生想想。” 而就在此刻,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了这路口,下来的居然是南宫一羽,然后又从那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身段高挑,穿着一身白衣,披着一头黑发,面容娇美的女子。 这女子傅小官见过,就在前日,寒灵寺后山云清别院后面的那处梨园旁,这女子和一个老嬷嬷坐在梨园旁的那凉亭里,还邀请了他进去喝了一杯不太好喝的梨花茶。 “这是我孙女南宫冬雪。” 南宫冬雪眉眼儿弯着,嘴角儿翘着,脸颊一对浅浅梨涡浮现,更显绝美之姿。 她走上前来,盈盈一礼: “南宫冬雪,拜见大皇子殿下!” 第三百七十二章 门庭若市 今岁在虞朝上京,傅小官再得陛下赏赐,封为太中大夫,中书省谏议大夫,上京的人们说这便是少年新贵。 甚至就连秦秉中秦老都曾打趣过他,说你而今可是上京新贵,是否已门庭若市? 在秦秉中看来,才子傅小官未满十七却已经进入虞朝庙堂中枢,这样的人杰当然会有权贵去招揽,也会有许多大臣去巴结。 可是金陵城玄武湖旁的那处大宅院,门口非但未曾若市,反而冷冷清清仿佛罗雀。 对于那样的情景,傅小官毫无失落之感,他甚至很是欣喜——他依然喜欢清静,清静的上京傅府,清静的西山别院,以及那处还未曾去见过的清静的南山皇家别院,以及此间清静的镜湖山庄等等。 然而现在,就在傅小官回到镜湖山庄的短短一个时辰里,这原本清静的镜湖山庄却再未曾清静下来,以至于就连门房宁思颜都开始有些难受了。 来了许多的人。 就在南宫一羽之后,右相卓一行居然也来了。 他不但来了,他还带来了他的儿子卓别离,以及卓别离的女儿卓焯——这位叫卓焯的姑娘,就是他宁思颜的未婚妻! 卓一行和卓别离去了山庄里面,可这卓焯却留了下来,此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喜滋滋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忙前跑后——原来这就是门房,嘻嘻,倒是有趣得紧。 此刻的镜湖山庄简直成了一处小朝廷,傅小官浑身是口也无法解释,所以他根本没有去解释。 他直接去了内院,仅仅叫上了南宫一羽。 他将所有的大臣,包括卓一行在内,全部晾在了外面,理由简单直接——“三日文会,我用脑过度,想要休息,诸位大人请回。” 然而没有人回。 “那就自便,不管饭!” 他带着南公一羽走了,而这内院的门变成了二师兄高圆圆来守。 高圆圆往那月亮门一站,那门变成了一堵墙。 “既然大皇子要休息,那带左相进去干啥?” 高圆圆挠了挠脑袋:“左相?左相是什么东西?” “……就是刚才跟着大皇子进去的那老头。” “哦……”高圆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师弟说,那老头带了礼物。” “……!!!” 对啊,礼物! 傅小官而今可是大皇子,哪里有空手来见他的道理? 周同同哈哈一笑,看着二师兄问道:“你可知道大皇子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高圆圆顿时懵逼,因为傅小官没有给他说呀。 他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傅小官平时喜欢什么呢? 小师弟平时甩手就是五百一千的银票,小师弟肯定是不喜欢银子的。 小师弟平日也没见读书,想来也不喜欢书画。 对了! 小师弟对他身边的那三个美女很是重视! 他的眼睛一亮,对周同同说道:“小师弟喜欢美人儿。” 周同同一怔,和卓一行对视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还好这一口? 岂不是得安排给他全国选秀了? 也对,傅小官可是未来的武朝皇帝,现在的文帝不靠谱,拢共才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那后宫冷冷清清,而今萧氏被打入冷宫,玉贵妃失了儿子,据说因为悲伤也因为害怕那后宫的阴寒清冷,搬去了左相府。 现在大皇子喜欢美人儿,这后宫便会热闹起来,也才有后宫的模样。 而且大皇子肯定会辛勤耕种,皇室将自他而兴,武朝之传承,也将因他而绵绵不绝! “那就选秀!”右相一锤定音。 “何时开始?”周同同深以为然。 “太庙归来,册封之日。” “善!” …… …… 傅小官此刻他正在后院和南宫一羽相对而坐,南宫冬雪正在细致的煮茶。 “这么说,是真的了?” “臣亲眼所见。” 傅小官摆了摆手,“别臣臣臣的,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就像我们初见时候在观云台一样,随性而聊。” “……这是规矩。” “在我这里,没有任何规矩!” “好。” 南宫冬雪微微有些诧异的瞄了一眼傅小官,心想这或许是他还未能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傅小官接过南宫冬雪递来的茶,看向南宫一羽,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卓一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宫一羽心里一咯噔,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他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极为诚恳的说道:“若论私人恩怨,老夫恨不得一刀将他剁了。” “为何?” “玉妃是老夫的女儿,所以被萧氏害死的武坤,是老夫的外孙,今年才满十四。” 或许是想到了这外孙的惨死,南宫一羽烟圈儿微红。 “就在去岁,卓一行这老匹夫上书陛下,封武坤为宁王,封地长宁郡,导致老夫这外孙离开了皇宫去了长宁,才有了今日之殒命。所以,若是要算这笔私人的账,老夫是要算到卓一行头上的,但是……” 南宫一羽喝了一口菜,润了润唇,“但是若论对这武朝的忠心,卓一行这老匹夫却又绝对忠心不二。老夫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卓一行对你动了两次手,你莫要怨他,他为的是武朝江山社稷之安稳。”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卓一行这老匹夫隔着三千多里要杀他,仅仅是因为那么一个传言,老子差点就嗝屁了,还死得不明不白。 原想着借着这股风是不是把卓一行给弄下马,没料到南宫一羽对他的这番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南宫一羽自然看见了傅小官此刻的表情,他生怕傅小官真将卓一行给办了,连忙又道:“老夫和卓一行侍候了这武朝两代帝王了,卓家在这观云城虽然势大,但家风极严。” “因为卓家和萧家的关系相交莫逆,这次萧氏对你不利,卓一行令他儿子卓别离立马向陛下交出了兵马大元帅的帅印——你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要避嫌,要让陛下放心,当然,也表明了他对武朝的忠诚。” 傅小官若有所思,微微颔首,又问了一句:“武乾现在如何?” “昨日陛下罢黜了他太子之位,降为宁王,昨日已经离京向长宁而去。” 这还真是扫清了道路啊! 所以,穿越也是个技术活。 “我不想当这皇子,更不想当那劳什子太子,我该怎么办?”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就说几句 “我不想当这皇子,更不想当那劳什子太子,我该怎么办?” 南宫一羽大惊,手里的茶盏“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下还有人不想当太子的?! 那可是未来的皇帝! 一国之尊的存在! “你不当这太子,谁来当?文帝除了你可就只剩下一个皇子了,昨日陛下才刚刚罢黜了武乾的太子位,为此几乎满朝文武反对——你莫要往心里去,他们之反对,仅仅是为了武朝之政权稳定。后面若非是太后娘娘驾到,陛下还难以收场。” “陛下所做的这一切,乃至于太后为你说的话,都是在给你铺路!” “正是因为这路都给你铺好了,你成了这偌大武朝唯一可以入主东宫之皇子,你却要撂摊子……这样做真的好吗?你万万不可有这样的想法,否则老夫说一句大不道的话,卓一行杀你,还真该杀!” 傅小官没料到自己这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就导致了这老头发了飙。 这是他没去想过像南宫一羽这样的臣子,对于一个国家的传承看得多么重要。 卓一行为了这帝位的传承稳定,仅仅因为一句流言,就不惜与虞问书勾结,要将傅小官这个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甚至在傅小官到了边城,他还请了北望川射了傅小官两箭。 当然,这背后还有萧皇后的手,萧皇后为的是私——让她的儿子武乾在未来登基为帝。 卓一行为的是公,求的是未来武朝皇权的顺利交接。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没有任何事能够大过皇权的传承,所以傅小官这一想法在南宫一羽听来,简直就是一道惊雷! 傅小官只好又道:“不瞒你说,种田这种事情我真的可以,但是当太子,乃至于当皇帝……我真不是那个料啊!” “所以你现在需要学习,陛下正是鼎盛之年,你跟在陛下身边自然会学到经世济国之道。” “这历史上……有没有女性当皇帝的?”傅小官满怀期盼的问道,因为文帝还有个女儿武照! 南宫一羽双目一瞪,“你可是学过圣学之人,妻为夫纲这是最浅显的道理难不成你还忘了?女人家终究要嫁人为妻,怎可能登基为帝?天地分阴阳,在上为阳而在下为阴,若是女子当了皇帝,你以为这天下会太平?这可是翻了天!” 所以曾经历史上的武曌武则天也是很难的。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特么跑来参加一个文会,这还参成太子了……戏文里敢这么写么? 当然,如何换个思路去想,这未曾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在临江种田,有良田万顷。 而今在武朝种田,以偌大武朝之田,岂不是难以数计? 可是当皇帝这破事真没有当咸鱼来得舒服! 一想到每天早上寅时起床卯时上朝,这特么可比久久六辛苦太多太多了——这个年代莫要说周末,就连假期也寥寥无几。 再也没有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再也没有优哉游哉在四方楼吃酒的时候,就连想去逛逛红袖招或者是这里的流云台,也将变成奢想。 说的好听是九五之尊,可在傅小官看来,这特么分明就是将自己的所有卖给了这个国家——自由,健康,爱好,乃至娶妻生子。 这突如其来的破事彻底打乱了傅小官对人生咸鱼的规划,他单独请南宫一羽进来一谈,就是想要弄明白这武朝百官之想,也想弄明白若是自己不接这招,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看来这后果很严重! 他可是就在武朝! 想跑都没法跑! 他相信这镜湖山庄之外定然有了许多文帝派来的人,名义上是保护他的安全,恐怕多少还带着监视的味道。 这可是国家机器,就算他身边有道院的七个高手,他也没可能飞得出武朝之国境。 再一细想,就算是飞回了虞朝,恐怕宣帝也会将他绑了送来武朝。 “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 傅小官脑瓜子一转,还没说出来,南宫一羽就直接否定了,“不用说,现在说啥都不行。” “不是,你别急,文帝尚未至不惑之年,完全可以再多生几个嘛……” 他这话又没说完,南宫一羽顿时吹胡子瞪眼,“你以为这满朝文武就没劝过?” 他摇了摇头,“文帝是个痴情种子,这事儿武朝人都知道,他唯一真正爱过的就是你娘,我那女儿嫁入皇室都是因为太后逼迫所至。这天下皇室,还有谁像武朝皇室这般人丁单薄的?” 傅小官不再言语,心想这破事若是传到了傅大官的耳朵里,那胖子可千万别跳了江才好。 都是爹,要说起来他对傅大官这个爹的感激可深厚许多。 这胖子对他的疼爱可不是虚情假意。 得赶紧写封信给他,不,得写给白玉莲,让白玉莲派人将胖子日夜都看好了。 原本想的是在虞朝混个像样的官儿,娶了虞问筠董书兰和燕小楼之后就退休,去临江西山,去凤临山里面,带着胖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团团圆圆优哉游哉的过日子。 将自己家的那些田种好——对于这个他很有信心,一来有了杂交水稻的种子,稻田的产量会大大提高,二来又有了红薯这个神物,明年就能够在江南道大力推广,而后年这东西就能遍布虞朝。 虞朝的粮食问题能够得到彻底的解决,再也不会有流民出现,而那些上了山当了匪的流民们,自然就会下山,重新去侍候土地。 红衣大炮的技术在一代一代的积累,燧发枪这神器也即将出世。 手里有着一支四千人的特种部队,再寻思怎么造成战船,出海去打打劫……生活如此美妙,却被这突临的破事给碾成了齑粉! “我想见见文帝。”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先见见外面那些大臣。躲着,终究不是个办法。” 傅小官仰头望天,我特么还没吃午饭呢! 他双手杵着桌子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他站在了院子中,此间所有的臣子都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就给你们说两句。” “第一,朝廷的正事更重要!” “第二,这事情我需要一点时间。” “第三,我很饿,你们不走,我就饿死给你们看!”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他必须当这太子 三句话。 卓一行率先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而后周同同等大臣纷纷行礼,都离开了镜湖山庄,此间终于恢复了宁静。 虞问筠董书兰还有道院的弟子们,这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看着傅小官,脸上神色各异。 苏珏想的是师傅实在牛逼,在这茫茫人海选了一个小师弟,他居然是武朝的皇子,即将成为太子,未来还是这偌大武朝的皇帝! 高圆圆极为欣喜,这小师弟身份如此高贵,那以后自己是不是可以山珍海味吃到吐? 苏苏似乎对他这身份并不感兴趣,她仰着下巴坐在凳子上,晃悠着那双大长腿,心想还是那个喜欢蹲在田间地里的傅小官更真实一些。 看着众人神色,傅小官一脸苦笑:“这破事先放放,开饭吧!” 这一整个下午傅小官再没出门,而且让宁思颜拦下了所有前来拜见的人。 这些人里面就有鄢晗煜和樊天宁。 鄢晗煜是来请傅小官晚上去十里平湖流云台一乐的,尤其是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这条胳膊丢的不亏——谁能想到傅小官真的是武朝皇子,而且即将登太子位! 这特么的! 一想到在繁宁城的时候,自己以及拓跋渊那厮对傅小官的小视与言语上的羞辱,他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又被傅小官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自己这皇子身份算个屁! 人家可马上就是太子了! 这关系自然得要搞好,希望他莫要忘记了那天说的那番话,我的这太子位,可还得靠他鼎力相助呢。 虽然又一次吃了闭门羹,但这次鄢晗煜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送了两箱西山天醇给宁思颜。 “那本王下次再来。” 樊天宁站在这镜湖山庄的外面,他的视线越过镜湖,似乎想要看看傅小官此刻在干什么。 他想起了三天的文会傅小官的表现,心想恐怕他早已知道,所以对这文会并无心思,只是在繁宁城的时候说好的请他去樊国,而今看来恐怕是没那可能了。 樊天宁心里颇为遗憾,与枯蝉也转身离去。 而这一消息所产生的深远影响显然并不仅仅限于朝堂上的官员们。 偌大的观云城,数百万的百姓讨论的几乎都是这个话题。 “所谓无风不起浪,前些日子关于傅小官的身份之说已有传言,如何?我当时就笃定他是陛下的儿子,你们还不相信!” “这太子,往大了说关乎国家社稷,往小了说,可关乎着你我生活琐碎,傅小官若是真当了太子,比之前太子武乾,你们觉得如何?” “你这脑袋瓜子就不开窍,武乾怎能与傅小官相比?你们可曾听说傅小官流连青楼?你们可曾听说傅小官五毒俱全?没有吧,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子!圣学倒背如流的那种!他若是登基为帝,定为一代贤君!” “……” 凡此种种言语在偌大的观云城坊间流传,天机阁的谍子们深入其中,一条条关于百姓对傅小官的评语落于纸上,送去了天机阁里,周同同在看过之后,着人抄写了两份。 一份去了文帝的手里,一份去了太后娘娘的缥缈宫。 而此刻,南宫冬雪就在太后娘娘的缥缈宫里,正对奚太后说着傅小官的那番话儿。 “这人……大皇子似乎闲散惯了,这一消息又着实惊人,所以大皇子说的不想当太子这事,仅仅是因为还没想明白,再多些时日,他定会改变这想法的。” 奚太后微微一笑,“不,他不是没有想明白,他就是不想当这太子。” “为何?” “你对他的了解不多,哀家,可是看了很久了。” 奚太后的视线落在手里的这张天机阁送来的纸上,坊间对傅小官的评价甚高,期望也很大,这倒是一桩好事,免去了诸多麻烦。 南宫冬雪谨慎的问了一句:“若他真不想当这太子,该怎么办?” “那就逼着他当,他必须当这太子!” 南宫冬雪愕然的张了张小嘴儿,听过逼着成亲的,也听过逼着跳楼的,但她从未曾听过还有逼着人家当太子的! 奚太后将手里的这份情报递给了南宫冬雪,“你大致不知道他在西山那地方都捣鼓了些什么,他成了武朝的太子,武朝的未来,将空前强盛!” 这又让南宫冬雪大吃了一惊,她仅仅知道傅小官才华极佳,此刻听太后此言,难不成他还在别的领域也有极高建树? 她的视线落在了这纸上,太后笑道:“若说一亩田的稻谷产量能够至少翻一倍,你信吗?若说那红衣大炮能够决定战场胜负你信吗?” 南宫冬雪难以相信,她抬眼惊诧的看向了奚太后。 “这些其实还是小事,他在虞朝为朝廷所著的那本《富国论》……”老太后指了指书架,“把那盒子取来。” 南宫冬雪捧来一个檀木盒子,老太后将这盒子打开,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个,才是国之重器!你且看看,万勿流传。” 南宫冬雪仔细的看着这本书,心里的震惊若大海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非但文才天下无双,就连济世之道,这天下又有何人能够匹敌! 武朝相较于虞朝,武朝的民风更为开放,受圣学之禁锢还不深,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远比虞朝强大。 这本在燕北溪看来需要徐徐图之的国之大策,放在奚太后的眼里,仅仅是需要一个懂得此法的掌舵之人即可推行天下。 而今这掌舵之人已经有了,等他入主东宫,便以太子身份推行此策。 一来为了他东宫地位稳固,二来,在推行此策的过程中需要朝廷所有衙门的配合,这是为他了解和掌握这些官员打下基础。 “所以哀家还真的感谢徐云清,她为陛下生了个好儿子!哀家原本还担心这武朝之未来,而今这颗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南宫冬雪,问了一句:“你说……他会不会拿卓一行开刀?” 南宫冬雪一怔,想了想,摇了摇头。 “为何?” “……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 “哦……明儿你来宫里,陪哀家去十里平湖瞧瞧放榜的热闹。” 第三百七十五章 你想多了 三月二十八,卯时初。 有薄雾起于镜湖之上,偌大的镜湖别院便被这淡淡白纱笼罩其中,静谧而祥和。 镜湖岸边是环形的青石路面,刚刚抽出嫩芽儿的垂柳在轻柔晨风中温柔的抚摸着丝滑的湖水,仿佛情人的手。 傅小官晨跑在这青石小径上,脚步轻盈,面色如常。 经过昨夜里与虞问筠董书兰以及道院七弟子的一番探讨,他基本上接受了这个武朝皇子的身份,倒不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些理由——就当又穿越了一次,只是这一次的身份比上一次厉害得多。 仅此而已。 所以他昨夜里并没有失眠,睡得依然香甜。 很多的人或者事,都不会因为他而今身份的改变而改变。 临江傅府依然是他的家,那个胖子依然是他的爹,西山那地方依然是他的根据地,而董修平还是他的老丈人,尚皇后,也还是他的丈母娘。 要说遗憾,傅小官觉得如果再给他两年的时间就好了。 他想要去平陵剿匪,宫身长那厮不死是他的一大遗憾。 按照原本的计划,去了平陵弄死宫身长,将那些流匪彻底打散,然后在曲邑平陵二地建立若干作坊,解决这两个地方的经济问题之后,那些被打散的流匪自然就会下山,这两地之危便解,而且经济能够得到持续的发展。 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试点。 若是这两地的试点能够成功,便证明了宣帝的商农并进之策的正确性,也为《国富论》的推行提供了证据支撑。 一旦商农并进之策和国富论在全国推行,所受到的阻力便会小许多,而这两个国策在傅小官的预计中,两年之后定会看见成效。 虞朝的商人们手里是有银子的,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不敢去投资。 这一步若是跨了出去,前行者赚到了更多的银子,非但没有发生朝廷吞并之事,反而得到了朝堂在税赋上的减免支持,那么虞朝的商业会极快的活跃起来。 这便会带动格物的进步——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请了匠人更新工具,于是商品的产量会极大提高,而单价会大幅下降。 所以两年之后,开启国贸,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而原本计划在今年底送虞朝三公主去荒国,他还一直在谋划着此事,细雨楼在荒国的谍子正在不断增加,为的是渗透进荒国更多的地方。 他要去夷国抢战马! 他还想着让荒国的上都乱起来,因为他要带着完整的三公主回去! 这是他答应过霍淮谨的事,而今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就在前几天,他才给傅大官去了一封信,信里说了去寻找长江出海口这事,同时还说了让傅大官跑一趟瑶县。 瑶县县令燕熙文那厮正在筹备建码头的事,傅小官却提出了更大的规划——不仅仅是得建码头,还得新建船坞,足够大的那种。 他想的是此行回去之后,得亲自去一趟四娘的娘家,得和那里的匠人们谈谈关于造战船的事情。 旧野那地方他得去看看,如果真的是一处天然良港,那么他会征服旧野据为己有。 得在旧野那地方成立第一支舰队,这需要很长时间,这没关系,他还需要招募水兵。 他心里还挂念着水月庵里的秘密,他还想要去虞朝西荒西戎府,带着他的神剑,去找到不念师太,以及不念师太从洞庭君山带走的那个小女孩。 当然,顺便再把拜月教灭了,这事儿才算完美。 …… 这些他原本在心中规划好的事情,而今看来都要夭折了,这让他很是遗憾,毕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带领一部分人跟随他的脚步,去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转转。 比如将那个琉国给殖民了,比如去往更深远的海域等等。 而今身份既然转变,那么那些留于虞朝的遗憾,他只能在这武朝去弥补,只是对于武朝,他而今还毫无概念。 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度,不知道这个国度的疆域,不知道这个国度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也不知道这个国家的文化以及信仰。 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这违背了他当一个咸鱼的初衷,但显然他现在明白自己还真没有别的选择。 那便且行,且看看。 …… …… 当阳光将镜湖山庄的薄雾驱散,当通透的蓝天倒影在镜湖之上的时候,宁思颜领着九个人走入了内院。 “大皇子,文行舟文老等九名大儒来访,接客!” 宁思颜依然站在门外扯着嗓子一声大吼,唯一的区别就是冠以了大皇子这个称号。 文行舟等人昨日从寒灵寺回到观云城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当然一样震惊,然后他们便极为欢喜——曾经虞朝的天下第一才子傅小官,现在可是我武朝的大皇子了! 这岂不是说一直被虞朝压制一头的文事,这就要翻身了! 看看傅小官的那两幅对联,看看他作出的那五首词,再看看他写的那《陋室铭》,这些现在可都是属于武朝的荣誉! 文行舟当晚便叫文希若做了一桌子好菜,喝了一瓶西山天醇。 而骊山书院的庄老夫子等人也不例外,这可是文曲星南归,了不得的大事情,他们击节而歌,甚至在兰溪旁举行了一场小规模的欢庆。 兰溪七子除了武灵儿都在这里,唐三小姐也在这里,加上原本就在骊山书院执教的四位大儒夫子,这欢庆弄得有些尴尬——虽然这些学子们也都听说过了关于傅小官的风言风语,可这次却不一样! 陛下发出了明旨,四月初九傅小官随陛下前往大雪山神庙祭天,四月十五,傅小官随陛下入太庙祭祖,留名于金册之上,改名……武小官! 卓东来独立兰溪,心里难受之极。 本想着借着此次文会压过傅小官一头,然而这一压,却压在了未来的太子头上! 这特么的,卓东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厮此次文会仅仅就走了一个过场,败北是一定的,若是早知道他是未来的太子,老子要这文魁来干屁啊! 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东来。” “院长。” “你是不是觉得赢了难受?” “……是。” “去喝酒吧,你想多了!” “????” 第三百七十六章 传家之宝 傅小官正在院子里沐浴着晨光喝茶。 董书兰和虞问筠以及苏苏出了门——她们今日要去洒金大道看看那处铺子弄好了没有,她们未曾因为傅小官这身份的改变而改变既定的计划。 用董书兰的话来说,就是哪怕你登基为帝,内帑之银钱才是自己的!至于国库,和你这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动国库一文钱用在自己私人的事情上! 傅小官深以为然,便任由她们去折腾。 而道院的七个师兄师姐,在今儿一早离开了四个,留下的依然是大师兄苏珏,三师姐苏柔,以及六师姐苏苏。 其余四人被苏珏赶回了道院,因为而今傅小官的安全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 文帝在昨天,就派了一千血衣卫驻守在了镜湖山庄。这一千血衣卫便是傅小官的第一支亲卫,而首领居然是唐千军! 此刻,傅小官正与唐千军对坐,他在煮茶。 当然不是采自云清别院外的梨花,而是买自飘香阁的云雾。 此刻这茶刚刚煮好,正是茶烟袅袅香味盈鼻的时候,傅小官也刚刚为唐千军斟了一杯茶,说了一句话:“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唐千军心里当然很意外。 就在寒灵寺文会开始的前一天,他的爷爷唐柱国就将他塞入了血衣卫,陛下立刻就下了一道旨意,封他为这一千血衣卫的千总——这让他仿佛在梦中,血衣卫里可都是高手,他这样一个刚刚踏入二流的骊山书院学子,居然直接成了血衣卫的一名千总,这在血衣卫成立至今数十年的历史上都未曾有过。 直到昨日,知道了傅小官的身份,然后接到陛下命令他驻守镜湖山庄,护卫傅小官之安危,他才明白陛下此意何在。 这观云城里,傅小官认识的人可不多,而他唐千军与傅小官年龄相仿,还打过一架,算是熟脸,所以他才会成为千总。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九名大儒已经急不可耐的踏入了庭院,傅小官只好起身迎了过去。 除了文行舟和观礼殿尚书重山,其余七人傅小官都未曾见过。 他躬身一礼,九名大儒纷纷还礼。 “诸位请坐,待我沏茶。” “大皇子,这茶改日再喝,我等前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文行舟贼贼的看着傅小官,脸上荡漾着浓浓笑意。 原本以为傅小官这天下才子之名落在他所作的这些诗词文章上,便是传家之珍品,却没料到寒灵寺三日归来,傅小官却成了武朝皇子,未来的太子,再未来的皇帝! 他这名字可就更加值钱! 这些诗词文章有了他的落名,可就成了传家之极品! 所以他急不可耐的来了,而其余八名大儒与傅小官并不熟识,自然就走了他的路子,也一并来了。 他们可不是来朝拜皇子殿下的,求的唯独就是傅小官这名字。 “我等前来,是想请你在这些诗词文章上,落个你的名儿。”文行舟将手里的字放在了桌上,展开来,正是傅小官所作的那五首词和那一篇铭文。 傅小官一怔,这特么的,你文行舟一个人来就行了啊,还带着八个! 若是换着以往,他此刻肯定会无耻的向他们收取银子,名为润笔费,可现在却不行! 他是皇子,这九人可是大儒! 所谓大儒,便是学究天人,也培养了许多的学子,这文人的嘴可比武人手里的刀还要厉害,傅小官犯不着为了那点银子给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只有强颜欢笑——“这,我的字实在太丑啊。” “不不不……”文行舟连忙摆手,“要的就是那个味儿!” 屁的味儿,仅仅是因为傅小官的字丑出天际,这世间独一无二,就连仿冒都极为困难。 “那,我可就真写了哦。” 文行舟屁颠屁颠的磨墨,“嗯,写,写这地方。” 傅小官落笔,很是认真的写下了傅小官这三个字,偏着脑袋看看,好像还挺美的。 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给这九名大儒带来的字都落了名字,也分别和他们认识了一番,记住了另外七人的身份,甚至骊山学院的庄老夫子还热情的邀请了傅小官去书院讲学。 当然,他是拒绝的。 稷下学宫拿了人家银子,还一堂课都没有去讲过呢,也不知道李清风会不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读书人来的干脆,走得也干脆,拿着那些字幅一个个那张老脸乐得红彤彤仿佛一家伙年轻了几十岁。 唐千军一直看着,他对傅小官的了解当然也不多,此刻见了,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渐渐放下,这大皇子,看起来是个谦和之人。 想来也是,他虽然有着三流的身手,但骨子里依然是个文人。 “对于殿下而今成为殿下,下官着实有些意外,但殿下就是殿下,下官接到陛下的旨意是从此之后,一切听殿下之命令,所以殿下有任何事情要下官去做,下官就一定会去完成。” 这就是表明忠心了,在唐千军看来,他的这条命,以及这一生之前途,就这样系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堂堂柱国此举当然有极大的意义。 唐柱国是清楚知道傅小官是必然会成为太子,也必然会登基为帝的,而他这孙儿唐千军成了傅小官之扈从,伴随着傅小官共同成长,未来定会光大唐家之门楣。 陛下明白唐柱国此举之意图,他没有反对,因为傅小官确实需要与他共同成长的年轻臣子。 唐千军是第一个,接下来,在文帝的计划中,还会有许多学子们入朝为官,陪着傅小官共同成长。 “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 “殿下请讲!” “你稍等片刻。” 傅小官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些什么,然后他将这墨吹干,叠起,递给了唐千军。 “去娘子军营地,把高公公那儿子高富率给我带过来。灵儿估计不在娘子军营地,将这封信给那地方的将领,请她们转交给灵儿。” “然后这一千血衣卫……你挑选一百出来,不是要身手最好的那种,是要最为忠诚的那种,成为我的近卫,出行也更方便一些。” “先就这样,以后再调整。”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十里平湖 阳光洒在涟漪细碎的十里平湖,仿佛给这湖面铺上了亮晶晶的碎碎金子。 此刻才午时末,距离文会放榜还有两个时辰,可这十里平湖上的渡船却早已在忙碌,而平湖岸边的河堤上,更是有许多莺莺燕燕的女子,和许多卓然而立的学子。 这样的文坛盛会,在武朝的历史上,还是首次。 文会在寒灵寺举行,为了安全,陛下早有旨意,等闲人无法前往一睹盛会,所以陛下决定将此次文会的结果,张榜在十里平湖的流云台。 这倒没有别的意思,在这个时代,才子和青楼,诗词和歌曲,美酒与艳舞属于相辅相成的存在。 这次的文会原本是武朝与虞朝的文事之争,往小了说,是以卓东来为首的兰溪七子与傅小官之争。 作为武朝人,当然是希望卓东来夺得魁首,但人们在冷静的思索探讨了之后,心里去极为担忧,因为他们重新读过了傅小官的红楼一梦以及他所写的那些诗词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傅小官出品,皆为精品! 他没有一首诗词为下品! 这就很吓人了,这说明傅小官水平之高,之稳定,天下几乎无人能及! 可就在昨日,陛下忽然颁发了一道圣旨,将往日的那个传言变成了事实——傅小官是陛下的儿子! 他就是武朝的大皇子! 再加上随之而来的罢黜太子的那道旨意,两相结合,观云城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义,傅小官即将改名为武小官,并会入主东宫,成为这偌大国家的太子殿下! 那么这文会之魁首就没有原来那么大的意义了,无论是傅小官赢还是卓东来赢,都是武朝赢。 可傅小官究竟长得像啥模样? 傅小官究竟在寒灵寺作出了什么样的诗词文章? 昨日学子们下山,说傅小官三日文会皆是盏茶之内就答题完毕,应付了事……这在做事认真的武朝人看来,可不是一个好事情。 既然在如此重要的文会上都会应付,那他以后若是在国事上也应付,武朝会被他带向什么地方? 所以许多观云城的百姓们便想来看看,看看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若是有那可能,他们还想问他一句:为什么? 断水桥头琉国的使馆中。 琉国七公主樱花正在对镜理红妆。 她未施粉黛,而是在仔细的打理着她的头发。 她没有将头发盘起来——因为武朝人默认的女子盘头发便是已为人之妻。 她用了一些红绳子绑了几条小辫子,其余的头发用一根红绸束在脑后,简单而随意,看上去自然也美丽。 她穿上了盛装——琉国的公主和服,大红的锦缎面料上有诸多云纹,前后各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彩凤。 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井边熊二愕然一怔,“殿下,并无盛宴邀约。” “我知道,走,去流云台。” “……傅小官而今是武朝大皇子之身份。”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需要更加重视。” 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天,画着精致妆容,身着华美衣服的女子多不胜数。 流云台今日定会云集武朝万千才子,这些才子中,或许就有这些佳人们心中的良人。 而流云台最红的两个歌姬燕雀儿和梦曦,此刻也在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她们心里所喜倒不是这些才子们,而是即将张榜的那些诗词。 梦曦凭着傅小官在繁宁城作的那首无欲念而重返流云台,这让燕雀儿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同时也更深刻的意识到了傅小官诗词的厉害。 今日之榜首,会不会就是傅小官呢? 他的那些诗词,无论如何可都得求得两首来首唱,可不能再输给了梦曦那贱人! …… …… 流云台位于十里平湖上的最大的一座岛屿。 至未时,偌大的流云台已经聚集了数万人之多,未时末,渡口开始管制,控制了前往流云台的人。 鄢晗煜和拓跋渊本就是此处文会的受邀者,他们已经抵达了流云台,此刻就站在那栋巨大楼台之前。 “我现在担心他会不会带了武朝的兵去驰援虞朝东边的战场。” “这没可能,他还没有当上太子,再说……”鄢晗煜顿了顿,又道:“就算他当上了太子,他也没那闲暇去顾及虞朝。毕竟他对这武朝的朝廷不熟,他需要着手培植自己的力量,虞朝之生死存亡,与他也再没有多大关系。” 拓跋渊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目前看起来文帝已经为傅小官扫清了道路,但是萧家依然存在,萧皇后这么些年的皇后也不是白当的,这朝中定然还有她的心腹。 以前的太子虽然被贬为宁王,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所以傅小官即将要做的,就是稳固他东宫的地位,获得朝中更多大臣的拥护支持,以怀柔的手段逐渐把持朝政,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来?”鄢晗煜举目四望,没有看见傅小官的影子。 “估计是后悔了那三日的草率。” 鄢晗煜深以为然,如果三日文会傅小官能够认真对待,今日在这流云台当着万千学子以及观云城百姓的面夺得文魁,这对于他声望的提升是极其重大的! 武朝需要一个才名满天下的太子,而傅小官原本可以迎合他们的这番期盼,那么他在武朝之声望定会如日中天。 可惜了,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就在鄢晗煜为傅小官感到惋惜的时候,傅小官正在干一件即将震惊朝野的大事! 他让唐千军带来了高富率,两人谈了一会心,然后他等来了武灵儿。 在武灵儿的带领下,他去了刑部大狱,见到了高公公。 高公公原本以为这未来太子是想要问他这些事情的幕后之人,却没想到傅小官什么都没问,仅仅是说了一句话:“你去死吧,活着麻烦。” 于是,高富率拔出了藏着的一把匕首,一家伙将他老子高公公捅死了。 这一捅,可把连武灵儿吓了一大跳。 “这是……” “他知道得太多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打个劫 一列马车离开了皇城,往十里平湖而去。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中间的那两马车前放慢了脚步。 “禀太后,傅、大皇子带着太平公主和高显那养子去了刑部大牢。高显……被他那养子刺死。”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老太后的声音传了出来,“哦……哀家知道了,把高显丢出去喂狗。” “下官遵命!” 马车里南宫冬雪正在为老太后煮着一锅燕窝,她愕然的抬起头,却看见老太后忽然笑了起来。 “这孙子,有点意思。” “……太后,他杀高显有什么意义?” “不是他杀的,是高显那养子杀的。高显活着没多大意义,萧氏已经翻不了身,这高显若是审问,便会牵扯出右相卓一行。卓一行错了吗?若是站在陛下的角度,卓一行两次行刺大皇子,他当然该死。可若是站在社稷的角度,他却没有死的理由。” “所以陛下没有提审高显,因为卓一行对社稷之功,着实天地可鉴。今日卓一行已经去过了镜湖山庄,虽然未曾和大皇子说上一句话,但大皇子此举,便是对卓一行的回应——哀家原本还担心他不会放过卓一行,而今他这一举动,便是将过往一并勾销了。” 南宫冬雪明白过来,想着他和爷爷在镜湖山庄的一席聊天,看来他是对卓一行既往不咎了。 这当然是个好事,卓一行会承了他的这份情,而朝廷也不会再起波澜。 …… …… 傅小官带着武灵儿以及唐千军所率领的一百血衣卫依然没有去十里平湖。 他去了高显的府邸。 “……哥,你这是想干啥?” “高显这厮收了我一万两银子,哥得去弄回来。” “????” 武灵儿的脑袋显然跟不上傅小官的节奏,心想你都是要当太子的人了,以后这天下都是你的,犯得着为了一万两银子去将那门上的刑部封条给撕开吗? “灵儿啊,哥哥是个很节省的人,你那三个嫂子赚点银子也不容易,这家大业大的,每月的开销用度可不少。再说……我给的那一万两银子原本是打算买北望川的消息,这高显收了银子却没办事,这算是单方面违约,哥当然得追回银子,顺便,得收取一点违约金对吧?” 于是,武灵儿便震撼的看见了这哥哥神奇的另一面—— 他指挥唐千军撞破了高府的大门,然后让那一百血衣卫将这偌大高府里值钱的东西一股脑搬了个空。 到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睛居然盯着门口的那一对石狮子,摇了摇头,还说了一句:“可惜了,应该把一千血衣卫都带来。” 武灵儿震惊了好久,心想这人不是文人吗? 他怎的如此贪婪? 难道他缺银子已经缺到了这步田地? 我倒是有些私房—— “哥……”坐在马车上,武灵儿小意的说道:“你缺银子我有呀,这高府可是贴了刑部的封条,按理应该是在刑部提审高显之后,再由父皇下旨抄家,你这样做,可是会被刑部官员参你一本的。” “呵呵。”傅小官不以为意的一笑,“高显不是死了么?死了可就没法提审了,再说等陛下下旨抄家,这一切可就充公了,我那一万两银子找谁要去?陛下吃到了嘴里,我还能给掏出来不成?” 说着傅小官嘻嘻一笑,俯过身子,神神秘秘的对武灵儿说道:“呆会回去分赃,哥分你一半,你自个存起来,以后嫁了人体己用。” 武灵儿脸儿一红,嫁人,你摇身一变成了我哥,我嫁给谁啊? “你留着吧,我……我这辈子可不嫁人了。” 傅小官又伸手揉了揉武灵儿的脑袋,“傻丫头,你失去了一棵树,却会拥有一整片的森林。” 他坐直了身子,很认真的对武灵儿说道:“选夫婿这种事不要急,慢慢来,必须选一个情投意合之人。另外就是,哪怕嫁了人,相夫教子这是你分内之事,但是你得记住,你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思想,可不是依附于任何一个人而活着。” “卓东来那小子看起来酷酷的,究竟怎么样?” 武灵儿脸儿又是一红,“我反正仅仅是把他当师兄看待。” 那就是不行了,傅小官想了想,“那咱就淘汰掉卓东来,说说看你喜欢怎样的男子?哥帮你物色一下。” 武灵儿嘟起了小嘴儿,幽怨的看了一眼傅小官,“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 想我这样的可就真不好找了呀! 傅小官有点难受,优秀不是我的错,错就错在武灵儿这眼界被拔得太高了。 一行人回到了镜湖山庄,傅小官看着从马车里卸下来的银子银票以及各种金银珠宝字画古玩,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这些东西你们看着办,千军,你丫过来,取一万两银票分给弟兄们,另外再取三千两单独奖励这一百弟兄。” 唐千军一怔,想了片刻,没有客气,他取了银票带着一百个两眼闪金光的血衣卫去了后面的驻地。 董书兰和虞问筠以及苏苏等人看着这小山一般的金银珠宝大吃了一惊,“你这是去干了啥?” “劫富济贫,给你们说说,这里面有一半算在我妹妹武灵儿的头上,她若是不取就当作是她的投资。你们得尽快将这些东西变现,然后花出去。” 董书兰简单的估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加起来恐怕得有五十万两银子,她的眼珠子一转,买买买! “明天我们就去洒金大道买一些铺子,另外看看这观云城外有没有合适的田庄,看来以后我们呆在这地方的时间会更多,那些作坊也得新建,不然从虞朝送过来实在有些远。” 所以,董书兰这么一算,武灵儿才发现原本以为很多的钱,却不足以支撑她的这些计划。 “不够啊……” 傅小官咬着嘴唇,眉间深沉,“那还得打劫几家才行。” 他看向了武灵儿,“萧家……可不可以抢抢?” “……!” 武灵儿整个人都不好了。 “失策了,应该要挟一下卓一行,不行,明天我去卓一行府上,他两次杀我,最后这一次也是他向高显透露了北望川的行踪,也得算在他头上!”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这一夜星光灿烂 上 申时。 流云台人山人海。 文行舟等九名大儒站在高台之上神情激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列手捧此次文会三甲名册的将士。 此刻时辰已到,接下来就将宣布此处文会之排名。 可是…… 文行舟等人的视线在入群中逡巡,却未能看见傅小官。 此次文会的学子可都站在最前面,而傅小官这样耀眼的人物当然应该站在最前面的最中间,但他们搜寻了四处,却依然没有看见傅小官的影子—— 这小子,搞什么幺蛾子? 卓东来等人也在人群中寻找傅小官,他心想这厮难不成面皮太薄不好意思来面对这一败局? 唐三小姐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 原本极力想要踩在脚下的虞朝才子傅小官,而今却成了大皇子,这一家伙给踩得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早知道他是大皇子,多少应该给他留点脸面,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他怕是羞于见人了。 观云楼的第五层楼上仅仅只有数人。 奚太后就在此间。 文帝居然也在此间。 除了这两位,这里还有左右二相,以及天机阁阁主周同同,钦天监监正吴道之,以及南宫一羽那孙女南宫冬雪。 南宫冬雪正在煮茶,却见一个小太监从楼下急匆匆走了上来,递给了文帝一张纸条。 文帝一看,眉儿一皱,“这小子……” “怎的?” “回母后,这小子去把高显那府邸给搬空了!” 奚太后一愕,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哀家就说这孙子有趣,果然是有趣的……他是不是缺银子?” “天机阁的情报说,他曾经给了高显一万两银子买北望川身在何处的消息,但高显没有办成此事,所以……他说得要回那些银子,顺便收点违约金。” “这违约金是不是太多了?” 高显执掌内厂这么多年,收敛的财物可非同小可。 “有什么多不多的,都莫要声张……卓卿家啊,哀家觉得他拿去的那些东西里面有一些字画古董还是挺不错的,要不,你改日去把那些东西买回来?” 奚太后这随意一句话,老狐狸卓一行自然听懂了。 他已经知道傅小官弄死了高显,便明白自己这是承了傅小官天大的一个情。 这情当然不能白白的承,傅小官既然急不可耐的去打劫了高府,想来他是缺银子了,那自己肯定得放血补偿一下他。 “老臣明日就去。” “嗯,听说你们在准备为他全国选秀?” “回太后,按照规矩,册封太子时候倒是不用全国选秀。只是……老臣认为陛下这后宫过于冷清,若是东宫能够繁荣起来,那未来这后宫自然也才能昌盛。” “这话倒是谋国之言,这太子妃之位……哀家作个主张,就留给南宫冬雪吧。” 南宫冬雪脸儿顿时通红,她羞怯的垂下了头。 而南宫一羽却是一怔,说道:“太后,他可是已经有了三个有婚约在身的女子,其中之一还是虞朝的九公主,这太子妃……” “哀家又没有阻止他娶那三个女子,他是武朝的太子,这太子妃当然也得是武朝的女子,雪儿哀家很喜欢,有她看着这后宫,哀家百年之后也才会心安。” 傅小官一行此刻还优哉游哉的走在路上。 他忽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想又有谁在念叨着我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老太后的一念之间,他又多了一个妻子! …… …… 流云台下的文行舟等人此刻百般纠结了。 这眼看着夕阳红了天边,那傅小官却不在眼前。 这怎么搞? 傅小官才是今晚的焦点啊,他不来,这文会之结果还揭不揭晓了? 就在这焦虑之中,又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文行舟觉得再等下去,恐怕这双老寒腿都站不住了。 于是他和另外八名大儒相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而此刻下面的学子和吃瓜群众也开始不耐烦了。 “时辰都快过去了,怎的还不张榜?” “是不是在等傅小官呀?” “凭什么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况且这每一试的前三也不一定就有他的名字啊!” “你怎么就笃定没有傅小官的名字了?” “我特么就在现场,他每一试都是在半盏茶的时间内答的题,你们莫非以为那题简单?” “耐心点,他现在可是大皇子的身份了。” “……那个漂亮小妞是谁?” “你眼瞎了吧,那不是书院的樱花么。” 于是许多视线投向了樱花,便见金色夕阳洒在樱花身上,樱花仿佛化身为圣洁的仙子,迷乱了许多学子的眼。 文行舟上前一步,咳嗽了两声,“诸位肃静!时辰到,现在请庄公宣读对联三甲名单。” 终于进入了正题,学子们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高台。 庄老夫子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本次文会之联对,第三名,稷下学宫秦文哲!” 秦文哲一惊,啥?我得了对对子第三? 他激动得跳了起来,“恩师,恩师……” 哦,恩师不在,一群虞朝的学子围住了秦文哲,尽皆拱手道喜。 过了少许时候,庄老夫子又道:“本次文会之联对,第二名,骊山书院卓东来!” 卓东来一怔?第二名?我怎么会是第二名? 唐三小姐以及其余学子也尽皆觉得不可能,卓东来那两幅对联做的很好,原本以为这首胜是稳稳的,却落了个第二,那么第一是谁? 卓东来看向了樊天宁,心想樊国以佛教为国教,难不成是因为在第一幅对联上输给了樊天宁?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其余学子他未曾放在眼里,而傅小官算是弃权,武朝学子们在作对联的时候他基本都看过,没可能有人能够超越他。 庄老夫子等了数息,却发现自己的那些学生丝毫没有欢喜,反而还很是失落。 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心想呆会这些对联挂出来之后,你们就会明白此间的差距。 “接下来,宣布本次文会联对的第一名!” 台下所有人都屏息住了呼吸,这可是三日文会之首胜,那么谁会夺得魁首呢? 樱花那双大眼睛无比闪亮,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太快。 “第一名,他是傅小官!” 人群顿时轰动,有欢呼声,有惊叹声,也有疑惑声,当然,还有人无声。 第三百八十章 这一夜星光灿烂 下 “傅小官第一?” “不是,你丫不是说傅小官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就答完题了吗?怎么他成了第一?” “鬼知道啊,那天在场那么多学子可都是看见的!” “其中,难道有什么猫腻?” “兄台此言有理,傅小官既然成了大皇子,免不得陛下要借着这文会给他造势。” “九名大儒都被收买了?文人风骨呢?” “风骨你妹,命重要还是名重要?我就问你,陛下若是下个口谕,这大儒是听还是不听?” 许多学子为此不满争论了起来,只有虞朝的学子们在欢呼雀跃。 他们当然也知道了傅小官身份这事,只是他们与傅小官相处了月余,深受傅小官之影响,依然将傅小官视为恩师。 至于国别与身份,在此刻的虞朝学子们看来变得并不重要。 琉国七公主樱花的眉眼儿弯成了新月,她的脸上无比欢喜,对身边的井边熊二说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第一!” 井边熊二楞了一下,心想你也就和傅小官短短的见过一面,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了? 唐三小姐张了张小嘴儿,她看了看卓东来,卓东来那张刀削般的脸上此刻的神情很是精彩——他的眼睛瞪得贼大,他的嘴唇微翕,那脸上分明写着大大的三个字:不可能! 事实上这里绝大多数的学子都觉得不可能,因为这副对子很是生僻,其中一幅还蕴含佛教蝉意,虞国连寺庙都没有,傅小官怎可能在这幅对子上拿到高分? 樊天宁已经平静,他自嘲一笑,对枯蝉说道:“你是对的。” 枯蝉微微颔首,“我就没错过!” 樊天宁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厮的面皮厚度渐渐向傅小官靠拢了。 流云楼的五楼上,奚太后向窗外看了两眼,脸色虽然平静,但依然有未曾掩饰的喜意,“那两幅对子哀家看过,原本九位大儒要给两个甲上,哀家倒是多了一句嘴,这两幅对子给的是甲中。” 南宫一羽愕然问道:“为何是甲中?” 奚太后摇了摇头,“他那字……你们若是见了,万万莫要惊慌!” 南宫冬雪噗嗤一声掩着嘴儿笑了起来,卓一行与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心想他可是天下才子之首,这最基本的书法……难不成会惊天地泣鬼神? 南宫一羽心里痒痒,便问了一句:“那对子是怎样的?” 南宫冬雪走到了书案边,落笔写下了两幅对联,递给了爷爷南宫一羽。 卓一行好奇的凑了过来,这武朝权势极高的左右二相顿时一惊,满脸骇然——“这……真是大皇子所写?” “自然,他半盏茶的都功夫都没用,就写下了这两幅对子,其实,这甲中之评语着实委屈了他的那天分。” 老太后起身站在了窗前,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心想后面的诗词文章,他会做得如何呢? 她回了皇城,剩下两日之文会并没有观看,那些诗词文章有送到宫里,却因为她一直在想着帝位传承这件事,便没有心思去看。 此刻,观云楼下,唐柱国已经将前三甲的对联挂了出来,许多学子们涌上前来,视线尽皆落在了排名第一的那两幅对联上。 “嘶……” 随着学子们的观看品读,原本的那份怀疑此刻烟消云散,尽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樊天宁喃喃读道: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这厮,非妖孽难以形容!绝对,绝对啊!不是……”樊天宁再次回头四顾,依然未见傅小官之踪影。 “他人呢?难不成他真不来了?” 樊天宁这激动的一声,顿时引起了许多学子的共鸣。 是啊,傅小官怎么没来呢? 这样的对子,输得可是心服口服啊! 此前还曾怀疑他是不是作了弊,那些学子们脸儿微红,为自己的那番想法感到不耻——这就是高下之分,都不用解释,一看就知道差距是多么的明显。 卓东来直愣愣的看着,他低声的诵读着第二幅对子: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得意扶持,不教风风雨雨,清清冷冷。” “鲽鲽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期朝朝暮暮,欢欢喜喜。” 然后他垂下了头,嘴里依然在嘀咕着。 唐三小姐在见了这两幅对联的那一瞬间,便知道傅小官赢得堂堂皇皇。 她很是担心的看向了卓东来,正好看见卓东来抬起了头来,他的眼睛居然一亮,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我输得心服口服,这天下之文魁……非他莫属!” 一众骊山书院的学子们心里却极为惭愧,在寒灵寺大佛广场,他们可是夸下了海口,甚至在言语上对傅小官极为轻视。 他们以为傅小官江郎才尽,以为傅小官故着姿态,以为傅小官浪得虚名等等。 然而,就是那个仅仅用了半盏茶都不到的傅小官,却写出了惊世绝对! 这天下,还能有谁? 那么第二日的五首词呢? 第三日的那篇铭文呢? …… …… 夜色渐临,玄月繁星交织在平静的十里平湖上,宛若一幅静谧画卷。 近水楼上,傅小官依窗而望。 湖心的十余处岛屿灯火辉煌,湖面还有几艘画舫点缀其间。 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有夜风轻拂,将那画卷撕碎,变成了凌凌波光。 此刻已至戌时,想来流云台的放榜已经结束。 他没有去流云台,倒不是他笃定自己能够夺魁,而是因为今夜的流云台一定是人山人海——人太多,吵得慌,万一又有人找他落名怎么办? 所以他带着一行人又把这近水楼给包了下来,一楼是一百血衣卫,二楼就只有他们几个人。 虞问筠问了一句:“你真不打算去看看结果?”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反正三题下来我肯定是第一。” 董书兰轻啐了一口,丢了他一个白眼,“就没见过你这般脸皮厚的人!” 傅小官嘿嘿一笑,递给了熊掌柜一张纸条:“这上面是我接下来要点的菜,你准备准备,什么时候我想吃了再来。” 熊掌柜躬身而退,去了后堂,看着这纸条看了很久很久。 他取了一只信鸽,将这纸条用蜡封好,放飞了这只信鸽,心想不知道尚皇后知道此事之后,会作何想。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为君疯狂 这一夜,十里平湖注定不成眠! 傅小官终究未去流云台,流云台的数万才子佳人心里未免有些失望,但这种失望并没有影响到他们激动的情绪。 随着第二榜的宣布,傅小官再次夺得魁首,群情再次陷入疯狂。 尤其是当他所作的五首词,被唐柱国一首一首的悬挂在了流云楼上之后,所有的学子尽皆被这些诗词震惊,而所有的女子尽皆在这些诗词中迷醉。 那是何等样的天才人物才能做出如此精美的诗词? 君且闻《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雨打梨花深闭门。 孤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乐事共谁论。 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 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是为那副梨花图所作的词,此词将那一番意境描写的淋漓尽致! 那是一种被时空隔离所折磨的相思之苦,上下片交叉互补,回环往复,将那孤独女子思念情郎的形象无比灵动的显露于笔端,跃然于纸上。 “好一句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绝了,简直绝了,今日能见到此词,吾死而无憾!” “好感动,傅小官难不成为情所伤?” “我要去找傅小官,我想他了,你们可别拦着我!” “不是,你再看看他作的别的词呀!” “……” 观云楼上。 奚太后坐回了茶台前,她抬眼看了看文帝,文帝此刻正沉醉于这首《一剪梅》中。 这首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哪怕他这之前已经看过! 他仿佛在这首词里看见了徐云清闭门思念他的栩栩模样!—— 那个娇柔多才也痴情的女子,她为朕负了青春,流了眼泪,断了柔肠,终究身消玉陨,再也没有坐看云起时,共享梨花茶的那番醉人景象了。 他将这首词收了起来,没敢再去细细品味,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南宫一羽淡淡的说道:“明日早朝之后,带傅小官来御书房见朕。” …… 观云楼下。 傅小官所作的五首词已经完全张贴完毕,人群澎湃如狂潮。 “我的天……这当真是文曲星下了凡!” “所以当初在寒灵寺,你们说他江郎才尽,实在可笑之极!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天才!我告诉你们……!” 秦文哲此刻无比激动,他面向学子们,振臂大吼道:“恩师之才学学贯古今,三步成词!你们这些渣渣居然敢诽他谤他污他蔑他……在恩师面前论道德文章,你们算个屁!” 原本汹涌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学子们毫无反抗之意——这是事实啊,怎么反抗?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还萦绕在耳边,傅小官的那些诗词此刻就挂在此间。 若是傅小官当真虚有其名,那谁特么有那本事去作出比这更好的诗词呢? 所以,学子们尽皆羞愧,就连夷国与荒国的学子们,哪怕心里憎恶傅小官,但依然得低下头佩服他的这身才学。 过了数息,此间有一名武朝学子喏喏的嘀咕了一句:“傅小官……可是我们的大皇子了。” 所有武朝学子们一怔,是啊,他可是我们武朝的大皇子,你丫一个虞人在这叫啥? 于是,有武朝学子大声疾呼:“大皇子威武!” “大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武朝之文事昌盛指日可待!” “我等定要上万民书,请求陛下册封大皇子为太子,我等学子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人声鼎沸,仿佛狂潮。 流云楼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傅小官虽然没来,但他就凭着他的这一身才学,便征服了所有的人。 南宫冬雪脸上荡漾着笑意,心思儿落在了前几日在云清别院的那处梨园外初见傅小官的场景。 那是一个极为干净的少年。 那少年一脸阳光。 他随意的坐下,和太后随意的聊天,说了许多禅语,却在劝导着太后。 他的谈吐优雅,举止大方。 他说人生几十年,只想为自己活一场。 他还说人各有志,小子当真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当个闲散小地主罢了。 而今他却成了这偌大武朝的大皇子,不日之后,他将留名于皇族金册,想来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那么,到了那时候,他还有可能就当个闲散的小地主吗? 南宫冬雪自幼苦读圣贤,时常陪伴太后,对这宫里的事情可是门清。 要想当个为万民敬仰的好皇帝,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只怕他那理想,便就此夭折了。 随后,第三榜放了出来。 傅小官毫无悬念再次第一! 当那篇陋室铭张贴出来之后,偌大的流云台居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篇铭文,然后深陷其间。 所谓铭文,便是言志,而傅小官的这篇《陋室铭》虽然文不长,但是蕴长,虽然文也不深,但是涵广! 通篇不到百字,却抒发了傅小官身居陋室却胸怀恬淡的高洁思想。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所以,傅小官喜静,所以,今夜他没有来! 学子们从这篇铭文中仿佛知道了傅小官是个怎么样的人,此前对他未曾前来参加这一盛典还颇有怨言,此刻才明白,原来名与利,对于他而言,他早已不在乎了。 他超脱于这俗世红尘,所以才能写出‘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这样的绝佳对子。 正因为这样的凡人难以企及的境界,他才能写下‘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的淡然。 也正因为他洞悉了爱情的真谛,才会有‘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这样的百转千回的情意。 与此同时,这一篇《陋室铭》也抄录了一份送到了五楼。 奚太后看了看,淡然一笑,递给了文帝。 “这孩子,倒是个纯真剔透的精致人儿。皇上以后可得多花点心思儿培养,他那懒散看来倒不是假的,只是这性子得慢慢改改。” 文帝深以为然。 第三百八十二章 父与子 观云城皇城,御书房。 壶里的水汩汩的冒着热气,傅小官安静的坐着,随手从一罐云雾中取了一撮茶叶来煮上——他没有煮带来的梨花,因为他觉得这梨花确实不好喝,不如玫瑰。 文帝将最后一本折子批阅完毕,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 “这花,是你摘的?” 傅小官摇了摇头,笑道:“是苏兰和问筠摘的。” “你不喜?” “看看可以,喝……就免了。” 文帝微微颔首,“昨夜你的那些诗词文章,得了魁首,想来很快就会传遍武朝,京都的学子们对你很是仰慕,庄老夫子……就是骊山书院的院正,他想要请你有暇去书院给学子们讲讲学。文行舟想要请你重新编撰《理学法典》。” 傅小官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递给文帝,文帝接了过来,双手摩挲着杯子,又道:“文行舟说前些日子和你探讨了一天,他对这《理学法典》还有诸多不解。他认为你是完全明白的,尤其是法的部分,若是你能作笔,这部法典将会近乎完美……你怎么看?” 文帝的语气很是轻柔,他没有再提徐云清,也没有再说傅小官就是他儿子。 他给出了两个选择,这两个选择都属于文的范畴,其意却很是明确,傅小官得留下来,先从这些文事开始熟悉武朝。 傅小官淡然一笑,说道:“其实我在稷下学宫还挂着一个客座教授的头衔,只是来武朝有些匆忙,至今还未曾给那些学子们上过一课。”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了文帝,“我是这么想的,虞朝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我需要两年的时间,您看如何?” 文帝一怔,“东边的战事?” “那事倒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北边。虞朝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北边,不仅仅是荒人,现在那地方还有一股山匪,而今气候渐成,成了虞朝的一颗毒瘤。我答应过宣帝,此行之事结束之后要去一趟北边。一来是清剿那批山匪,二来……是想要在那两处贫瘠之地试点,建立一些作坊,提振那地方的经济,让那的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文帝皱起了眉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太危险,朕不能让你去犯险!” 对此傅小官没有辩驳,而是说着另外的事情: “我还答应过宣帝推行经济新政,而今宣帝已经告知天下国策改为商农并进,接下来就是推动商业的振兴,这件事,倒不是我自大,还真必需得我亲自去处理,否则只怕适得其反。我生于虞朝长于虞朝,在来武朝的时候,宣帝还写了一封信给我,说‘你需时刻谨记你乃朕之女婿,若无一番大作为,便是朕以及皇后,还有燕北溪眼瞎,你且行且思之!’,所以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是半途而废,那真对不住他们的信任。” 这次文帝沉默得更久,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在想着可有两全之策。 “可你现在的身份发生了变化,要不朕修书一封给宣帝?” “陛下,武朝而今稳定繁荣,陛下又正当鼎盛之年,其实陛下完全可以再多生几个,我这个人当个军师啥的可以,若说是当太子,亦或未来当皇帝……说一句不太好听的话,我觉得那龙椅太硬,硌屁股。” 文帝瞪了傅小官一眼,这小子果真是散养惯了,当年为了那龙椅之位,十里平湖的水都快被染红,他居然还嫌弃! “朕也实话告诉你,朕……没法再生了。朕再告诉你一件事,武乾,也就是前太子,就在昨夜,死了,死在去长宁府的路上!” 傅小官豁然一惊,这特么的,岂不是文帝没儿子了? 不对,还有他这个私生子。 “何人如此大胆?” 文帝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这便是为了保证你入主东宫不会有任何波澜。武坤之死,是为了武乾能够坐稳东宫。而武乾之死,是为了你能够安然上位。这在天家是很正常的事,朕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而今的情况是,朕就剩下了你这一个儿子,你说说看,这江山不传给你还能传给谁?” “你再仔细想想,你的身上流淌着朕和云清之血,你便肩负着武朝之未来的责任。朕理解你对虞朝的情感,可你确确实实是武朝的太子!你去剿匪,面对的是凶恶匪徒。你去推行新政,会触动许多人的利益,他们……可比匪徒还要凶狠。你说,朕如何放心让你去涉那些难以预料的危险?”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非但是对不住云清,朕还对不住太庙的列祖列宗啊!” 傅小官这就难受了。 文帝居然不能生了! 这特么的,难不成文帝年少时候太疯狂? 可那些遗留在虞朝的事该怎么办? 傅小官倒没有怀疑自己当皇帝的能力,只是这活儿……真的很辛苦! 文帝慈爱的看着傅小官那纠结的面容,心想母后将武乾杀了,可就是为了绝了傅小官撂担子的心思。 而今看来有了效果,这小子的内心还在挣扎。 “四月初九祭天大典,你与朕随行,四月十五祭祀太庙,你之名将落于金册,你也就不能再住在镜湖山庄了,得搬到宫里来。朕想的是在五月找个吉日,册封你为太子,这以后,你便随朝听政。” 傅小官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问了一句:“这一切的安排,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想法,若是我不干呢?” 文帝一怔,你不干还能有谁能干? “你是朕唯一的儿子,你不干岂不是就断送了武朝五百年之江山?” “陛下,我倒是以为武灵儿好生培养一番,能够继承这武朝江山。” “荒唐!” 文帝豁然站起,“天下哪有女子为帝的道理?为父将你叫来武朝,为父设局将皇后打入冷宫,并罢黜太子,为的就是让你能够顺利接管这大好江山!” “男儿有志,志在天下四方!你好种田,此前你以临江为田,而今你以这天下为田,岂不是更能种出一番伟大成就?” “儿啊,朕之一生,唯你可托,你若是真不干……那就任由这武朝之田,荒废了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 春阳正好 四月初七。 虞朝,蝶仪宫,后花园。 这里的春意比之武朝的观云城来的更浓烈一些。 这处后花园里的牡丹已经怒放,海棠已经艳红,丁香一簇簇如云、如海、亦如霞。 有蝶戏于花丛,有蜂忙于蕊间。 锦绣了这暮春,也盈香了此间的秀春阁。 尚皇后身着麻衣煮了一壶新茶,宣帝独立窗前,看着那春阳下的花海,视线未曾凝聚,思绪早已飘然远去。 “陛下,其实在文帝发来那封国书的时候,这事儿便已成定局。” 宣帝一声长叹,“朕以为文帝就是想看看他,却没料到文帝居然看上了他!” 他徐徐转身,走到了茶台前坐下,尚皇后将一杯新茶递了过去,淡然一笑:“臣妾倒是大致猜到了今日之果,以傅小官之才华,文帝喜他,他当太子,这不足为奇。” “他倒是跑去了武朝就快当太子了,可朕……朕这个摊子该怎么收场?” 尚皇后笑了起来,比那牡丹还要娇艳。 “陛下莫要忘了,他,可是您的女婿。” 宣帝一怔,“你的意思是,他还会回来?” “倒不一定非得回来,那《富国论》可是他写的,其中该如何推行,如何应对,他自然会有主意。 陛下要做的,不过是将他的那些应对之策交给政事堂去处理。其实这也有好处,如果让傅小官来推行这一策略,自然是事半功倍,可其中精妙却只有他才清楚。 而今这局面,他只能通过信件告知方法,而推行之人,却落在了政事堂的那些大臣身上。他们会学到其中的奥妙,甚至还可能想到新的法子,这对于虞朝而言,却是一个人才积累和经验积累的过程。” “所以陛下,万事分两面,有利有弊,便看向利,而避之弊。” 宣帝豁然开朗,他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抹笑意。 他端起这茶浅尝了一口,很是感慨的说道:“倒是委屈了问筠,观云城那破地方太高,饮食粗鄙,夜寒雾重,比之金陵相去甚远,哎……!” “陛下倒无须担心太多,傅小官是个重情义之人,他不会亏待了问筠。而今他既然即将入主东宫,臣妾以为……陛下可以将虞春秋剩下的二十万边军调去兰陵了。” 她为陛下斟上茶,又道:“东边之战事得尽快结束,北边的问题日渐凸显,可不能任由宫身长继续坐大。” 宣帝微微颔首,既然傅小官即将成为武朝太子,那么南边与武朝开战的可能性就变得极小,而今与夷国之战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大皇子虞问天据兰陵城而守,得了傅小官从西山送来的五十门大炮,再加上此前从南部边军调去的十五万大军,而今东部边军已经发起了反攻,至昨日情报,虞朝大军已经将夷国敌军击退至关山集一线,收复桑峪指日可待。 但这不是宣帝要的结果! 在数日前得知傅小官极有可能成为武朝太子的时候,他便召集了朝中众臣商议,定下了下一步东边的战略目标——他非但要将夷国军队赶出洗马河,还要兵发洗马原,打入夷国边境霍兰城! 当虞春秋率领南部边军抵达东部战场的时候,想来那红衣大炮便能够增加至七十余门。据说夷国霍兰城城池极为坚固,那便试试这红衣大炮的威力是否能够摧毁它那厚重城墙! “武朝文会之结果已经传来,陛下请看看。” 尚皇后递给了宣帝几张纸,笑道:“这小子当真是文曲星下了凡,这些诗词文章乃至那两幅对联,可真非常人能作。” 宣帝仔细的看着这些诗词文章,眉间渐渐舒展,他捋着短须也笑了起来: “陋室铭……皇后啊,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向往这样的生活?” “臣妾以为是,去岁时候他来过臣妾这花园,那时菊花正艳,他为臣妾做了一首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臣妾很是喜欢。而文由心生,想来他那时候所渴望的就是这般生活,” “他去了武朝之后,还作了一首《无欲念》,这词而今在金陵也传唱开来。陛下再看他在这次文会上作的《定风波》,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所以傅小官之本心,还真是不羁放荡。否则,怎能写出‘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的洒脱淡然。” 宣帝深以为然,他仔细的将所有诗文看完,很是感慨,说道:“可惜了,这些诗词文章可都是能够在千碑石留名的,从此以后……这天下文魁之名头,却要落在武朝了。” 他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问道:“那小子说把细雨楼还给你……你怎么看?” “臣妾想知道陛下的意思。” 宣帝想了想,“他可是武朝的人了,现在他还未能融入武朝,对虞朝之感情还极为深刻。可他在武朝生活久了终究会产生感情,再加上他必然成为太子,在国家利益上面,他没可能做出有损武朝的事。所以朕以为,这细雨楼就收回来吧。反正他当了皇帝,手里便会握着天机阁。” 尚皇后点了点头,“臣妾呆会就着第五楼寄回凤钗,他对细雨楼了解颇多,这需要慢慢去改变,第五楼暂且留在观云城,因为关于国富论的推行,还需要和他继续接触。至于以后,以后或许两国交好彼此互助,也或许……” 尚皇后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她不希望发生也或许的事,毕竟傅小官是她亲眼看着出生,是在虞朝长大,还是她的女婿。 “今日春阳正好,陛下可有闲情与臣妾去那院子里除草?” “哈哈哈哈,朕倒是有好多年没有摸过锄头了,既然皇后说起,朕便再去当那老农试试。” 贾公公一直躬身站在这秀春阁的角落里,这里春阳照不到,他仿佛不存在一样。 关于傅小官在武朝之事,陛下都给他看过,尤其是傅小官遇刺那一夜。 游北斗居然出现了! 而且受了重伤! “你可别死了,你死了,谁去侍候那落梅山上的万株梅!” 第三百八十四章 岁月不静好 观云城内城极为繁华。 这地方是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所住之人非富即贵,而洒金大道就是这内城最长最宽也最繁华的街道。 此刻南宫冬雪正带着董书兰和虞问筠以及苏苏漫步在洒金大道上。 “这洒金大道名字的由来据说曾经在修建这条街道时候,有上百架马车拉着金银而来,这些金银洒落了一地,于是这洒金大道便以撒得最宽最远之处为准,修建成了而今的模样。” 南宫冬雪伸手向两边一指,笑道:“姐姐妹妹你们看,这里几乎能够买到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当然除了傅公子酿造的西山天醇,以及两位姐姐所生产的这亵衣亵裤……” 她的脸儿忽然微红,低声说道:“两位姐姐实在太有眼光,那亵衣亵裤穿着实在舒服,妹妹想这东西一定会热卖。只是金陵距离这里可有些远,这货源的供给上面,恐怕会有问题。” 她抬起头来,看向了董书兰,“姐姐可有考虑就在这观云城设置两处作坊生产这东西?” 南宫冬雪已经和董书兰虞问筠以及苏苏相处了足足七天了! 她在知道董书兰她们在这洒金大道购买铺子想要营销那些商品的时候,便主动去了镜湖山庄,倒是没有和傅小官多说些什么,而是不显山水的当上了董书兰三人的导游兼顾问。 这一来二去,而今四个女子已经很是熟络,说起话来也早已随意了许多。 只是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董书兰和虞问筠心里有些慌。 “不瞒妹妹,我们是想要在这里设置两处作坊,只是位置还未曾选好……” 南宫冬雪嘻嘻一笑,在街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儿递给了苏苏,说道:“我倒是有一处地方,要不现在带你们去瞧瞧?” “另外听说你们想要购买一些田园,明儿个我带你们出城也去看看,反正这春阳正好,就当踏青。若是姐姐们有什么好的营生可记得带上妹妹,我存了一些体己银子,放着也无啥大用处,不若就投给姐姐们,我便跟着姐姐们分润一点,岂不是两全其美?” 董书兰心想这南宫冬雪可是左相的孙女,傅小官就算真当了太子,以后也是得要靠这些重臣们扶持,便笑着点了点头,“妹妹若是不怕亏损,那便投了,可得先说好,做生意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保证定会赚钱。若是把你那嫁妆都给亏没了……你可别怨恨了姐姐。” 南宫冬雪顿时灿烂,欢喜的说道:“妹妹哪敢怨恨了姐姐,说来……妹妹可是佩服姐姐得紧,姐姐打理得一手好财,可不像我这般……” 她嘟起了小嘴儿,露出了女儿态,“我对这些可一窍不通,帮不了你多少忙,也就带带路,提供少许信息罢了。” 苏苏舔着冰糖葫芦儿走在最后面,她的视线落在了南宫冬雪的背上,带着几许敌意——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女子口腹蜜剑,怕是又打的傅小官那厮的主意! 这家伙,何时才能消停呀! …… …… 傅小官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心想难不成是这花粉过敏。 此刻他并没有在观云城。 武灵儿邀约了他,他带着大师兄苏珏和三师姐苏柔随着武灵儿出了城,来到了离落原上。 天空湛蓝通透,却并不高远。 辽阔无边的草原仿佛一张锦绣的地毯,它向远方铺去,铺到了天边,铺到了遥远的雪山脚下。 随着春风吹拂,草原仿佛碧波荡漾,各色各样的野花,一丛丛,一片片,装点在这辽阔地毯上,便是浓墨重彩的精美画卷。 武灵儿穿着一袭紫色衣衫,骑着她的那匹俊美枣红马,此刻与傅小官并立在草原上,仿佛立成了两尊雕像。 娘子军和血衣卫停留在较远处。 苏珏和苏柔此刻也停留在较远处。 这广天阔地里,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大师兄。” “嗯。” “你看他们。” “我看着呢,怎的了?” “多好的一对人儿,奈何这造化不公。”说着这话,苏柔幽怨的瞥了苏珏一眼,这不解风情的家伙!难不成要到七老八十才会开窍? 苏珏正了正冠帽,很是认真的说道:“造化为兄妹,何来不公?” 苏柔哑然片刻,“可武灵儿求的是夫婿而非哥哥!” “三师妹,求夫婿不过为了两情相悦,鱼、水之欢。而哥哥,却是血肉相连,亲情长存。故,三师妹所言不妥,若论及造化,亲情是胜于爱情的。” 苏柔瞪了苏珏一眼,垂头继续绣她的鸳鸯。 这一番对话,傅小官和武灵儿自然没有听见。 此刻傅小官正在看着这高原风光,觉得这地方风景着实美丽,放眼眺望,令人心胸为之开阔,就连这些日子的颓废之感,仿佛也消散而去。 只是武灵儿带他来这地方,显然不是为了看风景,这妹妹,她想干啥呢? “我喜欢这高原上的大草原。” 武灵儿说话了,傅小官点了点头,“我也挺喜欢的。” “我喜欢站在远处——就像站在这里,远眺那处巍峨的神山……”武灵儿拿着马鞭的手向前一指,又道:“那就是神山大雪山,我们来的晚了一些,未能看见日照金山之壮美。” 傅小官看向了那大雪山,实在高远,哪怕这春阳明媚,可那大雪山依然被云雾笼罩,难以见其真面。 “我曾经发誓,我要嫁的人,他需要像那大雪山一样伟岸!” 傅小官怔了怔,说道:“哥一定给你找个像大雪山一样伟岸的男子!” 武灵儿忽然转头,一缕春风拂面,几丝秀发飞扬,扫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她看着傅小官,脸儿微红,眼神坚毅。 “我不要你当我哥哥!我也不要你帮我找男人!” 傅小官愕然一惊,直愣愣看着武灵儿,脑子顿时宕机——这是几个意思? “我要成为你的女人!而不是你的妹妹!” “……这怎么可以?” “这为什么不可以?” “你疯了!” 武灵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笑出了眼泪儿,笑得这迥野悲凉草黄风无语。 “就不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为严肃的说道:“可事实就是这样,走,回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大雪山 四月初九。 晴空万里无云! 这一天,是钦天监选择的祭天吉日。 天光微亮,偌大的皇城宫门洞开,浩浩荡荡的人群从那宫门中鱼贯而出,在无数百姓的祝福声中,皇帝仪仗离开了观云城,踏上了离落原,径直向大雪山而去。 此行,除了三千血衣卫护驾随行之外,便是钦天监监正吴道之所率的祭祀神官。 而皇室成员唯有陛下,以及随陛下而行尚未改名的傅小官。 因为祭天女子不能参与的缘故,奚太后和武灵儿以及玉贵妃皆未随行。 仪仗之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他们几乎都是观云城的百姓,为的是沐浴少许天赐神恩。 三国的学子们此刻也在这群百姓里面,这是难得一见的祭天大典,他们虽然不能前往神庙,却也想着能够远远的体会一番。 樊天宁和枯蝉也在其间,他们坐在一辆马车上,樊天宁想着在繁宁城与傅小官相见,然后相识,最后相知。 这个从临江来的小地主的名字,便会在今日随着那祭文告知上天,他……也就成了这偌大武朝的皇子! 文帝之手段着实厉害,为了给傅小官上位铺路,居然连另外两个儿子都杀了——樊天宁同样生于天家,对此他倒不是同情那两个皇子,而是深切的感受到了天家之无情。 “可惜了。” 枯蝉抬眼看了看樊天宁,“什么可惜了?” “世间再无傅小官!” “……你错了!” “他当了太子,将忙于朝政,那洒脱的性子将会被俗世磨灭,他如何还能作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诗词文章,我哪里错了?” “他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樊天宁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你看见的都是假的,如果你心中认为他是傅小官,那么,他永远都是傅小官。” “呵呵!”樊天宁一声冷笑,看向了车窗外。 他真的还是傅小官吗? 他会不会变成冷酷无情的皇帝? 他还会记得那首无欲念吗? 他可否还会有竹杖芒鞋轻胜马,也无风雨也无晴的那份写意潇洒? …… …… 八匹马拉的巨大龙辇里。 文帝和傅小官相对而坐。 “你莫要紧张,呆会跟着朕就行,在神殿中祷告祭天之时,你需要焚香跪拜,求上天保佑武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武朝国泰民安,长治久远。” “朕将你的名字落在了祭天圣文之上,神灵会记住你的名字,这往后的祭天大典,朕就交给你来亲自主持,为的是让天上的神灵能够加深对你的印象,庇护你安然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 傅小官慎重的点了点头,这是这个世界这个国度的信仰,他尊重这种信仰,虽然心里知道这一切其实毫无卵用。 对于傅小官的慎重,文帝相当满意。 这小子终于没有再提撂担子的事,这让文帝以及奚太后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也让朝中的大臣们松了一口气。 而这两日里,文帝召了傅小官上朝,虽然没有问他一句话,但这小子站在群臣的后面还算安分,想来这样的日子过一段时间他就能习惯,到册封他为太子之后,他就要开始着手协助朕处理国事。 傅小官可不像前太子武乾! 这小子原本就是虞朝的从四品的谏议大夫,他懂得朝廷规矩,也有治世之才,所以他能更快的上手,最好能够在这一两年内成长起来,朕这位置便可让给他了。 文帝一番畅想,心情更加愉悦。 “昨儿夜里,太后对朕说,今日祭天完毕,晚上带你去太后宫里共进晚餐。你那首祝寿的诗,太后很喜欢。而今你是太后唯一的孙儿了,当记得孝顺,多讨讨太后欢喜,让她开心开心。” 傅小官点了点头,“不知道太后喜欢什么?” 他还没有见过太后,心想这初次见面,是不是得送点礼物?毕竟在名义上她可是自己的奶奶。 文帝一笑,“太后就喜欢和你说说话儿。” 这个简单,傅小官有着和老人打交道的经验。 二人随意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开始感觉到了寒意。 跪坐在侧面的小李子太监此刻生起了一盆炭火,文帝取了一件貂裘大衣递给了傅小官: “开始进入冰川峡谷了,快些穿上,莫要冻坏了身子,里面更冷。” 傅小官没有客气,他接过大衣穿在身上,撩起了车窗,便看见了在阳光下褶褶生辉的巨大冰川——说是冰河恐怕更形象一些。 它斜斜的铺在两山之间,蜿蜒而前,不知道源头在何处。 马掌似乎进行了特殊的处理,车辇的轮毂似乎也套上了防滑链,行进的速度变得很慢,车厢里也更加的颠簸起来。 傅小官抬头仔细的看了看一侧的雪山,陡峭而不见顶,积雪极其厚重,他的心里有了一些担心,便问了一句:“这雪……会不会塌下来?” 文帝不以为意的一笑:“祭天之事,从摘星台移到大雪山神庙而今已有一百三十余年,塌雪之事多发生在七八月,这四月倒从未曾发生过,你无须担心。” 傅小官心里依然惴惴不安,他将窗帘掀得更开,探出了半个脑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一路的环境——极目所见,除了地上的冰和山上的雪,便什么都没有。 雪山绵绵长长,雪峰一处比一处更高。 它们静默的矗立在这片洁净的高原,恒古久远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 四下里除了马蹄声和脚步声,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句吆喝声,便再无其它生息,仿佛除了人类的足迹,这里便再无生命存在。 就在傅小官惴惴不安的心绪中,龙辇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将离落原彻底的隔绝在了视野之外。 而傅小官探头看向了前方,扑面而来的便是一处披云戴雾如玉柱擎天的巍峨雪峰。 其势雄奇壮丽,其顶入了云间, 就在仪仗的前方,就在它的山脚下,是一处广阔的谷地,冰河如玉带一般铺在其间,而两侧皆是裸露的狰狞石头。 仪仗在这谷地停了下来,傅小官急不可耐的跳下了龙辇,再次四下张望,豁然发现这地方彻底的被大雪山围裹其中。 第三百八十六章 祭天大典 傅小官抬头仰望,才发现日已中天。 他的视线看向了正前方,就看见前方数百米处是一座宽阔高台,而高台之上便是那座红黑相间的巨大神殿。 他的视线在神殿只做了少许停留,然后再次被那神殿背后的大雪山给吸引了过去。 白茫茫积雪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美丽如披着圣洁衣裳的仙子,威严的俯视着芸芸众生。 若是旅行,这便是美景。 若是祭祀,这地方确实圣洁。 可若是雪崩……这里所有人,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去!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视线落在了神庙处。 这神庙建的庄、严肃穆,周围有各色锦旗招展,面前是一条宽阔大道。 神庙中有一位穿着一身红衣的祭祀走了出来,随后的是一大队穿着黑衣的祭祀。 他们走下了数百级的台阶,来到了文帝的身前。 红衣祭祀躬身行礼,他身后的黑衣祭祀尽皆匍匐在地。 “时辰已到,请陛下登台!” 文帝随手便牵着了傅小官,带着傅小官走向那台阶,拾阶而上,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走到了高台上,站在了神庙的面前。 傅小官觉得这地方有些压抑。 神庙是黑墙红柱,巍峨宏大,仿佛一只远古巨兽趴在面前。 这神庙前的平台上放着一只巨大的鼎,鼎上雕刻着云纹以及各种瑞兽。 就着平台的两侧,站着数百个黑衣祭祀,他们的手里拿着各种乐器,有鼓有箫有锣也有罄等等。 而更令他感觉不太舒服的是神庙后的大雪山! 这积雪就在神庙上方不足三十米的距离,其下是融化的雪水凝成的冰川。 站在这地方,仿佛连阳光也失去了温度,哪怕他穿着貂裘,依然让他感觉到一股刺骨寒意。 红衣大祭司带着那群黑衣祭祀也走了上来,一名黑衣祭祀在那鼎里点燃了黄纸,红衣大祭司取了两柱高香,就着黄纸的火焰点燃,恭敬的递了一根给文帝,然后又递了一根给傅小官。 “祭天开始!” 随着红衣大祭司的一声高呼,文帝将这高香恭敬的插在了大鼎的香台上,傅小官学着也插了进去。 而后,有神乐声起,有长号吹响,有锣鼓交鸣,这声音顿时在这山坳里回荡。 傅小官一惊,再次抬头看了看这大雪山,心想若是产生了共振……!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文帝再次牵着傅小官的手走入了神庙之中。 偌大的神庙里灯火辉煌,里面竖立着一尊巨大的雕像。 那是武朝崇拜的昊天大帝,身着金色神衣,手持天书卷册,面容威严,双目如炬,俯视着前来朝拜的人。 就在这偌大神殿中,也有数百的黑衣祭祀,此刻这里面也奏响了仙乐,乐声袅袅,伴随着几许香烟回荡。 这神像一侧的燔柴炉内升起了烟火,便是迎神。 那红衣大祭司又取了香蜡点燃,分别递给了文帝和傅小官。 文帝将一对红蜡插在了香案上,手持青香恭敬的跪在了昊天大帝神像前,行三拜九叩之礼,而后起身,将手里的香插入了香炉。 傅小官学着做了,红衣大祭司站在了香案前,口中高呼:“奠玉帛!” 神殿外数十黑衣祭祀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祭天所需的一应礼品,他们站在了文帝的身后。 有黑衣祭祀端来了一口金盆,盆里是烟雾袅袅的水。 文帝在盆里净手,那些黑衣祭祀一一的将祭品承给了文帝,他也将这些祭品一一的摆在了祭台上。 当所有玉帛摆放完毕,红衣大祭司又是一声高呼:“昊天大帝在上,武朝人皇求见,宣读祭天圣文,恭请昊天大帝垂听!” 太常寺卿双手高举着一张金色圣文恭敬的送到了文帝的面前,文帝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傅小官。 傅小官再次跪了下去,便听见文帝高声诵道:“人天子武长风,携长子武小官,恳请昊天上帝聆听……” 傅小官忽然感觉到地面有轻微震动,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其余人都没有异样,于是他又垂下头去。 “朕继位十载,励精图治,不敢惰惫,以求武朝百姓安居乐业,以求国家繁荣昌盛。” “……朕之长子武小官,流落民间十七载,体悟百姓之疾苦,深知盛世之不易。” “……武小官诗书满腹,有经天纬地之才。故,朕意册封其为太子,望昊天上帝垂怜,朕择日太庙祭祖,宣告天下!” 洋洋洒洒的祭天圣文宣读完毕,傅小官依然跪着,他的心里并没有默念求这昊天上帝保佑武朝国泰民安,而是在仔细的感受着来自远方的震动。 这种震动很轻微,若不是跪拜在地双手触摸着地面,极难感受得到。 当文帝将这篇圣文丢入了火中,当那火焰升腾的时候,当这神庙内外的神音再次响起,尤其是当那鼓声陡然敲响,傅小官忽然跳了起来—— 大地的震动变得更加强烈,而且隐隐有雷鸣之音响起! 雪崩! 他一把将文帝的手抓住,猛的向神庙外冲了出去,同时大吼了一声:“快跑!” 文帝豁然皱眉,虽说祭天仪式大致完成,可还差最后一项——他要跪拜昊天上帝,得昊天上帝之回应! 这傅小官在干什么? “你放手!” 傅小官心冷若冰,他从未有如此之慌张恐惧,哪怕在边城被北望川射了两箭,哪怕在镜湖山庄被十二高手围攻,他都没有此刻的绝望。 他深深明白雪崩的厉害,这是大自然之威力,非人力不可抵抗,哪怕是武圣在此,也不行! 就在他扯着文帝冲出神殿的时候,站在离落原上等候的所有人,此刻尽皆望向了远方的大雪山—— 日照金山! 大雪山上的云雾居然散去,她仿佛揭开了那神秘的面纱,露出了圣洁的姿颜。 人们震惊,然后欢呼,然后庆幸,觉得这就是上天之意志,想来里面的祭天大典已经完成,昊天上帝垂怜了人间。 大雪山的山腰处又起了云雾,可紧接着苏珏皱起了眉头——那不是云雾,那是雪雾! 他不知道这东西就是雪崩。 他愕然的看着,心里觉得有些不对,身边的人却在欢呼,可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然后便听见了轰鸣巨响!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雪崩 当剧烈的震动传来,这偌大的神庙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 它在颤栗,它在崩塌,它在撕裂! 傅小官抓住文帝,从高台飞了下去,他落在了地上,看着呆立的人群又是一声大吼:“快跑……!” 惊诧于此地的官员们此刻还傻乎乎的望着大雪山。 大雪山上雪雾弥漫,然后有惊天轰鸣响起,便见这山,仿佛塌了! 滚滚而来的厚重积雪携裹着巨石狂奔而下,小山般的巨型雪块在滚落中撞击,碎裂,声势却越来越大,整个山谷都在这一瞬间颤栗,扑腾而来的崩雪很快淹没了那神庙,然后倾泻在了这偌大的山谷中。 惶恐的人们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们向谷口狂奔,没命的跑,然而无人能够逃脱这雪崩的山呼海啸之势! 有人被巨石撞得血肉模糊。 有人被雪块削去了脑袋。 更多的人直接被势不可挡的雪活埋。 傅小官咬牙抓着文帝狂奔,两边特么的都是雪山,这怎么跑? 而更大的危险也在这一瞬间到来——因为大雪山的雪崩造成了左右雪山的连锁雪崩,这谷地里已经白茫茫一片,他连飞,都飞不出去! 他倾尽全力的在这雪雾中奔跑、飞跃,想要离得更远一点,想要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便在这时,那红衣大祭司的身影在雪雾中穿过,他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一把抓住了文帝。 他带着文帝冲天而起,可文帝却一声大吼:“放开我,带上我儿子!” 红衣大祭司微微一怔,文帝又道:“这是朕最后给你的旨意!” “陛下,臣,也不知道能不能逃得出去!” “尽人事,听天命!” “臣……遵旨!” 红衣大祭司又带着文帝落在了地上,他一手抓住傅小官,一手抓住了文帝。 他在雪雾中穿行,面色沉默如霜。 他尚未抵达谷口,两侧崩塌的雪峰轰然向他扑了过来。 他的眉间一蹙,身体在雪块巨石间挪腾跳跃,然而…… 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砰……!”的一声正中他的脑袋,一股鲜血冒出,他猛的挥手,将文帝和傅小官抛了出去。 他的身体落在了地上,瞬间便被奔涌而来的雪掩盖。 傅小官和文帝的身体飞到了谷口,落在了地上。 傅小官翻身爬起,再次抓住了文帝,可他却陡然停下了脚步,眼里一片绝望…… 前面的路,没了! 两侧崩塌的雪峰将这路口死死的堵住,凭着他傅小官的轻功,他根本无法飞得过去。 身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文帝从怀里取出了一方印章,交到了傅小官的手里。 “这是传国玉玺,你记住,不能死!” 我特么怎么能够不死? 这时候要这破东西有个屁用! 傅小官随手将这玉玺丢入了袖袋,惊慌四望,想要看见大师兄从天而降,然而,他看见的是两处的雪峰,再次崩塌而来。 他一咬牙,一把将文帝背在了背上,“抓紧我!” 他想要爬上这堵雪墙,然而…… 一方巨大的雪堆轰然冲撞到了他的背上,他狂喷一口鲜血,回头时便看见了文帝耷拉着的脑袋。 文帝的脸上居然带着笑意,他用最后一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叫我一声爹!” “……爹。” “嗯,记住……活下去。” 傅小官身子一松,文帝的双手已经离开了他的肩膀,他跌落在地上,双眼望着被雪雾遮掩的天空,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和遗憾,他安详的离去。 傅小官闭上了眼睛,银牙一咬,最后的一丝内力使了出来,他攀上了这堵雪墙,却不知道身后铺天盖地的雪流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冲来。 “砰……!” 傅小官被这这雪流击飞,他洒落漫天鲜血,噗的一声跌落在雪地里,然后…… 流淌而来的雪河,就这样将他掩埋。 进入大雪山的所有人,包括神庙里原本的祭祀们,没有一人活着逃出这场灾难。 当离落原上的血衣卫以及那些围观的百姓们看出异样的时候,雪崩已经停下,唯有雪雾依然弥漫。 …… …… 苏珏率先飞了过去,苏柔紧随其后。 三千血衣卫疯狂的抽打着马匹,马蹄声响彻偌大的离落高原。 有急报送入了宫中。 卓一行与南宫一羽震惊得差点晕厥。 “右相令:三万禁卫立刻快马前往大雪山!” “左相令:宫中所有太医,即刻快马前往大雪山!” “太后令:所有四品以上大臣入朝,聚华殿听候。” “太后令:关闭宫门,四方城门进驻一万血衣卫,观云城只可进不可出!” 一道道命令在极短的时间发了出去,皇城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萧杀,而所有的大臣们心里充满了惊惧。 这一消息并无法掩盖,观云城的百姓们在稍晚一点的时间便听到了风声,然后尽皆震骇,难以言语。 镜湖山庄。 苏苏陡然站起,手里的冰糖葫芦儿掉在了地上。 “二位姐姐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她长身而起,身法一展,从镜湖山庄消失不见。 南宫冬雪面色煞白,她看向了董书兰和虞问筠。 宁思颜此刻跑了进来,董书兰忽然对他说了一句:“麻烦宁公子驾车!” 宁思颜收敛了平日的懒散,他迅速的套好了马车,三个女子坐在了马车上,他手里缰绳一抖,四匹马拉的公主行辇飞快的驶出了镜湖山庄,往大雪山而去。 武灵儿骑着她的枣红马冲入了娘子军大营。 “上马,随我去!” 一千娘子军踏破了这观云城的沉默,在无数百姓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这一天,是武朝祭天大典。 这一天,原本承载着武朝黎明之希望。 这一天,是傅小官认祖归宗的前奏。 然而,就是在这一天,武朝的历史,就这样被改写。 冷宫中,萧氏听到了这一消息。 她来到了那小小的窗口,看着对面墙上盛开的野花。 “老太婆太狠毒,杀了我那儿子,这下可好,这皇室的血脉,可就这样断了。” “哎……果真是到头来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四卷终!】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他是我的男人 七月的傍晚暑热依然。 云娘煮了一碗去火的薄荷茶凉在了草庐里的小桌上。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坐在了门槛上。 她看着不远处的那田里,那个男人正戴着一顶草帽在给田里的禾苗浇水。 这是一个很有本事的男人,他来到这林家村已经有三个月的光景。 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却有一把子力气,还对农活很是精通,而且还识文断字,成了这林家村私塾里的教习。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的好男人,却不是她的。 云娘今年二十六,她曾经是娘子军里的一员,随着太平公主殿下也风光了那么两三年。 后来自然是因为年岁大了,得找个人家嫁掉,于是她嫁到了这林家村,丈夫是个秀才,原本也是那私塾的教习,却在去岁时候得了寒病死了,留下了一个女儿,而今才三岁。 犹记得是在四月十二的那个晚上,殿下居然单人一骑跑到了这里找到了她,丢给了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又丢给了她一大叠的银票,就说了三句话: “云娘,这是我的男人!” “你如果还记得昔日情谊,就帮我好生照顾他,他若醒来,万万不可告诉他是我将他送到这里来的。” “我随时会来,直到我怀上他的孩子!” 然后殿下又风风火火的骑着马跑了,给她这个寡妇丢下了一个精壮的男人! 当然,云娘没那胆子去打这个男人的主意,所以她请了大夫,精心的侍候着这个男人,直到三天过后他才悠悠醒来。 而后,他继续在床上躺了二十来天,然后下了床,却依然很是虚弱。 这个男人自然问起了为何会在此处,云娘给他的回答是:我在后山把你捡来的。 然后这个男人迷茫了一段时间,后面便什么都没有再问,言语极少,颇为沉默。 云娘大把的花着这些银子,买来了许多补品,直到五月中旬左右,这个男人那一身的伤才差不多痊愈。 也就在五月下旬至今,殿下来过了这里五次。 殿下来此,却没有和那男人直接见面,而是给了她一包药粉,那是迷、药,也是催、情之药! 所以那五个夜里自然发生了许多事,但是事后处理得极好,那男人根本不知道。 三天前的那个夜里殿下又来了,事后和云娘说了一番话: “他是我的男人!” “嗯,他是殿下的男人,云娘可没敢动半分心思。” 事实上云娘一直在想的是,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以太平公主之高贵身份,居然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求得那欢愉! “我只是想要怀上他的孩子……” 那夜月明,殿下的脸上泛着润红的光泽,“我怀上了,云娘,谢谢你,把这一段经历,彻底的忘记!” “云娘一定会忘记!” “想回娘子军吗?” “……曾经是想要回的,可自从生下了女儿,而今却是回不去了,就在这地方将女儿养大,终老此间吧。” “不,你带着女儿离开这里,这些银票你收着,足够你在任何地方安家,他走了之后你就离开,离得越远越好,找个连我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去过日子吧。” 说完这话,太平公主又一次给了她一把银票,然后离去,然后……云娘才知道曾经的娘子军首领,而今居然登基为帝! 她是武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皇帝! 她却在那男子身上借了种! 那男人,究竟是谁? 云娘从未曾问过,而那男子却对她说过,他说,他叫傅二代,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现在他已经完全好了,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呢? 他又会去哪里呢? …… 傅小官挽着裤脚,挑着水桶走回了这处草庐。 云娘那小女儿笑笑撒开两条小短腿便向傅小官跑去,“爸爸,爸爸,抱抱笑笑!” 云娘脸儿一红,傅小官放下水桶将笑笑抱在了怀里,举过头顶放在了肩上,“笑笑坐高高,坐的高,看得远。” “看你把她给惯得……”云娘起身走进屋子将那凉茶端了出来,“喝一口,去去暑气,我去做饭了。” “嗯。” 傅小官一手扶着肩膀上的笑笑,一手端着茶碗咕咚咕咚的一口灌下,对肩膀上的笑笑问道:“上午爸爸教你的字,可还记得?” “笑笑记得。” “下来,在地上写给爸爸看看。” 他将笑笑放在地上,笑笑捡了个木棍儿,就在地上写了起来。 “这是笑笑的笑字,这是林字,笑笑的名字叫林笑笑。” “笑笑真棒!” 傅小官在笑笑那粉嫩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云娘打了水出来,叫了他去洗了一把脸。 “今年这天雨水太少,河里的水都快见底了,若是再不下雨这庄稼可就要出大、麻烦……得打一口井,不能全靠天。” 云娘一怔,心想难不成你还要在这安家了不成? 你想安家我也不敢啊! “二代呀,我寻思……自己还有一些体己银子,笑笑眼见着长大了,这私塾里学不到多少知识。” 傅小官抬头看向了云娘,“你想要搬到上林镇去?” “还不知道,但是打算搬走,你……怎么打算?” “……” 傅小官的视线投向了远方,一晃三个多月过去,听说武灵儿于六月初一正式登基为帝,如此看来武朝的朝政并没有因为文帝的陨落而动荡。 有奚太后在,有卓一行和南宫一羽的辅佐,这武朝就动荡不到哪里去。 只是问筠书兰他们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消息,只怕会很是担心,而今身体基本上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该回虞朝去了——她们想来也应该回到了金陵。 至于武朝……就让灵儿去打理吧。 “既然你有这想法,我也该走了。” “你去哪里?”云娘好奇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笑了起来,“去虞朝。” 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面前,此刻仰着头泪汪汪看着他,“不要,笑笑不要爸爸走,爸爸留下来好不好,呜呜呜……” 云娘心里一声叹息垂下了头,这男人,若是自己的丈夫,那该有多好! 傅小官蹲了下来,用手擦去了笑笑小脸蛋上泪水,“笑笑,爸爸不骗你,爸爸真的要走了,你以后可得要听妈妈的话,记住爸爸对你讲的,你无论任何时候有任何困难,去虞朝临江的西山,大叫三声傅二代,就会有人带你到爸爸的身边!” 第三百八十九章 坚强的女人们 虞朝上京傅府。 明月高悬,陶然亭一盏灯笼亮着。 董书兰虞问筠和燕小楼三个女子坐在此间。 无人煮茶,就连话,也无人说起。 她们在观云城呆到了五月底,却没有等到关于傅小官的任何好消息。 那场大雪崩所掩埋的尸体几乎都已经找了出来,文帝死得很安详,可傅小官的尸体却没有看见——有人说那些尸体很多都被碾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别身份,言下之意自然是傅小官定然死了,可董书兰和虞问筠却绝不相信。 道院大师兄苏珏,三师姐苏柔,以及六师姐苏苏,他们至今还在那处寻觅。苏珏坚信傅小官没有死,而原因是在所有清理出来的遗物中,他没有看见傅小官随身所带的那把神器的弟弟! 而武朝的将士们也在掘地三尺的寻找着某个遗物,后来听闻,那是文帝带去祭天的传国玉玺! 没有传国玉玺,这帝王之位,便虚有其名! 所以,偌大的峡谷里,那些倾泻而下的不知道多少的雪,都被清理了出去,然而,他们依然没有找到传国玉玺,苏珏也没有找到那把神器。 这是支撑着董书兰和虞问筠活下去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只是,那地方的雪崩能把人给冲到哪里去呢? 那是一条峡谷,无论冲多远,始终都在峡谷之中,没可能冲到山那边去了。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一天的晚上,武灵儿在雪堆里正好刨出了傅小官,更没有人知道,她趁着那混乱,作出了一件胆大包天之事——在夜色中再次将傅小官绑在背上,骑马跑出了离落高原,跑去了高原下的那个小村庄。 她不是为了当这女皇,她仅仅是想要给傅小官生一个孩子! 正如那晚她背着傅小官往皇宫狂奔时候想的那样: 我不要这样的造化! 若这就是命——我就杀了这命! 若这就是天意——我就斩天一刀瞧瞧! 她用自己的行动去杀了这命,去斩了这天一刀! 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若是将傅小官接回来继承皇位,自己已经有了身孕,该怎么办? 她清楚知道这有违人伦,若是暴露,自己死了没关系,可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没了。 这万万不行! 傅小官之志她很清楚,只要她登基为帝,傅小官一定不会再来武朝。 所以,在老太后最终再无选择之后,她于六月初一匆匆登基,成为了武朝史上第一个女皇帝! 而就在六月初一的那个早上,南宫一羽去了一趟养心殿。 他搬了一把梯子,爬到了那扇匾上,后面果然有一个墨玉盒子。 他取出了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将里面的圣旨再次放了进去,将这盒子依然放在了那牌匾之后,悄然离去。 这个东西,这件事情,这天底下而今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不想说出来,他要将这事彻底的烂在心底! …… …… “我们都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他一定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 董书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明日起,小楼负责打理挺美的生意,我去看看余福楼的建设情况,那两处楼可是他从施阀手里抢来的,他说要将那两处楼建成最大的商业中心,希望他回来的时候那两处楼正是他想要看见的样子。” 燕小楼坚定的点了点头,虞问筠问了一句:“我呢?” “你派一些信得过的人去观云城。” “还去?” “为什么不去?镜湖山庄依然是我们的家!而且洒金大道买下来的那三处铺子得要打理,上官冬雪带我们去看过的城外的那处院子,可是规划为亵衣作坊,得从我们上京作坊里挑一些好手去那地方建立新的作坊。” 虞问筠也点了点头,“好,明天一早我就去办这事情。” “我恐怕会离开上京一段时间,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俩了。” 燕小楼问道:“姐姐去哪里?” 董书兰淡淡一笑,“临江,西山才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产业,我得亲自去瞧瞧。” 而今关于傅小官失踪在观云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虞朝。 虽然百姓们可能并不知道,但虞朝庙堂上许多的官员们都已知道了这一消息。 有人为之惋惜,有人暗自欢喜。 但所有人,包括宣帝和尚皇后,都认为傅小官已经死了。 那样的一场大灾难,没有任何一个人活着出来,傅小官又怎可能例外? 而随之传到虞朝的消息便是太平公主于六月初一登基为帝,并未改年号,依然沿用文历,以祭奠文帝之丰功伟绩。 蝶仪宫。 尚皇后安坐在茶台煮茶,宣帝却站在窗前。 “这便是祸福无常。”宣帝极为感叹的说了一句,回想起傅小官从临江一路走来,却没有人能够料到这一走,却走向了死亡。 “所以傅大官曾经说,就让他在临江当一个小地主,比什么都好。可惜……文帝的一番心血,反倒是害了他。” 尚皇后沉默两息,说道:“说来……若不是他忽然开了窍,成了临江大才子,然后名动上京,文帝也不会动那番心思,这着实是祸福无常。” “现在九公主怎么办?” “……问筠回来之后哭了一天一夜,而后每日里依然以泪洗面,她用情太深,这事儿只能让时间将傅小官留在她脑子里的那些记忆慢慢磨灭。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会刺激到她。” “好!”宣帝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茶台坐了下来,“问道跑哪里去了?” “问道在知道傅小官的消息之后也很难受,估计又是去了兰庭集。” “朕刚才在想,祸福无常,朕之大虞,也该立太子了。” 尚皇后微微一怔,她斟了一杯茶递给了宣帝,缓缓抬头,说道:“这是国是,臣妾不会提出任何建议。” “这也是家事,皇后啊,你想想,文帝为了傅小官继位,借着萧氏的刀杀了二皇子。而奚太后更是厉害,居然直接砍了大皇子,若非神庙变故,傅小官就算再不想当皇帝,他也必须去那位置坐着。” “朕无法做到像文帝那样冷酷,但朕的意思是……封四皇子为谨王,封地西荒之西戎府!” 第三百九十章 归途 天光微青,山腰处的这草庐顶上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 傅小官没有去锻炼,他在厨房煮饭。 熬一锅粥,蒸几个白面馒头,再煎三个蛋,不,煎两个蛋,笑笑要吃水煮蛋。 他熟练的忙前忙后,浑然没注意云娘正依在那柴门上,很是认真的看着他。 这是傅小官来到这里三个多月第一次做饭,可那动作却未显生疏,反而看上去行云流水极其麻溜还很有美感—— 这不是某个权贵大阀家的公子! 这甚至不像一个真正的文人。 可女皇陛下为什么会借了他的种? 云娘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认为这人恐怕有她不知道的独特之处。 她走了进去,傅小官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笑意,语气随和得像多年的老夫妻:“起来了?我想着你带孩子不容易,多睡一会,这厨房里的事我挺拿手的,就为你和笑笑做一顿早餐吧。” “你要走了?” “嗯,呆会吃了就动身……笑笑若是没醒就别叫她,免得伤情。” 云娘走了进去,坐在了灶台前烧着火,低声说道:“你的衣服烂得太厉害,没法缝补,所以我给你买了两身。另外就是你的那些东西就放在进门左手的第三个柜子里,你记得带上,你身上没有银子,呆会我给你一些当做盘缠……” 灶里的火焰映红了云娘的脸,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此去虞朝三千余里,要不你试试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同行的商队?” 傅小官揉着面,笑道:“莫要说这镇子上,就是县里只怕也没有去往虞朝的商队,云娘啊……” “嗯?” “这里距离繁宁城有多远?” “大致百余里吧。” “哦,倒不是很远。” 傅小官继续揉着面,云娘很想多给他一些银子让他买一匹马,可自己住在这样的草庐里,若是拿出上百两的银票……这怎么说得过去? 所以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就给他三两银子吧,他一个大男人,总没可能饿死在路上。 饭已熟,白面馒头也蒸好了,天色才刚刚开了少许,下面村子里才传来第一声鸡鸣,笑笑自然没有醒来。 傅小官和云娘两人坐在桌前沉默的用过了早餐,云娘收拾了碗筷,傅小官去了云娘住的那个房间,看了看笑笑,在笑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去了自己的那处偏房。 床上放着两身崭新的麻布短衫,另外就是一个褡裢。 他打开了那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他的东西——只有两样,那把枪,和那块黝黑的传国玉玺。 因为那天去祭拜天神,他没有带上银票,所以一两银子都没有。 他换上了短衫,将剩下的东西装入了褡裢,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自己住了三个多月的这间小屋子,裂开嘴笑了起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其实,这陋室住起来并不舒服。 说这话,有点违心。 他走到了大门口,云娘正在这里,递给他了三两银子,“多的没有,所以这一路你还得想办法赚一些银子。” 傅小官没有矫情,他接了过来,指了指外面的稻田,“你若是要搬走就趁早,那些庄稼就别去侍候了,今年这年逢恐怕不好,若是手有余钱,记得早些屯一些粮食,恐怕会涨价。” “嗯。” “另外就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大致在哪里落脚?我回了虞朝安顿好之后,如果方便也好叫人来看看你和笑笑。” 按照女皇陛下的意思,自己是不能告诉这傅二代自己的下落的,可云娘想着笑笑叫了他三个月爸爸的份上,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大致会去繁宁城,那我还有一个亲戚,虽然帮衬不了我什么,至少还有个走动的地方。” “好,我记住了,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再见!” “嗯,再见!” 傅小官沿着这乡间小路大步而去,云娘目送着他离开,便是在千里之外。 …… …… 边城。 来时春雨,归时盛夏,唯一相同的都是在暮时抵达。 傅小官径直去了七步巷子,苏墨早已和桃花姑娘去了道院,也不知道她那爷爷是否还在那片桃林里。 他来到了这片桃林,桃树上的桃子长得不太好,稀稀落落每棵树上只有那么三五个,地上倒是落了许多,这分明是早已无人打理浇灌,才变成了而今这番模样。 他走入了桃园,来到了那栋小楼前。 小楼依旧在,似待故人归。 院子里的那处被苏墨撞塌了的亭子重新建了起来,然而里里外外都落满了灰尘。 小楼同样如此,唯一的住客恐怕就是屋檐下那一窝叽叽喳喳的小燕子。 傅小官走了上去,门没有上锁,他推开门,落下一头的灰尘。 里面的布置和曾经没什么两样,想来以晏桃花家的身世,也未曾将这地方放在心里。 他在每个房间都看了看,然后开始收拾这屋子。 他从厨房取了桶,在那亭子后面的水井了提了两桶水,取了一张旧毛巾,将床上的竹席先擦拭干净。 而后他又将厨房和这厅堂收拾了出来,直到天色已晚,他独自一人上了后院的山。 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回到了这处院子,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和两只兔子——本以为能够猎到山羊,却连羊毛都没见到一根。 他熟练的处理着这些野味,又一个时辰之后,他搬了一把凉椅躺在了亭子下,用那把匕首切着烤熟的野鸡慢慢的吃着。 这一路而来花费了他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他在繁宁城当了五天厨子,赚了二两银子——老板娘很是大方,也不知道是欣赏他这个人还是欣赏他的手艺。 然后一路他当过挑夫,干过保镖,还在一处酒坊里酿了三天的酒。 到了边城,他的褡裢里居然多了三两银子。 这让他颇为自豪,觉得这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真正赚到的钱——见到了书兰他们,可不能将这六两银子给交出去。 想到了董书兰虞问筠和燕小楼,他裂开嘴自个笑了起来。 她们在干什么呢? 她们会不会悲伤落泪? 会不会在这样的夜晚想着生死不知的他? 原本还打算在这边城小住几日,这一刻,他忽然归心似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新的西山 临江,西山别院。 董书兰来到这里已经整整十五天。 她去了那些田间地里,见过了几乎所有的佃户人家,也在王二的家里吃过一顿饭。 她去看过了那个叫红薯的东西,这东西长势极好,牵着长长的藤,王二一直很好奇这东西究竟会长出个什么玩意,究竟产量能够有多少,是不是像少爷在那信里说的那般神奇。 春秀带回来的那一麻袋红薯,他按照傅小官写的法子育了苗,然后发现这一扦插下去,居然插了足足十余亩的土地! 虽然少爷叫春秀带了话,这东西所占的土地会另外给他补贴,可若是这东西的产量不高,或者长出来的果实没啥用处,少爷岂不是亏了? 所以他将这十余亩红薯侍候的极好,所希望的当然是少爷回来之后看到能够满意。 少奶奶这次来了,说少爷很忙,无法抽身,这在西山所有的人听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唯有春秀,她的心里却很是不安。 她想问问少奶奶,但她懂得规矩,董少奶奶可是个极为认真的人,既然她说了少爷很忙,自己可就没那资格去质问。 春秀的不安来自于每个夜里少奶奶的那扇窗。 少奶奶就住在少爷的房间里,那扇窗前的灯在夜里熄得很晚很晚。 若说是少奶奶在查看那些账目,第二日春秀去收拾少奶奶的房间时候,却看见那些账册的纸分明有着泪湿过的痕迹。 家主至今未归,少爷至今也没见回来,少奶奶又哭过……春秀便愈发有了不好的预感——老爷少爷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少奶奶第二日又会很早起床,她会在这院子里里外外散步,看似漫无目的,可春秀却又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少奶奶所行,似乎正是以前少爷晨练时候经过的路线。 难不成真的是少爷出了什么事? 夜又深,春秀抬眼看着对面二楼窗前依然亮着的灯,想了想,向厨房走去。 少奶奶这才来半个月的时间,却已经清减了许多,得给少奶奶做点宵夜,自己似乎变得有些懒了,可不能这样,春秀告诫着自己,得像以前侍候少爷一般去侍候好少奶奶才行。 董书兰坐在窗下的书桌前。 她确实在看着西山的账册。 今岁的小麦已经入了仓,除去税赋,收成和去岁没有多少差别。 这些小麦她没打算再卖,虽然临江的三大粮商来这里找过她两次,她依然拒绝,因为这东西可以酿酒! 而酒的价值远远高于售卖小麦的利润。 她去过了西山酒坊,也去过了香水作坊,以及香皂肥皂和造纸的作坊,她做了一件事——将所有作坊里的工人,悉数变为了傅府的家奴! 当然,付出的代价是给了这些工人们更高的报酬,并允许他们的子女能够在西山书院读书。 西山书院在年初的时候就开了起来,里面的夫子却有些随意,请的都是西山人里面的那些能够识文断字的老者。 这在董书兰看来仅仅是能够教习这些孩子们识字罢了,距离真正的书院相去实在太远,也远远达不到傅小官曾经说起的要求。 所以她决定修书一封给秦老,倒不是请秦老来这地方教习这些小孩儿,而是请秦老出面帮她找一些好点的教习,薪酬当然比金陵高很多。 傅家不缺银子! 从武朝回到金陵之后,尚皇后叫了她和问筠去蝶仪宫,亲手将施阀原本的所有产业都交到了她们的手里,那是一笔极其庞大的财富,足以抵消傅府送去东边的粮和那数十门红衣大炮。 瑶县她还没空去,但从账册上看,瑶县的支出已经达到了顶峰,这意味着在瑶县设立的那些作坊建设筹备已经基本完成。 估计开工也就在近日,得抽个时间去瞧瞧。 虽然瑶县的县令是燕熙文,可董书兰依然觉得需要亲自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凤临山里也还没去。 对于凤临山里的了解她依然是通过账目。 那地方吞下了极多的银子,而今唯一的产出就是红衣大炮。 傅小官曾经对她说过,凤临山不要计较产出,它具有更重要的意义,董书兰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义,直到在西山研究院里见到了秦成业,她才明白凤临山之铁,天下无双! 武朝的冶铁工业算是顶尖的存在,而凤临山的铁,秦成业拍着胸脯向她保证,比武朝之铁更胜两成! 所以红衣大炮不会炸膛,而工部却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 秦成业说凤临山里不仅仅有大炮制作局,还有兵器盔甲的制作局。 董书兰到这时也才知道傅小官拥有一支四千人的团练队伍,这支队伍按照秦成业所言简直是天下无敌! 他们有坚甲利刃,而今唯独缺了燧发枪。 这个东西已经经过了上百次的实验,而今距离定型量产就在咫尺之间。 凤临山里燧发枪的制作局已经建成,就等着研究院完善之后的图纸便能够量产。 所以……傅小官捣鼓这些东西是想要干什么? 董书兰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的皎洁月光,心想若是他在这里,若是他知道了而今西山的消息,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他曾经说要去平陵剿匪。 他在南部边军和虞春秋说的那些山地作战的事儿,以前自己完全听不明白,而今看来这一切都是他早已设计好的。 去岁五月,就在这西山别院,那是自己第一次认真的看过傅小官。 而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又三个月,自己对他的了解仿佛依然是冰山一角。 秦成业对他的佩服简直是五体投地,傅府所有的佃户对他之尊敬无人能及,更不用说他在寒灵寺所作的那些诗词文章,而今早已传遍天下,偌大虞朝,无不对他仰慕有加。 可是……他的人呢? 你在哪呢? 若是不去武朝该有多好? 我们应该已经成了亲,说不定已经怀上了孩子。 你每日里去上朝,我每日里为你整理好衣裳,做好饭菜等你回家,多好!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滴落了下来,春秀端着一碗荷包蛋正好走了进来。 “……少奶奶!” “哦,没事,想起了一些事情。” “少奶奶请用点宵夜。” “春秀,” “嗯。” “你会想少爷吗?” “……奴婢不敢!” 第三百九十二章 地主婆 这个夜里原本有明月高悬,可到了后半夜却忽然雷声轰鸣,然后下起了雨来。 董书兰一大早便醒来,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就又躺回了床上。 这些日子实在太累,心想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就再多睡一会。 明明很困,可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又难以入眠。 她终究还是爬了起来,对着那铜镜粗粗的梳理了一下头发,打开了门,一股润湿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燥味儿,也带着这院子里那颗大榕树的清香味儿。 她依着围栏,看着瓢泼的暴雨,看着这暴雨激荡起的水气如雾一般的飘荡,忽然想起他极为重视的傅二代。 而今已是八月初二,稻子就快成熟了。 她去过那一片稻田,那一片稻田在王二王强的精心侍候下长势极好。 王强说,这就是少爷所说的傅二代。 董书兰不懂,王二从隔壁田里拔了一株稻穗,两相对比,董书兰明白了——这傅二代的稻穗明显比另一株更长更大更饱满。 王二这老农的脸上洋溢着浓烈的兴奋,他说明年,明年这傅二代的种子就能够在西山全面种植,少爷的意思是从此之后,这西山的所有田庄,就只做这一件事——育种! 明年就是傅三代,这些种子以后会种在虞朝的大江南北,从此之后,谷物的产量比之以往便至少可以提高两倍! 董书兰依着围栏看着这烟雨笑了起来。 仿佛傅小官就在身边。 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他是我的男人! 她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我的男人,你在哪里呢? 傅二代眼见着就要丰收,可别被这暴雨给打坏了,你既然不在,我便去看看。 她转身下楼,在一楼的房间里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篷,她向雨中走去,惊得春秀慌忙跟了出去。 …… …… 董书兰和春秀一前一后的穿过了白水河,来到了那片田边,便看见王二王强此刻正在田边忙碌着什么。 她们走了过去,王二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慌忙说道:“少奶奶快快回去,这雨太大,您可别染了风寒,您放心,这里有我们父子俩守着,绝对不会出问题。” 董书兰展颜一笑:“我可没你们想的那般精贵,少爷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她向这片田扫了一眼,“而今少爷还没有回来,这可是他的心血,我倒不是不放心,就是想来瞧瞧……你们掘开这田埂是干啥?” 王二撩起汗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道:“回少奶奶,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得将这田里的水放掉,不然这稻子倒在水里可就麻烦了。” “哦……”董书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她脱下了鞋子,挽起了裤管,春秀连忙将她拉住,“少奶奶,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我都说过了,他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只是没有他做得那么好罢了。” 春秀和王二王强怔怔的看着,便看见少奶奶赤着脚下了田。 她将被雨打倒的稻谷一株株的扶了起来,动作虽然笨拙,可她却做得极有耐心。 春秀的眼圈儿顿时红了,泪珠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也脱下了鞋袜,下了田,默默的做着和少奶奶一样的事情。 董书兰这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下田。 她的内心很平静,觉得这就是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因为她心里想的是他去年在暴风雨中也是这样下到田里的。 他说人无高低贵贱之分,他说这些农人才是这天下人的衣食父母。 他说的对,正是如王二王强他们这般朴实的农人,才养育了偌大虞朝的千千万万的人。 她埋头干活,没有发现这田里来了许多的农人。 他们几乎都是这王家村的人,他们受了少爷的恩惠,而今少奶奶居然在这暴雨中跑来侍候这片田地,简直是打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片田可是少爷的心头肉,西山的希望,自己居然来的比少奶奶还要晚——这哪里对得住少爷啊! 倒下的稻谷并不多,当董书兰觉得腰有些酸的时候她直起了身子,这才发现这片稻田里居然有十余个农人。 王二对春秀使了个眼色,春秀扶着董书兰说道:“少奶奶您看,这活儿算是完成了,上去吧。” “嗯。” 当董书兰向田埂走去的时候,这暴雨中又走来了两个人。 他们不是这王家村的村民,其中一个居然是瑶县的县令燕熙文! 此刻燕熙文站在了田边,他愕然的看着暴雨中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难以置信的擦了擦眼睛,董书兰正好抬头,于是他看见了那顶斗笠下的那张依然绝色的脸! 董书兰颇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燕熙文会来,原本打算再过两日去瑶县见见他的。 她展颜一笑,上了田埂,“怎的?又没刮风,难不成这暴雨把燕大县令给冲这地儿来了?” 燕熙文一声苦笑,摇了摇头,“这便是夫唱妇随?” “你别说,还真是。” 她来到田边的一汪小水塘旁洗了洗脚,就这样湿哒哒将鞋袜穿上,转身对王二吩咐了一句:“这里可就拜托你们了。” 王二连忙回道:“少奶奶可莫要这样说,这些是我们的本分。” “有朋自远方来,我先回去,若是有什么困难事儿你记得到别院来给我说一嘴。” 董书兰在前面走,燕熙文在后面跟,燕熙文的身后是一位老者,正是他去岁上任的时候家里给他的管家兼参谋。 燕熙文看着董书兰的背影思虑万千,这个金陵的绝色才女,本该如那笼中的金丝雀儿,却活生生被傅小官给带偏了。她居然下田干起了农活,这事儿若是与上京的那些纨绔、那些眼比天高的学子们说起,他们肯定是不信的。 自己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被折磨得彻底变了个模样,这是因为官场的水太浑浊,也是因为自己想要作出一番成绩。 可董书兰下田…… 你这怕不是在作秀? 可董书兰那淡定的模样又不像,难不成她也像傅小官那样想要当个地主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两笔生意 西山别院凉亭里。 董书兰沐浴更衣之后来到了这里。 燕熙文煮着一壶茶,春秀为董书兰送来了一碗姜汤。 “我听西山快运的人说你来了西山,心想傅兄……你恐怕是知道傅兄的消息的,我就想问问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董书兰喝了一口姜汤,笑道:“怎的?他不回来难不成我这个少奶奶就处理不了那些事儿了?” 燕熙文尴尬一笑,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当年你可就是上京城鼎鼎有名的大才女大能人……你恐怕不知道你在学宫的学子中还有一番评语。” “说来听听。” “他们说,你若身为男儿,你父亲那户部尚书之职,恐怕会落在你的身上。” 董书兰抿嘴儿一笑,摇了摇头,“武朝那武灵儿还可以登基为帝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女皇,我身为女儿身难不成就做不得那户部尚书了?” “那可不一样,若不是文帝的儿子……”燕熙文就此打住,他本想说若不是文帝的儿子死绝了,才猛然想起傅小官可也是文帝的儿子,而傅小官究竟死还是没死,而今却是两可之说。 武朝已经宣布了傅小官的死讯,这是女皇亲自下的旨意! 但虞朝的人似乎难以接受傅小官死在了大雪山下,而今无论是宣帝尚皇后,还是他的爷爷燕北溪,都闭口不提此事。 对于燕熙文来讲,他当然希望傅小官活着,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仰仗傅小官助他一臂之力——比如正在筹建的瑶县码头。 “傅兄前次有带信给我,说是要将瑶县那码头扩大,要造一处船坞,这船坞我专门去咨询过船匠,如果是三桅帆船,这船坞就不需要太大,可傅兄说的意思是舰船……” 燕熙文看向了董书兰,“舰船这个东西虞朝可没有啊,我不知道该怎么个弄法,所以想问问你他的消息。” 董书兰一听,也是一脸懵逼。 这事儿傅小官未曾说过,她也不知道舰船生得是什么模样,所以她放下姜茶碗,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这事恐怕你得再等一段时间。” 既然董书兰没有提傅小官,燕熙文也没有追问,只是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看来傅小官当真是出事了,否则董书兰怎可能来到西山,她又怎可能下到田间。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陛下的婚书,这事儿燕熙文知道,因为他那堂妹燕小楼也是傅小官的未婚妻之一。 若是傅小官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董书兰就铁了心这样孤零零为他守着这份产业守一辈子? 对此,燕熙文没有去劝导,因为他知道董书兰是个什么样的人。 “瑶县你家的那几处产业已经步入了正轨,可是摇钱树啊,一家伙便解决我瑶县的财税问题,你没打算去看看?” “计划的是三日之后去瞧瞧,现在得看看这天气……” 董书兰忽然眼睛一亮,她看向燕熙文,说道:“我相公又弄了一点好东西,可是关于民生的,你有没有兴趣?” 燕熙文当然有兴趣,他是最明白傅小官捣鼓的那些东西的好,所以他连忙点了点头,笑道:“毕竟我们是同窗,再说,我可真的是暗恋了你好多年,这有了好东西,当然得先给我那地方用用。” 董书兰瞪了燕熙文一眼,“刚才那片田,就是我相公捣鼓的新的稻种。这么给你说吧,这一亩田的产量,至少是以往的一倍!” 燕熙文大惊,“这没可能!” “有没有可能这没关系,我想告诉你的是,瑶县虽然有我家很多田地,但官田也不少。我们可以签订合约,若是我家的稻种达不到以往的两倍,我分文不取,若是达到了两倍,这稻种的价格一斤两百文,你可能接受?” 燕熙文吓了一跳,“你这简直是在敲诈我啊!稻谷一斤不超过十二文,你卖我两百文……这分明是抢啊!” 董书兰笑了起来,“我给你算算这个账,一亩田平均的收成在两石也就是两百四十斤左右,如果用了我家的稻种,就至少达到了四百八十斤!” “稻谷就按一斤十二文计,五百斤稻谷就是六千文钱。而一亩田仅仅需要五斤谷种,也才一千文钱,而收益则达到了五千文。” “再算算以往的谷种,一亩田产出两百四十斤,合计产出仅仅两千八百文,就算不计稻种的成本,一个收益五千四百文,另一个收益两千八百文……我卖你便宜了!” 燕熙文一听,抬头看向了站在他身侧的那老管家,老管家却皱着眉头难以相信。 他又看向了董书兰,问道:“当真能产出五百斤左右?” “白纸黑字写成合约,大家签字盖章的堂堂正正生意,我都不怕白送,你还怕个什么?” “成交!等我回去就理个合约,你来瑶县的时候咱们就签了!” “成,另外……我相公还有一个神奇的东西,你连见都没有见过,想不想也在你那瑶县先行种植?” 燕熙文就觉得奇怪了,这傅小官究竟是个什么人啊?为什么就他能够捣鼓出这些新鲜玩意儿呢? “当然想,你说说看。” “那玩意儿叫红薯,种在地里,不挑地,哪怕最贫瘠的地它也能生长,而且这产量……据我相公说,亩产可以达到……两千斤以上!” 其实当时傅小官说这玩意如果土质好一点,亩产可以五千斤以上,董书兰担心莫要吓着了燕熙文,她便说的保守了很多,可这依然吓着了燕熙文! “亩产两千斤?”燕熙文瞪大了眼睛,“这东西可能当粮食果腹?” “当然能够,我尝过,这东西软软糯糯很是香甜,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喜欢吃。” “能否给我尝尝?” “现在可没有了,都育成了种,相公说大致在十月左右成熟,到时候我着人送一些给你。” “好不好栽种?” “这个我不知道,想来不会麻烦到哪里去,到时我可以提供给你技术指导的人呀,不过得你给他开工资才行。” “说吧,这东西又是什么价?” 董书兰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卖啊,所以她想了想,“这个不急,再过些日子吧。” 燕熙文以为董书兰肯定吊着他的胃口到时候卖一个高价。 而事实是董书兰希望傅小官能够回来,她是真不知道这东西该卖个什么价。 此刻傅小官正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到了江南西道的宣州。 他选择了走水路,在宣州登船,沿长江而上,大致十余日便可抵达临江。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又到一年中秋时 金陵也有雨。 只是这雨来得更温柔一些。 傅府陶然亭的屋檐下水珠儿渐渐串成了雨帘,虞问筠和燕小楼坐在这亭子里,看着雨帘外烟波浩渺的玄武湖。 “书兰姐姐去了西山而今已经半月,也不知道她在那里怎么样,问筠姐,我、我也想去西山看看。” 虞问筠一声叹息,“我也想去呀,只是……” 燕小楼咬了咬嘴唇,心里一狠,“姐姐,这上京的生意一切正常,我没心思呆在这里,莫如我们明天就走?” “可他若是直接回了金陵怎么办?” 燕小楼仔细的想了想,说道:“既然武灵儿登基为帝,夫君就肯定不会回到观云城,因为他并不想当那皇帝。而他是文帝儿子这事儿已经成了事实,所以我想他一定会隐姓埋名先躲一段时间,等武灵儿将那位置坐稳之后,他才会出来,否则便会导致武朝之朝局不稳。” “既然他要隐姓埋名,那肯定不能到这金陵来,金陵认识他的人太多,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武朝,那就非他所愿了。” 燕小楼眼睛闪闪发光,“所以夫君若是回来,就一定会悄悄的去西山,甚至连临江他都不会去!” 虞问筠一怔,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这小妮子脑袋瓜子也挺厉害的呀。 “行,那我们明天就走!” …… 宣历九年八月十五。 又到一年中秋时。 傅小官音信全无,但这中秋却还是得要过的。 未央湖的兰庭集依然要在今夜举办一场中秋诗会,只是去岁的五名大儒今年却少了一位——秦秉中秦老居然又去了临江,却不是去临江书院,而是去了西山书院。 这个书院的名字没有人听过,而后才知道原来是傅小官在西山创办。 而今傅小官英年早逝的消息已经传遍金陵,秦老居然为了傅小官之遗愿而放下了继续为圣学作纾著这一伟大行为,着实令许多人佩服。 于是随着他去西山书院的还有六位稷下学宫退休的教习。 上官文修早早来到了兰庭集,他站在千碑石的下面,静静的看着那首《水调歌头》。 世间再无傅小官,谁能水调唱歌头! 或许是为了缅怀傅小官之才华,今年的兰庭集来的人居然比以往更多一些。 当然绝大多数是学宫的学子们,他们以兰庭诗社的秦文哲等人为首,也静静的站在那些千碑石下,看着傅小官留在这上面的诗词文章。 “我想好了,我要去西山。” 秦文哲转过身面对着这群学子:“而今陛下正在推行恩师之策,我就也去西山书院教书,把老师传授给我的那些关于经济的道理,教给那些孩子们。虽然那些道理我仅仅懂得皮毛,可正如恩师所言,这便是一种理念,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陈束站了出来,“我也去,这学宫没有办法开设格物学了,或许西山研究院能够给我一些启迪。” “我也去!”上官淼一脸严肃的说道:“听闻恩师在西山有一支团练,我去帮恩师训练一番这支团练!” 秦文哲的这一番话,引来了数十个学子的响应,他们都是随傅小官去参加文会的少年,他们中许多人都将参加明年的秋闱,但是他们放弃了,为的是心中那尚不明确的理想。 而他们这一动向在稷下学宫引起了悍然大波,许多的学子开始思考,思考而今陛下的新政,思考读书除了入朝为官还能做些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 傅小官在那一百个学子心里点燃的星星之火,就这样传播开去,只是这时候这星火还稀稀落落,根本看不到燎原的希望。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这是一个万家团聚的时候。 临江傅府此刻也正在团聚,只是这团聚的气氛很是诡异。 傅大官一去数月都没有回来,甚至连信都没有一封!而且还带走了府上几乎所有的现银! 去岁时候他纳的五个妾,而今一个个都顶着大肚子,眼见着就要生产。 可她们的男人不见了! 她们的男人的那个儿子也死了! 这傅家……难不成要倒了? 所以借着这中秋之夜,齐氏以二夫人的身份召集了另外五个夫人,想要聊聊这未来该怎么办。 傅小官死了,曾经以为自己那女儿傅小曦能够过上公主般的生活,而今看来可就成了一个笑话。 “诸位妹妹,虽然平日里大家面上还过得去,其实私底下谁也不待见谁。我既然比你们早进这门,今儿就想对诸位妹妹说说心里的话儿。” 齐氏扫了一眼这五个大肚子的女人,“老爷这一去,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里渺无音讯,而这府上的银钱原本就是老爷一手掌握,你我都无权经手。但现在我想给你们说的是,府上的现银,仅仅能够维持月余。” 五房夫人一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问了一句:“钱呢?” 齐氏呵呵一笑,“我也是在上月底的时候才知道,老爷带走了现银一百六十万两!” “嘶……!” 五房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夫人问道:“难不成老爷是去平陵曲邑二县投资建了作坊?” “建什么作坊,老爷去的方向是武朝!” 五房夫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傅小官是文帝儿子这件事,而今恐怕全天下都知道。 傅小官是老爷的心头肉,这房间里的六个女人也都知道。 那么老爷带着一百六十万两银票跑去了武朝……那些银子肯定就是送给傅小官的——她们就不明白了,傅小官并不是老爷的亲儿子,徐云清可是给老爷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老爷为啥还带着这么大一笔银子跑去武朝呢? 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四娘拍了拍胸口,“还好家里的田地和那些产业还在,凭着这些收入,日子倒是不会受到影响。” 齐氏看向了四夫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你在这府上养胎,恐怕不知道傅小官的未婚妻董书兰早已到了西山!” “傅小官都死了,她来西山干什么?” “听说,她去了西山所有的作坊,也和所有的佃户见过面,前些日子她还去了瑶县。而今西山所有产业的账簿,都在董书兰的手里,你们说,她来西山干什么?” 第三百九十五章 终究要面对 “你们说,她来西山干什么?” 齐氏这一番话问的五房夫人哑口无言。 董书兰此举,自然是接管西山,无论是那些作坊还是那些田地! “她和小官又没有成亲,连订婚这一事都因为太后仙去而耽搁了……她是以什么身份去接管西山的?” “以傅家少奶奶的身份!” 所有人再次惊讶,“可她并未曾入傅家的门!” 齐氏笑了起来,“所以我也纳闷了,这是什么道理?老爷在家,不准我等过问所有事情,这是有老爷在操持一切。而今老爷还没回来,这傅府的命脉凭什么掌握在董书兰这个外人的手里?” “所以二姐的意思是?” 齐氏沉默片刻,“你们都是要生产的人了,就好生呆在府上待产吧,明儿我去一趟西山,见见这个董书兰!” 曲玲珑忽然一笑,“我倒是认为请董书兰来一趟临江更好,毕竟我们也想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若是她说不出一个道理……这里里外外的生意,在老爷没有回来之前,也应该我们六人共同商议打理,各位姐姐觉得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这话当然更有道理,谁知道齐氏跑去西山会和董书兰聊些什么呢? 她们此刻的心里可并不安稳,傅大官半年没有消息,傅小官又死了,若是傅大官也有个三长两短,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显然已经来不及,可若是真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这傅家的财产可依然庞大。 齐氏没有料到老七出了这么个主意,她淡淡一笑,“既然你们不放心,也行,那明儿个我就遣人去西山请了董书兰,到时候一起喝喝茶,把这事儿说个明白。”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毕竟不是傅家的媳妇,再说……傅小官也不是老爷的儿子呀,就算她嫁给了傅小官,和这傅府又有什么关系?她应该去武朝才对的!” 这话是三房说的,极有道理,其余几个女人细细一想,还当真是这样。 所以这傅府偌大的家业,可就看谁能够生个儿子出来了! 老二齐氏已经没了机会,那么剩下的这五个,可就得看这肚子争不争气了! …… …… 西山别院。 院子里的大榕树上挂着一盏灯笼。 董书兰虞问筠和燕小楼此刻就坐在这凉亭里。 桌旁放着一箱西山天醇,桌上是几个佐酒的凉菜。 董书兰给虞问筠和燕小楼倒上了酒,说道:“目前家里的产业大致就是这样,入了皇商的那些东西还有两笔款没有回来,合计是六万三千两。瑶县一共有六处工坊,规模和这里的不相上下。瑶县所有作坊的产出我打算全部销往武朝的观云城,我二哥上个月就到了那里,来信说已经和南宫冬雪交接好了。” “这样一来,虞朝的供应就依然不足,所有我打算明天再去一趟瑶县,得再多布置一些作坊。我手里而今还剩下九十六万七千两银子,我打算是花一部分在酿酒和香皂肥皂这两个作坊上。” “香水因为原料的原因,有西山和瑶县两处作坊就已经不足供应,来年得加大种花的力度。其实这里面香水的利润最高,可惜布局晚了一点。” “今岁收入的小麦我一颗都没有卖,但是接下来收入的稻谷,除了酿酒和日常所需,我打算全部卖掉。” 虞问筠在这里打断了一次,问了一句为什么。 董书兰举起酒杯,三个女人喝了一杯,她笑道:“因为明年,除了培育傅三代所需的田庄之外,其余所有的田庄,都将要播种傅二代!” 燕小楼听得云里雾里,但虞问筠是知道这事儿的,所有她眼睛一亮,“真能够有那么高的产量?” “嗯!”董书兰一边斟酒一边说道:“你们来之前,我特意的去对比过了,确确实实比以往的产出高了至少一倍!” 燕小楼愕然一惊,“这么厉害?” “当然,相公就是有这么厉害!” “所有明年的粮食会降价?”虞问筠追问了一句。 “倒不至于降价,毕竟种植的面积还不大,不过我打算将那些多余的种子卖出去,前两天和燕熙文签好了第一份合约,稻种一斤两百文。” 燕小楼顿时瞪大了眼睛,她虽然不知道市面上的稻谷究竟卖多少,可这一斤就两百文显然是个极其高昂的价格。 虞问筠抿着酒想了片刻,“莫如将这东西卖给我那姑姑长公主?她去推向全国可比我们去卖容易许多。” 董书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一来稻种并没有那么多,二来,究竟是不是能够稳定的出产一倍以上,这得经过在瑶县的实践。要想卖至全国,相公曾经说过,一切顺利的话,大致需要五年的时间。” 这是个急不得的事情,所以虞问筠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而后三个女人又聊了许多商业上面的事,多是董书兰的规划,虞问筠偶尔提上一嘴,而燕小楼基本只有听的份。 到此刻,燕小楼才明白董书兰的本事,才知道自己居然无法为傅小官分担半点担子。 看着燕小楼脸上的落寞,董书兰和她干了一杯,笑道:“你可莫要往心里去,相公曾经说每个人都有其独到之处,我不过是比你更早的接触这些事情罢了。” 虞问筠也转移了话题,说道:“今儿中秋,你咋就没想过要去临江拜访一下那些……婶娘?” “暂时不用去,听春秀说五个婶娘都快生产了,等她们生产之后吧,看你们在这里呆多久,如果时间正好,到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些弟弟妹妹们。” 说完这话,董书兰看向了燕小楼,“有句心里话儿我想要对你说说,当然,问筠也得仔细想想。” 董书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语调变得很是沉重,“相公……极有可能已经去了,这是我们终究要面对的事情。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我早已想清楚了,这辈子,我不会再嫁人,我就在这里为他守着这些家业。” 她收回视线,看向了燕小楼,“你仅仅是仰慕他的才华,和我不太一样。你能来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是我还是得给你说一句,这寂寞的夜,独自一人过一夜不难,但是独自一人过一辈子……这其实真的很难的。” 第三百九十六章 漫漫长夜 此间气氛顿时凝重。 董书兰喝了一杯酒,给自己斟上,又道:“你不知道我当初是如何和他相识的。” “去岁五月,我初来临江,与他的第一次相见是在临江楼,那是临江的一处有名的酒楼。” “他招惹了我,然后被我的侍卫给打了一顿……” 董书兰又喝了一杯酒,这次是燕小楼为她满上。 “第二次和他相见就是在这里,端午后的第一天。他写了两首词,让我惊艳,他酿造的这酒,也让我惊奇,然后又在临江见过数次,谈的多是诗词文章。在我离开临江的那一天,正巧又在临江楼相遇。” “他第一次为我写了一首词,名为《临江仙、寄书兰友》。” 董书兰陷入了回忆中,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的圣洁美丽。 “这首词,除了当日见证的寥寥几人,便再无人知晓。” “他是这样写的。”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那时候我惊艳于他的才华,却也并没有爱上他。反而在我回到了金陵,在彼此往来了数封信件之后,我才确定自己爱上了他。” 董书兰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说着她与傅小官之间的故事,酒喝了很多,故事说得很详细,一直说到了后半夜。 酒已尽,她的脸儿微红,居然有了三分醉意。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我和他之间,再没可能分离。哪怕他真的已经走了,我的心里也再装不下另外任何一个男人。” “而你,和我不一样。他曾经说诗词文章不能当饭吃,我想告诉你的是,诗词文章也不能当感情去守候一辈子。趁着现在你陷入得还不太深,明儿个你就回去吧。至于陛下的那份婚书……他既然是武朝的皇子,陛下的那份婚书就没有多大的意义。” “当然也可以请求陛下收回,他人都没了,陛下定然是会收回的。” 燕小楼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她明白董书兰的这番话是为了她好,可她也明白自己是真的喜欢傅小官,从第一次见到他所写的那本红楼一梦开始,她就憧憬着和他见面,就幻想着见面时刻的美好。 她好不容易才走入了傅小官的生活,可他……人却没了! 董书兰忽然笑了笑,“这事儿我就是给你个建议,现在你不必去下决定,冷静之后再好生想想,我是定然不会怪你的。而你……” 董书兰看向了虞问筠,“你是九公主,皇上和皇后是没可能让你守寡的,所以……我也同样希望你能早些走出来,就像他说过的那样,不管怎么样,太阳每天照样升起。” “他走了,可生活还得继续。” …… …… 西山别院的后山上。 傅小官与白玉莲席地而坐,有酒,没菜。 傅小官可能命丧大雪山之事通过西山快运传到了白玉莲的耳朵里,他听了之后沉默了一整天,他没有离开凤临山去找寻傅小官,而是更加沉默凶狠的操练着神剑。 他不相信傅小官会死,可听说那场大雪崩之下无一人活出来,他又不得不信。 傅小官死了,可这支神剑却得继续下去,等燧发枪生产出来,士兵们熟悉之后,他将带着这支队伍去平陵邑,因为傅小官早已对他说过,必须弄死宫身长!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就在昨夜,傅小官居然悄悄的来到了凤临山里,还突破了神剑所设置的重重障碍,出现在他的帅帐里! 这让他大吃一惊,非常欣喜,然后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傅小官为什么没有直接去往西山——傅小官不知道董书兰在西山,他不想惊动任何一个人。 而今天他们从凤临山来到西山,却发现虞问筠和燕小楼也在。 三个女人在喝酒,在说话,在聊着关于他的故事。 他们听完了她们的话,也听完了董书兰在最后对燕小楼和虞问筠的劝导。 “所以……你的这些女人们很了不起!” 傅小官咧嘴一笑,喝了一口酒,“当然,老子挑的女人哪里有差了的道理……我在观云城邦你挑的那个女人也很厉害,这第一仗你特么可得把神剑的名头打出来,我可是向她保证过的!” “滚!我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你现在究竟怎么打算?难不成真在凤临山里隐姓埋名藏起来?” 傅小官沉吟片刻,“等武灵儿彻底坐稳江山,我现身的时间大致在年末。年末虞朝三公主入荒国,这件事我答应过霍淮谨,就是镇西王那儿子,不错的一个人。” 白玉莲看了看傅小官,“你一旦现了身,如果武朝的奚太后非得要你回去当皇帝——一个女人坐在皇位上终究有些膈应,你回还是不回?” “若是按照我这懒散性子,我肯定是不想去的。你莫要小看了女人,灵儿若是将武朝治理得妥妥当当,我就完全没必要回去。除非武朝面临了巨大危机,毕竟文帝,对我确实是很不错的。” 白玉莲微微颔首,“我倒是希望你当个小地主……”他指了指那院子,“三个嫂子你不去见上一面?或者……按照大嫂子的意思,趁着这机会考验一下九公主和燕小楼对你究竟情深几许?” “小白啊,我告诉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考验,唯独感情,这破事千万不要去考验!” “为什么?” 傅小官喝着酒看向了那院子,“因为感情这个东西,越是考验越要出问题。” 白玉莲张了张嘴儿,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收获过这种感情,他自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你那你还不去?” “不能去,去了会惊动很多人,这样,等天明之后,你去见见董书兰,告诉她我在凤临山,让她带着问筠和小楼去凤临山找我。” “好!” 别院里挂在那颗大榕树上的灯已经熄灭,而三间房里的灯却依然亮着。 傅小官深深的看了一眼,喝光了壶里的酒,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起身离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慢慢长路 宣历九年八月十六。 一辆马车从临江傅府出发,驶去了西山,至傍晚时候返回,却没有带回来董书兰。 “什么?” “回二奶奶,春秀说董书兰没空。” 齐氏以及另外五房尽皆皱起了眉头,没空? 连回来说说理由都没空? 难不成她是想要独吞了这傅家偌大家业? “她去了哪里?” “春秀说少奶奶的去向她也不知道,若是各位夫人想要找少奶奶,就请自个找去。” 齐氏脸儿一沉,“春秀这个贱婢居然也如此嚣张了,少奶奶,哼,这不知羞耻的女人居然敢以少奶奶自居,何曾将我等放在眼里!”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西山瞧瞧……你们是去,还是不去?” 这五房夫人一个个都顶着大肚子,怎么去? 三房夫人说话了,“既然姐姐有此意,那便辛苦一下姐姐了,我等……就在府上等着姐姐的好消息。” 齐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儿一早我就出行,去会会这只狐狸精!” …… …… 这只狐狸精正坐在马车里奔行在凤临山蜿蜒的山路上。 她的精神极为亢奋,以至于同乘的虞问筠和燕小楼都很是担心。 她们不知道一大早急急忙忙的跑这旮沓来干啥,董书兰没有说,只是那神色看起来不像是坏事,反而是了不得的喜事。 董书兰撩起车窗看向了外面,有白玉莲驾车她倒是不担心安全,而是觉得这路途实在遥远。 夕阳正好落山,明月已经升起,山林间的路寂静而悠远。 她放下了车帘,看向了虞问筠和燕小楼,嘴儿一翘,眉儿一弯,脸上的喜意愈发的浓郁。 “好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了,可憋死我了。” 虞问筠和燕小楼都俯过了身子,好奇的看着董书兰。董书兰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相公,回来了!” 虞问筠和燕小楼顿时一惊,眼睛瞪得贼大,看着董书兰难以置信。 过了数息,虞问筠才屏息着呼吸低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莫要骗了我们!” “当然是真的,白玉莲亲口告诉我的,相公怕我们一咋呼惊动了别院的人,所以……直到这时我才给你们讲,可不是我要独享这个消息,其实我憋着真的蛮辛苦的。” 虞问筠和燕小楼脸上的笑意渐渐的荡漾开来。 仿佛那一抹春风,将未央湖的寒冰融化,便见春意起,就有百花开。 她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并没有欢呼,可那拽紧的拳头,那微微颤抖的身子,那眼里迸发而出的光芒。无一不显示着她们在消化了这一消息之后的激动。 ——相公活着! 这天,终究没有塌下来! 美好的岁月依然在等着她们,往后余生,将更加精彩! 三个女人心里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下,她们恢复了昔日的生机,低声的说着话儿,说的最多的,却不是相思,而是这结婚的事,得尽快提上日程。 “相公既然叫我们来这里,想来他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活着的消息。所以这婚事……若是想要轰轰烈烈的办一场,恐怕得等一段时间。我反正是不想等了,婚礼什么的无所谓,我就想给他生几个孩子!” 董书兰说完脸儿一红,虞问筠对此也表达了赞同,而燕小楼也窃窃的笑着。 经过这一事,她们比以往成熟了许多,她们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对傅小官的感情是真实而且具体的。 事实上董书兰在这一段时间很多时候都在后悔,后悔在金陵的时候,若是自己遂了傅小官那猴急猴急的心愿,若是自己肚子里怀着傅小官的孩子,她一定会更好的活下去,一定会给这孩子创造一份偌大的家业。 傅家有后,自己也有着一个念想。 在以后的岁月里,谁也不敢保证傅小官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会不会再有这样好的运气,所以董书兰此刻所想,就是抓紧时间,给傅小官多生几个孩子。 …… …… 马车并没有经过鹰愁山下的那处峡谷——那处峡谷里而今极为繁华,当然也很是吵闹。 所以当初在建设云湖湖心岛的时候,便另外规划了一条路直接通向了云湖。 白玉莲驾着马车在云湖边停了下来,来到车厢门前,笑嘻嘻说了一句:“三位嫂子,欢迎来到云湖山庄。” 董书兰三人下了马车,便看见了近处的幽静湖水,还有湖中那一处略显黝黑的岛屿,还有岛屿上有些模糊的建筑。 “上船吧,我送你们过去。” 一首乌篷船在云湖飘荡,那岛屿渐渐近了,那院落也渐渐近了,便见一盏灯笼从那院落里出来,一路来到了湖边。 “因为少爷不想暴露,所以这院子里没有点燃灯火。当然,三位嫂子来了之后,这灯火当然就得亮起来。我会将三位少奶奶到了云湖山庄小住这一消息告诉所有人,但是不能给你们送来婢女侍候,所以就辛苦三位嫂子了。” “无妨。” 三个女人哪里会去计较这种事情,她们此刻的心已经飞上了岸,飞到了那人的身旁。 小船靠了岸,董书兰三人登岸而上,便看见了那个提着灯笼的人。 他就站在一颗树下,脸上带着熟悉的笑意,贼贼的看着他们。 白玉莲耸了耸肩,挥了挥手,调转船头而去,心想这云湖别院,今晚恐怕充满了生机! 董书兰三人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她们仔细的看着傅小官,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多少个夜里辗转难眠,多少个日子担惊受怕。 她们打听着任何来自于武朝的消息,然而所得都是令她们伤心绝望。 她们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将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她们甚至都准备在这西山别院的后山上为他建一座衣冠冢。 他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活生生的站在她们的面前。 这份惊喜令她们仿佛在梦中,就算是董书兰,此刻的心情一样难以自己。 傅小官摸了摸脸,贼眉鼠眼的笑道:“怎的,这才半年就不认识了?”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虞问筠轻啐了一口,燕小楼飞一般的扑了上去。 这一夜,云湖的这个岛上,发生了流血惨案。 第三百九十八章 燧发枪 美好的日子总是如白驹过隙。 除了白玉莲,天下无人知道这处隐秘的云湖山庄天天充满了欢乐。 董书兰似乎也忘了她原本的那些安排,虞问筠和燕小楼似乎也忘记了原本来西山,仅仅打算呆十来天。 她们希望未来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相厮相守,相伴白头。 可这种平淡舒适的生活却在这一天被打破。 宣历九年九月初九。 傅小官正戴着一顶斗笠在云湖里钓鱼,白玉莲划着乌篷船登上了这小岛,来到了他的身边,取出了一个家伙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立马丢下了鱼竿,接过这东西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心里极为欣喜。 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经过了无数次的实验,秦成业终于不负所托,造成了几近完美的燧发枪。 “试过了没有?” “试过了,最大射程在三百五十米,有效杀伤距离在两百米。比弩的杀伤距离更远,杀伤力也更大,而且还不怕淋雨了,秦成业那家伙为这枪特制的子弹也极为不错,你瞧瞧。” 这燧发枪差不多就是前世的线膛燧发枪,子弹秦成业采用了铅弹,便于成型量产,成本比铜铁都要低一些,而且稳定性还不错。 傅小官将火、药和子弹装填了进去,提着枪瞄准了百米距离的一颗树,他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一篷烟雾升腾,他走了过去,站在那颗树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入木三分,若是打在人身上,可就至少是个重伤。 “不错,装填的时候有些麻烦,你带个话给秦成业,让他将所有的子弹用香皂作坊的油脂包裹,这样装填的时候子弹能够自然的滑落进枪膛,省了很多功夫。” 白玉莲一怔,还能这样? “火器局在开始造这玩意了没有?” “十天前就开始造了,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有点忙,就没来打扰你的雅兴。火器局一天大致能够造百来把,要装备整个队伍还得要个把月的时间。” “不行,叫火器局加派人手,我要半个月之内装备神剑,因为此去平陵路途需要十来天,宫身长那厮可藏得很深,这仗恐怕也要打一段时间,而大致在十一月左右三公主就要去荒国了。” 白玉莲点了点头,“对平陵山的侦查斥候我上个月就派出去了,等我们到了那地方就会有详细信息和地图。” “如此甚好!” 傅小官摆弄着这玩意又道:“接下来只能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让所有人熟悉这玩意,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一分钟最少做到三发!这要求他们装填火、药弹药的熟练性,还得要保证足够的射击精度!” “一分钟是多久?” “额……一、二、三,你按照这个频率数六十下。” “……好吧。” 二人又坐在了湖边,傅小官又拿起了鱼竿,“小白啊,你再告诉秦成业一声,这枪,还可以继续改良。” “秦成业都快改哭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没事,你给他说了之后他又会沉迷进去——你给他说,这弹药采用前装的方式不太好,可以改为后装。” “就这样?” “嗯,就这样,他会研究出来的。热气球那玩意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试过了,能飞,但是方向是个问题,得看风往哪里吹。” 傅小官想了想,这东西目前无解,能飞就行。 “望远镜那个玩意简单,每个士兵都得配备一支,盔甲现在齐备了没有了?” “盔甲和武器现在都足够我们用的了,我试过,比边军的好很多。”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次去平陵,让将士们分批而行,武器盔甲由西山快运运送,将士们扮着镖师随车押送,要保证这次行动的隐秘性。我会一起去,得尽快将宫身长消灭,然后你带着士兵去荒国打野,抢战马这事迫在眉睫……” 傅小官忽然转头看向了白玉莲,“我说,他们会骑马不?” “买了几十匹驽马来练过,除了那些老兵,其他的肯定不是太熟,只要有这基础,等抢到了战马他们骑着多溜溜就差不多了,等回到这里再好生训练一番。” 也只能这样了,“你去安排吧,等所有将士熟悉了这武器之后,我们就让神剑出鞘,去给你搏一个媳妇回来!” “滚!” “哈哈哈哈!” 傅小官大笑,“小白啊,你得相信我的眼光!你这媳妇叫文若兮,可是武朝文行舟文大儒的女儿,人家二流高手的身手,我其实挺担心你的,以后可别被你媳妇按在地上摩擦。” 白玉莲瞪了傅小官一眼,“我特么也是二流高手好不好……不是,你要去平陵,那要不要想办法通知一下道院的大师兄他们?” “他们可还在武朝,这么远,来不及了。” “苏墨那家伙给我来过一封信,说的很骄傲,他说他也正在训练这样一支队伍,手下的兵最低都是三流境界,说大致明年就可以拉出来练练,要我比试比试……你真成了道院的小师弟?” “大师兄说观主答应收我为关门弟子,可我特么的连道院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道院的小师弟,不过这些师兄师姐们是真好,如果有他们同行,这一趟平陵之战会简单一点。” 白玉莲想了想,他觉得得想想办法将傅小官的消息传递给道院的人,倒不是让他们来帮着打仗,而是刀剑无眼,傅小官要亲临前线,他丫的可别一不小心被弄死了,自己如何向那三个嫂子交代? 白玉莲离开了云湖山庄,傅小官丢下鱼竿走进了云湖山庄。 “老婆们,老公我回来了!” 随着他这一声大吼,三个娇滴滴的人儿走了出来,一个个艳若桃花,娇艳欲滴。 四人坐在了凉亭里,傅小官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很认真的说道:“大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得出去一趟……你们莫要着急,剿匪这种事情不是很危险,主要是检验一下这支队伍,若是战斗力非常强悍,送三公主去荒国一事就会很简单。” 三个美人儿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泪汪汪看着傅小官,就像看着一个负心汉。 傅小官很难受。 美人乡当真是英雄冢! 第三百九十九章 战报 半月缠绵转瞬即逝。 凤临山小雨淅淅沥沥,三个美人儿哭哭啼啼。 傅小官的心都碎了。 “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安然归来!” 董书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打起了精神,“其实我们知道你有许多事必须去做,我们没有拖你后腿的意思。只是观云城大雪山之事实在如噩梦一般……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我们是如何渡过的。” “上京我就不回去了,西山的事情很多,你无暇顾及,可我却得看着。” 傅小官点了点头,虞问筠和燕小楼此刻也止住了泪水,虞问筠砸吧着眼睛,嘟着小嘴儿说道:“上京我和小楼去看着,观云城的生意就由我和小楼去打理,若是需要,我便再去一趟观云城。” “没必要弄那么辛苦,这银子可是赚不完的,观云城那边有董修德看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俩需要常驻金陵,因为我需要金陵的消息。” 傅小官看向了虞问筠,很认真的说道:“四皇子究竟会干些什么?细雨楼我已经交还给了尚皇后,大师兄苏珏而今估计还在观云城,我没法再监控他,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他伸出手去抓住了虞问筠的手,在手心里摩挲了一阵子,又道:“所以你得提醒一下尚皇后,对于四皇子万万不可大意,但定要记得不可显露出我还活着的消息。若是四皇子真有异举,你可通过设在上京的西山快运将消息传给我。” 虞问筠坚定的点了点头,燕小楼弱弱的问了一声,“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看好金陵傅府,那可是我们的家!” “哦……!” 亭檐上雨儿成了帘,亭子里四人围坐说着离别的话。 而这些话可不是情话,多是傅小官对她们的吩咐。 比如瑶县那处船坞该如何设计。 比如需要董书兰去招募一大批的船工。 也比如西山学院请秦老担任院长,得将楼舍再盖一些,盖得更好一些,让那些从金陵而来的教习们能够住的更舒心一些。 当然还有对西山研究院的若干要求。 那些与他同行去武朝的少年们其中有二十三人来到了西山研究院,傅小官便明确的提出了几个课题: 热力学的研究。 材料学的研究。 农作物的栽培技术以及改良的研究。 还有就是楼船战舰的设计与研究。 等等。 当然这些东西同样不能以他的口吻说出去,这需要董书兰去转述,用董书兰的语言,去给这些学子们一个方向。 “红薯那玩意儿大致在十一月的时候收获,得弄许多地窖,这事情王二会做,红薯必须窖藏在地窖里,否则到了冬天会坏掉。” “那些红薯可以分少许给大家尝尝,其余的全部留成种,明年要更大面积的推广。” “我爹不知道跑哪去了,整个傅家就交到你的手上。西山所有护卫白玉莲已经去交代过了,他们只听从你的指挥。” “我那六个娘若是安分,临江傅府的银钱用度就多给一点,算算时间恐怕都该生产了。若是她们不安分……你记住,这傅府上下,你才是唯一做主的人。谁敢跳出来,你就直接叫她滚蛋!若是我爹回来了,你便告诉他,我活着,这话是我说的。” 事无巨细的一番交代,便到了巳时。 小雨依然,就像董书兰三人此刻的心情。 “我欠你们一个盛大的婚礼,明年,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将你们娶进门,委屈你们了。” “相公……” …… …… 一辆马车离开了凤临山,三个女子坐在马车里,相顾无言。 傅小官站在细雨中,眺望着远方,马车的影子早已看不见,他却依然看着,那就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牵挂了。 入暮时分,傅小官也悄然离开了云湖山庄,带着一顶斗笠,披着一件蓑衣,还带着一张面具,他去了神剑营地。 今儿晚,神剑将分批启程,前往永宁州的平陵邑。 此行八百里,预计耗时十天。 傅小官窝在白玉莲的帅帐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平陵山的地图以及一份刚刚传来的,北部边军围剿宫身长的战报。 “时宣历九年八月初十,北部边军主帅彭成武得宣帝圣旨,派遣手下大将蓝翎率十万边军分三路围剿平陵山之宫身长。 宫贼至此以佣兵八万余,另有后备十万,皆为永宁州之难民。 时宣历九年八月二十,三路军进入了平陵山,向宫身长老巢所在的天道寨而行。 八月二十三,左路军行进至天门峡,宫身长掘开了天门湖,湖水直泄而下,仿佛天河倒灌,三万左路军尽皆淹没,生还者十不足一! 左路军未见一个敌人,便丧失战斗之力! 右路军行进至一线天,宫身长所部身处高崖,以滚木巨石为器,未费一兵一卒,杀右路军一万二,伤一万五,右路军退出一线天,原地修整。 是夜,宫身长所部三万精兵突袭右路军营地,右路军大败! 时八月二十五,中路军抵达天道寨下,与宫身长八万精锐正面一战。 中路军全军覆没,宫身长所部死三万,伤万余。 此次剿匪,彻底失败。 陛下震怒,彭大将军立下军令状,率领十五万大军再次兵发平陵山,然天道寨人去楼空,连一粒粮食都未曾留下。 彭大将军在平陵山追寻宫身长,然边军并不擅长山地作战,非但未曾追到宫身长主力,反而因为战线拖得越来越远,还被宫身长一万游击部队击杀两万余人。 彭大将军于八月三十布下疑阵,宫身长一万游击部队陷入阵中,全灭!此乃剿匪至今最大战果,然宫身长主力而今已去了平陵山之北山——其下,便是荒国领地。” 傅小官放下这份情报,一声叹息。 彭成武这仗……打得憋屈! 劳师动众,就弄死了宫身长一万人,而今既然宫身长主力跑去了平陵山北边,彭成武肯定不敢大军去追的。 万一宫身长以自己为饵,将彭成武主力引至荒国,荒国骑兵一出,这十五万北部边军可就彻底交代在荒国的土地上了。 “最好是彭成武不动……我写一封信快马交给彭成武!” 白玉莲一怔,“他可是北部边军大将军,会听你的?” 傅小官微微一笑,“他不一定会听我的,但是他一定会听彭于燕的!” 第四百章 董书兰立威 宣历九年九月初一,临江小雨。 这一天,这个世界发生了许多大事。 比如武朝的女皇陛下因为身子有恙,将所有国事托付给了左右二相。 也是在这一天,女皇陛下搬出了养心殿,住进了镜湖山庄,理由很简单—— 傅小官死了,这地方本来就是皇家别院,而今既然无主,而女皇也极为喜欢这里幽静的环境,那自然是可以住进去的。 宁思颜依然是镜湖山庄的门房,只是在武照住进这里之后,他再未曾看见她出来。 这里被唐千军所领的五千血衣卫重重封锁,宁思颜相信真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而虞朝在这一天也发生了两件大事: 东部边军在大皇子的率领下,与前来援助的南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一起,将夷国大将封冼初所部驱逐出了白水河。 而今两军隔河而望,都在继续向这一区域曾兵,大有血染洗马原之势。 但虞朝的另一件事情却并没有如这场大捷一般得到疯狂的传播,它阴悄悄而来,仿佛一块小小的石头轻轻的丢人水中,就连涟漪都没有几许—— 宣帝下旨,封四皇子虞问书为谨王,封地西荒西戎府,即日离京! 西荒…… 西戎府……! 陛下之长子虞问天要一生戎马马革裹尸而不再返回上京。 陛下又将四皇子遣去了西荒,这在许多大臣看来几乎就是流放——四皇子这半年来很是安份,难不成他又背地里干了什么事招惹了陛下? 那么陛下而今还留在这上京城权力中心的就只剩下了五皇子虞问道! 尚皇后是虞问道的母亲……所以,虞朝之东宫,想来就要落在五皇子的手里。 这是储君之争,四皇子在上京城经营多年,他人虽然走了,可他的心,恐怕依然会在这上京城搏动! 这一天自然还发生了许多小事。 比如有一个漂亮女子从剑林下了山,她背负着一柄长剑来到了临江,她去了临江书院看了一眼,去了半山书院的那风动石处看了一炷香的工夫,然后她回到临江,去了临江城东南的夕水巷。在张府门口看了十息,在傅府门口看了三十息。 随后她去了徐福记买了一瓶西山天醇,再然后来到了长江的边上,她一边喝酒一边望着这滚滚长江水,喝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酒没喝完,她将剩下的酒洒在了长江里,仿佛在祭奠着谁。 又比如在凤临山里训练了大半年的神剑,在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消失在茫茫山野。再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化身为镖师,护送着西山快运押送的粮草一路向北。 也比如,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在这一天乘着马车去了临江傅府,正巧与那个背着长剑的白衣女子擦肩而过。 …… …… 董书兰和春秀下了马车。 她又看了看那个远去的背影,向春秀问道:“你可看清了她是谁?” 春秀摇了摇头,董书兰轻蹙了一下眉头,总觉得那个人儿似乎在哪里见过,此刻却想不起来。 她抬步走入了这傅府的大门,径直去了主宅的庭院。 昨日听闻西山别院的管家说齐氏来别院想要查看一应账目,这当然不行! 齐氏吃了闭门羹,而今差不多已经半个来月。 西山那地方显然已经被董书兰使了手段牢牢的把控在了手里,她堂堂傅府二主母居然连账册都没法看到! 董书兰那贱人居然躲了起来! 她在西山别院等了足足五天,莫要说等到人,就连消息也没有等到一个——西山所有人居然都不知道董书兰去哪里了! 这简直是荒唐! 这分明就是把我当猴耍! 所以回了临江傅府的齐氏很生气! 另外五房在听了之后,也觉得很生气。 当初因为喜欢傅小官而嫁给傅大官的曲玲珑现在已经从少女变成了女人,她自然将心思儿放在了自己的相公傅大官的身上。 对于傅小官……当初着实荒唐。 傅小官为这傅府争得了莫大的荣耀,这令她很是欢喜,但这欢喜却和感情无关,而是和这傅家的门楣有关。 而今傅小官死了,那胖乎乎很是可爱的糟老头子下落不明,董书兰一个未过门的女子,凭什么把控傅府的命脉? 当董书兰踏入傅府的那一刻,原本彼此颇有隔阂的六房夫人居然团结在了一起。 目的只有一个——令董书兰交出所有账簿,并绝不允许她再干涉傅府的任何产业! 董书兰坐在的大圆桌前,春秀站在她的身后心里极为忐忑。 六房夫人也围坐在了大圆桌前,没有茶水,也没有准备午饭。 董书兰面容严肃,她扫了一眼这六房夫人,嘴角儿微微翘起,率先开了口: “听说你们在找我,还挺急的,我很忙,和你们在这里养尊处优不一样,所以客套的话以后闲了再说。如果你们找我是为了西山的产业,那么你们恐怕就失望了,西山产业是我相公一手建立,你们无权干涉。” 齐氏“啪……!”的一声拍了拍桌子,“你虽然是尚书之女,可你未曾嫁入傅府,凭什么管着傅府的产业?再说,傅小官已死,你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去找个好夫婿,而不是密谋傅家的财产!” 董书兰眉儿一皱,也猛的一拍桌子,她豁然站起,盯着齐氏:“你说那是傅府的产业?” “难道不是?”齐氏也站了起来,二人针尖对麦芒。 “你不知道傅小官是文帝的儿子?” “你……!” “他是文帝的儿子!他和傅府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给你们好生说道说道!”董书兰伸手一圈,“我相公傅小官念在你们是傅大官的妾室份上,他对你们很是尊重,曾经也对我说起,这傅家会养你们,以及你们的后代,直到你们的后人成人。” “这是傅小官对傅大官养育之恩的报答之情,可你们呢?你们听说他死了他就真的死了?万一他还活着呢?” 董书兰很生气,她从袖袋中取出了陛下亲笔所书的婚书,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陛下亲笔钦天监备份的婚书,你居然敢叫我另外去找夫婿!”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好好的闲散太太不当,还想要谋取我相公的产业,我告诉你们……!” 董书兰恶狠狠的扫过所有人,“想要日子过得舒坦,就好好的当你们的闲散夫人,不然……” 她轻蔑一笑,转身就走。 “不然,你们一个子儿也甭想得到!” 第四百零一章 临江楼 林江楼二楼靠窗的位置。 董书兰与春秀相对而坐。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去岁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无两样。 春秀看了看少奶奶,心里有些担忧,便小意的说道:“少奶奶和少爷一样把春秀当亲人,春秀有句话想和少奶奶说说。” 董书兰收回视线看向春秀,笑道:“可是在府上的那事儿?” 春秀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少奶奶那番话……少奶奶不是那种刻薄之人,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来呢?她们……她们其实也挺可怜的,而今家主和少爷都没了消息,而她们就快生产了,这家里没了主心骨,总是会多一些担心。” “春秀,我是故意那样子的……”董书兰也看向了窗外,眼神有些朦胧,“那些产业交给她们她们也无法打理,若我真放手不再去过问,只怕少爷的这一番心血,最多三五年的时间,就会败落。” “我是为她们好,这傅府的用度不会减少,还会再增加两成。眼见着这傅府的人丁越来越多,少爷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长大了总还得要成家立业,这些,都需要银子啊。” 春秀这才明白少奶奶的良苦用心,心想这六房夫人,还真没有哪一个能够像少奶奶这般精心的去料理少爷留下的这些产业,她们也没少奶奶的这身本事! 这可是傅府的根基。 只要这根基不败,这傅府终究是倒不下去的。 春秀面露愧色,董书兰却又笑道:“你可是少爷身边的老人了,跟着我多学一些,以后啊嫁了人,也会打理你自家的生意。” 春秀嘟了嘟嘴儿,心想自己可还没找到合意的人呢。 她的视线也投向了窗外,便看见了一个背着一把剑的白衣女子。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见那女子越来越近,然后进了这临江楼。 “少奶奶,我知道了,她是张沛儿。” “张沛儿?” 董书兰细细回想,去岁来临江谈皇商之事,这临江布商张记张之策的女儿似乎就叫张沛儿? 对了,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张文翰,去岁秋闱进士,好像在去岁十一二月放去了平陵县当了县令。 听说这张沛儿当初对傅小官一往情深,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落得投了那长江自尽——“你是不是看错了?” “奴婢肯定没有看错,去岁她可还去过府上,还在少爷的后院里呆了很久,奴婢当时就在那里。” 有登楼的脚步声传来,董书兰看向了那楼梯口,张沛儿登楼而上,也看见了董书兰。 她径直向董书兰走去,脸色再无曾经的青涩,短短一年的时间,她仿佛彻底蜕变。 她来这临江楼的本意就是吃吃饭,因为傅小官曾经经常在这临江楼上吃饭。 她而今武道小成,下山的目的当然是砍傅小官一剑,用她师傅梅里雪红的话来说,这一剑必须去砍,砍断那孽缘,方能砍出你武道的广阔天地。 可她人还没到临江,却听说傅小官死在了武朝的大雪山下…… 这砍是砍不成了,她依然来了这临江,就是想再看看。 她自然也认得董书兰。 “我可以同坐么?” 董书兰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张沛儿坐在了桌前,正对着窗。 “他真的……没了?” 董书兰收敛了笑容,沉默的又点了点头。 然后两个女人都没话了,小二上了酒菜,三个女人都埋头吃着,春秀给少奶奶满上酒,想了想,也给张沛儿倒了一杯。 张沛儿似乎饿得慌,她疯狂的吃着菜,在将要噎住的时候便喝一杯酒。 她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丝毫没有张府大家闺秀的形象。 董书兰默默的看了张沛儿一眼,心想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在最美好的年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张沛儿腮帮子鼓鼓,她一边咀嚼一边淡然的问了一句:“他的墓在哪里?” “被雪埋了,后来刨了出来,已经无法分辨。他是文帝的儿子,埋在了武朝观云城摘星台的那处山上。” 张沛儿的腮帮子停顿了数息,她看着桌上的菜,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武朝……埋那么远……他其实更喜欢这临江才对。” “得把他的墓给迁回来。”张沛儿又补充了一句,吓了董书兰一跳。 “既已入土,便让他安息吧。摘星台那地方不错,很高,常在云中,他要登天也更容易一些。” “……我还是觉得他没有死。” 董书兰又吓了一跳,心想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那么坏的人,老天爷想来是不敢收的。” 春秀一听,不乐意了,“我家少爷哪里坏了?” 张沛儿嘴角一翘,没有回答,她放下了碗筷,又喝了一杯酒,春秀没有再给她倒酒,她自个拿起了酒瓶倒了一杯。 “我曾经深爱着她。”张沛儿看向了董书兰。 “哪怕那时候他在这临江风评极差,可我依然喜欢他坏坏的模样。” “如果他就那样坏下去,我想他一定就是我的了。” 她自嘲一笑,“可惜的是他居然变成了一个好人!” “他变成好人是因为你,所以你赢了,我心服口服。” “这一年的时间我都在剑林,修的是绝情剑,可我心里的这情却没有断绝,所以下了山,原本是想要一剑了断……可他却死了!” 张沛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头长叹,“傅小官,我连练剑你都不给我一点机会的啊!” “你想杀他?”董书兰蹙眉问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面对他的时候杀不杀得下去,再说,现在他人都没了,想杀也杀不成了。” 董书兰心里松了一口气,“姑娘以后如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既然他已经没了,这世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我去平陵看看我哥,然后回剑林……张沛儿就算彻底死了。” 她站了起来,“多谢你请的这一顿饭,听说你还在给他打理着那些生意,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惜的是他无福消受。” “再见!” “再见!” 张沛儿仗剑天涯而去,董书兰启程再返西山。 临江楼下江流依旧,只是这楼上少了曾经那荒诞的少年郎。 第四百零二章 平陵县 秋收已经结束。 可平陵县的县令张文翰却无比头痛。 这该死的宫身长,北部边军入了平陵山剿匪,这大军一动,可就需要天量的粮草。 听说户部调拨了许多粮草送往了忻城,可作为永宁州所属的平陵县,依然被摊派了许多的粮草。 去岁冬,永宁州大雪,人家是瑞雪兆丰年,这永宁州是大雪成了灾。 许多的房屋垮塌,许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平陵县自然也展开了救助,可粮库里空得连老鼠都不光顾,这救助能够救个什么? 宫身长那厮就是趁着那个时候,招揽了许多流离的百姓。 他们放弃了这破碎家园,为了一口吃食去了那深山里当了匪人。 这便导致今年的春耕人数骤减,平陵县居然出现了许多的荒地——这些田地本就贫瘠,产量极低,除去税赋仅仅能够果腹。 老百姓过得苦哈哈,稍微有点门路的都走了,就连这平陵县的前任县令,也是撂摊子跑路了——这官没法当,莫要说摸上一点油水,就是自己的骨髓也会在这破地方被熬干! 张文翰当初意气风发的来了这里,然后意气风发的想要做一番事业,这才过去九个月,他却早已心力憔悴。 曾经临江的文人之首,曾经那个大户人家的翩翩公子,而今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消瘦了许多,那张原本红润白净的脸,而今变得黝黑再无半分光泽。 那双拿笔写诗的手,而今也变得粗糙,像一个老农一般——那些田地抛了荒,他便带头领着这衙门里的所有官差去种了许多田! 于是,他才深刻的明白了这田果然是不好种的,到了金秋收成的时节,才又发现这收获与付出完全不成比例——一亩田产稻谷仅仅百来斤! 比临江的一半还要少! 但付出的辛劳却比临江的农人更高! 所有他清楚的认识到这破地方靠种田想要翻身,那就是一个笑话。 朝廷已经将平陵县纳入了经济试点之地,可是宫身长那厮若是不死,莫要说引来投资的商人,就是他自己家的老子也是不愿意来这地方的。 用他老子在信里给他说的话:儿啊,现在是苦了你一个,若是为父在你那地方真设了纺织作坊,只怕会苦了一家! 谁敢来? 真金白银的砸下去,然后等着宫身长三不五时的来打秋风? 所以傅小官那家伙提出的经济策略没有错,但宫身长不灭,那些策略就无法在这平陵,甚至在这偌大的永宁州都无法推行。 “县尊大人,还有三天就是最后缴纳粮草的时候了,这可是来自朝廷的命令,若是交不上……” 张文翰身边的一个老师爷低声的说着,他看了看张文翰那张阴沉得仿佛就要下雨的脸,还是将这话说了下去: “大人一心为了平陵,我等都看在眼里,奈何这地方千年以降就是这个破样子,而今更是雪上加霜。小人以为曲邑县县令燕临秋和大人昔日在上京有旧,燕临秋燕大人可是燕宰的孙子,他那曲邑县似乎还有点存粮,莫如……” 张文翰点了点头,“备车吧,我这就去一趟曲邑,得先把这事应付过去,希望彭大将军能够活擒了宫身长!” 老师爷下去安排车马,张文翰坐在这空落落的大堂上,心想彭大将军而今陷入了泥潭,形势可极为不妙,这剿匪若是剿成了持久战……平陵县如何承担得起这长久的粮草供给? 哪怕从他这平陵县征收的粮草所占比例极小,可平陵自身早已难保,还想求着朝廷给自己来一点,哪里还有多余的去支撑打仗。 若是傅小官那家伙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会怎么去处理呢? 张文翰想起了傅小官,这厮着实有济世之才,虞朝而今推行的商农并进之策是正确的,可惜这小子死在了武朝,当真是天嫉英才。 昔日在上京,自己还与他有着诸多恩怨,而今看来,那都是年少轻狂的笑话。 诗词文章,不存在的。 就连圣学,张文翰而今也早已没有再摸过。 没那功夫,更没那闲情逸致。 这治下的老百姓连吃都吃不饱,还想诗词文章?那是根本没可能的。 这已经到了九月下旬,十月末,大雪又将来临。 这个冬天…… 张文翰走出了这破败的衙门,抬头看了看湛蓝高远的天,“老天爷,这个冬天可别再降大雪了,给百姓们一条生路吧!” …… …… 张文翰往曲邑县去借粮,傅小官随行的商队正好也抵达了平陵邑。 只是他们没有进城,此刻正在一处偏远的乡村歇脚。 傅小官依然带着斗笠和面具,这四千特种兵战士可几乎都认识他。 他站在田边望了望这处村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此刻已到午时,那处村子里破落的房屋顶上却并无炊烟,甚至连狗叫声都没有。 他和白玉莲离开了商队,走去了那处村子,才发现这村子许多的房屋已经荒废。 他们遇见了一个躺在破椅子上晒太阳的大爷,于是傅小官走了过去,吓了那大爷一大跳。 “大爷,这村子里的人呢?” 那大爷看了看傅小官二人,这二人显然是外地来的,穿得如此得体,定是有钱人家。 “人?去岁雪灾跑了一大半,进了山,当了土匪,日子过得不错,于是又走了一大半,这赵家屯原本有八百六十多口人,而今就剩下了二十多口,还都是老人……” “二位公子是干什么的?” 傅小官笑道:“我们是行商,正好路过这里。” “哦,做生意的呀?”大爷摇了摇头,一脸讥讽,“你们这生意倒是做得特别,居然敢跑这里来,若是有人告诉了山里,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朝廷不是在剿匪么?” 大爷笑了起来,“剿匪?剿个屁!就算是宫大将军真被剿了,不是还会有赵大将军李大将军起来么?” “这日子过不下去,这匪可就是剿不完的。若不是我老了不想离开这地方,老子也想去当土匪啊!” “大爷,当土匪可是违法的!”白玉莲说了这么一句。 那大爷哈哈大笑,“违法?违什么法?是命重要还是法重要?” 第四百零三章 部署 是命重要还是法重要? 白玉莲无法回答,他闭了嘴,心想这事若是落在自己的头上,当真的无路可走的时候,恐怕也会作出他们那样的选择吧。 傅小官也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他呵呵一笑,带着白玉莲转身离开,去了荒芜的田野。 他蹲在田边用匕首撅了一块泥土,在手心里捏了捏,颗粒粗大,触手粗糙,和江南土壤截然不同。 这样的田地就算是种上傅二代,它的产量也无法提高多少,太贫瘠,土脚很薄,留不住养分,作物自然无法良好的生长。 但这种田地可以种植红薯或者土豆……土豆这东西他还没有遇见,但红薯明年就可以供给这平陵屈邑种植。 产量虽然无法达到西山那种亩产五千斤,但两三千斤想来问题不会太大,而且红薯的藤还可以用来养猪或者鸡鸭,甚至饥荒时候用来果腹也是可以的。 只要撑过一年,等到红薯有了收成,这里的饥荒就能解决。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剿灭了宫身长,这地方就是他明年商农并进的重点。 等武灵儿彻底稳固了皇位之后,自己还是需要现身的,当然不是去武朝,而是去平陵县和张文翰一见,去曲邑县和燕临秋一见。 具体的事项他早已想得清清楚楚,这执行的人,可就要靠这两位县令了。而这两个地方的未来会影响到虞朝之国策,所以这两个地方的试点,只能成功,而不能失败。 他收起匕首,拍了拍手上的泥,“走吧。” 还有半天的行程,他们就将分批抵达羊角镇——这是虞朝北边最后的一个集镇,距离燕山关百余里,而距离平陵山仅仅三十余里地。 据情报所述,而今的羊角镇早已荒废,莫要说行商,就连这地方的原住民都百不余一,一部分去了别的地方谋生,另一部分进了平陵山当了土匪,余下的极少一部分也都是老人,他们实在太穷,就连宫身长都不忍心去抢他们。 …… …… 平陵山,原天道军大寨。 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将队伍收缩在了此处——他在十余日前收到了傅小官写给他的那封信,当然,那封信上并没有署名,他并不知道那是傅小官所写。 但信里提及这是彭于燕的主意,他犹豫了一炷香的功夫,将队伍撤了回来,他选择了相信彭于燕的军事眼界,怕的是如这信中所言,若宫身长狗急跳墙,拉着队伍跑去了荒国,那可就成了更大的麻烦。 彭成武居于帅帐,桌案上摆放着最新绘制的平陵山地图。 他那张消瘦黝黑的脸上神色极为严肃,左右副将乃至于他的军师,都是一脸愁容,无计可施。 这平陵山脉地形极其复杂,对于擅长大军团作战的北部边军,这山地之战简直让他们备受打击。 他们的军士身体素质是超过那些山匪的,可若是论到这山中奔行,他们却跑不赢那些山匪——那些山匪太狡猾,他们在偌大的山林中化整为零,还布下了重重陷阱,北部边军不追还好,一追,定然损失惨重。 对于虞朝战斗力最强的北部边军而言,这一仗,实在是憋屈,也是耻辱! 十五万正规军,非但没有消灭宫身长剩余的六万天道军,反而还折损了两万余,大将军头发都愁白了不少,这仗,得怎么打才好? 彭成武的手指落在了月明谷,他皱着眉头一直盯着这个地方,然后手指徐徐移动,便落在了平陵北山——宫身长主力现在就在北山。 那信里说请大将军在十月十五之前,布置三万余精锐于月明谷谷中,宫身长残部自会在三日之内进入……师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 宫身长残部,谁能够将宫身长打残? 难不成陛下还另外调派了部队? 南部边军去了东部战场,陛下总没可能从西边调集薛定山的部队吧。 今天已经是九月二十,距离那一天还有二十天,师姐可是随着虞春秋去了东部战场,她凭什么作出了这一细致的判断? 就算义父活着也没可能对这一战局的走势作出如此精确的断定,那么这份信,当真是师姐的主意? 抽调三万精锐,自己便只剩下了十万军士。 防守这天道寨当然没有问题,可若这是宫身长的阴谋,去了月明谷的三万将士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要在月明谷埋下伏兵,要想不被敌人发现,就得先派出许多斥候,然后小股分批而行。 而天道寨距离月明谷地图上看似不远,可回报的探子说,这一路至少需要五天! 因为无路可走,也因为重重艰险阻断。 所以,这三万精锐此去,是彻底没有后援的。 那么,这究竟是师姐知道了某个战略而作出的推断,还是宫身长的阴谋? 他需要再看看,因为这信里还说了一件事: “大将军想来是不会信的,九月二十五亥时,请大将军站在高处用此物北望,便能看见天空有火球升起,便会看见北山异象。 大将军若再有迟疑,导致宫身长残部逃窜而留下无穷后患,大将军将承担所有责任!” 还有五天!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圆筒再次看了看,这玩意打仗用途极大,能够看见很远的地方,若是装备在部队里,便能占得先机,是战场一大利器。 难不成是工部所造? 可若是工部所造,为何又没有配装到部队呢? “吴寂听令!” 一名年约四十的将军站了出来,双手抱拳一礼:“北部边军斥候营千夫长吴寂,听大将军令!” “你率斥候营向月明谷探查,本将军要求此去月明谷一线绝对没有任何一个敌人的探子出现。另外,月明谷方圆十里,有任何可疑之人,抓捕回大营。” “吴寂领命!” “赵虎听令!” 一名三十来岁的将军站了出来,同样双手抱拳一礼:“北部边军中郎将赵虎,听大将军令!” “你去挑选三万精锐士兵,整顿集结,代我后令!” “赵虎领命!” 大将军这是要动了? 可大将军探查月明谷一线是几个意思? 敌人可是在北山,而月明谷却在东边。 第四百零四章 称帝 宣历九年九月二十,夜,无月。 四千神剑军分为了四个团,在各自团长的带领下,依循早已拟定好的战略计划从四个方向进了山。 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加强了本部所在的天道寨的巡逻与防守,并又派出了一支斥候小队去了北山,并不是去侦查宫身长所部的动向,而是想要瞧瞧究竟是不是有援军到了这里。 同样在这个晚上,宫身长所在的北山临时议事厅中,他手下剩余的五大金刚以及他的夫人笑面狐狸柳九妹,还有数位谋士将军,正危襟正坐。 “老大,那彭成武不擅山地之战,虽然看似有大军十余万,实则不堪一击,为何我等不打回去?” 问话的是净水金刚,他的话自然得到了另外四大金刚的赞同,但宫身长却没有点头。 “尔等且莫要急了这一时,我的目标可不是将北部边军赶走,我要……一口吞了他们!” 宫身长脸上的那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耸动了两下,他眼露凶光,大嘴一裂又道:“只要吞下了北部边军,这北边偌大的领土就落于我手。而今虞朝在东边的战事陷入胶着,就连南部边军也去驰援,宣帝定然无暇顾及这北边,我等就在北边修生养息,待到时间成熟时候,再挥师南下,这才是谋国之道!” 净水金刚愕然一怔,才明白跟随的老大居然有如此强大的野心! 这当然是好事情,万一老大掀翻了这虞朝,自己这些人可就是从龙之臣,到时候定然高官侯爵享用不尽。 他顿时站了起来,抱拳一礼,“我等粗人,唯老大马首是瞻,您说怎么打,我们听命便是。” 宫身长左首的一位文士站了出来。 他摇了摇手上的羽扇,缓缓说道:“而今之虞朝,皇帝荒淫,百官贪墨腐败,导致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我家宫哥哥应天道之号召,从黄河而来,短短一年时间,便拥有大军二十万!” “这便是顺应民心,我家宫哥哥就是这大虞的掘墓人!” 他手里的羽扇一顿,转身向宫身长行了一礼,又道:“大军起事,当有黄天指引,依鄙人之见,莫如宫哥哥就在这里成立新朝,黄袍加身,登基为帝!” 他这话一出,议事堂里所有人都是一惊,称帝? 是不是早了一些? 再说这破地方实在简陋,就算是要称帝,也得全歼了北部边军,占领了永宁城也为时不晚吧。 净水金刚一听,却觉得此策极妙,可妙在哪里他又说不来,于是他问道:“不知施少爷此意可有个说法?” 施少爷,他并不是虞朝上京施阀的施少爷,他出自永宁城施家,与上京施阀倒是有些渊源。他的父亲曾经就是永宁城的太守,在上京施阀倒台之后,他知道大事不妙,便一家伙投靠了宫身长。 这位施少爷名叫施安,曾经在稷下学宫求学四年,主修军略。 而后回了永宁城,成了永宁城守备军中的一名幕僚,也正是他,劝降了永宁城守备军统领杨小山,导致了宫身长带着万余人洗劫了永宁城。 他也因此得到了宫身长的赏识,成为了宫身长身边核心的三大幕僚之一。 施安手里的羽扇唰的一下打开,他面带微笑,看向众人,徐徐说道: “所谓师出有名,我等在宫哥哥的带领下这一仗之后,就是要下山的。可关键的就是这一仗!” “诸位莫要小瞧了彭成武,他可是彭屠一手教出来的义子。而今他虽然在这平陵山里举步维艰,可他亲率的这十余万边军却并未曾折损多少。” “宫哥哥本打算将他引至荒人领地,与荒国国师大人一起,将他北部边军彻底消灭,却没想到他居然回了头,跑去了我们的天道寨……” “诸位,宫哥哥已经有了后手,不日就将发动对天道寨的反攻。那么在此刻哥哥登基称帝,至少有三个好处。” “一来,我们这支天道军有了追随的对象。二来,为陛下而战,这是每一位天道军将士的伟大使命,我们,以及所有将士,都将全力以赴!三来,这是告诉天下人,宫哥哥已经在平陵设置了朝廷,将与虞朝朝廷对抗到底。” “诸位想想,而今这虞朝之天下本就不稳,若是宫哥哥称帝之消息传了出去,是不是会有四方豪杰来投?” “此战在彻底消灭了北部边军之后,宫哥哥、不,陛下之声望定然一时无两,就连荒人,也定然另眼相看。” 他唰的一下收起了羽扇,“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新朝必然崛起,而旧朝自然就会崩溃,诸位以为如何?” 净水金刚顿时鼓掌,“我表示可以!” 另外四大金刚也纷纷赞同,而其余的将军谋士也觉得施安此言有些道理——这造反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宫身长迟早都会建立新朝而称帝,那不如就在近日。 于是这议事厅的人纷纷献策。 比如新朝之国号。 比如新皇之年号。 也比如新皇登基的日子,以及一应该有的礼仪装束等等。 好是一番热闹。 宫身长自然没有反对,这群土包子,一天到晚哥哥哥哥,老大老大,一点规矩都没有,弄得自己好像还在混江湖似的。 这皇帝一当,你们特么的总不能再叫老子哥哥了吧! 这皇位一座,老子总可以名正言顺的选秀了吧! 于是,在一番讨论之后,便定下了一些事儿。 “这新朝之国号,我中意这个天字,天国,这才是响亮的名字。” “至于登基的日子,就选在九月二十五,还有五天的时间准备,诸位抓紧一些吧。” “至于仪式,这个从简,等我们彻底解决了北部边军,稳定了这北边的形势之后,再在永宁城补办大典,册封众臣……” 宫身长威严的扫了这些人一眼,“尔等都是我之心腹,左膀右臂,到得那日,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们!” “这些日子大家都精神着点,尤其注意藏在那三处的粮食,待十月初一,荒国大军一到……虞朝之丧钟,便会在这里奏响!” 第四百零五章 遭遇 范冬临在去岁的训练中被提拔为二连连长。 然后在训练之中因为各科目成绩优异,升任成了二营营长。 后来在凤临山的训练中,他的表现尤为出色,在最终测试的时候排名第一,被白玉莲任命为二团团长。 而当时的剪刀,也从二连一排排长之职一路晋升至二团二营的营长。 此刻范冬临率领的一千神剑特种兵正悄无声息的向预定地点挺进——虎据峰!它在北山的西边,这需要二团从三座山峰穿过。 他们的路线最远,也最艰巨,但对于神剑而言,这些都不是个事。 在凤临山里,被白玉莲那恶魔操练了足足八个月! 凤临山之环境比这里并不会好,他们需要攀岩,需要跋山涉水,需要在渺无人迹的森林中快速抵达目的地等等。 白玉莲说这就是训练的科目,如果你们有任何怨言,都可以退出,也都可以去找傅小官申诉——那可是少爷! 白玉莲那厮说这些训练科目都是少爷制定的! 西山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少爷的决定,既然这是少爷制定的,那么就必须去完成。 在西山人的带动之下,后面那些新加入的庄稼汉子也像打了鸡血一般——傅小官可也是他们的少爷,怎么能输给了外来的西山人? 两拨人就这样展开了竞争,导致白玉莲带来的五百老兵压力山大——这些新兵蛋子特么的发了疯一样的训练,我们这些老兵眼见着就被他们超越,对于这些荣誉感更强的老兵而言,这显然无法接受。 于是,三波人展开了竞争,白玉莲愕然发现都不用自己怎么去操心,这些王八犊子们自觉的就会去完成,而且比他的预期好了很多很多。 在八月最后一轮的测试中,居然所有人都通过了训练的科目,而且其中五人完成的非常漂亮。 他们是一团团长钟大锤,这是白玉莲带来的一名老兵。 二团团长范冬临,西山人,这家伙可是个玩命的主。 三团团长王小壮,王家村人,王二的二儿子,他是作为候补加入的神剑,却在最终的训练中反超了许多人。 四团团长石头,也是白玉莲带来的老兵,他就像石头一样沉默而坚韧,但白玉莲知道石头从开始训练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获得了新生。 范冬临的二团在次日傍晚抵达了第二座山下,他找了一处遮天蔽日的丛林,除了撒出去的斥候之外,所有人原地休息。 “剪刀,锤子,疯狗,给老子过来!”范冬临低声吼了一嗓子,三人跑到了他的面前。 范冬临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地图,说道:“接下来我们将在夜里翻越这座前山,这座山的正后方就是天道寨,而今驻扎的是东部边军,所以我们不能从这边翻过去,万一遇见怎么搞?所以我们得从这边……” 范冬临的手往右边一指,“这是一处悬崖,你们看,从这里翻过去,距离目的最近,我们能够在明日凌晨抵达虎据峰,这样就能够有一整天的修整时间……当然,这处悬崖看起来有点高,可能还会有点危险,所以现在表决,我的意见是从这里翻过去,表决开始!” 他举起了手,然后他的三个营长也举起了手,并没有任何迟疑。 “团长,这悬崖能有鹰愁涧那悬崖陡峭?都是小打小闹,我这就叫一营先上去几个人扎好登山绳。”一营营长锤子耸了耸肩说道。 剪刀不干了,“你一营的人能上去难不成我二营的人就不行?” 三营的营长疯狗也说话了,“争个屁,老规矩,谁赢了谁去。” 老规矩就是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输赢。 无论是面对作战计划执行时候的表决,还是在面临任务时候谁先上这样的问题,在神剑军中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定。 团长能够作出作战计划,但是必须通过手下的营长共同表决通过,当然白玉莲不是团长,他是这整个神剑的头,他的话……谁特么敢反驳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石头剪刀布……疯狗赢了,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斜乜了另外两个营长一眼,“你们什么时候争得过我?告诉你们俩,明儿晚上的突袭,老子依然会赢了你们!” “滚……!”剪刀恨不得踹这疯狗两脚。 疯狗也是白玉莲带来的老兵,他在最后的训练中输给了范冬临,他心里当然不服气,特么的钟大锤那货可都当上了团长,老子居然就当了个小营长! 当然,白玉莲的规矩他没那胆子去反抗,而且他早已融入了神剑,对于范冬临这个曾经他嘴里的菜鸟,他还是极为佩服的。 白玉莲的规矩很简单,神剑军中,在前期还没有战斗的时候看的是训练成绩,在以后,便是看的军功。 所以疯狗日思夜想的就是打仗! 老子还不信打不出一个团长来! 这是他早已撂下的话,却收到了白玉莲的警告——你若是不守纪律不听指挥瞎杰宝打,老子亲手掐死你! 疯狗觉得自己很委屈。 但他不敢说出来。 他回到了三营,伸手一招,“来十个人,带上登山绳子,跟老子走!” 疯狗带着十个兵走入了丛林,向那方悬崖而去,当夜色彻底将这地方笼罩的时候,他们抵达了悬崖底部,却忽然看见了侧面远处正在移动的火把。 疯狗顿时一喜,这特么的不算瞎杰宝打吧! “有肥羊啊……放下绳子,老子们去把那些肥羊吃了!” 三营一连长乌木一怔,“头,看起来有百八十个啊。” “怎么的?怕了?” “怕个屁,还不知道是不是北部边军的人,再说如果真是敌人,只是我们把这肥羊给吃了,会不会打草惊蛇影响到魔头的计划?” 魔头,就是四千神剑将士对白玉莲的尊称! “魔头还在后方,再说了,团长可是决定从这里翻山,你们看,敌人正是向我们这地方来的。” 乌木又看了看,心想这若是放弃了实在可惜啊! “先弄清楚是敌是友,是友军就埋伏不要惊动,若是敌人……别特么用枪!” 疯狗大手一挥,十人跟着他悄悄的向那一队敌人摸了过去。 第四百零六章 意外收获 这一百人是宫身长的部下! 疯狗叼着狗尾巴草看清楚了这一行人的装束,心里大喜。 老子这是走了天大的运气,你们还在路上,老子的第一笔战功可就到手了! 他们埋伏在树上。 这群人正向他们走来。 疯狗他们取出了手、弩,指向了来敌。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但是没有一个人的心里会感到紧张,在白玉莲的长期洗脑之下,在他们的眼里,这天下就没有神剑的对手! 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这天下从未曾有任何一国的军队像他们一样经历了非人般的训练。 “敌人是什么?就是一群猪!” “而你们是什么?你们就是屠夫!” “给老子记住,刻在你们的脑海里面:神剑出鞘,天下无敌!” 所以就是杀一百头猪而已。 当这支敌军最前面的那人刚刚走过乌木所在的最后那颗树的时候,疯狗吹了一声口哨,就像这夜里的鸟叫。 于是,十名战士手里的弩射了出去,无一例外,尽皆命中要害。 随着敌人的倒地,下面的敌军顿时惊慌,而第二轮的弩箭再次射到。 敌人再倒下十人,剩余八十还没反应过来,第三轮弩箭再至。 这一下敌人反应过来了,有人大叫:“敌袭!” 有人惊慌四跑,依然还在弩箭的射程之内,于是第四轮弩箭射了下来。 疯狗从树上跳下,在空中拔出了朴刀,他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冲入了敌军之中,所过之处唯有鲜血横流。 十个特种兵战士也冲了过去,短短数十息的时间,战斗彻底结束。 乌木提着一个敌人丢到了疯狗的面前,“头,我留了一个活口,你审审。” 这个敌人的穿着和那些死了的敌人不一样,他穿的比较好,看起来像是这只小分队的头领。 疯狗没有问,走过去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响,这头领被扇得鲜血直流。 “简单点,说,干啥去?” 那头领黄白之物都吓了出来,疯狗眉头一皱,反手又是一巴掌,将这厮扇得飞了出去。 “快点,别磨叽,老子很忙的!……” 他说着转头对乌木说道:“把这些家伙的耳朵割下来呀,这可是军功!” 乌木一怔,魔头没有这样说过呀,可他明白疯狗的德行,挥了挥手,带着九个战士去割了那些敌人的耳朵。 那头领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跪在了地上,对着走来的疯狗猛的一阵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我特么叫你赶紧说!” “小的说,小的全说……这谷地里……藏着、藏着粮食,小的奉命前去守护,就是这样。” 疯狗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蹲了下来,拍了拍那头领的脸,“起来,带路,老子去瞧瞧。” 那头领走在了前面,心里比曰了狗还要难受,特么的净水金刚,你狗日的骗我! 不是说北部边军都鬼缩在天道寨子里面吗? 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遇见了北部边军的人? 这地方很是偏僻,放在偌大的平陵山脉,这地方简直不值一提。 这里没有路,这里原本就不应该有人——正常的人来这地方干啥?所以宫身长叫净水金刚找了四个地方藏粮,这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是谁在看了这个地方之后,都会完全的放心,净水金刚今夜派了这小分队来,也仅仅是看看会不会有野兽进去,至于人,是没可能找到这地方的。 偏偏不巧的是,他遇见了一队非正常的人。 若是剪刀,他会选择隐蔽不暴露自己。 若是石头,他会选择原地返回,告诉团长范冬临,这里发现敌人,有暴露的危险。 可来的是疯狗,他才不会去想那么多。 所以这厮遭了秧,而疯狗却在无意间获得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情报。 当一行人走进那处谷地,钻入那个用乱石封锁的洞口之后,疯狗和十名战士都大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里面不知道深有几许,但宽有三丈。 里面堆满了粮食,有稻谷,有小麦,还有高粱,甚至还有许多锅碗灶具。 “说,为啥把这些东西藏在这?” 那头领一怔,我也不知道为啥要藏在这啊……所以他说了另外一个消息,“听说大王要登基为帝,这庆典,需要吃许多粮食,明儿个就会有大军来取。” 疯狗一怔,宫身长那厮要登基为帝? 他笑了起来,那头领一愣,刀光一闪,一篷鲜血洒过,那头领身首异处。 “这么多粮食,烧了可惜了啊,来来来,乌木,说说怎么搞?” “头儿,咱们得将这事上报。” “哦,对,走走走,回去把这消息报告给团长。”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又走了,来到了那悬崖下,疯狗安排了一句:“乌木,你们先把这登山绳搞好,我去汇报一下就来。” 他向营地跑去,将这一消息说出来之后,范冬临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是,你特么不是去弄登山绳的么? 怎么一下杀了一百个敌人,还找到了敌人藏粮食的地方? 范冬临思忖片刻,那么多粮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搞,于是写了一封信,派人火速送去了一团——魔头在一团,这事儿得魔头拿个主意。 至于宫身长要登基为帝……这破事儿范冬临也在信里提了一嘴,他当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宫身长就快死了,称个屁的帝! 他也没打算等魔头的回信,毕竟他的目标是抵达虎据峰,至于魔头会怎么处理这批粮食,反正一团有人,他自然会安排。 所以这一夜里二团全员翻越了那处峭壁,在凌晨时候抵达了虎据峰。 他不知道的是,傅小官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天道寨。 没有办法的事,既然明天宫身长就会派人来取了这批粮食,而一团有既定的战略任务,他只好将这份偌大的礼物送给了彭成武。 而彭成武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难以置信的。 但他还是派出了一万将士,守候在了那处谷地。 若是这个消息能够得到证实,便说明陛下当真另有布置,那么月明谷之安排,就不容置疑。 第四百零七章 干他! 荒国上都,一座巍峨的宫殿群落已经建成。 这处耗时一年,几乎耗尽了荒国所有财产的华美宫殿,便是而今荒国的皇宫——白金汗宫! 就在十天前,宫身长派出了他的谋士贾高德前往荒国皇宫,面见了荒国皇帝拓跋风。 荒国派出了一只两万人的精锐队伍,以荒国大将拓跋熊为帅,前往平陵山,协助宫身长,讨伐虞朝北部边军。 而今,这一只队伍已经抵达了北山下,他们弃马而行,走入了这广阔山脉之中。 与此同时,神剑三团王小壮所部,也正从平陵山以东方向向北山的子午岭绕进。 三团的战略目标是切断宫身长之退路,以防宫身长向荒国地界逃窜。 这一天夜里,大雨倾盆而至。 三团借着这风雨正在山野间急速奔进,却有斥候飞奔而来。 “报告团长,右前方千米距离的山腰处,发现大量敌人临时营地,初略估算在两万人左右,不是宫身长的队伍,看其装束,当是荒人!” 王小壮一怔,荒人? 特么的荒人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两万荒人,这可是一块大肥肉,王小壮眼睛都绿了。 “防御可深严?” “没有防御,仅仅放出了一些斥候,营帐里还有喝酒行令的声音。” 王小壮沉吟片刻,叫来了他的三个营长。 “我的分析是这批荒人军队是来支援宫身长的,如果我们按照既定计划,不惊动他们而抵达子午岭,这便算是完成了魔头的命令。可这支荒人在我们的身侧,到时候我们向宫身长发起攻击,而这支荒人却在背后对我们发起攻击……这特么的就很难受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趁着这雨夜,吃掉这两万荒人,你们以为如何?老规矩,大家表决,我赞同!” 一营营长野马顿时举手,“干他,没什么好想的!” 二营营长赵一波也举起了手,“弄,得一个不剩的全弄死!” 三营营长屠夫也慢吞吞的举起了手,“打仗这个东西,你们都不需要问我的意见,我反正都是同意。” 王小壮瞪了屠夫一眼,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慎重的开始安排: “不可轻敌,既然荒国出了兵,想来也是精锐。今夜雨大,正好试试我们手里的枪。一营从西边过去,二营从东绕行,三营,屠夫,你丫的三营直接正面偷袭。记住,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枪,可以丢出手、雷,老子可不想有人死在这里!” “收到……!” 三个营长嗷嗷叫着回到了自己所部,简单的作战计划传递了下去,一千特种兵个个摩拳擦掌,在各自营长的带领下,消失在雨中。 拓跋熊此刻正坐在中军大营里喝酒。 他的几个将军也在此间,却正在发着牢骚: “这鬼地方,路都没有一条,全特么是荆棘丛林,我们可是草原上最优秀的骑兵!现在却像山鼠一样,要我说,等宫身长打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 “大将军,我们帮了宫身长有啥好处?” “都特么给我闭嘴!”拓跋熊一声大吼,帅帐里陡然安静。 “这是国师之策,尔等只管照做就行。你们给老子记住,咱们可是荒国最精锐的黑风骑,到了北山与宫身长汇合之后,与彭成武之战,可特么得给老子打出黑风骑的威风!” 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坐下的这些将军,又道:“黑风骑在马上无敌,现在老子要彭成武知道,黑风骑,在马下同样无敌!” “这一仗赢了,燕山关便不复存在!我大荒国纵马南下,再无羁绊。所以尔等可明白这一战之意义?” “莫要掉以轻心,若是这样还打败了……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全特么砍了!” 就在拓跋熊在给他的这些将军们训话的时候,屠夫所率领的三营已经悄悄的摸进了荒军大营。 屠夫打出了几个手势,暗杀,割喉,突进! 两百余特种兵摸向了各个营帐,他们手里拿的是凤临山兵器局特制的军刺。 剩下的一百特种兵战士分散于各营帐外警惕的注视着前方,以防敌人的巡逻。 与此同时,从东西两面而来的一营二营也抵达了这处营地,他们的战术一样,在尽可能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先弄死更多的敌人。 于是,许多的荒国士兵根本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喉咙就被一刀割断,就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 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在这样的狂风暴雨天气里,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一只仅仅千人的部队来到了这里,而且,还主动展开了攻击! 这些杀神仿佛从天而降,他们的手段简单直接,十个人一个营房,而一个营房里住的却有三十个荒国的兵。 他们几乎就在荒国士兵惊诧的那一瞬间,射出了手中的弩箭,然后刺穿了荒人的胸膛。 一个营帐仅仅数息的功夫,三十荒人便命丧黄泉。 当然,也有反抗者,可这十个士兵配合的却极为默契,荒人的刀刚刚拔出,一枚箭羽就已经射入了他的胸膛。 钱浩是一营二连二排的一个小兵,他是神剑预备队伍中的一员。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自然也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左手持着手、弩,右手紧握着军刺,他紧紧的跟随在排长烟鬼的身后,他们已经突袭了三处营长,而他却还没有射出一只弩箭,也没有刺出一次军刺。 在从第三个营地出来的时候,烟鬼拍了拍他的肩膀,“耗子,你丫在训练的时候成绩不错的呀,怎的到了真刀真枪实干的时候这么拉胯?” “排长,我、我有点紧张。” “紧张个屁,难道你忘记了魔头说过的话,这特么不是杀人,这是杀猪,走走走,赶紧的,只要你杀了第一头,你就会发现杀猪这破事太容易。” “嗯!”钱浩点了点头,烟鬼摸出了他的那杆老烟枪,却没在烟锅里装上烟叶。 他就这样叼着,心想耗子还是个孩子,特么的就要经过这血的洗礼……没吐就不错了。 他们进入了下一个营房,就在烟鬼刚刚踏入这营房的时候,一名荒人突然跳了起来,他手握长刀凌空向烟鬼扑杀而去。 第四百零八章 杀猪 就在那一瞬间。 钱浩抬起了左手,手、弩激发,弩箭正中那荒人的喉咙。 他砰然倒地,却惊动了其余的荒人。 就这分秒之间,这个营帐里的荒人发起了反击。 “敌袭……敌袭……!” 有人慌张大叫,又一只弩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剩余荒人拔刀出鞘,向烟鬼等人砍了过去,钱浩没有时间去想那人是怎么杀的,他也没有时间再次装填弩箭,他手握军刺,平时的训练便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身子一挫,双腿微曲,手握军刺闪身而上,军刺在空中划过,他躲过了敌人的一刀,军刺划破了敌人的喉咙。 他刚刚转身,便看见一名敌人向他的战友一刀捅去,他的手一扬,军刺脱手而出,射入了这个敌人的咽喉。 他取出了背后的刀,格挡住了劈来的刀,他的战友一弩结束了这个敌人的性命。 他们的配合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面对三十个荒人的反击,无一人受伤,在数十息的时间里,三十荒人无一生还。 烟鬼叼着那烟斗,拍了拍钱浩的肩膀:“耗子,好样的!” 他的战友们也笑了起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耗子,真男人!” 这就是杀猪? 钱浩忽然觉得这破事果然很容易,自己好像还可以做得更好。 他也笑了起来,浑然没注意自己此刻浑身都是血。 外围的营帐清理一空,斩杀了敌人五千余,三团至今没有出现战损。 而接下来才是最难的战斗! 里面的营帐更加密集,巡逻明显增多,在又刺杀了两千余敌人的时候,三团终于暴露。 营地想起了急迫的号角声,中军大帐的拓跋熊一惊,抓起桌上的长刀,“敌袭!都特么给老子去杀敌!” 几个将军一怔,这特么的,难不成走漏了消息彭成武带兵打过来了? 他们慌忙出了大帐,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队伍,才发现自己的士兵已经死伤无数。 王小壮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万多敌人,这特么的可要正面硬刚了! 这同样是王小壮第一次领兵对敌,他也没有经验呀,心里有些方,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魔头教给他们的知识。 面对敌人的正面进攻,我们就需要发挥我们武器上面的优势,在第一时间打垮敌人的斗志,令他们彻底丧失战斗意志! 对,就是这样! “一营二营掩护,三营给老子冲,用手、雷火枪开路!” 他一声令下,率先冲了出去,从腰间摸出了一个手、雷,扯开了引信丢入了冲来敌军中。 “轰……!”的一声巨响,手、雷在敌军中开了花,一家伙炸死炸伤数十人,吓了荒人一大跳——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屠夫一看,团长跑最前面去了,这是什么讲究? “兄弟们,跟着老子冲!” 他拔出了枪,右手握枪,左手拿出了一枚手、雷,咬开了引信,猛的一掷,一家伙投到了敌军深处。 一名敌军将军正在这里,他还没有从第一枚手、雷的爆炸中醒过神来,这第二枚手、雷就在他的身边开了花。 他至死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而他也幸运的成为了死在这种全新武器下的第一个将军。 有枪声想起,有敌人殒命。 就在这绵绵不断的枪声和偶尔响起的手、雷声中,敌人根本无法向神剑三团发起有效攻击,许多人离的远远的死在了枪下,有的人被手、雷炸得血肉模糊却还剩下一口气。 有人失声痛哭,有人惊慌大吼,有人转身就跑——这仗特么的没法打! 他们不明白对方是何方神仙,更恐惧于对方那杀人无形的武器,他们亲眼目睹了身边袍泽的莫名死亡,他们终于崩溃。 拓跋熊听见了外面的爆炸声,他刚刚走出中军大帐,看见的却是蜂拥而来的自己的部下。 他心里一惊,手里大刀一举,一声大吼:“莫要慌张,本大将军在此,都给老子杀敌!” “我杀尼妹啊!” “大将军,对方非人,速逃命去!” “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刀不留情!”拓跋熊再次大吼,然而……没人鸟他。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来的是彭成武的主力? 拓跋熊心里冰凉,明白自己的将士已经胆寒,想要遏制这败局,已然不太可能。 一营营长野马远远的看见了举着刀站在大账外的那个大块头,他摸出了枪,瞄准了拓跋熊,雨太大,看不太清楚啊、 子弹可不能浪费了,魔头说每一颗子弹,都得收割一条敌人的命! 所以他悄悄的向前跑了过去,追着溃败的敌人的尾巴。 他来到了距离拓跋熊两百米左右的位置,拓跋熊被他的亲卫护卫着,他不能再往前去。 他再次举起了枪,那大块头肯定是个大人物,杀了他可是大功一件! 野马一脸坏笑,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拓跋熊身边的亲卫忽然发现大将军手里的刀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大将军的身体又噗的一声倒了下去。 亲卫首领心里大骇,他俯身一看,大将军的额头出现了一个洞! 大将军死了? 不是死在箭下的! 对方用的什么妖术? 这亲卫首领也慌了,这仗怎么打? 连敌人都还没看见……不,看见了,特么的赶紧跑! 三营追了上来,二营与一营自然不甘落后。 他们跑得可比荒人快多了,于是,这山野间便展开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追杀战。 再没有枪声,也没有了手、雷声。 神剑三团就用手里的刀或者军刺,将所有的荒人尽皆杀死在了这山腰处,用时不过一个时辰,三团人员在清点之后,仅仅死六人,伤二十余。 此战,大捷! “哈哈哈哈……”钱浩大笑,摘了一片芭蕉叶给烟鬼挡着了雨。 烟鬼摸出烟丝装在了烟锅里,用火折子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他是老兵,他此刻觉得很爽,“这特么的才是打仗!” “以前难道不是?” 烟鬼摇了摇头,“以前……是拼命。” 他叼着烟枪拍了拍钱浩的肩膀,“耗子,感觉怎么样?” “还真和杀猪没什么两样!” 烟鬼吐出了一串烟雾,面容有些模糊,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记住,这一切,都是少爷和魔头的功劳!” 第四百零九章 少爷 这片营地已经清理完毕。 三团借着这帅帐在此做了简单的修整。 钱浩的脑子里依然回响着排长烟鬼的那句话:“这一切都是少爷和魔头的功劳!” 魔头他太清楚不过,但对少爷的认知却很少。 他听过西山人对少爷奉若神明的崇拜,也听过关于少爷的诸多故事,可他从未曾见过少爷。 “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烟鬼嘴里冒出了一股浓烟,仿佛陷入了回忆。 “少爷,我也说不大清楚。去岁我们跟着白将军来到了西山,白将军说他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少年,那少年就是少爷。” “当时我们在见过少爷之后,说句心里话,我们的内心其实是失望的。” “为什么?”钱浩好奇的问了一句。 “因为少爷太年轻,才十六岁,你想想,地主家十六岁的儿子,能干什么?能懂什么?可接下来我们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是多么的低下。” 随后钱浩说起了这神剑初创时候的故事,以及而今神剑训练教科书的诞生。 这一切居然都是少爷弄出来的,包括他们现在所用的武器,所穿戴的盔甲等等,这些,都出自于少爷之手。 “以一千而杀两万,这是我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今晚就这样实现了,看起来似乎挺容易,但是你仔细去想想,如果没有这数月的特殊训练,若是没有这些战术与配合,若是没有这武器……我们真的能够打得过荒人两万人吗?” 没有人能回答烟鬼的这个问题,因为此战之胜,便胜在平日的积累以及手里的杀器。 “魔头说,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军队,这只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世界最精锐的士兵。” “魔头这话没有错,老子在东部边军服役五年,可是非常明白虞国边军像什么样子。” 三团团长王小柱也凑了过来,他清楚少爷,但不清楚边军究竟像什么样子,所以他好奇的问道:“说来听听?” “若论战斗力,当属北部边军最强,可北部边军和宫身长打成这卵样……咱们神剑肯定能够一家伙弄翻宫身长,这就是对比,你们想想这差距有多大?” 王小柱一怔,北部边军那么菜的? 他们可是虞朝的正规军啊,居然拿不下一个土匪,简直是浪费粮食嘛。 “当然,你们也莫要小瞧了边军,他们胜在人多啊,若是在平原作战,咱们一千人面对十万……就算是魔头亲自来指挥,也没神算的可能。” 烟鬼将烟斗在脚上敲了敲,敲出了一地的烟灰,他又道:“咱们称为特种部队,所行的就是特殊的战斗,比如今晚的突袭。所以大家也莫要骄傲,若真是两军对垒,咱们这点人还是不够看的。” 面对十万人,这是一种怎样的场面? 王小柱等人没有这种概念,他挠了挠脑袋,“若真是两军对垒,咱们可就得带上红衣大炮了。” 烟鬼点了点头,“光红衣大炮还不够,敌人发起冲锋,红衣大炮齐射之后需要时间装填弹药。若真是那样的场面,咱们还得用到热气球,这玩意新鲜,可以飞到敌人上空。若是从上空投下燃烧、弹或者炸、药包,倒是有点机会。” 王小柱想了想,“若是乘着热气球飞到敌军主帅上空,一家伙炸死敌军主帅,这样好像更好。” “可惜的是热气球这玩意儿得看风向,但战斗却没那可能去等合适的风向再进行,所以我还是认为热气球这个东西有用,却又没啥大用。” 王小柱等人深以为然,他们早已试过了热气球那玩意,倒是新鲜,可正如烟鬼所言,局限性也很大。 “好了,咱们该出发了,恐怕其它团已经抵达了战略地点,走吧!” 神剑三团消失在雨夜中,留下了两万具荒人的尸体。 在三团离开之后不久,拓跋熊曾经放出去的斥候有一个活着回到了这里,他看着漫山遍野的尸山血海,仿佛人间地狱,吓得魂都没了。 他用了半个时辰消化了这难以置信的结局,他下了山,骑上一匹战马,向上都疾驰而去。 …… …… 傅小官此刻正在营帐里。 一团走的是直达北山的路,距离最短,需要等另外三团预先抵达目的地。 他没有在和白玉莲讨论战斗细节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不再值得讨论,他在看着一份关于武朝的情报。 武灵儿身体有恙,而今住在了镜湖山庄。 武朝之朝政由左右二相掌管,遇不决之事方由奚太后定夺……这情报里没有说武灵儿究竟得了个什么病,武灵儿年纪轻轻,居然病得不能再亲临朝政,这得多么严重?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生怕武灵儿有个三长两短。 可惜无法联系到大师兄,否则请大师兄去给武灵儿看看。 然后这封情报里说的都是关于虞问筠和董书兰在观云城留下的未曾完成的产业。 内衣作坊仅仅开了一家,而原本计划的酿酒作坊以及香皂肥皂香水这些作坊,却都已经夭折。 董修谨打理着观云城的四个铺子,却为货源而发愁——那些商品在观云城卖得极好,可货源却完全跟不上,尤其是香皂和香水。 傅小官一声叹息,这东西得从西山发过去,路途实在遥远。哪怕现在董书兰将瑶县所产全部供应去了武朝,但远水不解近渴,终究不是个办法。 所以这仗打完,在平安送了三公主殿下入荒国再返会虞朝之后,观云城的作坊还得重新启动。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白玉莲走了进来,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三团在亥时与敌交火,来敌为荒国军队,足两万人。战斗历时一个时辰,三团全歼敌军于北坡!” 傅小官一怔,荒国军队? “我方战损如何?” “死了六个,其余无碍。” “这才有点样子……这么说来宫身长是和荒人勾结起来了,可得当心着点。” 白玉莲看着傅小官,“你就不夸夸我?” 傅小官看着白玉莲,“你长得真的很帅!” “滚……!” “哈哈哈哈……!” 第四百一十章 黎明前 宣历九年九月二十五,寅时,平陵山大雨。 北山宫身长驻地除了雨声便再无别的声音。 就连灯火,也仅仅只有四方的数十处瞭望台上还亮着。 神剑四个团而今就在这山上的四个方位,而战斗将从南面的一团开始打响。 钟大锤早已对他手下的三个营长吩咐完毕,一应作战计划下达到了每一个士兵的头上。 一营三连二排的三十战士在三个班长的率领下悄悄的向这一方的三个岗哨摸了过去。 这样的夜,这样的雨,这样的荒山,没有人料到会有敌人前来,但宫身长的这些岗哨上的兵居然还精神的站着,这让拿着望远镜远望的傅小官有些惊讶。 这人,倒是练了一只好兵,难怪彭成武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 然后他看见了整齐的夜巡队伍,一队大致五十人,前后相距约百米距离。 他们戴着斗笠,提着气死风灯,手却依然握着腰间的刀柄。 这是一场硬仗! 三个班长戴着三十士兵躲过巡逻,悄然摸到了瞭望塔下,三个士兵登塔,七个士兵在下面警戒。 他们成功的干掉了瞭望塔上的敌人,没有给他们发出示警的机会。 三个营突入了进去,分成三股向夜巡的敌军摸去。 趁着这样的雨夜,他们用手里的弩箭和军刺,射杀了三队夜巡的敌军,却被一处暗哨发现。 于是一声急促的哨声在这里尖锐的响起,当一枚弩箭射杀了这名暗哨的时候,他的哨声已经惊动了行军帐篷中的敌人。 “敌袭!” “迎敌!” “快快快……!” “示警示警……!” 各种声音在磅礴大雨中响起,这一片所有的营房都亮起了灯,然后有密密麻麻的敌人提着刀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 钟大锤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该死!” 他直接掏出了手、雷,丢入了敌军之中,随着一声炸响,战斗便就此展开。 另外两个团在听到了这爆炸声之后尽皆发起了突袭,一时间喊杀声直震云霄,仿佛将这大雨之声掩盖。 唯有三团还没有动。 王小壮所在的三团在等,等敌人溃败逃往他这个方向。 山顶上有阵阵手、雷声响起,有密集的枪声传来,想来打得很是热闹,可三团却只能听着。 这特么的,王小壮很难受了,万一敌人不往这个方向败退,老子岂不是白搞了? 可这是魔头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啊,只能在这里傻等着。 四团的石头冲在最前面,三个营长紧随其后,他看了看这局势,冲着二营长打了一个手势,“把所有手、雷集中在二营的手里,二营随老子冲,炸翻他们,一营三营用枪掩护,干死这帮杂碎!” 于是,用手、雷开路,石头直接带领队伍冲入了这营地的深处。 在枪和手、雷的协同攻击之下,宫身长的这十几万队伍和荒人的那两万精锐没什么两样。 他们在恐惧中炸了营,不知道自己的主将身在何方。 有主将在嘶声竭力的大喊,然而在暴雨的掩盖和手、雷的轰鸣之下,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们的呼喊。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宫身长从梦中惊醒,他穿上衣服提着大刀在亲卫的保护下走出了营帐,看见的就是兵荒马乱的一番景象。 “这特么都打到老子老巢来了?” “这是彭成武的军队?”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他也一声大吼,“来人,随我杀敌!” 今天,可是他要登基的大好日子! 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家伙! 宫身长很生气,他正要飞起,却被赶来的施安一把抓住:“陛下不可犯险,我们有十几万大军,来者无疑飞蛾扑火。只是敌人来的突然,再过半个时辰我军集结完毕,就是胜利之时。” 笑面狐狸柳九妹也走了出来,她蹙眉四处看了看,唯有后方没有敌人,前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也看不清楚。 她找来了五大金刚,“你们带着手下亲卫前去支援,务必尽快消灭敌人,今日可是陛下登基之日,万万不可误了时辰!” 五大金刚领命而去,柳九妹来到了宫身长的身边,“这么大的雨,这么小的仗,陛下回去吧,臣妾给你温一壶酒,坐等好消息就行。” 宫身长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他拍了拍施安的肩膀:“施安啊,给朕看着,有了好消息速速报朕知道。” “臣施安领命!” 宫身长转身回了营帐,营帐里的灯火依然亮着,施安看了一会前方的战事,看不明白,于是他又往后望了一眼…… 营帐里两个影子居然也在打仗! 陛下好兴致! 九妹好心机! 老子却在这里淋雨! 他阴恻恻一笑,倒没有离开,视线又投向了前方的战场,然后皱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战斗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而此刻才注意到短短的时间,这战斗离他却又近了许多。 究竟来了多少敌人? 那些爆炸声是什么东西? 以前和彭成武打的时候没有听见这两种声音啊,难道是虞朝有了什么新的武器? 他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安,便在此刻,他看见了净水金刚疯了似的跑了回来,浑身上下都是血! “究竟怎么回事?” “这特么的,不能打,不能打啊,叫宫哥哥速速撤退!” 施安一把拽住了净水金刚,恶狠狠的问道:“告诉我,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了,都特么死了,五大金刚就剩了我一个,十几万大军全特么乱了,敌人丢下的天火,一声巨响就死一大片,四大金刚带着一群武林高手飞在天上,就听见砰砰砰几声……他们就掉了下来,全特么死了!” 施安心里一凉,“是彭成武的军队?” “是个屁!是神剑军!” “神剑军是什么军?” “老子哪里知道?你特么去前面听听!快点让开,老子要带宫哥哥走!” 如潮水一般的溃败,无数的天道军向后退来,施安浑身冰冷。 这一仗,才打多久? 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任凭暴雨打在他的脸上。 这天,还没亮呢,十几万的部队啊!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输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赶羊 宫身长再次出现在了营帐之外。 他手握长刀,同样浑身冰冷。 老子账内一战才一炷香的功夫,你们外面一战就这样败了? 老子丢十几万头猪在外面,也够敌人杀一个时辰的! “哥哥,敌人神勇,有天威难测之武器,我杀了一人捡到了一个这玩意,哥哥看看。” 净水金刚将一把燧发枪递给了宫身长,又道:“我想其它的四个金刚和那些武林高手就是被这东西给打下来的!” 宫身长把玩着这枪,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杀气,他随手握着抬了起来,指向了净水金刚,扣动了扳机…… “砰……!” “额……哥……哥!” 宫身长等人被这砰的一声吓了一大跳,他慌忙丢了这把枪,才发现净水金刚的额头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 净水金刚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宫身长大惊失色——“这是巫术,朕没想要杀他!” 施安第一个醒过神来,他慌忙说道:“陛下,我们赶快往荒国方向撤退,等整顿好了兵,来日再战!” “好好好,退,撤退!” 随着宫身长一声令下,天道军如洪流一般向山下涌去。 而此刻,傅小官和白玉莲在一百亲卫的保护下走到了山顶。 “敌人不知道的是,恐惧这个东西会传染。”傅小官看着满地的尸体,淡定的说着:“虽然宫身长有十余万人,却都是乌合之众。但人越多,这种恐惧就会被放得更大,溃败的也就越快——” 他转头看向了白玉莲,“小白啊,这种战术以后就没这么大的效果了,你可要当心。” 白玉莲瞪了傅小官一眼,“为什么不让这三个团趁胜追击?” “狗急了都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所以,这个计划在最初就被定为‘赶羊’……我们只有四千人,如果强行将这十几万人吃掉,可是会崩了自己的牙齿的。” “所以你才将这偌大的功劳丢给了彭成武?他在月明谷以逸待劳,而我们在这里打死打活……我特么心里就不舒服。” 傅小官哈哈一笑,“这一仗,是打出神剑的名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在观云城真的给你找了个漂亮媳妇,而条件就是神剑震惊天下的名头。” 白玉莲整个人都不好了,傅小官却又说道:“小白啊,你这么帅,你那老婆那么漂亮,我是这样想的哈,等荒国一行结束,明年,明年我偷偷带你去观云城,你见见你老婆,然后成亲,生了孩子咱俩打个亲家,如何?” “说正事呢,那么多敌人扑向了三团,他们顶得住不?” “所以我们这边不能赶,得等三团将敌人打回来,然后一起把羊往月明谷赶……不是,我特么刚才就是和你说正事呢……” “喂喂喂,你别走啊,等等我!” …… …… 王小柱所在的三团正在郁闷,头顶突然传来了惊慌声脚步声哀嚎声……。 他眼睛一亮,静静的等着敌人踏入他们埋下的雷。 这玩意很好使,只要敌人一踩,它就会“砰……!”的一声爆炸,威力比手、雷还要大。 他们在山腰上埋下了足足三百颗地、雷,本还担心这活儿白干了,没料到敌人还真如魔头预计的那样逃到了他们这个方向。 “轰……!” “轰……!” “轰……!” 无数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的残肢断体飞到了天上,逃亡的宫身长残部再次懵逼,这特么的又是什么神器?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就又死了一大片! 各种哀嚎声响彻天际,“啊……我的腿,我的腿怎么没了?” “老子的手,手也没了!” “妖术,敌人会妖术,快往东跑……” 南北西三个方向都是会妖术的敌人,他们自然就只有往东跑。 王小柱一怔,他没想到敌人这就跑了,可不行啊,这才炸死多少敌人?还没真刀真枪的干呢。 他大手一挥,“追!” 四路大军,不,四路拢共才四千人不到,他们却疯狂追着前面近十万的敌人。 就像老虎驱赶着羊群。 神剑军跑得比亡命的天道军还要快呀,可他们也不敢追得太猛,因为魔头说过,这就是赶羊,你们别特么跑到羊前面去了! 所以他们紧紧的尾随其后,斩杀着掉队的羊,驱赶着羊群的主力,往月明谷方向而去。 就在北山顶上,一只热气球在大雨中冉冉升空,傅小官原本还想爬上去坐着瞧瞧,被白玉莲死活给拽住了。 这雨太大,热气球飞起来都困难,万一傅小官摔死了……自己特么的怎么向他那三个媳妇交代? 刚才还说要打亲家呢,他要是嗝屁了还打个鬼的亲家! 热气球飞得并不高,可远在天道寨的彭成武却借着望远镜清晰的看到了。 他已经在月明谷布置了下去,他现在唯一的疑问,就是那究竟是哪一只部队? 他们显然已经攻陷了北山——自己当初想要打下北山,可是死了足足两万余人,而最终却没有打下来。 那么那支友军会有多少人? 虞朝除了西部薛定山还能抽调出十万以上的部队之外,便再没有这么强大的军队了。 他已经笃定是薛定山的部队来了。 他深深的一声叹息,自己的北部边军居然没有西部边军的战斗力强……“义父啊,孩儿愧对于你!” 在这一刻,他的意志彻底消沉。 此战之后,该向陛下请罪也请辞了。 三十万西部边军,就剿个匪,却死了八万余,匪没有剿灭,还得靠着别的军队来帮忙,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 宣历九年九月三十。 神剑赶了五天的羊,将羊群赶入了月明谷。 而此刻,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就在月明谷。 他想不明白西部边军既然能够攻下北山,为什么不直接将宫身长歼灭,反而要将敌人赶到这里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薛定山要送他一份大礼! 他自然得来,他想见见薛定山,对他说一声感谢! 然而…… 当数万宫身长残部尽皆进入月明谷之后,他的斥候却告诉他,宫身长的身后仅仅只有三千余人! 那不是薛定山的十余万西部边军,而是三四千号称神剑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部队! 第四百一十二章 神剑出鞘 当又一个黎明到来。 当那一缕阳光洒在了月明谷。 当宫身长看见偌大的月明谷四周全是北部边军的将士之后。 他便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 这数日疲于奔命,他的部下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吃饭睡觉了,就算是他自己,此刻也毫无斗志,只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躺着,好生的睡一觉。 所以这里没有发生战斗,宫身长的农民军早已丢下了武器,一家伙就投降了。 彭成武命令部下将所有俘虏押解去了天道寨,而他却在百名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谷口。 神剑军同样很疲惫,此刻他们正坐在谷口,大口的吃着干粮,恢复着体力。 就算是这样,彭成武依然看见有数百军人警惕的在四方戒备——这究竟是一只什么样的军队? 而在这只队伍偏远的一角,白玉莲和傅小官啃着干粮正在聊天。 “这么大个功劳,他肯定会来感谢你……”傅小官咬了一口面饼,又道:“你得去见见他,因为你得帮我带给他一句话。” “什么话?” “而今宫身长已经擒获,他的那些兵曾经可都是农民,你告诉他,把那些农民全部放了……”傅小官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封信,“喏,这个给他,他看过之后会知道怎么去做。” 白玉莲接过信,“你还是不露面?” “现在还不行。” 白玉莲知道傅小官的那点破事,他没有再问,啃着面饼向彭成武走去,心里却有诸多感慨。 彭成武,北部边军大将军! 这可是极高的存在! 遥想当年,自己在东部边军不过一小小的骁骑尉,所领不过千百人,莫要说和大将军说上一句话,就是想远远的看一眼也是很难的。 但现在他却要站在大将军的面前,并且平等的对话。 这就是神剑! 他的内心没有就要面见大将军的忐忑,因为他是胜利者,也因为他训练出来的神剑,有足以傲视这天下军队的能力。 傅小官那家伙,当真是个妖孽! 彭成武看着向他走来的这个年轻而帅气的将军,心里也有诸多感慨——当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他才多少岁?二十出头罢了。 而他却拥有了一只如此强大的军队,仅仅以四千人,便将宫身长的十余万大军活生生驱赶了五天五夜! 那是什么样的战斗力? 彭成武难以想象。 这是属于哪个方面的部队? 彭成武很想知道。 白玉莲啃着面饼站在了彭成武的面前,他的身躯没有彭成武魁梧,就连身高也比彭成武低了半个头,但他的气势,却没输分毫。 他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随口说道:“我真的很饿了,大将军且等我把这面饼吃完。” 彭成武身边的亲卫们愕然的看着,却没有责怪白玉莲的慢待——这是一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军队,而眼前的这名将军,正是这只军队的首领!所以他也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人! 十余万边军打不下来的北山,却被眼前的这个年轻将军带着四千人给打下来了,赶到月明谷的还剩下八万余,也就是说,这名将军率领四千战士,斩杀了宫身长至少六万将士! 这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战绩! 在两百多年的虞朝历史上,不,在千年人类的历史上,这样的战绩也是从未有过的! 那不是十几万头猪! 可他们却真的做到了! 然后他们便震惊的看见大将军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向白玉莲行了一礼,“英雄少年!当受我彭成武一拜!” 白玉莲一惊,差点被噎死。 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军人,在东部边军服役数年,军队的等级观念他依然清楚,这可是虞朝四大边军之一的大将军! 白玉莲咽下了嘴里没嚼烂的饼,挺胸收腹,立正敬礼:“神剑特种部队师长,白玉莲,向大将军敬礼!” 他的敬礼方式与众不同,看在彭成武以及他的这些亲卫眼里,却觉得极有气势,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彭成武看着白玉莲,心想这大致就是虞朝少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老夫惭愧,请白将军率部前去大营修整。” 白玉莲摇了摇头,“是这样,剿灭宫身长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这片土地的安宁。而今这永宁州十户九空,田野荒芜,难闻鸡鸣狗叫之声……”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而今陛下正在推行商农并进之策,这平陵曲邑二县,是永宁州试点的两个地方,而宫身长当初招揽的流民,多为这两个地方的村民。” “大将军,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路过了一个大村子,却仅仅看见了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问我,是命重要还是法重要……现在我想明白了,是命重要。所以他们为了活下来而投奔了宫身长,这非他们之过,而是朝廷政策不力。” 彭成武一惊,“白将军慎言。” 白玉莲笑了笑,“无妨,这是实话。所以我唯一的一个请求,就是请大将军放了那些农人,他们不是军人,他们都是农人……一个宫身长,还有他曾经从黄河两岸带来的那些大盗,以及从北山往这里一路的那些尸体,都是大将军的军功,还请大将军刀下留情。” 这就是傅小官最担心的事——军功! 彭成武千万别为了这份军功一家伙将那数万的百姓给砍了! 当然,彭成武若是要砍了那些人的脑袋,这也不违法,他们不是白鸭,而是活生生造过反的叛匪! 彭成武眉间微蹙,迟疑了片刻,这一战,他很憋屈! 他真的很想杀人! 白玉莲递给了他一封信,“大将军若是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就看看这封信……另外,宫身长藏在这山里的粮食,我也希望大将军能够送去平陵曲邑二县。” “那些百姓回去了终究还是需要吃食过冬,不然,这匪可就永远也剿不完。” 白玉莲再次给彭成武敬了个军礼,“神剑特种部队任务完成,大将军……再见!” 彭成武一怔,这就要走了? “白将军留步!敢问神剑特种部队是何人的部下?” 白玉莲灿烂一笑,露出两排漂亮的牙。 “临江,西山团练!”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曲邑 宣历九年十月初五。 此刻的江南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但在虞朝的最北边,却已经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并不大,却让人愁。 燕临秋此刻就非常愁。 在屈邑县的县衙后院里,他正在和他的县丞主薄县尉以及师爷们生气: “曲邑而今只有八万六千三百二十四人!老老少少全部加起来就是这么多!张县丞,本官问你,寒水村的农舍改建,为什么至今还没见动静?李主薄,本官也要问你,本县治下拢共也就三镇四十一村,本县想要知道究竟这个冬还缺多少口粮,为何至今没见你呈报给本官一看?” “你们难道想看着这个冬天百姓们全部跑光?” 燕临秋满脸通红,他“砰……!”的一声摔碎了桌上的茶盏,豁然站了起来,伸手一指,恶狠狠的说道:“老子不养酒囊饭袋!你们知不知道为了剿匪白白耗去了多少粮食?” “这雪已经降下来了,万一今年的雪灾比以往更重,你们特么的告诉我,又会给宫身长送去多少流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喘息了数息,“本官通过层层关系从江南买来的粮食,你们知不知道是多么的不容易?” “我特么就想老百姓能够活过这个冬天!只要彭大将军剿灭了宫身长,接下来曲邑就会正式开展招商引资之策!” “这是国家的大政策,本官好不容易才将曲邑弄成了第一批试点的县,当商人们来了这里,投资建设了作坊,他们需要人啊!大爷们,这人若是跑光了,还建个屁的作坊!” “我再给你们五天的时间,记住,只有五天!把我想知道的一切,都给我搞清楚。” “孙县尉,你给我把粮仓看死了!等统计出来之后,开仓放粮。” “我把丑话先搁在前头,想要和本官一起共创一番事业,就跟随本官的脚步去走。若是尸位素餐,本官可不仅仅是将尔等免职这么简单。” “去吧,困难本官知道,可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熬过这个冬天,曲邑就会好起来的。” “卑职这就去办!” 县衙后院安静了下来。 燕临秋走到了天井里,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彭大将军啊,你再弄不死宫身长,过了这个冬……恐怕永宁州就永无宁日了!” 就在他不胜唏嘘的时候,一名老师爷颤巍巍的跑了进来。 “县尊,县尊大人,捷报,捷报来了!” 燕临秋一怔,“周老,难道是……大将军打赢了?” “是啊是啊,县尊大人请看。” 燕临秋大喜,接过这捷报一看…… “神剑特种部队?这是什么队伍?” “老夫也不知道,这可是从大将军府发出来的,正式文书快马发去了上京,这些捷报,是大将军府告知各县郡的。” 燕临秋接着看了下去,心里豁然震惊,难以置信。 “神剑特种部队四千将士在白玉莲将军的率领之下,夜袭北山,将十余万宫身长残部驱赶五日五夜至月明谷,北部边军在神剑授意之下在此以逸待劳,一举俘虏宫身长残部。 受白将军委托,大将军府即日将投奔宫身长之农人送回原籍,望各郡县安排人手接纳。另,宫身长劫掠所得一应粮食银两种种,随大将军府人员一同送往所属郡县。 告永宁州各郡县知:今岁冬,若逢雪灾,北部边军可适度提供受灾最严重郡县过冬口粮,望永宁州之同僚能共度此难关—— 虞朝北部边军大将军府:彭成武。 宣历九年十月初二!” 赢了! 真的赢了! 该死的宫身长,你特么终于该死了! 燕临秋喜极而泣,难以自制。 自从去岁冬来到这里,他所见便是一片荒芜,民不聊生。 他在大雪天里走访了这曲邑三镇四十一村,越走越心寒,越看越绝望! 衣不蔽体,面如菜色,那些毫无生机的眼睛,那些瘦骨嶙峋的身子…… 这就是屈邑的百姓! 那场大雪,单单屈邑一个县,就垮塌了农舍两百七十余间,一个冬天过去,冻死饿死百姓足足六千余人! 这些数据并没有如实上报到朝廷,倒不是燕临秋想要隐瞒,而是燕北溪给他来过一封亲笔信——东部战事紧,报了也无用,朝廷无粮赈灾!你得靠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些百姓做点什么,就在那个冬,曲邑县跑了两万余百姓。 他们去了平陵山,当了宫身长的土匪。 这能冤那些百姓吗? 苦读圣学的燕临秋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现在好了,没了土匪,大将军再把那些百姓们还回来,还送来了粮食,这些百姓得让他们回家,得让他们家里的灶能够冒出炊烟,得保证他们的房舍不会再倒…… “周老!” “老夫在。” “还有多少库银?” “……大致还有三千八百两。” “就这么点?” 周老师爷躬身一鞠,回道:“县尊大人,买粮的三万两银子,可还欠着。” “……我知道了。” …… …… “百废待兴啊!” 傅小官蹲在寒水村的一块荒田边,挖了一块泥土在手里捏着,看着对面破败的村子,很是感慨。 白玉莲站在傅小官的身后,他怔怔的看着蹲着的那少年,这地主家的儿子确确实实不一样,他难不成真的能够改变这里的荒败模样? “小白,接下来这里会遇到大困难,你看那些房子,如果这雪又成了灾,那些房子可是会倒的。房子是百姓的根,没了房子,他们就没了念想,就会走上极端,就又会出现李身长,赵身长……” “这是……官府的事。” “虞朝国库早已空虚,像平陵曲邑这样的县郡,能够收上来几个赋税?没有国家财政支撑,他们也无能为力。” 傅小官抛下泥土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得让他们安然的过完这个冬!” “你想怎么办?” “呆会我写一封信给书兰,你派人快马送去,平陵曲邑二县的投资得提前。这个冬得让老百姓们有事可做,只有有事可做才能有收入,才不会饿死,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第四百一十四章 震惊朝野 傅小官写的是三封信。 一封去了西山给董书兰,还有两封去了金陵给的虞问筠和燕小楼。 在给董书兰的这封信里,他让董书兰立刻安排人手银钱前往平陵曲邑二县。 按照西山那些作坊的设计,在这两个县招收工人,建立水泥作坊和砖瓦作坊,这两种作坊所需要的人最多,而产出的水泥砖瓦将用于开年的商品作坊建设。 而在给虞问筠的信里,他让虞问筠向尚皇后建议,请尚皇后出面,倡议天下商人前往永宁州投资。 而在给燕小楼的信里,他让燕小楼请燕北溪向陛下请求,对于商业试点的县郡拿出具体的优惠政策。 三管齐下,这样的推进可能会更快一点。 与此同时,北部边军的战报也送到了枢密院。 燕师道在看过这份战报之后,立刻送到了政事堂,然后到了陛下的手里。 上京皇城,御书房。 “神剑特种部队……”宣帝眉头一皱,“朕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只部队?” 燕北溪躬身一礼,“彭大将军这战报的后文有说,说是……临江西山团练。” 宣帝张开了嘴,愕然片刻,“哦……朕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今年初傅小官向朕要的么……” “傅小官这队伍这么厉害?”宣帝难以置信。 燕师道一脸懵逼, 一支四千人的团练,居然将宫身长十几万大军像赶羊一样赶去了月明谷,还赶了五天五夜! 燕师道在看见的时候也是不相信的啊,所以他看了看很多次这战报后面的大印,确定是彭成武的帅印。 燕北溪比他们好一点,毕竟那是傅小官曾经训练过的部队。 “这就是傅小官的本事,陛下啊,傅小官既然能够弄出红衣大炮,想来他这队伍作出如此辉煌的战绩也是有可能的。” 傅小官…… 宣帝长长一叹,将这战报看完,“白玉莲是谁?” 燕师道回道:“曾经东部边军一名骁骑尉,于宣历元年退役,去了临江西山,当了西山别院的护院头领,直到遇见傅小官,而今二十八岁。” “这支队伍现在去了哪里?朕想要一见!” “回陛下,这支队伍去了荒国。” “……!!!” 宣帝大惊,这支队伍在平陵山一战定然有战损,也就是说而今肯定没有四千人了,他们跑去荒国干啥? 这可是宝贝啊!千万别死在荒国了! “陛下可曾记得去岁傅小官在金殿之上作的那篇以何为战的策论?”燕师道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宣帝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这支队伍就是按照那策论的法子训练出来的?” “臣想,那策论是这支队伍的理论依据,其中定然还有诸多细节。北部边军在平陵一战投入了二十余万人,折损六万,却打成了僵局。这神剑不过区区四千,白玉莲又不是神,那么这支队伍为什么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以臣所想,恐怕傅小官将这练兵之法详细的教给了白玉莲,而今傅小官以去,这天下只有白玉莲懂得这练兵之法,所以……陛下可宣白玉莲一见。” 宣帝深以为然,微微颔首。 “可这家伙却跑去了荒国,如何是好?” “陛下可下旨给彭成武,他见过白玉莲,让他派出斥候去荒国找到白玉莲。” “善!此战神剑……特种部队,立下卓越功勋,打出了大虞之气势。朕要宣告天下,赐神剑为国之守护之剑!赐白玉莲……神剑大将军!” 次日早朝,当宣帝将北部边军战报宣扬之后,满朝震惊! 他们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因为在彭成武的这份战报中,并没有宣扬北部边军之功劳,而是全篇在描述神剑之战功。 也就是说,这天大的功劳,彭成武直接就放弃了,他不敢去吞这份功劳。 于是群臣又想起了傅小官。 那个才十七岁的太中大夫,中书省谏议大夫。 他在武朝文会所作之诗词文章,而今早已刻在了兰庭集的千碑石上。 无一例外,全是甲字第一列! 他是天下文魁,无人再能够撼动他在文坛的地位。 他有济世之才,而今《国富论》一书,已经在虞朝传播开来。 其中的许多观点与见解这满朝文武闻所未闻,但细思之后却极有道理。 稷下学宫因此而开设了商学院与格物学院,其中商学院今岁招收的学子达到了足足一千两百人。 而格物学院的学子也破天荒的达到了四百人。 这些都是傅小官留下来的隗宝,稷下学宫在李清风的倡议下,在那条书香大道的尽头,为傅小官竖立了一座高大的雕像。 与圣人齐肩——这是何等样的荣耀! 而今听说他曾经在西山所设的团练居然打败了十几万大军的宫身长,他们才知道傅小官这厮居然在武功上面也无人能敌! 可惜了! 这样一个文治武功都如此卓著的天才,却在武朝陨落了。 若是他活着,在这虞朝定然是一国之相,在那武朝,定然是一国之明君! 这或许就是天嫉英才吧。 当陛下对神剑之赏赐宣读完毕之后,燕北溪站了出来。 “臣以为,而今永宁州匪患已除,平陵曲邑二县之试点便应着手展开。” “陛下,关于试点县郡税赋之事,臣初步拟了一个条陈,请陛下过目,若能通过,当一并宣告天下。” “而今永宁州急需振兴,商农并举之国策事关重大,也急需得到验证。臣请陛下尽快批复,让天下商人知晓这一国策之细节条文,唯有商业兴,国才会兴!” 这句话是富国论里面说的,朝堂上绝大部分人而今都接受了这一观点,但还是有小部分人认为一国之根本在农,至于商业这个东西,它没有和农事相比的资格。 民以食为天,所以,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站了出来。 “臣以为此事尚待商榷,永宁州而今面临的局面是缺衣少食,朝堂而今要做的是让他们填饱肚子,至于在那地方行商业之事……臣以为这是舍本逐末!” 此话一出,得到了拥护以农为根本的一批官员的认可。 秦会之拱手再道:“那里的百姓都快饿死了,燕相,敢问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第四百一十五章 需求层次 一辆马车在风雪中缓缓而行。 马车里傅小官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白玉莲,“我现在可是三流高手了,你不跟着部队去荒国,跟着我整天田间地里的跑,无聊不无聊?” 白玉莲提着酒葫芦喝了一口,递给了傅小官,“无聊!” “无聊你还跟着我干啥?你就不担心陈破把队伍带去和荒人硬刚一仗?” “嫂子把你的安危托付给了我,你说我能怎么办?你死的这一次把三个嫂子都死绝望了,要再来一次……我特么怎么给她们交代?” 傅小官灌了一口酒,乐呵呵笑道:“放心吧,宫身长才刚被擒获,现在的平陵曲邑可连一个土匪都没有。” 白玉莲懒得理他,看着窗外飘舞的雪。 这雪越来越大,远山已经白头,而近处也开始堆积了起来。 “你说……要在这两个最苦的地方优先发展商业,我倒是有个问题,对于这两个地方的百姓而言,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你是不是傻,有钱没命有个屁用,有命没钱就是他们现在苦哈哈的模样。” “那为何不是优先发展农业呢?西山那红薯,你不是说亩产可以有五千斤么?先让他们种啊,你急吼吼先弄那些作坊,他们岂不是会饿死?” 这个问题,在当日的虞朝朝堂上,燕北溪与秦会之展开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辩论,然而在这辆马车里,傅小官仅仅是对白玉莲说了两句: “钱可以买到粮食,只要工地一开工,他们马上就能看见银钱。但种田不行,红薯要在四月栽种,至十月,差不多就是现在才有收获,你说说看这近一年的时间,他们怎么过?”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所谓的商农并进,并不是放弃了农。在我看来,农这件事得放在商之后。换句话说,对于这里的农人而言,让他们先挣到钱的优先级是高于让他们种地的。” “银子是个好东西啊,亮闪闪一看就充满了希望。这人啊,只要有了希望,才对未来有所期望,才会觉得有个奔头,再苦再难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小白啊,只有当这些农人们的口袋都鼓起来的时候,一切才都会好起来的,这大致需要……三年的时间。” 白玉莲仔细的听着,他是一个军人,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 在他的认知中,农人自然是侍候好田间地里的庄稼,和商业有什么关系他就完全不解。 此刻听傅小官这样一说,隐隐明白了一些,大致是农人的钱包鼓起来之后,他们才有资格去消费。而他们一旦消费,就能促进商品的流通,反过来促进商业的繁荣。 “所以,商农本为一体?” “这话不全对,应该说彼此成为互补的关系。商人需要粮食,农人需要日常所需的商品,各取所需,便是交易。” “人,只要是个正常人,他就有几个层次的需求。” “而今永宁州的农人,处于最低的需求层次,就是吃饱穿暖,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寒舍,这是生理的需求。” “当他们满足了生理需求之后,你可以理解为解决了温饱和住宿的问题之后,他们的需求就会上升一个台阶,就是安全的需求。这个可以理解为他们需要获得稳定的收入,需要得到保护,免于恐惧和焦虑——也就是他们想求一个安稳的衣食无忧的生活状态。” “所以需要给他们提供一份稳定的工作,让他们获得稳定的收入,给他们提供红薯的种子,让他们田间地里的产出能够得到生存的保证。” “这是目前我需要做的,其实不仅仅是这两个地方,虞朝的西荒,乃至于虞朝许多贫瘠之地,这都是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白玉莲那双帅气的脸上写着大大的佩服,他一直看着傅小官,听着傅小官给他讲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未曾想过的事——这些事在白玉莲看来,便是社稷民生之大事。 这样的大事通过傅小官通俗易懂的话语说出来,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才知道这个小地主这些日子在这苦寒之地奔波是为了什么。 他当真是想要救这些人! “你既然有如此想法,当了武朝的皇帝,岂不是更能实现你这胸中抱负?” 傅小官哈哈一笑,“这不一样,小白你看啊,在这虞朝,我凭借自己的力量拯救万民于水火,这是不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这确实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白玉莲点了点头。 “可在武朝以皇帝的身份只需要颁发若干命令,下面就有一群人去执行,皇帝整天坐着那金銮殿上,怎可能像你我现在这样在大雪中潇洒?这是不一样的,我告诉你啊,这就是到了我现在这种层次的追求。” “最高境界的追求——自我实现的需要!我想看看我究竟能够做到何种程度,究竟能不能给这世界带来改变……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骄傲,你就让我嘚瑟一下不行?” 你可真够嘚瑟的,这叫脸皮太厚! 白玉莲一把抢过酒葫芦,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不,我觉得你是在逃避——” 他盯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道:“你生在虞朝长在虞朝,在你的意识中,你就是虞朝的人,就是傅府的大少爷。可这身份的转变来得太过突然,你的意识里是抗拒的,所以你跑了,将担子丢给了武灵儿。” “咱俩是兄弟,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狗屁身份,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句,男人,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尤其是像你这样有大本事的男人,你现在在为这平陵曲邑这两个地方的百姓而活,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武朝的百姓而活?” “我可不是劝你叛国,而是想说……当你手握国之重器,你一定能在这世上写出最华美的篇章!” 傅小官沉默了下来。 白玉莲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其实是对的,作为一个外来的灵魂,他已经熟悉了虞朝,选择了一种自我保护,觉得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会更安全。 对于当武朝的皇帝,曾经在镜湖别院也曾仔细想过,但当有了机会撂担子,他选择的依然是撂担子。 “过些年再说吧,咱们先解决眼前的破事。” “什么破事?” “去见平陵县令张文翰。” 第四百一十六章 惊鸿一瞥 时至申时,天色已黯淡。 傅小官和白玉莲的马车驶入了平陵县城。 关于平陵山匪被神剑特种部队剿灭的消息而今早已传播开来,就连陛下对神剑的赐封也传遍了天下—— 国之守护之剑! 这支仅仅四千人的部队,居然被冠以国之守护之剑! 可想而知,这是怎样强悍的一支队伍。 若是往日,这平陵县到了夜间便会宵禁,怕的是宫身长那厮前来打劫。 现在宫身长既然已经授首,那么这地方自然也就安全了,县尊大人取消了宵禁,平陵县恢复了少许生机。 只有少许,因为该穷的还是那么穷。 而因为宫身长这一年多的祸害,这地方早已没有了行商往来,县城里的生意也难做,便导致有些底蕴的商人离开了这里去了忻城或者是州府永宁城。 当傅小官和白玉莲从街头走到巷尾,街巷两旁的商铺开着门的寥寥无几,而街上的行人同样寥寥无几。 和临江的繁华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恍若两个世界。 他们在最繁华的这条街上找到了一家客栈,可把客栈的老板娘给高兴坏了。 娇媚的老板娘穿着棉袍,带着他们去了上房,一路那嘴儿就没停过,“那天杀的宫身长,他狗曰的没来平陵山之前,我可给你们讲,这平陵县哪里像这般模样?” 傅小官来了兴致,问道:“说说像那般模样?” “平陵山里熊瞎子多,还有各种山货,在外面可都是稀罕宝贝。每年开了春,就会有许多猎户和药农进山,就会有行商到这县城里来,可热闹了,从四月一直会热闹到现在。” “可自从那天杀的来了这里,生意便一天比一天萧条,不瞒二位爷,我这客栈还真是好久没有开张了……以前平陵县有大小客栈十来家,现在就剩下了两家,除了我这里就剩下顺河街还有一家,听说这几日都没再开门,怕也是耗不下去了。” 她带着傅小官二人上了楼,打开了两间上房,“幸亏前些日子太阳好,我开窗透了透气儿,这床上的被褥都是刚换的,二位爷看看可还满意?” 傅小官二人走了进去,自然简陋,但胜在干净。 “行,就这吧,可有吃喝?” “二位爷要不要试试咱平陵的山珍?” “有些啥?”傅小官问了一嘴, 老板娘更有兴致,“酱爆熊肝……熊瞎子要进洞了,听说孙二那家伙猎到了一头,二位爷如果想尝尝我就去买来。” “这个可以有,熊掌,对,这东西也烧一对。” 前世可真没吃过,今儿可得尝尝。 “好咧,另外就是晒干的菌菇,平陵山里的牛肝菌和鸡枞菌,炖一锅老母鸡汤,大致就够二位爷吃的了,只是这银子……” “需要多少银子?” “加上这房费,拢共十两。” 白玉莲一听,“这么贵的?” “啊……”老板娘心想自己着实叫得有些高了,正要降点价,傅小官却挥了挥手,“就这样,味道做好就成,另外多烧点热水,我兄弟二人想要洗个澡。” 他递给了老板娘一张十两的银票,想了想,问了一句:“你们这平陵的县令……怎么样?” 老板娘欢喜的接过银票,随口说道:“张县令可算是这些年来平陵最好的一任县令了,可惜了,他怕是在朝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发配到了这破地方,想要做出点政绩,这恐怕是没指望的。” “我这就去给二位爷准备哈,呆会水烧好了再叫二位沐浴。” 她说完便蹬蹬蹬的下了楼,傅小官想了想,左右无事,趁着这时候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不如出去走走。 于是,两人也下了楼,在这空落落的街道上溜达起来。 平陵县城并不大,一横一竖两条长街十字相交,而平陵县的县衙,就在十字路口。 当傅小官和白玉莲刚刚走到这十字路口的时候,一匹骏马也正好停在了这里。 一个身穿白衣戴着斗笠背着长剑的女子英姿飒爽的翻身下马,她掀开了斗笠,傅小官一看,吓了一跳,而就在同时,那女子也转身看了傅小官一眼。 傅小官已经转头,他没有戴面具,因为这地方除了张文翰,便没可能有第二人认识他。 可他偏偏没有料到那女子是张文翰的妹子——张沛儿! 他当然清楚的记得那张脸,毕竟当初在临江,二人可是同坐在马车里,面对面的聊了那么久的天。 而张沛儿此刻也是眉间一蹙,她仅仅看见了那人的侧脸,却很是熟悉,极像傅小官——难不成自己出现了幻觉? 傅小官死在了大雪山下,葬在摘星台,怎可能出现在这荒凉地方? 她揉了揉眼睛,那两个人已经走向了远处,她想了想,否定了那人就是傅小官。 她是来这里看看她哥,听父亲说哥哥这一年来过得挺不容易的,会不容易到什么程度呢? 在看过了这平陵县城的景象之后,她大致知道了哥哥是真的不容易。 她抬步走入了县衙,傅小官和白玉莲也抬步走入了客栈。 “相好的?” “相尼妹!” “我要有妹就给你相!” “滚犊子……临江布商张记家的女儿张沛儿。” 白玉莲一听,那段故事他可听过,他愕然的看着傅小官,“不是,张沛儿不是因为喜欢一个薄情郎而投江自尽了么?” “滚,我特么才不是薄情郎,她是投江自尽了,恐怕是获救了……看她背着剑,难不成这一年去练武了?” “你是不是看错了?” “错个屁!哥在花中过,虽然不惹那些花,可那些花却在哥的心里,万万错不了。” 白玉莲瘪了瘪嘴,心想你特么就是有那心没那胆! “你不是要去见张文翰么?” “小白啊,明儿你去见张文翰,呆会吃了饭我给你仔细说说。” “老子不去!” “小白啊,我俩是不是兄弟?” “兄弟就是用来给你传话的?” 傅小官慎重的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不,兄弟不仅仅是用来传话,还可以用来传信!” “滚……!” (第四更补上) 第四百一十七章 名动天下 随着虞朝宣帝对神剑褒奖的一份圣旨传遍大江南北,武朝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观云城已是大雪纷飞时节,文若兮披着一件洁白貂裘站在这大雪之中,望着那一树含苞的梅怔怔出神。 傅小官在三月末的时候说,这支军队名叫神剑,这支军队的统领就是我向你介绍的这个人,他叫白玉莲。你等最多一年,这一年里,如果没有这支军队的辉煌战绩传到你耳朵里,这事儿当我没说,可若是真如我所讲的那样…… “若是他真有那么厉害,我定嫁给他为妻!” 而今神剑已经出鞘,那个叫白玉莲的人率领四千神剑特种兵将宫身长十几万大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他就用了四千人,却又追逐了宫身长残部五天五夜,将宫身长残部悉数赶入了月明谷——这一行为在文若兮看来,比他用四千人取了北山山头不遑多让。 那些可是人,而不是羊! 他必须分兵三路才能保证这些敌人按照他的路线逃窜,也就是说,每一路的兵,最多也就一千三百人。 这人……当真是个打仗的天才! 而今神剑已经名动天下,那么自己该不该一言为定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呢? 文若兮的脸儿忽然微红,傅小官而今已经死了,这份赌约自己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可她没有这样去想,她想的是那个叫白玉莲的将军。 那是她发自内心想要嫁的良人。 听说他已经统兵去了荒国……难不成他还想凭着四千不到的队伍和荒国铁骑一战? 他会不会有危险? 不行,我得去看看。 明儿去找女皇陛下,请她把娘子军借给我,我也去荒国! 女皇陛下有恙至今已四月有余,也不知道好一些了没有,幸亏左右二相忠臣,也幸亏老太后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倒是苦了灵儿,一个女子,却肩负着这么大一个国家,想来她是被累坏了。 就在文若兮想着白玉莲的安危的时候,镜湖山庄的武灵儿比她更早得到这个消息。 只是这天下唯有她才明白这消息的意义何在: 傅小官回了西山。 傅小官带着这只神剑去了平陵山。 傅小官就用四千人剿灭了宫身长十几万的大军! 而就在这前夜,傅小官还消灭了荒人的两万大军!——这一消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荒国并没有将这事宣扬,但天机阁却得到了这份情报。 天机阁同样不知道傅小官活着,所以这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了那个叫白玉莲的将军头上。 “你既然已经打赢了,还跑去荒国作甚?他们可是想要把你生吞活剥了的!” 武灵儿挺着大肚子,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她的身边没有宫女,而是她在娘子军中的那左右二将。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情绪的波动,肚里的胎儿伸展了一下腰肢,踢了她两脚。 她一脸温柔,轻抚着肚子,低声的对肚子里的胎儿说道:“你爹可是盖世英雄!为娘先替他看着这江山,等他玩够了,他自然会回来的。” 霓裳和落英听不太明白,自己家主子现在成了女皇,心机好像也比以往更深了几许。 她们现在也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去问,不能去说,甚至最好别听见。 她们大致能够猜测到主子肚子里的胎儿父亲是谁,只是那人已经死了,主子为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武灵儿忽然抬起了头,“霓裳,给唐千军带一份朕的口谕。” “陛下请讲!” “让唐千军帅一万血衣卫,现在出发,去荒国,保护白玉莲和他的神剑军。” 霓裳一怔,白玉莲? 陛下难道还认识白玉莲? 甚至为了这人不惜派出了军队进入荒国国界,这和宣战可没啥区别。 “为了虞朝的一颗将星……值得么?” 武灵儿并没有生气,她浅浅一笑,“去吧,以后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当接到这份口谕的时候,唐千军也是一脸懵逼。 “这……” “陛下就是这么说的。” “那万一和荒国发生了冲突……?” “你傻啊,当然是揍他们啰,一万血衣卫啊,人家白玉莲带着四千不到的神剑都敢深入荒国,难道你还怕了不成?” 唐千军舔了舔嘴唇,倒没有去计较这句话。这口谕说即刻启程,那现在就得整顿兵马出发了。 他很想回去问问爷爷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显然陛下没有给他留这个时间。 于是,武朝的一支远征军就在这风雪中出发了,这动静稍微有点大,文若兮听见了这一消息,她换了一身装束,背上了搁置已久的长刀,给爷爷留下了一封信,她也跑了。 一万血衣卫离开观云城而去,这自然瞒不过天机阁,武灵儿似乎也没有去隐瞒什么的意思,于是这消息就来到了奚太后的手里,周同同亲自送来的。 “陛下此意……” 奚太后挥了挥手,打断了周同同的话,“陛下很久没有发过旨意了,这好不容易发一次,就由着她吧,想来她也不是无的放矢。” “是……那老臣这就去安排天机阁在荒国的谍子,让他们寻到神剑军的下落,好让血衣卫尽快找到他们。” “嗯……同同啊,你说这天下当真有四千人战胜十几万人这种事吗?哀家怎么总觉得有些荒唐?” “回太后,老臣也觉得荒唐,可天机阁的情报里也是这样说的。而且斩杀荒国两万精锐的可不是四千人,而是一千!” 老太后坐在暖床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缩了一下,沉默了许久,“这样的一只军队,岂不是无敌于天下?” “依老臣所见,这只军队的厉害之处有三,其一是那种特殊的训练方式,老臣记得去岁时候大皇子在虞朝曾经写过一篇以何为战的策论,先帝也看过,这支军队本就是大皇子所创立,想来依循的就是大皇子的训练方式。” “其二是他们严明的纪律,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虽说这是一支军队的基本要求,可真正能完全实施的,却并不太多。” “而其三,就是他们配备的武器,那火器太后已经见过,产自西山火器局,由西山研究院设计,威力极大,而无短板。” 所以这一切都是傅小官所为! 奚太后一声叹息,“可惜了啊!” 第四百一十八章 遗书 宣历九年十月初十,金陵,秦淮河畔。 秋意已浓,尤其是在这样的霏霏冷雨中。 大虞三公主虞轻岚含情脉脉的看着霍淮谨,“明儿一早,我就出发去荒国。” 霍淮谨撑着一把纸伞遮在虞轻岚的头顶,沉默了许久,从鼻腔了发出了一个嗯字。 “我若是没有回来……你就找一个更好的女子。”虞轻岚伸出手为霍淮谨理了理衣襟,脸上带着一抹强颜欢笑,“我会尽量回来的,完璧回来。” 霍淮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垂下了头,“陛下没有同意我随行去荒国,而他却又死了……” 他,指的当然是傅小官。 在傅小官临行去武朝之前,霍淮江就极为慎重的将三公主的安危托付给了他,也只有他,恐怕才有可能带着三公主安然归来。 可他却死在了武朝! 这特么的简直令霍淮谨绝望! 送亲的队伍由礼部尚书徐怀树带领,所去都是文官,他们是为了完成这项和亲使命,他们压根就不会想着将三公主带回来,他们也没那本事带得回来。 所以这一去,三公主的结局便已经定下。 她会成为荒国国君拓跋风的妻子,成为荒国的国、母,为荒国皇帝生儿育女,这一生再难踏入大虞故土。 “昨夜我去看过了九妹,和九妹聊了一宿。” “她……想来心里也很难受。” “倒是平静了许多,想来是时日已经过去了半年,那份思念也没起初那般浓郁,清减了不少。”虞轻岚抬起头一脸温柔的注视着霍淮谨,“这或者就是女人的命,九妹在尚皇后的影响下算是一个不信命的奇女子,所以去岁时候她为了傅小官追去了临江。” 虞轻岚转过身子,视线投向了烟雨蒙蒙的秦淮河,“她是抓住了自己的命运的,可惜这苍天无眼,最终依然落得个独守寒窗。” “淮谨,还记得那年我们就是在这秦淮河畔相遇的,这地方发生了许多的爱情故事,可最终多以悲剧收场……比如徐云清和文帝,比如傅小官和董书兰,也比如……你和我。” “今日邀你前来,一来是想再见你一面,二来……是想再看看这秦淮河,它为什么会埋葬了那么多的美好梦想?” “九妹告诉我万万不可放弃归来,我自然是想要归来的……可是,我如何才能归来?” “九妹说让送亲仪仗在平陵县等一天的时间,我现在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是故国的最后的土壤,或许是想要我再多看看,多沾一点故国的泥土,多嗅嗅故国的芬芳。” 霍淮谨忽然一怔,平陵县等一天的时间? 神剑在平陵山剿匪之后去了荒国……神剑是傅小官的队伍,难道九公主此意是神剑会返回平陵护送三公主? 他的心顿时激动起来,傅小官虽然死了,可他的这支队伍却履行了他的遗愿剿灭了宫身长,他一定也将护送三公主入荒国这一任务托付给了神剑! “轻岚!” “嗯。” “看着我!” 虞轻岚转身看向了霍淮谨,霍淮谨的脸上紧张而激动。 “你千万记住九公主这句话,一定要让送亲仪仗在平陵县等一天的时间!” “等什么?” “等神剑……或者是等白玉莲!” …… …… 平陵县县衙,后院。 县令张文翰仔仔细细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白玉莲,眼睛瞪得贼大! “你说……你就是白玉莲?剿灭了宫身长的那个英雄白玉莲?” 白玉莲耸了耸肩膀,“正是。” 张文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这年头这地方的骗子已经很少很少了,知道为什么吗?这破地方太穷,根本骗不到银子……” 他脸上神色一敛,变得萧杀起来,“老老实实说你究竟是谁?否则别怪本官将你捉拿打入大狱!” 白玉莲就很无辜了,老子一番好意来给傅小官传个话还传个信,你特么居然不信我就是白玉莲! 这怎么证明自己就是白玉莲呢? 坐在侧面的张沛儿手里握着剑,颇为警惕的看着这个很是漂亮的男人——这年头,男人越漂亮越不靠谱,多半就是个骗子。 “张县令,我没工夫和你废话,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家公子,也就是傅小官身前所托。” 张沛儿一怔,张文翰一惊,“他托你何事?” “西山的匠人不日将抵达平陵和曲邑二县,公子的意思是先在这两个地方建立水泥和砖瓦作坊……这两个作坊需要的人最多,得首先解决这两地百姓工作的问题——” 白玉莲努力的想了想,“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个冬老百姓很难熬得过去,但如果西山招纳了这些百姓,工资和西山一样,每人每日五十文,这平陵的粮价虽然比临江高了许多,但五十文也能买到至少五斤粗粮。” “公子的意思就是这样,让老百姓有活干,有钱拿,他们才能熬过这个寒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现在看我还像一个骗子吗?” 张文翰楞了片刻,“不是,神剑可是去了荒国,白玉莲是神剑首领……你、你究竟是何人?” 好吧,白玉莲放弃了为自己正名这个想法,“你就甭管我是什么人了,我就问你,我家公子这主意,你采纳还是不采纳?” 西山水泥作坊容纳了数万人,这是张文翰知道的,而今他这一整个县才不到十万人,若是真能够建起水泥和砖瓦作坊,这百姓们可都能够有活干了! “采纳,当然采纳,这可是傅小官的主意,本官一定配合,本官要怎么做?” 张文翰热络了起来,这特么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晚上得给傅小官那厮燃一柱香,烧一些纸钱,敬一杯水酒! “按照时间算,西山的人大致还有五天左右抵达这里,这是我家公子写给你的信,我家公子说你按照这信里的去做,就得了。” 张文翰接过了这封信,可张沛儿却突然激动的问了一句:“他还活着?” “……没,死透了。” “没可能,如果他死了怎么给家兄写信?” “……哦,遗书,我家公子留下的遗书!” 第四百一十九章 招募 白玉莲丢下这封信落荒而逃。 张沛儿愈发笃定,“哥,傅小官肯定没死!” 张文翰取出了信纸,展开来,“妹妹啊,我知道傅小官确实是天才,这天下少女倾慕他的人也海了去了。你可是为他投过江的,你可是下山来想要杀他的……我说,你怕是修不成那绝情剑了。” 张沛儿脸儿一红,瘪了瘪嘴,“若他真的没死,我可就得将他杀了!” 张文翰瞟了张沛儿一眼,心想若他真没死,若他真站在了你的面前,只怕你那手连剑都没法握住,怎么杀? 然后他的视线便被这纸上的字所吸引,他仔细的看了下去,脸上渐渐露出了欢喜—— “啧啧啧,哥哥曾经是瞧不起那纨绔的,可现在哥是真愈发的佩服他啊!” “来人……叫黄县丞进来,本官有任务交代!” “给我瞧瞧。” “你都要杀他了有什么好瞧的?” “哥……!” 张文翰将这信递给了张沛儿,心想傅小官这厮,还是死了的好,他若活着,会害了多少怀春的少女! 黄县臣走了进来,张文翰伸手一指:“坐……咱们平陵回来了多少百姓?” “禀县尊,北部边军送回了三万一千两百七十八人,都是去岁冬跑去平陵山的。” “而今可安置好了?” “有家的已经归家,还剩下三千余人无家可归,平陵学府已放假,这三千余人就暂时安置在学府上,得等到将他们倒塌的房舍再建起来……这恐怕得到明年了,北部边军送回的粮食倒是够他们过冬,但银钱仅仅只有两千二百两。” 黄县丞斟酌了一下,又道:“曲邑那边在催我们还钱还粮……老夫所想,是不是先还他们一部分?” “打住!”张文翰摆了摆手,“他燕临秋可是背靠燕宰,放心,他不会缺银子缺粮的,倒是我们,爹不疼娘不爱,这才刚刚入冬呢,还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平安渡过……” 张文翰为黄县丞斟了一杯茶,俯过身子,神秘兮兮的说道:“老黄啊,而今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一步如果走好了,咱们平陵立刻就能翻身。” 黄县丞一怔,心想我在这平陵从小吏混到县丞可是足足混了三十年! 这三十年来,县令换了十五个! 每一任县令来的时候都是踌躇满志,而走的时候可都是狼狈不堪。 就像眼前这位进士老爷,去岁末来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谈吐间皆是之乎者也,而今却和他勾肩搭背还老黄老黄的称呼起来。 这破地方伤人啊! 可怜这县令老爷,就连脑子里都出现了痴心妄想的幻觉——平陵立刻就能翻身?怎么个翻法?穷翻过去特么的还是穷啊! 张文翰果然勾肩搭背的将手搭在了黄县丞的肩膀上,“现在呢,你让郑县尉带上他手里的二十捕快,敲锣打鼓的去各乡镇给本官宣传。” “宣传什么?”黄县丞惊讶的问道。 “等等,我写给你。” 张文翰取来笔墨纸砚,意气风发的在纸上写道: “平陵县西山水泥作坊,西山砖瓦作坊征召工人,人数不限,性别不限,要求十二至六十岁皆可应招。薪资日结,壮年者日五十文,老幼者,日三十文!识文断字者日八十文!有一技之长者,日百文! 应招者于十月十六前往平陵县衙,一经录用,发大米十斤!” 这是傅小官那封遗书里的意思,可就把黄县丞给看呆了。 “这……大人,咱们库银加上北部边军还来的拢共才四千余两,您这……” 太特么吓人了! 一天五十文,一个月岂不是一千五百文?一两半的银子啊! 自己这县丞一个月也不过区区二两银子,自己可是会识文断字的,岂不是去这劳什子西山作坊每个月的收入比当这县丞还要高? 县尊大人这难不成是痴心妄想糊涂了? “怎么,不信啊?” 张文翰搁下毛笔,搓了搓手,“这可是我招商引资引来的第一笔大投资,我告诉你,翻了年,西山可是会在咱们这地方投入更多……你知道更多是多少不?” 黄县丞愕然的摇了摇头。 “至少这个数!”张文翰张开了手掌。 “五千两银子?” 张文翰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五万两?”黄县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平陵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投资了! 张文翰皱了皱眉头,“老黄啊,你这人啥都好,就是胆子下,我告诉你,至少是五十万两银子的投入!” 黄县丞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张文翰又拍了拍黄县丞的肩膀,一脸贼笑,“老黄啊,时代不同了,宫身长授首,陛下出了商农并进之策,商人的地位正在提高,而商人投资的优惠政策想来不久也会下来。咱们得顺眼时代潮流,跟上这时代的节奏。” 这些话也都是傅小官的遗书里所说,傅小官是担心这张文翰读书读傻掉了不知变通,才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希望能够解放张文翰的思想。 他没料到张文翰在这平陵一年,被这破败局面都快逼疯了。 若是放在他刚上任的时候,他恐怕还真会不屑一顾,可现在他比傅小官本人还要希望能够更快的提振商业! “这西山……是个什么来头?” 黄县丞没有被张文翰的这番话弄晕脑袋,他担心会不会是骗子——毕竟一个正常的商人就算是要砸这么大一笔银子,砸在永宁府附近不是更好?为什么要砸在这鸟不拉屎的贫穷地方来? “西山就在我老家临江,是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开设的,拥有许多作坊,这水泥和砖瓦作坊不过其中之二……财大气粗啊,那些作坊的商品,可是让他赚得盆满钵满,所以你不用怀疑西山的财力。” 黄县丞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心里顿时也热络了起来。 “当真开那么高的薪酬?” “这可不是我开的,这是人家西山少爷开的,能假?” “这水泥……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可是个好东西,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赶紧去把这事儿给人家办妥了,别到时候人家来了,我们这却没工人,还投个屁的资啊!” 第四百二十章 财神爷 傅小官留在了平陵县,而白玉莲又去了曲邑县。 当然,他去曲邑县同样是给曲邑县的县令燕临秋传个话送封信。 与张文翰有些不同的是,燕临秋根本没有怀疑白玉莲的身份——他是燕小楼的堂哥,也是燕熙文的堂弟,他知道西山那些产业是多么的牛逼,也知道傅小官这个妹夫是多么的厉害。 ——人都死了,人家却在半年前就布下了这里的局! 所以燕临秋对这个妹夫很是可惜,对白玉莲在平陵山的辉煌战绩表达了崇高的敬意,还留白玉莲吃了一顿午饭。 同时,他也采取了和张文翰差不多的策略在全县招募工人,为即将到来的西山人提供充足的劳力。 …… 张沛儿离开了平陵县县衙,她背着长剑在大雪飞扬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她的视线在街道两侧仔细的搜寻,她坚信傅小官没有死,而且,傅小官正在平陵! 这其中有女人的第六感,当然依据也是有的,她不相信傅小官会在三月就写下了如此详尽的计划——就算是虞朝而今推行之国策,也是从四月才正式铺开,傅小官可不是神仙,他哪可能算得到今日之事! 而且那纸上的字,依然散发着清新墨香! 他为什么不露面? 张沛儿仅仅听说傅小官是文帝的儿子,但她并不了解而今武朝的状况,在她的认知中,傅小官此举之深意极有可能在谋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至于究竟是什么大事,张沛儿无法猜测。 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去找他……又能怎样? 难不成真把他杀了? 若是把他杀了,恐怕哥哥都会和我翻脸! 他而今可是这地方炙手可热的财神爷,哥哥还指望着他救这方百姓于水火呢, 所以,杀是杀不下去的。 若真见到……岂不是相顾无言? 那莫如不见! 张沛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着去岁在临江时候做的那些事情,嘴角一翘自嘲一笑,当真是荒唐! 她摇了摇头,正要转身去县衙和哥哥道个别,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那间客栈中走了出来。 神使鬼差,张沛儿将斗笠拉得更低了一些,跟着那身影向前走去。 傅小官此刻正好出门。 他倒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是无聊,想着随便逛逛,多了解几分这平陵县的情况。 大白天的,或许是因为这大雪的原因,平陵县的人并不多。 街道两旁的铺面倒是开了七成,然而几乎都是门口罗雀,掌柜的坐在柜台前烤着火打着瞌睡,只有孩童们不知忧愁,在大雪中疯跑玩耍,发出悦耳的笑声,彰显着这里的些许生机。 这里的经济已经瘫痪! 傅小官慢慢的走慢慢的看慢慢的在想:老百姓需要这些铺面里的东西,可老百姓的兜里却没钱。 这地方原本依靠的是外来的行商带来的消费,而今被宫身长那厮一折腾,行商没有了,百姓更穷了,这里的经济自然就成了一潭死水。 要想将这死水盘活,唯一的条件就是老百姓的口袋能够鼓起来。 这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将处于低消费状态,也就是老百姓维持最低生存所需的衣食住行。 明年春,得让王二带着红薯来一趟这里,还得找张文翰和燕临秋租借两块田地来育苗。 得将这两个地方的百姓发动起来,跟着王二学会红薯的栽培方法。 原本还想着将今年收成的红薯放在明年在西山再次大量栽种,而今看来是来不及的了。 西山只能留下少量的红薯做种,而其它的都得运到这里来。 当然,作为临江小地主,他不是善人,这些红薯种可是要收钱的,至于这里的老百姓掏不出这笔钱,傅小官并不担心,这些人都将在自己的作坊做工,到时候工资里慢慢扣。 至于傅二代的种子,傅小官没打算放到这里来。 傅二代育种更不容易,这地方的产量实在可怜,对不住自己那种子。 就这样想着,他忽然听见了街角处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他眼睛一亮,来了兴致,走了过去。 “周记铁匠铺!” 黝黑的房门开着,他抬步走了进去,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铁器极少,只有三把锄头四把菜刀五把柴刀挂在架子上。 前面铺子里没人,声音是从后院传来的,于是他走入了后院,而张沛儿却皱了皱眉,飞到了屋顶上猫下了腰。 傅小官来到后院见到的是一个四十来岁黝黑的汉子,他正轮着铁锤在铁砧上捶打着什么。 他看见了傅小官,没有说话,继续轮着锤子极有节奏的捶打,然后才将铁砧上的那个玩意儿浸入水中,水缸里发出了“呲……”的一声,冒出了一股青烟。 “公子想要买啥?”周铁匠这才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满脸期待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好奇的看着周铁匠放在铁砧的这个东西,“你这个锄头有点不一样!” 周铁匠楞了一下,裂开嘴笑了起来,“公子难不成还懂冶炼?” “略懂……我刚才听你捶打的声音,你这是在生铁水中加入了碳反复捶打之后特有的钢声!” 傅小官拿起了铁砧上的锄头粗胚,仔细的看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刃口,转头却看见周铁匠震惊的表情。 这可是周家传承三代独有的秘方! 这公子居然听声音就听出了不一样,难不成他这小小年纪还是冶铁大师不成? 傅小官忽然取出了一锭碎银,大致只有二两,他递给了周铁匠,“按照你这冶炼之法,给我打一把剑,这是定金,打成之后多少银子你再说,但我有一个要求——” “公子请讲!” 周铁匠看见那二两银子眼睛都绿了! 多少日子未曾开张,儿子生了重病无钱请大夫,妻子日夜照顾儿子也几乎累到,这日子眼见着可就过不下去了。 他今儿来开了这铺子的门,想的是能够卖几文钱,给儿子请个大夫抓点药,没料到居然遇见了一个财神爷! “你这玩意用的是生铁淋口成钢技术,我要的剑是整把剑都是钢!” 周铁匠顿时一惊,心里一凉。 第四百二十一章 人才 这个时代没有钢! 凤临山用了高炉炼铁,这种铁里面所含的杂质已经比市面上所有的铁都要少,所以用它铸造的红衣大炮解决了炸膛的问题。 但它还没有达到钢的要求。 傅小官原本对这事也没有在意,反正凤临山的铁已经是最好的了,他也没打算再花时间和精力去捣鼓成钢。 可刚才他听见了这周铁匠锻打的清脆声音,再看见了手中这个锄头粗胚的时候,才意识到钢的重要性。 所谓的生铁淋口技术,是用碳和铁水按照比例混和浇筑在这刃口上,再反复捶打,成品刃口会更加锋利,也更加坚韧。 那么如果能够将百炼钢弄出来,这绝对是划时代的东西! 前世汉朝对匈奴的军事逆转,一方面是马良抹平了速度上的差距,而另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方面,汉朝的武器比匈奴超前得太多。 而汉朝的武器就是用钢制作,采用的正是炒钢技术! 炼钢最重要的两个环节,其一是温度,就算是有高炉,但因为这高炉并不先进,炉温达不到1600度以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炒钢。 而炒钢涉及到碳含量的控制,这就要用到渗碳成钢之法。 而周铁匠是傅小官至今见过的唯一个懂得渗碳成钢的匠人,这特么简直就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啊! 所以傅小官给周铁匠出了这一道难题,心想若是他能够解决这个难题,那么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得弄到自己的手上。 周铁匠此刻也很纠结啊,祖上所传下来的这门手艺,他潜心研究了二十余年,对于生铁淋口技术他可以说掌握得炉火纯青。 但要将整把剑全部铸造成钢……他早年就一直在尝试,可至今还未能成功。 无论怎么弄,铁里面的杂质含量都会超标,导致最终成品达不到钢的硬度。 这公子显然是懂行的,糊弄他肯定不行,但这银子自己又必须挣到…… “不瞒公子,我确实急需银子救命,但这整块成钢之法,小人还未曾掌握,能不能给小人一点时间?” 傅小官想了想,“你这可有纸张?” “……有黄纸可行?” “行,取两张黄纸来,我给你说道说道。” “你可识字?” “识得。” “那就更好。” 周铁匠又是一惊,难不成这少年公子已经掌握了炼钢之法? 他难以相信! 因为这天下至今只有铁而无钢,甚至就算是自己的这生铁淋口技术天下也独一无二,若不是祖上有训不可离开平陵,他早带着家人去了大城市谋生。 他拿来了黄纸,傅小官取了一根木炭,在这黄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这是最简单的炒钢之法。 傅小官画了一口炒锅,对周铁匠解释道:“这玩意就是炒钢炉,结构简单,挖成罐形炉膛,内壁涂上耐火泥,操作的时候先将炉料点燃,待火旺后加入碎块生铁料,堵塞炉门,从炉口鼓风……” 他一边说一边写,洋洋洒洒写了三页,不知不觉解说了一个时辰,浑然没有注意周铁匠震惊的表情,更不知道躲在房顶上偷听的张沛儿早已捂住了小嘴儿——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不是这世界最具才华的文人么?” “他居然能够和一个铁匠讲炼什么钢!” 张沛儿的内心是极为震撼的,这才明白傅小官在西山捣鼓的那些东西,为什么至今都无人能够造得出来。 而他说的这炒钢之法,只怕又将改变冶炼的整个行业! 周铁匠的震惊来自于傅小官的专业,他以前存于脑中的疑惑在傅小官的详细解说下就这样轻巧的解开,但他深深的知道这并不轻巧,至少眼前的这个少年肯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实验才可能掌握这门最顶级的技术! 只是……周铁匠开始怀疑自我,这样顶级的技术,这个少年为啥要传给我呢? 就算自己祖传的生铁淋口技术也有组训存在,非但不能传给外人,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只能传给儿子,若是没有儿子,这手艺也就绝后了。 而傅小官将这炒钢技术交给周铁匠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对此也仅仅了解一个皮毛。 他不知道怎么去渗碳,比例应该多少,而这技术却唯独只有周铁匠才会。 他并不担心周铁匠和他玩什么幺蛾子,以他而今之身份地位,掐死一个周铁匠和掐死一只蚂蚁并无区别。 “你现在看明白了没有?”傅小官放下炭笔问道。 “小人看明白了,公子这番讲解令小人茅塞顿开!只是……” 周铁匠顿了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子将此法授予我,不知公子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我在临江有一处铁矿,我煅烧出来的铁也非常好,路过此处听见你打铁的钢声,就进来瞧瞧。去我的铁器局吧,每月给你开三十两银子的工钱,你专门负责为我炼钢!” 周铁匠再次大吃一惊,三十两银子的工钱!这自然令他心动,可是…… 他一声叹息,说道:“公子,可否另外说个条件?”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困难?” “倒不是我自己的困难,而是祖上有训,我辈若是继承了这冶炼之术,便不可离开平陵。” “这是什么道理?” 周铁匠沉默了数十息,低声说道:“先祖原本是朝廷铁匠,前朝时候受命来到了这里,去平陵山脉寻找金矿……然后就这样留在了平陵,而今到我这一辈已经是第八代,组训就是从先祖传到现在。” 傅小官心里一动,“可有找着?” 周铁匠摇了摇头,“祖籍上未曾记载,但是虞朝初年也曾派人来平陵山脉找寻过,据说没有找到金矿,倒是发现了一处铁矿,只是矿藏不大,所以没有采掘。” “你懂不懂得观山?” “也是祖传。” “你可去平陵山里看过?” “三年前随着孙二进去过一次,看了看。” “你觉得可有开采的价值?” “那处矿脉很是复杂,埋得极深,我只寻得铁帽少许,若想有细细探究,就得撅掉山泥,若能寻到更多铁帽,方可证实其价值几何。” 傅小官沉思片刻,“此炼钢之法唯你独知,切勿外传!你先行实验,这些银票先拿着,过些日子我再来找你!” “公子贵姓?” “傅小官!” 第四百二十二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 平陵早已飘下了大雪。 而在虞朝的西荒,也降下了第一场雪。 西戎府笼罩在茫茫白雪之中,白了四方的山,也白了西戎府偌大的城。 就在西戎府的南面靠山处,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华美宫殿,它便是曾经的西戎府土司皇城。 当然,现在它是谨王府。 此刻四皇子虞问书正坐在澄月轩里品茶赏雪。 南霸天坐在他的对面煮茶。 “时日流逝果真如白驹过隙,一晃之间来到这地方已经两月有余……左君啊,傅小官死了大半年了,你说为啥本王却高兴不起来呢?” 曾经的南霸天,而今的陈左君,抬眼看了看四皇子,低声说道:“大势已去,殿下如何高兴得起来?倒是忆昔……我想接到身边来,她已七岁了。” 虞问书微蹙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暂且不忙,傅小官当初可是派人查过的,尚皇后那女人恐怕也知道,现在接到身边来岂不是给了那女人一个更好的借口?” 陈左君垂首未曾再说,虞问书却忽然一笑,“你若是真想见她,夜里去瞧瞧即可,这地方虽然偏远,但细雨楼的谍子可是无处不在。” 陈左军没有接这句话,而是问道:“听说傅小官曾经创立的神剑军以四千人剿灭了宫身长十几万大军……殿下,对此可有想法?” “那小子真的厉害,不过再厉害他毕竟已经死了,而神剑也不过区区四千人,白玉莲效忠的是傅小官,傅小官没了,他念在昔日情谊或许会帮着傅府一阵子,但迟早他会被陛下招揽,成为这大虞的一员猛将……” “这,才是令本王最担心的事情!” “这天底下懂得神剑军训练之法的,大致也就白玉莲一人,若是这大虞的军队都得了他的训练,你说……这样的战力何人可挡?” “到了那时,本王可是连重返金陵的念想也不能有丝毫了。” 陈左君又抬起了头来,“这么些年,你可累了?我倒觉得这地方挺好,莫如……” “左君啊!” “嗯。” “你看那窗外的梅花开了。” 陈左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没有去看窗外的那一树梅,她明白了四皇子任然未曾放弃。 江山就那么重要? 那位置就那么让人痴迷甚至疯狂? 可听说傅小官在武朝时候千方百计的想要推脱,他为何就不看重那张龙椅呢? “而今陛下正在推行新政,西山派了许多人去了平陵曲邑,这是傅小官身前的布局。庙堂之上有陛下和燕相的大力支持,参知政事秦会之未能阻止。” 虞问书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这新政不能推行下去!” “为何?” “一旦平陵曲邑二县取得了成果,这新政就会推行天下,西戎,也不会例外。而今我那哥哥在东边很是威风,借着傅小官所制造的红衣大炮已经轰开了夷国边境霍兰城的门……再加上有南部边军二十余万大军的相助,东边之战事即将以夷国的求和而结束。” “三姐虞轻岚的仪仗已经向荒国而去,荒国内部本就不稳,所以北边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生战端,所以……虞朝将迎来喘息的机会,而我们却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若是新政推行顺利,虞朝空虚的国库就将渐渐充盈,到了那时候……可就真的是国泰民安了,我们再无半点机会。” “同样,拜月教也再无半点机会。” 陈左君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四皇子。 四皇子施施然转身,脸上浮起了灿烂笑容,“所以……你得告诉拜月教一声,他们若是再不动手,我可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毕竟用拜月教余孽的头颅去换取我这谨王的平安,这也是本王的选择之一,公主殿下,您说我得对吗?” “砰……!”的一声,陈左君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准确的说,是水月庵的不念师太去了洞庭君山,我才猜到的。” “你卑鄙!” 陈左君豁然站起,满脸怒意,“这么多年,拜月教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现在居然想要将拜月教当枪使!” 虞问书哈哈大笑,“不不不,左君啊,咱们虽无夫妻之名却早有了夫妻之实,拜月教是你的,我怎可能将你的东西当枪使?” 他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变得漠然,“你拜月教其实一直在把我当枪使!你告诉我,当初在彗亲王门口,傅小官杀十八而唯独放走了两人,除了你安然逃脱,另外还有一个少年被傅小官的人擒获……” “那人,可是你弟弟?” “若那少年不是你弟弟,为何在元宵夜里劫狱杀了那些活口的时候,你却顺手将他救了出来?他现在在哪里?” “所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枪使了?若不是你的这番作为,我会被父皇给贬到这里吗?” 虞问书的声音忽然拔高,几乎是在怒吼:“你这贱人!你知不知道你干的这蠢事早就落在了尚皇后的眼里!你知不知道父皇将我贬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谨王,谨王!他要让我小心谨慎!他已经知道了我和拜月教的关系!他就是想看看我在这里会不会对拜月教动手!” 虞问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特么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老子羊肉没吃到反而惹了一身骚,你现在告诉我我把拜月教当枪使,呵呵……如果这拜月教就是个废物,那你就等着瞧!” 陈左君呆若木鸡,怔怔的站着,眼里噙着泪花,缓缓的低下了头。 “我确实借了你的令牌救出了我弟弟——他就是我弟弟,他是拜月教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一定不能死。” 虞问书突然咆哮:“那特么的就活该我去死?!” “不、我也不能让你死!” “……要么我灭了拜月教向父皇表忠心,在这地方谨慎的当一辈子的谨王,要么……拜月教就得体现一点它的价值,你自己选。不妨告诉你一声,本王已经和岭南的彗亲王联系好了,也和我那舅舅薛定山联系好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契机!” 第四百二十三章 希望之光 “当人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通常会有两种选择。” 站在平陵山的余脉,傅小官看着山下热火朝天的景象,对身旁的白玉莲徐徐说道:“其一,便是放弃,得过且过就此沉沦,直到死亡。其二就是奋力一搏,比如去当土匪,反正都是一个死字,不如破罐子破摔。” 白玉莲取出酒葫芦喝了一口,“所以你这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希望?” “你看,前些日子许多人都在观望,可当他们看见在这里劳作的人真的拿到了银钱之后,他们的希望就已经升起,于是第二日参与的人就多了两成。到了今天,他们心里的疑惑已经尽皆散去,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西山的工匠在十月十五抵达了平陵和曲邑二县。 次日,两县数万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县衙,绝大多数人为的是领那十斤粮——那可是十斤大米! 他们可舍不得吃的,拿去市集可以换取两三百文钱啊! 西山的匠人们用了两天时间选好了水泥作坊和砖瓦作坊的地址,至十月十八,这些工地正式动工。 第一天参与的村民仅仅只有万余,而其余人等尽皆在观望。 当第一天的薪资按照张贴的招募告示一个子儿不欠的发完之后,那些旁观的村民们心里的疑惑消减了许多,第二日便只剩下两成的人还在观望。 而到了第三日,所有的村民都参与了进来。 其中有刚刚年满十二甚至未满十二冒充十二的少年,也有年愈六旬的耄耋老者,当然这部分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壮年,其中又以曾经入山当过土匪的村民为最多。 “其实那些孩子在这样的年龄本应去学堂,那些老者本应在家安享晚年……小白啊,不是哥哥不守劳动法,而是现在的他们,真的太需要银钱了!” 白玉莲乜了傅小官一眼,他不知道什么鬼劳动法,他只知道那些村民们是真的鼓足了干劲在疯狂的干活。 泥土太重,两个年幼的孩子便抬着出去,老人们就用背篓背半背篓,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出去。 傅小官委托了两处县衙在工地开设了饭堂,吃食比之西山也不遑多让。 犹记得在第一天开饭的时候,临时搭建的饭棚活生生被拥挤的村民们给挤垮了,就连县衙的捕快把刀拔出来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这样的情景直到三天之后才恢复了正常——或许是这些村民们知道了这样的饭食每天都会有的,每个人也都会有的。 后面他们开始耐心的排着队,秩序才恢复了井然。 一个县有至少四万的村民参与了建设,单单做饭这一件事,就让两个县令伤透了脑筋。 这需要大量的粮食,也需要大量的人,所以傅小官早早就让西山快运向这两处运粮,倒是保证了粮食的供给,没有出现大的乱子。 “这里的事而今看来如你所愿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咱们就要去荒国走一遭了。” “陈破他们在荒国已经搅起了风雨,抢了一处荒人的牧场,战马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他们正在草原上训练骑术。” “嗯,让他们采用游击战术,以劫掠荒人牧场为主,偶尔打打边境小城,得将荒国上都的精锐兵马给引出去。” 白玉莲忽然问道:“若是有机会取了荒国的白金汗宫……要不要干一票大的?” 傅小官沉默数息蠢蠢欲动,然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你丫膨胀了,那可是敌人的主场,荒人而今拥有骑兵数十万,那地方可不是像平陵山一样的环境。一望无际的草原,我们就剩下了三千六百余人,敌人一个冲锋我们怎么搞?” “如果有百门红衣大炮就好了……”白玉莲不无遗憾的又道:“这一仗回去之后,还得继续补充兵员,你啥时候得现身了,一个团练的编制最多两千人,咱们超出了一倍,若是再行扩兵……只怕陛下会以为我要谋反!” 现身啊…… 傅小官看着茫茫大雪,心想而今武灵儿的身体也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他对于武朝的朝局了解不多,只知道有奚太后在,有左右二相这样的忠臣辅佐,武灵儿的帝位理应是稳固的。 反而是自己现了身,才会给武灵儿的帝位带来困扰。 毕竟武朝人接受武灵儿登基为帝是因为文帝之血脉而今仅仅剩下武灵儿一人。 “再说吧,等荒国之行结束之后。” “三公主殿下何时会到这里?” “按照时间算,差不多该到了。” …… …… 宣历九年十月二十五。 三公主送亲仪仗于午时抵达了平陵县。 平陵县县令张文翰自然是一番忙碌,而曲邑县县令燕临秋也来了此处——燕临秋与三公主虞轻岚是认识的,所以他想要来再见一见三公主殿下,因为三公主殿下这一出塞外,恐怕余生都难以再见了。 送亲使节由礼部尚书徐怀树主导,安全事由由霍淮谨手下千户薛平归负责——这二人都有出使武朝的经验。 而前去金陵的迎亲使节正是荒国国师拓跋秋,他带上了他那孙子拓跋渊。 荒国也有五百护卫,这队伍就极为庞大,顿时让张文翰傻了眼——这特么的,平陵县的厨子几乎都请去了平陵山下的工地,这上千号人的吃食怎么解决? 按照徐怀树和拓跋秋的意思,仪仗不需要在平陵县停留,而应该前往忻城。 作为虞朝北部重镇,忻城比这平陵可是大了许多倍,而且忻城有虞朝官驿,至少这吃住的问题跟好解决。 可偏偏三公主却说要在这平陵呆上一日,以念故土。 仪仗就停在了平陵县的街道上,三公主一行所有人也都下了车辇。 本以为会有许多人围观,然而虞轻岚下了马车才发现此处冷冷清清,只有少许官员迎接。 “这处……怎的如此荒凉?”虞轻岚问了一句,她知道平陵曲邑是荒芜之地,却未曾想到会荒败到如此境地。 “回殿下,西山在平陵和曲邑设置了产业,这人……都去了他们的工地。” 虞轻岚一怔,“哦……带本宫去瞧瞧。” “这……” “有何不便?” “倒不是不便,而是公主千金之躯,那地方而今乱糟糟怕会污了殿下的眼。” “无妨,带路!”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公主之念 当浩浩荡荡的人来到平陵山余脉的这处工地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番景象所震惊。 漫天大雪之下,这地方却热火朝天! 数万人同时劳作的场面这些人无疑从未曾见过,尤其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这些人非但没有叫苦叫累,反而脸上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就是西山投资于此正在建设的产业?”三公主虞轻岚好奇的问道。 张文翰连忙回道:“正是,而今已经开工了十余日。” “就是傅小官的那个西山?” “正是。” “……这么多人啊,这么寒冷还在干活,岂不是很苦呢?” “这……”张文翰想了想,躬身回道:“殿下,这儿的百姓曾经比现在可苦多了。而今西山在此投资,撒下的可是真金白银,这些百姓们每日才有了收入,才看到了希望。所以殿下,他们从未曾觉得苦,反而担心的是这活儿结束了怎么办。” 生于上京锦衣玉食的三公主显然短时间里无法理解这句话,所以她随口又问了一句:“那这活儿结束了该怎么办呢?” “回殿下,一来这建设的活儿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二来傅小官已经对明年的春耕作了安排,明年的口粮想来问题不会太大。三来,这些作坊建成之后,这些人是可以在里面做工赚钱的。” 虞轻岚忽然问道:“傅小官难不成来了这里?” “额……不是,是他在遗书中所写。他在去武朝之前,就已经对这平陵和曲邑二县作了安排,只是那时候宫匪危害迟迟未能推行。” “而今他当初所创建的神剑军已经将宫匪剿灭,所以这一计划才提上了日程。” 虞轻岚心里很是失望,她微微颔首,心想看来傅小官终究还是死了,那么淮谨所说的那个带领神剑的白玉莲,而今又在何处? 拓跋秋仔仔细细的看着那浩大的场面,眉间微蹙,心里却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原本荒国支持着宫身长让虞朝之北地不得安宁,为的就是荒国内部统一之后,荒人大军挥师南下! 燕山关以内有宫身长接应牵制,燕山关以外有荒国铁骑扣关,而虞朝北地之百姓已经对虞朝彻底的丧失了希望,他们也将成为荒国的一大助力。 按照当初的计划,荒国将在明年秋,发起对虞朝的攻击,但是现在…… 宫身长却被傅小官在半年前创建的一支神剑军给灭了! 仅仅四千人! 如果说是因为宫身长本就是一土匪,手下皆是乌合之众,可荒国排去驰援的两万军队可是真正的精锐,却依然被神剑军给斩杀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件事本就已经令荒国朝廷震动,没料到傅小官居然在北地的民生上也早早的布了局—— 他给了这些百姓对未来的希望! 若是这希望永存下去,荒国南下,这些人莫要说成为助力,到时候恐怕会成为一股极为强大的反抗力量,因为荒国要砸碎他们的希望。 这傅小官,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他就算死了,也给了荒国两记重创,几乎断了荒国南下的希望。 幸亏他死了,若这妖孽还活着,荒国莫要说南下,恐怕自保都会成问题。 拓跋秋还不知道神剑军已经进入了荒国,而今在偌大的草原上已经掀起了一股巨大的狂潮。 …… …… 虞轻岚真的在平陵县呆了一天过了一夜,然而她却未能等到传说中的神剑特种部队,也没有等到那个叫白玉莲的将军。 她在极度的失望中再次启程,心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运。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傅小官和白玉莲已经去了忻城。 他要去见见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因为接下来公主入荒国之事,极有可能导致荒人扣关,得让彭成武加强对燕山关的戒备。 “所以你觉得这样真的好么?”白玉莲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袍,而傅小官却穿着青衣棉袄,背上背的是白玉莲的那口长刀。 “彭成武又没见过我,我扮成你的跟班,这哪里就不好了?” 马车里,白玉莲很认真的看着傅小官,“这天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让你做跟班!” 对于傅小官这一系列的操作,白玉莲佩服得五体投地,自从去岁在西山与傅小官相识,傅小官就给了他许多的惊喜。 可哪怕去岁傅小官跑去接收了三万多难民,也没有这一次他在平陵和曲邑二县所作带给他的震撼更加强烈。 他这是救下来十余万人的命! 就凭着一己之力! 这些日子他奔行在田间地里,发出了一封又一封的指令,所有的一切,尽皆围绕着他的指令有序的展开,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产生了巨大的效果。 这小子……当真不是人啊! “小白啊,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是一个小地主,也是一个商人。现在给了那些百姓们一个希望,那是因为在明年,他们会给这里的作坊创造出巨大的利润。” 傅小官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别瞎想,呆会见到彭成武,直接将你要去荒国的计划说出来。另外就是公主仪仗到了忻城之后,三公主殿下就不能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她那替身岂不是得死?” “总是要有人去死的。” “所以人生而并不平等?” “……你希望虞朝的公主嫁给荒国的国君么?” 白玉莲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小白啊,天下哪有绝对的平等,许多时候都是需要我们去作出选择的,而人们的选择基本是趋于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这是人性,改不了的。” 白玉莲却忽然看向了傅小官,“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当武朝的皇帝?按照你所说,那才是对你最有利的一面!”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晒然一笑,“因为我注定当不了昏君,可要当一个万世景仰的明君是很累的,他需要为天下人而活……” “至于我,我其实只想为自己,为自己身边的人而活,这就够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新的规划 宣历九年十月三十,燕山关大雪。 送亲仪仗在这一天的早上,在燕山关拔营出发,走出了这巍峨雄关,走入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便是异国他乡了。 草原早已被大雪覆盖,辽阔雪原渺无人烟。 基于这个道理,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向迎亲使节拓跋秋提出了增派一千人,理由是此去荒国上都路途遥远,而大虞公主身子娇贵,怕在途中吃不习惯。 这一千人并不是北部边军主力军人,而是负责后勤的杂役,所以拓跋秋最终同意彭成武派出百人,专门负责公主殿下的饮食问题。 白玉莲就混在这一百杂役之中,装扮成了杂役的模样。 傅小官并没有去荒国,因为他改变原本的计划,这支送亲队伍根本不会抵达荒国新建的皇宫就会返回—— 神剑军的战斗力超出了他的预期,而今正在荒人的领地,他们劫掠了数个荒人牧场拥有了足够的战马,并尽皆换上了荒人的装束。 当送亲仪仗进入荒国领地之后,神剑就会再次出鞘,将这支队伍给打劫了,顺便杀了拓跋秋和拓跋渊,然后抢回三公主殿下。 至于责任,虞朝当然要追究荒国的责任! 至于后果,傅小官毫不担心可能引发的两国冲突。 而傅小官此刻也离开了忻城,他回到了平陵县,来到了周记铁匠铺。 经过这些日子的研究,周铁匠对于这全新的炼钢之法认识更加深刻。 “少爷您看,这钢在强度上比铁已经更进了一步,但是小人认为还有改进的空间。这些日子小人一直在想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而今看来是小人这炒锅的温度不够,导致这熔出的铁水杂质含量依然过高。” “当然,就是这样的材料,在采用了公子的百炼之法过后……”周铁匠取出了一块铁条递给了傅小官,“这一块就是昨日小人以百炼之法锻打之后的成品,其硬度以及韧性已经超越了小人那生铁淋口技术。” 周铁匠这些日子完全沉迷在了这新的炼钢之法当中,傅小官给了他足足一千两银票,他用这些银票买来了许多的材料,当然,也给他的儿子请了最好的大夫。 他炼出了一整块的钢,用的就是傅小官教给他的炒钢之法,这已经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也就是说,这一方法而今可以量产钢材了。 但他依然觉得这钢还不够完美,在韧性和强度上若是能够更进一步,这才算技术上的突破。 傅小官想了想,看来这东西得和高炉来配合,高炉温度能够达到1200左右,可这周铁匠又不能离开这地方,该怎么搞呢? 他拿着这块百炼钢仔细的看了看,敲了敲,抖了抖,很好! 有了这东西,无论是燧发枪还是红衣大炮的改进都将更上一层楼,而神剑军的武器装备也可以更新换代。 当然,钢材的应用有更广阔的市场,只是这东西若能量产,优先肯定是用在武器装备上。 “若是要进平陵山去看看那矿脉,最好是什么时节?” “回少爷,最好是春夏之交。” “唔……”傅小官点了点头,还得等半年,从西山将铁运到这地方可就有点蛋疼了。 “把这块百炼钢给我打成一柄……唐刀,像这个样子。” 傅小官拿着炭笔蹲在地上画了起来,周铁匠也蹲在仔细的看着,对于少爷这些奇怪举动以及奇怪主意他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少爷可不是普通人啊! 他并不知道傅小官这个名字在天下是何等的响亮,单单少爷提出的炒钢之法,就足以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刀长十尺,为直刀,刀背打出脊线,刀尖呈弧形,刀柄用皮革包裹……” 洋洋洒洒傅小官又说了一大通,听得周铁匠一愣一愣的。 打了半辈子的铁,刀剑也打了不少,可他从未曾见过这种样式的武器。 你说它是刀吧,它没有刀宽也没有刀的弧线,你说它是剑吧,它又不是两面开刃,所以少爷说的这个叫唐刀的东西,又让周铁匠的眼睛一亮。 “小人这就试试。” “不急……”傅小官丢下炭笔站了起来,问道:“你儿子好了没有?” “小人多谢少爷,我儿可算是好了。” “你准备让他继承你这手艺?” 周铁匠想了片刻,“我就这一个儿子,周家打铁的手艺可不能断了传承。” “我有一个想法你想听听。” “少爷请讲!” “我准备在这地方设立一处武器局,就打造武器,包括我刚才给你说的那种唐刀,当然还有别的种种。这不是像你这小作坊一般小打小闹,需要更大的规模,也需要涵盖炒钢以及百炼。” “这需要许多铁匠,我能够给你送来一部分,但大部分还是得你自行解决。” “这处武器局就交给你来负责,对于炒钢技术以及百炼之法,你都可以教给他们。敝帚自珍这种事只会阻止技术的进步,事实上这种钢材并不是最好的,还有一种叫做合金,就是用不同的材料煅烧融合而成。” “我没时间来给你详细讲这东西,这需要你带着他们自己去研究。当然,这种研究不需要多少人,需要的是经验,这里主要还是以制作武器为主。” “我走之后,你自己规划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然后找水泥作坊那的负责人张策,他是我的一名管家,你这里所需的所有费用以及材料,都由你和他直接接洽,但账目一定要清楚,你可能胜任?” 周铁匠顿时一惊,这可是少爷对自己的信任! 少爷将炒钢以及百炼之法教给了自己,自己当然得为少爷打出这世界最好的兵刃! 作为一名铁匠,还有什么比熔炼出最好的材料,打造出最强的兵刃更令人期盼的? 他躬身一礼,“小人定不负少爷所托!” “嗯,我会让张管家在那山下新建一座全新的作坊,大致在过完年就能建成投入使用,这些日子你先收人筹备。” 对于这一想法是傅小官临时起意,材料学的进步并非一朝一夕,而今有了这炒钢,已经可以让神剑的武器超越所有的对手。 周铁匠既然不能去西山,那就在这里再设一处武器局,也在这里再招募一批神剑的预备队员。 在傅小官的计划中,神剑特种部队,将拥有一万合格的军人,当这一万军队成形之后,就拿荒国祭旗! 第四百二十六章 雪原夜袭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公主仪仗在雪原扎下了营。 此去荒国上都,按照现在这车队的速度,至少得走半个月。 拓跋秋倒是不急,因为在荒国的国土上来了一群流匪——他自然知道那并不是流匪,而是从平陵山而来的神剑特种部队。 他已经收到了关于这支队伍的情报,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这支队伍居然跨越近千里奔袭了荒国六处牧场,打劫了九处集镇。 他们想要干什么? 就在拓跋秋的营帐中,拓跋渊问出了这句话。 拓跋秋面容严肃,“往小了想,他们是为了造成荒国的乱象。” 对于这点拓跋渊倒是理解,为了剿灭这一支军队,荒国可是出动了六万骑兵分三路在包抄。 可惜的是至今却没能成功的将他们截留,反而还损失了至少一万的部队。 六万骑兵在这冰天雪地里行动,所消耗的粮草是极大的,虽然不用从后方运送粮草,可各处边城重镇存放的粮草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以四千不到兵力,牵制着荒国六万精锐骑兵,他们的战马也是抢的,他们所需的粮草同样是抢的,这些王八犊子,可还真给荒国造成了乱象,导致许多的牧场和小城镇人心惶惶。 “那……往大了说呢?” 拓跋秋沉默了许久,“往大了说,恐怕就是要灭了荒国。” 拓跋渊一怔,四千人灭荒国? 这根本没可能! 荒国虽然国土的面积在这四国中最小,人口也是最少,可依然有八旗数千万的人口,就凭四千人……,父亲只怕想得有些过了。 “莫说你不信,国君恐怕也是不信的。”拓跋秋喝了一口酒,徐徐说道:“没错,他们就四千人,可这些人自从进入荒国之后,却已经杀了我国将士一万六,这不算死在平陵山的那两万精锐。” “他们抢了至少一万匹马,毁了整整六处牧场。这损失看起来并不是太严重,可你莫要忘了,我们至今还没有杀死他们一个人!” “以战养战,这曾经是我们荒人南下之策,而今却被这神剑用的炉火纯青!” 拓跋秋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极为沉重,“蚂蚁虽小,却可咬死大象。如果我们依然拿他们没有办法,我且问你,一年之后,你觉得我国可还有战马可用?可还有精锐士兵存在?” 拓跋秋这才恍然大悟——这神剑军并不是要攻城略地,他们的目标就是荒国的战马,他们只需要将所有的牧场毁掉,将所有的战马毁掉,在荒国骑兵的追逐之下,将荒国的士兵逐一消灭,那么荒国可还存在? “我们就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到他们手里的那火器消耗殆尽,恐怕我们才有机会将他们消灭……你在武朝见过傅小官,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拓跋秋蹙眉问道。 拓跋渊想了想,回道:“孩儿未曾感觉到他身上有丝毫的军人气息,书生味儿很重,才学确实极高。若要说到心机,他算计过夷国的六皇子鄢晗煜,导致鄢晗煜丢了一条手臂,而后来鄢晗煜居然还想要请他去流云台。” “这人爱财,也贪色。当文帝在颁发了明旨确认了他为皇子之后,他连流云台文会颁奖都没去,而是去了武朝大太监高公公的府上抢走了价值数十万两银子的东西。而他贪色这个方面,武朝的大臣们本来已经计划在他入主东宫的时候全国选秀……” “武朝全国选秀这种事情已经历经三朝未曾出现,可为了他,却差点又开启了一次。” “他死了最好,要是这厮真的登基成了武朝皇帝,凭着他在虞朝生活了十七年的感情,恐怕对我朝南下会极为不利。” 拓跋秋捋着胡须微微颔首,但眉间的忧虑却未曾散开。 这只神剑军建立至今不到一年,无论是它的作战方式还是它的武器装备,均远远超越了这世界所有的军队。 这种训练方式自然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而白玉莲是具体负责的人。 这意味着就算是傅小官死了,这样的军队依然会源源不断的产生,而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同样会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 那火器早已交给了夷国的工匠去研究,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制造出这大杀器来。 这才是压在拓跋秋胸口最沉重的一块石头,若是虞朝拥有了一万以上这样的士兵,凭着这种火器和红衣大炮,这荒国的国门,如何能守得住! 到了那时候,才是荒国最大的危机。 拓跋渊并不知道拓跋秋之焦虑在未来一两年,他也喝了一口酒,正要说话,却忽然站了起来。 辽阔雪原上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 雪原的雪已经有尺许厚,能够听到如此清晰的马蹄声,便意味着这支骑兵距离此地已经非常近了。 “难不成是神剑?” 拓跋秋也蹙眉听着,过了五息,却展颜一笑,说道:“两千骑,来的正好。” 就在这时,距离这处营地不远处,一支足足万余人的骑兵也发起了冲锋,向那夜色中踏雪而来的两千神剑骑兵急速冲去。 拓跋渊一怔,拓跋秋笑道:“他们来,为的是劫持三公主殿下,将三公主殿下带回虞朝,所以我在此布置了一万骑兵,在下一站歇脚的地方,也有一万骑兵,这就是请君入瓮之计。” “父亲英明,不过……他们将三公主带回虞朝,这不是多此一举的事么?” “不,既然国书已经签订,三公主入荒国就是必须的事。但若是他们扮着流匪将三公主给抢走,这非但不会违反国书协议,还会给虞朝一个借口。” 拓跋秋站了起来,在营帐中走了两步,“东边夷国败局已定,前几日在平陵你也亲眼见过了傅小官安民之策,若是再给虞朝两年的修生养息时间,若是神剑在荒国肆虐两年,你说说看,虞朝大军北上,我荒国可还能挡?” 拓跋渊豁然震惊,“这就是傅小官早已定好之策?” “除了他,这天下能够布局如此缜密者,还能有谁?” 第四百二十七章 欺负人 “敌袭,敌袭!” “保护公主殿下!” 营地顿时慌乱,薛平归在第一时间集结了五百禁卫守卫在了公主营房。 而此刻公主营房里却走出了一个宫女,她四下里看了看,径直向营地的后方走去。 她进了其中的一处营房,正好看见白玉莲正在擦拭他的长刀。 “是不是我们的人来了?” “殿下就在这里呆着,我去去就来。” “可荒人也来了很多骑兵。” 白玉莲裂开嘴一笑,“殿下莫急,区区一万骑兵,正好一并杀了。” “可有危险?”虞轻岚很是担心的问道。 “殿下放心,大致……一个时辰,我们就连夜启程,回家!” 虞轻岚点了点头,“将军保重!” 白玉莲提着长刀走出了营地,从怀里摸出了一枚响箭,取了火折子点燃,响箭飞到了空中,绽放开来,映红了飘飞的大雪。 拓跋秋与拓跋渊此刻也正好走出了营房,他们看见了在这上空绽放的烟火。 拓跋秋再次蹙眉,这不是荒人的信号,那么这是谁发出的信号? 这信号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的心陡然一紧,“陷阱!” 神剑仅仅来了两千,那么还有近两千人呢? 他的视线望向了前方,前方漆黑一片,可他却分明看见那漆黑的夜色中冲出了一队漆黑的骑兵。 这一队骑兵在临近此处营地的时候分成了两队,一队追着荒人骑兵而去,而另一队却直冲这营地而来。 “敌袭!护卫,挡住他们!” 拓跋秋一声大吼,转身正要走回营帐,便看见灯火中一人提着一把长刀向他走来。 “跑!”拓跋秋对拓跋渊低声的吼了一嗓子,拔出了随身佩剑,指向了白玉莲。 “你,就是神剑首领白玉莲!” 白玉莲距离拓跋秋还有二十米距离,他忽然一笑,“你这老东西,居然能够猜出本将军的名字,着实该死。” 接着拓跋秋就看见白玉莲忽然举起了右手,他的心里再次一惊,正要躲进营房,可他却看见了白玉莲的右手豁然一亮,接着便听见了“砰……!”的一声。 拓跋渊愕然转头,便看见父亲拓跋秋手里的长剑“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那身子也“噗!”的一声躺在了地上。 又是那神器! 拓跋渊亡魂大冒,他转身就跑,白玉莲好整以暇的装填好了弹药,再次开了一枪,拓跋渊应声倒地,命丧黄泉。 白玉莲耸了耸肩,这玩意实在太欺负人了。 远处的战斗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响,就在“砰砰砰……”的激烈枪声中,神剑前后夹击,荒国一万骑兵迅速溃败。 对于神剑之威名,早已令荒人骑兵胆寒。 那枪声一响,仿佛有一种魔力,坐下的战马失去了魂,战马上的骑兵也失去了战意。 这怎么打? 射箭射不穿人家的盔甲,手里的刀够不着人家的身子。 可人家手里的那玩意儿却可以在一两百米之外就要了你的命! 所以而今之荒原,与其说是荒人骑兵在追逐着神剑骑兵,莫如说荒人骑兵一直在躲着神剑骑兵。 打不过啊! 人多也没卵用,人家手里还有一种大杀器,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远远的丢入人群,然后爆炸,就弄死一片。 所以而今之神剑,在荒人骑兵的心里,就是死神一般的存在! 战斗在半个时辰之内结束,这还是因为神剑去追杀了逃窜的荒人。 当神剑再次集结归来,这处营地所有的荒人护卫都已经被五百神剑战士消灭一空。 薛平归无比震惊的看着,凭着这些人的武器,他也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剑。 可神剑是虞朝的军队,他们怎么会来劫持了虞朝公主之仪仗? 同样的疑问也在送亲的虞朝官员的脑子里,礼部尚书徐怀树慌慌张张的跑出了营帐,伸出手战战兢兢的指着肃然而立的神剑战士: “你们、你们这是谋反!是诛杀九族之大罪过啊!” 没有人鸟他。 白玉莲扛着长刀施施然走了过来,“你就是这送亲队伍的负责人?” “老夫正是,尔等究竟是何人?薛将军,本官命令你将此逆贼诛杀!” 薛平归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可是神剑,陛下亲笔表彰的护国之剑! 你叫我怎么动手? 就算动手也打不赢啊! 白玉莲微蹙了一下眉头,“现在我宣布你不再是负责人了,我才是,所有人听令!” “拔营!回国!” 没有人敢动,因为薛平归和徐怀树接受的旨意是送三公主去荒国上都,可白玉莲这杀神却将荒国的迎亲使节都给杀了,扬言要回国。 回国大家当然欢喜,可你倒是拿出陛下的密旨啊! 白玉莲有个屁的密旨,他就是听傅小官这么说的。 就在这时候,三公主虞轻岚穿着一身宫女服装走了过来,她就说了一句:“从现在开始,一切皆听白将军之命!” 这趟原本凶险万分的和亲仪式,居然就这样简单的结束了! 三公主坐在车辇里仿佛做了一场梦。 最初时候,她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生都将在这荒国渡过。 而后霍淮谨调来了上京担任了禁军统领,告诉她傅小官将会安然带她回来。 她在绝望中生出了一抹希望,可接着又传来了傅小官死与武朝的噩耗,令她这一线希望再次破灭。 可霍淮谨说神剑是傅小官所铸,那么此行,傅小官也一定会有安排。 果然,虽然未曾在平陵等到白玉莲,却在忻城的大将军府上见到了这位将军。 今夜这一战原本以为会很是惨烈,却没有料到神剑居然如此强大! 仅仅半个时辰,荒人一万骑兵尽灭,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到天亮的时候,想来就能返回燕山关了。 这一遭,走得可真是坎坷。 可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自己的那个替身应该死在战斗之中,而自己也将以这宫女身份返回虞朝,至此再无三公主这个人才对。 于是她掀开了车窗,唤来了白玉莲,说出了心中之疑惑。 白玉莲淡淡一笑:“无妨,荒人自顾不暇,可没那胆再向陛下提出非分之想。” 白玉莲嘴里这般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傅小官终究心软。 “你说得对,人生而平等,就算是一名宫女,也没有理由为公主去死,所以……”傅小官当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这阴谋就不要用了,反正荒人打不过咱们,让她活着吧,让三公主也光明正大的回国吧。” 所谓阴谋,傅小官曾经的定计是让神剑扮着荒人打劫了公主仪仗,公主的替身会在战斗中死去,而后神剑扬长而去,将此事做成荒人所为。 那么彭成武的北部边军便会出关北上,部分神剑在荒国领地继续打劫,另一部分回国去带来武器弹药的补给。 北部边军正面迎敌,神剑侧面伏击,荒人骑兵必败无疑! 可就为了那个宫女,他却放弃了这一个无比诱惑的战略计划。 “天下没有绝对的平等,荒人之死我不介意,但这宫女若是因为这个计划而丢了性命,我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个坎,所以小白啊,我其实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 接着傅小官却给荒国国君拓跋风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就一句话:“你若不安分,老子就让你永远无法安分!” 赤果果的恐吓,这特么哪里是一个文人做得出来的? 他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 他简直是在欺负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集权 崭新的荒国皇宫,巍峨的议政殿里。 荒国君王拓跋风高高的坐在龙椅上,他的左右两侧坐着的是荒国八王——他们是荒国最大的八旗旗主,有着各自的领地,也有着各自的军队。 他们下面站着的便是数以百计的荒国文武大臣。 此刻这议政殿里居然寂静无声。 拓跋风那张刀削般的脸阴沉如殿外乌云笼罩的天。 他的视线从下面这些大臣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在了这宫殿的穹顶以及四方,嘴角忽然一翘,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自前年和皇叔定下了迎娶虞朝三公主,借虞朝之势分化八旗之策,而今才过去了一年有余。 受那傅小官之害,浪费了足足一年时间,也耗费了荒国巨大的人力财力建成了这皇城群殿。 可傅小官那厮却异军突起,居然训练出了一支神剑特种部队,区区四千人,便消灭了朕足足五万将士!更是弄得荒国一片兵荒马乱之景象。 原本以为能够将这不足四千人留在荒国,却没料到就在昨晚,他们居然袭击了送亲队伍,斩杀朕一万伏兵,还杀了朕的皇叔拓跋秋! 他们而今已经返回了燕山关,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封信——那不叫信,那就是一句威胁的话: “你若不安分,老子就让你永远无法安分!” 所以这神剑就这样悬在了自己的头顶上!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燧发枪,拿在手中再次把玩着,开口说道: “今日议政,只有一个议题。” “朕继位至今五载有余,这荒国的权力结构,朕需要作出改变了。” “朕思之,而今这荒国的权力过于分散,说起来荒国有六十万大军,可事实上能够被朕直接指挥者,不过二十万。” “其余四十万都在各位皇叔的手里,朕要用个兵,还得在这破地方和诸位皇叔讨论一番,放眼天下,莫要说另外三国,就是那些小国的皇帝,恐怕也没有任何一个像朕这般憋屈,所以……” 他抬起了头来,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意,看向了他左侧的一名皇叔,“大皇叔您的地盘最大,手下的兵也最多,要不您表个态?” 拓跋寒浓眉一蹙,“陛下,今日之议题应该是如何讨伐虞朝!” 拓跋风笑着摇了摇头,“四千人,深入我荒国腹地,非但留不住,还折损数万将士,如何讨伐?当然,朕是要讨伐虞朝的,只是在讨伐之前,朕想再一次对你们说,这皇宫住着确实舒服,诸位皇叔是不是就不要再操心国事,就在这里安心养老,如何?” 拓跋寒那双大眼猛的一瞪,“陛下,八王议政乃是荒国立国之初所定之国策!” “不不不,那国策现在已经不适用了,虞朝两百多年以农为本的国策而今都能够改成商农并重,这荒国之国策也是可以改一改的嘛。” 说完这句话,拓跋风的脸色陡然一沉,他盯着拓跋寒,“朕,再问你,这兵权,你交还是不交?” “若本王不交,你又能奈我何?” 拓跋风眉梢一扬,抬手就是一枪,“砰……!” 枪声在这偌大的宫殿回荡,所有人大吃一惊,便看见拓跋寒捂着胸口骇然倒地。 拓跋风吹了吹这烟雾,不紧不慢的再次装填了弹药,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微笑,看向了二皇叔拓跋炎,“喏,大皇叔没了,二皇叔您表个态?” “拓跋风,你想干什……” “砰……!” 又是一枪,拓跋炎眉间一个洞,他抬起一只手指着拓跋风,然后倒在了地上。 两枪,两位皇叔死了。 满朝文武瞪大了眼睛,就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六皇叔拓跋傲陡然站了起来,“拓跋风,你这是疯了不成?本王现在号召,发起弹劾拓跋风之廷议!” 拓跋风好整以暇的再次装填了弹药,笑眯眯的看着拓跋傲,“行啊,现在就开始,举手表决吧。” 他的声音忽然冰冷,“朕还真想看看皇叔们对侄儿当这皇帝是个什么意见,反对我当这皇帝的皇叔,不要矜持,举手吧。” 八皇叔举起了手,然而他的这只手还没有彻底举起来,他的身后便见刀光一闪,他的这只胳膊掉在了地上。 他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拓跋风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太吵,拉下去砍了!” “你……!”拓跋傲大怒,“你这是要葬送荒国国运!” “举手是你们的权利,杀人,是朕的自由。不瞒诸位皇叔,朕想要杀你们已经很久了,以前国师活着,劝朕要徐徐图之。” “朕看在国师的面子上,原本真的想徐徐图之。可现在呢?国师死了,虞朝拥有了强大的神剑特种部队!” 拓跋风站了起来,手里提着枪,“你们这帮蠢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握着枪在剩下的六个皇叔面前点了点,吓得这六王脸都白了。 “这意味着这样强大的军队,这种强大的火器,虞朝可以源源不断的训练出来,制造出来!” “区区四千人不到,纵横荒国千里,毁掉朕之牧场六处,消灭了荒国足足六万将士!” “他们带走了三公主,朕却连追都不敢去追!你们知道为何?”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张纸,“啪!”的一声拍在了龙案上。 “因为这神剑军的首领给朕送来了这样一个条子,他威胁了朕!” 拓跋风满脸狰狞,恶狠狠的扫过所有大臣,声音陡然高昂:“他威胁了朕!你们知道吗!你们、特么的、知道吗!” “这是朕这一辈子以来所受到的最大的侮辱!” 所有大臣的头尽皆垂了下去,而还活着的六王此刻却胆战心惊。 “你们这群蠢货,虞朝已经在这北边推行新政,平陵曲邑二县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要不了一年时间,这贫穷的永宁州就会变了模样。” “一年的时间,神剑能够增加多少人?这枪,能够增加多少把?” “一个个养尊处优,还想叩开燕山关的门,还想牧马虞朝北地……你们特么的全都在做白日梦!” “荒国灭国就在眼前,你们特么的还想要绑住朕的手脚!” “朕最后再问一次,六位皇叔,在此养老可好?” 第四百二十九章 虞问筠怀孕了 时宣历九年十月初十。 虞朝东部联军占领了夷国边境霍兰城。 十月十五,大皇子虞问天与虞春秋三十万联军挥师东进,兵临夷国东部重镇大丘。 在一百门红衣大炮的轰鸣声中,十一月十六,仅仅一天时间,大丘城破。 虞朝三十万大军与夷国调集的五十万大军在大丘展开了决战。 时宣历十月二十五,十天,东部边军之帅旗插在了大丘城头,夷国五十万大军大败! 夷国朝野震动,哀鸿遍野。 大丘之战,夷国死二十二万余,伤十余万,而虞朝死十万,伤六万。 虞国大军入驻大丘,荒国原本以为虞朝东部联军会在大丘止步,却未曾料到虞问天居然仅仅在大丘修整了五天。 十一月初一,东部联军十余万大军居然继续东进! 夷国国君终于在满朝文武的压力之下,向虞朝宣帝递交了议和国书,东部联军退回大丘,待议和结束再定去留。 同样在这一段时间,荒国国君拓跋风集权在手,整合了荒国八旗将士,重编精锐四十万,赐名——天刀! 他没有让天刀南下,而是任命了他的心腹大将拓跋霸天在这冰天雪地里操练这四十万将士,并将荒国有名的铁匠招来了上都,组建了火器局,就研发燧发枪这个玩意儿。 同样在这一段时间里,从武朝而来的的唐千军率领一万血衣卫抵达了荒国边境,得到的消息却是神剑所部已返回虞朝。 唐千军帅部前往燕山关,递交了女皇陛下的文书,将大军留在了忻州,他带着两名副将和文若兮快马向虞朝金陵而去。 傅小官刚刚返回了临江西山,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虞问筠怀上了他的孩子! 算算时间,已经三个月了! …… …… 虞朝上京,蝶仪宫。 宫里燃着四盆炭火,温暖如春。 宣帝和尚皇后就坐在虞问筠的对面,一名太医紧张的站在一侧。 尚皇后难以置信,她看向了那名老太医,“没有错?” 老太医慌忙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老臣诊断了六次,不会有错。” “哦……你且下去,切记,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哀家杀你满门!” “老臣不敢!” 老太医退了下去,尚皇后脸上去露出了一抹笑意,“傅小官,而今在何处?” 虞问筠羞怯的抬起头来,低声说道:“恐怕、恐怕还在永宁州平陵曲邑二地……也或许回了西山。” 宣帝大喜,“他活着?” “嗯……”虞问筠声如蚊蝇,“他、他在八月十五就返回了西山。” “所以突袭宫身长,带回三公主还有在平陵曲邑二地的建设都是他亲自所为?” “嗯。”虞问筠点了点头。 宣帝站了起来,在这屋子里来回的走了几步,“这小子,他可是朕的臣子,朕的女婿,这回来了居然不吭声!害得老子白白为他担心了那么久……现在得赶紧找到他!” 虞问筠抬起了头,“父皇,他、他恐怕不愿暴露在世人面前。” “还不是为了武照能够坐稳武朝皇位!朕可不管他那破事,现在的问题是,你而今已经有了身孕,这眼见着就瞒不住了,他若是有这担当,就必须名正言顺的娶你过门!” 虞问筠又垂下了头,心里很是矛盾。 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令她非常欣喜,可他曾说暂时不能露面——那现在若是让他大张旗鼓的娶了自己,他自然就会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可若是还不成亲……这肚子可就真的一天比一天更大了呀。 尚皇后抓住了虞问筠的手,笑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胎,其余的事就由陛下和娘来处理。他本就是武朝的皇子,逃避得了一时,也逃避不了一世。至于他的消息传到武朝,武朝会有何反应,这些都到时候看他自己的选择。”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你们的婚事,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傅小官,他也需要来金陵了。” …… 西山别院。 董书兰嘟着小嘴儿,心里颇不宁静。 虞问筠居然怀上了! 可自己这肚子却毫无动静! 傅小官握着董书兰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两口热气,笑道:“迟早的事情,何必放在心上。” “现在你怎么打算?” “成亲可是一生中最大的事情,我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娶你们进门了。” “可这样一来,武朝就知道了你还活着的消息。” “没有关系,这比起娶你们为妻,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若是武朝要你回去当皇帝……” 傅小官沉默两息,“若真那样,就先拖着,眼前虞朝的试点才刚刚开始,明年要全国推行,这是一个关键的节点,成败也就看明年。” “虞朝可也是我的家国啊,哪能说走就拍拍屁股走人的。现在这些事情都不用去考虑,先把成亲这事儿办好,这才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董书兰掩着嘴儿一笑,“那何时返京?” “你收拾收拾,我写几个计划就出发。” “好。” 董书兰欢喜的去二楼,傅小官将春秀叫了过来,吓了春秀一大跳:“少爷?” “嗯。” “你还活着?” “……少爷当然活着!” “额”春秀激动极了,少爷没死,傅府自然就不会倒了! 不是,傅府倒了也没关系,只要少爷没有死! “秀儿。” “啊。” “想少爷了不?” “当然想了。” 傅小官提笔写了几封信。 “少爷要成亲了。” “……奴婢恭喜少爷。” “到时候少爷给秀儿发一个大红包!” “……奴婢,多谢少爷。” “谢什么谢……”傅小官写完了几封信, “这一封,你派人交给凤临山的冯老四。” “这一封,送给砖瓦坊的唐林。” “这个送给王二……还有这个送给秦成业……另外去把秦老请来,不,秦老那我自己去,你先去吧。” 春秀拿着这些信却没有走,她低声的问道:“少爷成亲……老爷还没回来,奴婢要不要也随少爷去金陵?” “秀儿啊,你可是少爷的身边人,我和少奶奶都走了,这西山,可就没有贴心的人看着了。” “哦……奴婢知道了。” 春秀走了出去,心里有些酸楚,心想这分明是少爷的好事,我这是怎么了? 第四百三十章 那是一场人祸 “临江傅府,五个婶娘已经生产,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前后相差不过月余,现在她们正在坐月子,你不方便去看,莫如等翻了年再去?” 董书兰收拾好了行礼,对傅小官说了这件事。 “我爹还是没回来?” “还没有得到消息。” 傅小官心里有些紧张,这胖子跑去了樊国,都大半年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临江府上的用度够不够?” “我又增加了三成,叫春秀回去看过,买了一些补品和小孩儿的衣服,理应是不会缺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刚才去了书院,秦老还有学宫的那些学子们,他们随我们一道回上京,呆会就启程。” “好。” 傅小官看着这院子里尚未散去的晨雾,眉间隐隐有些担忧,胖子究竟跑哪里去了? …… …… 胖子于十月十五又跑回了观云城。 他和胡琴胡大家去了离落高原的大雪山下。 他在那地方足足呆了三天三夜。 四月初九大雪山雪崩的痕迹依然明显,但整个曾经被雪崩淹没的峡谷,却早已被清理干净,根本看不出有死过人的痕迹。 胡琴不知道傅大官在这找什么。 “上万人将这里犁了无数遍,难不成你还能发现什么端倪?” 傅大官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他从谷口一直找到神庙旧址,又找出来,再找回去,如此三次,最后他站在了神庙旧址之前,抬头望向了巍峨的大雪山。 “你出去,离得越远越好。” 胡琴不明所以,她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傅大官,这胖子给傅小官当了十七年的爹,到头来却是文帝的儿子,这打击着实够大,他可别寻了短见。 “我知道傅小官是文帝的儿子。” “那你为何还要巴心巴肝的养他?” “以后再告诉你,你且出去,记住离得远一点。” 胡琴不知道傅大官要干啥,她走了出去,离开了这处峡谷,去了离落高原。 傅大官望着大雪山,他的身体忽然飞了起来,就像一只苍鹰一般。 那胖胖的身子居然变得极其灵活,他飞向了大雪山,双脚在大雪山上一点,借力再飞,一直飞到了雪崩的起始之处。 这里是大雪山的半山腰。 他落在了这里,在这片茫茫雪地上仔仔细细的寻找着什么。 过了两个时辰,他停下了脚步,蹲在了地上。 他的面前是一双脚印! 因为大雪的覆盖还有这山风的吹拂,这脚印的印痕已经极浅,若非细心,极难看见。 他黑着胖脸皱着眉头伸出了手,比了比这个脚印的大小,这是一双男人的脚,偌大武朝,能够飞到这里来,能够瞒过神庙里的红衣大祭司的人,屈指可数! 他站直了身子,望向了沧海。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为! 北望川肩骨重伤不能再开弓射箭,但不影响他的轻功。 游北斗与十二高手一战,受了重伤,这会影响到他的轻功。 那么此人会是北望川了? 他是陛下好友,虽然射了傅小官两箭,可他却又去了镜湖山庄救了傅小官,他有什么理由弄出这场灾难? 难道是因为他那弟子、曾经的太子武乾被陛下罢黜了太子位,而后死在了宁伐天的手里,他这是要报复? 这个理由不成立。 北望川教导武乾武功,是受了陛下所托,他与武乾之间仅仅是寻常的师徒关系。 那么……还能有谁? 路痴水云间? 白痴李慕白? 傅大官冥思苦想,将这些人一一排除。 他们没有理由干出这样的事,那么还会有谁? 他是想要文帝死还是想要傅小官死? 阳光斜斜照在这山腰上,傅大官转身又看向了这山腰,他忽然皱起了眉头,一个起落落在了一处峭壁旁。 就在那阳光照射之处,有一个正好能够躺下一人的雪坑。 这地方因为峭壁的阻挡,飘落在这里的雪很少,这个雪坑非常明显,只是它所处的位置却极难被发现。 傅大官蹲在了这个坑前,伸手抓了一把坑里的雪,在手里搓了搓,又抓了一把坑边的雪,里面有食物的残渣。 这人知道祭天在四月初九,他提前来到了这里,就躺在这个坑中,等着陛下和傅小官的到来——所以他可以不是圣阶! 当他制造了大雪崩之后,因为前来救援的高手很多,他当时并没有离开,他依然躺在这个坑里,直到整个搜救的过程完全结束,直到这峡谷里再没有一人。 他要在这里躺很久。 这里非常寒冷,哪怕是圣阶在这里也没法呆上数日—— 龟息大法! 拜月教! 傅大官豁然站起,气运丹田,一掌轰向了大雪山。 “嘭……!” 一声闷响,这处的积雪在他一掌之下陡然松动,然后下坠,然后势不可挡——圣阶一招,可导致大雪山雪崩。而一流高手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想来也是几拳的事! 拜月教已经渗入了武朝! 站在离落原的胡琴看着雪雾升腾的大雪山豁然震惊,那胖子居然这么巧也遇见了雪崩? 他可能跑得出来? 胡琴怔怔的站在这里看着,直到那轰鸣之声完全消失,她跑向了那峡谷,却再没见到傅大官。 傅大官离开了这里,他去了观云城,入了皇宫,去了天机阁。 “我要见陛下!” 周同同起身,躬身一礼,“您曾经答应先皇不问武朝国事。” “可现在事关武朝危亡!” “有奚太后执政,武朝安然。” “那我要进天机阁第十八层楼。” “先皇传国玉玺遗失,无法开启第十八层楼。” “高显而今在何处?” “被他儿子刺死,死于牢中,太后令弃尸荒野。” “带我去高显弃尸之地!” 周同同愕然一怔,抬起头来,“你是在怀疑什么?” “不要多问,速速带我前去。” 一辆马车驶出了观云城,来到了寒山脚下,这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然而这里却没有高显的尸首。 连头发都没有留下一丝。 “你现在什么都别问,速速召游北斗秘密入观云城保护灵儿之安全!” 周同同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大官,上了马车,转身离去。 傅大官的身影展开,却没有去往观云城,而是急速向道院而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故事里的事 宣历九年十一月初十,金陵大雪。 玄武湖尚未冰封,玄武湖畔的傅府亮起了大红灯笼。 傅小官与董苏兰辞别了秦秉中等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里。 家里秩序井然,曾经颇为沉闷,而今因为男女主人的归来顿时充满了生机。 明灯暮雪,傅小官和董书兰坐在了陶然亭,小旗带着下人送来了两盆炭火,欢喜的问了一句:“少爷少奶奶可要吃点什么?” “这冷的天,炖一锅羊肉暖暖身子。”傅小官烤着火又道:“取两壶酒来温着。” “奴婢这就去安排。” 小旗欢喜的走了,她是董书兰的贴身丫鬟,已经许久未见小姐,更久未见姑爷了。 在小姐从武朝回来时候,她就察觉到小姐的神色有异,然后传来了姑爷死在武朝的消息,她为小姐而难过了许久。 后来小姐去了西山,把她留在了傅府,说是帮忙看着。 现在姑爷平安归来,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带姑爷回了董府,向老爷夫人报一个平安。 董书兰偏着脑袋看着傅小官,“不去我家吃饭?让娘给你做红烧狮子头?” 傅小官坏坏一笑,搓了搓手,“今晚咱们好好的吃肉!” 董书兰脸儿顿时通红,她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于是丢了傅小官一个白眼,轻咬着嘴唇,却没有反对。 问筠可都怀上孩子了,我可比她更早和傅小官认识,这事儿怎能落后? 那便明日再回董府见父母,反正已经是他的人了! 二人喝了酒用了饭,天色已晚,这年头并没有什么别的娱乐,于是,他们入了主屋。 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香艳满帐。 …… 就在傅小官和董书兰返回上京的这一天,胖子傅大官也抵达了道院。 一盏油灯,一桌素食,两个人盘膝相对而坐。 “师兄,我已去大雪山查过。” 道院观主轻捋着长须,却没有问傅大官查到了什么,而是说道:“西荒出来了三十余人,去了三个方向。” “所去何处?” “拜月教右护法苗小小带着十人,去了永宁州。左护法百里红带着十人去了武朝,恐怕是去的观云城。而大长老墨问却带着十人去了夷国。” 傅大官皱起了眉头,“师兄如何应对?” 观主端着酒杯举了举,和傅大官对饮了一杯,“苗小小去永宁州想来是为了破坏小官在平陵曲邑二地的布局,我让苏珏苏柔和苏苏去了。至于百里红去武朝,自然是要杀武灵儿的。” “武灵儿一死,老太婆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全盘掌控武朝,这一局,师兄我输了。” “所以武灵儿一定不能死!” “而今武灵儿在镜湖山庄,有她的娘子军亲卫,也有上万血衣卫,她的安全倒是不用担心。” 傅大官心想周同同这家伙想来也将游北斗请到了镜湖山庄,能够刺杀武灵儿的人当然就更少,对此他没有再放在心上。 观主此刻又说了一句:“傅小官回来了。” 傅大官一惊,“他还活着?” 观主微微颔首,“虽然我也不知道缘由,但他确实活着,因为他已经到了金陵。” 傅大官眉间一蹙,问道:“他既然现身,岂不是会遭到拜月教的暗杀?” “所以我让高圆圆四人去了西戎。” 这是要釜底抽薪? 可那是拜月教的老巢,高圆圆他们并没有入圣阶,而拜月教教主却极有可能已经入圣,高圆圆他们能全身而退? 傅大官满脑子疑问,说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我不管,但傅小官之安危绝对不能再出意外!” “放心吧,苏珏三人永宁州事毕之后依然会回到傅小官的身边,另外就是……你也应该去一趟金陵了。” “我还要去找到高显。” “他不是太重要,傅小官要成亲了,你这个当大伯的……他还是认你为爹,你是不是理应参加?” 傅大官又是一怔,胖乎乎的脸笑了起来,很是开心。 他拿起酒壶为观主斟满一杯,“来来来,这么多天总算是听得一个最好的消息,喝三杯!” 观主轻捋长须一笑,“我倒是觉得你应该正大光明的回武朝当皇帝了。” “不去!” 傅大官干了一杯酒,“当年我入道院,可是费了极大周折假死脱身,这天下知道我身份的人而今屈指可数,你说我怎可能又跑回去当皇帝?” “你就不担心武朝之皇权落在她的手上?你可有想过,若是奚太后执掌了武朝,她一定会对虞朝发起战事!” “她究竟在拜月教是什么身份?” “这个就得去天机阁十八层楼看看当年你父皇尘封的档案了。” “开启十八层楼的传国玉玺遗失了……师兄,你说武长风有没有去十八层楼看过?” “肯定没有,奚太后是武长风的母亲,而且关于奚太后的事,就算是我,而今也仅仅是猜测。但我想若她真是拜月教的人,那在拜月教肯定是有档案的,所以高圆圆他们去西戎,打架是次要,主要是为了进入拜月教总坛,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奚太后身份的证据。” 傅大官没有再问,这些事情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傅小官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 当年自己离开了观云城来到了这里随师父习武十余载,至一流巅峰下山,在金陵正好遇见了皇弟武长风。 后来受武长风之托照顾徐云清以及他们的孩子,自己改了姓,那孩子也就随了他的姓。隐姓埋名养了傅小官十七年,他这个当大伯的可是真心将傅小官当亲儿子一样的对待。 他知道许多事情,所以当初他并不希望傅小官离开临江,可宣帝和文帝都给他去过一封信,经过一番思索,他终究还是让傅小官去独自翱翔。 这孩子也是厉害,他居然还真在虞朝混出了一番模样,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宣帝和尚皇后的扶持,但至少他自己也确实得有几分本事。 当武长风借着文会的由头要将傅小官召去武朝的时候,他是很担心的,所以他去了一趟武朝,倒不是真的为了买那处镜湖山庄,而是需要和文帝好好聊聊。 这一聊,就聊出了那样的大事,文帝死了,幸亏小官命大。 他活着,可就比什么都好! 第四百三十二章 重现人间 傅小官入上京没有遮遮掩掩。 他去了皇宫,参加了一次大朝会,在虞朝的文武百官面前露了个脸。 而后他去了后宫,在尚皇后的蝶仪宫吃了一顿午饭。 他又去了董府,拜见了董尚书和董夫人,随后再去了燕府,在燕北溪的书房里见过了燕小楼的父亲燕浩初,然后与燕北溪燕师道以及燕浩初三人喝了两壶茶,聊了一下午的天,最后去了董府吃了一顿晚饭。 上京的百姓以及稷下学宫的学子们自然知道了傅小官回来了的消息,他们极为欣喜,这可是虞朝的大才子,是神仙庇佑的人儿,怎可能死在了武朝那大雪山下。 有许多的人欢喜,自然也有少数的人不喜。 于是,就在这一消息确认之后,从上京传出了许多的信件,有的去了西荒,有的去了武朝,有的去了夷国和荒国,也有的去了西部边军帅营等等。 当傅小官带着夜色与风雪回到府上的时候,五皇子虞问道和禁军统领霍淮谨已经坐在了陶然亭等着他了。 “知道你刚回来很忙,但我们还是想要过来找你说说话。”虞问道一脸笑意。 霍淮谨站了起来,躬身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明儿晚,我在四方楼为你接风洗尘。” 傅小官哈哈大笑坐了下来,“这个可以,说来你们不信,这离开了金陵,首先想到的就是四方楼的美食……” 他煮上茶水,又笑道:“观云城那地方景致不错,但吃的东西却没有咱们金陵的精致,昨儿晚才刚个回来,长辈们肯定是得要先去瞧瞧的,自家兄弟可就只有怠慢了。” 虞问道仔细的瞧着傅小官,“我就是好奇这大半年的你究竟跑哪里去了?平陵山一战难不成你有参加?平陵曲邑二县的投资建设难不成你也在?你既然活得好好的,为啥要隐瞒这消息?” 虞问道一口气问出了心里的诸多疑惑,霍淮谨也很是认真的看着傅小官,心里有同样的疑问。 傅小官一边煮茶一边说道:“那场雪崩我算是最幸运的一个,死了很多人,唯独我活了出来……是被一个叫云娘的女人救的,当时伤得很重,养了两三个月的伤。” “我七月离开的,一路辗转,于八月十五到的临江西山。” 他为两人斟上茶,抬起头来一声叹息,“我是真不想当那皇帝啊,所以我如果是暴露了,岂不是会被武朝的人给抓回去?” “那你现在还不是暴露了?” “现在不一样了,这大半年来灵儿想来也坐稳了帝位,奚太后以及朝中诸臣肯定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而关键的是,我必须得成亲了。” 傅小官成亲这件事还没有宣布,所以虞问道和霍淮谨都是一惊,然后一喜。 “你小子总算是做了一件靠谱的事情,父皇和母后知道的吧?他们是怎么打算的?我妹妹出嫁这阵仗肯定不会小!” 傅小官却摇了摇头,“陛下说……做人要低调!” 就在今儿中午,蝶仪宫中,宣帝和尚皇后的意思是这婚事从简,因为虞问筠肚子里的孩子都三个月了! 若是按照皇室礼仪,一套办下来虞问筠根本受不了,万一弄出个意外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对于这个提议傅小官自然没有反对,只是心里有些遗憾,曾经可是答应过她们要为她们举办一场浩大的婚礼,而今看来却要爽约了。 不过当他和董书兰燕小楼以及她们的家人们初略说过之后,都未曾反对。 虞问道却不甘心了,“怎么?父皇母后没银子?” “你想啥呢?这自然是有原因的……我问问你,虞问书去了西戎,他手上的雨花台可还存在于上京?” 傅小官成功的转移了一个话题,这也是他关心的一个问题。 “轻风细雨楼在他离开上京的那一天就仔仔细细的梳理过一遍,曾经雨花台的人尽皆消失。想来他早已做好了这安排,那些人恐怕都在西戎。” 傅小官沉默两息,向霍淮谨问道:“西荒距离你家那边有多远?” “西戎在西南方向,我家在西陲重镇玉兰城,两地相距大约六百里地,只是那道路颇为难行,尤其是在进入岷山之后。三百里山路崎岖坎坷,还有许多地方没有路,是古人架设的栈道,仅仅能够容一马通行,所以那地方是真正的易守难攻。” “不过西戎府所在却是一个好地方,我年少时候随父亲去过,四面环山,坐落在偌大的西戎平原之上。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所以那地方在我看来并非鸡肋,若是国家完全掌控妥善经营,那地方可成为江南之外又一粮仓。” 傅小官仔细的听着,想来那地方和前世的蜀地差不多。 “那些土司就住在西戎府里?” “不是,西戎府住的是最大的彭氏土司,也是陛下册封的西戎府镇守,别的土司基本都在山野之间。” “拜月教总坛在哪里?” “据说在岷山深处,我也不知道……你想干啥?岷山深处可不是个好地方,它和平陵山又不一样,听闻那地方常年云聚,瘴气十足,莫要说去打,单单人进去就难以活着出来。” 虞问道也看向了傅小官,“你可是就要成家的人了,千万别乱来,我可不想我妹妹才嫁给你就守了寡!” 傅小官嘿嘿一笑,“就是问问。” 他顿了顿,却又问了霍淮谨一个问题:“我朝和西边的樊国……平日里摩擦多不?” “极少有摩擦了,两国边境而今通行比较自由,玉兰城经常有樊人过来做生意,他们的佛珠和玉石很受玉兰人喜欢。同样玉兰城的行商也经常去樊国边镇落日城做生意,我们这边的刺绣锦缎也很受樊人的喜欢。” 这大致算是两国之间自发的贸易行为,看来与樊国的国贸还真如樊天宁所说的那样,推行起来并不会太困难。 “西部边军的战斗力如何?” “薛定山薛大将军可是练兵的一把好手,虽然西部十余年来未曾有战事,可薛大将军练兵却丝毫未曾懈怠。” “很能打?” “……恐怕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能打!” 第四百三十三章 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恐怕比很多人想象的还要能打!” 霍淮谨的这句话让傅小官心里暗自一惊。 他本以为虞朝四大边军,以彭成武所率领的北部边军最强——虽然北部边军在平陵山惨败,这在傅小官看来,并不能说明北部边军很弱。 边军多为大规模集团作战,放眼天下,真正擅长山地作战的部队极为少见。 这和这个世界的战斗形态有关,基本上都是两军对推,攻城掠地。 比如东部战事,东部边军和夷国军队几乎都是正面战斗,就算是在战斗策略上的运用,也无外乎就是迂回包抄诱敌深入这一类的常规手段。 西部早已无战事,所以西部边军的真实战斗力究竟如何,这便无法考证。 原本傅小官只是随口一问,他担心的是四皇子虞问书去了西荒,这就基本上失去了入主东宫的机会。 而薛定山是虞问书的舅舅,如果虞问书不死心,依然要窥觑太子之位,他手里的最大牌面理应就是西部边军了。 对于虞问书这个人,他所见不过三两次,真正的谈话却仅仅一次。 那是他就要启程前往武朝,虞问书登门拜访,从那一番言谈中,傅小官认为虞问书并非一个安于现状之人。 他一定会有所布局,只是傅小官刚回上京,也缺失了许多情报,无法把握虞问书落子何处。 “你在担心四皇子?” 这话是虞问道问的,傅小官咧嘴一笑,“要说不担心是没可能的,他和大皇子可不一样。大皇子是武人出身,做事简单直接。可四皇子我却不太看得明白,所以也就随口问问,你们也莫要往心里去。” “陛下将四皇子封去了西戎,他在西戎那地方难有作为的。”霍淮谨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怎么看的?”傅小官问了这么一句。 “西戎府明面上由彭氏土司把持,背地里拜月教的势力却极大。按照父亲的分析,这西戎府真正的主人恐怕就是拜月教的教主。四皇子想要在西戎府掌握话语权,他就必需扳倒拜月教……这并不容易。” 傅小官仔细的想了想,四皇子想要扳倒拜月教就得借助西部边军的支持,而西部边军没有陛下虎符调令是难以大规模离开驻地的。 所以这一条路基本行不通,除非…… 傅小官心里一沉,这四皇子总没可能和拜月教坑壑一气吧! 拜月教是前朝余孽所创建,为的是覆灭虞朝,四皇子就算再如何丧心病狂,也没可能和这样的一个敌人联手吧。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曾经的南霸天,本就是拜月教的圣女。 她早已来到了虞问书的身边,还生了一个女儿。 虞问书想要借着拜月教的势力让虞朝乱起来,而拜月教却同样想借着虞问书的身份重掌虞朝朝纲。 这场博弈已经展开,只是而今除了道院的观主大人之外,知道的人还极少。 傅小官抛开了这件事,对霍淮谨笑道:“三公主就快返京,你们俩的事儿,啥时候是不是也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霍淮谨腼腆一笑,“等她回来我们商量一下,是应该尽快办了。” “你呢?你可是五皇子,可有了心仪之人?” 虞问道两眼一瞪,“心仪个屁!别扯这破事,我问问你,神剑练兵之法,能不能给我一份?” 傅小官抬眼看了看虞问道:“给你一份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这就是典型的纸上谈兵!” “这么给你说吧,你若是想要真正掌握这训练之法,就得去神剑军中亲自体会。我正在平陵曲邑二县招募神剑后备团,你真有兴趣就去当一个小兵,如何?” 霍淮谨心里一惊,这可是五皇子,未来极有可能入主东宫,你却叫他去当个小兵……这家伙的胆儿也真是够大! 没料到虞问道却是大喜,“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婚事结束,我就去平陵当一个小兵。” 傅小官也是一怔,“不是,你先别急,这事儿你可得和陛下和皇后说好,另外就是……这训练非常之苦,而且还有危险,不行不行,你还是安心的在这当你的皇子。” “你丫这是看不起我?还是怕我学了你这练兵之术?” 这特么的,想啥呢! “当真要去?” “当真!” “在神剑军里,没有人会将你当成皇子,你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兵。睡在十余人的通铺帐篷里,洗澡没有热水,饮食没有特殊待遇。你的这身功夫在神剑军里用处不大,因为你需要和身边的战友配合……” 傅小官顿了顿,为虞问道斟上茶水,“你如果无法忘记你的身份,无法融入那些最普通的士兵当中,你就莫如不去!你不要先下结论,过两天白玉莲送三公主来了上京,你和他谈去,他是神剑军的首领,要不要你他说了算,我说的不好使。” 霍淮谨大吃一惊,傅小官这番话虽然简单,但表达出来的信息却颠覆了他的观念。 若是五皇子去边军,他没可能从一个小兵当起,他也没可能和那些小兵们同吃同睡。但傅小官这番话却说得明明白白——要去,就是这条件,否则免谈。 难怪神剑军之战斗力如此强大! 若不是手里掌握着最关键的皇城禁卫,霍淮谨也极想去神剑当一个小兵,去感受一番神剑的训练方式。 “这一次你要招募多少人?”霍淮谨好奇的问道。 “今儿和陛下谈了谈,将神剑扩充到一万人,需要招募六千五百人。” “在平陵山战损多少?” “四千人进的平陵山,出山时候剩下三千六百二十八,然后去荒国打劫了一番,弄回来了战马两万匹,但损失了百来个兄弟。” 霍淮谨瞪大了眼睛,神剑在平陵山一役之战报而今已发至虞朝所有军伍,但这战报中仅仅说了神剑军以四千而胜宫身长十余万、 他原本以为能够活下来的人最多不过千余,却没料到战损如此之低! 他们还去荒国打劫了一番,这特么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啊? “这一万神剑训练出来之后,你意欲剑指何方?” “指个屁,我可是爱好和平的人,这一万神剑军到时候去西山,守好地主家的粮仓!” “滚犊子你……!” 第四百三十四章 婚礼前夕 宣历九年十一月十五。 宣帝下旨,九公主虞问筠下嫁傅小官,同时,以表彰傅小官在平陵一役之卓越贡献,特旨董书兰和燕小楼同时嫁给傅小官,皆为正妻!定于十一月十八于皇宫举行简单婚礼,一应仪式全免,但公主陪嫁按制……。 这道旨意在金陵引起了悍然大波,让无数吃瓜群众大喜,也让许多大家闺秀黯然神伤。 “傅小官要成亲了!” “一家伙娶了仨!” “还是没超过他爹,他爹去岁时候一家伙娶了五!” “这娶老婆又不是看数量多少,他爹那五个能比得过他这三个吗?堂堂九公主殿下,燕阀的千金,户部尚书府的千金,这特么的可是上京三美啊!被傅小官一网打尽……没天理啊!” “天不生我傅小官,世间万古如长夜,他可是傅小官,你特么算个屁!” “可这婚事是不是轻率了一点?” “傅小官很忙的。” “人生一大事,再忙这婚礼也应该办得轰轰烈烈的吧。” “不管了,反正到时候送一份贺礼去傅府。”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上京的百姓和学宫的学子们都在议论着这个话题,终究没闹明白这原本应该是一场世纪婚礼,为何却作出了这样草率的安排。 傅小官可没闲着,在婚礼的规模上他对不住这三个女子,所以他得搞点别的事来让这场婚礼更有意义。 所以他早早的安排了西山火器局,全特么给我停下来,老子要烟花! 秦成业的内心是崩溃的,他正在试验燧发枪后填弹试验,傅小官那二货居然要火器局全部制造烟花! 还要各种各样的! 这特么不是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么? 可他是老板,他说了算,秦成业毫无办法,只好将偌大的火器局给停了下来,源源不断的生产出了各种烟花。 这些烟花通过西山快运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金陵。 而那些早已生产出来的热气球,足足百来个,也被傅小官要了去,好吧,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左右无事的秦成业干脆跟着西山快运,也回到了金陵。 距离婚期只剩下了三天,金陵傅府被欢喜的家丁仆人们打理得干干净净,布置得喜气洋洋——家主终于要成亲了,虽然三个少奶奶都早已见过,可这成了亲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们真正成了这府上的主子,而且在往后的岁月里,她们可是要在此常住的。 傅小官除了心理欢喜和捣鼓了那些烟花热气球之外,他就不知道该干啥了,一脸懵逼啊,前世本就没成过亲,这一世更不知道需要做什么。 陛下说一切从简,这在傅小官看来,那就是到了时辰就去三处地方迎娶自己的三个老婆,然后回到这傅府,办几台酒席招待一下亲朋好友,这就算是完事了。 所以他此刻正老神在在的坐在陶然亭里,和从临江来的秦成业说着关于这燧发枪的改进问题。 “你瞧瞧这东西……” 傅小官这次直接摸出了自己的那把手枪——大枪还在苏珏那,大枪这年代的技术是没可能造出来的,但是这小枪却有可能,因为钢这个东西被周冶周铁匠给捣鼓出来了。 秦成业接过来一看,首先第一感觉就是这玩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却沉甸甸的,然后他便豁然一怔,这东西太过精细,无论从设计还是打造,它透露出来的居然是一种美感! 再一对比自己弄的那燧发枪……秦成业顿时有些苦恼,问道:“这……哪里制造出来的?” “前朝神匠的师傅,早死了,这手艺也失传了,你琢磨琢磨有没有办法复制,主要是这线膛,你瞧瞧,里面螺旋结构,这个工艺可有办法解决?还有这子弹,它不需要装填火、药,是融合在一起的。” 秦成业把弄了许久,“这材料,就算是凤临山的铁,恐怕也不行。” “所以我成亲之后,你得亲自去一趟平陵县,去找周记铁匠铺,他已经弄出了比铁更好的材料。” “当真?” 秦成业又是一惊,他在西山研究院呆了近一年的时间,他比谁都清楚要想造出更好的武器,材料是多么的重要。 原本凤临山的铁已经令他刮目相看了,此刻却听傅小官说平陵那个周记铁匠还弄出了比铁更好的材料—— 所以他站了起来,将这枪还给了傅小官,“你这婚礼我参不参加都无所谓,我得走了,祝你新婚愉快。” 秦成业真的就这么走了,看得傅小官一愣一愣的,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这小子一定能够将这小枪给捣鼓出来! 当傅小官刚刚把这小枪收起,贾公公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他抬头一看,傅小官屁事没有的坐在陶然亭里正在喝茶……哪怕他是圣阶也不禁心里一紧:“哎呀我的小少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闲情坐着!” 傅小官一怔,“贾公公,不是还有三天么?再说她们三个都在各自家里,还不许我去找她们,我能干啥呢?” “走走走,随老奴去。” “去干啥?” “为你量身啊,这新郎官的红衣裳总得做两身吧,九公主殿下还有董府燕府的两个千金嫁到你这儿,这宾客你总得安排宴请吧。” 傅小官一想,对啊,这大红衣服倒是得做,只是……“贾公公,我没几个宾客,请柬我都没发一份,到时候来了人,就在我这府上随便弄几桌不就行了?” 贾公公差点被一口气堵死,心想我特么一太监都知道基本的规矩,你这小子居然如此大意。 “正是因为你没有发请柬,所以前来你府上的客人会很多……现在采买还来得及,只是这厨子跑堂的,恐怕公子得去将四方楼的人请来。” 这个倒是简单,傅小官乐呵呵一笑,叫了小旗,让她去给四方楼打个招呼,到时候四方楼的厨子小二可都得来傅府帮忙。 “贾公公您老可别生气,我这不是第一次嘛,没有经验,第二次就好了,不会这么乱。” 第四百三十五章 几多欢喜几多愁 傅小官在金陵现身,并且即将在十一月十八成亲,这一消息迅速传遍天下。 武朝,观云城,镜湖山庄。 武灵儿独坐窗前,看着云锁京都,眉眼儿间有几许失落。 他就要成亲了,新娘子正是随他来武朝的那三个美人儿。 他还活着的消息想来也传到了武朝的百官耳朵里,太后会不会派人请他回来呢? 他要是回来就好了,武朝有他,自然会更加强大,而我……便带着他的孩子隐居山林吧。 武灵儿有了身孕这件事,偌大武朝只有奚太后知道,但是奚太后却并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父亲是谁。 武灵儿从未曾说过。 若是太后知道了,定然会让太医将这孩子给打掉,因为她是傅小官的妹妹,这违背人伦之事,天下无人能够容忍。 而今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他将诞生在明年春。 “你可是他的儿子,你可要好好的,莫要让娘亲失望。”武灵儿摸了摸肚子,脸上失落的神色消失不见,再次泛起了母性的辉光。 他就要成亲了,我可得送他一份大礼才行! “来人!” “传朕之旨意。” “傅小官成亲,武照赠送礼单如下……!” 观云城皇城后宫。 奚太后杵着龙头拐杖在院中走来走去。 “这后宫……着实太清冷,令哀家心烦啊!” 高显高公公恭敬的站在一侧,连忙回了一句:“太后娘娘明儿个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哀家这心是散不开了,高公公,傅大官已经怀疑到了你的头上,甚至也怀疑到了哀家头上。现在傅小官又现了身,明儿早朝,定会有许多大臣上书,让哀家派人迎回傅小官……” 她在庭院中站定,看向了高显,“这小子的命,也是真大!但他绝对不能活着,所以你得去一趟虞朝,杀不死傅小官,你也就不用再回来见哀家了,当然,你也不用再看见你那儿子了。” 高显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才领命!不杀傅小官誓不罢休!” “去吧,绣衣卫里倒是有些好手,你拿了哀家的手令,自己去挑一些人,可别惊动了周同同。” “谢太后!” 高显转身离去,他真去挑了三十绣衣卫高手并在这个夜里离开了观云城。 这自然没有瞒过天机阁的眼睛,周同同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带着千机阁百人快马追了出去。 就在周同同离开观云城的时候,奚太后带着两个宫女悄然来到了天机阁,制服了守阁人,进入了天机阁,才发现这阁里,根本没有什么十八层! 只有八层! 她在这八层都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然而她并没有找到历代帝王放在此处的绝密文书。 她回到了后宫,眉间紧锁,然后对身边的二人说了一句话:“百里红,你带上她们立刻去镜湖山庄,务必保护好陛下之安全!” 道院的观主以为拜月教左护法前往观云城是要杀武灵儿,他却没有料到奚太后给她们的命令是保护武灵儿! 百里红同样不解,于是问了一句:“圣女之意,是取武灵儿之性命,请教主您执掌武朝之权柄。” 奚太后抬起头望着浓浓的云,过了许久,才徐徐说道:“这么说……我这教主的话,还没有圣女的话管用了?” 百里红慌忙躬身一礼,“属下不敢,拜月教上下,以教主旨意为尊。” “那就行了,照哀家的意思去做。” “属下遵命!” 这院子再次冷冷清清,奚太后杵着拐杖,看着这浓云,看了很久很久。 傅小官居然活着,而武灵儿却正好是在那一段时间有了身孕——她怀的是傅小官的孩子! 这可是个好消息,武灵儿当然不能死,她非但不能死,她肚子里那个孩子也得好生的生下来。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于是,这落下的云雾变得更加冰冷。 …… …… 四方楼。 张沛儿点了一桌子的菜,要了一箱子的酒。 她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吃完了一桌子的菜,喝光了一箱子的酒。 昔日临江那纨绔,就快要成亲了。 她尾随着傅小官从平陵而至西山,再到金陵,她的手多次的握紧了剑柄,却终究未能拔出来。 他若是死了,西山在平陵的投资恐怕也就断了。 平陵的那些百姓们才刚刚看到对未来的希望,若是自己的这一剑斩下去,倒是斩去了心里的牵念,却也斩掉了那些百姓的生机。 哥哥曾经那么讨厌傅小官,而今却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他真的是天才,我曾经以为在诗词文章上难以望其项背,而今我才知道,就算是施政治国,行军打仗,军略谋划等等,我依然是难以望其项背的,所以,为了虞朝,为了天下苍生,妹妹,你切勿拔剑!” 就是这样一个临江的小地主,而今却成了这偌大虞朝的救世主! 或许,还真只有他能够做到。 所以那三个女人就是这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酒入愁肠,张沛儿却没醉。 她站在了窗前,看着明月,看着明月下的未央湖,她当然不会再幼稚的跳湖了,就是看看,觉得很美。 凄美! 她转身离去,踏着月色,出了金陵,向剑林而行。 世间少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张沛儿,一年之后,武林多了一个绝世高手,她修的是绝情剑,可她的剑却情意盎然,一剑出仿若灿烂鲜花满楼,故,江湖人送外号——花满楼。 这天下像武灵儿或者张沛儿这样念想着傅小官的女子有许多许多,曾经傅小官虽然有三个红颜相伴,但并未成亲,这或多或少都给这些女子留下了一些念想。 这念想虽然渺茫,却是她们精神的一丝寄托,孤灯下的一份憧憬。 而今这念想砰然破碎,唯独让她们流下了几许清泪。 对此,傅小官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此刻正坐在陶然亭里,惊诧的看着面前的那个人! 傅大官! 这胖子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来的是那么突然,以至于傅小官直愣愣看着那张胖乎乎的脸看了许久。 “爹……!” “我想死你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养你七十年 傅大官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浮现起憨厚的笑容。 他脸上风尘依旧,却未见疲惫,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儿啊,爹也想死你了!” 傅小官召唤来小旗,吩咐了一句:“小旗儿,叫厨房弄几个精致小菜,我得陪我爹多喝几杯!” 小旗曾经随董书兰去临江,她见过傅大官,只是没料到傅大官此刻来了这里。 她给傅大官道了一个万福,转身离去。 傅小官这才凑近了傅大官那张脸,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下,问道:“这些日子你究竟跑哪去了?” “离开武朝之后呢,我去了一趟樊国,找了佛宗宗主为你祈福,也为这物件开个光……” 傅大官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傅小官,“这东西,你好生收着。” 傅小官接过一看,吓了一跳,这正是文帝曾经在观云台给他提起过的那块玉佩! 这是一块血玉,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一面刻有武长风一面刻有徐云清,字迹极小,却很清晰,技艺相当精湛。 傅小官把玩了片刻,将这东西收了起来,看向了傅大官,脸上却平静依然。 “这是他们的故事,那么现在我的问题来了,胖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傅大官嘿嘿一笑,憨态十足。 “我是你伯父。” 傅小官一怔,吓了一跳,“文帝的哥哥?” “嗯,准确的说,是文帝同父异母的哥哥。奚太后是文帝的母亲。” “你为啥愿意为文帝背这口锅呢?我的意思是,你出于什么目的去照顾徐云清以及经我养了十七年?” 傅大官双手杵着膝盖,斟酌片刻,“说来话长,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我和文帝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兄弟情义很深。而他呢偏偏喜欢上了徐云清,而奚太后呢,却偏偏不喜徐云清。” “当初,奚太后在发动了十里平湖流血夜事件之后,她是想要将卓一行的女儿卓紫嫣嫁给文帝为后。这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都太正常不过——” “文帝刚刚登基,兄弟八人除了我,以及皇族嫡系宗亲上千人,都被奚太后在那一夜杀得干干净净。卓一行本就是武朝元老,所有文帝娶了卓紫嫣,这对于他帝位的稳固,以及临朝施政都有极大的好处。” “可我这弟弟却是个性情中人,他打死不干,奚太后拿他没辙,所以那事儿就不了了之。” “可文帝却知道奚太后手段的狠辣,他担心奚太后会对你娘动手,所以将你娘和你,一并托付给了我。当然,他还给了我大笔的银钱,所以我们家是临江首富。” 小旗带着下人送来了酒菜。 傅小官为傅大官斟满了酒,两人一边喝一边聊着。 “你娘之死,我难辞其咎。” “这话怎么说?” “泰和五十年春,我离开了临江十日,而你娘,就死在那时候——” 傅大官神色落寞,语气低沉,他喝了一杯酒,不无遗憾的说道:“你娘不是病死的,而是有人下了毒,她是被毒死的。” 傅小官豁然蹙眉,问道:“奚太后?” “是萧嫱那个蠢娘们!但这消息,却是奚太后通过高显高公公传给她的。” “这个愚蠢的女人自然上了勾,而愚蠢的我,也中了计,所以你娘死了,所以文帝当着你的面,将那个愚蠢的女人打入了冷宫,算是为你娘报了仇。”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忽然笑道:“胖子,你凭什么能够保护我娘和我呢?” 胖子又露出了憨厚的微笑,却没有解释,而是说道:“听闻你就要成亲了,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爹,但你叫了我十七年的爹,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是得要来亲眼看着你成亲的。” 傅小官嘴角一翘,为傅大官满上了一杯酒,他举起了杯子。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一年多来的一幕一幕。 当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面前的这个胖子。 这个胖子无微不至的关爱着他,保护着他,还要将偌大的家产全部交给他。 这个胖子担心自己的安危,希望自己能够回临江,当一辈子的富贵小地主,只是这胖子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本就如此。 而在这融合的记忆之中,曾经的那个纨绔,脑子里印象深刻的依然是这个胖子。 无论他曾经做过多少离谱的事,最终的烂摊子也都是这个胖子在负责收拾。 所以傅小官开口说道: “说句心里话,我和你生活了十七年,和文帝相处不过那么几次。若要说感情,不是我矫情,我对你的感情是远远高于文帝的。” “这身体的父亲是文帝,而今看来是没错的了,可这个身体里的思想所认可的父亲,却依然是你。” “胖子老爹……来喝一杯,你一辈子都是我的老爹,你养了我十七年,以后我养你七十年!” ‘这个身体里的思想所认可的父亲,却依然是你!’傅大官并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了傅小官的这一番拳拳之心意。 他端起了杯子,心里有些酸楚,眼里有些难受,像风吹进了一粒沙子。 这孩子曾经以为被自己给宠废了,却没想到却在去岁开了窍。 他在西山创出了一份偌大的家业,他在这金陵站稳了脚跟,他的诗书传遍天下,他的名声老幼皆知!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他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揭晓而贪恋那帝王之位,他回归了虞朝,回归了他喜欢的生活,他依然是那个自己熟悉的孩子。 “儿啊,这话可是你说的,老子以后的养老,可就得靠你了!” 陶然亭传来爽朗的笑声,父子二人欢畅而饮,再没有说起傅小官的身世,也再没有说起武长风与徐云清的故事。 这些事,都在这个夜里,这些酒中,成为过往。 傅大官依然是那个傅大官,而傅小官,同样是那个傅小官。 “儿啊,你这成了亲,可得抓紧时间多生点孩子,老子闲着没事,专门给你带孩子,临江还有你六个姨娘呢。” “爹啊,我这成亲之后得一起回去看看,五个姨娘可都生产了,这傅府,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这一夜,父子二人大醉,勾肩搭背的趴在桌子上,两个脑袋靠得很近很近。 当苏柔和苏苏在深夜抵达这里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第四百三十七章 荒唐婚礼 宣历九年十一月十八。 宜出行、嫁娶、纳财、安床、置业……。 这一天金陵阳光明媚,傅小官的迎亲队伍在辰时出发,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走在金陵的街巷上,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在这支队伍中,有霍淮谨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开路,有数以千计的学宫学子们为恩师保驾护航。 傅小官穿着一身大红袍也骑在一匹大马上,他在队伍的中间,他的身后是三台八人大花桥。 苏柔和苏苏陪护在傅小官的两侧,而那胖子本应该在府上等着,等新媳妇进门,为他斟茶。 可他却似乎不放心什么,他猥琐的混在人群之中,跟在队伍的后面,脸上一脸喜庆,但那双小眼睛却警惕的在人群中逡巡。 迎亲队伍率先去了皇宫,在公主府接上了九公主虞问筠。 虞问筠自然是一身盛装,她的脸儿绯红,尚皇后也在此处,正拉着虞问筠的手再一次强调为人之妻所应当做的事情。 随后傅小官跳下马来,傻乎乎的笑着径直向虞问筠走了过去。 他躬身对尚皇后行了一礼,“岳母大人好!” 他这一喊,喊得尚皇后身边所有人一怔,按照规矩,这改口得明儿回门,这小子是等不及了? 傅小官哪里知道这些规矩?尚皇后也不以为意,她笑着对傅小官说道:“本宫可是把问筠交给你了,她若是受了委屈,可别怪本宫拿你是问!” “岳母大人放一万个心,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怎可能让她受了委屈。” “嗯,你们去吧。” 一行女子牵着虞问筠的手向那轿子走去,在一片唢呐锣鼓声中,傅小官辞别了尚皇后,在虞问道恶狠狠的视线中转身离去。 虞问道看着这队伍消失在皇宫,忽然想起自己比傅小官还大了两岁,这小子就成亲了,而自己八字却还没一撇……得去找找秦若雪了。 尚皇后也看向远方,脸上的喜意未曾褪去。 女儿已经长大,有了归属,还有了孩子。傅小官是她自己去选的,其中自然有许多波折,而今这些波折不复存在,希望他们以后的日子依然如同往昔那般,相亲相爱一辈子吧。 傅小官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三个新娘子接回了家。 然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这聘礼……好像没给! 这特么的,三个丈母娘会不会不高兴啊? 大意了,这头一遭就是生疏,不管了,反正三个老婆接回来就好! 偌大的傅府来了许多的人! 有秦秉中和他孙女秦若雪,有上官文修和他的孙子上官淼,自然还有金陵府尹宁玉春席寻梅商余等等。 上京剩下四大门阀,除了燕阀因为小姐出阁算是娘家没有前来之外,另外三阀都有人来。 而朝中大臣来的更多,傅小官可是虞朝中书省谏议大夫,他从武朝平安归来,这以后定然是会飞黄腾达的。 于是傅小官就很纠结了。 三个新娘子已经送去了主屋,他却要屁颠屁颠的跑出来挨个作揖问好——这没有法子,这些人可都带着厚重的礼物而来,在傅小官看来,这样的人值得自己去尊重,那就必须当面问个好道个谢。 彼此一番恭维一番祝福,然后宾客落座,四方楼所有的厨子都在忙碌,下人们端着碗盏喜气洋洋的穿行在桌间,一应酒水送上,一桌子好菜端上,傅小官一声大吼:“开席!” 这就没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傅小官,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带着新娘子出来走一圈么? 这小子……许多知道傅小官性子的人笑了起来,于是也没有去计较这仪式的荒唐,还真大吃了起来。 傅小官溜回了主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三个新娘也不是守旧之人,已经自个揭开了盖头,一脸喜意的看着他。 “累死我了,好饿,得叫小旗弄一桌吃食进来。” “你就不出去陪陪客人?” “不去,我脸都笑僵了。”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燕小楼吃吃一笑,虞问筠却觉得很好,因为她也觉得很累了。 于是,这一场婚宴直到结束时候,傅小官才出来露了一个脸。 “诸位慢走,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家多多原谅……上官大人您慢点,秦老,改天我再去找你喝茶……商大人,我这新婚燕尔,可得休假半个月,不过分吧……哎呀呀呀,宁大人,改日再去你府衙找你喝酒……徐大人,恭喜你升官,徐府暂时不去,过些日子吧……” 傅小官用了半个时辰将所有客人送走,这才精疲力尽的回道了主屋。 他请来了傅大官,让傅大官坐在了上首。 “老婆们,这可是我们的爹,奉茶,爹可是为你们准备了大大的红包!” 三个女人心里微微一怔,自然欢喜的奉上茶,胖子也欢喜的喝了,可是……大大的红包呢? 他老脸一红,笑道:“这个、这个我来的实在太匆忙,是这样的,我呢,在观云城买下了那么大一处山庄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另外呢,我还在樊国买下了一处庄园。” “我之前不知道你们要成亲了,我又没来得及回临江,所以……” 傅小官哈哈一笑:“所以你回了临江之后得补上,不是,你跑去樊国买个庄园又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方便你们以后去樊国玩耍时候住么?”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樊天宁那厮倒是邀请过傅小官,只是他确实也没空,以后空闲了带着老婆孩子们四处走走,那庄园还是有必要的。 三个女人也没把这红包放在心上,此刻都改了口,一个一声爹,叫得傅大官老怀甚慰。 老子十七年养育之恩,终究是值得的! 他没有和傅小官说起武朝而今之局面,更没有提起奚太后之可疑身份。 他希望傅小官能够开开心心的成亲,不要再为那些破事而困扰。 “我这两日仔细的想过,临江你们就暂时别回去了,我回去看看就行。至于西山的生意,还是得书兰来经营。” “不是,胖子,你又要干啥?” 傅大官嘿嘿一笑,“爹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处理。” 傅小官蹙眉问道:“啥事?” “些许小事。” 第四百三十八章 烟花满城 是夜,月朗星稀。 虞问道带着红妆绿裳本想去一趟傅府,可在要抵达的时候又拐了一个弯,去了禁军营地。 “走。” “去哪?”霍淮谨惊诧的问道。 “找宁玉春喝酒去。” “……失恋了?” “失个屁,老子恋都还没恋呢,走走走,别磨叽。” 霍淮谨背着银枪骑着大马跟着虞问道的马车去了金陵府衙。 宁玉春刚刚走出府衙的门,便遇见了迎面而来的虞问道和霍淮谨。 “喝酒。” “……失恋了?” 虞问道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老子长了一张失恋的脸? “滚,咱们去四方楼。” “四方楼的厨子不是都在傅小官那府上么?” “他丫的就是个吝啬鬼,没有办晚宴,说晚上没空。” 三人行走在夜色下的大街上,话题自然又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霍淮谨嘿嘿一笑,“他今晚没空正常,倒是莫要去打扰了他。” “你知道个屁!……”虞问道差点把九公主已经怀孕了这一消息说出来,“这小子,哎……以后要找这小子喝酒也不是个容易的事了。” “他又不是怕老婆的人,再说以他那三个夫人的性子,也没有拿捏他的可能。” “倒不是这个原因,他这婚礼如此匆忙,是因为接下来他会很忙很忙了。” 宁玉春微微颔首,虞朝新政既然已经全面推行,傅小官作为这一新政的发起人,他自然需要掌控全局。 听闻他在平陵曲邑二县已经开始了试点,但第一批试点的县郡有临江瑶县,河南府巩县,齐州开阳县,永宁州曲邑平陵二县,以及宁州河余县这六县。 其中瑶县的布局据说已经完成,当然,这仅仅是西山的布局,还没有调动起虞朝所有商人的积极性。 这六个县的试点,估计都是以西山产业先行,他将用结果来向天下商人证实,国家之商农并进之策并不是闹着玩的。 宁玉春坚信傅小官会成为这一政策下的第一个获得巨大利益之人! 他相信傅小官的眼光,也相信傅小官对经济策略的渊博知识,只是西山产业极大,若是要在这六县同时铺开,他有那么多的银子来砸吗? 所以当他们走入四方楼,在三楼落座之后,宁玉春心里有了主意。 “我打算明儿个去拜访一下傅小官。” “什么事?” 宁玉春嘿嘿一笑,“跟着他赚点喝酒的钱。” 虞问道和霍淮谨一怔,马上明白了宁玉春的意思—— “明儿一起去。” “我打算投三十万两银子给他。”宁玉春淡定的说了一句。 虞问道心尖儿一颤,码的,老子作为一个皇子,手里才八万两银子的私房,不行,得找母后再要一点,“我打算投五十万!” 霍淮谨一听,卧槽,你们都这么有钱的? “我……我就几千两银子。” 虞问道鄙视的看了看霍淮谨,“告诉你一个消息,三姐,存了不少私房!” 三公主虞轻岚一行从荒国返回上京,已经于昨日抵达,昨儿晚霍淮谨已经见过了三公主,当然,两人只谈情,没谈钱,所以霍淮谨还真压根不知道。 就在三人聊着傅小官手里的西山产业未来收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女人声音。 三人竖着耳朵一听…… 虞问道和霍淮谨都站了起来,他们打开了这处雅间的门,便看见三公主虞轻岚以及秦若雪还有席家二小姐席夕,以及薛家五小姐薛雨焉。 彼此都很是意外,倒是虞轻岚在看见他们之后,笑道:“若雪她们非得说要在这里来为我接风洗尘,还说……今儿晚上,傅小官要在整个金陵燃放烟花,所以我们就来这里吃吃饭,顺便瞧瞧他那烟花,你们……?” 虞问道笑道:“我们就是随意聚聚,来来来,一起热闹……” 虞问道将虞轻岚四人迎了进去,又道:“话说这么多年,咱们姐弟之间除了节庆可还真没有一起吃个饭,今晚大家可要尽兴的喝一杯。” 秦若雪瞟了虞问道一眼,嘻嘻一笑:“今儿果然是走运,既然五殿下在此,我等倒是省下了银子,姐妹们,想吃啥可不要客气!” 众人落座,席夕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却显得有些落寞。 “去岁的时候,小楼和我们偶尔还会一起去红袖招听听曲儿,这一转眼……她就嫁了人,再到明年这时候,想来她就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哎……” 薛雨焉掐了席夕一把,打趣道:“你怕不是为小楼嫁了人伤感吧,我就佩服人家小楼,喜欢就大胆的去追求,瞧瞧你现在,人家傅小官一家伙娶了三个,小楼修成了正果,你却在这怨天尤人,怪谁呢?” 席夕瘪了瘪嘴,眉儿一扬,“五殿下,拿酒来!” 大家可还不知道这席家二小姐也曾暗恋过傅小官,尽皆打趣的笑了起来,酒菜上桌,话题又落在了傅小官的头上。 三公主详细的说着神剑的厉害,以及在平陵屈邑二县的那番所见。 听完之后,席夕更加郁闷——“这明明就是我的菜呀,可惜,可惜了!” 秦若雪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在了席夕的碗里,“我的二小姐,现在呢,这才是你的菜了!” 窗外忽然一阵闪亮,所有人转头向窗外看去—— 就在兰庭集的上空,无数烟花绽放! “呀,真的放烟花了,走,楼顶去!”秦若雪说着就跑了出去,一桌人一怔,也都跑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楼顶,所见四面八方,几乎整个金陵的上空,都有无数的璀璨烟花绽放! 秦淮河畔,夫子庙上,雨花台前,学宫的书香大道,以及十里长街,等等等等。 和他们一样,上京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跑了出来,惊叹于这烟花的美丽,惊诧于傅小官的大手笔。 宣帝和尚皇后此刻也站在栖凤阁上,眺望着这满城烟火。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许多的热气球从各处飞了起来,热气球飘荡在金陵上空,惊呆了所有人的眼——这是什么神迹? 而就在其中的一个热气球上,傅小官带着他的三个夫人,正在烟花丛中悠悠飘荡—— “我曾经说,要给你们一个举世瞩目的婚礼,这事儿我能想到的大致也就这么些了,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而在离他不远处的另外一个热气球上,白玉莲那张漂亮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不是担心傅小官的安危,而是他的身旁有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叫文若兮! “好美啊……小白,我们以后成亲,也这样子弄好不好?” 第四百三十九章 西山股份 那一夜,给上京所有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足足半个时辰,偌大的金陵上空都是各种各样美丽的烟花。 而令上京百姓最震撼的,却是那飞在空中的热气球,还有乘坐在热气球里的人——人居然可以用那东西飞到天上去! 这无疑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在第二天,这一消息传遍了京城。 那东西就是格物所造,采用的是热力学原理! 没几个人能够听懂,但听起来好像好厉害的样子,于是,上京再次掀起了一股格物热潮,稷下学宫决定来年扩大格物学院,招收更多致力于格物的学子。 这些都不关傅小官的事。 他很忙! 忙着陪三个老婆回门,忙着清点婚礼收入,忙着应付陛下的问策等等。 直到十天之后,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八,他才终于有了些许空闲。 “儿啊,看着你成了家,爹很高兴很高兴,爹得走了,回临江去一趟,告诉一下你母亲这个消息。你抽不开身就暂且不忙回去了,正事儿紧要。” “爹,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大官眼睛一瞪,“我有屁的事,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行了行了,你现在紧要的是多生几个孩子,记住了,天下破事,唯有传宗接代才是大事!” 傅大官贼眉贼眼的低声说着,却依然被苏苏听见了。 苏苏坐在陶然亭的秋千上,那双大长腿一摇一晃,但眼里却没有别样的色彩—— 他成亲了! 三个夫人有一个都已经有了身孕! 他就快要当爹了! 苏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大师兄回来,我也该走了! 傅小官并没有注意到苏苏的异样,他将傅大官送出了门,马车刚刚离去,却见虞问道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这特么的! 让不让老子休息一会? 傅小官很郁闷,虞问道比傅小官还要郁闷! 这特么的! 老子堂堂一五皇子,要见你丫一面可真是难啊! 我特么不是来向你借钱,我们是来向你送钱的好不好? 这钱送了十天都没送出去,这就让虞问道等人很郁闷了,见不着傅小官的人啊,倒是和白玉莲见过几次,几人想谈甚欢,并从白玉莲的口中知道了傅小官更多的故事。 这丫,不是人! 他去岁在金殿所作的那篇以何为战可不是纸上谈兵! 他将那战策应用在了神剑特种部队,并且在西山研究院研究出了那些大杀器,包括东部边军一战定鼎的红衣大炮,也包括在平陵山一战扬名的那些火器。 这些玩意儿可是国之重器,但现在却是傅小官的私有产物,这些玩意儿宣帝可眼馋得紧,召集了傅小官数次,就为了将这些玩意儿装备至虞朝的边军。 所以,这些东西,可都是银子! 所以这投资的事情就迫在眉睫。 今儿幸亏来的早,将他丫的堵在了门口,你总没地方跑了吧。 虞问道顿时笑了起来,看得傅小官一哆嗦,“喝酒吃饭不去,听歌唱曲也不去,总之,我现在哪里都不去!” 你特么想啥呢? 谁要请你喝酒吃饭听歌唱曲了? “走走走,进你家里去说,大事!” 陶然亭,一桌子人坐不下,傅小官只好叫了下人又搬了一张桌子出来。 八盆炭火,两桌人,文若兮觉得很有意思,便拉着白玉莲也跑了过来凑热闹。 对于傅小官,她是打心眼里表示感激——这样帅气,这样厉害的将军,可是打着灯笼火把也找不来的! 她瞟了白玉莲一眼,心里愈发欢喜,就是、就是这人太腼腆了一些,可能和两国的文化差异有关,武朝民风开放,可没有虞朝这么多的讲究。 董书兰三人出来打了个招呼,叫下人送来了茶水蔬果,又回了房间。 …… 虞问道带来的席家二小姐席夕,以及薛家五小姐薛雨焉傅小官并不认识,所以他仅仅看了一眼,视线就落在了虞问道的脸上。 “说吧,啥事?” 虞问道没有啰嗦,直接进入了正题,“父皇而今推行改革试点,初步定在六个县,这你是清楚的。 而今你的西山产业,已经在瑶县正常运作,而平陵曲邑二县正在建设,至于其它三个县郡,你还没有动作。 明年,父皇会将这试点增加至二十六处,其中十处为黄河两道,另外五处在岭南道,还有五处在山南西道。 都是些贫穷落后之地,都是急需提振经济之郡县,所以接下来就是更大力度的推行。 你西山产业确实可以,但母后说这推行体量太大,莫要说二十六个县郡,就现在的六个县郡,你西山产业想要全部覆盖,在资金以及人员的管理上,恐怕也难以为继。 所以,我找了一些人,这些你都认识,这两位千金,一位是席家二小姐席夕,曾经是你的倾慕之人,在你成亲的那晚上灭了这念头……” 席二小姐脸儿顿时一红,她瞪了五皇子一眼,垂下了头去。 傅小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心想哥这就过气了? “这一位呢,是薛家的五小姐薛雨焉,她喜欢的可不是你,好像听说她喜欢上了……白玉莲!” 五皇子抬眼看向了白玉莲,白玉莲那张漂亮的脸儿一红,傅小官却突然说道:“你丫几个意思?做媒做到我这来了?说正经事!” 那姑娘姓薛,薛阀的五小姐,傅小官可不希望她和白玉莲真牵扯到了什么。 至少现在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不行! 五皇子等人倒没有注意这一小细节,他贼兮兮的一笑,说道:“我们是这样想的,你缺银子,我们都还有一些私房,反正放着也没啥用,不若投给你,把西山产业做得更大,如何?” 傅小官一怔,自己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资本逐利,既然虞朝要大力推行新政,这里面自然会释放出巨大的利益,自己可是先行者,理应吸纳更多的资金来操盘这事。 于是,西山股份的概念就这样出炉。 只是傅小官却并没有当场表态,而是说道:“这事儿倒是个好事,只是我需要好生想想,这样……给我两天的时间,十二月初一晚间,你们再来一趟,我拟个条陈大家探讨一下。” 第四百四十章 四通钱庄 虞问道等人没有多打扰,傅小官送别他们的时候就交代了一句话:“准备好你们的银子,咱们干一番大事业!” 三公主几个女人不是很了解傅小官说的大事业有多大,可虞问道宁玉春和霍淮谨却很明白,既然傅小官说要干一番大事业,恐怕就是要将西山产业大规模的推行天下了。 霍淮谨回了家立马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了镇西王府,要银子,越多越好! 虞问道回到宫里,对剑林七剑交代了一句话:“将镖局所有的存银统计一下,全部押来上京。” 宁玉春回到府上,把宁府的家底掏了个精光。 傅小官去了主屋,和三个妻子很是认真的说了一番心里的构想。 虞问筠和燕小楼一听,觉得好厉害的样子,只有董书兰眼睛一亮,却说到了诸多问题: “按照西山产业在瑶县的投资,不算船厂,在那些作坊正常产出之前,我们在瑶县的投入总共是六十万两银子,这仅仅是一个县。 平陵和曲邑二县,我原本的计划是分别投入三十万两银子,先开设水泥砖瓦作坊,明年跟进酿酒香皂香水还有胭脂水粉以及香水和造纸的作坊。 就算每一个县郡投入三十万两银子,还有二十三个县,这需要六百九十万两银子!当然我们的产品资金回笼时间挺快,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平陵曲邑二县的作坊正常产出之后,再考虑别的县郡…… 现在听你这意思,是想要借着他们的资金全面铺开了? 这其中的风险,以及他们投入之后利润的分配,还有我们手里并没有足够的管理人手等等,可都是事啊! 任何一个地方出了篓子,弄不好就是大、麻烦,要不……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傅小官微微颔首,吩咐小旗拿来了笔墨纸砚。 他坐在桌前落笔,写下了这个世界历史上的第一份股权分配方案以及股权激励计划书。 这破事废了他极大的功夫,从早上一直写到了晚上,中午仅仅停留了一个吃饭的时间。 他将这数十页的计划书递给了董书兰,然后又继续的写了下去。 这是一份关于四通钱庄的设立方案。 四通钱庄将掌管所有的投资基金,当然,他赋予了这四通钱庄更多的功能,比如存款,比如信贷,比如未来成为股票交易中心,也比如向陛下申请以西山产业为质押,发行四通银票等等。 董书兰在仔仔细细的看过了计划书之后沉默了片刻,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四通钱庄的设立计划,过了许久,她将这两份计划书放在了桌子上。 “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借鸡生蛋,但是鸡得养好。”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个解释倒是贴切,他笑道:“西山所有产业是我们的,你大致折算一下而今这些产业值多少钱,然后以……二两银子为一股,先让五皇子他们认购。” “四通钱庄得同步设立,就放在余福商贸中心的第一层……”他看向了虞问筠和燕小楼,“钱庄的掌柜尤其重要,所以这人选你们得帮忙物色一番,最好是家里的大管家这一类对管钱有一定经验的人。 钱账得分开,而账这个东西就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我希望四通钱庄有小楼亲自坐镇。” 燕小楼一怔,这东西她有所接触可并不多,看起来这钱庄会进出大笔的银子,可莫要弄出了岔子才好。 她点了点头,“我这就多和书兰姐姐再学学。” “嗯,从筹备到开业至少需要一点时间,这些日子你可得辛苦一点。” 燕小楼咬着嘴唇一笑,心想在这个家里,自己总算是能够做一些事情了。 虞问筠想了想,“不然我就叫母后把宝隆钱庄的李金斗李大掌柜给我,然后再招募一些学徒,培养一些自家能用的人才。” “这个可有,方便的话你啥时候叫那李金斗来我和他聊聊。” “嗯。” 傅小官看向了董书兰,“钱庄的事先这样安排,但是西山股份的事,这就需要你亲自挂帅了,董事长一职,非你莫属,但你也莫要太劳累,西山的产业就让春秀和小旗她们去打理吧。” 董书兰想了想,“先让她们跟着我把前期的事情办妥当,摊子真铺开了,各个县郡也得设立一个大掌柜,这些人得从好生去挑选,用起来多少放心一些。” “嗯,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到时候各县郡都会有西山快运,现在西山快运的情报网络近乎成熟,有我们自己人掌握情报系统,就不怕有人敢乱来。” 一桩划时代的计划,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定了下来。 对于傅小官而言,他需要巨大的资金流去支撑所有产业的建设与运作,对于虞问道等人而言,出发点仅仅是为了赚点额外的银子。 他们此刻都未曾想过,这西山股份和四通钱庄在未来的数年里产生的深远影响! 它比神剑,还要让天下人震惊! 傅小官自己都没想那么远,他将这事儿丢给了三个老婆,去了陶然亭。 苏苏和苏柔以及白玉莲和文若兮此刻在这里。 最近这些日子他太忙,以至于他没有详细的去问过大师兄苏珏的事。 此刻苏柔正好将一对绣好的鸳鸯递给白玉莲和文若兮。 “小白啊,姐姐早就说过,你啥时候找到媳妇儿,姐姐就给你们绣一对最美的鸳鸯……” 她抬起那双细细的眼,脸上很是欢喜,她看了看脸蛋儿微红的文若兮,又瞧了瞧扭捏不自在的白玉莲,“你小子也是走了运道,居然被你骗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准备啥时候生孩子呀?姐姐可提前给你俩说了,这孩子生下来,可得管我叫姑姑!” 文若兮瞟了白玉莲一眼,白玉莲却危襟正坐,很是认真的说道:“少爷这里的事基本忙完了,我打算明天就启程回凤临山,神剑第一旅就在平陵曲邑二地就地征兵,将补充至六千人左右。 而风临山那边,将重新组建神剑第二旅,这是我和少爷在平陵时候就定好的计划,所以……” 他看向了文若兮,“我是一个军人,我真的太忙,没有时间能够陪你花前月下,也没有办法保证给你一个未来……” 文若兮打断了白玉莲的话,两眼闪烁着褶褶光芒: “我陪你,哪怕天涯海角!” 第四百四十一章 新的形势 夜静谧星光微微亮。 傅小官坐在了陶然亭里,笑得很是灿烂。 “小白,若兮可不是一般的女子,神剑训练科目不需要对若兮保留,她如果要参与,我敢保证她至少在毕业的时候能够当上团长。” “当然,这得看你自己的意思。” 白玉莲却深深的看了傅小官一眼,神剑训练科目就算是给陛下的,可也是简化版本,文若兮是武朝人,当然,傅小官说起来也是武朝人,还是武朝的皇子,可傅小官这小子貌似对武朝的事不太上心。 所以白玉莲认为像神剑这样教科书似的训练手册,是不宜让一个武朝的女人知道的。 但傅小官却不以为意,这个女子确实也很合自己的喜欢,于是他点了点头。 文若兮大喜,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我是该叫你殿下呢?还是叫你少爷?” “别整那些虚的,就叫我少爷好了。” “你真不回武朝了?我可听说太后是将南宫冬雪许配给了你的。” 武灵儿送给傅小官的贺礼而今还在路上,他并不知道南宫冬雪顺便带了一封信给他。 这不能怪武灵儿怠慢,而是因为傅小官要成亲这事来得太仓促。 樊国樊天宁,夷国鄢晗煜,在知道这一消息之后,都给傅小官送了贺礼,但现在也都在路上。 “灵儿当女皇挺好,谁说的女人就不能当皇帝?只是灵儿究竟生的什么病,你知道吗?” 文若兮摇了摇头,“只听说住进了镜湖山庄之后就再没出来,太医进去以后,也未曾出来,就算是需要抓药,据说也是太医拟好方子,由宁思颜去采买……” 文若兮咬了咬嘴唇,面色有些担忧,“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 傅小官沉默片刻,“有左右二相和奚太后在,武朝就出不了乱子。” 他转头看向了苏苏和苏柔,问道:“这些日子太忙,大师兄去哪儿了?” 苏苏瘪了瘪嘴,苏柔垂下了眼,神色落寞,低声说道:“前些日子在平陵县,我们与拜月教的右护法苗小小带来的十人打了一架。他受了一点伤,回观里养伤去了。” 傅小官一惊,苏珏可是即将一脚踏入圣阶的强者,他居然受了伤! 苏柔说得轻巧,但傅小官却知道那伤恐怕不是一点点。 他皱起了眉头,“拜月教跑平陵去干什么?” 苏苏抬起头看向了傅小官,说道:“去杀那些百姓,在你那水泥作坊做工的百姓。” 我去特么的! 这些王八蛋就太过分了! “有没有得逞?” “幸亏大师兄带着我们及时赶到,那些百姓没有遭殃,可大师兄,却受了伤。” “苗小小很厉害?” “半步圣阶,你说厉害不厉害?” 傅小官心里一惊,“大师兄伤势究竟如何?” 苏柔抬眼了,说道:“死不了,他本身就是岐黄高手,他比苗小小好多了,苗小小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 傅小官不知道的是,那一天苏柔发了疯! 当苏珏和苗小小在最后一剑暴发出雷霆之势的时候,当苏珏的木剑破去了苗小小护体真气,洞穿了苗小小腹部之后,苗小小的刀也几乎同时劈开了苏珏的冠帽,劈飞了那只乌鸦,苏珏略有躲闪,却已经来不及。 那一刀,从苏珏的左额划下,划过了鼻梁,划到了苏珏的右脸颊之下。 苏柔当场就发了疯,她的绣花针疯狂的刺向了苗小小,那针上的红线,将苗小小身上的肉割下了一片又一片。 苗小小带来的十个手下全部死光,她却在最后施展了化血大法脱身而去。 所以苏珏受的伤,说轻,是没有伤到武道根骨,说重,是那张端正的脸,以后恐怕将永不存在。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极为低沉,“拜月教,小白啊,神剑军是肯定要去西戎的。你回西山之后,一个事情是抓紧征兵,第二个事情,是让火器局大量生产燧发枪。秦成业去了平陵,冯老四也带了一批人去了平陵。 如果一切顺利,平陵将成立新的火器局,生产一种全新的武器。有了这武器,神剑军就不怕那些武林高手了……” 对于西戎,对于拜月教,傅小官考虑了许多。 神剑特种部队进入岷山,翻越栈道,突破瘴气,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拜月教几乎都是绿林高手! 虽然说燧发枪依然能够轰死绿林高手,但在那崇山峻岭之中,飞来飞去的绿林高手依然会严重的威胁到神剑特种部队的生命——燧发枪射程不够,一分钟最多只能装填三次弹药,神剑军的兵都是普通人,他们的眼耳可没那些绿林高手来的敏捷。在装填弹药的间歇里,很容易被绿林高手给一刀剁了。 但如果手枪这个玩意弄出来了,哪怕是最简陋的版本,神剑就能够和绿林高手一战。 白玉莲没有问傅小官又捣鼓了什么新玩意,他点了点头,“我已经给陈破下了命令,平陵曲邑二县,各驻军一千,与招募新兵同步。新兵就安排在平陵山里训练,老兵分批参与。没事就去荒国打打草,就当骑术训练。” 就在傅小官和白玉莲说着神剑未来计划的时候,尚皇后身边的年公公走了进来。 他对傅小官行了一礼,递上了一封密函,“细雨楼最新消息,皇后的意思是……公子您掌掌眼!” 傅小官接过来展开一看,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宣历九年十一月初二,就在我东部边军大败夷国五十万大军,意图继续东进的第二日,有拜月教众出现在了荒国国都太临城。 经计先生核实,拜月教十余匪众以大长老墨问为首,面见了夷国国君,二人于密室详谈一日,至十一月初四,匪众离开了太临城往荒国而去。” 情报很简单,傅小官却看了三遍,然后抬头问了一句:“夷国前来议和之人是谁?” 年公公躬身回道:“夷国太子鄢良择为首。” “而今可看出端倪?” 年公公摇了摇头,傅小官沉吟片刻,“我要鄢良择的所有资料。” 第四百四十二章 殿下! 拜月教的右护法苗小小去了平陵,大长老墨问去了夷国,而今想来已经到了荒国。 他们从阴暗处走了出来,他们这是想要干什么? 夜深寒重,傅小官毫无睡意。 大师兄苏珏被苗小小所伤,这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他们是为了保护平陵屈邑的那些百姓,是为了保护自己正在那两个地方展开的商业蓝图。 若是那些在工地的农人们被拜月教匪给杀了,往小了说自己的那些工地立马就会停工,往大了说,虞朝之试点,就得再次推延。 他的食指在桌面无意识的叩击着,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咄咄的声音。 他的视线落在深邃的玄武湖上,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四皇子虞问书! 以前的拜月教躲在黑暗里,行着妄图复辟的大事。 自从虞问书去了西戎,紧接着拜月教就明目张胆的走了出来。 那么,虞问书是不是和拜月教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在傅小官看来是极有可能的,那厮被迫离开这权力的中心,心里哪里会淡然安分。 鞭长莫及啊! 而今神剑特种部队需要补充人员,需要再次训练,西戎太远,而且路途艰辛,现在可不是攻打西戎的好时候。 但这颗毒瘤不除,终究是心头之患。 即将在十六个县郡推行的商业振兴之策,若是有这些老鼠不停的来捣乱,就算是加强防备,可那些高来高去的绿林匪人却防不胜防。 就算他们没有大的作为,可这乱子三不五时的来一下,谁他么心里能够舒畅? 那些投资的商人们若是遭到了恐吓,一家伙又跑了,这新政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就在傅小官想着这破事的时候,偏院里走来了一个人,他是唐千军。 他来到这傅府已经十余日,这些日子里傅小官一直很忙,他远远的看着,并没有和傅小官说上两句话。 在这些日子的观察中,他对于傅小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只不过他之所居显然不是陋室。 他去过了武朝设置在虞朝的使馆,但至今没有得到女皇或者太后的任何旨意——傅小官重现人间,武朝定然是知道的,可为何武朝却没有旨意将傅小官召回? 唐千军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理解为圣旨文书恐怕还在路上。 “臣唐千军,参见殿下!” 傅小官一怔,笑了起来,“来来来,坐着陪我喝一杯。” “臣,谢殿下!” 唐千军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傅小官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唐千军,笑道:“这些日子你懂得,怠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殿下言重,臣不敢!” “你这人啥都好,就是观念得改改……”傅小官端起酒杯和唐千军对饮了一杯,又道:“而今我已回归虞朝,殿下那个身份,你就把它忘了吧,叫我一声少爷或者公子,都可以。” 唐千军正色回道:“不可!殿下依然是武朝的殿下,臣也永远是殿下的臣。规矩不能乱,与身在何地无关。” 傅小官眉间轻蹙,行吧,这又是一个头铁的,这种人,劝不了。 “你准备何时回国?”傅小官问了一句。 却没料到唐千军抱拳一礼,反问了他一句:“臣此刻前来叨扰,就是想问殿下一句,殿下,你准备何时回国?” 傅小官一愕,这事儿他可还没想过。 所以他斟酌了一下,又为唐千军倒了一杯酒: “小唐啊,是这个样子,你看我已经成家了,这地方就是我的家。当然,武朝也算是我的家,不过我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我当然得优先顾着这里的家了,你说是吧?” 唐千军一怔,“不对,殿下是武朝的殿下,那么武朝才是殿下的国,镜湖山庄以及皇宫,才是殿下的家。” 这事儿拧不清,傅小官不打算给唐千军灌输自己的思想,于是他转移了话题: “灵儿、女皇派你来荒国,是让你保护神剑特种部队。现在神剑特种部队已经安然从荒国返回,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你可是女皇陛下亲卫,保卫女皇陛下之安危才是你的重中之重啊!” 唐千军想了片刻,抬头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道:“女皇陛下登基,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殿下和先皇在大雪山下仙去。而今既然臣已经知晓殿下还活着,臣就应该迎接殿下返回观云城,至于武朝之帝位,女皇陛下虽然已经登基为帝,但却没有传国玉玺之皇权凭证……” 他顿了顿,依然说道:“所以臣以为,殿下归国执掌武朝皇权,方为正统!” 这家伙一根筋啊! 傅小官觉得这破事比剿杀拜月教还要头痛,所以他决定不和唐千军扯了,于是站了起来,望了望天空,“夜已深,明儿我还得上朝,早些歇息去吧。” 唐千军依然看着傅小官,他就不明白这皇子是怎么想的! 你明明是文帝的儿子,武朝的皇帝你不当,偏偏要在这虞朝当个臣子——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难道这就是殿下有脑疾的象征? “臣……遵命!” 傅小官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唐千军说了一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命令。” “殿下请讲!” “明日你便启程,前往北部边军驻地,带上所有血衣卫返回观云城,保护好灵儿子安全。你带一句话给灵儿,就说……哥哥永远是她坚强的后盾!” 说完这句话,傅小官转身离开,唐千军看着朦胧灯光下渐渐远去的那个背影,惆怅了许久——殿下这句话的意思,清晰的表明了殿下是支持女皇陛下的,那么殿下可就是铁了心不回去了! 与此同时,虞朝皇宫,蝶仪宫中。 五皇子虞问道规矩的跪在文帝的面前,“儿臣真的已经想好了,去神剑军中当一名小兵。儿臣极为佩服傅小官那练兵之术,所以……儿臣明日就随白玉莲启程。” “荒唐!荒唐!” 宣帝在宫中背负着双手走来走去,他忽然站定,思忖良久,悠悠一叹,“朕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你必须回宫,主东宫位!” 第四百四十三章 旨意 时宣历九年十二月初一。 虞朝,大朝会。 傅小官乘着马车在寅时末抵达了承天大殿的广场。 他下了马车一个激灵,太特么冷了!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如以前那样找了个偏僻地儿站着,等着承天大殿开门。 若是以往,可没几个大臣会前来和他搭讪,但今儿个却不一样了。 他分明就站在阴暗处,却偏偏像一盏黑暗中的明灯一样,一家伙就吸引了许多大臣的注意,于是,许多的大臣面带笑意向他走了过来。 “傅大人好!” “傅大人早!” “傅大人吃了没有?本官这怀里还有俩热包子!” “看傅大人脸色,这些日子过得可真幸福!” “……” 这特么的,这黝黑的光线,你居然能够看清我的脸色! 傅小官打了个哈哈,拱手团团一转,“诸位大人可有想我了?” “可想死我们了,天若不生傅大人,人间万古如长夜,傅大人之光辉,非但照亮了这万古长夜,还亮堂了我等之视野……”这人忽然贼兮兮一笑,低声说道:“若是大人有暇,下官今晚红袖招设宴,那柳烟儿姑娘,可比去岁更加楚楚动人了。” 傅小官向这人看去——面生啊,不认识。 这人立刻一笑,抱拳一礼:“下官李财,宝隆钱庄李金斗之子,原本在户部金部司任职,新近补缺了户部右侍郎一值,依然在董尚书的手下混口饭吃。” 傅小官打了哈哈,才忽然想起李金斗这个名字听虞问筠说过,她说她请尚皇后将宝隆钱庄的大掌柜李金斗给弄过来——这厮居然是李金斗的儿子! “原来是李大人,久仰久仰。话说……本官对令尊可是仰慕已久,早有拜见之意,莫如这散了朝带本官去见见?” 众人一听,傅小官想见李金斗?这是释放了一个什么信号? 宝隆钱庄可是虞朝最大的钱庄,李金斗掌管宝隆钱庄数十年,在这上京可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但他毕竟就是一钱庄大掌柜,并无功名,在这些官员们的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而傅小官却不一样。 他而今可是真正的上京新贵! 莫要说他一手主导的国策新政,就单单他那三个夫人的背景,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轻视。 至于他的另一个身份……这事儿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会那么傻的去提起。 所以傅小官之言行,在这些老奸巨猾的大臣眼里,都代表着某种意义。 李财顿时大喜,连忙拱手,“傅大人要见家父这是李家之荣耀,今晚,李某就在家中设宴,如何?” “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傅小官应了下来,许多官员鄙夷的瞪了李财一眼,心想这厮可是先下手为强了。 上官文修颤巍巍的挤了进来,哈哈一笑,“傅大人,李清风李院长托我转告你一声,请你有暇时候去学宫露个面,若是高兴,就为学子们讲一堂课,可好?”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领了学宫几个月的薪水,可还真应该去学宫走走了,于是他又点头应了下来,“就最近这几日吧,我一定会去。” “好好好,另外……国子监那位置可一直给你留着,有空可得去坐坐。” 徐怀树站在略远处,他静静的看着,心想这少年而今终于得到了群臣的认可,只是以他的身份,在这虞朝之朝堂,恐怕也就止步于从四品的谏议大夫了—— 毕竟他是武朝的皇子,宣帝如何敢重用于他! 而在更远处,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也拢着袖子,偶尔看一看那处偏僻地方的热闹,脸上不喜不悲,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 承天大殿。 傅小官依然站在最后面。 只是和曾经不同的是,他左右两边的官员非但没有分开数米,反而靠得很近,这让他感觉有些别扭。 宣帝虞胤威严的登上龙台,一撩衣袖坐在了龙椅上。 他的视线第一个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意。 “今日大朝会,朕宣布三个决意!” 大殿顿时安静,所有人都竖耳聆听——所谓决意,自然就是决断之意,不需要再行讨论,直接就会颁布的旨意。 “其一,傅小官对大虞社稷之功勋卓著,封赏傅小官中书省中书侍郎之官职,主领新政改革与推行!” 这道旨意一出,除了燕北溪等高官之外,其余大臣尽皆一惊,然后纷纷回头望去——从三品的中书侍郎,年仅十七,还主领新政……这小子可是一飞冲天了啊! 当然,而今的朝臣们大多数对于傅小官已经改变了看法。 他们的心里或许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傅小官升官的速度太快,但他们依然接受了陛下的这一封赏,因为傅小官确实当得了这一职位,而新政也确实需要傅小官亲自掌舵。 但秦会之一党却是心里一凉,眉间一蹙——中书侍郎,再进一步就是中书令了! 商余而今年岁已高,说不定这两三年就会退位,那么中书令一职,可就非傅小官莫属了。 过了片刻,宣帝再次开口: “其二,明旨昭告天下,大虞所有商人,有在试点县郡设立作坊者,投资在十万两银子以上,招募工人百余,三年之内,免除一切税赋。” 这是在朝堂上计议已久的政策,燕北溪终究赢了秦会之,所以这一政策的宣布,并没有造成什么轰动,只是这些官员们早已在盘算着是不是让自己手里的那些商人们动起来。 “其三,夷国议和使团十二月初一抵京,礼部负责接待,本次谈判主使……傅小官!” 群臣又一次轰然,这种议和谈判不是应该由政事堂派人么? 怎么陛下直接任命了中书省的傅小官? 秦会之心里又是一怔,他原本想任命自己的手下,门下省给事中薛阀家主薛哲之子薛开琏。这差事很好办理,薛开琏办好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升任门下侍郎——陛下却未经政事堂讨论,任命了傅小官,难道这是燕北溪那老贼暗地里所为? 第四百四十四章 问策 上 这一场大早会至巳时就已结束。 但这场大早会却释放了几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陛下并没有因为傅小官的身份问题而将他疏远,反而更加重用! 那么这样看来,只要傅小官不离开虞朝,他就定然前程远大。 当然,他若是离开了虞朝,可就是武朝之一国之君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应该和傅小官处好关系,这是许多官员心里共同的认为。 提振商业之税赋减免政策已经明旨发于天下,这便说明以秦会之为首的保守派彻底败北,那么可得趁着这个时机,让家族或者手下的商人们行动起来—— 听说傅小官之西山产业而今已在平陵曲邑二县展开,这小子又跑到了前面,自己可得赶紧跟上才行。 毕竟而今偌大虞朝仅仅只有六个县郡纳入了试点,当这消息传遍天下,当天下商人都趋之若附之后,若是晚了,只怕汤都喝不到一口。 这些官员中最兴奋的莫过于李财。 他而今已经四十出头,在户部金部司呆了足足二十年才混到了户部右侍郎一职。 从骨子里说,他就是一个商人,父亲打理着虞朝最大的宝隆钱庄,哥哥李家打理着上京最大的当铺兴隆堂,而三弟李万打理着上京最大的玉器商号玉鼎楼,四弟李贯也是回春堂的大掌柜。 对于傅小官,李财在去岁的时候就已经认识,那时候傅小官初临上京,因为赈灾之策被陛下封了个从五品的闲散文官,但却又让他在户部行走。 这在李财看来,陛下就已经释放了一个信号,傅小官此人,日后定会有大用。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而今之傅小官已然崛起,并且势不可挡! 他居然想要见见家父……想来是因为新政的缘由,他想问问家父关于银钱进出或者调度之事。 这事儿当然得办好,所以他退了朝便急匆匆的回到了府上。 而傅小官却在退朝之后,再次被陛下给留了下来,随着陛下去了御书房,同行的还有燕北溪以及董康平—— 两个老丈人一个老丈人他爹……傅小官跟在身后,心里颇有些忐忑,难不成是因为那场婚宴太过随意? 他自然是想多了,御书房里,宣帝坐在了龙台前,看着傅小官,开口便问道:“朕和燕相认为明年开年便将试点县郡增加二十处,但董尚书认为不妥,觉得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所以朕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傅小官一怔,这特么可是得罪人的话啊,你是皇帝,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呗! 可他思忖片刻,却依然说出了心中所想,“臣以为,当折中!” 宣帝愕然问道:“如何个折中之法?” “臣以为明年可以新增十个县郡。” 燕北溪眉间一蹙,疑惑的问道:“从瑶县看来,这策略是没有问题的,从你在平陵屈邑两地的所为看来,这策略非但解决了两地百姓过冬的问题,还为明年好的势头打下了基础,为何不能多增加一些?” “下官以为,这是因为目前这三个县郡仅仅只有西山在运作,并不能体现出此策之弊端。今日陛下下了旨意给一定规模的商人免除三年税赋……陛下和燕宰以及董岳父你们等着瞧,接下来便会出现许多的商人前往这六处地方大规模的投资。” “这不是好事么?此策之举就是为了这些商人能够动起来啊!” “回燕宰,让他们动起来没错,但您可不要小瞧了商人,我们的监管跟不上,他们会从中找出漏洞,并疯狂的利用。” 宣帝皱起了眉头,监管……这事情好像还没想过。 燕宰沉思片刻,问道:“会出现怎样的漏洞?” “打个比方,我在平陵投资了十万两银子,招募了一百个工人,这达到了免税三年的条件吧?平陵县衙自然就得给我免税了,但这时候你找到了我,你是我老丈人的爹,说要将你所生产的产品通过我名下的作坊销往各地,我肯定只能答应啊,你的产品就这样销了出去,得到了税赋全免的优惠待遇,但你却并没有在平陵投资一文钱。” “这是不是漏洞?” 燕北溪一愣,他立刻想到了许多,不要说全国,就是江南的商人若是通过这一方法避税,朝廷的税赋损失都难以承受,若是全国商人尽皆如此……明年哪里还有多少税收可言? 宣帝看向了燕北溪,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才明白其中还有此等大弊。 “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傅小官又说话了,“另外还有别的方面,比如每一个地方的投资结构是否合理?” “依然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在平陵设置了许多作坊,需要用到人工四万人。而今整个平陵大致有劳动力八万,但我们不能让这八万人全部进入作坊做工,因为田地还得要耕种。” “那么正好,我从平陵招募四万农人,剩余四万从事农业生产,刚刚好。可若是再涌来许多的商人,开设了更多的作坊,导致用工人数大增加……这必然出现田地荒芜——人们都想去作坊挣现钱,谁还会有心思去侍候庄稼?” “当各地都这样展开之后,只需要过三五年时间,我们就会发现许多地方的农村会渐渐凋敝,时间越久,甚至许多的村庄就会消失。” “这些去了作坊做工的农人确实挣到了眼前的银子,他们的生活水平确实得到了提高,但是……当有一天商业不景气,他们想要再回农村,就会发现已经无家可归。” “视线再放长远一点,就算商业一直兴旺,他们的后代也走上了这一条路,本县的作坊人满,他们会去外县,背井离乡若干年,村庄消失无数处,粮食价格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必然上涨,而这些农二代们,却再也无法回到农村了——他们连种田的基本技能都不具备,他们已经习惯了挣快钱的节奏,没有人再愿意回去侍候那贫瘠的土地。” “另外还有就是无序的投资,只会导致产品的雷同,你我都织布做衣裳……最后满市场的衣裳卖给谁去?” “所以,朝廷而今要做的不是新增加多少试点,而是将所有能够预计到的商业弊端规避,这就需要提前规范!” 第四百四十五章 问策 下 傅小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事实上傅小官仅仅说了一些浅显的弊端,更严重或者更深奥的他并没有去讲,讲了他们也听不明白,比如可能导致的经济危机,比如货币贬值,比如滞涨通胀或者通缩等等等等。 他能够预见,这一举国改革之举措,定然会出现大规模的劳动力转移的问题,他希望的是这种转移是良性的,是就地发展起来的经济小镇——村民无须迁徙,自然形成集镇城镇化,村民能够在本城镇的作坊赚到银子,但又不会丢失了家里的庄稼。 农村得越来越好,而不是经济发展了,可农村却消失得越来越多。 资本逐利,若是没有管束,其后果难以想象。 宣帝燕宰董尚书三人更难以想象。 宣帝走了过来,坐在了茶台前,对垂首立在角落里的贾公公说了一句:“去把朕的那盒好茶拿来……” 贾公公躬身离开了御书房,宣帝看着傅小官,又问道:“按你此言,这商业举措岂不是有极大风险?” “臣以为所有事情皆有利有弊,商业规范得好,能够提升商品的竞争力,能够反作用于制造商品的机械器具提升。商人能赚到银子,老百姓也能够通过劳动获得银子,国家可以在商品的生产以及流通的过程之中增加税收。 这些是好的一面,但坏的一面就是商业的竞争具有残酷性。在竞争的过程之中,必然有商人失败破产,必然有落后的产业被更先进的产业所淘汰。 这是放在国内的市场而言,但臣以为,我们的目光应该看得更远,当我们着眼于全世界的市场……陛下燕宰董岳父,你们想想。 如果某一天,将我们国家所生产的产品放在全球市场,我们如何在与别的国家竞争中获利或者说生存下来? 那是更残酷的市场环境,这就需要我们虞朝的商品具有领先性,在技术上具有更尖端的优势。那才是真正的战场,没有刀剑,却处处都是刀光剑影,一不留神就一命呜呼。 但那却又是一个灿烂的舞台,我们若是能够取胜,就能够在别的国家赚到大笔的银子,就能够主宰商品的价格,甚至于……通过商业手段,我们能够控制别的国家……” 三人都怔怔的盯着傅小官,贾公公迈进御书房的门槛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惊讶得他差点掉了下巴—— 傅小官这小子,又弄出了什么惊人举动? 当贾公公把茶叶罐子递给宣帝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接,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贾公公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 他正在脑子里幻想着傅小官说的那一幕——以世界为舞台,虞朝站在那舞台上,会是一番怎样的模样? 会被别国的商品杀得丢盔弃甲?还是能够攻城略地占领那处舞台? 而今国贸并没有开放,所有国家的商品并没有直接面对,但是从别国走私而来的商品却已经开始影响到少部分人的生活。 比如樊国的玉器,比如夷国的木器,比如武朝的铁器,当然而今虞朝的绸缎在这些国家据说也是畅销之物。 可这仅仅万千商品中的极小一部分,但也能说明一些道理。 如果樊国之玉器大举进入虞朝,虞朝之玉器就只能败退,如果在后续的过程之中虞朝的玉器工艺不能得到改良,那么最终它就会破产,然后消失。 所以这就是没有哪一个国家敢于真正放开国贸的原因。 宣帝定了定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接过茶叶,说道:“国贸之举……不妥!” 傅小官却回了一句:“陛下,您错了!” 宣帝拿着茶叶罐子的手一抖,老子虽然是你老丈人,可老子第一身份是皇帝! 傅小官却没看他那生气的模样,而是很认真的说道:“市场讲求的是供需关系,闭关锁国是一时之举……我知道你想说千年以降都这样子,可千年时间放在人类社会未来上万年的时间里,也算不得什么。 历史始终向前,现在我们不用面对,并不意味着未来你的后代不去面对。陛下您可是有担当之人,为什么要把这事留给你的子孙后代? 臣以为,而今陛下若能先行一步,便能在未来国贸开启之后,占得十步先机!” 宣帝沉默了许久,他煮上了茶,才缓缓说道:“今日问策,讨论的是关于商农并进之策,国贸之事……暂且不提。” 傅小官裂嘴一笑,“陛下所言极是!” “你给朕说说要如何来规避这些风险。” 燕北溪和董康平都看向了傅小官,对于商业的推行而今已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路总是要走下去的,但要如何去走……现在就落在了这小子的肩膀上,且听他如何应对。 傅小官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商业之竞争在所难免,这本就是市场的规律。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这竞争有序,第一步,就是为商业立法!” 立法? 国家关于商人的法律法规并不多,基本上落在国家战略物资的管控上,比如经营食盐需要官府的盐引,比如商人不允许贩卖火器,比如商人采矿需要官府的文书等等。 但傅小官此刻所说的立法显然不是这些,他心中所想之商业立法又是怎样的呢? 就在三人期盼的眼中,傅小官又侃侃而谈: “这不是一部法典,而是一系列的律法。其一就是《商业行为准则法》,在这一律法中,要给所有商人的商业行为画出一条红线,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以及违反之后会受到怎样的处罚等等。” “其二呢?”董康平问道。 “其二是《反不争当竞争法》,所谓的不正当竞争,指的是商人在商业活动中采取不正当手段,损害其它商人的合法利益,扰乱国家经济秩序……” 傅小官洋洋洒洒又说了个大概,结果三人明显懵逼,他想了想,双手一摊,“看来这律法的建立与推行任重道远,却又不得不走这一步……臣以为而今得先设立一个专门的监管部门,其名为商业部,负责立法和解释,以及监察国家所有商业行为,不知你们以为然否?”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三份大礼和两封信 这一天的午饭,是贾公公送到这御书房来吃的。 因为傅小官把这国策之事弄得越来越复杂,而宣帝以及燕宰还有董修德显然理解不了这跨越了上千年的律法概念。 可此事往大了说关乎国运,所以宣帝不得不非常认真的听取傅小官对这些事物的解释。 解释得越多,引出来的问题就越多。 于是就有了《反垄断法》,也有了《合同法》、《专利法》《所得税法》……没完没了的法。 傅小官决定打住,他对这些法律多少有些涉猎却并不深,大致的框架记得,但是细节的填充却需要费很多的脑子,这破事明显也只有他领衔来做,所以眼见着天上渐渐暗淡,他作了最后的陈述: “这是一件浩大的工程,所以需要花费很多的人力和时间。但这些律法完成之后,却能够为虞朝经济的发展保驾护航。 所以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将商业部成立起来,招贤纳士,尤其是招纳懂得经济之人,哪怕是商人,只要他有独到的见解,都是可以用的。 只有将新法建立,推行天下,在实践中去发现问题,然后酌情完善,最终就会成就规范的律法,也能让虞朝的商人懂得这些律法的约束。” 傅小官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看向了宣帝。 宣帝眉间紧蹙,他还有很多东西没弄明白,但傅小官说了这么一天,这小子显然胸有成竹,只是自己暂时还理解不完这其中的奥妙罢了。 可他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表现得太过无知,于是他抬起了头,极有威仪的说道:“善!朕以为这商业部可以着手成立,傅小官就担任这商业部的第一任……这该叫个啥官儿?” 傅小官嘿嘿一笑,“部长!” “好,你就担任这第一任部长,就定为……正三品吧,毕竟是要干大事的部门。至于这一部门的人才,燕相,董尚书……” “老臣在!” “臣在!” “你们二人负责招纳贤才,可以从你户部调懂得经济之人,也可以在满朝文武中物色,甚至你们还可以向全国招募。至于所需人数,由傅小官决定。今日策问,就先到这里吧,朕也累了……小官啊,” “臣在。” “你,是朕的女婿。” “啊……是,臣是陛下的女婿。” “朕知道你是一心为了虞朝的好,朕也在这里给你交个底,虞朝如果真的好了,与武朝……世代为盟,绝不反悔,你大可放心!” 傅小官一愣,他倒没想过虞朝和武朝未来的关系,不过陛下这句掏心窝子的话,还是令他很是感动。 “臣明白!” “行了,明日开始,这商业部就正式成立,官署就放在……承天大殿东边的宣明殿。” …… …… 傅小官屁颠屁颠的出了皇宫,苏苏看着他一脸生气的模样: “你这官儿当得也够辛苦的,鸡没叫就起床,鸡进笼了你还没归家……可真有这么忙的?” 傅小官咧嘴一笑,登上了马车,说道:“你可是不知道,我今儿说了一天的话,走吧,先回去一趟,呆会还得出门。” “还要去哪?” “一个同事相邀,我得去一趟。” 苏苏嘟了嘟小嘴儿,驾着马车回到了傅府。 当傅小官走入主院的时候,正好看见一群人围在主院中间,正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什么。 他走过去一瞧,哟,“这谁送来的这么多东西?” 院子中间堆了数十个大小各异的箱子,董书兰正指挥着家丁将这些箱子往偏房里搬。 “这是礼单……”董书兰递给了傅小官三张大红礼单,“你去武朝这一遭收获可真不小呢,武朝送来的礼物最多最好,居然连樊国和夷国都有送来贺礼,嘻嘻,这次可发了一笔大财!” 傅小官展开礼单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大喜,哈哈一笑,“正在愁银子,这可真是打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你准备怎么回礼?” 回个屁的礼! 傅小官属貔貅的,这送来的金银财宝珍稀玉器绝品字画,哪里有可能还礼的道理! “我各回一封信,表达一下我的谢意,这就是最诚挚的回礼!”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脸,就喜欢他脸皮这么厚的样子! “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夷国给你的,另一封是……南宫冬雪的。”董书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傅小官。 傅小官接过来拆开来自荒国的那一封一看,眉梢一扬: “傅兄亲启: 自观云城一别已七月有余,对于傅兄之绝世风采,弟景仰之极。 听闻傅兄大婚,弟本欲亲来金陵,奈何时间紧迫,而弟也受限极多,很是遗憾,故送上区区薄礼,望傅兄笑纳。 此次议和,以太子鄢良择为首,弟以为傅兄尽可能让其颜面扫地而回。 夷国大败,而今朝堂慌乱,多有怪责太子后勤不力之说,若是太子在虞朝折戟,父皇极有可能废黜太子。 弟以为,这是一个机会,还望傅兄莫要忘了观云城之约,弟若登基,将永世与虞国交好,而弟与傅兄之感情,定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祝兄新婚快乐! 弟鄢晗煜,书于十一月初一夜。” 傅小官收起了这封信,眼珠子一转,心里多了几分计策。 这厮想当皇帝想疯了,这特么可是在卖国! 当然这一消息对于傅小官极有用处,他可是此次议和的谈判主使。 夷国侵犯了虞朝,甚至打到了兰陵镇,导致虞朝本就脆弱的经济雪上加霜,夷国当然得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在今日得了陛下旨意之后,他原本心里所想是在此次谈判中,令夷国割让霍兰城——单单拿下洗马原没什么鸟用,那地方难守,但是一旦拿下了霍兰城,虞朝可就能在洗马原牧马了。 此刻他改变了主意,阴恻恻一笑,笑得燕小楼心肝儿一颤——相公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随后傅小官打开了南宫冬雪的那封信…… “夫君,见信好!”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慌忙收起了这封信,乐呵呵一笑掩饰了脸上的尴尬,和三个老婆打了个招呼,向虞问筠问起了李金斗的事。 “明儿我才回去给母后说呢。” “他那儿子你了解不?” “他好像有几个儿子,我不太清楚,听说都掌管着某个大生意,你问这干嘛?” “哦……他有个儿子邀请了我去李府,呆会我正好去瞧瞧,不是缺人才么,这可是主动送到了我的面前,自然不能放过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招贤 对于傅小官要来李府,李金斗无疑非常重视。 他是商人,他一家都是商人,而傅小官是官,还是大官!还是董尚书的女婿!还是燕宰的孙女婿!还是陛下的女婿! 这特么的,背景之强大放眼整个虞朝还能有谁! 若是再加上传说中的那武朝大皇子的身份……这天下还能有谁? 这才是真正的大佬,李金斗自然不敢小视。 所以今儿个在得到儿子李财的消息之后,他立马离开了宝隆钱庄,叫回了长子李家,三子李万以及四子李贯。 他派了李财去四方楼请来了最好的厨子,让府上的丫环下人们把这宅院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金斗和四个儿子坐在了书房里,燃着一株檀香,煮着一壶好茶,他扫了一眼四个儿子,徐徐开口: “傅公子成亲,我李家送了一对珊瑚,虽然价值千金,可而今看来恐怕是送得有些轻了,为父没有料到他会注意到我们李家……” 李金斗清瘦矍铄的脸上神色有些紧张,他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须,又道:“老二既然和傅公子说上了话,也请到了傅公子,今儿晚上,你们兄弟四人就各自备一份厚礼,但万万不可说是新婚贺礼。” “老二这件事办得很漂亮,你以后在朝中更要兢兢业业,因为傅公子只要踏入咱们李家的大门,你的身上就打上了傅公子的烙印,可别给傅公子丢了脸面。” 李财一脸欢喜,他为父亲和兄弟斟上了茶,说道:“这个自然,只是我还真没料到傅公子会如此随和,原本信口一说邀约他去红袖招,未曾想他在听说了父亲您的名字之后,却想要登门拜访。” 老大李家微蹙了一下眉头,问道:“他可是个大忙人,来我家之意,为何?” 李金斗想了想,“恐怕和而今国家推行的新政有关。” 老三李万眼睛一亮,“父亲,您说他会不会请了您去当他的谋士?毕竟新政都是围绕着商业的振兴而展开,傅公子虽然是绝世天才,可若是论到对商业的认识,他毕竟才十七,哪里及得上您的见识!” 李金斗没有回答,他慢慢的品着茶,脑子里飞快的转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傅小官前来李府,定然是有事的,而且这事极有可能如老三所言。 可他手里掌管的是宝隆钱庄,这宝隆钱庄背后的老板却是而今的尚皇后,傅小官的丈母娘! 他们可是一家人,这两边谁都得罪不起,到时候若是傅小官真的提了出来……这事儿还得丢给尚皇后去决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四个儿子说道:“你们也莫要胡乱猜测,傅公子所行之事皆是大事,而我李家除了老二在朝廷做官,其余都是商人。傅公子正在努力提振商人之地位,这对我家来说当然是好事。所以,等傅公子来了之后,你们小意一些侍候,可千万莫要开罪了这位上京新贵!” 此话自然入了四个儿子的耳朵,他们知道傅小官之文采天下无人能及,他们更知道傅小官身份之尊贵,所以他们心里极为忐忑——少年得志,这样的人,通常都不太好侍候! …… …… 当李财迎接傅小官来到李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 李金斗正带着另外三个儿子站在李府的大门前,热切的迎了过来。 “老夫李金斗,携四子参见傅大人!” 五人拱手躬身,傅小官立刻走了过去,一脸笑意的扶住了李金斗,“你老人家这可就是要折煞我了,冒然登门,还请李老莫要嫌弃才好。” “傅大人光临寒舍,可真正是令李府蓬荜生辉啊,傅大人请!” “李老和诸位世兄请!” 一番简单的见面言语,李金斗以及他的四个儿子刷新了对傅小官的看法。 除了李财,他们四人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傅小官。 文人多有傲气,尤其是像傅小官这样年仅十七却已是天下文魁的文人,他本应该更有傲气,可他却偏偏是个谦谦君子。 他身居高位,身份尊贵,本以为他会眼高于顶,却没料到他居然谦和如春。 他的礼数周全,他的言语轻柔,就连他的每一个动作,看在跟在李金斗和傅小官身后的四个儿子的眼里,都表现得坦然而大度。 所以这就是父亲常说的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当真是少年人杰! 他们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作为商人,最怕的就是和官打交道,尤其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官! 傅小官显然不是那样的官,那么他是怎样的官呢? 在李金斗的引领下,傅小官等人来到了餐厅,又是一番谦让,傅小官终究拗不过李金斗的执着,坐在了上首。 “今日李财兄相邀,本应该早些前来,却未曾想到陛下将我留了下来,这个李财兄知道。” 李财点了点头,笑道:“傅大人可是陛下之女婿,而且下官可是知道这国策本就是傅大人所拟定。而今既然就要全面推行,想来陛下是想向大人问策。” “你说的没错,这一问,从散朝之后就问到了晚上,我回了一趟府里和娘子们交代了一声,倒是让李财兄久等了。” “傅大人这话可就吓着下官了,莫要说等一个时辰,就是等一宿,下官也是心甘情愿的。这倒不是想要拍您马屁,而是您推行的这一政策,着实利国利民,令下官真正佩服!” 傅小官哈哈一笑,“当真?” 李财正色回道:“肯定当真!” “那……”傅小官捧着茶杯看向了李财,“为了推行新政,而今朝廷要设置一个全新的商业部,我若是邀请李财兄前来商业部任职,你可愿意?” 李财一怔,我这才刚刚爬到户部右侍郎不过月余,你却要邀请我去商业部……“商业部,是个什么部?” “当然是主导虞朝商业的部门,归政事堂直接领导,比六部高半级,如何?” 李金斗老眼一闪,在桌子底下踢了李财一脚,李财慌忙站了起来,躬身一礼:“下官愿意!” “好,明儿你就在中书省等我,你可是我亲手招来的第一个人,就让我们把这虞朝的商业推向一个崭新的高度!” 李金斗大喜,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来人,上酒!” 第四百四十八章 纳士 对于商业部的具体情况,傅小官并没有说起。 他怕把这招来的第一个手下给吓跑了! 而李财却很是欣喜,一个全新的部门,还比六部都要高半级,这岂不是说未来之前程似锦! 这辈子可终于算是遇见了贵人,自己这一身所学,也终于有了施展的舞台。 他胸中久藏的那口浊气顿时散尽,整个人仿佛经过了一番洗礼,变得意气风发,这让傅小官对他刮目相看—— 这人到中年,难不成还真能绽放出第二春? 可他在兴奋啥呢? 对了,他可不知道商业部现在仅仅只有一个官署,那些律法的建立,那些律法在虞朝的推行,以及在律法建立之后,在虞朝各道各州府各县郡将要设置的商业局,以及随之而来的跟进,监察与汇总等等等等,这些破事,就先丢给他去折腾吧。 对于李财这个人,他自然没有什么了解,可董康平了解啊。 所以在今儿御书房出来之后,他问了问董康平,董康平却坚决不放这个人,这就对了,他手里拿着陛下的尚方宝剑,决定先砍这老丈人一剑再说。 至于董康平会不会生气……这老丈人和女婿能生什么气? 酒菜上桌,李财率先拿起西山天醇,为所有人倒了一杯酒。 他举起杯子,对傅小官说道:“下官以后可就是傅大人的人了,下官向傅大人保证,我李财定然以傅大人马首是瞻,绝对不会让傅大人丢脸,下官敬傅大人一杯!” “好……!”傅小官举起杯子,也说了一句:“商业部新建,诸事繁多,任重道远,其意义非凡,以李财兄之商业才华,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一展胸中抱负!” 李财热血沸腾,觉得这傅公子才是自己之伯乐,二人干了这杯酒,他再次斟上,坐了下来,心里澎湃激昂。 随后,李金斗向傅小官介绍了他的另外三个儿子,傅小官的眼睛越来越亮,这特么的,全家都是人才啊! 他心里顿时大喜,却未曾表现在脸上。 一桌人一边吃菜喝酒,一边随意的聊着天,聊着聊着,傅小官忽然对李家问道:“大少爷,兴隆堂今岁的收益如何?” 李家一怔,连忙回道:“今岁至今,兴隆堂盈利共计一百二十一万八千两,比去岁增长了一成。” “哦……”傅小官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又问道:“这当铺的生意为何会这么好?” 李家沉默片刻,看向了李金斗,李金斗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当铺生意好,这自然是因为典当的人多。不瞒公子,今岁黄河再次泛滥,居于黄河两道的许多人家迁往了上京,比去岁还多了一倍。” “他们来了上京,自然是想要在上京安家的。可上京居大不易,要在这里安家置业可需要不少银子。所以他们带来的物件典当的极多,最终赎回的却极少。” 傅小官很认真的听着,他还不知道今年黄河又涨了大水,那么黄河两道岂不是又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既然没有造成什么动荡,想来朝廷这次的赈灾收到了成效。 他将这事儿抛开,便听见李家又说道:“前来上京的行商也极多,但生意这个东西有好有坏,没赚到钱的人不少,可他们也得吃喝,所以这一部分人,也是当铺的盈利来源。” “就算是上京本地百姓,或许做生意亏损,也或许因为家里生了灾祸需要银子,总的说来,当铺生意好,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李家没有解释,但傅小官却明白这话的意思。 人不是到了某种绝境,是没可能去当掉祖上留下来的家产的。 当铺生意好,只能说明百姓的日子难过,反馈出的是经济萧条的信息。 傅小官又问了李万关于玉鼎楼的生意,以及李贯关于回春堂的生意。 玉鼎楼经营的是珠宝玉器,比以往的利润下降了两成。 而回春堂是百年老药房,它的生意比以往又上升了一成半。 李金斗也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看一看傅小官,心里想的是这傅公子明明是个文人,却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商业数据很感兴趣,当真是个不一样的少年。 而傅小官问这些也不是无的放矢,窥一斑而见全豹,一来对虞朝经济有了更深的概念,二来对这李家的所有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要挖这些人,让他们为西山产业服务,尤其是即将开设的四通钱庄。 但此刻他并没有提起,反正明儿虞问筠会向尚皇后要李金斗,把这老爷子拿下,他的那三个儿子自然就跑不了! 一席酒宴宾主尽欢,至戌时末,酒宴散去,李财送了傅小官回府,回来的时候李府书房里的灯依然亮着。 他走了进去,父亲和三个兄弟正坐在此间饮茶。 “我本来以为傅公子前来,是为了那六个县郡试点之事。”李金斗微蹙着眉头,又道:“六个县郡,而今仅仅只有瑶县和平陵曲邑三个县郡开设了作坊,平陵曲邑才刚刚动工,而且这三个地方的投资都来自于傅小官自家的西山产业。” “新政为傅小官提出并一力主导,但现在这个局面显然很是被动,虽然陛下政策已经颁布,但天下商人却依然还在观望,这自然不是傅小官想要看到的局面。” “所以,他向老二抛出了橄榄枝,我就以为他是想要我李家去投资一份实业,算是作出一个表率。可他并没有提起,但我们却不能不有所行动,所以……” 李金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了四儿子李贯,“你明日就向秦家家主提出辞呈,开了年之后,你就去河南府巩县,投资一处药材基地,我给你三十万两银子的前期资金,把声势做起来,并且要有意无意的打上傅小官的烙印。” 李贯一怔,问道:“真有这个必要如此靠近傅小官?他可还有一个身份。” “你勿要多想,按照爹的意思去做,我李家也确实需要有一份实业。有傅小官掌舵,这新政看来极有希望,如此一来,既卖了傅小官一个人情,也借着这潮流看看能不能让李府再上一个台阶。” 第四百四十九章 挖人 李金斗寻思着背靠傅小官,让李家门楣更加光大。 而他未曾料到的是,傅小官居然想要挖了他李家的根! 就在第二日,虞问筠挺着微微鼓起的小腹,乘了一辆马车去了皇宫,在蝶仪宫里和尚皇后好一番争论—— “他可是你的女婿!不就向你要一个人么?你就舍不得的?他何曾向你开过口?而且我可是向他保证能够要来李金斗的,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住你这了!” 尚皇后目瞪口呆,这女儿胳膊肘拐得这么快的? 李金斗可是宝隆钱庄的大掌柜,宝隆钱庄可是担负着银票的发行,这样重要的一个人,你说要马上就要……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 可虞问筠却在这时候摸着肚子,嘀咕道:“我的儿啊,你瞧瞧你外婆,小气吧啦的,你说说你以后要不要回来看她?……啥?不回来啊?哦,娘知道了。” “……!” 最后她自然赢了,欢喜的看着尚皇后,“还是母后最疼我,我以后会带着您的外孙回来看您的!” 虞问筠奏着凯歌高兴的回了家,尚贵妃第一次这么忧愁的思量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她让下人请来了长公主。 “所以你这女婿是要挖你的墙角?” “不是是要,是已经挖了。”尚皇后的脸色终于平静,她煮了一壶茶,抬眼看着长公主惊诧的表情,说道:“这小子不敢亲自来求本宫,却让问筠来……女大不中留啊,这才嫁过去几天,居然威胁本宫,我能怎么办呢?” 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丝毫没有作为一名长公主的威仪形象。 “难得看见你吃一次瘪,我以为你遇见啥事都很淡定,原来还是有纠结的时候,说吧,这宝隆钱庄的大掌柜没了,你想让谁去?” “我现在考虑的倒不是人选的问题。” “那你想啥?” 尚皇后给长公主斟了一杯茶,“我在想,傅小官为什么要设立一个四通钱庄?” 长公主凤眼儿一台,“当然是为了西山产业布局,让他手里的银子流通的更快一些。” 尚皇后微蹙着眉头,摇了摇头,“恐怕没你我想得这般简单,这小子昨日在御书房和陛下说了大半天,都是关于商业的事,陛下回来的时候脑子都听痛了……” 尚皇后俯过身子,问道:“你说,他是不是也想要发行银票?” “这没可能……!”长公主一惊,“银票可是当银子使的,凭的是信誉以及雄厚的财力。他凭什么来为他想要发行的银票背书?就算他西山产业价值千万,可宝隆钱庄却是国家担保。天下人相信宝隆钱庄,可天下人却没可能会相信临江那西山产业。” 尚皇后一想,是这么个道理,那傅小官弄个四通钱庄还把自己最紧要的人给挖了,他究竟是想要干啥呢? …… …… 就在尚皇后和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傅小官正带着李财从承天大殿出来,向东边的宣明殿走去。 “你现在就是商业部的人了,而今就我们俩,所以你可是商业部的老人,这肩上的胆子可就得多挑一点。” 李财脑子还有些懵,就在刚才的朝会上,傅小官居然和他老丈人董康平争了起来。 傅小官要人,董康平不放,最后傅小官给董康平扣了一顶帽子:“你这是想要阻挠陛下之国策!” “你小子挖人怎可以挖到老子户部门下了?” “我不管!商业部新立,任重道远,时间紧迫,这人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老子不给你想咋地?” “你若不给,我带着妻儿去你家住去!” 就在满朝文武震惊的视线中,傅小官和董康平一家伙弄的不可收拾,大有翻脸之举动。 最后陛下发话了,也许是他热闹看够了,因为陛下是喜气洋洋的说的: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人嘛,朕来裁决,李财,从此刻起,你就是商业部的人了。董尚书啊,这新政可是国策,既然是以傅小官为主,既然朕也说过让他在所有部门选人,这既然选到了你户部的头上,你应当感到荣幸才对。” 董康平感到个屁的荣幸,“这已经到了年尾,正是户部清算最忙碌的时候,我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户部右侍郎,这才月余就被这小子给摘了桃子!现在我又去哪里再找一个合适的右侍郎?今年的户部呈报……陛下您就先等着吧!” 傅小官心里偷偷的乐,他现在可不想再触董康平的霉头,立马向陛下告退,理由是商业部启动,得去做一些筹备。 所以他拉着李财就跑了出来,留下满堂大臣还没缓过劲来。 “傅大人,这就是我们的官署?” 傅小官愕然的看着这处宫殿——就在一片荒芜杂草从中,一栋早已难辨颜色的破旧宫殿孤零零矗立在这里。 “这特么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地儿?我怎么觉得这里更像冷宫!” “傅大人,这……真不是冷宫,您瞧,那块匾还在,能够分辨得出来正是您所说的宣明殿。” “陛下坑我!” 李财吓了一跳,有些同情傅小官,他说道:“倒不是陛下坑你,而是如今这皇城所有的官署早已齐备,没有多余的宫殿给商业部了……要不,咱们把这里收拾收拾?” 这人倒是好养啊! 但老子可不干! “收拾个屁,要收拾也得是陛下派人来收拾,莫要忘了我们是虞朝最强大的商业部!这面子不能丢,走!” “去哪?” “找陛下要个说法!” 李财一惊,心想你可是陛下的女婿,你想要个说法当然可以,可我特么不敢去啊! 傅小官可没管这么多,他一把拽住李财,转身就走,刚刚走出三步,便见一队人浩浩荡荡而来。 打头的是工部尚书毕栋。 毕栋远远的抱拳行礼,待得近了才连忙说道:“本宫刚刚得到陛下之旨意,前来翻修这宣明殿,傅大人莫急,千万莫急!” 傅小官腰杆一挺,问道:“给我一个时间!” “月余。” “不行,十天,多一天本官就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霸气的说完这句话,傅小官带着李财就走了,留下毕栋无辜的在这风中凌乱。 第四百五十章 大掌柜 李财这是第一次见到傅小官生气的一面,心里有些忐忑,跟着傅小官就出了皇城,上了马车,一路回到了傅府。 傅小官这时才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李财的肩膀,“走,去我家喝一杯。” 李财望了望天,这才巳时,“大人,还未下朝呢。” “你记住了,商业部不受这上朝下朝的时辰影响。只要完成了本分工作,你天天呆在红袖招本官也不会怪你。” 李财一愣,这可新鲜,随即展颜一笑,“如此,甚好!” 对于这上班点卯下班听更其实朝中大臣都颇有怨言,可这是千年来的规矩,没有人敢于去改变。 而现在傅小官显然要作出改变,对于李财而言,他以为这商业部新立,就算是事情繁多,可他相信凭着自己的本事也花费不了多少精力就能搞定。 以后可就有更多的时间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了! 李财如此想着,随着傅小官走入了傅府,却未曾料到在以后的岁月里,他连见到老婆孩子一面都难。 这是后话,此刻他们走入了傅府,虞问筠正笑嘻嘻的迎了过来。 李财慌忙给虞问筠行了一礼,虞问筠不以为意,“来我家就莫要客气……相公,李老正在清心阁等候。” “成了?” “当然,本夫人出马,岂能有不成之理!” 虞问筠一脸骄傲,傅小官大喜,一把搂过来就亲了一口,看得李财一呆,慌忙别过头去。 虞问筠脸儿一红,锤了傅小官一拳拳,羞怯的转身离去。 傅小官哈哈大笑,对李财说道:“走,会会你爹去!” 李财又是一惊……自从今儿个跟了傅小官,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 “我爹?我爹怎么跑您这儿来了?” 傅小官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我把你爹,也给挖过来了!” 李财再次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 他爹可是宝隆钱庄的大掌柜,掌管的可不仅仅是一个钱庄,而是涉及到虞朝银票的发行! 尚皇后怎么可能放了他爹! 除了他爹,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一职位? 傅小官没在意李财的惊诧,他带着李财走进了清心阁,李金斗正愁眉苦脸的一个人惶恐的坐着。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昨儿晚没有得罪傅小官啊! 怎么今儿一早,尚皇后就派人让自己放下宝隆钱庄的所有事情去傅府……来的是宫里的太监年公公,这位可是尚皇后身边的人,自然假不了的。 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说法,就一家伙把自己这宝隆钱庄大掌柜给撸了下去——难道是因为昨晚上自己的表现没有让傅小官满意? 四个儿子送给傅小官的礼物不菲啊,若是折算成银子,怎么也有六万两了,难道这傅公子的胃口更大? 因为不明原因,所以李金斗坐立不安,他很清楚若是得罪了傅小官,他那李府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越想越害怕,于是连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傅小官和李财走了进来。 李金斗抬头一看,立马站起,上前一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子大人大量,若是小人有得罪公子……” 傅小官一怔,一脸懵逼,他连忙扶起李金斗,诧异的问道:“不是,李老您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李金斗顿时茫然,我受的委屈难道你不知道? 果然,傅小官笑了起来,“是不是宝隆钱庄的事?这事儿是我让九公主去做的。” 李金斗面色一变,果然是傅小官使了手段,他咽了一口唾沫,一脸哀求,“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全家吧!” 李财更加懵逼,傅小官刚才说把他爹给挖过来了,难道是要将他爹给埋了? 这个可如何是好? 他也连忙行礼求情道:“傅大人,家父年事已高……” “等等等等!你们都等等,来来来,坐下坐下!” 李金斗和李财对视了一眼,小意的坐在了傅小官对面。 “这事儿闹得……”傅小官拍了拍脑门,对李金斗诚恳的说道:“是这样子,我呢,准备成立一个四通钱庄,我很忙,自然得找个人来帮我打理。而这金陵对于这一块最精通的人莫过于李老您了。 所以我就让九公主去求了尚皇后,将你老给挖了过来,这以后呢,你自然不再是宝隆钱庄的大掌柜了,可你却是我四通钱庄的大掌柜呀! 宝隆给你什么待遇,我四通给你加两成,但你当四通钱庄大掌柜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必须当! 我不会征求你的意见,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真心实意的帮我打理好这个钱庄,因为它的未来,将比宝隆钱庄,更加辉煌!” 傅小官一席话,这才让李金斗父子二人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不是因为得罪了傅小官,而是傅小官相中了自己! 只是,这四通钱庄怎么未曾听说过? 李金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反正是当大掌柜,能够帮上傅小官一把,他自然也是乐意的,于是他问了一句:“敢问傅公子,这四通钱庄开在何处?” 傅小官煮上了茶水,笑道:“青鸾巷那两栋新建的楼你们知道吧,是我的。这不已经建好了,我打算把四通钱庄就开在其中一栋位置最好的地方,不知李老以为如何?” 李金斗心里一惊,这意思就是八字还没一撇! “那位置当然极好,只是小人冒昧的问一句,公子准备注入多少金银作为钱庄的储备?” 傅小官连头都没抬,他正在斟茶,随口说道:“现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金银……” 李金斗心里一凉,这位少爷恐怕不知道钱庄是何物吧! 可傅小官接着又说了一句:“恐怕不会少,今儿晚大致就知道了,我估摸大致不低于五百万两银子。” 对于钱庄而言,五百万两可不算个事,可至少有了五百万两打底,勉强能够小规模的运作了。 “公子想要发行银票,这些底银不够。” 傅小官将两杯茶水递了过去,“我知道,所以请你来,我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这四通钱庄,现在所要发行的并不是银票,而是股票!” 第四百五十一章 我教你怎么弄这钱庄 李金斗发誓,他在钱庄干了四十余年,第一次听说股票这个名词。 他愕然的看着傅小官,李财愕然的看着他爹。 傅小官却说道:“你们等等。” 他走了出去,李财才开口问道:“爹,股票是个什么东西?” “爹也不知道啊!” 李金斗沉吟片刻,又低声说道:“爹本来还担心是不是开罪了傅公子,而今看来不是,这算是一件幸事。现在李家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可都绑在了傅公子的身上,你在朝中谨记事事小心,傅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你可千万别把差事办砸了!” 父子俩在清心阁里等了片刻,傅小官拿着一叠纸页和炭笔走了进,身后还跟着他的三个夫人。 李金斗父子慌忙起来见礼,傅小官却嘿嘿一笑:“在我这府上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以后会经常来府上坐坐,所以得改变一下习惯。” 李金斗自然应承了下来,可他仅仅是嘴上一说,这三个夫人的身份都那么高贵,他可不敢有半点逾矩。 只有李财多看了傅小官一眼,对傅小官有了更新的认识。 一个家丁扛了一张白板进来,傅小官将手里的册子递给了李金斗,“这就是关于股票这个东西的详细说明,你们先看看,呆会我再详细解释。 这玩意很重要,不单单是李老先生得清楚明白,还有你,李财,你也必须弄明白这东西,因为未来,这东西可能会全国推行,到时候可得要你去负责讲解说明。” “下官谨记!” 于是父子俩脑袋凑在了一块,细致的看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没有看完,但门房来报,长公主殿下到! 傅小官吃了一惊,他和长公主之间可还真没见过几次,更没有详谈过什么,她跑这里来干啥? 自然不能怠慢,于是傅小官带着三个夫人走了出去,没有让李金斗夫子回避。 长公主虞书容下了车辇,站在傅府门口抬头望了望那张巨大的牌匾,嘴角儿一翘,脸上荡漾起一抹笑意—— 犹记得去岁时候董书兰缠着自己买下了这处亲王府,而后傅小官那小子求了陛下的这匾额,而今看来这亲王府倒是值了,只怕会升为国公府。 且不提他那身份,就凭着这小子的本事,可当真为虞朝作出了卓越之贡献,难怪陛下和皇后会那么喜欢他,甚至皇后还把至关重要的宝隆钱庄李老掌柜给了他。 今儿个闲来无事,一来呢还未曾和傅小官聊聊,二来,她自然想瞧瞧傅小官捣鼓那四通钱庄所为何事,当然还有第三,受五皇子虞问道所托——虞问道说有急事需要暂离京城,手里凑了一百万两银子,这是说好了要投给傅小官的,所以她也需要来看看虞问道的这投资,到底合算不合算。 她走入了傅府,四处打量了一下这大宅院,这地方虽然是她卖出去的,可她却还真一次没来过,此刻见了,才觉得四万两银子卖得着实亏了——董书兰那丫头倒是好算计! 就在她四处观望时候,傅小官带着三个夫人来到了前院。 “晚辈傅小官,拜见姑姑!” 傅小官乐呵呵躬身一礼,长公主掩着嘴儿一笑,“你也知道你是晚辈?本宫还以为你成了亲,怎么着也应该来公主府给本宫请个安,本宫等啊等,却没等着,所以你可知罪?” 傅小官一怔,连忙说道:“姑姑原谅,这还真是晚辈的错,来来来,姑姑里面请,晚辈煮一壶好茶给姑姑赔罪。” 长公主抬步向里面走去,说道:“你若是诚心赔罪,莫如把你配备给神剑的那……火器,多卖一些给本宫,陛下说那火器威力极大,若是虞朝边军装备了这东西,想来会少死许多人,你以为如何?” 对于这事,虞问筠有在枕边提过,傅小官自然答应,因为这燧发枪而今已经在研制第二代,第一代的技术已经成熟,这东西自然要变成银子才好使。 所以他乐呵呵一笑,“我就是个生意人,只要价钱谈得拢,这当然是可以的。” 他带着长公主往离宸轩走去,小旗取来了茶具,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长公主这才徐徐开了口:“你说说那东西卖多少银子?” 傅小官有些心虚,一脸贼兮兮的笑,“在姑姑面前,我哪敢胡乱开价,那火器成本一把五百两银子,不敢赚姑姑的钱,就成本价吧,姑姑需要多少?” 虞问筠三人一惊,这家伙,也真敢说的! 燧发枪而今成本控制在了三十两银子左右,子弹大致是十颗一两银子,他这是杀猪呢! 长公主愣了傅小官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陛下的打算是先装备北部边军,毕竟东边夷国已经打残了,南边无战事,西边也挺安静,所以你先送十万把去忻城,交给彭成武。” 傅小官斟上了茶,看了看长公主,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他笑了起来,“姑姑请用茶,不瞒姑姑,那东西一天只能生产百来把,十万把要三年时间,我寻思还是算了。” 长公主没有接这话题,她端起茶浅饮了一口,心想这事儿自然有陛下和尚皇后来寻你。 所以她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要将西山产业推向另外的三个试点县郡?” 傅小官点了点头,“有这个计划,只是初略算了算,资金是个问题,所以还在想办法。” “差多少?” “若是三个县郡倒是好办,但翻了年,陛下可是要再增加十个县郡,所以主要问题在这里,书兰大致算了一下,差不多还需要六百万两银子。” 长公主一惊,如此算来,他岂不是要投入千万两之巨? “你就不怕把地主家的老底都亏没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姑姑啊,你肯定是有私房银子的,趁着现在投给我,保证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四通钱庄的作用就是用来凑钱?”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傅小官顿时对长公主刮目相看,“姑姑想不想了解一下?” “自然。” 傅小官站了起来,“姑姑请随我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认购 那一天,傅小官对股份以及股票相关的这东西,讲了足足五个时辰! 长公主破天荒的在傅府用了午饭。 她在傍晚离开的时候,不但留下了虞问道的一百万两银子认购了五十万股,她自个还掏出了一百万两银子,也认购了五十万股。 “这可是本宫所有的家当,本宫以后养老的银子就看你了,若是亏了……” 傅小官犹记得长公主离开傅府时候说这句话的那眼神,这特么的,认购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写好的投资有风险,你就这样忽略了? 随后,四通钱庄在青鸾巷东边的四通楼的一楼开业了,大掌柜是来自宝隆钱庄的李金斗。开业当天,便在四通钱庄的门口写了一份偌大的招股书,还印发了许多关于股票认购的说明。 大致是四通钱庄投资西山产业,需要融资八百万两银子,每二两银子为一股,欢迎所有人前来认购,以及这东西可能产生的收益与损失等等。 当然,在傅小官的计划中,股票这个玩意儿会在明年择机上市,也就是四通钱庄将作为商业机构上市融资的平台,让需要资金扩大生产规模或者技术更新的作坊在四通钱庄挂牌发行股票等等。 这玩意儿新鲜,开业当天吸了许多人,然而除了宁玉春和霍淮谨以及三公主之外,看热闹的很多,但真敢下手的却寥寥无几—— “四通钱庄?不是,傅小官这是要玩空手套白狼?” “你没见这上面说以西山产业为质押么?” “这西山产业的评估是价值五千万两银子……我说,这谁评估的?西山产业又没金矿!” “可西山产业确实厉害啊,你没见这香皂肥皂香水等等,还有胭脂楼而今可也是属于西山的产业了,无论是哪种产品,可都是香馍馍。” “你既然如此看好,怎不认购几股呢?” “我再看看。” “我也再看看,说起来二两银子不多,可老子也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不是,你们真搞懂了这股票?真金白银的进去,换来的可就是一张纸呀!” “……老夫再多了解一下,凭着傅小官之才,老夫倒是觉得可行。” 上京的商贾也有许多聚集在了四通钱庄,地方大的作用就显露了出来。 这四通钱庄可比宝隆钱庄还要大几倍,里面按照傅小官的要求设置了许多桌椅,挂了许多灯笼,甚至就连墙上,也装点的极有格调。 商业部的官署还没有翻修好,李财被傅小官丢在了四通钱庄,负责向前来问询的人解释。 这一上午他嗓子都说哑了,可中午时候一看结果……这特么的,全白费劲了! 二两银子一股,除去内部消化的两百余万股,而今仅仅卖出了一百股! 和他昨夜所想的局面完全不一样! 本以为这么好的东西一旦推行,那肯定是很快销售一空的,现在看来这情况却有些不妙啊! 他刚刚坐下想要喝一口水,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她是五味斋的姜鱼,她听街坊说傅少爷捣鼓了一个四通钱庄,正在卖一个叫股票的东西——就是用自己手里的银子,去换一张纸! 这玩意儿就有点意思了。 姜鱼相信那一定不是普通的纸,所以她没有理会夫君刘修平的劝阻,带上了这些年攒下来准备在金陵买一处小院子的两千两银票来到了四通钱庄。 她抱着一个小包袱挤进了人群,心想傅公子捣鼓的东西就是火爆,这么多的人呀,这生意肯定是极好,外面那牌子上说要融资八百万两银子,这着实吓了姜鱼一跳,可随即想到傅公子可是做大事业的人,八百万两银子对他而言好像也不多。 可千万别卖完了! 刘修平紧紧的跟在姜鱼的身后,心急如焚。 傅小官对他们有大恩这他清楚,可报恩不是这样一个报法啊! 两千两银子呢! 再说街坊对这玩意儿的评价并不高,想想也是,买了西山股份的股票,西山产业盈利,每一个季度都能按照持股比例分得红钱——这能分多少?万一亏了呢?岂不是老本都没有了? “鱼儿,要不咱们再看看?” “可别,晚了就真没有了。” “这里人倒是多,可你看有几个人真买的?” “我告诉你刘修平,等这些人明白过来的时候,你想买也买不到了!” 李财一听,哟,这姑娘有眼力见。 于是他乐呵呵的迎了过去,自我介绍道:“本官商业部副部长李财,受部长傅小官傅大人所托,在此向诸位解释股票这个新事物,姑娘……喂喂喂,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呢!” 姜鱼乜了一眼李财,文绉绉的,等你解释完只怕这股票都没了! 所以她径直去了柜台,将包裹里的两千两银票取了出来,递给里面的老掌柜李金斗,“我买一千股!” 刘修平一跺脚,这日子没法过了! “姜鱼!” 李金斗刚刚乐呵呵接过银票,正要填一份认购书,抬眼一看…… 姜鱼蹙眉转身,“别这么大声。” “你、你若是敢买,我、我就休了你!” 姜鱼一怔,愕然片刻,“你要休了我?就为了这事?” “小鱼啊,这、这可是整整五年起早摸黑才攒下来的银子,你也不想想,天底下哪里有那种好事!西山产业既然本就有实力,它何须通过这种方式来、来骗银子? 我估计是西山产业快倒闭了,再或者说,就算它真的能赚钱,可最后能够分多少红钱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银子这个东西,交给别人,哪里有放在自己手里稳妥?” 刘修平苦口婆心一席话,没打动姜鱼,反倒是把吃瓜群众给打动了。 “说的是啊,你们想着分润一点红利,结果人家西山想的是你们的本金。” “我很佩服傅公子之文才,可他弄出这样一番动作……”那人摇了摇头,转身就走,迎头差点撞到一个人。 他是商余,下了朝听说了傅小官捣鼓的这玩意儿,正好来瞧瞧。 看起来傅小官弄的这东西不太受欢迎啊,老夫就权当支持他一下吧。 商余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前,“李大掌柜,给老夫来五百股!” 第四百五十三章 卖光了 这老头怕是傻了! 吃瓜群众并不认识这位中书省中书令商大人,有些人摇了摇头,有些人幸灾乐祸。 姜鱼一看,不行,我得赶紧先买了! 她瞪了刘修平一眼,转身对李金斗笑道:“掌柜的,我先来。” “姑娘你要考虑清楚……”李金斗对商余微微的点了点头,看向姜鱼,很慎重的说道:“我们的认购协议书里面有写明白,投资有风险,也就是说,若是西山产业亏了,你的这银子跟着也会缩水。” 刘修平一听,顿时又道:“你听听,他们自己心里都没底,你还敢把这银子给投进去?” 姜鱼依然没有理会刘修平,“我明白的,我相信傅公子,您帮我办了吧。” 李金斗未再多言,他将认购协议书填好,递给了姜鱼,“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在这里,摁上你的手印。” 姜鱼利索的做了,李金斗取出了大红印章,盖在了协议书上,“一式两份,姑娘可要好生保管,每一季度西山的营收,会在这里公布,是亏是赚,也将在这里公布。你信任四通钱庄,信任西山产业,我们对你表示感谢,我们也保证西山产业的账目绝对不会有任何水分!” “嗯,我相信傅公子!” 姜鱼欢喜的接过认购书,小心翼翼的装在了包袱里,转身看了看刘修平,“你当真想要休了我?” 刘修平此刻一脸绝望,两千两银子啊! 眼睁睁变成了一张纸! 这婆娘莫不是和傅小官有一腿? “这日子,没法过了!” 姜鱼咬了咬嘴唇,垂下了头,低声说道:“那……回去再说吧。” 商余一听,这两口子为了这事要散伙了? 他看了看刘修平,开口说道:“小子,你怕是瞎了这一双眼睛,你知道傅小官是谁吗?你知道傅小官需要这些银子来干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无知不是你的错,你的错是眼界太小,你若是当真休了这位小娘子,你恐怕不知道你的损失会有多大。老夫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刘修平一怔,看这老人可不是普通百姓,他没敢反驳,反而是姜鱼说话了:“多谢老伯,不过……这日子恐怕也真过不下去了,修平,回去,你写休书,我签字,从此你我再无关系。” 姜鱼说完迈步正要离开,这四通钱庄却忽然涌入了许多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当朝大儒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紧随其后的居然是稷下学宫院长李春风,而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许多的学宫学子和教习。 上官文修正要往前冲,李春风却一把拽住了他,“我银子比你多,我先来!” “你个老不要脸的,这还讲银子多少?……啊……商大人也在,正好正好。” 就在刘修平和一干吃瓜群众的眼中,这群人连问都没问一句就争相挤到了柜台前,“我要两千股!” “我要三千股!” “我要……五百,五百股!” 马行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特么的只有二百两银子,这还是为明年开年准备的学费,怎么搞? 他狠狠的一咬牙,“掌柜的,一百股!” 司马南哈哈一笑,“你丫可真够狠的,今天就开始喝风?掌柜的,给我来八百股!” 场面顿时混乱,李金斗连忙吩咐他带来的五个徒弟仔细核对,一家伙就将刘修平等人看傻了—— “傅小官在文人中的地位很高,莫不是他请来的托儿?” “我看不像啊,不能再等了,再等可就真没了,辛亏老子带来了五十两银子,二十五股全买了!” “我就二两银子,也买一股凑个热闹。” …… 燕阀,燕北溪看着手中的这份招股计划书皱起了眉头。 傅小官这是要闹哪样? “师道啊,你觉得……他这玩意真能募集到银子?” “父亲,恐怕真的可以。” “……浩初啊,要不咱们也去买点?” “这,父亲,要不再看看?” “唔,那就再看看吧。” 蝶仪宫。 “陛下,臣妾想要动用内帑的银子。” 宣帝一惊,“买那小子所谓的股票?” “嗯,”尚皇后点了点头,“内帑还有两百多万两银子,臣妾是这么想的,买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那……股票,陛下以为如何?” 宣帝又是一惊,“那岂不是就剩下百八十万两了?朕是打算充入国库的,东部边军战损太大,夷国议和使团路上耽误了日子,这两日也将抵京,夷国能够赔偿多少还是个未知数,但无论如何东部和北部边军都得征兵,董尚书说今岁税银收入共计三千九百万两,但除去一应开支,存留仅仅一千万两左右……” “现在还不知道北边的雪灾会不会再发,西南方向的拜月教也是朕这心里的大患,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 朕的心里苦啊,股票那个东西虽然傅小官是讲得很明白了,可万一亏了呢? 宣帝很是纠结,尚皇后却笑道:“正是因为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臣妾才寻思找个能够生银子的金鸡,傅小官所行,至今可还没有一桩亏本的生意。 再说,他这计划书中可是说明了的,为的是翻了年在新增加的十个试点县郡投入他的所有产业,所有臣妾以为这收益应当是可观的。” 宣帝沉默了许久,一咬牙,“善,朕就赌傅小官一把!” “那臣妾这时候就去,年公公说四通钱庄人可多了,莫要迟了还真没有了。” 尚皇后亲自去了四通钱庄,并且认购了足足七十五万股! 这个消息在一瞬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金陵城。 许多人坐不住了。 燕北溪派出了他的儿子燕浩初。 秦秉中秦老让他孙女秦若雪带着五千两银子去了四通钱庄。 上京薛家席家,董尚书的亲戚们,徐怀树徐府以及各种权贵商贾,都在那一时之间涌入了四通钱庄。 没有人再问这股票是个什么东西。 也没有人再迟疑半分。 秦若雪欢喜的拿到了认购书,燕浩初原本想要买一万两银子,结果仅仅剩下了六千两三千股。 其余人顿时捶胸顿足,这特么的,拿着银子居然用不出去了! 四通钱庄发行的八百万两银子四百万股票,就在这未时末,卖光光了!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这事,他此刻正在礼部,和徐怀树大眼瞪小眼。 第四百五十四章 必须听我的! 夷国议和使团明日抵达金陵。 傅小官作为此次谈判的主使,他自然需要和谈判团队沟通一番。 而礼部尚书徐怀树作为副使,当然也有表态的权力。 偌大的礼部官署,许多的官员都极为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傅小官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还撩起了衣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才是正使!我现在告诉你们,夷国使团前来,不用接待!不许理会!住的地方不要准备!吃的东西都特么别管!” 徐怀树涨红了脸,他觉得这个外甥和他想冲,去武朝两人意见相左,去荒国这小子虽然没在,但显然白玉莲也是得了他的指使。 而现在,这小子居然再次反对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拟定的接待细节,还反对的无比彻底,简直就是全盘否定! “我大虞堂堂上国,夷国使团前来议和,我上国却不接待,你这是把我上国之威仪置于何地?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会怎样看待我上国?虞朝可是圣学发源之地,礼仪之邦,当为天下表率!” “表率个屁!” 傅小官丝毫没有给他这舅舅的面子。 “特么的来了一百多号人,这招待要花费多少银子?有这些银子拿去贫民区拯救那些逃难来的灾民岂不是更好!” “现在我不想和你理论什么礼仪之邦,那都是虚假玩意儿,我要的是实在,实实在在的让虞朝获得应得的利益!” “你若是再坚持,本官就罢了你这副使之职!” 傅小官就差没有跳到徐怀树的桌子上去,徐怀树老脸通红,“你、你、你这小儿,怎的如此不讲道理!” “本官现在不是和你讲道理……”傅小官收回了他的那只腿,站在了地上,扫了一眼震惊的官员们,“你们都给我记住,谁特么敢违抗我的命令,我就请奏陛下罢了谁的官!” 他恶狠狠的盯着这些官员,又道:“莫要以为我做不到,老子可是陛下的女婿!论背景,你们比不过我,论官位,我也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了,所以接下来,你们给我听仔细了!” “夷国使团前来,不理,不问,不陪同,给我晾着,记住,一定要晾到过完年!” “嘿嘿,过完年之后,咱们再慢慢的议,议的时候你们听着,做好文书记录就行,至于怎么谈,谈到何种程度,这是本官的事,尔等,就莫要去操心了!” 傅小官耸了耸肩膀,拔腿就走,“你们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离开了礼部官署,跑去了商业部的官署。 礼部的官员们还没醒过神来,他们看向了徐怀树,心想人家说娘亲舅大,尚书大人这舅舅当得可有点悲剧啊。 “看什么看!” “……大人,那现在……?” 徐怀树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吹胡子瞪眼,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郁气,“还能怎样?那就当没这破事,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官员们回过神来,尚书大人又没搞过傅小官,只是傅小官说错过了一次发财的机会,莫非就是他今日发行的那些股票? 于是官员们没再讨论关于夷国使团的接待问题,而是讨论起这股票来。 “中午的时候我去瞧了一眼,人山人海啊,可我听那些人一说,觉得这玩意不靠谱。” “幸亏你没买,用银子换纸,这特么的也就小官大人有那个胆子,要是换个人,啧啧,只怕会被上京的百姓们直接称之为骗子。” “我倒是仔细看了看他那宣传,莫说仔细揣摩一下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欧大人,那你买了没有?” 那位姓欧的大人摇了摇头,笑道:“本官还是觉得银子放在自己口袋里安全一点。” 坐在这礼部官署最角落的一个叫做葛忧的中年官员捋了捋胡须,然后伸手摸了摸袖袋中的那张认购书,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凉意—— 他只是一名从六品的主事,今儿中午路过四通钱庄,看得那么多的人,一时间脑子发了热,将夫人给他的准备去给儿子提亲的聘金拢共一百两银子给买成了五十股股票……这特么的,听他们这么一说,这玩意儿很坑啊! 现在怎么搞? 回去如何向夫人交代? 要不下了朝去四通钱庄把这东西退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退,当时人太多,连问都没问一句。 葛忧现在真的很忧,他可没什么家底,这一百两银子还真是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越想越怕,这冷的天,虽然这官署里有几个火炉,可他却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啊,但他额头上的冷汗却冒了出来。 “葛大人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 “我观你脸色忽然变白,莫不是受了风寒?要不去烤烤火,反正现在也没啥事。” “真的没事……欧大人,您说……这股票,当真没啥用处?” 欧大人一笑,“用银子换一张纸,银子可以买到东西,那纸,能当银子用吗?” “可若是西山产业赚了钱,凭着这股票是能够分红的啊,另外四通钱庄不是说明年就会挂牌……挂牌的意思是这股票就可以交易了,若是西山产业红火,这股票就会涨价的。” “你还真信?姑且不说西山产业赚不赚钱,这薄薄的一张纸,它又不是前朝书圣的字画,凭什么涨价?” 葛忧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冷汗淋漓。 “葛大人,莫非……你买了那玩意儿?” “啊,没、没有,只是心里、心里有些难受。” …… …… 傅小官站在商业部的官署外面,工部的匠人们还热火朝天的干着,看这模样,要不了两天就完工了,得赶紧找一些手下。 朝廷里的官员他没啥指望,这些人思想太陈旧,商业部是个全新的部门,需要全新的没有束缚的思想的人。 所以他仅仅是挖了一个李财,对于燕北溪和董康平举荐的一些官员,他直接就拒绝了。 他要在今科已经结束的秋闱中挑选一部分人,若是不够,就直接去学宫选。 必需在明年春将商业部这个机构建立起来,让他们起草各种商业律法,而他本人…… 傅小官仰头望着天,破事情可还真多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铅灰色的云渐渐铺满了金陵城的上空。 纷纷扬扬的雪又飘落了下来。 金陵城亮起了万家灯火,红袖招的画舫自然也亮起了大红灯笼。 今夜的红袖招似乎比以往时候热闹得更早一些,当傅小官登上红袖招的时候,就听见了三层楼上嘈杂的声音: “你们可是不知道,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买到了一千股股票……” “股票是个什么玩意儿?” “啧啧啧,公孙兄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可是傅小官傅大人亲手推出的新鲜玩意儿,一股二两银子,发行四百万股,一天时间不到,就没了!” “……”公孙客愕然半晌,心里有些失落,那可是恩师弄出来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这些日子沉迷于经济策论之中,倒是错过了这桩好事。 霍淮谨和宁玉春坐在角落里,原本是邀请傅小官前来这里听曲喝酒,没有料到今科进士在此庆祝。 人实在太多,聊天可就不是一个好地方,所以二人相视一眼,便起身走出了三楼,正好在二楼遇见了傅小官。 “不巧,咱们改个地儿,去四方楼。” “怎的?” “今科取仕,进士聚会,被学宫的学子们给包了场子。” 傅小官转身便走,说来他还是学宫的教授,这当老师的若是去了,那些学子们哪里能够尽兴。 三人登岸,同乘了一辆马车,向四方楼驶去。 “今科状元是谁?”傅小官问道。 霍淮谨可不关心这些,所以宁玉春笑道:“状元公孙策,榜眼商梁,探花司马南……” 宁玉春看向了傅小官,又道:“说来这其中二人都是跟着你去过武朝的,而很巧的是,殿试的时候陛下所出的策论居然就是关于这新政的。 策论名为《论新政于国之利弊》,这三位的作答据说出彩,当场就得到了陛下的肯定。事后学宫流传出了一个说法,说关于新政,你在去武朝的途中给那些学子们所讲颇多,所以这二人的观点颇为新颖,也正合了陛下之心意。” 对于公孙策和商梁二人傅小官自然记得,只是“这司马南是何人?” “萦丘司马,汴河王孙,桑祥鲁氏,临梓种余,这可是虞朝赫赫有名的五大商业世家!你这商人可就当得不太专业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问道:“这不分明才四家?” “临梓种余,这指的是种家和余家。” 傅小官恍然,萦丘在江南东道,汴河在淮南道,桑祥在山南东道,而临梓在剑南东道。 这四个地方交通优越,环境适宜,城市在而今这个世界算是大的,那么商业繁荣便也正常,傅小官没有去多问。 这司马南既然出自商业世家,对新政自然是拥护的,他所接受的教育想来也和商业相关。 这三个人倒是人才,傅小官心思儿一转,打定主意,这三个人他得弄到手里。 三人登上了四方楼,依然在三楼雅间围坐。 四方楼的掌柜现在可是亲自来侍候傅小官,这上京新贵,可是了不得的主顾。 “按照以往,但今儿就我们三人,品种减一点,样式儿弄精致一些,先上一壶好茶。” “好咧,小的这就去安排!” 掌柜的下了楼,霍淮谨才笑道:“你而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想要邀你出来吃吃酒可就多了几分顾及……嫂嫂们可会有意见?” 傅小官摆了摆手,“没有的事,大老爷们成了亲该喝酒还是得喝酒。” “这句话敞亮!”宁玉春一声赞美,“我可比你们年长多了,还不是一样?哪里有让女人管束的道理!” 接着宁玉春话题一转,看向了傅小官,问道:“你那股票,这一家伙就卖光了,实话对你说,今儿跑我衙门来说情的可不少,还几乎都是这上京城的商贾大户……要不再弄个八百万卖卖?” 傅小官瞪了宁玉春一眼,“这哪有可能?” “为啥不行?用纸换银子,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傅小官斟酌片刻,解释道:“这可不是用纸换银子的事,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四百万股。融来的这八百万两银子,将在开年之后洒向十六个试点县郡。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这些洒出去的银子都不会产生任何利润,因为要建立作坊。” “所以明年的前两个季度是没有红利来分的,只有当商品产出流通并卖出去之后,才会产生利润,我大致估计要想得到分红,至少得明年年底。” “而这东西为啥不能乱发行?因为我们得对每一个投资者负责!股票发行的越多,分红利的人自然也就越多,到时候分不了多少银子,这股票上市交易之后还卖不到几个钱……你们说说,谁还会相信西山股份?” “若是到了后面产能扩大还需要融资,谁还敢再买西山股票?” 宁玉春和霍淮谨沉思片刻,大致明白了其中之意,这才恍然大悟。 这纸,可还真不能胡乱换银子的! 三人聊着天,酒菜上了桌,可还没喝上两杯,楼梯处传来了蹬蹬蹬的声音。 金陵府衙惊羽卫千户金浩支匆忙的跑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 “大人,城北贫民区发生了暴乱。” 宁玉春眉头一蹙,“事态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死了仨,房屋烧毁了五间。” “何事引起?” “……一个……馒头!” 金千户详细的讲述了整个事件: 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在傍晚时候偷了汤记馒头店的一个馒头,被汤记的老板汤不庸给发现了,他自然不干,于是提着切面的刀就追了出去。 他抓住了这小男孩,小男孩若是把这馒头还给了他,也就没这事了。 可小男孩却死死的护住了馒头,还咬了汤不庸一口,汤不庸恼羞成怒,一刀就捅入了小男孩的肚子。 贫民区的人顿时暴动,小男孩的父亲和这里的贫民们围了上去,将汤不庸活生生给打死,而汤不庸在临死前又捅死了一个帮忙的男子。 所以贫民区的百姓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们冲进了汤记馒头店,一家伙抢光了这里的馒头,还点燃了这处铺子。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贫民区……这么穷的?” 他没有说乱,因为乱的原因是穷! “那破地方,可是金陵城的一处恶地!今岁从黄河两道来的流民更多,哎……他们也是可怜之人啊!” 第四百五十六章 生不易 宣历九年十二月初三,金陵瑞雪霏霏,银装素裹。 又到了一年的年末时节,商人们开始忙着回银轧账,以期这一年的忙碌最终能够获得个丰厚回报。 农人们早已种下了冬小麦,看着这瑞雪,期待着来年能够多收那么三五斗。至于过年……不过是贴上两幅大红对联,桌上多添三两个菜罢了。 金陵的百姓们依然如昨,只是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有的喜悦,有的戚戚——孩子们盼着过年,今年收获颇丰的百姓家自然会给孩子们舔上两件新衣裳,再置办一份相对不错的年货。 可今年未曾落下俩子儿的家庭未免就有些发愁,年总是得要过的,无论如何得想点法子,至少得做做样子,免得在街坊邻居的眼里落了自家的面皮。 金陵城的外城,有一片贫民区,就在昨儿傍晚,发生了一起惨案。 这里的街道狭窄而凌乱,房舍低矮,就连那门,都比别的地方更窄那么一些。 因为今年黄河再次泛滥,黄河两岸逃往金陵的人就更多了一些,他们绝大部分就落脚在贫民区,租借着这里的某个小屋,在上京城谋求着一份能够果腹的营生。 所以这地方并不冷清。 吕小东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他们就是今岁从黄河东道而来。 原本想着去西山寻个生计,可听闻西山的傅家少爷死在了武朝的大雪山下,这自然是个噩耗,也断绝了他们这一批人原本的梦想——去岁时候西山傅少爷可是接收了足足四万多的难民,那些曾经的难民们而今成了西山的人,他们与家乡的亲戚朋友取得了联系,这些亲戚朋友自然知道了他们在西山过得很好。 西山傅少爷这个名字,而今在黄河两岸特别响亮,却不是因为他的诗词文章,而是傅少爷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可傅少爷这样的人儿去了天上侍候神仙去了,他们的日子却还得过下去,于是他们跋涉得更远,来到了金陵这个传说中遍地都是黄金的地方。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 上京居,大不易。 这里的工作很难找,这里的物价很高,就连这一小间乌漆嘛黑的小房子,一个月的租借费用都要六百文! 六百文钱,这在黄河两道可以买到四十斤细粮或者百来斤粗粮了。 可是位于黄河边上的家已经没了,再也回不去了,那只有在这上京顽强的生存下去。 吕小东此刻很是惆怅,青鸾巷子的那两处大楼已经建好月余,他已经失业了月余。在那地方干了三个月的活,赚到了五千四百文钱,付出去了三个月的房租一千八百文,剩下三千六百文,再除去三个月的用度共计两千文,手里就只剩下了一千六百文。 眼见着又得支出六百文的房租了,那就只有一千文钱……莫要说过年,如果再找不到活计,这日子都没法过下去了。 他的妻子赵氏端来了一碗高粱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道:“当家的,先吃饭吧。” 旁边是他们才六岁的女儿吕招娣,她看了一眼那一晚高粱粥,咽了一口唾沫,懂事的走了出去,外面下着雪,她穿的很单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看……咱们是不是还是去西山?傅少爷福大命大没有死,他那西山恐怕是需要人的。” 赵氏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傅少爷而今在这金陵城成亲安家了,听说还当上了朝廷的大官,也不知道西山那地方现在究竟需要不需要人了,万一不要……当家的,你说这来回再一折腾,岂不是更要命了?” “……”吕小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外的女儿,终究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我还是找不到一个营生……招娣,恐怕就得给她找个好人家了。” 赵氏一惊,这话的意思是要卖女儿! 可她的嘴刚刚张开却又闭上,默默的垂下了头,又去盛了一小碗的高粱粥,向门外喊了一嗓子:“招娣,进来吃早饭了。” “娘亲,我不饿。” 小姑娘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她站在门口,却依然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吕小东说了这么一嘴,对招娣招了招手,“过来,娘叫你吃你就吃。” 招娣终究没忍住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催促声,她走了过去,端起那一小碗的高粱粥,小口的喝了起来,真香! 她虽然才六岁,可她却已经懂事。 这一路来到上京,她见到了太多卖儿卖女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父母再苦再难,都没有将她卖了。 她很珍惜这样的日子,虽然苦难,但她觉得只要一家子在一起,这日子总是会好起来的。 “呆会我想去傅府一趟。” 赵氏一愣,“你可千万别,傅公子是何等样的人!他怎可能见你?万一、万一那凶奴将你伤了,我们可怎么办?” 吕小东咬了咬嘴唇,那双浓眉紧蹙,“我想过了,与其这样等死,莫如去求一求。傅少爷是菩萨心肠,堂兄曾经来信说他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们的,他和别的那些官不一样,所以……我得去求求他。” 赵氏紧紧的捏着围裙,没有再说。 像他们这样的贫苦人家,莫要说傅少爷那样的大官,就连县令,他们也极少见到。 仅仅在戏文里听过,说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手下的奴才可是猛如恶狗,当家的去傅府……可千万不要有个三长两短啊! 在这偌大的贫民区,像吕小东这样的家庭极多。 今岁黄河水患,朝廷自然是有赈灾的,可因为东部战事耗费了大量的粮食,所以这赈灾几乎就是一个名头。 他们在领取了微薄的赈灾粮食之后,仅仅坚持了三天时间,所属县郡的粮仓居然就空了,莫要说放粮,据说县太老爷都没吃的了。 这还能怎么办? 那就又跑呗!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头? 吕小东两口喝完了高粱粥,就在赵氏忐忑的视线中,他走了出去,向傅府而行,去寻求一份生存的希望。 而此刻,傅小官一行正好出门,他当然不会是去迎接夷国太子。 他带着三个夫人和一群家丁佣人,浩浩荡荡的向南山别院而去—— 那地方是老太后送给虞问筠的大宅子,他想要去瞧瞧,也想将那地方给利用起来。 第四百五十七章 皇家别院 偌大的马车里放着两个炭炉。 虞问筠三人不太明白相公为何忽然对那处别院产生了兴趣——难不成他还想要将那地方给翻修出来去那住住? 傅小官的心情有些沉重。 但他可不会将这沉重带给身边的人。 所以他笑嘻嘻的说道:“怎么说现在那地方也是我们家的产业了,这自然是应当去瞧瞧……” 他将炉子上温着的一盅鸡汤端到了小桌几上,又道:“咱们天远地远的四处投资,这近在眼前的地方若是能够利用起来,岂不是更方便打理?” “相公的意思是……要在那别院附近建立作坊?”董书兰眼睛一亮,这自然是个好主意,只是不知道那地方够不够宽敞。 “嗯,就像西山一样。地主家的粮食太多,全部存积在西山粮仓也不太、安全。若是南山这地儿不错,咱们就将南山别院也收拾出来,在外面建……小衣作坊和香水作坊还有酿酒作坊,我觉得挺不错的。” “若是能行,这处产业就让书兰姐姐带我练练手,如何?” 燕小楼跃跃欲试,因为她是傅府的女人,虞问筠就算有了身孕也依然操持着家里,而董书兰却掌握着几乎所有的产业,而她仅仅是照看一下四通钱庄。 她当然不是为了夺得几分权利,就是不想让傅小官瞧不起——而今她的压力极大,肚子没有鼓起来,还帮不上什么忙,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吃白饭的! 她们已经忽略了这个世上的女子,一旦嫁了人,真正的正业就是操持家里,相夫教子罢了。 抛头露面,这可不是一个贤淑妻子该去做的事! “这自然可以,但也别太劳累,府上得多请一些管家,要信得过的,以后可还要派去各个县郡负责一方,我可不想你们还去奔波劳碌。” 董书兰丢个了傅小官一个白眼,心想这家业越大乱子可就越多,若是交给他人,一个不好就会惹出事端来。 苏苏驾着马车,而今她极少言语。 傅小官以为是因为苏珏受伤之事,他也仅仅是安慰了几句,并不知道这少女的心思。 苏苏话少了,冰糖葫芦儿也吃得少了,似乎就从傅小官成亲之后,她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苏柔说苏苏在观云城把北望川那徒弟晏归来给揍了一顿,而今已经踏入了二流巅峰的境界,这令傅小官对苏苏刮目相看——因为他自己,依然是个刚入三流的菜鸟! 苏苏唯一没有变的地方大致就是这冰天雪地里,她依然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这是一件灰布麻衣,她曾经买的那些五颜六色的裙子,都被她收了起来。 她依然光着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脚丫,此刻驾着马车,那双大长腿还一摇一晃的,脑子里想的是: 二流巅峰…… 要杀死那个人,至少得半步圣阶!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那人是否破了圣阶的门! 苏苏而今的念想就是报仇,对于傅小官……他是这天下了不得的人,太高,自己根本无法融入他的生活,也无法去琢磨他的思想。 这是苏苏仔仔细细的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她和傅小官的这三个妻子不一样,她虽然识字,却并未读过多少书。 她自幼习武,对那些礼仪应酬一窍不通。 傅小官是济世之能人,而自己……不过是卑微的一江湖女子。 所以,我与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而今的苏苏,对于傅小官,唯一的就是师门派给她的任务——保护好他,至于其它种种,苏苏将这些曾经冒出过的苗头,统统扼杀! 马车驶出了城门,在宽阔的官道上又行驶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拐了一个弯,进入了一片山林间。 南山! 这地方是皇家猎场,所以南山下驻扎着一只军队。 而去往南山别院的路,正好就从这营地的旁边穿过。 守卫这处猎场的将军叫杨昔,曾经在今岁正月二十六帝陵事件中斩杀了五个叛军,被晋升为骁骑尉,统领一千士兵驻守此地。 他自然认识傅小官,所以在见到来人居然是傅小官的时候,他是真正的大吃了一惊! 人的名树的影,傅小官而今可是陛下的女婿! 他哪敢有半点怠慢,慌忙下马行了一礼,小意的问道:“下官杨昔,敢问傅大人前来……?” “这处别院,太后临终时候送给了我夫人九公主,今儿特意来瞧瞧,杨将军,这可方便?” 杨昔一怔,他还真没听过这事儿,所以他连忙又笑道:“若说规矩……傅大人得请来圣谕,不过以傅大人之身份,下官岂敢为难,大人请进!” 这小将军倒是个人精,傅小官多看了杨昔两眼,“那就麻烦将军了。” “下官不敢。” 傅小官登上马车,马车驶入了这山谷,便见偌大的山谷中一座别院掩映在一片桃林之间。 他下了马车,信步而行,向四处打量—— 地形极好,有一条河顺着桃林外潺潺流过,河道的两侧已经开始结冰,中间还未曾冻上,河水清澈,毫无污染。 此刻他尚未过河,站着的这一边是一片白茫茫平地,其中有一些田埂的影子,想来这就是所谓的皇家田产,只是疏于打理,连冬小麦也未曾播下,算是荒芜了。 过了石板桥,除了桃林之外,也是一大片的田地,同样荒芜,所以老太后临终时说,希望能够将这些田地种上那稻种,是有她的道理的。 他蹲了下来,取出匕首撬了一块泥土在手里捏了捏,润湿细腻,比之平陵曲邑的土地好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这地方若是种上傅二代,产量定然可以,可是…… 傅小官不想在这种地啊! 他需要解决贫民区的那些人的生计! 所以这地方,恐怕只能留出一块田地来种点傅二代给老太后看看。 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开工建设是肯定不可能的,但是前期的工作可以开展。 比如平整土地,将地基先刨出来,可这也用不到足足三五万的人呀! 该怎么搞呢? 傅小官将视线落在了远处的山上,莫如……在这里也建一处水泥作坊? 这里距离金陵颇远,又该如何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呢? 傅小官蹙眉沉思,随着虞问筠三人走入了这处别院。 第四百五十八章 重建南山 这处别院比之西山别院大了足足四倍! 前庭后院里里外外足足九进! 当傅小官看过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董书兰也是吃了一惊,心里便在盘算着这别院若是重新修缮,得花多少银子! 当然,这别院也极为精美,只是因为近年来虞朝国库紧张,老太后久未曾来此小住,所以这地方就疏于打理,而今偌大的别院仅仅只有两名年长的宫女在此看着。 春娇和书香来到这里已经足足二十余年,她们亲眼见证了蓝山别院从昔日繁华到今日衰败。本以为这大别院就将这样衰败下去,直到她们迟暮时候,这大别院大致也快倒了,却没料到今儿个居然来了新的主人。 对于傅小官,她们并不认识,但是她们认识九公主虞问筠。 在两人的带领下,傅小官一行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逛完了整个别院,来到了中庭的亭台里坐了下来。 春娇取来了火炉,书香奉上了茶水,二人规矩的站在了虞问筠的身后。 傅小官蹙眉想了数息,开口说道:“保存还算完整,先将前面三进院落修缮一下吧,明儿我去找工部尚书毕栋,请他派工部之人来此规划和监工,但这工人得从贫民区去找,找一些匠人,百来个就够了。” 董书兰心里飞快的估算了一下,看着傅小官,严肃的说道:“三进院落所有费用大致在十万两银子左右。” 这东西没有产出,而且他们目前的状况,也没可能在此常住,这在董书兰看来是一笔毫无意义的投资,她自然是持否定的态度。 “嗯……主要不在这里,主要在外面。这地方的地理环境和西山差不多,所以就在这里设置一处产业基地,到时候把你们那小衣作坊也搬过来,但估摸却要扩大。” “如果现在开始动工,大致在明年夏,这里的作坊就能投入生产,到时候偶尔总得要来看看,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 傅小官在看过南山别院之后,定下了对这里的规划,当他们返回金陵傅府的时候,大雪依然,天色将晚。 吕小东是在早上来到傅府的门口的。 他站在傅府的门檐下躲着落下的雪,双手抄在袖子里,佝偻着身子,在地上来回的走着。 太冷,也太担心。 担心的是傅少爷会不会见见自己这个一文不名的贫民,也担心着傅少爷可是大忙人,有没有那运气遇见他。 他在这一站就是半天,傅府的门房李正看了他半天,直到午时,李正走了出来。 “你是在这等人?” 吕小东一惊,连忙陪着笑脸,“小人想拜见一下傅少爷。” 见我家主子的? 李正顿时笑了起来,“可有何事?” “……啊,小人想、想求傅少爷、赏一口饭吃。” 哦,找活计的……李正想了想,府上而今不缺家丁佣人,这该如何处理呢? 他自然没有像别的门房那样将这人赶走,因为他来到了傅府一年,深知少爷夫人们的脾性——少爷夫人可都不是刻薄之人,他们有悲天悯人之心,对待下人们极少有严厉的时候。 所以他想了想,说道:“今儿还真是不巧,少爷夫人都一大早出去了,要不这样,已至午时,你且进来吃一碗热饭,就在杂院里等着。杂院里也有暖炉,这大冷的天,你穿得如此单薄,可别冷出毛病来。” 吕小东愕然的张了张嘴,“这、小人身份低贱,岂敢踏入这傅府的门槛,小人、小人就在此候着,无妨、无妨。” 李正笑了起来,“你大致不了解我家少爷夫人们,若是他们回来见你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了一天,大哥啊,少爷夫人可是会怪罪于我的,你岂不是砸了我的饭碗?” “莫要多说,就快开饭了,也就多一副碗筷的事情,快快进来。” 吕小东迟疑片刻,他在外面仔细的擦了擦鞋底上的泥,使劲的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灰,躬着身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这、这就麻烦大人了。” “我哪是什么大人,你叫我小李就行……” 李正带着吕小东去了偏房杂院,“大哥贵姓?” “小人姓吕,吕小东。” “吕大哥,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活计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吕小东心里咯噔一下,李正又道:“不过你来寻我家主子倒是找对了门道,主子干得可都是大事业,想来也是需要人的,就是时间上……恐怕得等到翻年之后。” 吕小东心里顿时冰冷,今儿才十二月初三,这近一个月的时间该如何熬过去呢? 李正在前面带路,并未曾注意到吕小东煞白的脸色,他带着吕小东走入了偏院饭堂,这里暖烘烘很是热闹。 而今的傅府有家丁三十,女佣三十,还有护院五十,足足一百一十人。 他们都在此处用饭,饭堂里摆着十二张桌子,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热腾腾的菜食。 “你且寻个地儿坐着,我去帮你打饭。” 吕小东去了最偏僻的角落,看着满桌子的菜,其中有三道肉食,还有其余素菜五道……这是傅府下人的饮食? 吕小东嗅着这美味的香味儿,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这简直是人间之天堂! 傅少爷对待下人居然如此之好! 这一顿饭,吕小东仅仅吃了一小碗,这一桌子的菜,他也仅仅吃了少许,但他却想了很多很多。 这一下午他都在这饭堂里呆着,这里有暖炉,再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意。 他向往这样的生活,愈发的渴望见到傅家少爷。 傅小官一行回到傅府之后,李正自然将吕小东这事报了过来。 傅小官想了片刻,“带他来离宸轩。” 吕小东跟着李正一路而行,他一直低着头,不敢左右去看一眼。 这可是大家府邸,他是真正的一介草民,这地方本不就是他这样的人该来的,他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可中午那美味的饭食,却坚定了他前些的脚步。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妻子,让自己的女儿,还有妻子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傅小官在府上接待着吕小东,浑然不知夷国的使团此刻已经到了金陵城外。 第四百五十九章 懵逼的夷国太子 “这就是金陵城!” “虞朝的权利中心!” “本宫在幼时来过。” 鄢良择一行百人使团于十二月初三申时抵达了金陵,此刻,他们的车队就停在金陵东门,他们站在鹅毛般的大雪中,鄢良择指了指金陵城侃侃而谈: “犹记得那年本宫八岁,在看过这金陵城之后,本宫就立下了大志愿——总有一天,本宫会站在这高大的城楼上,俯视芸芸众生!” 他深深的一叹,吐出了一股长长的白雾,“天既生我鄢良择,为何又生了傅小官!” “若非那红衣大炮之威,我夷国大军早已拿下了兰陵重镇,挥军东进指日可待……而今本宫居然要前来受此屈辱,时也、命也!” 他一番感慨,身旁的副使、夷国议政殿首席参谋边牧鱼心里却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议和使团今日抵达金陵的消息,他们已经提前传给了虞朝鸿胪寺! 按照规矩,这时候鸿胪寺的官员,自然应该在此迎接他们的到来! 可眼见着天就快黑了,这东门外却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这是什么情况? 所以他打断了太子的畅想,躬身说道:“殿下……未曾见到虞朝官员。” 鄢良择一怔,是哦,本太子亲自前来,这虞朝迎接的人呢? 他蹙眉一想,心里却又渐渐安定:“虞朝自诩为上国,为圣学发源之地,礼仪之邦。他们好面子,万不会因为我们打败了而轻视于夷国。或许是鸿胪寺正在布置,且安心,再等等,本宫了解虞人,保证今儿晚上会有好酒好菜侍候我等。” 边牧鱼一听,是这么个理儿。 他虽然未曾来过虞朝,可作为夷国高官,他对虞朝的了解也极为深刻。 虞人和夷人不一样,他们占据着优渥的土地,子民们吃饱喝足没事干,就读那圣学。这一读就读到了现在,据说虞人哪怕是农夫都知礼节,这着实不是夷人能够比拟的。 所以前来金陵议和之时,议政殿就拿出了此次谈判的策略:恭维,死命的恭维!低声下气的恭维! 只要将虞朝谈判主使恭维好了,只要将虞朝皇帝陛下抬得高了,本次战败,说不定非但不会赔一两银子,还极有可能获得虞朝皇帝的封赏——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数次! 虞朝自诩为上国,自然应该有上国的威严,而夷国低声叫一声大哥,这大哥可就不会打小弟的脸,而且还会对小弟大加赏赐,以表上国之宽宏大量。 是不是傻? 在夷人看来,这虞人,是真特么的傻! 可在虞人看来,这不仅不是傻,这还是大国风范! 对于鄢良择而言,这次亲自出使虞朝,就是一场镀金之旅——战败了又如何?本太子在谈判中取得了卓越成就,东部边军退兵,洗马原依然是中立之地,夷国修生养息,等到红衣大炮研究了出来,再给虞朝来上一家伙! 本太子,不,到那时候本太子已经登基为帝君临天下! 朕到时候亲率红翎军团,剿灭这虞朝,朕要将这虞朝之领地,划入夷国之版图! 鄢良择意气风发,又指了指这高大城墙,说道:“金陵号称三百万人口,而我夷国京都太临城却只有区区百万人口。所以金陵之商业极为繁华,各行各业百花齐放,这是我夷国理应学习的。” “等谈判结束之后,本宫带你们去见见金陵之风貌,文气圣地兰庭集,人文风流秦淮河,圣学之源稷下学宫等等等等。” “本宫可不是带你们去看个热闹,你们要看到的是我夷国与虞朝之差距。”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见虞朝之长而明夷国之短,在以后施政定策之时,以此为参详,将我朝之短补上,将我朝之长拔得更长!” “只有如此,夷国才能够在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超越虞朝……来日再战,夷国方能必胜!” 一众官员一听,方才明白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尽皆躬身行礼:“臣等,定不负殿下所期!” 话倒是说了很久,鄢良择皱起了眉头,抬起头来,几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甚是冰凉。 这天……真的快黑了! 说好的前来迎接本宫的人呢? 因为这次战争的原因,夷国撤回了驻在金陵的使节,所以今日之金陵城里,是没有夷国的使馆的。 难不成昨日送信之人没有送到? 这不可能啊,送信的人还在这队伍里呢。 鄢良择看向了他的侍卫周山,周山也是一脸懵逼啊,他慌忙行礼回道:“臣昨日早上巳时就亲手将殿下手书交给了虞朝鸿胪寺少卿黄大人,黄大人说会将此信呈报给礼部尚书大人,一应接待事项由礼部安排。” 这接待的规模提高了一个档次,看来虞朝是极为重视的,可都这时候了,来迎接本宫的人呢? “这次虞朝谈判的主使就是礼部尚书徐怀树?”鄢良择蹙眉问道。 “回殿下,据说……虞朝皇帝将这谈判主使换成了傅小官。” 傅小官?! 鄢良择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 这该死的傅小官,你怎么就不真的死了呢? 你死在大雪山下多好? 为什么你又活下来了呢? 你活下来了去当武朝的皇帝也行啊,为啥你丫的偏偏又跑回虞朝来了? 这个神经病! 对于傅小官活着的消息,他们在来的途中就已经知晓。 鄢良择就死活弄不明白,偌大的武朝,国力强盛,战力极高,皇族死绝了,就剩下你傅小官一个! 文帝已经发布了明旨宣布了你的身份,你特么都不用去奋斗,武朝人自然就会拥护你登上皇位,这皇帝当着多么的舒坦! 可你为啥就不去当呢? 对于这事,莫要说鄢良择闹不明白,就算是夷国议政殿所有的官员一起议论了数天,也议不出来个所以然,最后鄢良择只有将傅小官归为脑疾严重。 这傅小官当了谈判正使,他这莫不是要搞事情? 东门守城的士兵看着外面站着的这一群人,心想你们特么的是进还是不进呢? 不管了,要下班了—— “时辰到,关闭城门!” 第四百六十章 贫穷的期望 傅小官压根将荒国使团这破事给忘记了。 不过就算记得他也是不会去理会的,战败国,没资格谈待遇问题。 在这个夜里,傅小官仔仔细细的聆听了吕小东对贫民区的所闻所见,才明白那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是如此的真实。 这里可是金陵城! 虞朝最大最繁华的都市! 可依然有这么一群人,过着不知明日生死的日子! 就为了一个馒头,失去了三条鲜活的生命。 他的心里颇为沉重,他不是圣人,也没想过要当圣人,只是来自前世的对人性的观点依然根植于心。 人生而平等! 贫民区的人不是因为懒惰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是因为这偌大的金陵,并没有包容他们空间。 这里是有钱人居住的地方,而他们来错了地方。 这里没有产业为他们提供固定的工作,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农田给他们去耕种。 所以他们只能如此艰辛的活着,仅仅就是为了活着。 “你呆会吃了晚饭再回去,回去的时候帮我给贫民区的人传递一个消息。” 吕小东心里一喜,小意说道:“小人一定将少爷的消息带到。” 至此刻,他心里的忐忑已经没了,他这才知道傅少爷是多么随和的一个人,这才明白堂兄在信里对傅少爷的夸耀不是虚谈—— 傅少爷当真与这天下的少爷不一样! 他丝毫没有看不起吕小东,甚至他请了吕小东在这暖阁里相对而坐,煮茶聊天。 从黄河两道聊到这一路而来的艰辛,聊到抵达上京之后,为了有一个落脚之处,去了典当行典当了唯一值钱的他的妻子的几件首饰。 又聊到了吕小东在而今的余福楼建房子,而今房子建好,也失业了。 聊到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还有昨日发生在贫民区的那个馒头引发的事等等等等。 这坚定了傅小官立刻展开南山建设的信念,要建设南山,他需要人,而贫民区的人也正好需要这样一份稳定的工作。 所以在傅小官看来,这是各取所需,但在吕小东听来,这分明就是救世主! “你告诉贫民区的所有人,我将在南山开设新的作坊,需要……大致三万余人。” 吕小东大喜,慌忙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他喜极而泣,哽咽的说道:“我吕小东发誓,吕家世世代代为傅府之奴!” 傅小官没料到吕小东听了这一消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楞了两息,这才起身将吕小东扶了起来。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说不准,你是一条汉子,当为你的家人去博一个好的前程。” 傅小官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明儿个……大致在辰时,我会去一趟你那地方,你回去之后叫他们简单的收拾一下,明儿就出发要长住南山,带上换洗衣服就行,其余的我自会解决。” 吕小东再次哽咽的表达了感谢,却没有留在傅府吃晚饭,他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回家里,带给贫民区的所有人。 …… …… “三万多人,这住宿问题怎么解决?”董书兰不无担忧的问道。 总没可能让这么多人住进南山别院吧? 那怎么说也是皇家别院,这规矩……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傅小官想了想,“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找霍淮谨,在工棚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得找他弄些帐篷。” 傅小官回来之后仅仅喝了一壶热茶就又披着一身风雪走了,三个女人坐在暖阁里,心思儿有些沉重—— 他太累了! 可这种事情,偏偏又无人能够帮上他。 苏苏驾着马车,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她多了一个念头:这人……是无法成为武林高手的! …… …… 贫民区。 赵氏依然裹着那围裙焦急的站在低矮的门口。 丈夫说要去找傅少爷寻一个生机。 丈夫上午就出去了,而今天色已晚,却还未曾归来…… 他有没有见到傅少爷? 他会不会被傅少爷府上的恶奴给打了? 他早上仅仅喝了一碗高粱粥,中午没有用饭,他会不会饿倒在这风雪里? 他若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老天爷,赵氏抬头望着黝黑的天空,双手合十,“老天爷啊,你可行行好开个善念,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她跪了下去,虔诚的磕了九个头。 当她抬起头时,便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丈夫—— 她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站了起来,脸上顿时欣喜,丈夫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至于其它,她未曾去想,也不敢去想。 吕小东却激动的一把将赵氏搂入了怀里,声音又哽咽起来,在赵氏的耳边低声的说道:“有救了……有救了……我们,都有救了!” 正在灶台前烧火的吕招娣跑了出来,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她很欢喜,于是流下了眼泪。 既然父亲说有救了,那就不会把我卖了。 “快进去,外面太冷……当家的,你见着傅少爷了?” “嗯,我中午在傅府吃的饭——好大一桌子的菜,饭是白米干饭,真的、真的太好吃了,可我忍住了,没敢多吃。哦,对了,傅少爷说他要建设南山,需要很多人,明儿我们就可以过去,呆会你收拾收拾,傅少爷说食宿都不用我们操心。” “当真?”赵氏眼睛一亮,期盼的问道。 “当真!”吕小东坚定的点了点头,“傅少爷可真是活菩萨,你不知道,他非常谦和,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富家公子的气息。他煮了茶给我喝,和我说了好久的话,说到了你,也说到了招娣。” “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甚至招娣以后都能够进学堂……我、我……”吕小东又泪流满面。 他深深的吸了一起气,“弄点吃的,我真饿了,少掺点水,煮干一点,呆会我得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这里的所有人。” “好!” 赵氏起身去了灶台,吕小东一把将女儿抱在了膝盖上。 招娣抬起头为父亲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稚嫩的声音问道:“爹,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第四百六十一章 仓廪实而知礼节 皇城禁军营地,帅帐。 霍淮谨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看着傅小官,咽了一口唾沫,吐出了一句话:“你这是当真?” “这冷的天,你以为我被老婆赶出来了跑你这来找你消遣不成?” “不是,三万人啊大哥!一个行军帐篷住三十人,挤一挤,住四十人了不得了,这特么需要将近八百个帐篷,你这一弄,我这库房里可就空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这么说是够的?那就好,老子不管你这空不空,明儿一早,是一大早,还得麻烦你派人将这些帐篷送去南山别院,就安扎在那河边别过河就行。” 霍淮谨能怎么办呢? 他当然无法推却,于是悻悻的摇了摇头,“你还真把自己弄成了救世主了,说起来我比你来上京的日子还短,但若是说到对上京城的了解,你却不如我的。” 他给傅小官添上茶,不无感慨的说道:“那一片我清楚,真正的混乱地方,你想想,就连五皇子的清风细雨楼都不去那地儿设个分楼,可想而知那地方是如何不堪。 那地方的人来自天南海北,各自有各自的地盘,也有着各自的利益。为了争一口吃食——就像为了那一个馒头一样,打架斗殴是常事,弄死人也不意外,你看昨晚宁大人意外了么?他见惯了,所以你此举虽然我是很佩服的,但那些人,恐怕还真不好管。” 傅小官咧嘴一笑,端着茶喝了一口,“这人啊,穷就是原罪。” “《管子、牧民》一书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方知荣辱。其意就是人们只有在粮仓充盈,衣食无忧的情况之下,才会注重礼节,才会有荣辱的意识。 你想想,那孩子为什么会去偷一个馒头?因为他实在没有食物了。为什么被抓住了他都舍不得放弃这个馒头?因为他知道没有这个馒头,可能他活不过这一夜。横竖都是一个死字,所以他选择了抓紧眼前的生机,以为那老板最终会放过他。” 傅小官顿了顿,轻声的叹息了一下,“这是个例,但可窥全斑。正如你刚才所言,贫民区为什么会乱?也正是因为他们都想活着,没有人会想去死。这是人性,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在任何时候作出的选择,都是为了让自己或者自己的亲人活下去,哪怕提刀杀人,也是一样。” “他们真的就想杀人吗?” “或许有天生恶习之人,可毕竟是极少数。对于这天下绝大多数的人而言,若是仓廪实,衣食足,是没有人会想去杀人,同样也没有人会想去造反的。” 霍淮谨这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深层次的道理。 他是镇西王之子,他生来高贵,在他的观念之中,他从未曾将那些贫民的生死放在眼里。 这不是他一个人是这种观念,就算是宁玉春,同样如此。 所以对于贫民区的政策,金陵府衙历来就是武力镇压。 至于死人……人命真的不值钱! 所以霍淮谨对傅小官这夜里跑来找他要帐篷,为的是解决贫民区那些百姓的生存问题,这在他看来傅小官这小子简直是脑子有病。 这不是他或者宁玉春的错,这是普世价值观的问题。 阶级由来已久,人有三六九等之分,早已根深蒂固。 傅小官的这一席话,却深深的震撼了霍淮谨。 至此,他才明白傅小官在平陵剿灭了宫身长之后,为什么要那么匆忙的展开平陵曲邑二县的大建设—— 不给那些人找一条活路,他们恐怕又会上山去当了土匪! 傅小官的这一系列操作,解决了那些百姓生活之苦,生存之忧,甚至根绝了他们再当土匪的念头,因为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拿到了足以生存的银钱。 这或许还不足以说是仓廪实衣食足,但至少眼下无忧,而未来可望。 那么他此刻这番急吼吼的操作,同样也是为贫民区的那些人谋求一条生路。 这小子,霍淮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抱拳一礼,“天若不生傅小官,当真是瞎了眼!我是真的佩服你,走,喝酒去!” “矫情!这特么天寒地冻,叫酒到这里来喝岂不是更好?” 霍淮谨瞪了傅小官一眼,“你这是想老子明儿就卷起铺盖滚蛋?……这可是军营!大哥!若是有一缕酒气儿飘到陛下的鼻子里,明儿朝会只怕我就得去金殿上说个由头了!” 倒是忘记了这茬,傅小官哈哈一笑,起身拍拍屁股,对苏苏说道:“走,苏苏,咱们喝酒去!” “嗯。” 总觉得苏苏有点不对劲,可傅小官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心想苏苏满了十五岁,每个月恐怕会有那么几天不对劲,他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出了军营,坐上马车,霍淮谨依然骑着他的大马,三人向四方楼而去。 …… …… 夷国使团在城门即将关下来的那一刻慌慌忙忙入了金陵。 太子鄢良择的脸比这天还要黑! 大国之风范呢? 上国之礼仪呢? 圣学可是从这地方发源的,你们特么的把圣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居然没有一个官员出来迎接他们,甚至那一刻若是叫得慢了,自己这一百多号人,可真会被关在城门之外—— 这特么就很好玩了,原本想着今晚能够有虞朝高官陪同,好吃好喝,然后还有温暖的暖床。 吃喝数日,养精蓄锐之后,再慢慢找个时间吹捧一番虞朝,也吹捧一番谈判使者,大不了再给这使者送点礼物,听说虞朝的官员好这一口,这样下来,荒国之损失几乎没有。 可现在呢? 傅小官那厮居然当了谈判正使,显然他无视了夷国使团,这是给了本宫一个下马威啊! 这冰天雪地,该怎么搞呢? 傅小官这一动作,直接将鄢良择给敲晕了,他压根没想过会面对如此局面。 “殿下,看来此行生了许多变数,但眼目下咱们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才行。”边牧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现在清楚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傅小官,可非易于之人,一个不好,夷国只怕会吃了大亏,得想办法先弄清楚傅小官之意图!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期而遇 夷国使团在雨花台附近找了一处客栈,算是安顿了下来。 鄢良择和边牧鱼一合计,这事儿得先找到一个突破口,得闹清楚傅小官的薄弱之处,人无完人,傅小官不是圣人,他自然有其喜好。 只要知道了他的喜好,从这一方面入手,给足他的好处,只要能够在谈判时候为夷国减少部分损失,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鄢良择已经放弃了获得虞朝陛下赏赐这个打算,最坏的结果,他准备承受部分的赔偿。 至于这赔偿的金额,便需要看看能不能提前填满傅小官的胃口。 “带上边蓉儿和蓝将军,其余人就在客栈吃饭。” “殿下要去何处?” “既然已经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吃饭紧要,这些日子可没好生吃过一顿,咱们四人去四方楼。” 鄢良择四人离开了客栈,叫了两辆马车,直奔四方楼而去。 与此同时,傅小官和霍淮谨去邀约了宁玉春,才知道秦墨文这家伙今儿回来了。于是三人同行,再次去了秦府,却没有见到秦墨文,这家伙居然跑去了秦秉中的家里。 于是又调转马头直奔秦秉中府上,一阵寒暄之后,傅小官才想起答应秦秉中要给他带回文行舟所著的那本《理学法典》。 “那法典我看过,记在脑子里的,就这几天我会把它给默写出来,到时候给老哥你送来!” 眼见着时候不早,秦秉中倒是没有留下傅小官,于是傅小官一行再次出发,往四方楼而去。 就在马车里,傅小官仔仔细细的看着秦墨文,秦墨文老脸一黑,“怎的?这就不认识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一年未见,你依然这么帅气,可见你在苏城过的日子很是逍遥!” “逍遥个屁!”秦墨文瞪了傅小官一眼,一声叹息:“我特么才刚刚把江北道给弄熟悉,就被陛下一道圣旨给召回来述职。今儿去面圣,陛下倒是爽快,一家伙就要把我打发到关西道……那地方天远地远,今儿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治下的丰州,银州,夏州,可是穷得那叫一个清白!” 秦墨文顿了顿,“本以为你当了那啥商业部的部长会在宫里坐班,我特么屁颠屁颠跑去了你那官署,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你小子究竟在搞啥呢?”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忙啊!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我说你可别抱怨,这分明是陛下欣赏你,据我所知,关西道明年至少有两个县郡会纳入商业振兴试点,你若是去找陛下争取一番,说不定还能多要了几个名额。” 秦墨文眼睛一亮,对于瑶县的商业布局,他可是亲自去看过的。 因为西山产业的带动,也因为陛下对商业税赋的减免细则,而今之瑶县已不单单只有西山的产业了。 临江本是两江交汇的富饶之地,这里商业本就繁荣,商人的胆子相对更大,或者说他们对商机的感觉更加敏锐,就在今年夏,瑶县就新增加了作坊七处。 在秦墨文看来,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深深明白试点县郡能够带来的机会,此刻听傅小官一说,心里便拿定主意,改日上朝,还真得找陛下多要两个名额。 宁玉春很是羡慕,一声叹息:“你倒是远走高飞成了一方大员,我接了这金陵府衙的摊子,成天在鸡毛蒜皮的破事儿里打滚,这特么何时是个头啊!” “你急啥?多在金陵府衙磨炼几年,上,能够和文武百官搞好关系,下,能和庶民百姓打好交道。要说让我来选,我宁可当这金陵府尹也不去做这看起来光鲜的道台,那破事更多,到了,呆会再细聊,你就知道我有多委屈!” 四人下了马车,掌柜的已经迎了出来,一行人正要抬步往楼里去,却见又一辆马车正好停在了他们的旁边。 鄢良择一行也在此刻到了。 他们也下了马车,彼此看了一眼,不认识。傅小官一行自然就往里面走去,而鄢良择却在此刻说了一句:“本宫当年前来金陵,这四方楼就是这模样儿,这可是金陵城有名的百年老店,里面的吃食极为精美,非我夷国可比,今儿带你们来尝尝。” 傅小官的脚已经踏入了楼里,耳朵偏偏听见了这句话,本宫、夷国,这特么难道就是夷国的太子鄢良择?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他干脆转头往回走去。 霍淮谨三人一怔,以为是傅小官认识之人,于是驻足等候,便看见傅小官贼头贼脑的站在了那锦衣少年的面前。 鄢良择一愣,这谁呀?难不成认识本宫? 他身边的蓝将军,一个很是魁梧的汉子,在傅小官靠近的那一刻,不着痕迹的将鄢良择挡在了侧后方。 傅小官仔细的看了看鄢良择,嗯,这厮比鄢晗煜倒是稳重不少。 鄢良择也蹙眉看了看傅小官,这少年倒是俊逸,可自己的印象中未曾见过此人,他意欲如何? 鄢良择正想问问,傅小官却又转身离开。 “莫名其妙!”鄢良择身旁的边蓉儿嘀咕了一句。 这是二人第一次相见,在四方楼前,在这个雪夜里,无声的对视了一眼。 傅小官一行上了三层楼,鄢良择一行去了二层楼。 就在三层楼的雅间里,宁玉春问了一句:“谁啊?” 傅小官扬了扬眉,笑道:“夷国议和使团,太子鄢良择。” 宁玉春一怔,“怎么没有礼部或者鸿胪寺的官员陪同?不是,我听说你是此次谈判的主使,要不要邀请他们上来一起喝一杯?” 这就是上国之人的心态,在宁玉春等人的认知中,这仗反正打赢了,人家举着白旗来议和了,这面子总是得给的。 可傅小官却是非典型虞人,他绝不认可这种观念——既然我都打赢了,接下来就是你看我脸色的时候,我鸟你干啥? 吃饱了撑的? 什么上国颜面,这在傅小官看来,远远没有真金白银割地赔款来得实在。 “你丫钱多?请个屁,倒是你得叫南北两衙的人把这帮人给盯紧一点,若是犯了事,可记住,律法面前,人人平等!”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大动作 十二月初四,天刚蒙蒙亮。 禁卫军营地一支数百人的禁军带着几十辆马车离开了营地,向南山而去。 这是傅小官昨夜对霍淮谨的请求,为此,他特意让虞问筠再次回宫,请了陛下之旨意。 几乎也就在这个时间,金陵贫民区的灯火尽皆亮了起来,屋顶上冒出了袅袅炊烟,将落下的大雪融化。 昨夜吕小东将傅小官的话带到了这里,在短短的一两个时辰之内,这消息传遍了整个贫民区。 人们奔走相告,喜不自禁! 没有人怀疑吕小东的这些话会有假,因为他们虽然未曾见过傅小官,却早已听说过了这一传奇的名字。 尤其是今年从黄河两道而来的难民们,他们更是知道傅大少爷做下的那些慈善事业。 “他是活菩萨,去岁为了三万多的难民,他在西山布下了偌大的产业,而今那些人已经扎根在了西山,他们过得很好很好,这是真的!” “所以……傅少爷为了解决我们的生计问题,又在南山布下了一片产业?” “当然是这样了,傅少爷又不是缺银子的人,他可是陛下的女婿!陛下哪怕吃个饼也得分他半个吧,你们说他有必要弄这事吗?还不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挣点银钱。” “听永宁来的行商说,傅少爷剿灭了宫匪之后,为了解决那里的百姓生存的问题,也在平陵曲邑二县布下了产业,据说招纳了差不多十万人啊!” “这是老天开了眼,派下来了傅少爷,他是来拯救我们的,不然,他为什么连武朝的皇帝都不当呢?” “……” 无论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总之,当傅小官将这一希望洒在了偌大的贫民区之后,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心怀感激的。 这里自然也有好吃懒做之人,也有偷鸡摸狗之辈,但若是有一份正当的营生摆在了面前,他们的内心依然会陷入选择的挣扎。 有的人会去试试靠自己的双手挣得一份钱财,当然也有的人不愿离开这里,想的是就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了此一生。 吕小东一家起了个大早。 吕招娣在灶台前烧火,火光映红了她的那张稚嫩的脸颊,那张脸上带着喜悦,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赵氏将淘好的高粱倒入锅中,想了想,又抓了两把糙米,“招娣,留意点,开了之后将锅盖揭开一些,可别溢了出来。” “嗯。”吕招娣应了一声,心思儿却在想着父亲说今儿傅家大少爷会亲自前来——傅家大少爷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呢? 吕招娣小小的年纪少少的阅历无法在脑子里构想出傅少爷的模样,最后只能以曾经家乡的某个施粥的大财主为参考——大致是穿着光鲜靓丽的厚厚棉袄,戴着一定毛茸茸的皮帽,胖乎乎的脸,还有胖乎乎像水桶一般的身子。 只有吃得好的大户人家才可能长出那般模样,不然村子里的人,为啥都是瘦瘦干干的呢? 赵氏收拾着行囊,很是简单,两个包袱一口箱子便将所有的东西装完,这才发现离开家乡半年,来的时候是这么些东西,离开的时候,还是这么一些东西。 生活就像一个圆。 这一次但愿能够走出这个圆。 …… …… 辰时。 天光并不太明亮。 金陵府衙金千户带着一千惊羽卫提前来到了这片贫民区,他分列好队伍,百人一组,守在了各条街口。 傅大人要来这里,宁大人可是下了死命令——傅大人绝对不能出现半点意外! 现在的傅大人可和去岁的傅大人又不一样了,这一点金千户可明白得紧,若是这里的贫民们真弄伤了傅大人,只怕这里没有人能够活得成! 这些贱民! 若是以往,金千户一定会骑着高头大马在这如蛛网一般的狭窄街道上大吼几声,告诫这些贱民要守规矩,可今儿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因为宁大人说……傅大人不喜欢这样子。 傅大人居然说人人生而平等! 金千户不太明白这句话,但既然宁大人有交代,他自然只能这样去办。 今儿个这贫民区显得有些热闹,但金千户在走过了许多家门之后,发现这种热闹居然充满着祥和,而非以往的那种暴戾,难不成就因为傅大人的这一谋划让这些人转了性子? 金千户不明所以,他威严的巡视着各个街区,而这里的百姓们在见到这些捕快之后,说话的声音又低了两分。 傅小官带着董书兰和燕小楼乘着马车来到了这里。 三人下了马车,苏苏和苏柔都跟在他们的身后,苏柔依然捏着绣花针却没有绣花,而苏苏也背上了那张巨大的琴匣——昨儿大师兄传信,说有两股势力向金陵而来,其一来自武朝,以高显为首,高显实力已达到一流。 其二来自西戎,拜月教三长老童颜出岷山向金陵而来。拜月教三长老精通易容之术,道院不知其真实面目,其实力同样是一流之境,要特别小心! 这家伙,可不是个省心的人啊! 苏苏看着傅小官的背影,却又很是佩服他。 这天下要找出像傅小官这样奇葩的人,恐怕也是没有可能的了。 金千户翻身下马,对傅小官行了一礼,“下官奉宁大人之命,在此戒备,请傅大人小心!” “无妨。” 傅小官随意的摆了摆手,金千户唤来了一百惊羽卫紧紧的将傅小官围在了中央。 不用这么夸张吧! 傅小官这就有点郁闷了,弄得自己像前世的那些明星小鲜肉一样,出门还有专门的人开道的。 但他又一想,身旁还有两位妻子,大师兄的警告可不能小视。 于是他就这样走入了贫民区,见到了吕小东,最后来到了贫民区中央的一处开阔地。 “我就是傅小官。” “奉陛下之命,在南山设立诸多作坊以解决尔等之生活之虑。” “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愿意去南山的,呆会就出发。” “工钱每天日结,壮年者五十文,老幼者三十文。” “你们记住,你们是用你们的双手为自己挣到的银钱,所有你们不要……” 傅小官话音未落,黑压压一群人激动的跪倒在地。 “多谢傅少爷救命之恩!” “多谢陛下浩荡皇恩!” “活菩萨啊,我们世世代代都将为你供上长生牌位!” “……” 这,傅小官提振中气,一声大吼:“出发!” 他转头就走,上京却在这一刻顿时轰动! 第四百六十四章 翁婿之间 御书房。 茶桌上的茶壶冒出了袅袅茶烟,香味儿浓郁悠长。 陛下坐在上首,左首是兵部尚书燕浩初,右首是户部尚书董康平,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傅小官。 傅小官并没有去南山,他的夫人董书兰和燕小楼去了,同行的有苏苏苏柔,因为在傅小官看来,三个夫人的安全显然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虞问筠在傅府,她的身边有剑林的两把剑,而他本人,他有枪! 按照计划,今儿个商业部开门,他这第一任部长自然应该去那官署里坐坐,可现在那官署里只有他的副部长李财。 光杆司令一个。 孤零零恐怕有些可怜。 他被陛下给抓到了御书房,却不知道所为何事。 傅小官面对三个老丈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这是几个意思? 莫不是因为这两天晚上跑出去喝酒被夫人们告了一状? 他搓了搓手,将煮好的茶倒了三杯,分别递了过去,眼睛滴溜溜一转,三个老丈人的面色各异——陛下面容严肃,董康平倒是淡然却无法琢磨,而燕浩初的脸上却带着一股诡异的笑! 你们这是三堂会审的节奏? 还是要比一比养气的功夫? 傅小官无法沉默,于是看向了最大的那个老丈人宣帝陛下,他嘴角儿一翘,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陛下,请喝茶。” 宣帝瞪了傅小官一眼,倒是端起了茶杯,颇为严肃的问道:“朕且问你,夷国的使者昨日傍晚已经来到了上京,你可知道?” 哦,为了这破事,肯定是徐怀树那老家伙今儿在早朝时候参了我一本。 “回陛下,这个事情臣知道,这之前和礼部沟通过,是臣让他们不要去理会那劳什子使者的。” 宣帝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虞乃是礼仪之邦,你却将人家给冷落到住在客栈!若是宣扬出去,别的国家谁还敢与虞朝交好?” “回陛下,臣以为,别的国家愿意与虞朝交好,其原因是以虞朝之强大为基础。陛下您想啊,这就像一个班级的同窗,学子们愿意交好的对象通常而言都是学霸、额,也就是学业最好的同学。” “这一群学生当中,有某个成绩很差却很有钱的学生,他想要用钱去收买别的学生来恭维他,跟着他屁股后面转,以此来满足他的脸面。” “臣斗胆问陛下,您以为是学霸所结交的朋友贴心呢,还是那学渣用钱收买来的朋友贴心?” 两个老丈人顿时一惊,这小子也忒大胆,居然敢反问陛下! 可这这问题……似乎有点意思啊! 答案不言而喻,学霸的朋友是真心实意佩服他的学识而结交,至于学渣的朋友,若是离开了银钱,那就屁都不是。 这例子若是引申到国之外交,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傅小官趁热打铁,又道:“当初东部之战事本就是夷国发起,还一家伙差点把兰陵重镇给打没了。陛下您想想,若是东边没有大皇子殿下守住然后反攻,夷国的大军现在恐怕已经踏入了虞朝腹地。” “对待这等狼子野心之国家,何须与他们谈礼节,谈上国。” “要谈的是钱,是割地赔款!”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很是严肃,他看着宣帝,很认真的说道:“陛下既然将这主使之责交给了我,我自然会让虞朝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夷国当初把我们打的有多狠,我傅小官就要让夷国感受到切肤之痛!” “不瞒陛下,西山之红衣大炮,而今依然在源源不断的送往东部,这是下官所为,就是要让夷国明白,我虞朝,对于此战,依然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至于谈判的结果,臣提前告知陛下一声,夷国需要赔款纹银八千万两,并割让大丘一线,否则,红衣大炮就将部署在大丘城头。” “关于这一点……”他转头看向了兵部尚书燕浩初,“此事,还需要兵部配合,请岳父大人发文给东部边军,随时做好继续战斗的准备!” 这一句话可把燕浩初和董康平吓了一大跳! 还打? 拿什么去打? 董康平假咳了两声,连忙说道:“小官,你怕是不知道而今国库像什么模样。” “不,小婿知道,你们只管放心,夷国,他不敢打!” “这又是为何?”燕浩初问道。 “因为夷国同样面临和我们一样的问题,大丘之战,把夷国打得太痛,在我朝越来越多的红衣大炮面前,他夷国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力量。” “东部战场比拼的是谁比谁更狠,落在这谈判的桌子上,我们得到的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一应回报。” 宣帝捋着短须,心里很是震撼: 八千万两银子,还要割让大丘一线——这小子,可以! 这可是朕继位十年来最大的一笔功劳了! 若是真的成了,虞朝之国界可是生生向东边推进了三百余里,这是何等伟大的成就! 他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假装淡定的对燕浩初说了一句:“此策可行,朕之意也是如此,此事呆会你就去办了。” “臣、遵旨!” 宣帝喝了一杯茶,觉得今儿这茶的味道很美。 他严肃的神色放松了下来,甚至还露出了一抹笑意,“小官啊,这第二件事呢,就是你在南山……那是朕的猎场,虽然太后将南山别院送给了问筠,可朕每年也是会去南山狩猎的,你这一下子弄了几万人去开发南山……” “你倒是解决了这些人的生活问题,可朕以后还如何去狩猎呢?你是不是换个地方?” 傅小官笑了起来,“陛下啊,这天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冷了,臣去贫民区看过,他们过的那日子……着实不成个样子。所以为了陛下之盛世,这狩猎的地方,换一处山头不就得了?” 宣帝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可已经听说了,傅小官可是打着他的名号去解决了那些贫民的问题。 那些贫民会记住他这个皇帝的大恩大德,那自然就没理由再把这些人赶去别的地方。 算了算了,这打猎……暂时不打也罢。 “朕要你西山所铸的那燧发枪,三万把,没钱,二月初得送到东部边军!” 傅小官一怔,还能这么狠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要人 三万把燧发枪,还没有银子! 这就不讲道理了! 傅小官满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宣帝,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宣帝也盯着傅小官,满脸得色,分明就是在说你小子能奈我何! 傅小官斟酌数息,这才悠悠回道:“既然是陛下要,小婿自然得双手奉上。不过小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在这里用的小婿自称,那就是说这是翁婿之间的事,而不是君臣之间的事。 君臣之间得明算账,但翁婿之间,这就是家事了。 宣帝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可不是个吃亏的主,东部边军通过他傅家调运了许多粮食,转手他就把施阀的所有产业给要了过去,这账很是糊涂,若是细细去算,似乎朕弄亏了。 此刻朕就是要白拿他三万把枪,难不成他又能从别的地儿找回这损失? 和这小子打交道,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你说。” “我那商业部算是正式开门营业了,可我没人啊,现在手下就一个李财,还是从董岳父手里抢来的!” 董康平不听还好,一听便吹胡子瞪眼的给了傅小官一记凛冽的眼神。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要说这李财,在我那商业部,可还真比在户部用处更大。” “别给老子提这破事!” “额。好吧……”傅小官看向了宣帝,“臣要几个人,请陛下恩准。” 要人啊,只要不是要钱,都好说。 宣帝放下心来,“说来听听。” “今科进士三甲,状元公孙策,榜眼商梁,探花司马南,另外……” 宣帝一听,顿时傻了眼,“等等等等,今科前三甲朕已有安排,别的人可以,随便你提。” “不,臣就是要这三人!” “不行!这三人将在翻了年外放三个县郡,就是要进行试点的县郡,他们懂得经济之道,有他们来治理这三个县郡方能显现新政之利。” “陛下,你之安排,他们治理的不过区区一县之地,可若是给了臣,他们治理的可是整个天下!其中利弊请陛下衡量,臣以为他们现在更应该跟在臣的身边,学更多的关于新政的知识。” 傅小官和宣帝针锋相对互不退让,但这句话一说,宣帝就哑了火,倒不是衡量其中利弊,而是跟着傅小官学更多的知识。 虽然谁都不愿提起,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可是武朝的皇子。 难说哪一天奚太后或者女皇就一纸圣旨将他给要回去,他若走了,虞朝便缺了最关键的高屋建瓴之人,这对于虞朝而言无疑是最致命的问题。 所有宣帝不甘心的妥协了。 “好吧,这三人给你,你那另外还有什么说法?” “另外就是臣需要在稷下学宫挑选有志于商业之才,这些人不会去参加科考,到时候免不得求陛下赐个进士出身。” “滚滚滚!” 宣帝大手一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傅小官偷偷一笑,起身躬身告辞,离开了御书房,去了他的商业部官署。 翻修之后的宣明殿颇为气派,殿外的杂草瓦砾都清理得一干二净,倒是有了一副崭新的模样儿。 殿门上面原本的那张匾额已经取下,换成了商业部三个鲜红大字。 门口的两根门柱倒是刷上了光亮的清漆,可似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傅小官站在这外面淋着雪左看右看,哦,少了一副对联! “李财、李财!” 正孤零零坐在官署里起草《商业行为准则法》的李财一听,一骨碌就跑了出来,起草这法太难了! 哪怕傅小官已经给他搭建了一个框架,可这东西没有任何参考啊,换句话说,全靠脑补,这才一上午,可把李财给补懵圈了。 幸亏傅大人回来了! 他刚跑到门口,却又听傅小官说道:“取两幅红纸,笔墨侍候,本官要亲自为这商业部题写一副对联。” 李财一怔,大人这是闹哪样? 正事不干题对联?好吧,你官大。 傅小官抬脚走入了商业部大门,这是大堂,摆着数十余张桌椅,里面还有几处房间,自然是给他留着的办公室了。 李财取来笔墨纸砚,傅小官在暖炉上烤了烤手,说道:“刚才去找陛下要了三个人,你记一下,下午去把这三个人给找来,这样你也算是有兵可用了。” 李财一喜,“谢大人,是哪三个?” “公孙策、商梁、司马南……今科前三甲,人才啊……小李子,你咋是这副表情呢?” 李财还以为傅小官会要来成熟的官员,没有料到居然是三个刚刚离开学宫的愣头青! 三甲又怎样? 这只能说明他们读书厉害! 这商业部新建,破事儿繁多,哪里还有时间去培养新人的? “小李子,我大致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来,坐下,我和你说道说道。” 我特么都快不惑了,你叫我小李子,好吧,你官大! 李财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傅小官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李财知道这是他真的要说重要的事情了。 “商业部是个全新的部门,新政,是个全新的政策。我们要做的事,是这个世界没有人去做过,或者说没有人系统的去做过的伟大事业!”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经济对一个国家之繁荣昌盛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我为什么没有用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老人?因为他们的世界观已经定型,他们对商业的认知停留在曾经抱陈守旧之境地,他们无法开拓创新,而我们这商业部,却是要破除那些旧思想,旧观念,要竖立起一个全新的商业理念。” “他们虽然才从学宫出来,可他们有锐意进取之精神,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闯劲,这才是商业部最需要的。” “至于经验这个东西,需要至少一代人去探索,去寻觅,去建立!” “我所要的,是具有这样一种精神的人,只有当商业部拥有了一大群勇于探索的人,未来的虞朝,才可能屹立于世界之巅!” “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李财顿时垂下了头,微微颔首:“下官知错。” “行了,本官这就为商业部写一副对联。” 他站了起来,提笔挥毫: 两千年金陵第一部,水陆两旺,驰誉五、湖四海 四季里贸易系八方,内外三通,富民千秋万代! “这,就是商业部所要干的事情!” 这对联极好,只是这字……若是贴在外面的门柱上,似乎有碍观瞻! 李财如是想,好吧,你官大! 第四百六十六章 周同同 接下来数日,傅小官正儿八经的上了班。 这处原本处于荒废状态的大殿,而今终于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这里来了许多的年轻人,他们中有今科前三甲,也有傅小官从学宫弄来的三十二人。 这三十二人中有三十人曾经随着他出使过武朝,对于商业的认知有其独到之处。 而另外的两个,其一名叫王孙无忌,来自汴河王孙世家,另一个名叫种方圆,来自临梓种家。 他们本应该在明年参加秋闱,按照他们的学识,考个进士基本没有问题。他们原本的命运轨迹是外放为一方父母官,在基层打拼个十年八年,渐渐向上京权利中枢靠拢。 可因为傅小官的出现,他们的命运轨迹就这样被改变。 他们连科考都未曾参加,直接就进了这栋新楼,成了商业部的一员,并开始接触颠覆了他们所有认知的新的知识。 “现在我告诉你们什么叫商业垄断,以及为什么需要反垄断……” 大殿的一面墙壁前竖着一张极大的白板,傅小官手握炭笔,在白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市场经济!” 他转身看向了整整齐齐坐在下面的一群官员,仿佛回到了课堂上。 “在讲垄断这个东西之前,我先要向大家讲一讲什么叫市场经济。” “所谓的市场经济,指的是一种经济体系,由市场来配置社会资源的经济形势,在这种体系之下,商品以及服务的生产和销售完全由自由市场的自由价格机制所引导……” “……” “这种原本应该由市场定价的商品,却可以被某个大家族,大财阀以恶性竞争的方式将别的商人驱逐出场。” “当他们彻底的掌握了市场之后,这种商品变成了他们所独有,于是价格将由他们左右,这就形成了垄断。”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西山产业的酒,就垄断了高端白酒的市场。” 下面的人群顿时笑了起来,这反垄断法岂不是反到了傅大人的头上? 他这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我这不是通过恶性竞争的方法取得的垄断啊,这就是技术上的垄断,对于这样的垄断行为,自然不在反垄断法之内。” “所以诸位,格物这个东西,是个好东西,作为商业部的一员,我们应该大力向商人们灌输这样一个理念:投入工具器械的研发资金,以创新来带动商品的发展进步,也唯有创新,他们所生产出来的商品,才能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否则,终将被淘汰出局。” 洋洋洒洒又是一个下午过去。 这些官员们听得如痴如醉,才知道商业这个东西,并不是以往所认为的就是买和卖那么简单。 傅小官丢下手里的炭笔,拍了拍手,“今儿就讲到这里,接下来,反垄断法就需要诸位合力完成。” “这商业部没有上班点卯下班听更的规矩,我只看结果,现在距离沐休还剩下二十来天,我就一个要求,在沐休之前,要看到反垄断法的初稿,诸位,本官先走一步,再见!” 他丢下这一群人就走了,可李财却不敢走啊,作为商业部的副部长,他也没有办法要求这些新官们加班啊,因为傅大人已经在这立下了规矩:不准搞一言堂! 所以李财只能说道:“傅大人这任务很紧,愿意留下来加班的自愿留下,留下来的人各自起草这律法,最后再一并归总。” 他以为很多人会走,却没有料到仅仅走了一人——他不是商业部的官员,他是尚皇后身边的太监年公公。 “李大人,我等可是傅大人的学生,哪里有离开的道理,这就开始干!” “我出去一趟,叫下人去四方楼叫三桌酒席来,咱们干到午时吃个宵夜再回去!”这话是王孙无忌说的,他虽然未曾与傅小官去武朝,但他在这些日子听过了傅小官的讲课之后,心里是无比的佩服—— 难怪爷爷对傅小官推崇备至,傅大人果真有不世之材啊!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偌大的皇宫,独有这商业部的灯熄得最晚,商业部,在这皇宫大大小小数十处官署中,一举成名。 “这就是虞朝少年!” “朕心甚慰,盛世可期!” …… …… 傅小官坐在离尘轩里烤着火。 加班? 加班是不可能的! 这一辈子也不会去加班! 虞问筠坐在他的左侧,手里在缝制着一件婴儿的衣服,动作很是生疏,看起来笨笨的样子,可她似乎很是欢喜。 燕小楼坐在他的对面,煮着一壶茶说道:“四通钱庄向南山产业划拨了十万两银子,单独放在了南山产业的账上。书兰姐去了书信给春秀,西山产业而今的所有营收入四通钱庄,今儿个运来了第一批银子共计一百二十万两整。 李大掌柜的意思是现在咱们钱庄有了近千万两银子的底银,是不是可以开始你所说的放贷的业务了?” 傅小官想了想,“辛苦你了,放贷这个东西你得告诉李金斗,必须评估借贷人的资质,必须有抵押物,而且目前的贷款周期不能超过半年,因为明年我们自己的产业需要用到大量的银子。” “嗯……”燕小楼松了一口气,她这可是真正的赶鸭子上架,以前哪里接触过这种事情。 可她却丝毫没有觉得累,心里反而极为充实,再能够得到夫君的赞赏,简直让她的心里美滋滋。 她为傅小官斟上了茶,门房李正一溜小跑的来到了离宸轩的门口,躬身说道:“少爷,门外有个自称周同同的人来访。” 傅小官一怔,皱起了眉头。 武朝天机阁的周同同……他跑这里来干什么? “请他进来。” 虞问筠和燕小楼看了看傅小官,起身离开了离宸轩。 周同同在李正的引领下走入了离宸轩,他躬身一礼,“臣,周同同,参见殿下。” 又来……“你老人家这天寒地冻的跑这么远,快快进来坐坐。” 周同同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高显,已经潜入金陵城!” 第四百六十七章 蚁群 前些日子大师兄曾经来过一封书信,信上说有两股势力正往金陵城而来,这高显,就是其中之一。 今年四月,就在武朝观云城,傅小官是亲眼看见高富率在牢狱中捅死高显的,所以在看到大师兄的信件之后,他本还怀疑大师兄是不是搞错了人。 可此刻却听周同同如此认真的说起,那便证明高显那老太监还真没有死。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傅小官蹙眉问道。 “龟息之术,在那匕首刺入他的心脏之前,他用内力迫使心脏移动了两寸位置,这一匕首刺进去,并没有真正的刺穿他的心脏,他以龟息之术而逃生。” 傅小官眉头皱得更紧,“拜月教余孽?” 这个玩意儿他曾经在费安的口中听说过,说的是水月庵的不念师太陈曦云。 周同同点了点头,傅小官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 “这么说,萧皇后也是拜月教的人?” “这个还未曾落实。” “萧皇后死了没有?” “回殿下,她……毕竟是女皇陛下的母亲,现在羁押在天牢之中,待女皇陛下发落。” 对此傅小官倒没有说什么,而是问道:“你是怎么发现高显的身份的?” “……老臣失职,高显之身份不是老臣察觉,而是……” 周同同顿了顿,他差点说出傅大官之真实身份。 他已知道傅小官成亲这事,也知道傅大官在傅小官成亲之时来过这里,可他不知道傅大官有没有对傅小官袒露身份。 傅小官在此刻追问了一句:“是谁?” “是殿下的养父傅大官。” 傅小官愕然一怔,瞪大了眼睛,“是他?那个胖子?” 额,好吧,那个胖子,那确实是一个胖子,只不过是个圣阶的胖子! “正是。” 傅小官盯着周同同,过了片刻,严肃的说道:“你这老头不老实,现在我命令你把整个经过讲给我听!这很重要,关系到胖子的生命,也关系到武灵儿的性命!” 傅大官跑去了樊国,他本应该在樊国事了之后回临江,因为他的五个老婆就要生了。 以傅小官对傅大官的了解,他没可能再次无缘无故的跑去武朝,除非是武朝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且还是涉及到他傅小官的大事。 这个爹虽然不是亲爹,可他对自己的关爱,却比亲爹还要浓郁,那么武朝发生了那场大雪崩,傅大官跑回武朝,这是傅小官认为合理之处。 但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胖子虽然是文帝的哥哥,可他浑身上下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习武之人,那么他就没可能发现高显是拜月教余孽这件事。而且自己消失了这么几个月,他更应该早早回到临江,可他却出现在金陵,来到金陵傅府。 那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急匆匆赶来,可胖子却闭口不提他从何而来。 胖子在金陵小住的这几日里,父子俩有数次沟通,然而傅小官却没有从这胖子的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 之后他又走了,说是处理些许小事,可傅小官却总觉得不是什么小事,但究竟是什么事,胖子终究未提,他也始终不知。 周同同老脸一笑,“这倒是没有什么复杂的经过,傅大官听说了大雪山之变,所以来到了武朝。知道了殿下你当时不幸遇难的消息,他很是悲痛。于是就去了寒灵寺,想要为殿下上一柱香。” “高显当初死后,太后命人将之尸首弃之荒野,正好也就丢在了寒山之下。” “傅大官去上香,上山之前他有在山脚下看见那尸首,可他下山之后那尸首却不见了,于是他报了官,于是老臣就去看了看。” “经过就是这样。” 傅小官仔细的听着,没有破绽,也合情合理,这么说胖子是无意之中发现的这个秘密。 好吧,憨厚的胖子也理应如此。 傅小官觉得这很符合胖子的人设,于是没有再追问胖子的事情,周同同的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高显是要来找我报仇了?” “根据天机阁的情报,正是如此。” “可我也没弄死他的儿子呀,不就是提前抄了他的家嘛,他犯得着跑这么远来杀我?” “……这,也或许是因为殿下身份的问题,他将仇恨归结到皇室血脉之上。”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傅小官此刻寻不到别的理由,于是问道:“那老太监当真是一流高手?” “当真!”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请殿下回国,只有在观云城,殿下才真正安全。” “灵儿究竟生了什么病?”傅小官岔开了这个话题。 “老臣不知,只是女皇陛下数月未曾登朝,朝中大臣已有了不安之势。” “奚太后也不知道?” “太后娘娘倒是经常临朝,说女皇陛下染了天花,此疾甚狂,传染性极强,故女皇陛下自禁于镜湖山庄,待得此疾完全好了之后自会临朝。” 天花……傅小官心里咯噔一下,这年头可没有治疗这玩意的药物,全靠自身的免疫能力,至死性极高,但愿武灵儿能够抗得过来。 “我也不瞒你,高显来金陵的消息我早已知道,并且现在这金陵城里,也差不多算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高显若是真敢现身来杀我,我保证他这一次会死得不能再死。你且回去,武朝还有那么多事呢,莫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周同同沉默了许久,“殿下真不打算现在回去?” “嗯,我在虞朝还有很多事要做。” “武朝也需要殿下推行这新政之策。” “等灵儿无恙,我自然会告诉她如何去做。” “……”周同同没有再劝导,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漆黑的牌子递给了傅小官,“这是天机阁最高令牌,持有此令牌,天机阁所有谍子皆会听殿下号令。”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沉甸甸的一块血玉,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蚂蚁——“这……?” “天机阁谍报系统,蚁群,这是一只蚁后。” “那么这金陵城的负责人是谁?” “工蚁——贾南星!” 卧槽! 傅小官吓了一跳! 贾公公……陛下身边的那圣阶高手? 第四百六十八章 贾南星 “是不是很惊讶?”周同同对傅小官这表情很满意。 这说明了天机阁之强大,无论是谁,都不会料到宣帝身边的宣旨太监居然是武朝天机阁的谍子。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贾公公和游北斗在沧海落梅山一战,是假的?” 周同同摇了摇头,“是真的!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武道天才,从小打到大,谁也不服谁。所以二人立下了赌约,谁后入圣就挥刀自宫,自然是游北斗赢了,他比贾南星提前三年入圣,所以……贾南星就真的挥刀自宫了。” 这特么的,自己是小瞧了贾公公啊,这家伙对自己都这么狠的? “贾南星在自宫之后武学却突飞猛进,在三年后也踏入了圣阶,于是前往落梅山找游北斗打了一架。” “谁打赢了?” “贾南星赢了半拳。” 游北斗居然没打过他! “游北斗输了半拳,所以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离开武朝,这是二人此战的又一个赌局。游北斗留在了落梅山照料那些梅花,贾南星入了天机阁,来到了虞朝进了这皇宫,当了一名小太监。直到宣帝登基,见他老成持重,所以他现在成了宣帝的近身大太监。” 周同同顿了顿,让傅小官消化了这些信息,又笑道:“不然你在虞朝金殿所作之以何为战之策论,以及《国富论》一书,怎可能在第一时间送到了先帝手里。” “臣与先帝有知遇之恩,先帝有暇时,常与臣在观云台下棋。事实上,若不是因为你的这一文一武两篇文章,先帝恐怕不会招你来观云城。” “在这之前,先帝所想,是希望殿下能够在临江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当个小地主也好,当个小纨绔也罢,反正临江傅府有足够多的银子任殿下挥霍逍遥。” “先帝曾说这皇位人人喜欢,殊不知这位置太高,而高处不胜寒。称孤道寡,却没有人间之乐趣。” “先帝未曾料到殿下曾经藏拙隐瞒了天机阁的谍子,殿下居然诗书满腹,这其实也没什么,可当殿下来到了金陵,在这虞朝当了个从五品的闲散文官之后,先帝的心,似乎就无以前那般淡定。” “殿下是先帝的儿子,却在虞朝为官,先帝觉得这颇为不妥。所以有了那一场文会的安排,再加上殿下之文韬武略,先帝在殿下的身上看见了其余两个皇子所不具备的才华。” “就在你抵达观云城的前一个夜里,先帝还与臣在观云台谈过一次话。” “先帝说,他是希望你快乐,像自由的鸟。可他又希望武朝之未来能够更加灿烂辉煌——臣犹记得先帝说起,若是将武朝江山交给你,你定能开创出一番太平盛世。” “所以当时先帝依然矛盾,最后大局站了上风,先帝决定为你入主东宫扫清道路,这便有了你来观云城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问了一句:“奚太后究竟是什么人?” 周同同也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她……恐怕是一个不太、安稳的人!” 傅小官眉间一蹙,“我已经知道了傅大官的身份,他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想问你,如果奚太后的身份坐实,如果她真不安稳,你可有应对之策?” 周同同点了点头,“殿下以后就知道天机阁不是表面那般简单。” 傅小官这才放下心来,说道: “你回去之后,灵儿若是上朝,你告诉她,文行舟文大家所著之《理学法典》,可推行天下。” 周同同再次沉默,倒不是因为这理学法典,而是傅小官这句话的意思,表明他依然不会回武朝。 既然傅大官已经怀疑上了奚太后,那就必须抓获高显,逼迫奚太后走到前台。 而傅大官未曾要求殿下回归,想来其中之深意就是不想让殿下在此刻涉险——万一奚太后狗急跳墙,虽然天机阁有应对之策,却难免有疏漏之处。 殿下绝对不能再死一次,那么他现在留在金陵,才是上策。 “臣此次前来,为的是将蚁群、交给殿下,现在臣已完成此任务,接下来臣将去追查高显之下落。而殿下之安全,将由工蚁全权负责。” 周同同站了起来,抱拳躬身一礼,离开了傅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当傅小官再次蹙眉坐下来的时候,却吓了一大跳! 一个影子从离宸轩的角落里飘了出来。 傅小官的手迅速的伸入了衣袖中,然后放下,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贾公公! “你一直都在?” “老奴贾南星拜见殿下,臣刚到片刻。” “别搞什么臣不臣的,来来来,坐下喝茶。” 贾公公一张老脸笑得很是灿烂,他在傅小官的对面坐下,傅小官为他倒了一杯茶。 “你是真厉害!” “不,老奴以为还是殿下厉害。” “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在知道你这身份之后,我倒是有个疑问,帝陵之变,你若不出手,宣帝基本上就没啥活下来的可能,宣帝一死,虞朝必乱,这岂不是更符合武朝利益,你为何要出手相救呢?” “回殿下,其中缘由有二。其一是老奴跟随宣帝十年,宣帝这个人其实很不错的,就是能力上面差了一点,但现在却表现出了足够的魄力。臣=老奴虽然是个宦官,但宣帝对老奴有知遇之恩,老奴当时没有考虑,就顺手救下了。” “其二呢?” “其二……老奴也担心殿下别被大皇子一家伙给撸了。” “所以从始至终,你都知道我的身世?” “回殿下,当殿下离开临江往金陵而来的时候,老奴才得到天机阁的消息,也才知道殿下之身份。” “那我去岁被劫持差点被弄死,你为何不来救我?” “……”贾公公脸都绿了,无辜的说道:“那时的殿下不显山不露水,老奴哪里知道右相卓一行会把手伸到这里来对殿下不利。” 傅小官大笑,“和你开个玩笑,不过现在既然周同同说要你来保护我,陛下身边没人怎么办?” “苏珏就在来的路上,大致两日后抵达金陵,有他在殿下身边,除非有圣阶强者对殿下动手,否则殿下之安全定然无恙。” 第四百六十九章 今日之事多烦忧 知道苏珏就要到来,傅小官很高兴,这说明苏珏的伤势已经痊愈,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那张端正的脸上留下疤痕。 贾南星一直看着傅小官,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当然,在身份上他是殿下。 这家伙实在太厉害,而今之虞朝若是按照他的策略走下去,不出两年,定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若是这虞朝越来越强大,武朝怎么办? 对于这一担心,贾南星并没有多想,也没有去劝导傅小官归国。 他相信傅小官迟早会回到武朝,因为他的身上毕竟流淌着先帝血脉。 二人细致的聊了关于蚁群在上京城的部署,傅小官才知道天机阁的谍报系统比之细雨楼强大数倍。 “臣倒是以为殿下会对西戎上心,所以臣带来了蚁群在西戎的组织名册,请殿下有暇再看看。另外就是有一份来自西戎的情报,臣以为殿下也有兴趣知道。” 贾南星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还有一封信,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收起了这小册子,展开了这封信,皱起了眉头: “确认南霸天真名陈左君,为拜月教之当代圣女。” “确认虞朝四皇子与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取得了联系,薛定山所部,于十一月十五夜,离开了一支千人小队前往西戎府,目的未知,待查。” “岷山北麓云峰之下,发现拜月教巢穴,戒备深严,道院四弟子意图突破,未果,与拜月教教众一战,杀拜月教一百零二教众,高圆圆苏冰冰重伤,苏洋洋与苏点点背负二人突围,返回了道院。” “现怀疑两件事,请金陵同僚细查。其一: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于泰和五十一年春,与金陵乌衣巷林经略一门之惨案有关。林经略为天机阁之工蚁,天机阁一直在查此事,若坐实,当刺杀薛定山为我同僚报仇。” “其二,密切注意虞朝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我等截获从金陵传往西戎府之情报,此人极大可能被虞问书收买。” 傅小官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递给了贾南星,“我怎么觉得这蚁群很是关心虞朝之安危?” “回殿下,因为先帝曾经说过,一个稳定的虞朝,对我武朝更有价值。当然,另外还有一层原因,拜月教虽然是虞朝之前朝余孽,可拜月教的触角伸得太长,高显居然也是拜月教的人,这显然对我武朝不利。” “林经略是什么人?” “曾经官居虞朝大理寺少卿,在泰和五十一年春的一个晚上,林府失火,府上一百三十六口人无一生还。当然,这是表象,因为林经略武道修为已至一流,事实是他被人所杀之后再放的火……” 贾公公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消息,说林府活下了一个人,是林经略之女,那时年仅五岁。” “这消息可靠?” “据金陵府衙文件所书,当时仅仅找到了一百三十五具尸体,想来极有可能。” 如此算来,这女孩儿而今也该十五岁了,不过这事儿和傅小官没啥关系,他并没有再问,而是问到了薛定山,“薛定山是什么境界?” 贾公公沉吟片刻,“臣未曾见过薛定山,既然在十年前他能够杀死林经略,想来而今只怕已入了圣阶。” 傅小官一惊,这圣阶怎么越来越多了? 霍淮谨说西部边军之战斗力恐怕超过了许多人的想象,这家伙隐藏得这么深?若是他真与四皇子坑壑一气,可不太好搞啊。 似乎看出了傅小官的担忧,贾公公笑道:“陛下是知道薛定山的武功的。” “陛下可有防范?” “薛定山之妻,是席阀家主席致之女席寻梅之妹席花。” 这么说,席家是陛下信赖之门阀了。 只是这一个女子,能够看住一名圣阶? 傅小官表示很是怀疑。 “所以陛下还有另外一个防范之举,殿下那燧发枪,可还得真需要快一点送到东部边军的手里。” 傅小官眉头一蹙,陛下知道薛定山和西部边军的厉害,所以要用燧发枪去装备东部边军,让东部边军去对付薛定山的西部边军? 这老丈人倒是挺狡猾的,想来是担心宫里有薛定山的眼线。 “想不想回武朝了?” 傅小官很是突然的问了这么一句,贾公公一怔,楞了片刻,低声说道:“观云城太高,老奴不喜欢云锁京城。老奴已经习惯了这金陵的气候,另外……老奴也习惯了在宣帝的身边,殿下尽可放心。” “那就好,你可得记住,宣帝,是我的岳父!” “老奴时刻谨记。” “夜已深,你且回去吧。” “高显一日未除,殿下便需非常小心。” …… …… 这个夜里傅小官见了两个人,知道了很多事情,也让他想了很多事情。 武朝的谍报网络很强大。 拜月教的触须伸得比他所料还要长。 拜月教的势力很强大,还下了决心要他的命! 四皇子是打定了主意要造反! 燧发枪得快些送到东部边军,而神剑特种部队,得尽快的成长起来。 所以这小地主而今当得可不逍遥。 这是令傅小官很烦恼的事情,要想逍遥自在,那就必须除去拜月教,灭了四皇子,平定西戎……如此,恐怕才能得以解脱。 与傅小官一样,夷国太子鄢良择今夜也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四皇子的三舅,门下给事中薛开琏,而另一个却是拜月教三长老童颜。 薛开琏仅仅和鄢良择说了一句话,若是想要得到兰陵重镇,夷国就必须在明年春,再次兵发洗马原。 而拜月教的三长老童颜却是来给鄢良择解决眼前的这个大、麻烦——傅小官! “我杀傅小官,事成之后,夷国需要付出纹银三千万两!” 鄢良择看着面前这张脸看了很久,她居然是红袖招的柳烟儿! 这些日子鄢良择连傅小官的面都未曾见到,他去过了红袖招,也见过了柳烟儿,只是他不明白这个红袖招的歌姬有什么本事杀得了傅小官。 “他会来红袖招的,四皇子只需要准备好银票就好。” 她是童颜,而今,她变成了柳烟儿,无人看出任何破绽。 第四百七十章 淹死了一个人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金陵城的节日气氛也越来越浓。 南山的建设而今已经展开,足足四万多人热火朝天的将南山别院外的环境彻底改变了模样。 董书兰拖着疲惫的身子披着一身风雪返回了傅府,脸上却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喜悦—— 这处地方建成之后,便可以解决西山产业的商品在金陵的供给问题。 西山所产之商品,就可以就地供应临江以及附近的州府县郡。 待得明年曲邑平陵二地的作坊也能产出了,而夫君将在明年大张旗鼓的扩张。 累是累了点,可这却是傅府的家业啊! 这份家业自然是越大越好,那样傅府的门楣才会越来越高。 问筠有孕在身操持着家里,小楼得守着四通钱庄,顺带照顾着南山建设,夫君忙着商业部的事情,也忙着新政的推行,这傅府别的营生可就只有她来主持了。 “书兰,可苦了你了!”虞问筠亲自为董书兰熬了一盅参汤,她摸了摸肚子,又道:“夫君说要将李金斗的另外三个儿子也弄到傅府来,那三人都是大掌柜,经验丰富,等他们来了之后你可才能轻松一些。” 董书兰浅浅一笑,“无妨……问筠啊,我可给你说句心里话儿,其实我挺喜欢像现在这样子的。我本来就喜欢经商,只是受于世人的眼光,以前心里还有些许在意,但现在我反而不在意了,觉得这样很好,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有意义。” 虞问筠瞪了董书兰一眼,撇了撇嘴儿,“你是自幼就喜欢银子!……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这女人家嫁了人,怎么说也得尽量少抛头露面。” “你可打住,自己以前还野得跟男孩儿一样。”董书兰乜了虞问筠一眼,端起参汤喝了一口,赞道:“不过你现在炖的这汤,倒是越来越有尚皇后的味儿了。” “嘻嘻!”虞问筠一喜,“可难得你一句夸耀,嗳,我给你说,这眼见着到了年边,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去采买一些年货了?要说……咱们这是第一年嫁入傅府,这大过年的,相公应该带着礼物去看看他的那些丈母娘呀。” 董书兰咕噜咕噜喝完了汤,摸出手绢来擦了擦嘴,说道:“成亲时候夷国武朝和樊国送来了一些稀罕玩意儿,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过年时候拿去送了。倒是咱们得去买一些料子玉器啥的,得给临江傅府送一些过去,毕竟咱们还没回过临江,那里可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就你心思儿细致,咱们走?” “走!” 两个女人带着一群家丁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傅府,走向了满天飞雪的繁华街道。 傅小官此刻正从商业部溜了出来,他去了四通钱庄,在里面的一间账房里见到了李金斗。 “少爷。” “来,坐。” 李金斗看着傅小官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他当了几十年钱庄大掌柜,来到这四通钱庄才十余天。 可这十余天里他所接触到的东西,却颠覆了他对钱庄的认知—— 抛开那天下绝无仅有的股票不提,这四通钱庄而今的业务已不仅仅是存钱,还开始了贷款的发放以及资产信用评估体系的建立。 老板娘燕小楼说,今年暂且就这样,到了明年,少爷将会把股票这个概念在上京试点推行。到时候上京的商人们就可以提供自己的商业作坊资质通过四通钱庄的评审之后,在四通钱庄上市融资,以及试点股票交易。 这玩意儿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作为一名老掌柜,他清楚的知道这融资的威力,在明白了这东西之后,他的心里却有些隐隐不安—— 天下没有只赚钱的生意,若是别家来四通钱庄上市,亏了钱,没有盈利来分红,或者那股票跌的一塌糊涂,这会不会给四通钱庄的声誉带来影响? 他很想问问,但傅小官此刻却开口说话了: “李老,今儿特意来找你,是有一件事得请你帮个忙。” “少爷请讲!” “我那西山产业的摊子而今已铺开了,这银子也到位了,明年摊子会一下子铺得很大,但现在我遇见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这管理西山产业的人才……我缺啊!” 李金斗一怔,你可是商业部的部长,把你商业部里的人弄几个去打理不就行了? 可他不敢这么说啊,他揣度着傅小官这话的意思,他专门跑来找我说这个事情,难不成是打的我那三个儿子的主意? 可我已经叫四子李贯辞去了秦家回春堂的职务,正筹划着开年去河南府巩县投资一处药材基地…… “嘶!”李金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要不这个计划就算了,让老四去帮傅少爷打理西山产业? 西山产业的体量之大,就目前而言,在整个虞朝也能排进前十,按照傅少爷之规划,未来超过虞朝五大商业世家是极有可能的,那么这份前程可就比自己去投资那药材灿烂得多了。 “若是少爷不嫌弃,老夫就让李贯来帮您。” 傅小官咧嘴一笑,“一个李贯还不够,不瞒您说,你那长子李家,还有三子李万,本少爷可也都看上了。” 李金斗一怔,“这……” “家财万贯啊,李老,我就佩服你生了四个好儿子,取了四个好名字。我喜欢家财万贯齐活了,这样才是一个好兆头嘛。”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又道:“李老,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请你们一起吃吃饭,探讨一下西山产业未来的宏图大业,来年,您老的这三个儿子,可就将在本少爷的麾下绽放出万丈光芒!” 他转身就走,李金斗伸出了一只手,“嗳、嗳……” 就这么定了? 老夫可没答应呢! 可现在李金斗能怎么办呢? 他可拧不过傅小官啊! 这一家子就全卖给傅小官了? 好像是这个样子的,一家人团团圆圆全成了傅府的人,老子向谁喊冤去? 傅小官开心的坐上马车回家了,刚刚到了家门口,忽然听见外面有许多人的大喊声,他也走了过去,这里是玄武湖旁,才知道有人落水了。 天可怜见的,这冷的天,谁特么敢下去救人啊,那人现在连泡都没冒一个,想来是死了。 过两日这玄武湖冰冻,可就彻底喂鱼了。 傅小官没有将这意外之事放在心上,他回到了府上,来到陶然亭,便看见大师兄苏珏正端正的坐在这里。 第四百七十一章 墨斗 一顶高冠,一身麻衣,一把木剑,一张黑匣子。 傅小官满面春风的走了过去,坐在了苏珏的面前。 然后他微微一怔,视线在苏珏的脸上多停留了五息。 “是不是很丑?” 苏珏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这道疤痕从左额贯穿了整张脸一直到他的右脸颊。 “是有点丑,不过这样看起来就更有男人味儿了。” “……我还是喜欢帅气一些。” “大师兄,你反正帅不过我,不如另辟蹊径算了。” 苏珏笑了起来,小师弟还是那个小师弟,脸皮依然那么厚,难怪师傅会喜欢他。 “八师弟苏墨托我带句话给你。” “啥话?” “苏墨说,他训练的一千五百道院神剑特种兵,需要战马和燧发枪,他说这得你帮他搞定。” 傅小官咧嘴一笑,点头应下。 苏墨这家伙是在四月左右离开的边城回道院的,如此算来他所训练的这一支更特别的军队已经有七八个月了。 对这一支队伍傅小官很是期待,因为这是一支全部由武林高手组成的军队,再加上苏墨所熟知的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配备上燧发枪之后,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震撼呢? 比之武朝血衣卫,傅小官对苏墨的这支军队期望值更高。 “大师兄,我这还未曾去过道院,也没有见过观主,他还认我这徒弟不?” “认啊,正要给你说这个事情,师傅正式向天下绿林下发了道院文书,收你为关门弟子,任命你为道院之道种,代道院行走天下。” 苏墨一怔,“啥意思?” “道种,就是道院的种子,和佛宗的佛子一个意思。道院已经三百年没有任命道种了,因为师傅说历代的祖师爷都很懒,所以而今道观凋敝,教义不出青云山——青云山就是道观所在之群山。” “不是,等等……”傅小官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意思是我成了这道教的种子就需要去传教?” 苏珏端正的一笑,“小师弟果真是聪慧过人,师傅说道教之昌盛,必将落在小师弟的肩上。设立道观,弘扬教义,这就是道种之责。” 苏珏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鸡蛋大小,似玉非玉似金非金的玄色玩意儿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当初你还在观云城,师傅就派人给你送来了一件神器,后来因为你在大雪山下出了那事故,这神器又被带会了观里。这次大师兄我出来,师傅说让我亲手交给你。” 傅小官拿过这玩意儿一看,很是沉重,入手冰冷,就是个小小的墨斗——你给我说这玩意儿是神器?道观这分明是忽悠人嘛! “小师弟,你可别小看这东西。此物之斗身以沉水木打造,而墨线以天蚕丝鞣制而成。线长十丈,刀剑难断,水火不毁。它……可是道种之信物!” 苏珏举起双手正了正冠帽,很是严肃的又说道:“师傅说,圆出于规,方成于矩。上同,下齐,弹一线厘定规矩,量三尺可正天下!” “小师弟啊,这可是道观之宝,这也是师傅对你的殷切期望!” 傅小官楞了半晌,“大师兄,建道观弘扬道法这事我哪有时间去搞?” 苏珏微笑着摇了摇头,“不需要小师弟你亲自去搞,师傅说你反正要行走天下,到了某个地方,只要小师弟你觉得看得顺眼,往那一站,搁下一句话,这地方就会有人来建成一座道观,诸事无须小师弟操心。” 卧槽,这师傅难不成还以为我是神! 他忽然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就像、就像狗洒一泡尿就宣布了这是自己的地盘一样…… 傅小官撇了撇嘴,管他的,反正只要不耽误自己的正事就好。 对于道教或者佛教,傅小官既不推崇也不反对,那是每个人的信仰问题,他尊重每个人的信仰选择。 只是若要他一心去传道,那肯定是没可能的。 “这玩意就是个象征意义?” “它是神器,自然也能作为一种强大的武器。” “怎么用?” 苏墨接过了这墨斗,带着傅小官站在陶然亭外。 他拿着这墨斗对傅小官解释道:“将内力注入这线轮,按下这线轮的旋钮,你看,这墨线前端的线锥就会激发出去,和苏柔的绣花针差不多意思……” 接着傅小官就看见那旋钮亮了起来,苏珏将这旋钮一按,“咻……!”的一声,乌黑的墨锥带着墨线瞬间射入了玄武湖中。 玄武湖里今儿个淹死了一个人! 他当然没有真的淹死,他是高显,他跳入了玄武湖,沉入了玄武湖的底部,来到了陶然亭外。 周同同追得太紧,天上地下都是天机阁的谍子,他选择了藏身在这玄武湖底,这样一来,哪怕周同同将这金陵掀个底朝天,也再没可能找到他。 他已经施展了龟息之术,正静静的躺在湖底。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着这场大雪之后玄武湖冰封,周同同想来也离开了金陵。 到那时候他再次醒来,便可以从这地方破冰而出,斩杀傅小官。 这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龟息之术施展以后他便形同假死,哪怕是圣阶强者,也无法探寻到他的存在。 可是……! 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大师兄在平陵一战,虽然受了重伤,却因祸得福一举踏入了圣阶的门。 他的内力太强大,这墨斗又真的是一件神器! 偏偏这墨线还很长,那墨锥很是锋利。 大师兄站在这台子上向水里一射—— 这墨锥“噗……!”的一声就射了下去,好死不死,高显正好躺在这下面。 墨锥轻易的射入了高显的腹部,将他从龟息之术中痛醒。 他睁开眼睛一看—— 一根近乎透明的线从水面而来,线的一端深入了他的腹部,有血冒了出来,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想啊的一声大叫,灌了一口冰冷的湖水,才想起自己此刻还躺在湖底。 谁这么厉害能够察觉到我在这里? 高显亡魂大冒,他拼命的向岸边游去。 “看,这就是使用方……” “咦,难道还射中了一条鱼?” 第四百七十二章 溜鱼 墨线射出去了三丈。 可就在苏墨要将这墨线收回来的时候,墨轮却忽然又转动了起来,墨线居然自己放了出去。 这自然是射中了鱼,鱼拖动了线轮旋转。 傅小官也是一怔,这手气不错啊,我特么在这钓都没钓起来一尾,却被大师兄一家伙射中了一条。 “啧啧啧,弄起来弄起来,今儿晚上咱们烧来吃。” 水下的高显拼命的游,他忽然停了下来,想起得将这东西给拔出来。 可他用手轻轻一扯,却痛的龇牙咧嘴——这特么的,里面这玩意儿有倒刃! 他拔出了腰间的剑,一剑向这绳索砍去,没断! 他抓住了绳索,用剑使劲的割着,割了数息再一看——这特么的什么东西?搞了半天居然连印痕都没有留下一丝。 站在台子上的苏墨见线轮不动了,于是摇动了摇柄,一扯,高显肚子里的线锥一紧,哎妈呀……高显痛的直流眼泪。 他慌忙抓住了这根线,使劲的一拽—— 大师兄苏珏脸上一喜,“这是个大家伙!” “可小心点,莫要脱钩了。” “脱不了,待大师兄将它溜翻。” 于是,高显在水下拽着线跑,大师兄站在台子上稳稳的放线。 眼见着这十丈线就快放完了,可水下的鱼似乎没有力竭之意,大师兄就纳闷了,这特么究竟是一条什么鱼呢? 根据他在道院抓鱼的经验,这肯定是一条很大的鱼。 于是他干脆飞了起来,飘在了玄武湖上,任由这条鱼往哪里跑。 这条鱼正在向岸边跑。 这蠢鱼,你不往湖心深水处跑,岂不是自寻死路! 周同同正好也来到了玄武湖旁,他抬头一看,白茫茫大雪中那顶漆黑的高冠分外显眼——不是,道院大师兄苏珏,他这是在干什么? 周同同就不明白了,于是他向这处岸边走了过来,想瞧瞧苏珏在搞什么幺蛾子。 苏珏不紧不慢的跟着,傅小官一看,苏珏越来越远,于是也提起一口气施展了他的三流轻功,向那处岸边飞了过去—— 这大致有三十丈距离,可怜的傅小官一口真气仅仅只能飞出十来丈,所以他的身子在空中坠落,一声大叫:“大师兄接住我!” 大师兄一惊,脚尖在湖面一点,拽着墨斗就向傅小官飞去。 这一扯,力道当然极大,水下的高显发出一声闷哼,踉跄几步被拽回了头,跟着这墨线在水下狂奔。 苏珏在傅小官差点掉在水里的时候接住了他,然后向岸边一扔,傅小官飞了出去,落在了岸上,正好看见周同同错愕的表情。 苏珏手里的线一松,高显又转头向湖岸跑去。 苏珏一路相随,也落在了湖岸边。 “这一家伙它肯定跑不掉了,至少有两百斤!” “不是,你们这是……?” “哦,大师兄射中了一条大鱼,晚上来吃饭,正好喝一杯。” 周同同裂开嘴一笑,“等我逮住了高显离别的时候再来找你喝一杯。” 说着他拔腿就正要走,可又突然转过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哗啦……!”一声。 这湖里冒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浑身水淋淋踏到了岸上,手中长剑豁然闪亮,猛的一挥再次向这墨线劈去—— 不是,大师兄射中的不是鱼么? 这特么居然是一个人! 这大冷的天,这人跑湖底去搞什么? 可紧接着傅小官便听见周同同一声大吼:“高显!” 高显湿哒哒头发往后一甩,他全力一剑,依然没有劈断这该死的线。 大师兄也是一惊,高显? 武朝那大太监高显? 傅小官就傻眼了,这特么有这么巧的事? 可他定睛一看,不是高显还能是谁。 他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高显说道:“你丫这就是典型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这个架没什么好打的。 周同同半步圣阶,大师兄已经是圣阶,高显不过一流巅峰,关键是这墨锥依然在他的腹部,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高显的内心也是绝望的,老子长途跋涉三千多里,路上死了三十名绣衣使高手才躲过了周同同的追踪。 本想着躲在这玄武湖下,周同同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找到我了,却没有料到道院的大师兄居然这样厉害—— 高显一直以为自己在湖底施展的龟息之术被道院大师兄识破,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所以面对大师兄他就已经生不起反抗之意,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周同同。 大师兄此刻高兴啊,本以为是射中了一条鱼,结果果真是射中了一条大鱼! 这高显可是前来刺杀小师弟的,若不是这无意中射中了他,真让他潜伏在水底,某一天骤然杀出,这威胁可真不得了。 或许,这就是气运,小师弟浩大的气运! 周同同在第一时间出了手,他一指点向了高显的丹田,高显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一身修为尽废。 周同同再出三指,封闭了高显三处穴位,高显连自杀都没可能。 三人押着高显回到了傅府,周同同将高显五花大绑起来,却没有审问。 他向大师兄苏珏躬身一礼,“武朝天机阁周同同,欠大师兄一个天大的人情。” 苏珏正了正冠帽,端着的回礼,“周大人客气,这……真的是个意外。” “恭喜大师兄入圣阶。” “周大人也已不远。” 傅小官震惊的看向了大师兄——这就入了圣阶? 那一剑之伤可还是值得的啊! 这周同同难道也快入圣阶了? 这圣阶越来越多,可自己依然还是刚入三流的渣渣……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主次,应该把练武放在第一位呢? 周同同又看向了傅小官,也躬身一礼:“殿下……您,恕老臣直言,您不是练武的料。” 傅小官备受打击,却又听周同同说道:“可殿下有练天下之大才!臣已经将高显抓获,这便告辞,待来日与殿下在观云城再见。” 周同同带着高显走了,大师兄把这墨斗放到了傅小官的手上,极为慎重的补了一刀:“周先生所言,无错!” 第四百七十三章 放在心上 抓获高显是个意外。 傅小官很快将高显这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他相信周同同在审问过高显之后,会给他一个结果。 他和苏珏聊了一会天,想起了还欠着秦秉中的那《理学法典》,于是趁着这个时间写了起来。 直至傍晚时候,董书兰虞问筠还有苏苏三人回了家,家丁们搬进来了大包小包的许多东西。 没多久燕小楼也和苏柔回来了,苏柔看着坐在陶然亭中的那个端正的人看了很久。 傅小官收起了笔墨纸砚,这东西明儿再写写差不多完成,今儿不打算再写,苏珏回来了,董书兰也回来了,可得好生庆祝一番。 苏珏将傅小官写的这玩意儿全部看完,这才注意到苏柔和苏苏以及傅小官的三个妻子此刻尽皆坐在了这陶然亭中。 他不好意思的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这一叠纸:“我是觉得小师弟写的这东西,发人深省,故而沉迷,请你们原谅。” 傅小官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原创,这是武朝大儒文行舟所写,我不过是在里面舔了一些笔墨罢了。” 董书兰拿起一看,翻了两页,问了一句:“你是打算将这东西也在虞朝推行?” “这是欠秦老的,不过我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傅小官看向董书兰,这老婆清减了少许,却更加迷人了。 “这些日子可苦了你,我把李金斗那三个儿子都要过来了,估计就这两天大家见个面,到时候你想想怎么安排。都是可以独挡一方的人物,用起来也放心。” “嗯,”董书兰点了点头,又道:“今儿我和问筠去采买了一些年节需要的礼物,明儿得送去临江府上。我说你现在可是多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你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那么小的小屁孩儿……男的送一个长命锁,女的送一对镯子。” “就这么简单?” “不然还怎样?反正我是想不到还送什么,哦,要不再每人包一个红包,就这样子。” 傅小官抬头想叫小旗去四方楼叫一桌席面,这才发现连小旗都被董书兰派去了平陵,人还是不够用啊。 所以他只好看向了苏苏,一脸贼眉鼠眼的笑。 苏苏“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跑腿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 “顺便去五味斋买点桂花糕呗,我看你桂花糕好像吃完了。” 苏苏撇了撇嘴嘴儿,“还桂花糕呢,那小鱼儿买了你那一千股股票,回家之后夫妻俩大闹一场,据说、据说她那夫君把她给休了。” 苏苏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傅小官愕然一怔,晒然一笑摇了摇头,“他那夫君倒是瞎了眼,失去了一个好妻子,还失去了一大笔的银子,这才是真正的人财两空。” 苏珏已经听起过傅小官再回金陵后捣鼓的这些东西,好奇的问了一句:“股票那东西,当真能赚到银子?” 傅小官想了三息,说道:“就目前而言,发行股票的只有西山产业一家,自己家的东西心里有底,是肯定能够让股东们赚到银子的。但是明年,若是有别的产业要在四通钱庄挂牌上市,这就不好说了。” 苏珏想了想,想不明白,只能认为师傅他老人家果真是高瞻远瞩,收的这关门弟子思维着实异于常人。 天色渐暗,风雪越来越大,傅小官看了看虞问筠的脸色,带着一群人去了离宸轩,这才问起了董书兰关于南山开发的事情。 “住的那帐篷太小,很是拥挤,所以我让他们在山脚下先平整出来了一片地基,得在过年之前先把房子建起来。” “只能先建土墙房子,还好木料可以在山上就地取材,屋顶也没有瓦,我便找了父亲,得弄一些油毡先把这个冬天应付过去。” “这是一笔亏本的生意,这些房子在以后都只有拆掉,单单只算人工,四万人,每人每天平均下来五十文钱,这一天单单工钱就是两千两银子的亏损。” 董书兰看了看傅小官,她认为这笔投资原本可以放到年后,等西山水泥砖瓦运来再动工,那么这笔损失就不存在。 傅小官笑了笑,“别去计较这点银子,倒是有个事情你得记一下……送年节礼物的时候得准备一份送给长公主殿下,这事儿最好是你们仨一起去。” 三个夫人一怔,疑惑的看着傅小官。 傅小官解释道:“一来自然是看看长公主殿下,二来……是需要知道那片旧城区有主的房子有多少,无主的房子又有多少。如果朝廷掌握有一部分那地方的房产,可以试试看长公主的口风,若是便宜,就买下来。” “那地方的房子买来干啥?”虞问筠就不明白了,贫民区她压根就没去过,单单听这名字,只怕那地方穷得可以,难道相公还想在贫民区去做生意? “等你们打听好了消息再说,这事儿也不是太紧迫,放在心上别忘了就行。” 傅小官去看过那地方,在金陵城之西南角,要说位置自然是偏远了一点,和前世所谓的城乡结合部差不多。 但若是把眼光放得更长远,当虞朝的商业真正繁荣起来之后,一定会有大量的人迁往金陵,因为这里才是虞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和前世的帝都性质一样。 那么这金陵的房价肯定是要涨的,所以……他就是想在西山产业布局完成之后,搞搞房地产。 之所以他又说不急,是因为而今虞朝新政还处于实行阶段。 一切,得看明年! 苏苏带着四方楼的伙计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包桂花糕。 傅小官愕然一看,“小鱼儿又开门了?” “嗯……”苏苏点了点头,“小鱼儿说……她忽然发现离开了男人,她活得更精彩。”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邀请了所有人入席,包括剑林的两把保护虞问筠的剑,他亲自为他们倒上了酒,正要说点感谢的话,门房李正咚咚咚跑了过来。 “禀少爷,门外有一个叫鄢良择的人求见。” 第四百七十四章 黄金一马车 傅小官眉间一蹙,嘴角一翘,对李正吩咐道: “你去告诉他本少爷不在。” 李正一怔,傅少爷可还从未拒绝过见任何一个人,这鄢良择谁啊?难不成得罪过少爷是前来赔罪的? “小人这就去。” “等等……”傅小官又叫住了李正,“如果他问起你本少爷有什么喜好,你就说本少爷喜好银子,金子更好,去吧。” 李正屁颠屁颠的走了,虞问筠笑了起来,“人家可是夷国的太子,你已经将他晾了十天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在这金陵过个年?” “夫人果然聪明,我还正是这样想的,来来来,先别管那劳什子夷国太子,咱们好不容易一聚,干杯!” 离宸轩里喝酒喝得热火朝天,傅府门外鄢良择皱起了眉头。 “你说你家少爷不在?” 李正觉得这厮肯定是招惹过少爷,便没有给他好脸色,声音冰冷,“你耳朵聋了?” 鄢良择一怔,卧槽,傅小官的门房都这么跩的? 老子可是太子! 太子! 你懂不? 鄢良择的气势十足,李正吓了一跳,心想这公子看起来也不简单,但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我家少爷? 于是,他原本退缩的胆气又上来了,“你们可以走了,这可是傅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的!” 鄢良择何曾受过此等侮辱,他正要发怒,身后的议政殿首席参谋边牧鱼忽然悄悄的拉住了他。 边牧鱼站在了李正面前,他满脸和煦,语气轻柔的问道:“小哥儿,是这样,我等前来寻你家主人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 李正瞧了瞧这老头,又看了看他的两手,两手空空,那自然没得谈了。 “看你这小老儿倒是和气,可我家少爷真没回来,我这当下人的能怎么办呢?” “要不小哥儿通融一下……”边牧鱼悄咪咪塞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李正的手里,低声说道:“些许意思,小哥儿拿去喝茶听曲儿……不知你家主人通常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李正可没有客气,他露出了一副贪婪的面色,将这银票给收了起来,低声说道:“看你这小老儿倒是懂事,不像那愣头青,嘴上没毛的家伙通常不太靠谱——你盯着我干啥?想打架啊?你再盯试试?” 边牧鱼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的什么人啊! “不是不是,小哥儿,消消气消消气。”边牧鱼连忙又塞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到李正手里,“小哥儿您就给我们一句话,怎样才能见到你家公子?” 李正瞪了鄢良择一眼,“若不是看在你爹懂礼数的份上,老子现在就叫了人来将你丢出去!” 鄢良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活生生给压了下去,差点压出了内伤。 李正没有再看鄢良择而是看向了边牧鱼,颇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儿子得罪我家少爷了吧?平日里你这当爹的可得好生管束着他,上京城的纨绔可多了,但没有哪一个纨绔敢得罪我家少爷,我觉得你要摆平这事儿……” 李正顿了顿,边牧鱼俯过身子低声问道:“要如何才能摆平?” 李正鬼头鬼脑的四处瞧了瞧,压低了声音:“我家少爷属龙的,他唯一的喜好就是金灿灿的金子还有亮闪闪的珠宝。” 贪财啊? 边牧鱼站直了身子,这就好办了。 可接下李正却又补充了一句:“我家少爷的胃口有点大,找他办事的可都是用马车拉金子来的,看你们这模样……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金子来,算了算了,你们去吧。” 边牧鱼一惊,用马车拉金子,这特么得多少? 他回头看了看鄢良择,鄢良择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小哥儿,若是我们带着金子前来,何时比较合适?” 李正一听,这家伙还真有! 可是一条大鱼啊,别放过了! “此刻是酉时,你等若是能够备齐金子,大致在戌时就可以见到我家公子。过了这个时辰,我家公子恐怕就就寝了。” 这特么的时间紧迫啊,得赶紧去筹备。 边牧鱼对李正拱了拱手,“这就麻烦小哥儿了,呆会我们再来。” “好走,不送,那小子,年轻人,你没有涵养,可要好自为之!” 鄢良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他没有回头,面色狰狞——“傅小官,本宫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正关上大门,屁颠屁颠的又跑去了离宸轩,将两张银票递给了傅小官,说了门口发生的事。 傅小官等人哈哈大笑,他将这两张银票又放回了李正手里,“你小子干得不错,这就算是你的了,不过你得记住,本少爷的对头不多,万不可仗势欺人!” “小的可明白了,多谢少爷,少爷尽管放心!” “行,你去吧,若是他们真能拖一车金子来,少爷我就见见他们。” 李正的脸上乐开了花,他跑去了门口,等着刚刚那些人的再次到来。 “呆会你真要见他们呀?”董书兰问道。 “人家送钱来肯定得见见。” “你就不怕他们到时候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燕小楼有些担心。 “所以这金子不能全得,得给陛下老丈人分一半,哎……我也不容易啊!” …… …… 边牧鱼和鄢良择回了客栈,匆匆忙忙将蓝凯蓝将军叫上,又一同去了宝隆钱庄,幸亏宝隆钱庄还没有打烊。 新接任李金斗的大掌柜是长公主殿下曾经的内务管家胡三条,年五十,体瘦弱,面容倒是矍铄。 他正坐在宝隆钱庄的后院一个人喝着小酒,在柜台看着铺子的小二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掌柜的,来了个大客人,要提现黄金万两!” 胡三条一惊,这特么怕不是遇见了劫匪吧,虽说这库房里万两黄金还是有的,但还没见过这夜里来提的。 “带路,去会会是哪路神仙。” 胡三条叼着个烟锅来到了柜台前,定睛一看,不认识……这上京城能够一次汇兑万两黄金的可不多,他还基本都认识,可这三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 鄢兄,破费了 胡三条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雾。 “尔等此刻要汇兑万两黄金?” 边牧鱼点了点头,“正是。” “这需要验证十万两银票,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诸位莫如明日再来?” “大掌柜,我等有急用。” 这宝隆钱庄在虞朝是第一信誉,人家手里既然拿得出宝隆钱庄的银票,胡三条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安排验票。” 边牧鱼递过去的是一千两一张的最大面值的银票,胡三条不敢轻心,这要是混过去一张假的,可就够他赔一家伙了。 用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边牧鱼等人焦急的煎熬之中,胡三条亲手验完了一百章银票。 边牧鱼四人终于拿到了足足四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黄金。 他们将这四口箱子抬上了马车,果然是一马车的金子。 蓝凯亲自驾车,边牧鱼和鄢良择还有边蓉儿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向傅府而去。 “十万两银子买和傅小官见一面……这厮胃口着实不小!” “殿下,这事儿得这么看,就连傅小官也喜欢金子,这说明虞朝上下官员之腐败。这对于我朝而言可是一件好事情。而今我国战败,大将军封冼初被下了大狱,朝堂之上对殿下不利之声越来越多。” “现在我们耗不起啊,从夷国来此已经两月余,殿下可要知道朝中异端以起,那些声音可都隐隐指向了殿下。空穴不来风,这事儿可得重视,所以我们必须得尽快回国。” “得救出封大将军,得平息朝廷风波,得重获陛下重视,得夯实东宫根基……凡此种种,皆涉及到殿下之未来。殿下可不像傅小官,您可有几个弟兄,也都非易于之辈,难说这些日子殿下未在朝中他们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鄢良择仰头一叹,这些他都知道,他原本想的是在虞朝之事三五天结束便返城,可他未曾料到这虞朝谈判主使傅小官不按常理出牌啊。 现在想来,这厮分明就是想要借着这机会敛财! 就当破财消灾吧。 “但愿这厮收了这些金子明日就能启动谈判……听说本宫那六弟,就是那个鄢晗煜,在武朝时候断臂与傅小官交好,这弟弟……本宫倒是小瞧了他。” 边牧鱼沉默片刻,“此事倒是有些蹊跷,六皇子本就愚钝,而今他居然敢窥觑东宫之位,这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臣听闻其母连贵妃在梧桐学院请了一名教习,名叫计云归。据说自从这位计先生来到梧桐学院之后,连贵妃时常去拜访,也据说此人才高八斗,智计过人……殿下得好生查查此人。” 鄢良择眼神里流露出了一抹阴毒之色,这个计云归他早已留意,可至今还未曾有把柄在手。 “此人来历着实有些诡异,自然是要查的……”鄢良择声音低沉,沉吟片刻又道:“边大人,以你老之见,虞朝而今依然在向东边送去红衣大炮,难不成这虞朝还真有心思打仗?” 边牧鱼想了想,“昨日里老臣暗自与薛开琏接触过,就是想要弄明白虞朝究竟是个什么心态。” “薛开琏怎么说?” “他说……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多半是傅小官的诡计。按照薛开琏所言,这虞朝表面繁华实则国库早已空虚,可惜了啊,若是我军能够再挡住东部边军三个月时间,必然将虞朝拖垮,倒那时候要求议和的……可就是虞朝了。” 鄢良择心里也是一叹,此战之败,便败在傅小官那狗东西所造的红衣大炮上! 若没有那神器,就算是虞朝调来了虞春秋的南部边军,封大将军就算是败,最多也就是个据霍兰城而守的局面。 只要能够在霍兰城守住两三个月,虞朝后勤无以为继,便是必败之局! 可偏偏虞国军队就是用的红衣大炮守住了兰陵城,又凭着红衣大炮将夷国大军轰回了洗马原,接着用这东西轰开了霍兰城的城门,甚至还攻破了大丘重镇! 傅小官这王八蛋,他虽然没有参与东部战争,可他却彻底的影响了东部战局的走势,导致了而今之局面,可自己偏偏还得把面子揣在兜里,带着这一马车的黄金去求他。 这特么的! 鄢良择之内心难以平复,觉得这耻辱仿佛如鲠在喉,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屈得特别难受。 “殿下乃千金之躯,要着眼的是夷国大局,区区一个傅小官可不要令殿下失去了理智。” 边牧鱼看着鄢良择阴霾的脸劝导了一句。 鄢良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而今之重,是了结虞朝之行,是尽快归国,稳东宫,救出大将军封冼初,笼络群臣,静待登基。 到了那时候……老子定要御驾亲征! …… …… 傅府的酒席已经结束。 傅小官和苏珏坐在陶然亭里吹风,苏苏面向漆黑的玄武湖荡着秋千,苏柔依然在绣花,董书兰三人已经回了房,准备歇息。 “大师兄,你做的那霜寒明月可是能够放翻圣阶的,在平陵和那啥苗小小一战,你为何不使出那毒丸呢?” 苏珏正了正冠帽,一脸的纠结:“因为我身上没有了。” 傅小官有些遗憾,“这种好东西你可得抽出时间来多做一些,我身上也没有了。” 苏珏幽怨的看了看傅小官,“这东西……可没那么好做,拢共也就三颗,一颗当初实验的时候用在了师傅身上,另外两颗给了你。” 额……傅小官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早知道这东西如此精贵,就不应该用在去岁上元节兰庭集的那几个蝼蚁身上了。 李正又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脸喜意,“少爷,刚才那三人又来了,这次还多了一个,带来了一辆马车,说是……金子带来了。” 傅小官大手一挥,“带他们进来!” 鄢良择四人终于走入了傅府,他们在李正的带领下,来到了陶然亭。 傅小官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鄢兄,破费了啊!来来来,都请坐……小李子,去验一下那金子是不是真的!” 鄢良择刚刚浮现的笑意一凝,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第四百七十六章 咱们先聊五毛钱的 “啊哈,鄢兄,古人云先小人后君子,这个你理解吧?来坐呀,到了我这地方可就千万甭客气。有朋自远方来,我这煮一壶新茶。” 我信你个鬼! 这小子满肚子坏水,可千万得当心着点! 鄢良择坐在了傅小官的左首,这才看清了灯光下的那张清秀的脸—— 他吓了一跳! 卧槽,这特么不是前几日在四方楼前见过的那少年么? 当时傅小官特意跑到了他的面前,很是认真的看了看他,他自然也很是奇怪的看了看傅小官,没料到这厮那时候就正好在四方楼! 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那么在那夜里他没有相见,一直拖到现在,为的就是那一万两黄金了? 鄢良择想到了曾经来自武朝的情报,这小子在武朝时候迫不及待的抄了高公公的家,果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至于好色,现在他有了三个背景强悍还极其漂亮的妻子,恐怕这一口他多少会收敛一些了。 不过狗改不了吃屎,可得寻个机会引诱他一番,只要他丫的去了红袖招,自然就有人收拾他。 鄢良择拿定主意,平复了一番心里的不宁静,脸上浮起了一抹强笑:“本宫可是久仰傅公子之大名,早就有了前来拜会之心,只是公子繁忙,倒是耽误了许多时间。” 傅小官一边煮茶一边笑道:“繁忙倒是真的,至于时间……时间总是能够挤得出来的嘛。就像现在,本来呢我也应该休息了,但听说鄢兄要来,自然怎么也得多等片刻。” 鄢良择连忙问道:“本宫听闻傅公子是此次谈判的……” 傅小官忽然拍了拍鄢良择的肩膀,把脸凑了过去,一脸猥琐的问道:“我听说夷女多情,有风情万种,这可是真的?” 我去尼玛的! 鄢良择一句话被堵在了嘴里,讪讪一笑,“这个……” “大家都是男人,咱们先聊五毛钱的这事儿,夷国我没去过,可听说了许多,这心里痒痒,既然鄢兄来了,可得请鄢兄为我解惑才好。” 边容儿坐在鄢良择的身旁,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脸色一沉,瞅了一眼傅小官,那模样令她很是恶心,心想这厮可惜了那幅好皮囊。 “夷女多情这倒是真的。” “是不是她们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一辈子就不离不弃了?” “大致如此。” “那……若是她们喜欢的这个人不喜欢她们呢?” “这、本宫也不知道啊。” 傅小官抬眼看向了边蓉儿,嘻嘻一笑,问道:“这位小姐姐可能为我解惑?” “哼……!”边蓉儿从鼻子了发出了这个声音,直接表示了她对傅小官的不屑。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这小姐姐倒是颇有性格……是鄢兄夫人?” 鄢良择一怔,“啊,不是。” “哦……!”傅小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鄢良择,对他竖起了大拇指,“懂得,我懂得!鄢兄有眼光,也有雅兴,极好!” 不是,我特么怎么了? 边蓉儿脸蛋儿一红,然后再一听,这话不是个味儿,她品了出来——傅小官这厮把本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她顿时大怒,正要骂傅小官几句,可边牧鱼却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傅公子,那金之真假也验过了,我们是不是……” 傅小官又一嘴给堵了回去,“你是谁呀?” “啊,臣是此次谈判的副使边牧……” “边牧……你这名字挺有性格的,不过你既然是副使就去和本官的副使谈,本官是正使,正使只和正使聊……鄢兄,你是正的吧?” 边牧鱼坐了回去,心里一沉,这事儿只怕难了。 “本宫是正的。” “你这下人不懂规矩啊,回去之后得好生教育教育。为老更应懂得尊卑,若是倚老卖老,鄢兄啊,这种情况若换着是我,我特么转身就是一耳光!” 边蓉儿气急,“你……!” “别指着我,你既然是鄢兄的禁脔,看在鄢兄的面子上,我就绕过你这次,把你的手……收、回、去!” 傅小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边蓉儿,脸上可没有丝毫嬉皮笑脸的模样,边蓉儿居然在那双眼睛里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在那一刻,她甚至深信若是自己不收回这只手,傅小官是真的会砍了她的这只手。 而傅小官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惜边蓉儿还是没那胆子。 “这就对了,哦,忘记给你说了,你那六弟,好像叫鄢晗煜吧,曾经就是用手指着我,被我砍去了一条胳膊……鄢兄啊,这是我的不对,我有个毛病,就是谁特么指着我我就难受,所以鄢兄回去之后帮我带一句话给鄢晗煜,就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又绕到哪里去了? 鄢良择点了点头,他急需将这话题拉会正轨,刚要开口,没料到傅小官又说话了,他刚才那霜寒满布的脸荡漾着笑意,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鄢兄,你刚来这金陵,我可得尽到一份地主之谊。明儿我带鄢兄四处去转转,比如这金陵的兰庭集,哦,对了,兰庭集的千碑石上刻有区区在下所做的八首诗词文章,听闻夷国尚未开化,鄢兄可去记住,回国之后将这文明的火种传播给你的子民们。” “另外,这金陵还有许多景致,鄢兄来一趟也不容易,都得去瞧瞧,比如荒废了前朝太庙夫子庙,比如人文荟萃的雨花台,还比如风情万种的秦淮河等等。” 鄢良择忽然笑道:“本宫倒是听说秦淮河上的红袖招很有味道,傅公子若是有暇倒是可以带本宫去那地方听听曲儿。” 傅小官为鄢良择斟了一杯茶,笑道:“这个自然可以,不过……” 他忽然一拍膝盖,吓了鄢良择一大跳,“不过什么?” 傅小官咧嘴一笑,“瞧我这记性,我倒是忘记了明儿我还得去一趟南山——南山你知道吗?我在那地方投入了一百万两银子搞开发,而今正热火朝天的干着。可今日却传来消息,说还需要三十万两银子……” 他探出了脑袋,看着鄢良择,“鄢兄,三十万两银子对你这太子是小意思,可对我这小地主……可真是个棘手的事情啊。” “天色已晚,鄢兄莫如先回去,我还得想想办法怎么弄到这三十万两银子。” “……这谈判之事?” “莫急莫急!……”傅小官转身就吼了一嗓子:“小李子,送客!” 第四百七十七章 他!欺人太甚! 鄢良择四人顿时就懵逼了。 这特么茶都没喝上一口呢,一句正事没提,就送客了? 可傅小官已经站了起来,还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本应该请鄢兄吃一台酒,可三十万两银子啊,沉甸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就只有改日了,还请鄢兄多多包涵,再见,走好,我就不送了!” …… …… “砰……!” 刚进入客栈,鄢良择就忍无可忍,他狠狠的摔碎了一个琉璃杯,他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因为气愤连五官都开始扭曲。 “傅小官!他欺人太甚!” 边牧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同样面色阴沉可怕。 “殿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臣深知殿下此刻心中之怒,但目前的形势却不是发怒的时候。” “本宫不谈了!” “……不谈如何回去向陛下交差?” “本宫就不信虞问天真敢再打!” “殿下,虞问天不需要再打,他只要占着大丘,将红衣大炮架设在城墙之上,陛下就不会饶恕殿下。” “本宫做错了什么?前线打仗,本宫居中调度,何曾耽误了前线之粮饷物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就是蒙池那老贼煽动党羽对本宫的诬陷!” 边牧鱼沉默片刻,蒙池是夷国之丞相,其女蒙夕瑶是陛下之娴贵妃,二皇子鄢云山之母妃。 这本就是党争,原本这次出使虞朝蒙池一力举荐二皇子前来,还是自己与议政殿诸位同僚合力为太子谋了这个差事。 原本以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料到半途杀出过原本该死了的傅小官! “殿下,而今之形势,我们只能进而不能退。” 鄢良择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傅小官这是明目张胆的索贿,若是想要在他手里讨个好,那就必须再送上三十万两银子。” “待殿下登基,这三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边蓉儿垂下了头,低声说道:“看来要将他引去红袖招颇为不易……女儿听说傅小官喜色,女儿尚有几分姿色,莫如……让女儿带着这银两去见他?只要他答应去红袖招,女儿以为用三十万两银子买傅小官的命,也是值得的。” 边牧鱼皱了皱眉头,“你可知道此一去,你恐怕难逃傅小官的魔掌!” 边蓉儿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为了殿下之大业,蓉儿就算……也无悔!” …… …… 傅小官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了床,一番锻炼之后,带着苏珏,还带着半辆马车的五千两黄金去了皇宫。 他没有去参加早朝,而是直接去了后宫见了年公公,然后随着年公公去了蝶仪宫。 当尚皇后看着足足两大箱金灿灿的黄金的时候愣了片刻,“去哪里打劫了?” “回岳母大人,这要说起来也算是打劫,是这样子的……” 傅小官将昨夜里发生的事详细的讲给了尚皇后,最后说道:“小婿心想这可是仗着岳父岳母之威弄到手上的,虽然小婿现在很缺银子,但孝敬岳父岳母的这一份可不能少。” 尚皇后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原本本宫还想着不贪你这点小便宜……可既然是你的一番孝心,本宫可就笑纳了……” “年公公,将这两箱金子收入内帑,来路就记为,本宫贤婿的孝敬。” “奴才遵命!” 年公公抱着两箱金子走了,傅小官顿时觉得这心都空了。 “怎的,舍不得?” “啊,这哪有舍不得的道理!” “坐,陪本宫说说话儿。” 傅小官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尚皇后的对面,尚皇后煮上茶水,说道:“有件事儿得让你知道……根据细雨楼从荒国传回来的消息,拓跋风彻底架空了八旗势力,集所有权力于一身,成立了一只非常强大的军队,名为‘天刀’,有四十万之巨。”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这说明了拓跋风极有可能孤注一掷南下。而今之北部边军在平陵山一役折损了近十万人,这兵力尚未能得到补充。若是在这个时候荒人真的南下……本宫担心就算是彭成武拥兵燕山关,也难挡住荒人铁骑。”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拓跋风倒是个人物,自己当时威胁了他,反倒是刺激了他集权一身,看来得让神剑随时去打草才行。 而今之虞朝新政刚刚推行,可谓百废待兴,就算是北部边军现在征兵,新兵蛋子训练也是要较长时间的,而更重要的是傅小官很清楚虞朝之国库空虚,可不是这区区几千两黄金能够解决的事。 尚皇后给傅小官倒了一杯茶,又徐徐说道:“陛下面浅了一些,只开口向你要了三万把燧发枪,这远远不够,所以……” 尚皇后抬头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小心肝儿一颤:你两口子就是这样来坑女婿的? 果然,尚皇后笑道:“都是一家人,我这个当岳母的也就不和你客气了,都是为了大虞之江山社稷对吧?” “请岳母大人开个数量!” “本宫就喜欢你顾全大局的眼光。” 一个顾全大局的帽子戴在了傅小官的头上,尚皇后又开了口,“十万把,你还得叫西山火器局多生产一些,以备万一!”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十万把……一把成本三十两,正好三十万两银子——难道我那府上有细雨楼的谍子? “莫要心疼,你的孩子也将降生在虞朝的土地上,你总不希望你的孩子出生时候看见的是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的场面吧。” 这……好像说不过这岳母啊! “这还真不是我不舍得,而是产能有限,一个月顶天也就三千把,我只能说每月所产,都送往东部边军。” “我儿问筠果然没有看错你!” 傅小官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三十万两银子没了,这茶总得喝一口回来。 “岳母大人,小婿那商业部还有公事,这便告退!” “嗯,正事要紧,你去吧。” 傅小官拔腿就走,可紧接着尚皇后又说了一句:“贤婿啊,可要记得常带着问筠回来看看本宫和陛下才好。” 傅小官一个踉跄,落荒而逃。 她……欺人太甚!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又见雪飘过 送出去了五万两银子,一家伙又丢了三十万两银子,临江小地主傅小官的心情很不美丽。 他茫然的在宫中走着,信步就来到了商业部的官署外。 他探头探脑的瞧了瞧,大家都很忙碌,这很好,没他啥事了。 下班,回家! 得把《理学法典》整出来,趁着这时候还有空暇,给秦秉中秦老送去。 他出了宫门,苏珏反倒是愣了一下,没料到这小师弟又翘班了。 二人回到了傅府,傅小官跑去了主屋和虞问筠亲热了一番,才知道董书兰带着苏苏也去了宫里。 “你昨儿不是说要拜见一下姑姑吗?书兰就带着礼物去了,顺便问问贫民区那一片的事儿。” “小楼呢?” “带着苏柔去了四通钱庄,另外就是小楼说那两处楼,一处命名为余福楼,一处命名为四通楼,这两处楼前些日子就谈好了许多商家,今儿个是那些商家入驻的日子……你要不要去露个脸儿?” 傅小官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让小楼自己处理这样比较好。” 虞问筠白了他一眼,“懒就是懒,还找什么借口?” 傅小官笑了起来,手就有些不受控制,逗得虞问筠娇、喘涟涟面红耳赤——“太医说了,不可以,万一、万一孩子有个啥,你给我出去,等书兰和小楼回来了侍候你!” 傅小官哈哈大笑,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岳母欺负我,我就欺负你女儿! 这笔账,算是讨回来了一成利息,待以后本少爷慢慢在你女儿身上收回来。 他愉快的走了出去,拿出笔墨纸砚,又坐在了陶然亭中,开始继续写《理学法典》。 至午时,这本《理学法典》算是写完了,董书兰和燕小楼也差不多前后脚回来了。 这陶然亭里顿时热闹起来。 “我问过了长公主,长公主说那片贫民区皇家并没有产业,那些房产都在贫民区的少部分人手里,他们是这金陵城的土著。” “哦……”傅小官想了想,“这事儿你就先放下,等李金斗那三个儿子来了,我让他们去处理。” “你真想要买下那地方的房产?” “得看看价格如何,如果太高就暂时不管。” “有什么意义?” “土地,金陵城寸土寸金,而今也就那片贫民区没有重新规划建设。那一片的人十有八九都去了南山,我是打算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在南山安家,所以这个时候若是能买下来贫民区的那一片地……最多在手上放两三年时间,就会暴涨。” 董书兰一听就明白了,燕小楼想了想有些不明白,苏苏过了数息也明白了,她瞪了傅小官一眼,坐在了秋千上,小嘴儿里吐出了两个字:奸商! 董书兰笑了起来,看向傅小官,问道:“这么说你开发南山为的是贫民区的那一片地?” “也不尽然,我也是想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这是双赢的事情,以后南山作坊正常运转,他们能够在作坊里做工,我们也可以在南山设置学院医馆,他们的孩子能够受到免费的教育以及医疗。” 说是这样说没有错,可董书兰明白若是真把那片偌大的贫民区给买了下来,等虞朝之经济恢复甚至增长之后,再将贫民区全部推平了重建,那将是多大的一块肥肉啊! “那……这事儿你可得抓紧一点,还有十二天可就过年了。” “嗯,”傅小官看向了燕小楼,“今儿余福楼和四通楼开业如何?” “一切都很是顺利,这可全靠书兰姐之前就谈好了许多商户,我不过就是和他们签订一下租赁合约,收收银子罢了。” 燕小楼顿了顿,问道:“旧墨斋的老板向南问我,他想要在关西道的银州开设新的砚坊,能不能也采取这股份的形势在四通钱庄进行融资?” “旧墨斋是啥?” “上京最好的笔墨纸砚就出自旧墨斋,当然现在他的纸赶不上咱们西山的纸,可他的砚台却极为有名,就连皇室,也是用的他的笔墨和砚台。” 傅小官想了想,“这事儿你让李大掌柜去处理,让他根据我们的评估条陈逐一核对,满足条件,这旧墨斋自然可以发行股票。” “嗯,我下午就去和李大掌柜说说。” 看来这新事物慢慢的被这些商人们接受了,傅小官仔细的想了想,明年新的试点县郡一旦颁布,恐怕许多的商人都会闻风而动。 想要发行股票者恐怕也会多起来,上京的商人还好办,若是有别的州府的商人也要融资,可不能让他们在本地瞎搞,明儿得上朝,送了陛下三十万两银子,可得让陛下颁发一道旨意:股票发行需要资质认证,而今虞朝唯独只有四通钱庄一家,违者……查封所有资产,流放千里! 倒不是傅小官想要搞这垄断,他是真怕有人瞎搞到时候卷起银子跑了,许多投资者损失惨重,往小了说会让天下人对股票以及未来的股市产生怀疑,往大了说,万一受骗者众,围攻州府衙门可就不好看了。 雪又纷纷扬扬的飘了下来。 一众人等去了离宸轩用过午饭,傅小官正打算带着苏珏去秦秉中府上,没料到李正又欢快的跑了过来。 “少爷,昨儿晚那女子来了。” 傅小官一怔,昨儿晚什么女子? “就是送钱的那四个人,其中不是有一个女子么?” “哦……”傅小官想起来了,就是指过他鼻子的那女子,“她来干啥?” “说是要和少爷您单独聊聊。” “这大中午的聊啥,没空,去把她打发走。” “小人领命。” 李正跑到了门口,看了看这漂亮的女子,说道:“我家少爷说,这大中午的聊啥,没空,请姑娘回去。” 边蓉儿一愣,大中午的聊啥……这意思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这意思是晚上才有空聊了? 晚上! 晚上是一个有很多含义的词,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飘飞的雪花,这么冷的天,晚上还能在哪里聊呢? 她咬了咬嘴唇,对李正说到:“那就麻烦小哥给傅公子说一声,奴家、奴家晚上来找傅公子聊聊。” 第四百七十九章 秦会之 雪笼金陵,傅小官和苏珏出了门。 秦秉中的府上比去岁还要冷清。 他的儿子秦定芳去岁领了黄河北道宁州知州一职,今岁又逢黄河水患,这个年节显然又无法回来。 孙儿秦成业去了西山,傅小官成亲回来呆了两日,又急吼吼的跑去了平陵,说是那地方有匠人打出了新的材料。 身边就剩下个孙女秦若雪,就连府上的佣人们也在前些日子被他削减了不少,倒不是因为银子的缘由,而是因为他的余生将安放在西山学堂,这金陵城的府邸,除非这种年节时候,平时里是极少会回来住的。 当门房告知傅少爷来访的时候,秦秉中正在书房里和秦墨文聊着天——秦墨文是秦会之之子,他却一直喜欢和这大爷爷往来,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墨香,也或许是秦秉中身上的书卷气息。 爷孙二人去了门口,傅小官嘻嘻一笑对秦秉中见了礼,和秦默文打了个招呼,一行人去了书房。 傅小官取出《理学法典》递给了秦秉中,“老哥儿,大致是这样,细节上面多少会和文行舟所书有些出入,我毕竟只是看过一次,但中心思想没有偏离,您瞅瞅。” 秦秉中那双老眼顿时闪烁了一抹光芒,他接了过来然后翻阅,然后就再没理会他们了。 傅小官便看着秦墨文笑道:“当真这开了年就要去关西道?” “哎,八九不离十了,这事儿是父亲的主意,他说关西道那地方虽然偏远了一些,但更能够做出政绩来……”秦墨文为傅小官和苏珏斟上茶,脸色有些消沉,“我大致能够猜到父亲是怎么想的,我外放个三五年,做出一番政绩,调回这金陵,基本就能进政事堂了。” 傅小官在心里一叹,贾公公给他看过一份来自蚁群的情报,情报中说密切注意虞朝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我等截获从金陵传往西戎府之情报,此人极大可能被虞问书收买。 秦会之正是秦墨文的父亲,而秦会之之女秦香怀,还是董尚书之长子董修谨的妻子,也就是说秦会之和董康平是亲家。 若是蚁群真查出了秦会之与四皇子虞问书勾结的证据,若是虞问书真的头铁策反了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造反,这牵扯下来的关系网可就有些宽。 或许董尚书问题不大,但作为秦会之的儿子,秦墨文可就非常危险。 不仅仅是仕途,就连性命可也堪忧。 傅小官当然不愿意这好友就这样无辜的丢了性命,但现在并不能确定秦会之就真的有所图谋,所以他决定等到有了蚁群的确切消息之后再做打算。 “所以你这官当得就是舒服,路都已经铺好了,还是宽阔大道,你只管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以后封侯拜相封妻荫子便指日可待。哪里像我这临江小地主,无根若萍,啥事都要自己去打拼。” “滚犊子你……!”秦墨文瞪了傅小官一眼,“你丫还想怎样?未满十八,就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儿了,细数历朝历代,像你这岁数而位居高位者能有几人?” “再说你丫的可是真正的成家立业了,我特么的大致是前世得罪了红娘,至今居然都找不到心仪的女子,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以后休要在我面前埋汰于我!” “哈哈哈……”傅小官大笑,话题一转回到了正事,“和陛下谈过没有?” “谈过了,但陛下说明年是第二批试点,仅新增十处,关西道原本是定的丰州和银州二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夏州给塞了进去。按照陛下的意思,这第三批试点将在后年展开,若是明年这十六处试点县郡一应顺利,后年恐怕会大张旗鼓的铺开来了……” 秦墨文盯着傅小官,问道:“陛下说具体事项得看商业部如何部署,你可是商业部的部长,要不提前透露一点消息给我听听,让我这心里也好有一个底。” “具体安排我可还没去考虑,对于商业部而言,明年真正的重心是放在商业律法的普及上。得先把这规矩给定好,在商业推行的过程中去完善这些律法,如此才能够让商业良性发展。” 秦墨文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傅小官此举自然是为了稳妥。 “你若是真在关西道上任,我倒是有几点提议说给你探讨一下。” “请讲!” “关西道地里位置偏僻,产粮区域集中在凤翔、耀州、同州以及延州一带。这四个州府算是关西道最富裕之处,其余州府地里条件都不太好,但也有其特别之处。 比如鄜州的水果,比如丹州的异石,也比如陇州的煤矿等等,这些都是一个地方的特色资源,如果你能够将这些资源好生利用起来,对关西道之经济也会产生极大的影响。 所谓之商业,并不单单是说建立作坊生产商品,我们还可以从大自然中去获取嘛,那些同样是商品,同样有人需求,同样可以解决就业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秦墨文眼睛一亮,这些日子他着手在研究关西道,但研究来研究去越来越沮丧,相对于江北道而言,那里人口少了一半,可耕种的土地面积更是少了七成! 他的潜意识依然是把农业放在首位,对于商业,他还停留在等着商人们去建立作坊这个初级阶段。 此刻听傅小官一说,他豁然开朗——既然商人能够建设作坊,那么官府同样可以召集乡民去开采自然资源。 这是双赢之策,而且不再被动,这小子果然是厉害,得在离开上京之前和这小子多坐坐,再套一些难得的经验。 就在秦墨文寻思这事的时候,门房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傅小官回头一看——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 秦会之也看着傅小官,并没有惊讶,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老夫听闻小官大人在此,可是特地前来一见。” 傅小官一怔,瞬间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拱手一礼道:“下官可是受宠若惊,还担心着是不是下官未去商业部坐堂,秦大人这是要来问罪的。” 第四百八十章 道不同 秦秉中这才将视线从这书里移开,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秦会之,伸手一指,随意的说了一个字:“坐。” 然后他干脆拿着这书走去了书房角落的书桌旁,眉间紧蹙,继续看着。 秦会之在傅小官对面坐下,秦墨文煮上了一壶新茶。 傅小官对秦会之的印象不是很深,这人虽然身居政事堂参知政事之高位,可几乎很少在朝会上发言,而傅小官偏偏又很少去参加朝会,这便导致傅小官知道这么个人,却挂不上相。 此刻距离如此之近,他不禁便多看了两眼—— 面容清瘦却显刚毅,眉稀疏却很平直,尤其是鼻翼两侧两条清晰的法令纹更是彰显出了这张脸的威严。 秦墨文显然是有些怕他的父亲,自秦会之进来之后,他便垂首默默的煮茶,表现得像一个乖宝宝一样,完全没有一丝封疆大吏的霸气。 傅小官打量着秦会之,秦会之却仅仅是看了他一眼。 “在你未曾回上京之前,燕相主张推行商农并进之策,本官曾经与燕相在金殿上据理力争……本官以为民以食为天,千年之农耕文明发扬至今,才有了这片土地上的亿万生民。而本官从未曾听说过有何种商业能够解决人之温饱,能够让人安稳的生息繁衍。 故而在朝堂之上,有人将以本官为首的重农之仕冠之以保守派,而以燕相为首的重商之人谓之曰改革派。” 秦会之抬起了眼,看向了傅小官,问道:“此国策若是溯源,自然是小官大人所倡议提起,所以本官今儿前来就是想问问小官大人,你之此举,莫非是为了断送虞朝之社稷江山?” 这话可就不是简单的问问了,这可是给傅小官扣上了一顶巨大的帽子! 就连秦墨文拧着茶壶的手都是一顿,他蹙眉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他的父亲秦会之。 秦会之自然没有理他,那双精气神十足的眼依然盯着傅小官,似乎要从傅小官的眼神中,看出他内心藏着的卑劣来。 傅小官双眼平静无波,他和秦会之对视着,嘴角儿一翘,眉眼儿一弯,露出了一抹笑意。 “秦大人这番话应该在金殿去和陛下说,你和我说……”傅小官双手一摊,“真的什么用都没有。当然,本官官职虽然比你低了半级,这商业部说来也归政事堂管,可本官却绝不会承认大人的无端污蔑,甚至本官还想问问大人,大人您究竟有没有本事阻止这改革的进程?” 秦会之眉间一蹙,傅小官继续说道:“若是秦大人有本事阻止这场变革,那就更应该把力气用在金殿上去对付燕相。若是秦大人没有本事阻止这天下之势……天下人的眼睛可都是贼亮贼亮的,没有人瞎眼,功过自然会有人评说,还轮不到秦大人您先来下这么一个幼稚的定论。” 傅小官的言语间还是为秦会之留了一点脸面,这是因为秦墨文在此,他的朋友不多,可不想因为这破事失去了一个朋友。 但显然秦会之是有备而来,他听了这席话后并没有生气懊恼,反而也是一笑: “你是武朝的人,是武朝的大皇子,而且按照人之常情,此刻的你本应该是武朝的皇帝。” “《孝经、开宗明义》里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身上流淌的文帝的血,承载的是武朝亿万百姓之期望。若是此策真善,你以一国之君之身份在武朝推行,岂不是事半功倍?可你为何要舍了武朝之皇位而来虞朝折腾这东西呢?” 秦会之探出了半个脑袋,死死的盯着傅小官,顿了三息,“因为你心里明白,这是祸国殃民之策!当天下人都去追逐商业之利,当虞朝之田地荒芜,当数以万计的村镇十户九空……到了那时候,虞朝的人吃土啊?吃银子啊?吃布帛啊?这些恐怕都有,唯独没有粮食,你之计策,当真能够绝户,可惜了燕相和陛下被你蒙蔽,不知虞朝已危在旦夕!” “至于本官为何没有在金殿说起,本官是念在你为陛下之女婿,本官前来寻你,所愿便是你能自己出面,令陛下收回此国策,也或者……你就去武朝当你的皇帝,到时候本官来武朝,可是会在您的面前下跪,尊称一声陛下的。” “你以为,如何?” 傅小官沉默数息,摇了摇头,“不如何!” “秦大人,历史是向前发展的。千年农耕这没有错,可事实是现在的商业已经发展起来了。秦大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可不是千年前的兽皮树叶,而是实实在在的锦棉,秦大人府上所用之一应事物,可也是商业作坊的产出。” “本官不过是把这商业原本就势不可挡的趋势拔高了一点,提前了一点,倒没有料到在秦大人的眼里是为了谋这虞朝之国。” 傅小官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大人你可高看了我,我连武朝的皇帝都不想当,我就想当个安稳的临江小地主,所做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小地主的家境更加殷实,是为了小地主的家人能够衣食无忧罢了。” 秦会之直起了身子,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如此说来,小官大人是执意而为了?” “本官却以为,秦大人是错判了形势。” “天下无数国,为何你揪着这虞朝不放?” “因为本官生在虞朝长在虞朝,自然是为了这虞朝的好。” 秦会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这书房中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既然小官大人定要将虞朝推入深渊,本官自然不会眼见而不闻不管,小官大人好自为之!” 秦会之抬脚向书房的门口走去,傅小官回头看着那背影却说了一嘴:“秦大人啊,可惜了你的那双眼睛。” 秦会之蹙眉回头,四目再次相对,“你看错了新政之远景这没什么关系,可你若是看错了这虞朝未来的东宫之人……可是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秦会之双目一凝,目光如剑,直射傅小官之心,而傅小官却端着茶盏遥遥一举:“道虽不同,但小官还是劝一句回头是岸!” 第四百八十一章 那个禽兽 “你这话里有话!” 秦会之走了,秦墨文正盯着傅小官。 傅小官拍了拍秦墨文的肩膀:“墨文兄,莫要多想,这是我与秦大人政见不一,为公事,你可别牵涉到我们弟兄之间的感情。” 事涉父亲,秦墨文没有评价秦会之刚才的那番言语,当然,他心里自然是认为父亲不对的。 作为曾经的江北道道台,他亲眼见过瑶县商业之繁华。 燕熙文上任之初,瑶县的税赋都收到了两年之后,库银是没有的,就连库粮都是没有的,可瑶县仅仅用了不足一年的时间,而今瑶县的人们收入颇丰,瑶县之库银在他离开江北道的时候就达到了三十余万两! 这不是那些作坊所交的税赋,而是瑶县那些商铺产生交易之后,瑶县县衙所收去的税赋。 犹记得去瑶县时候,燕熙文这家伙带着自己巡查了所有的作坊,意气风发的说,长此以往,瑶县必富,临江必富、江北道必富,虞朝必富! 所以在得知要去关西道上任,他首先想的就是将商业带过去。 这些日子他在金陵拜访了许多商人,游说着他们明年春前往关西道投资建立作坊,其中旧墨斋的老板向南,就是他曾经邀约的商人之一。 可是父亲却无法理喻的反对! 所以他不愿意呆在家里,而是时常跑了出来,呆在了秦秉中的府上。 就连大爷爷这种老大儒老学究都明白傅小官此举将给虞朝带来崭新的局面,可偏偏位居高位的父亲却陈旧腐化难以沟通,这让秦墨文很伤脑筋。 “对于秦大人这番话,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傅小官看着秦墨文低迷的神色劝解道:“新政新政毕竟是个新玩意儿,你若是仔细的去想,就能明白像秦大人这样的人其实很多。 商人的地位提升起来,这会威胁到士农工三个阶层的地位。其中尤其是士,寒窗十年,为的就是考取个功名而入仕途,可人家商人却仅仅是动动脑子动动银子,就得到了地位还得到了钱财,这自然会令苦哈哈的学子们心生厌恶而不满。” “同样的道理,当官几十年,结果日子还没有商人过得舒坦,这官当得也就不是个味道。所以这斗争会持续较长的一段时间,思想的碰撞也会越来越剧烈,当然,最终这大势不可阻拦,商人的地位得以奠定,官员的思维也得改变。” 傅小官没有说最终朝廷的官员将成为为商人为天下百姓服务的这一角色,这话说出来就连秦墨文也难以接受,就让历史的浪潮慢慢的推碾过去吧。 秦秉中用了两个时辰仔仔细细的将这法典看完,坐回了茶台前,和傅小官针对里面的观点或者疑问又探讨了足足两个时辰。 天色已暮,秦秉中意犹未尽。 “文行舟大才,老夫不如他也!但这里面老夫能够看出老弟你的笔墨,所以这法典当是综合了文行舟之理学,和你之法典,两相互补合二为一,故而此《理学法典》若是公诸于世,定然会掀起一番狂潮。” “虞朝受圣学影响极其深远,这法典在武朝推行想来阻力不会太大,可若是在虞朝推行……” 秦秉中看向傅小官,意味深长的说道:“恐怕最终会陷入泥潭,远比这国策之推行还要困难!” 傅小官点了点头,对此他深表认同。 “我暂时还没打算推行这东西,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了无意义。” 秦秉中笑了起,“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东西留在我这,我再细细看看,呆会就留在我这吃个饭。” “吃饭就不必了,老哥啊,我可还真是个劳碌命,这眼见着过年了,我还得回去写几封信安排一下西山,以及曲邑平陵还有南山这些地方的过年问题。” 秦秉中知道傅小官破事太多,倒没有留他,秦墨文送了傅小官到门口,“明儿晚上,咱们去四方楼吃个饭?” “想喝酒你就直说!” “还真想喝酒,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请霍淮谨还有宁玉春……你大舅子回来了没有?” 傅小官一怔,大舅子……董修谨,“你倒是把我给问住了,自从上次从董老丈人手上抢了一个人之后,我可还没敢登董府的门,要不明儿我抽空去瞧瞧?” “算了,他回来了也不能叫他去喝酒。” 傅小官不明所以,秦墨文撇了撇嘴,“我那妹子……有点凶。” …… …… 边蓉儿穿着一袭洁白貂裘,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根金质花簪从头顶的发髻穿过,耳垂上挂着两个精致的坠饰,甚至就连那张原本就极美的脸上,也打了一抹淡淡的腮红。 谁说的女为悦己者容? 边蓉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内心里充满了酸楚。 或许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的父亲边牧鱼和太子鄢良择此刻并没有在这里。 蓝将军背着他的剑,手里提着一口箱子,静默的站在门口,看着那张绝妙的侧脸,别过了头,却拽紧了拳头! 傅小官! 本将军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边容儿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声音淡漠,“天黑了吧,我们走吧。” 一辆马车在风雪中渐渐空寂的街道上飞快的跑着,边容儿撩开车帘的一角,吹进了一股冷风还带着几朵雪花。 她没有感觉到寒意,心里的平静渐渐破碎,开始忐忑起来。 她才十六岁,可是待字闺中的女子! 她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样活着、或者怎样死去。 傅小官! 那个禽兽! 要不要在床笫之欢时候用这簪子扎死他? 边容儿想了许久,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傅小官若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太子殿下此行之谈判恐怕就功亏一篑。 得忍着! 无论如何都得忍着! 为了太子的大业,也为了边家能够崛起在朝堂之上。 马车终究抵达了傅府,她收拾了一番心情下了马车,正要叩门,却忽然看见风雪中又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蓝凯警惕的看着,那马车居然也停在了这傅府的门口,然后下来了一个人。 边蓉儿抬眼看去,他正是傅小官! 那个禽兽!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小娘子你是不是对我有啥误解 傅小官也很诧异啊。 这么巧? 难不成她在这里等我? 于是,他笑嘻嘻的走了过去,看了一眼蓝凯,视线便落在了边蓉儿的脸上,映着这门口的灯笼,这小娘子一脸柔光,倒是有几分姿色。 “小娘子可是在此处等我?” 边蓉儿脸上浮现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她盈盈一礼道了个万福,“可不是嘛,这冷的天,奴家想要见公子一面可真难呀。” 这声音娇滴滴软酥酥令傅小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他凑得更近了一些,觉得这小娘子倒是个戏精。 边蓉儿心肝儿一颤,她想后退,但身子却偏偏向前一靠—— 她自然以为以傅小官的色性,定然是会将她拥入怀里的,可她未曾料到的是,傅小官这厮恰好在这一刻横移了一步! 于是,便听得“噗……!”的一声,然后又传来了“哎呀”一声,边蓉儿在地上摆着一个大字。 傅小官顿时瞪大了眼睛,“小娘子这是怎么了?雪天路滑,小娘子可要谨慎一些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退了一步,丝毫没有要去将边蓉儿给扶起来的意思。 边蓉儿咬着嘴唇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貂裘沾满了雪,倒是干净。 “公子就是这样怜香惜玉的?” 她心里愠怒,但脸蛋儿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句话说得百转千回,似乎傅小官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薄情男子。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老子还担心你莫要偷偷给我一刀呢。 “倒不是我不懂怜香惜玉,小娘子不是傅某的菜啊,傅某怕吃了撑坏肚子。” 边蓉儿拍了拍身上的雪,仰起头来,问道:“公子未尝,为何就认为奴家不是公子的菜呢?夷女非但多情,夷女还多艺,这良辰美景,公子就真不打算尝尝?” 傅小官心里顿时热络了起来,这特么的,要命呀! 古人云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古人诚、不欺我! 傅小官猥琐的搓了搓双手,视线却看向了蓝凯手上提着的箱子,“不瞒小娘子,傅某心中压着三十万银子未曾解决,这胃口,实在不开啊。” 说着他摇了摇头,“可惜了美味当前……小娘子请回吧,等傅某搞定了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事,再来寻小娘子共度良宵。” 说着他就要去叩门,边蓉儿却一把拉住了他,吓了傅小官一跳,差点掏出枪来把她崩了。 “公子且慢,奴家就是来为公子解决这烦忧的。” 说着她对蓝凯招了招手,蓝凯将手里的箱子递了过去,沉甸甸差点压弯了边蓉儿的腰。 “这里面就是三十万两银票……公子,别人千里送鹅毛,奴家这千里是送什么来着?” 傅小官心儿一荡,这小娘子,老子有些扛不住啊! 他乐呵呵接过了箱子顺手递给了苏珏,“小娘子这是千里送温暖啊,傅某感激不尽,这无论如何傅某都得进一番地主之谊,请小娘子入府一叙!” 边蓉儿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三十万两银子,终于买来个入府一叙。 “如此,奴家可就要入傅公子的府了。” “小娘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也不怕入了我这府被傅某给吃了?” 边蓉儿眉儿一飞,嘴儿一翘,“奴家倒真是大户人家,只是奴家担心傅公子……”她的身子凑了过去,脸儿几乎贴到了傅小官的耳边,吐气如兰,声如醇酒,“你敢吃,奴家就敢给你吃!” 傅小官吓了一大跳,这特么的,简直是个要命的妖精! 他咽了一口唾沫,贼兮兮的说道:“那……咱们是不是改个地方吃?” “如你所愿。” “上车,跟着我。” “好!” 傅小官真没有回府,他让苏珏架上马车,带着蓝凯的马车离开了傅府门口,去了……四方楼。 边蓉儿明白今夜凶多吉少,反倒是看开了,为了太子殿下之大业,就舍了这副皮囊又如何? 一路上她都开着车帘,任由寒风扑面,既然要舍,就要有得。 今夜无论如何要傅小官确定谈判的时间,也无论如何要邀请傅小官去红袖招赴宴! 苏珏背着个黑匣子抱着个大箱子还要驾车,但这不是问题,他的问题是……小师弟难不成还真敢偷一嘴? 小师弟果真是道院之楷模,哪里像自己,三师妹送到嘴里居然都不敢一口咬下去。 哎……人比人得去死! 经此一事,自己这思想倒是应该放开一些,莫要再耽误三师妹了。 只是小师弟偷嘴怎么偷到四方楼来了? 这儿难不成还有客栈? 傅小官此刻压制住了心中燃烧的火,独自咧嘴一笑,三十万两银子到手,也应该请人家吃个饭。 在府上还真不方便,这小娘子胆儿太大,会给自己招惹来一些麻烦。 马车抵达了四方楼,边蓉儿下车一看,也顿时有些懵圈……他不是应该去找处客栈么?怎跑这地儿来了? 傅小官乐呵呵向她走来,“要说这金陵美食,还是以四方楼最佳,小娘子里面请。” “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这吃饭自然是排在第一的。” 边蓉儿一想,估计是这厮还未曾吃晚饭,想的是吃饱了来折腾。 四人上了四方楼,傅小官叫了一桌子的好菜,要了一箱子的西山天醇。 “你们夷国可有这酒卖?” 傅小官开了一瓶酒,为边蓉儿满上,又为苏珏满上,没有理蓝凯。 “这酒据说是你所酿造?国都太临城倒是有卖。” “咱们打个商量,明年我将这酒提供一些给你,你在太临城售卖,大家三七分账,你三,我七,如何?” 不是,你丫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一下子又飘到卖酒这破事上了? 边蓉儿嘻嘻一笑,“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奴家先敬傅公子一杯。” 二人喝了一杯,边蓉儿拿着酒瓶斟酒,又道:“不过傅公子若是拖着这谈判之事,奴家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太临城……” 她放下酒瓶,问道:“敢问傅公子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启动谈判?” “这事不急,来都来了,就在金陵城好生玩玩。” “若是奴家今晚就陪你玩,还让公子玩个痛快……” “不是,小娘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小娘子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很忙的!” “……???” 第四百八十三章 观云台夜话 傅小官笑眯眯带着三十万两银子在大雪中回了家。 此刻的观云城也正下着一场大雪。 观云台的那颗老松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将树下的棋桌照亮。 武朝右相卓一行和左相南宫一羽二人正坐在这风雪之中,并没有下棋,棋桌上连一颗棋子都没有。 南宫一羽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殿下之消息得来至今已经过去了月余。” 卓一行眺望着深邃云海,过了许久才说道:“可女皇陛下天花依然未愈。” “难不成右相以为女皇陛下是真得了天花?” 卓一行眉梢一扬,看向了南宫一羽,“难不成左相以为不是如此?” 南宫一羽点了点头,“老夫很是怀疑,天花之疾极难生存,老夫问过太医,此疾要么导致人早早逝去,要么就是在月余时间扛过去而活下来。可女皇陛下去了镜湖山庄而今已七月之久。” 卓一行微微颔首,“老夫也曾问过,但是镜湖山庄有三万血衣卫还有一千娘子军牢牢把守,进不去呀。” “所以老夫以为这里面定有猫腻,甚至于老夫很是怀疑女皇陛下是否还在人间!” 卓一行豁然蹙眉,过了许久摇了摇头,“若是女皇陛下真出了意外……奚太后自然会下懿旨召傅小官回国。” 南宫一羽忽然探过身子,低声问道:“就算是女皇陛下没有出意外,难道就不应该招傅小官回国么?可而今既然奚太后垂帘听政,老夫数次提起,却都被她以女皇陛下尚未临朝而否定,这是为何?” “你在怀疑什么?” “先帝之皇兄武大郎曾经回来过,他见了周同同一面又急匆匆走了,你可记得十五年前大郎为何会离开观云城?” “老夫自然记得,大郎非太后所生,出自叶嫔妃。因太后排挤最后染疾而终,被一老道士收走了尸骨,五年之后他活着回来了一次观云城,和陛下谈了许多,当时只有周同同是见证者。” 南宫一羽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大郎当时是被道院上一任的观主所救,他那次回来,受到了三次伏击,幸亏有大郎的师兄,也就是当代道院的观主陪伴,才见到陛下。” “她要置大郎于死地?” “除了她还能有谁?大郎之母亲叶嫔妃死于寒疾,而先皇死得更是蹊跷,居然连太医都看不出病因。你再想想,十一年前陛下登基,正是先帝驾崩之时,她发动了那次十里平湖流血事件,将武氏血脉几乎一网打尽,说是为了陛下之帝位稳固,可老夫现在却有些怀疑。” “你怀疑什么?” 南宫一羽眯着眼睛看向了漆黑的夜,过了许久,低声说道:“老夫怀疑先帝之死因有皇族之人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人真做下了弑君之事,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为了将这些蛛丝马迹彻底弄乱,干脆全都杀了,自然也就干净了。” “你这么说……周同同岂不是也是帮凶?” “老夫不太看得清楚周同同这个人,十里平湖流血事件他确实参加了,可这十来年里他对于奚太后,似乎也并不亲近。而陛下与大郎相见,既然叫了他参与,想来陛下是信任他的。” 卓一行沉思片刻,“这些旧事以后再查,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让傅小官归国。” “不,现在傅小官反而不能回来。” 卓一行一怔,明白了南宫一羽的意思,“可惜传国玉玺丢失,否则去天机阁的十八层楼看看,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 “今日之事,止于你我二人,以后可得多提防着一点,慢慢等吧,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明日之早朝,老夫再次提出去见见女皇陛下。” “明日之早朝结束之后,老夫倒是想要去见见萧嫱。” 卓一行皱了皱眉头,“见她作甚?” “她曾经可是皇后,只有皇后,才懂皇后。” 卓一行点了点头,南宫一羽忽然问道:“听说卓别离已经破了圣阶?” “嗯,他放下了兵马大元帅之职,武道上倒是有了突破。” “何不让卓别离去镜湖山庄看看?” 卓一行扬了扬眉,“有游北斗在那里守着。” 南宫一羽没有再问,既然游北斗还在镜湖山庄守着,说明女皇陛下并没有出意外,那么女皇陛下究竟得了个什么病? 他们都不知道,此刻卓别离正在镜湖山庄。 镜湖山庄在周同同的布置下,埋伏了许多高手,包括圣阶的游北斗、卓别离,还有一个一流巅峰的剑痴宁伐天! …… …… 武朝皇城后宫。 阴森森只有大红灯笼在摇曳,似乎就连打更人也不敢在这后宫里出现。 奚太后坐在暖阁上,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站在她的面前躬身一礼: “禀太后娘娘,高显已被周同同擒获,正在押解回京途中。” 奚太后那双老眼微微的眯了一下,“这老狗,越来越不中用了,派暗门的人守在祁山走廊把,召百里红前往,哀家不想看到有一个活口。” “遵命!” 这黑衣人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奚太后再次叫住:“等等……萧嫱那贱人活着终究是个麻烦,送她上路吧。” “……好!” “童颜刺杀傅小官之事……还未曾办妥?” “回太后,还未曾得手。” “用信鸟送一封信给白梓,让她带着隐门的人去做这件事,哀家总觉得童颜……傅小官再不死,这武朝的百官,可就要逼宫了!” “……属下记住了。” “另外通知圣女,若想成事,最迟明年三月,得让虞问书举旗伐虞,虞国一乱,夷国和荒国必须出兵征讨,武朝也会兵出祁山,四管齐下,方能一举而定。至于这定了之后虞朝怎么分……告诉圣女,哀家的意思是陈朝就拥西戎而立国,至于其它……就让虞问书和夷国荒国去争吧。” 黑衣人抬起头来,眼里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可这都是陈朝之领土。” 奚太后咧嘴一笑,“让那片领土多染一些血,以后才会更肥沃一些。你且去吧,哀家累了。” “属下告退!” 黑衣人离开了这后宫,转头看了一眼,阴恻恻令他的心里都是一颤。 天下将乱,乱起虞朝,傅小官,你可还有力挽狂澜之力?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我本俗人 女人的心是个很奇妙的事物。 边蓉儿回到客栈的时候神色极为萧索。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伸出手来摸了摸冰凉的脸蛋,肌肤依然光泽柔嫩充满了弹性。 她的五官很精致,身材很妙曼,哪怕穿着这一身貂裘,也掩盖不住她胸前的骄傲。 她是夷国太临城边府的小姐,自幼接受了极好的教育,也赋予了她极大的自信。 可今夜,她的自信却被傅小官碾压得粉碎,几乎荡然无存。 傅小官居然真的就是请她吃了一顿饭! 原本还担心着傅小官吃了饭喝了酒会作出令她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抬头的事,所以她极力想要将自己灌醉,因为那样或许自己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可她未曾料到傅小官居然不准她再喝酒,然后就这样送自己下了四方楼—— 什么都没有发生,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是看不上我? 他的三个妻子据说是这上京的三美,可自己这姿颜在太临城也是极佳的呀! 他为什么看不上我? 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边蓉儿脸上的桃红还未曾消减,那双原本清亮的眼中带着一缕淡淡的血丝儿,让她更加的妖艳。 原本对傅小官憎恶抗拒的心里便在这时候发生了改变,她甚至希望真的发生了一些是什么,那样至少证明了自己还有一点价值。 可现在……这皮囊好像入不了人家的眼。 边牧鱼和鄢良择此时走了进来,看着神色落寞的边蓉儿,心里都咯噔一下。 鄢良择来到了边蓉儿的侧面,躬身一礼:“本宫谢蓉儿妹妹,待本宫登基之日,定给蓉儿妹妹一世富贵!” 边蓉儿挤出了一抹微笑转身看向鄢良择,“殿下之美意蓉儿心领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的……” “他……没有动我。” 边牧鱼眉间一蹙,连忙问道:“事情可成了?” 边蓉儿想了想,这事是成了呢还是没成呢?席间傅小官的话模棱两可,每每追问这谈判的日子,他都顾左右而言他,所以这事算是没成。 可他又答应了红袖招之邀约,那么这事也算是成了吧? “十二月二十,女儿将在红袖招设宴宴请傅公子。三十万两银票送出去了,但谈判的日子,他说年前实在太忙,等过了年之后,再慢慢来谈。” 鄢良择一怔,年后再慢慢谈,这等不及了啊! 今儿是十二月十五,距离红袖招之约还有五天,五天后傅小官一死,这谈判正使就得换人,只要换了人,这事儿也就好办了。 “无论如何蓉儿妹妹辛苦了,红袖招之事,我们不能将希望完全放在童颜身上,傅小官身边随时跟着道院的大师兄,所以要想刺杀傅小官是极难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得拟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雨花台这间客栈的灯彻夜未灭,傅小官回到傅府之后兴致盎然将董书兰和燕小楼好一顿折腾,这傅府的灯,也灭得很晚。 第二日一大早傅小官满血满蓝再次复活,一番晨练之后哈哈大笑下了床。 大雪依旧,玄武湖又被冰封。 暗淡晨光中傅小官看见苏苏正盘膝坐在大院的雪地中。 她依然穿着一身单薄麻衣,依然没有穿鞋子,可她的身上却升腾着袅袅雾气。 傅小官好奇的走了过去,苏苏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徐徐闭上,继续修炼她的内功。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多睡会?” 苏苏没有睁眼,撇了撇嘴,心想大清早你弄出那番动静,让我怎能睡得着? “我练这九阳心经,怎么就没你这番声势呢?” “因为你太弱了!” 额,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这些日子忙着商业部的事,也忙着安排过年的事,倒是真把练武这事给耽误了。 于是他也在苏苏的对面坐下,徐徐闭目,凝神静气,按照九阳心经之功法修炼了起来。 没有坚持一炷香的功夫,他睁开了眼,太特么冷了! 看来自己果真不是练武的料啊!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正要走人,还得给白玉莲去一封信,也得给驻扎在平陵的陈破去一封信,另外就是得给苏墨送一份信。 我本俗人一个,这习武果然是无缘的。 他刚刚抬腿迈出两步,身后忽然有动静传来,他转身看去,愕然张大了嘴: 苏苏身旁的雪居然又狂暴了起来! 无论是天上落下的雪还是她身旁方圆数米的雪,此刻都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尽皆向苏苏飞了过去。 就在傅小官愣神的那一瞬间,苏苏又一次被积雪包裹,而这动静比去岁时候来得更大。 傅小官连退了十步。 苏苏就像一个吸尘器,此刻这偌大院子里的积雪居然悉数向她涌去,而且看起来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大师兄苏珏出现在了傅小官的身旁,脸上颇为欣喜,三师姐苏柔也出现在了对面的房顶上,她依然绣着花儿,可那张脸上分明带着一抹娇艳的红。 傅小官以为苏柔脸上的红是被冷的,倒是没有在意,苏珏正了正冠帽,低声说道:“六师妹这是又要突破了。” “她……突破了之后是什么境界?” “一流!” 傅小官闭上了嘴,苏苏是练武之奇才,自己这废材就莫要拿她相比了。 “苏墨和桃花在观里成了亲,受了晏家那双修之法花开二度的润泽,他而今……也是一流了。” 傅小官觉得大师兄不厚道,这大清早的说这膈应人的事干啥? “小师弟啊,虽然师傅说你练的是天下,可大师兄还是认为你也莫要荒废了练自身。” “……” 这院子里的雪被苏苏给吸得一干二净,苏苏这次可不是变成了一个雪人,而是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雪山。 这让傅小官有些担心,倒不是苏苏会不会在里面被憋死或者冷死,而是她破冰而出的那一刻,会不会威力太大,把这院子给震碎了。 傅小官觉得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走了出去,陪着三个娘子美美的吃了早餐,叫上苏墨,往皇宫而去。 他得去商业部看看那帮家伙,捣鼓了这么一些日子,那些律法可有了眉目? 第四百八十五章 商业部的少年们 这时候正是辰时,傅小官路过承天大殿的时候瞅了一眼,早朝还未曾散去,也不知道陛下和大臣们又在讨论什么破事。 他自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往商业部的官署走去。 这两天商业部又增加了一个新人。 此人名叫马行空,这厮是毛遂自荐来的,傅小官很是佩服他的勇气,当然也给了他一个机会。 两人就在四通钱庄聊了一个时辰,傅小官立马就叫他去商业部上班,因为这小子提出了一个就连傅小官也忽视了的观点—— 商业若要繁荣,市场上的货币就得充足! “小官大人您想想,当新政推行之后,许多商人都会扩大作坊规模,市场上的商品就会急剧增加。商品的成本是放在那的,哪怕如您所说的生产力提高了,这商品的成本会下降,可同时商品的产出会更多。 当市场上商品的价值远远超过老百姓所拥有的货币时,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大量的商品积压。到这时候,这些商品要么降价售卖,要么只有销毁。而无论是那种情况,对于商人而言都是亏损。 一方面老百姓想买却没有多的银钱,另一方面商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本无归,最终之结局就是这些作坊倒闭,商人破产,整个国家之经济陷入瘫痪。 学生可能有些危言耸听,但却是学生思索良久之后得出的结论,先生为新政之掌舵者,学生斗胆进言,若有不妥还请先生解惑。” 这一席话令傅小官震耳发聩,而今之虞朝所发行的银票是以黄金为锚点,而虞朝储备之黄金多少决定了宝隆钱庄发行之银票的多少。 他随后去见过了长公主,才知道虞朝的黄金储备远远不够经济爆发时市场需要的银票。 可这银票又绝对不能乱印,否则给虞朝经济带来的祸害会更大。 当商业繁荣的时候不会体现出来,而一旦出现萧条,这银票就失去了价值,可就真的和纸没了两样。 以目前虞朝的经济体量,市场上流通的银子或者银票还没有什么问题,可若是新政推行两三年之后,当生产力再上一个台阶,当资本疯狂的涌入之后,商品一定会急剧增加,到了那时候,通货紧缩就一定会出现。 所以在傅小官的未来计划之中,就必须在这两三年之内解决货币发行的问题,也就是他需要足够的黄金来支撑市场对货币的需求,允许出现轻微的通货膨胀,但绝不能出现通货紧缩这一现象。 也正是因为这一观点,傅小官特招了马行空入商业部。 这家伙买了西山股份的股票,口袋里空空,原本是为了解决吃饭的问题想要在这四通钱庄谋一个临时差事,没料到傅小官一举将他从学宫给提了出来,直接就丢到了商业部! 这当然令他兴奋不已,明年的秋闱不需要再参加了,老子还没毕业,直接就成了朝廷命官,还是在小官大人麾下,他嘚瑟了两天,然后就嘚瑟不起来了—— 这商业部都特么是一些什么人啊? 一个个一大早就来坐堂,到了晚上,偌大皇城各个官署的人都走光了,可这商业部里的人却没有一个离开! 这里有他的同窗也有他的学长,其中还有他的好友司马南。 在问过司马南之后,他才明白这加班是大家自愿的,而自愿的原因简单的令他差点吐血——“老子们加班高兴!你不想加班随时可以离开。” 这特么怎好意思自己一个人跑了? 马行空只好也留了下来,埋头于这律法框架之中,然后与身边的这些少年们探讨,为了某个观点争得面红耳赤。 每每这个时候,副部长李财就会出来打个圆场:“把你们的观点都写进去,最后交给小官大人审核,小官大人选取了谁的观点谁就正确,别特么把时间浪费在争执上,大家还想不想过年了?” 于是这商业部就又会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笔墨落在纸上的声音,也或者是那炭火偶尔发出的一声爆响。 对于商业部这一批傅小官七拼八凑选来的人,李财一开始是极为担忧的,这里面除了那三个本次秋闱的前三甲之外,别的三十来号人一大半都还没有从学宫毕业! 某一天李财专程跑去了一趟学宫,调查了一番这些人的资料,发现这些人在学宫中的学业并不出众,于是他得了个结论——小官大人这是临时抱佛脚随意抓的壮丁,小官大人年仅十七,做事不靠谱啊! 可在后面相处的这些日子,这些小子们却令李财刮目相看,可不仅仅是加班,而是这些小子脑子极其灵活,给他们一部律法的框架,他们就能够在这框架中填出一朵花来! 这里面有些学子受过家庭的商业教育,比如王孙无忌和种方圆。但更多的学子是通过这框架来脑补,来想象应该如何去约束资本,规范商人的行为,还不能打击到他们的积极性,这一部分也让李财刮目相看。 他们的观点新颖独到,许多地方表述或许不是很准确,却给李财提供了足够的思路参考。 所以这些商业部成立至今半个月时间,他的手里已经完成了第一部《商业行为准则》一书的初稿。 他正想着今儿寻个时间将这初稿给小官大人送去,没料到这大殿里又起了争执的生意: “本官认为这《反垄断法》不妥,你们想想,商人们凭自己的实力掌控了商品市场,你却要反他,那以后谁会大力的推行自己的商品?” “王孙兄这话不妥,你是站在商人的角度看待的这个问题,若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当这一商品被垄断之后,价格就背离了商品的价值,商人可以任意提价,而消费者却毫无办法。” “司马兄此言有失偏颇,我倒是认为人家真金白银砸下去提升了技术,淘汰了同类产品,这就是典型的市场竞争行为,若是反之,还有谁愿意革新工具变革流程提升效率?” 司马南被王孙无忌一句话给问的哑口无言,就在这时候,傅小官施施然走了进来。 “你们搞错了一个问题,垄断和正当竞争是两码子事……” 商业部的日常再次开始,傅小官拿着炭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详细的向所有官员们讲解着这些新鲜名字,以及如何去界定等等。 傅小官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将今天的课讲完,刚好放下炭笔,却看见贾公公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第四百八十六章 政事堂发飙 上 “小官大人!” 贾公公躬身一礼,老脸一笑,“陛下请您去政事堂一叙。” 傅小官一怔,以往陛下都是在御书房见他,今儿怎的改在了政事堂? 政事堂是虞朝中枢最高权利机构,下辖六部,而今还增加的了第七部——商业部。 按照道理,政事堂的最高行政长官参知政事这个从二品的官儿本应该集所有权利于一身,可虞朝并不是这样子的。 傅小官现在倒是弄明白了,政事堂最高行政长官是宰相,虞朝和武朝又不一样,武朝有左右二相权力相互制衡,但虞朝就一个宰相。 所以在虞朝建国三十余年之后,为了制衡宰相权利,这才有了政事堂这个衙门。 那时候政事堂掌柜六部,一家伙把宰相给彻底架空了,又导致了政事堂权力过大,所以在折腾了五十年之后,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宰相领导政事堂和枢密院,而政事堂参知政事以及枢密院枢密使都拥有否决宰相提议的权利。同时,参知政事掌管着六部以外的言官系统,名为谏院。 这谏院就很是特殊了,它就是一群愤青组成,个个学问高深,初立的目的是监察文武百官,对有不作为之官员,或者是有作奸犯科之官员提出锐利批评,并上奏给参知政事,参知政事有权利通过这些官员的奏章上表皇帝弹劾该官员。 所以谏院的官员也参与朝廷政事,只是不对政事发表意见,他们针对的是人。 这就要求这些官员们洁身自好,不结党营私,故而个个穷得两袖清风,这谏院也就被人们戏称为清风堂。 就在今日早朝,谏院右散骑常侍黄仲黄老大人发起了针对傅小官的弹劾,谏院七十九名官员中有四十名在这弹劾奏章上签了字,于是这奏章就送到了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的手里,秦会之自然将这奏章呈报给了皇上。 弹劾之内容为傅小官作为商业部之部长不称职! “臣黄仲,泰和三十六年进士,泰和三十八年入朝为官,沐皇恩而正品行,得入谏院。 臣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而今之朝堂之上,有魍魉魑魅意乱朝纲。故臣行使手中之权,揭露此人,望陛下公正严明,彻查此人! 此子名为傅小官!得圣上垂青以十七之年而主商业部,官居正三品,可谓皇恩浩荡! 但臣观此子已久,却察觉此子德不配位,有欺蔽圣上之确凿证据。 此子官居上位却行为懒散,不点卯不坐堂,自由散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视商业部为己有,视朝中规矩为无物,视陛下之天恩为粪土! 此子结党营私,商业部而今三十四人,皆为其一手所招揽,而无一人通过政事堂审核。臣细查之,甚恐! 这三十四人除了李财一人原本为户部官员之外,其余三十三人中居然有三十人来自学宫! 而这三十人中,仅仅只有三人是今科进士,其余二十七人尚无进士功名。 更为离谱的是,还有三人居然来自民间! 臣继续查之,这三人皆是金陵商贾之家的公子少爷,仅仅秀才出身,却高居商业部之位! 臣日日不安,夜夜难眠。 傅小官无视国规笼络一帮乌合之众却打着推行新政之旗号,其意欲为何? 他这是要真心实意的推行新政吗? 臣以为他这是在儿戏,在误国! 臣深知傅小官之才名,臣也深知傅小官之背景,但臣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贼子祸乱朝纲,以权谋私,甚至想要谋国! 故,臣恳请陛下彻查傅小官一应行为,揭开其狼子野心之恶毒用心! 臣联名谏院同僚,恭请陛下圣裁!” 既然是圣裁,那就只好在政事堂当着所有谏院以及政事堂三省六部的官员们一起裁决了。 对于这破事,宣帝也很郁闷啊。 他是知道傅小官弄这些人的来龙去脉的,可既然有谏院的弹劾奏章递到了他的手里,这规矩他却不能去改变。 这就需要傅小官亲自来自证了。 傅小官看完了这封弹劾奏章,挠了挠脑袋,看了陛下一眼,心想就这么个破事情,你直接压下去不就完事? 他是不知道一旦涉及到官员弹劾,这是压不下去的。 秦会之作为谏院的直接管理者,这场弹劾由他亲自主持,所以他发话了: “足下可是傅小官?” 傅小官一怔,他忽然看着秦会之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秦大人难不成有眼疾?” “这是规矩!而今有谏院弹劾于你,若你不能自证清白,那么此弹劾就将生效,另外……这里不是你的商业部!” 秦会之眼睛微微眯起,这句话自然是说给陛下和燕相以及六部尚书听的。 傅小官转着脑袋一看,偌大的政事堂,正上方坐着的是陛下,陛下的右首是燕北溪,而秦会之居于陛下之左首,其余六部官员分居两侧,而谏院官员在他的身后坐着,这特么的,和三堂会审貌似没有区别。 你们都坐着,为何我要站着? 于是他转身看向了这群谏院的官员,问了一句:“谁是黄仲?” 黄仲心里一惊,这傅小官难不成还敢打击报复? 他站了起来,“本官就是,傅小官,本官之奏章可有一句虚言?” 傅小官看着他一乐,径直走了过去,吓了这群人一大跳,就连秦会之都一拍桌子豁然站起,“傅小官,竖子敢尔!” 傅小官挖了挖耳朵,继续前些,眼见着就走到了黄仲的面前,黄仲睁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傅小官却对他笑了一个,拿起了黄仲的凳子,“黄大人,你紧张什么呢?我就是拿个凳子坐一下。” 他拿着凳子大喇喇坐在了大堂的中央,身后的黄仲黄大人耻于刚才的退缩,此刻他踏前两步,指着傅小官大怒道:“陛下在上,无知小儿不知君父,心无尊上,目无法纪,其德卑劣……” 傅小官忽然转身,面如寒霜,“你个老不死的,给老子闭嘴!” 满堂肃然,鸦雀无声! 第四百八十七章 政事堂发飙 下 大家都是文人。 文人自然是文气满腹的斯文人,谈吐之间多温文尔雅,哪怕是骂人也应当淡定从容不带一个脏字。 可傅小官这天底下最牛叉的文人却毫不讲理的出口成章,一句话喷得黄仲目瞪口呆,脑子里空白了半晌。 其余谏院的同僚此刻同样震惊,他们可是早就听说过傅小官之威名—— 这厮顶着天下文魁的帽子,可是将曾经的礼部尚书施朝渊给喷得吐血三升,还将这上京城鼎鼎大名的彗亲王给喷得晕了过去,最后落得个灰溜溜离开上京的下场。 这厮喷了两个人,两个人都倒了大霉,施阀直接整个被连根拔起,彗亲王只怕居于岭南之地也不会怎么好过。 此刻他又喷了黄仲,黄大人这下场不妙啊! 介于傅小官之赫赫凶名,这群谏官个个寒蝉若禁,居然不敢对视傅小官一眼,生怕这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燕北溪瞪大了眼睛仿佛很是惊诧,可若是细细瞧去,便能发现他的那张老脸上带着一抹极有深意的笑。 而陛下却瞪了傅小官的背影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 秦会之此举意义何在?陛下和燕北溪都很清楚,只是站在陛下的角度,秦会之作为政事堂参知政事对新政提出异议,这无可厚非,毕竟这玩意儿就连皇帝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 所以他并没有责备秦会之的意思,倒是想要听听傅小官如何自辩,却没料到傅小官是这样一个粗鲁的辩法——这小子,看来还需要再打磨打磨啊! 秦会之也没料到傅小官会如此不讲道理的当着陛下的面骂出了这句粗话,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声的斥责道: “这是政事堂!不是你那商业部!尔乃天下文人之首,身居高位,还兼有稷下学宫客座教授之职,这就是你为人师表之风度?与乡下那泼妇骂街有何两样?” 傅小官徐徐转过身来看向了秦会之,他依然淡定的坐着,脸上的寒霜尽去,露出了一抹微笑。 “本官与秦秉中秦老哥是忘年之交的好友,秦老哥学富五车眼界开阔,令本官极为敬佩。原本以为秦家之家风应该是如秦老哥那般,以文载道,以诗书传家,以公正严明持家……本官倒是忘记了这上京所谓的秦府并不是秦老哥的那处院子,所以此刻也就明白了同是一个秦字,这做人的差距为何会那么的大!” “秦大人之秦,和秦老哥之秦,是不一样的。秦大人久居政事堂参知政事,本应该坐得极为端正,可现在本官明白了,秦大人的屁股决定了脑袋,是定然坐不端正的,否则,秦大人不去斥责那厮的无礼,反而给本官扣上一个泼妇的帽子,秦大人,你究竟想怎样,不妨直说!” 秦会之一怔,这小子难不成有备而来? 他坐了下去,盯着傅小官,“这是程序,既然谏院的言官弹劾了你,你自然需要自证清白,而不是借着你的威风在这里欺凌言官!” 傅小官忽然站了起来,面容一寒,“本官要自证清白?就凭你这谏院的一群酒囊饭袋?” 谏院的官员们一听,傅小官这是要和整个谏院战斗? 于是,有谏院的官员站了出来,一声呵斥:“莫要以为你是三品的官儿就可口出狂言,言官死谏这是谏院之规矩,是历代皇帝所允许,你居然敢说我们是酒馕饭袋,那本官以为你傅大人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傅小官豁然转身,凶神恶煞的盯着那官员,然后伸手一划拉,“说你们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还是抬举了你们!养一群狗还懂得看守家门,养你们除了添乱,屁用没有!” 这群言官顿时轰动,傅小官却在这时声音陡然大增: “你们给本官好好听着!谁特么再敢放一个屁,老子就当着陛下的面抽飞你丫的!不信的尽管试试!” 傅小官一句凶狠的话顿时将这一群人给镇住,他的目标是秦会之,而这一群人不过是秦会之借着来攻击他的手段罢了。 所以这群言官不重要,和这些言官去理论,你特么得理论到天荒地老! 然而还是有头铁之人,第一个出头的就是黄仲。 “本官倒要看……” 傅小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甩手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是“啊……!”的一声惨叫,黄仲一句话没有说完,被傅小官一耳光给抽飞了出去,摔落一地鲜血。 “来人,将这厮丢出去!” 傅小官大吼一声,贾公公一听,这小子在这里使唤不动人呀,于是他躬着身子小跑过去,拖着呼天抢地的黄仲就出了这政事堂,当真给丢到了雪地里。 傅小官再次看着这群言官警告道:“若是还有人不服,尽管放马过来!” 他转过了身子,看向了秦会之。 “秦大人,商业部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商业部要用什么人,这是陛下赋予本官的权力!你若是不服气,本官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把这商业涉及到的律法弄个条陈就好,本官立马滚蛋走人。” 他上前三步,盯着秦会之,“可若是秦大人做不到,就特么别bb!” “你、你、你这是恃才放旷!仗着不知从何得来的歪门邪道糊弄陛下,欺瞒燕宰,本官……” 傅小官再上前两步,打断了秦会之的话:“歪门邪道?你倒是给本宫弄点这样的歪门邪道来瞧瞧?” “秦会之!莫要以为你是参知政事就可以瞎杰宝乱讲,你坐在这高高的殿堂上,可知虞朝还有多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可知道平陵曲邑究竟像什么样子?” “身为朝廷重臣而不知民间疾苦,你不配为官!你根本不知道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平陵曲邑穷成了什么样子!你更不知道虞朝还有多少地方像这个样子!” “陛下励精图治,为了虞朝之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能够实现今年年初定下的二十字方针,这才有了举国之改革。而你却偏偏要背其道而行之,想要这天下百姓依然因为贫苦而对陛下离心离德……” “秦会之,你不遗余力的想要阻止新政,本官倒想问你一句,四皇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 傅小官这句话一出,仿佛这政事堂里响起了一声惊雷。 陛下忽然微蹙了一下眉头,燕北溪也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秦会之一眼。 秦会之豁然起身,大怒:“你休要血口喷人!” 傅小官却哈哈一笑,眉儿一扬,“将心比心,秦大人知道被人诬陷是怎样一种感受了吧?” 他拱了拱手,又道:“秦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这不过是本官对你的一次试探罢了,用不着这么紧张,再说……四皇子就算给秦大人一些好处,这也没有什么,毕竟四皇子而今远在西戎,也是需要知道这朝堂之上的消息的,你说对吧?秦大人!” 秦会之转身对陛下拱手一礼:“陛下,傅小官胡言乱语,请陛下万万莫要相信,臣与四皇子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他所诬陷之污浊之事。” 宣帝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小官不是也说了仅仅是一次试探嘛,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秦会之心里咯噔一下,因为陛下这话听起来似乎另有深意。 “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 “秦大人,这话谁都会说,可往往急于表忠心的人心里都有一只小鬼,且让本官猜一猜秦大人心里的这只小鬼是个什么鬼。” “傅大人,本官望你自重!这是在讨论弹劾你之事,你休要转移所有人的视线!现在本官问你,你是否不点卯不坐堂?” 傅小官转身走了回去,坐在了凳子上,却并没有回答秦会之这个问题,而是一声长叹,徐徐说道:“本官不愿意用这朝中的老人,就是因为在本官看来,这些人大致都和秦大人差不多。” “思想陈旧,不思进取,不懂变通,墨守成规……像秦大人这种臣子,天下太平倒是无所谓,可若逢乱世,这样的人一不能提刀杀敌,二嘛……若是投降却是干脆利索。” “知道为何本官要启用这些新人吗?因为他们是虞朝少年,他们如初升红日!像秦大人这样的老年人,常思既往,而虞朝之少年,所思却是将来。思既往者,故生留恋之心,怕天下变革,故保守。而思将来者,定生希望之心,故锐意进取。” “秦大人,你想想你是不是这样?老年人常多忧虑,患得患失之心严重,故怯弱。可少年人常好乐行,敢于破格,故豪壮。” “这朝中像秦大人这般思想的人可不少,所以本官不指望你们能够帮商务部做些什么,但若是尔等啥好事都做不了还敢像今日这般使绊子,本官,定不饶他!” 傅小官洋洋洒洒一席话,说的这满堂官员哑口无言。 陛下又瞪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新政是老子一力推行的,老子总不是老年人吧! 燕北溪老脸一红,这厮打击面太大,幸亏老夫也是新政的支持者。 董康平和燕浩初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想这小子一张嘴实在厉害,幸亏是老子的女婿。 总之,这弹劾之事到了此刻,就已经失去了弹劾的意义,因为傅小官这些言语,分明就是将秦会之一党给定义为不作为之辈。 这顶帽子若有若无,却重于泰山。 秦会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此番败局已定,而目前自己要做的是挽回自己这一党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所以他再次对陛下躬身一礼:“对于小官大人之言,臣不敢苟同,臣自幼苦读圣贤,知天下疾苦。此番新政,利在商人。商人请农人上了田进了作坊,这看似给了农人一份工作,而事实上是商人通过剥削农人而获得更多的利益。” “臣思之,若长此以往,农田荒废,粮从何来?到得那时,国将不国,悔之晚矣!” 傅小官一听,这丫还不死心! “秦大人这番话危言耸听,谁告诉你农田会荒废?你坐在这庙堂之上就敢断定国将不国?” 他也站了起来,对陛下行了一礼: “臣以为陛下应该把这些闭门造车的官员统统派去试点县郡,让他们亲眼瞧瞧新政之下的政通人和,免得在此夸夸其谈而耽误臣宝贵的时间……” “臣可是分分钟数千上万两银子的收入,陛下算算,这耗去了半个时辰,得亏损多少银子?他秦大人赔得起吗?” 陛下一怔,分分钟是什么意思? 傅小官直起了身子,抱拳对坐在上面的诸位官员一礼。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是作为一个臣子,一名虞人的基本处事准则。本官还以为,在座的诸位,当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崇高境界!” “本官受陛下恩宠,时刻以这句话提醒自己,而今之虞朝并非国泰民安,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因为天下之忧未解,也因为天下之乐未至。” “所以本官在此奉劝像秦会之这样的一小部分人,当你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时候,多想想这天下之忧为何忧,多想想如何让天下之乐而更快实现!” “我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以后再有这种破事,可就别来烦我,失陪!” 傅小官最后向陛下躬身一礼,转身就离开了这政事堂,留下一大群人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好一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好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是朕真正的肱骨大臣啊!你们扪心自问,可有小官这般崇高的思想?可有他这番卓越的见识?” 宣帝顿了顿,老怀大喜,“他,是朕的好女婿!他未满十八岁,你们都快八十岁了!你们这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啊!” “会之,不是朕说你,你能说出小官这般的金玉良言吗?你能揣摩到小官的高度吗?弹劾,你们凭什么弹劾他啊?你们若是真的对这个国家上了心,晚上子时之前去商业部看看!” “当你在暖床上舒服睡觉的时候,商业部的人还在埋头苦干。同样是人,差距为何这样大呢?朕现在明白了,商业部是一群虞朝少年,故今日之责,不在他人,而全在少年,朕直到此刻才明白小官早已看透了尔等!故壮哉我虞朝少年,当与国无疆!” “此后,商业部所有行为,由朕亲自掌管,不再受政事堂节制!” 第四百八十九章 童颜 傅小官未曾料到那一番弹劾让商业部从政事堂独立了出来,成了一个由陛下亲自掌管的特殊部门。 这一消息自然也在朝中发散,而后那两句傅小官脱口而出的名言,震惊了庙堂,也传至了江湖。 红袖招白天没什么生意,胡琴胡大家新近才回来,似乎有颇多思绪,并未曾将心思儿放在这红袖招上,自然也没有注意而今的柳烟儿已经换了一个人。 她是童颜,她是拜月教的三长老,可事实上她并不老。 她今岁才刚刚二十,却已经是一流高手之境。 她非但武道修为了得,琴棋书画同样样样精通。 她有着一张极少有人见过的绝美容颜,但她却极少以真面目示人。 她精于易容,原本学这东西是师傅说她的这张脸太美,得学了易容之术弄得丑一些,至于原因,师傅说红颜薄命。 而今她化妆成了柳烟儿的模样,在这红袖招呆了近半个月,无人识出她的破绽——无论是模样还是嗓子,她和曾经的柳烟儿几乎一模一样。 她安静的等着傅小官前来,可这人没等到,倒是读了他许多的诗词文章,而昨夜又听前来红袖招听曲的客人说起,说这傅小官当真有不世之材。 那两句话落在她的耳里,记在了她的心上。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人倒是有些异类,想来活得也有些累。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当真有这么崇高的理想? 童颜不相信这世界会有这样的人,若是真的有,这世道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拜月教在西戎过得并不好,西戎的百姓过得更不好。 西戎那地方除了西戎府方圆数百里平川之外,尽皆是丘陵山野,人们穷于耕种,但收获却寥寥无几。 他们过着苦难的生活,有如行尸走肉。 若是真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若是这样的人还位居高位,他为何不去拯救那些困境中的百姓? 自己曾经的家也在西戎,犹记得是在那一座山的半山腰上,门前有三颗树,一颗是柏树另一颗还是柏树。 十五年前,一场旱灾接着一场蝗灾,家里颗粒无收,父母带着哥哥逃亡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死了没有,独独留下自己一个人,饿了三天三夜,就在快死的时候被师父所救,从此成了拜月教的一名弟子。 三年前因为自己出色的天赋,也因为师父去世,她破格成为了拜月教的三长老。 对于拜月教,她心怀感恩,对于虞朝,她毫无认识。只是觉得在自己就快死了的时候虞朝并没有官员来给自己一口饭吃,所以虞朝亡与不亡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这次接了圣女之命出来刺杀傅小官,圣女说这傅小官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而且身居高位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生活奢靡——这样的人,当然该死! 可自从来到了这金陵之后,听说了许多关于傅小官的事情,比如这人曾经是临江的一小地主,这人去岁时候来的上京,向皇上敬献了一赈灾良策,而且此人在临江西山开设了许多作坊,接纳了数万流离失所的百姓—— 这似乎和圣女所说的不一样! 于是童颜自然就对傅小官多上了几分心,虽然仅限于这十余日的了解,但傅小官之形象却立在了她的脑子中……这人,似乎和圣女所说真的不一样。 他在武朝拿下了文魁,本应该死在大雪山下,却又活着回来了。 然后他仅仅用了四千人便剿灭了宫身长十余万义军,他又在平陵曲邑二县开工建设作坊,解决了那地方数万百姓的生存问题。 这么看来他确实是心系百姓的,反倒是圣女所说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些恶性,她却一句也没有听到。 “以傅公子之才华,他怎可能去做那样的恶事?若是他愿意,只需要放出一个风声来,这上京城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愿意嫁给他为妾。” 这句话是同为红袖招的雪飞飞说的,雪飞飞甚至红着脸儿说:“莫要说嫁给他为妾,若是能够与他春风、一度,我也是愿意的。” 如此说来,这人还极有魅力了! 这人的诗词文章确实写得极好,尤其是那首《水调歌头》,童颜是真的很喜欢。 昨日得到消息,明晚傅小官会前来红袖招,这人属鼠的,胆儿小,身边跟着个圣阶的道院大师兄,倒是有些棘手,不过童颜早已作出了安排,任他傅小官有天大的本事,他都万万没有活命的可能。 可惜他就要死了,这以后这么好的诗词文章可就没了,实在有些可惜,可谁叫他是朝廷的狗官呢,这就是他的宿命! 就在童颜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雪飞飞叩了叩门,提着一袋子桂花糕走了进来。 “妹妹可有听说傅小官为了解决贫民区的那些人的生计,又在南山弄出了大动作。” 童颜伸出那葱白般柔嫩的手捻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细细的吃着,问道:“这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 “你也来金陵一年了,难不成还不了解他?他啊……他就是这老天爷派下来救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 雪飞飞顿了顿,坐在了童颜的床前,又道:“他在平陵开设作坊妹妹应该知道吧?听说那该死的拜月教居然派了人想要去杀那些作坊的农人……幸得傅公子是老天爷庇佑之人,据说他得了老天爷的旨意,知道了拜月教的阴谋,派了道院的高手前去。” 雪飞飞眼睛雪亮,浑然没有注意到童颜的身子一僵,又道:“道院的高手自然厉害了,拜月教行逆天之事,居然不想给那些百姓们留一条活路,听说道院的高手们可是将拜月教匪杀得一干二净!” “我就不明白了,这天下太平,虞朝有傅公子这样的人物锐意进取,当今陛下也是贤良之君,这日子肯定是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拜月教这前朝余孽还折腾个啥劲呢?要我说,只要这日子过得好,谁当皇帝可都一个样。” 童颜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窗外是纷飞的大雪,她的眼里有些迷惑,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姐姐可有暇陪妹妹去那南山看看?” 第四百九十章 这人杀还是不杀? 原本的皇家猎场和皇家别院,因为傅小官在这里弄了一番大动作而彻底变了味道。 驻守在南山口的一千军士因为陛下的一道旨意不再阻止任何人进入南山,因为陛下似乎没再打算来南山狩猎了,也因为而今的南山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这一千卫队便形同虚设。 这只卫队的首领骁骑尉杨昔倒是落了个清闲,这么冷的天,他就窝在了营帐中,和几名副将燃着炭火煮酒。 一辆马车驶入了南山,停在了南山脚下。 马车里下来了两个娇滴滴的妙人儿,她们自然是童颜和雪飞飞。 站在这山脚下,童颜放眼望去,纷飞的雪花中,许多的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倒是没有看见作坊的影子,在那处山脚下是连成一片的帐篷,此刻已近午时,随风而来隐隐有饭菜的香味。 “这些人……就住在那帐篷里?” “应该是吧,毕竟这地方初建,还来不及盖房子。” “……姐姐,你说这么冷的天,他们本应该在屋子里取暖,会不会是傅小官强迫他们来这里做这些事的呢?” 雪飞飞沉吟片刻,“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咱们去找个人问问?” 两人向那处工地走去,这里已经被平整得差不多了,夯实的土地尚未被大雪覆盖,许多人正在这里拉着石碾子碾压着地基。 吕招娣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儿,她自然干不了重活,事实上这里的活她都干不了,她正在这工地的外围堆着一个雪人儿。 童颜和雪飞飞向她走了过去,吕招娣转头一看,呀,来了两个神仙姐姐! 童颜蹲在了吕招娣的身边,捧起一捧雪来揉成了一团,笑眯眯的问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吕招娣。” “小妹妹今年几岁了?” “翻了年就七岁了。” “小妹妹这雪人儿怎么少了一双眼睛?” 吕招娣想了想,“我不知道该用什么镶嵌上去才像少爷的眼睛。” “少爷?少爷是谁?” 吕招娣转头给童颜丢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少爷你都不知道,少爷就是老天爷派下来的活菩萨呀。” 童颜一噎,“他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傅小官啰,我们都叫他少爷……少爷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所以这雪人儿没有办法弄出那样的一双眼睛来。” 童颜怔了怔,伸手为吕招娣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一声叹息道:“这么冷的天……你本应该在温暖的屋子里读书的,” 吕招娣偏着脑袋看了看这个漂亮小姐姐,依然稚嫩的童音在童颜的耳畔响起:“少爷说过,明年,明年我们所有人都能够住在温暖的屋子里了,明年这里会建设学堂,少爷说就算是我这样的女子,也能够在这南山学堂上学的。” 吕招娣说的非常认真,她的脸上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她的眼里是对那温暖屋子,对那南山学堂的憧憬。 “你就不担心少爷骗了你?” 吕招娣的小眉头一皱,“姐姐你没有少奶奶漂亮,说话也没少奶奶好听,少爷从不骗人,少爷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不懂!” 说完这句话,吕招娣转身就走,她很生气,因为居然有人敢质疑少爷,这在她看来,若不是打不过,否则非得给她一耳刮子不可。 童颜依然蹲在地上,看着那小人儿一蹦一跳的向工地走去,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心里基本已经认可了吕招娣的话,但是对于那句没有少奶奶漂亮她是不认同的,甚至心里还有些膈应。 也不知道吕招娣说的是哪一个少奶奶,若是有机会,可得见见。 二人也向那处工地走去,或许是吕招娣向她父亲说了这两个小姐姐的坏话,吕小东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走了过来。 而今他被少奶奶任命为这处工地的管事,负责每日里对这些人的安排管理,对于少爷少奶奶,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只是这两个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可不想给少爷少奶奶添麻烦,于是小意的问道:“不知两位前来,可是寻人?” 这地方都是贫民区的人,能来的都拖家带口的来了,每日里除了送菜送炭的人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人。 童颜展颜一笑,“倒不是寻人,听闻这地方在搞建设,奴家就和姐姐前来看看……敢问哥儿贵姓?” “啊,免贵姓吕名小东,她是我女儿。”吕招娣牵着父亲的手站在身后,眼里依然有些许敌意。 “奴家心想,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傅公子还让你们在这里干活……是不是欺压得太过了一些?你们若是心有怨言倒是可以和奴家说说。” 吕小东收敛了笑容,正色回道:“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知道我等贫民之疾苦。少爷为了我们才在这里投入了十余万两的银子,才解决了我们这数万人的生存问题。 若不是少爷,这个冬天莫要说过年,能够过去这道坎的人恐怕都不会太多。而今我们虽然住在帐篷里,可帐篷里有炭火取暖,饭堂里有肉糜馒头大米饭,这些可都是不要钱的,反而少爷每天都会给我们应得的工钱。我们来到这里足足二十来天了,可至今非但没有人离开,反而有更多的人前来。” 吕小东顿了顿,“少爷曾经说过,这是我们凭着自己辛勤的双手挣来的,少爷还说……我们一定能够挣来一个美好的明天,你大致不知道明天会像什么样子。” “少爷说,明天将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我们坚信少爷说的这些都会实现,请小姐切莫污了少爷的名声。” 一席话听在童颜的耳朵里无疑像一记惊雷炸响,这个人当真是心怀天下之人! 他真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远大理想! 他身居高位却并没有如圣女所说的那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他做的是让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之事! 童颜忽然有些迷茫,若是傅小官死了,这里的这么多人,平陵屈邑的那么多百姓,以及西山曾经的那些难民们,这十余万计,乃至于以后更多的百姓,他们可还有这样美好的愿景? 这人杀还是不杀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西山股份欢迎你们 宣历九年十二月二十五。 金陵雪霁,冬阳满地。 傅小官舒舒服服的窝在家里,烤着炭火正在看着李财送来的《商业行为准则》初稿,时不时沉思,时不时又在某个地方舔上一笔。 整体而言,他对这部初稿比较满意,这当然不能和前世的标准相比,世道不一样,得灵活的处理。 就在他正在看着这东西的时候,李正蹬蹬蹬跑了过来,躬身说道:“禀少爷,李家三兄弟前来拜访。” 傅小官心里一喜,这三个家伙可算是来了,“带他们去离宸轩,我随后就到。” 李正跑了出去,虞问筠放下手里的缝了一半的婴儿衣裳,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你可还真把李家给一网打尽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能有什么法子?缺人才啊,不瞒你说,若不是皇帝是我老丈人,我恐怕会将商业部的那三十几个人全丢去西山产业,都特么的是人才啊!” 虞问筠瞪了傅小官一眼,“你可不怕你老丈人掐死你的……我去给你炖一盅鱼翅汤,这玩意儿还是你妹妹武灵儿送来的,大夫说这是个好东西,可惜咱们虞朝不靠海……海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就把咱们宅子后面的那玄武湖想得无比的大,海就是那个样子。” “哦……”虞问筠显然仅仅是问这么一嘴,她没有见过海,虞朝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见过海,独独只有傅小官才知道大海对于一个国家是多么的重要。 虞问筠提起了海,傅小官就想起了瑶县的码头和舰船作坊,码头容易,但是这舰船……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对了,武朝临海,想来是有船工匠人的,得请武灵儿帮个忙,弄一批匠人过来。 想到这事,他拿着炭笔就给武灵儿写了一封信,除了问候之外,便是提及哥哥需要船匠至少一百人,希望妹妹能够帮个忙云云。 他收起了这封信,明儿上朝,找个机会给贾公公,他肯定有办法把这封信送去给周同同,至于周同同如何才能见到武灵儿……这事就让周同同去伤脑筋吧。 傅小官来到了离宸轩,李氏三兄弟尽皆站起正要行礼,却被傅小官给摁住: “还是那句话,我这没那么些破规矩,你们能够来我这,我就很高兴了,坐坐坐,且听我向你们仔细的讲讲西山股份的现在以及我对未来的规划。” 三兄弟面面相觑,虽然早已听父亲李金斗和他们的弟兄李财多次说起过傅少爷的随和,但随和到不拘礼节,这仍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四人落座,傅小官煮上了茶。 “而今的西山股份涉及到很多的产业,比如水泥,香水、肥皂、香皂、酿酒、造纸以及制衣还有就是水粉这些东西。这些是西山股份在市场上销售的产品,还有一些并未曾在市场销售,比如神剑特种部队所用的燧发枪以及铠甲等等。” “现在西山股份的摊子主要是四处,一处在临江西山以及瑶县,这两个地方较近。一处在平陵县,一处在曲邑县,还有一处就在这金陵城外的南山。” “临江西山和瑶县的作坊已经在正常产出盈利,其中瑶县的所有产出主要供给武朝,我们的产品在武朝也卖得极好。而临江西山的产出,一部分供给了皇室,另外一部分几乎被这金陵城消化,也就是说,我们的产品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明年开年,陛下会新增加十处试点县郡,所以我成立了四通钱庄,通过融资的方式筹集了八百万两银子。这八百万两银子就会在明年开年同时洒向十三处县郡,其中三处,是现在已经定为试点,可西山股份还没有涉猎的地方。” “请你们来傅府,就是因为此时的西山股份正处于扩张的起步时刻,我需要人才,而你们需要这个天下最大的商业平台。” 傅小官为三人斟上茶,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也没有给这三兄弟选择的权利,他直接说道:“以你们的才能,和我这商业平台相结合,才能相得益彰,彼此受益。相信我,你们在西山股份定然能够一展抱负,闯出一个偌大的名头!” 随后傅小官和他们详细的说起了自己的未来计划,包括作坊如何有效的管理,原材料如何综合调配,商品如何快速的上市,甚至细致到门店的选择与装潢等等等等。 这一说就打不住,于是李氏三兄弟在傅府用了午饭,饭后傅小官继续说,似乎他想要将自己脑子里这么些天构想出来的东西都塞给他们,而李氏三兄弟却越听越震惊—— 这哪里是什么商业平台,傅少爷这分明就是要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来! 而自己即将成为这巨大商业帝国的奠基者、开拓者,甚至就像傅少爷所说的掌舵者,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放眼天下商人,还有谁的眼光比傅少爷更长远?还有谁的谋划有傅少爷这般细致? 想起自己以前当一个大掌柜便沾沾自喜,此刻听了傅少爷的规划之后才知道自己屁都不是。 “你们记住,咱们是商人,商人自然以利益为重。但是我在这里要特别的强调几点,首先就是商品的品质,无论西山产业的任何商品,品质都要高过市场上的同类商品。” “其次是服务,我们的销售人员必须具备极高的素质,对待客人要给予春天般的温暖,对于客人的信息反馈,要形成规范流程,要有专人处理客人的意见以及投诉,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明白终端需求究竟如何。” “第三是作坊的流程要建立起一套标准,有了标准,才能提高生产力,才能更好的保证产品品质……” 这些全新的理念冲击着李氏三兄弟的神经,弄到后面李家甚至要来了纸笔,开始详细的记录着傅少爷讲话的要点。 他们是商人,他们一听就明白傅少爷这些话,未来定是商业运作的金玉良言。 时至申时,傅小官才想起今夜在红袖招还有一场宴请,这才打住,对三人说道:“西山股份欢迎你们,我傅小官,欢迎你们的加入!” 三兄弟连忙起身行礼,“请少爷放心,我等一定不负少爷所托!” “现在倒是有件事得交给你们去处理。” “少爷请讲。” “金陵城的那一片贫民区,你们去把那所有的地契都收购了,银子从宝隆钱庄提,你们不要亲自出面,做得不要太离谱,价钱得给到位。” 买那破地方干啥? 三兄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傅小官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第四百九十二章 杀! 自南山回来之后,童颜便心绪不宁。 这人杀还是不杀一直在她的脑子中纠结。 若是不杀,如何对得住拜月教的养育之恩? 若是杀了,又如何对得住那些在风雪中劳作却依然充满了希望的百姓们? 就在童颜思绪万千的时候,她的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 同样是一个长相甜美二十来岁的女人,这个女人提着一个黑布包裹,一步三摇的走了进来,看着童颜嘻嘻一笑:“师妹,师姐可是来帮你的,看你这模样儿,似乎不喜?” 童颜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女人: “这是我的任务,你白梓为何要来插手?” 这个叫白梓的姑娘咯咯咯一笑,“听说那傅小官的身边可是有道院的高手,师姐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吗?再说了……教主传回了信息,傅小官必须死,而且必须就在今夜死,否则,形势恐怕对教主不利。” 她将手里的包裹丢在了童颜的床上,又笑道:“师妹可是一个心软的人儿,若是被那傅小官给迷了眼睛,下不去手……”她脸上的笑容徐徐收敛,变得极为严肃,“若是师妹下不去手,拜月教恐怕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她又站直了身子,脸上又露出了微笑,“我们可都是由拜月教养大,拜月教才是我们的家呀!师妹,听说你今儿个还去了南山那地方看了看,你可别被那傅小官给骗了。师傅活着的时候可是常说师妹是性情中人,心有悲悯菩萨心,所以呢,教主为了此行稳妥,让师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有你我二人联手,这傅小官可就插翅难逃了。” 童颜依然冷冷的看着白梓,忽然问道:“你早就来了?” “也没有,本来我是要去杀周同同的,可周同同身边居然有一个圣阶的胖子,这自然是不好杀了,所以教主有令,让我来帮帮你。我今儿个才到,却听说你去了南山,不免就觉得有些怪异……” “师妹啊,你去南山干什么呢?” 童颜嘴角儿一翘,笑道:“我去看看傅小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看出来了没有?” “看出来了一些。” “说给师姐听听。” 童颜抬眼看向了窗外渐黑的夜,“不说也罢。” “……师妹啊,听师姐一句话,傅小官是这虞朝的正三品官员,他还是武朝的皇子,你呢?你不过是他们嘴里的逆贼、叛匪、贼人!这人啊,看清别人其实没什么,这重要的是得看清自己。” “师姐知道你有一副绝世容颜,也知道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呀,生错了地方,大师兄喜欢你可不是一天两天,师姐倒是觉得你和大师兄倒是良配,至于其它……若是想多了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童颜的眼里又流露出了迷茫,若说她就这样喜欢上了傅小官显然不是,只是她为这人感到可惜,毕竟这人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而且这人也确确实实在造福百姓。 若是这样的官都死了,这虞朝,或者就算是拜月教推翻了虞朝重新建立起陈朝,这朝中的官儿可会有人像傅小官这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呢? 师姐说的也不是错误,自己受拜月教养育之恩这是必须报答的,若是傅小官不死,影响到教主之大计,恐怕拜月教上下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桩活儿可真是棘手,早知道就推了,眼不见为净,免得像现在这般左右不定。 …… …… 金陵城的这个夜晚天空星光闪烁,而在祁山走廊,却是大雪漫天。 天机阁一众百余高手骑着大马在祁山走廊的风雪中狂奔。 在边城,他们遇见了第一次袭击,来人黑衣黑面武功高绝,天机阁折损了五十余人,最后还是在一个胖子的帮助下将敌人击退。 阁主周同同和那胖子聊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上路,趁着这风雪之夜意图突破祁山走廊。 那胖子也在队伍中,这让天机阁的高手们心里安稳了许多—— 这胖子是个圣阶! 这胖子的武器居然是一对月轮! 虞朝前朝神匠竺晞所打造的七把神器中,这一对月轮就是其一,其名为阴阳环。 高显被周同同废了武功就绑在他的背上,一行人沉默行军,马蹄声踏碎了这山野的宁静。 就在一行人刚刚通过溪谷之时—— 两侧的山野里突然射出了许多的箭! “敌袭!” “两侧护卫,冲出去!” 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天机阁十人中箭落马,剩余的九十余人挥舞兵刃抵挡着箭雨如疾风般掠过,他们冲出了箭雨的覆盖范围,冲出了数百丈的距离,却豁然扯住了缰绳。 战马人力而起,发出了津津嘶鸣—— 就在他们的前方,足足上百只火把亮起! 上百个黑衣人手握刀剑肃然而立,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者,他带着一顶很大的斗笠,嘴里叼着一杆旱烟。 烟锅里烟叶正在燃烧,随着他的一吸便愈发明亮。 周同同眯上了眼睛,双眼如刀锋般的盯着那个老人,“百里红!” 老人取下烟杆,吐出了一股烟雾,“周同同!” 傅大官就在周同同的身后,他打马上前了两步,看着百里红,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 百里红脸上的肌肉一缩,双眼也眯了起来,“武大郎!” “大家都是圣阶,打起来挺累的,要不你让开,到了观云城我请你喝一杯?” 百里红缓缓的摇了摇头,“老夫倒是很想和你喝一杯,可这次真的不行。” “要不我把高显交给你?” “还是不行,因为你们都得死!” 傅大官笑了起来,“这岂不是没得商量了?” “我带来的人比你多,我对付你,其余的人对付周同同他们,神算至少八成,还商量个屁!” “小百啊,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百里红心里一惊,四下里一望,“你道院弟子,三人在傅小官身边,四人在岷山受伤,还有一人在观里,难不成院长大人还亲自出马了?” “对付你何须院长出马!”傅大官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枪! “杀……!” 第四百九十三章 血染秦淮 傅小官与苏珏二人登上了红袖招。 今晚的红袖招很安静,因为边蓉儿早早的包了场。 边蓉儿一身锦绣织锦白袍,肩上搭着个火红狐狸尾巴,将她的姿色更是凸显得妩媚了几分。 她的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她就站在这第三层楼的门口,欢喜的迎接了傅小官一行的到来。 三层楼上的桌椅已经搬空,仅仅留下了一张。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有女婢送上了酒水糕点,边蓉儿坐在傅小官的下首,拧起酒瓶为大家倒了一杯酒,“早就听说这红袖招的两位姑娘曲儿唱得极好,还多是傅公子之词曲,奴家早就想来听听,今儿能邀约到大忙人傅公子,可是奴家之幸,奴家先敬你一杯!” 傅小官端起酒杯嗅了嗅,笑道:“边姑娘客气了,按说边姑娘远来是客,我虽然是临江的人,但现在也在这金陵安了家,算是地主,本应尽地主之谊才对,反倒是让边姑娘破费了。” 边蓉儿心想送给了你拢共四十万两银子,倒是换来了你的一顿饭,这人……可吝啬得紧! “傅公子可是贵人,能够请公子一聚本就是奴家之荣幸,来,先干三杯。” 三杯酒下肚,她的脸儿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在火红狐狸尾巴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娇艳。 她拍了拍手儿,柳烟儿背着一把剑抱着一张琴来到了舞台上。 柳烟儿视线在三人脸上徐徐扫过,最后回到了傅小官身上——未满十八,那傅小官自然就是他了! 这人果真是一副文人模样,斯斯文文,五官端正,脸上没有久居官场的世故,依然保留着清爽干净。 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写就了红楼一梦这样的传世名作,就是这个少年在虞朝大兴变革,令那些穷苦的百姓看见了未来的希望。 他旁边那端正的男子定然就是大师兄苏珏了,看来道院观主大人收傅小官为关门弟子这不是传言。 她收回了目光,放下竖琴,盈盈一礼,“烟儿这便为大家演奏一曲《枉凝眉》。” 随着她的手落在琴弦,琴音顿起,此间顿时安然。 随着她歌喉一展,一曲枉凝眉便百转千回的萦绕在众人的耳畔。 与此同时,六艘小船从夜色中驶来,停在了红袖招的旁边。 数十人冲天而起,手持刀剑落在了红袖招的画舫上,手起刀落,许多的婢女们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便一命呜呼。 苏珏的耳朵一动,面色依然平静如常。 他没有动,因为他担心来袭之人又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可紧接着他便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的煤油味道,还混合着添香酒的味道,他眉间一蹙,敌人要放火? 这可就没法再坐下去了。 “有刺客!” 苏珏豁然站起一声大吼,吼断了童颜的歌声,也吼断了她的琴音。 傅小官一怔,便见一抹红光陡然冒出,红袖招的一层楼在这一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苏珏一把抓住傅小官冲出了画舫飞到了天上…… 就在他带着傅小官一飞冲天的时候,这天上飞来了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的八个角有八名黑衣高手牵着,他们从湖上的八艘船上飞起,将将从二人的头顶罩下。 童颜豁然蹙眉——前来刺杀傅小官的不仅仅是她的师姐白梓,拜月教动用了隐门的力量! 苏珏拔出了木剑,剑气纵横,向这张网切割而去。 那八名隐门高手却在这时松开了手,大网骤然落下,而八个高手却挥舞着长剑向苏珏杀来。 八个一流境界的高手,八把散发着森然寒意的剑! 苏珏一剑祭出,将这张网切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的木剑和八把剑撞击在一起,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 傅小官的右手伸入了袖子中,摸出了那把枪。 二人此刻依然在空中,却正在缓缓落下,下面的画舫几乎被大火吞没。 苏珏一剑灿烂,圣阶高手的实力在这一瞬间突显,八名黑衣人在他的一剑之下居然有两人被劈成了两半! 剩下的六人尽皆重伤。 可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再次凌空袭杀而来。 苏珏二人即将落到水面,就在这时候,水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这人的手里飞出了一条绳索,准确的缠住了傅小官的脚。 她在水里一扯,傅小官立马被扯到了水里,苏珏转身,一剑向水中刺去,水里却再次冒出了八把剑,将他的这一剑生生挡住。 白梓迅速的潜入了水中,傅小官自然被她给拉到了水底。 这特么的! 水底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傅小官亡魂大冒,却在一瞬间镇定。 他听见了左侧有水流的声音,抬手就一枪,这一枪擦着白梓的手臂而过,吓了白梓一大跳! 她手里的绳索一扯,傅小官被扯得失去了重心,但依然向着绳索的方向又是一枪。 白梓似乎知道他手里有这莫测的神器,在那一瞬间她移开了一步,堪堪躲过了这根本看不见的一枪。 她欺身而上,一指点在了傅小官的胳膊上,傅小官只感觉到右边手臂一麻,手里的枪落在了湖底。 白梓心里笑了起来,这小白脸也就这手段了,现在,他可以去死了。 白梓摸出了一把匕首,正要将这匕首刺入傅小官的胸口,却忽然抬起了头——头顶有水流的声音! 童颜跳入了水中,像一条鱼一般飞速的游了下来,她在白梓拔出匕首的那一刻,射出了手里的剑。 白梓眉间一蹙,难不成那八个人还不能挡住苏珏十息? 她只需要一息的功夫就能杀了傅小官,这群蠢货! 她挥动着匕首将这一剑格飞心里一怔,不是苏珏,还会有谁来救傅小官? 童颜游到了湖底,两个女人瞬间黑灯瞎火的打了起来,白梓通过这些招式才知道来救傅小官的居然是童颜! 这个骚蹄子,当真是喜欢上了傅小官,坏了教主的好事,你又是拜月教匪人,这天下何处能够容你? 蠢货! 十足的蠢货! 白梓那个气啊,手里杀招频出,匕首在童颜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 傅小官趁着这时候拔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军刺,割断了绳索,用他的左手摸索着掉落的枪。 第四百九十四章 父子俩的枪 祁山走廊。 傅大官左手握着双环右手握着一把燧发枪。 随着他一声“杀!”字出口,他胖乎乎的身体从马背一飞冲天,左手双环祭出,散发着冰冷寒芒飞向了百里红身后的人群。 百里红一怔,武大郎这开局就把武器给丢了出来是什么讲究? 这是圣阶一击,身后的人自然挡不住,那就只有他来挡了。 他手里的烟锅一翻,长身而起,左右一敲,叮叮两声敲在了双环之上。 两点火花闪过,双环去势顿弱,却依然向他身后飞去。 便在此刻,傅大官的身子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放大,百里红手里的烟杆一抖,一阵烟灰弥漫,他也向傅大官飞去—— 这是两个圣阶的战斗,却干系着整个战斗的走势,百里红必须杀死傅大官,而傅大官也必须弄死百里红。 下面的战斗也在此刻打响,周同同一马当先,手握双剑杀入了敌阵之中。 百里红与傅大官越来越近,他看见那张胖乎乎的脸,那张脸上居然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让百里红心里一紧,这胖子难不成还有什么阴谋手段? 然后,他便看见了傅大官手里抬起的那把枪! 这东西他在荒国拜见拓跋风的时候见过。 他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叫做燧发枪,可他不知道这短短的玩意儿有多大的威力。 在他想来,这东西对圣阶强者完全构不成威胁,不然辛辛苦苦练功有个屁用。 他并不知道傅小官曾经在边城,隔着八百米的距离一枪将圣阶的北望川给击飞! 当然,那一枪是用比燧发枪强大百倍的大枪打的,可现在傅大官和百里红很近啊,两人仅仅相隔一两丈的距离。 武大郎居然想用这破玩意儿来对付我? 这人越活越幼稚了! 所以百里红也笑了起来,就在他脸上的笑意刚刚荡漾的时候,就在他的烟杆刚刚抬起的时候—— “砰……!”的一声。 震惊了山野,也震惊了百里红。 百里红愕然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他的胸口居然有个洞!还很痛! 这洞里居然在流着血! 他难以置信,刚才明明自己运起了气功护住了身子,那小小玩意儿是怎么打入自己身体的? 傅大官哈哈大笑,“百里红,老子今天要让你红一百里!” 他说着落在了地上,好整以暇的又装填了一发子弹,这玩意儿的威力出乎了他的意料,并且实在太好使了,难怪观主师兄说……习武,已经没多少卵用了。 百里红也落在了地上,他双目尽赤,一声大吼:“武大郎,你特么居然用这种歪门邪道之术法,可懂江湖规矩?” “你是真特么的傻啊,还江湖规矩,江湖以后都没了。” 说着这话,傅大官再次抬起了手,百里红亡魂大冒,来不及思考傅大官这番听不明白的话,他展开身形就要走,傅大官再次哈哈大笑,又听得“砰……!”的一声,百里红一个踉跄,背心中弹,他的身子一软,掉在了地上,那张老脸扭曲得不成人样。 这东西居然如此厉害! 百里红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是圣阶强者啊!在这玩意面前,这圣阶居然屁用没有!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依然在狂奔,这一奔就奔到了正在厮杀的人群中,这些黑衣人一看…… 卧槽! 圣阶高手百里红居然被杀得如此狼狈! 这仗还怎么打? 百里红此刻只想逃命,他哪管这仗还怎么打,打个屁,没得打。 于是就在这群黑衣人彷徨之中,傅大官如夜枭一般从天而降,“百里红,给老子留下你的小命来!” 紧接着,所有人无比清晰的听见了“砰……!”的一声,百里红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群顿时一惊,失去了战意,天机阁众人手气刀落,鲜血染红了祁山走廊。 …… …… 傅小官摸到了他的枪。 两个女人从水底打到了水面,傅小官也浮到了水面。 他大口的呼吸着,借着燃烧的画舫,这才隐约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个是黑衣女人,另一个……另一个居然是柳烟儿! 这着实出乎了傅小官的意料,这柳烟儿居然是个高手!若不是她跳下来相救,自己这小命可就已经交代了。 童颜转头看见了傅小官,一声大吼:“快走啊!” 她的身上又中了一匕首,白梓一声冷笑:“一对狗男女,师姐就成全了你们,去地下相会吧!” 傅小官也想走啊,可他不能见死不救呀! 于是,他抬起了左手,瞄准了白梓…… “砰!” 就在白梓的匕首堪堪划破童颜胸前的衣服,就在童颜以为自己即将香消玉殒的时候,傅小官及时的开了一枪。 这一枪,正中白梓的脑袋,一篷鲜血挥洒,热腾腾洒了童颜一脸。 她愕然的睁开了眼,便看见白梓正仰面徐徐沉入了湖中。 一阵疲倦顿时袭来,她看了看傅小官,露出了一抹微笑,“你要活着,为了天下的穷苦百姓再多做一些事情。” 她的身子也向湖里沉去,傅小官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一把抱住了童颜,浮到了水面。 大师兄苏珏解决了所有的敌人,正飞在这湖面紧张的寻找,他看见了傅小官,也看见了傅小官怀里抱着的这个女人。 他一手抓住一个,双足水面连点,飞到了岸边,将二人塞入马车,一指解开了傅小官右臂的穴位,一指封住了童颜的穴位,在漆黑夜色中,马车疾驰而去。 …… …… 夫子庙的山腰上站着三个人。 他们是夷国太子鄢良择和边牧鱼以及蓝凯。 他们看着秦淮河上的熊熊火光,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喜意。 边蓉儿就是一寻常女子,她不会武功,她自然葬身在了这火海里。 至于傅小官,他当然也没有活命的可能。 这是鄢良择和白梓所定的计策,而童颜对此一无所知。 山风凌冽,吹动着三人的衣裳猎猎作响,鄢良择一直看着那火海渐渐熄灭,看着秦淮河畔来了许多的差人,才转过身子,恭敬的对边牧鱼行了一礼: “若我登基,便拜边大人为相,许你边家……一世富贵!” 边牧鱼满脸泪痕,躬身回了一礼,“臣,谢殿下厚爱!” “走吧。” “走吧……!” 第四百九十五章 现在怎么搞? 马车在寂静的金陵城里疾驰。 马车里傅小官抱着他以为的柳烟儿,点亮了气死风灯,想要查看一下她的伤口。 可是…… 童颜被白梓最后那一匕首划破了前胸的衣裳,那雪峰居然跃然而出,他的视线正好落在了一座雪峰之上—— 卧槽! 雪莲花含苞待放,傅小官的眼睛顿时直了。 童颜依然在昏迷之中。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她站在一处漆黑深渊的崖边,深渊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向她呼喊:“下来吧,这里才是你的归属,这里你方能得到解脱。” 她忍不住的又向前迈出了一步,心想为了救傅小官一命,而今自己已成了拜月教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这活着也没啥意思,这世间,也无什值得留恋的了。 也不知道最后傅小官死了没有,想来他是不会死的,那些人不是说他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黎民百姓的活菩萨么? 他自然会得到老天爷的庇佑,希望他好好活着,为这天下的百姓,长命百岁。 她终身一跃,跳向了这深渊,深渊里有桀桀的笑声,有莫名的哀嚎,她的身子正要落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拽了回来。 “傻妞,你可别死了!”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很是真切,却又有些缥缈,她不知道这个声音来自梦中还是来自现实。 她缓缓的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割裂了眼前的视线,她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仅仅在今晚才见过一次,可她就是觉得无比熟悉。 这张脸靠他很近,有些急迫的鼻息乱哄哄喷在了她的脸上,有些痒,却很好闻,这是她不熟悉的特有的男人的味道。 她的眼完全的睁开来,便看清了这张脸——他是傅小官! 他活着。 似乎他还抱着自己。 傅小官有些窘迫,他想要为这女人查看一下伤势,所以扯开了更多的衣裳,这女人受伤很重,尤其是腹部,居然被捅了一个窟窿,其余地方还好,横七竖八的划伤有七八处。 他一边看着这些伤口,视线总是会不自觉的飘逸到那灿烂的雪峰上。 这种感觉就像站在离落高原眺望着那圣洁的大雪山,但又有一些不一样,大雪山高远而不可攀,这里很近,于是,他的爪子就落了下去…… 童颜的脸蛋儿瞬间一红,但因为大师兄封闭的她的内力,她浑身软绵绵就连想抬起手来给他一巴掌也办不到。 傅小官这厮的爪子收缩了两下,这感觉真特么的好! 他收回了爪子,自己可是正人君子,当不能如此乘人之危。 然后,他便看见了童颜的这双眼,顿时有些尴尬,嘿嘿一笑,“不要误会,我是帮你查看一下伤口。” 童颜却没有生气,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傅小官,如此的近,便觉得这人生得倒是挺好看的,只是这人的脑子里可不是如这表面一般的纯洁。 “我、那里、也受了伤?”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有可能,得再仔细看看。” 于是,他的手又落在了那地方,童颜脸儿更红,低声说道:“住手!” 傅小官住了手,却没有拿开,他看着这女人,笑道:“今儿晚上你救了我一命,我可要好生的感谢你。” “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 “啊,我怕它着凉。” 童颜大囧,“放开!” “哦,好的。” 作为拜月教的三长老,童颜从未曾接触过男女之事,但她已经二十,多少也知道那么一些。 那种来自陌生男子的亲密接触,令她的心肝儿跳的飞快,于是血液的循环自然也就更快,那些伤口流出的血就更多了一些。 傅小官一看,这不行啊,没跑到家这妞儿就流血流死了。 不管了,得先给她包扎一番。 他伸出手刺啦一声就撕碎了童颜的衣裳,童颜顿时瞪大了眼睛,骇然的看着傅小官——不是,你怎么能这样? “别乱想,我得给你包扎伤口,不然你会死的。” 傅小官将童颜放在了椅子上,用撕下的布条将那些伤口给绑了起来,做这一切的时候,傅小官的眼神很清澈,他的动作也很麻利,并没有被眼前的这片雪白给晃花了眼。 童颜渐渐冷静,她依然看着傅小官,忽然觉得这是一种享受——这天下,居然有了一个关心自己生死的人,这个人曾经还是她要杀的人! 难道这就是师傅曾经说的生活总是充满了戏剧性? “童颜啊,你终究会遇见生命里的良人,到那时候,你可要珍惜。” 他就是我生命中的良人吗? 我的身子都被他看过甚至触摸过了,若不是他,我还能嫁给谁? 胸前忽然又传来了一股暖意,打断了她的思维……这家伙,又来了! “大致差不多了,等回到府上我请大师兄弄点疗伤的药,放心,大师兄岐黄之术很高明,不会留下疤痕。” “你、手拿开!” “啊、哦,习惯了。” 这话不是假话,至少他而今的三个妻子是明白其中深意的,只是童颜尚不知道,仅仅是以为这家伙见色心起。 马车驶入了傅府,傅小官脱下衣服将童颜给包了起来一把抱起,急匆匆进了主院旁的另一进院子——栖雪堂。 栖雪堂与主院一墙之隔,并没有惊到主院的三个正房夫人。 苏苏和苏柔也住在栖雪堂里,此刻走了出来,大师兄苏珏并没有解释,而是用心的调制了一副伤药,让苏苏送了进去。 傅小官就在苏苏惊诧的视线中,将童颜给剥的干干净净。 童颜的脸儿羞得绯红,可傅小官的眼睛却在四处游离。 他为童颜仔仔细细的上好了药,让苏苏取了洁净的布条,将童颜仔仔细细的包好,塞入了被窝中,给她盖好了被子。 “安心的睡一觉,明儿就会好很多。” 傅小官丢下这句话,带着苏苏走了出来,大师兄苏珏正坐在这里的宜两亭里等着他。 “这个女子救了你?” “嗯。” 苏珏微蹙着眉头,想了片刻,“她不是柳烟儿。” 傅小官一惊,“那她是谁?” “她的易容术很高明,我想了一路,她只怕就是拜月教的三长老童颜!” 傅小官目瞪口呆,“可她真的救了我,现在怎么搞?” 第四百九十六章 人本无善恶 “那现在怎么搞?” 苏珏正了正冠帽,“小师弟,这种事情,大师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搞啊!” 傅小官坐了下来,苏苏煮了一壶茶,也坐在了傅小官的旁边。 傅小官蹙眉想了想,“她既然是拜月教的三长老,本来是来杀我的,可她为啥又要救我?” 顿了顿,他又道:“你当时不知道,在那湖底下,另外一个女刺客差一点点就把我杀了,若不是她,这次我真死了,所以如果她是借着救我的这个理由来靠近我,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苏珏也闹不明白呀,他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难道她不是童颜?” “有没有办法把她的易容去掉瞧瞧?” “这需要调制专用的易容水,我不专业呀。再说,也没人见过童颜长什么模样,就算是她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也不能确定她就是童颜。” 这破事儿还挺麻烦的,傅小官心里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帅,所以她……” “切!” 苏苏率先丢了他一个白眼,就连苏柔都抬起细细的眼瞪了他一眼。 倒是苏珏说了一句:“要说理由,这个理由也无懈可击,不然无法解释。”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先不管她有何意图,暂时不要解开她的穴位,具体真相,等日后再说吧,我得去换身衣裳。” 傅小官回到了主院换了一身衣裳,和三个老婆刚刚了个招呼,主院大丫头小雪来报,门房李正说霍淮谨霍将军和宁玉春宁大人来访。 傅小官走了出去,在离宸轩见到了二人。 “你没事?”宁玉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傅小官。 “差点你们就见不着我了!”二人一惊,傅小官才说起了今夜发生在红袖招的事,只是他并没有说自己是被童颜所救,而是说大师兄苏珏凭一己之力,尽歼了来袭之敌。 “你小子果真是福大命大!”宁玉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霍淮谨也才放下了紧张的神情。 红袖招起火,这自然惊动了金陵府衙,金千户带着惊羽卫跑去一看,这事儿却不是意外起火那般简单—— 湖面上飘着许多尸体,死了不少人。 随后他禀报了宁玉春,宁玉春一听,吓了一大跳,今儿晚傅小官要去红袖招赴宴他是知道的,这特么的,显然是有人想要弄死傅小官,也不知道这小子死了没有,可千万不能死啊! 于是,他下令南北两衙的捕快全部去秦淮河打捞尸体,并骑马也跑到了秦淮河畔。 这事儿也传到了宫里,陛下大惊,一道旨意飞到了霍淮谨的手里,十万禁卫倾巢而出,将这金陵城外的所有道路给堵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霍淮谨安排完这一切之后,也打马直奔秦淮河畔,与宁玉春撞了个正着,才知道打捞起来了九十一具尸体,还捞起来一个活人——胡琴胡大家。 这九十一具尸体就摆在秦淮河畔,其中许多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而有三十二个身着黑衣的人却并不是被大火烧死,而是一剑毙命。 “这应该是苏珏所为。” “有苏珏在傅小官身边,他理应无事。” “但愿无事!” 没有找到傅小官的尸体,这是一件天大的幸事,二人便立马跑到了傅府,此刻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傅小官,一颗沉甸甸的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了秦淮河畔的时候,贾公公出现在了这里。 他非常仔细的查看了所有尸体,最后在一具女尸面前蹲了下来。 这具尸体的脑袋上有个洞,他细细的查看了这个洞,再看了看这张未曾合上眼的死不瞑目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飘然而去,回到了宫里。 “回禀皇上,小官大人,无恙。” “何人所为?” “拜月教,来者是拜月教隐门二弟子白梓。” “贼人都死了没有?” “回皇上,死光了,为道院大师兄苏珏所为,只有白梓一人死在小官大人的枪下。” “……明日召傅小官上朝。” “奴才遵命!” …… …… 金陵傅府。 宁玉春和霍淮谨小坐了片刻就离开了傅府,今儿晚上还有许多要善后之事,傅小官自然也没有留他们。 他又去了栖雪堂,坐在宜两亭里和苏珏聊着关于拜月教的事。 “拜月教总坛在岷山这个错不了,但是拜月教在这世间也洒下了许多势力。比如暗门,比如隐门,还比如策门。” “其中以策门之人最为神秘,他们几乎是拜月教的核心人员,数量极少,隐藏极深,道院对此所知也寥寥无几。” “而暗门所负责的是为拜月教提供情报,和细雨楼性质差不多。隐门所行是刺杀之事,比如今晚,基本可以断定是拜月教隐门所为。” “根据道院所掌握的情报,隐门中有三大高手,师承曾经的隐门三长老慕容倩倩。现在慕容倩倩已经死了,她座下的大弟子慕容间是隐门第一高手,大致在半步圣阶之境。二弟子白梓为一流高手,三弟子就是童颜,代表隐门依据慕容倩倩之遗愿,继承了拜月教三长老一职。” 苏珏抬眼看向了傅小官,“所以……如果她真是童颜,那可就是拜月教的三长老,以我所见,还是杀了为好。” 这句话语重心长,傅小官自然听入了耳。 若她真是童颜,身为拜月教三长老,虞朝自然是容不下她的。 可她这次却救了自己,那拜月教她也就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没有了她的立足之地? 至于杀掉童颜,傅小官仅仅是想了那么一刹,她救了自己一命,却要杀了她,至少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下手。 “人本无善恶,就算她是童颜,她并没有做不利于虞朝的任何事,仅仅是因为她出自拜月教,我不认为她该死。” “那你想怎么办?” 傅小官叩击着桌子想了很久,“她不是童颜。” “那她是谁?” “她是我表姐童新颜!” 苏珏一怔,“你表姐应当姓徐。” “哦对,那就是徐新颜。” “你得去一趟徐府,说服你外公和舅舅,并且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大师兄是赞同我的意见?” “……你说的对,人本无善恶,她既然能救你,便说明其心未泯。” 第四百九十七章 变局 傅小官回了房,但苏珏并没有离开宜两亭。 苏柔放下了手里的绣花针,抬眼看向了苏珏。 “后患无穷。” “我知道,所以我依然在想,是不是我出手将她杀了。” “你也下不了手。” “为何?” “因为你知道人本无善恶,善与恶并不以成长的环境而定,不然佛家为何宣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她从未曾举起过屠刀。即便是我,也不认为她就该死,身在拜月教这是她不能选择的命运,但是否成为拜月教手里的刀,这才是她能够左右的,显然她没有成为拜月教手里的刀,还不惜一死救了小师弟的命……” 苏柔理了理耳际的散发,又道:“小师弟是一个极重情谊之人,他既然将这人给救了回来,就没可能再让她去死,所以你也无须惆怅。” “至于后患,等她醒来,大家开诚布公的好生聊聊,将所有见过她真面的人全都杀了,世间也就再无童颜,而只是多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徐新颜来。” …… …… 次日一大早,贾公公驾着一辆马车来到了傅府。 “小官大人,陛下请您今儿去参加早朝。” 傅小官正好打完一遍军体拳,问道:“可知何事?” “老奴想……估计是昨儿夜里小官大人遇袭之事。” 傅小官笑了起来,丢给了贾公公一个活计:“我要将拜月教埋在金陵城的所有隐门的人都揪出来,别留着他们过年。” 贾公公沉吟片刻:“他们……已经无法过年了!” 傅小官一怔,“这么快就办了?” “他们冒犯了殿下,自然该死!” “有多少人?” “一百零九。” “陛下的主意?” “……老奴自个的主意。” “……很好!” 傅小官未曾料到贾公公居然如此迅速的替他解决了隐门的问题,如此看来这蚁群在上京城势力颇大,只是他动用了蚁群,会不会引起细雨楼的注意? 他换了一身朝服,登上了贾公公的马车,向皇宫而去。 “在上京城隐门的人其实还剩下一个。”就在疾驰的马车上,贾公公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谁?” “童颜。” 傅小官一怔,问道:“你可知道童颜长什么模样?” 贾公公咧嘴一笑,“据说是个小姑娘,老奴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殿下既然昨夜里救回来了一个人,老奴以为殿下身份尊贵,不值得去冒这个险,若是殿下不便,老奴可代为出手。” 这老东西知道的还真多! 傅小官若无其事的说道:“她救了我一命。” “她的命没法和殿下的命相提并论。” “你错了,在我看来,每个人的命都同等重要,如果哪一天你深陷囫囵,我一样会救你。” 贾公公沉默片刻,问了一句:“若是与天下为敌,当如何选择?” “那便与天下为敌,又如何?” “……殿下好气魄,周同同在祁山遇袭,而今已安然抵达景观城。” 贾公公没有再继续那个女子的话题,他说到了周同同。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问了一句:“又是拜月教所为?” “拜月教之暗门,袭击之人也全死了,还折损了一个圣阶的百里红。” “周同同这么厉害?” “不,是殿下那燧发枪厉害。” “能打死圣阶?” “……以殿下的身手不行,若是同为圣阶,或者低一个境界,真能打死圣阶。” 这特么的就有点打击人了! 傅小官瞪了贾公公一眼,大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三流高手根本无法近得了圣阶之身,而圣阶的高手随便射出一把剑或者哪怕是一块石头也能轻易弄死他傅小官。 那么以周同同的身手加上燧发枪弄死百里红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接下来贾公公却说了一句令傅小官震惊的话:“杀死百里红的不是周同同,而是……傅大官!” 傅小官顿时张大了嘴巴,半晌之后才问道:“你是不是搞错了?那胖子会武功?” 贾公公回头笑道:“那胖子可不仅仅是会武功!” 这么说那憨厚的胖子一直隐瞒着他的身手? 果然是老实人不能信的! 按照贾公公的说法,胖子至少是个一流巅峰,这以前他怎么就不教教这身子的原主武艺呢? “他又跑去武朝干什么?” “他可是先帝的哥哥,对于武朝,他比殿下您更上心。老奴的意思是,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武朝,因为殿下您迟早都是武朝的皇帝。” 傅小官沉默了下来,胖子这是要去守着武朝了,他要守住武朝,就得和奚太后刚上……奚太后已经在武朝经营多年,胖子会是她的对手吗? “殿下无须担心,天机阁也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此次带高显回国,武朝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但乱了之后,拜月教伸入武朝的触须才能被全部斩断。” 贾公公并不知道奚太后真正掌控着怎样的力量,他也不知道奚太后会有多么的疯狂。 马车驶入了皇城,傅小官下了马车径直去了承天大殿。 早朝已经开始,陛下在看见傅小官之后停下了正在讨论的黄河水患问题向他看了过来。 “无事?” “回陛下,臣无事。” “甚好!” 宣帝站了起来,在龙台上走了两步,“拜月教而今公然行刺朝廷重臣,朕已经忍了他们多时,现在朕不想再忍!” “燕尚书听旨!” 兵部尚书燕浩初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燕浩初听旨。” “着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所部,即日前往西戎剿灭拜月教匪众!委任镇西王霍东临为随军监军,着谨亲王虞问书就地筹集所需粮饷!朕要在明年七月之前,得到拜月教彻底覆灭之消息,否则……以军法、论处!” 宣帝这道旨意一宣,群臣顿时沉寂数息,然后哗然。 秦会之慌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而今国内之形势不利于再起战事啊!再说而今之西荒已经大雪封山,这队伍如何能够进得去?莫如、莫如从长再议?” 宣帝大手一挥,“朕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 说着他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听旨!” 傅小官一惊,这老丈人不会把我也给弄去西戎吧? 他上前一步,“臣傅小官听旨。” “朕准你神剑扩军至三万,而今平陵所部需移师边城,即日便得启程!” 傅小官愕然抬起了头,这…… “退朝!” 宣帝背负着双手走下了龙台, “燕北溪,燕师道,董康平,傅小官,于御书房议政!” 第四百九十八章 武朝惊变 宣帝浑然没有顾忌这满朝文武一脑门的问号,他就这样带着四人走了。 剩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这才愈发明白傅小官在陛下心里之重! 昨夜秦淮河上红袖招那画舫被匪人一把火给烧了,据说死了很多人,据说这些人都是前来刺杀小官大人的。 经金陵府衙详查,这些刺客皆是拜月教之匪徒,而后,这上京城各处又死了许多人,金陵府衙昨夜的灯火彻夜未灭,南北两衙数千捕快全城搜捕这一杀手而无果,却在这死去的一百零九人身上发现了线索—— 这些人,居然都是拜月教藏在金陵城里的匪众! 这该死的拜月教,你特么招惹谁不行?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傅小官? 那小子是那么好惹的么? 这下子好了,陛下因为此事而大动干戈,西部边军入西戎,这一仗打下去,原本就空虚的国库如何能够支撑? 官员们面色惶惶,而秦会之却垂着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四皇子,恐怕有充足的把柄落在了陛下的手上! …… …… 武朝观云城聚华殿的大朝会才刚刚开始。 奚太后第一次从帘后走了出来,她穿着太后盛装,直接坐在了龙椅之上。 南宫一羽一惊,奚太后已徐徐开了口: “哀家是个苦命的人儿。” “自文帝驾崩,哀家以为那孙儿傅小官也死了,万般无奈,只有让哀家那孙女武照登基为帝。” “可哀家万万没有想到,傅小官并没有死,这是一件天大的幸事,这武朝终究有了正统的传承之人。” “咳咳咳……”奚太后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才又慢慢扫视了群臣一眼,“你们都想要迎回太子,这是你们对武朝的忠心,若是小官归国,哀家是定然会带他去太庙祭祖,入了皇室金册的。可哀家为何没有迎回小官?你们以为哀家不愿?” 奚太后顿了顿,满脸萧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你们错了,哀家……有苦难言。” “昨日里左右二相联名百官上书,说要请哀家迎回皇子,哀家细细思量了一宿,觉得这事儿再瞒下去对武朝并无好处。今儿个就在这朝堂之上,哀家与你们说个明白。” 群臣一听,心里陡然一惊,这其中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奚太后那双浑浊的眼又扫视了一下群臣,群臣此刻也都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尽皆想要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缘由。 “这是皇家的丑事,哀家是一直想要瞒着的,因为一旦说出,这皇家的颜面,便荡然无存。” “哀家再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当真想要知道哀家为何不迎回太子?” 卓一行与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心里尽皆疑惑。 事涉皇家丑事,这还能有什么事呢? 难不成傅小官并不是先帝的儿子? 这不可能,因为这是先帝下了圣旨的,而这傅小官自幼在虞朝临江长大,有武大郎在他身边,他没可能被调了包。 其它还能有什么事呢? 就在此刻,聚华殿外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 南宫一羽等人回头一看,豁然一惊—— 偌大的聚华殿外整整齐齐的站着数千计的血衣卫! 他们一个个面容萧杀,手持长刀,冷漠的注视着这殿里的每一个人。 “不要惊慌……”奚太后的那张老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既然事涉皇家丑闻,这自然不能外传。尔等听过之后……哀家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当然,你们也得付出一点代价。” “你究竟想怎样?”南宫一羽踏前一步问道。 他没有用尊称,而是用的你,这便是到了彼此都无须再做戏的地步。 “哀家为了这武朝江山,辛苦了一辈子,原本想着这老了就享享清福,哎……可天不遂人愿啊,哀家还得继续掌管这武朝几年。你们可别这样看着哀家,这非哀家所愿。” 她杵着龙头拐杖颤巍巍站了起来,身旁的两个宫女扶住了她,她摆了摆手,“哀家还能动,你们让开。” 她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看着这聚华殿的穹顶,过了数息才低下头看向了南宫一羽和卓一行。 “武照,也就是女皇陛下,她并不是得了什么天花。” 群臣哗然,似乎连身后包围着他们的数千血衣卫带来的恐惧都忘记了,一个个全都看向了奚太后。 “难不成女皇陛下被你囚禁?”南宫一羽一声质问,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若是女皇陛下被这老妖婆给囚禁,这老妖婆就能名正言顺的执掌武朝之权柄。 可奚太后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你们把哀家想成了怎样的人?哀家这一辈子不过也就是十一年前做了一起十里平湖之惨事,那也是哀家为了武朝之江山稳固。” “武照在镜湖山庄自由无恙,不过……她有了身孕!” 群臣豁然震惊,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偌大的殿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女皇陛下怀孕了? 可女皇陛下并没有成亲啊! 难怪她会在镜湖山庄呆着连面都不露一次。 这特么是谁干的? 南宫一羽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奚太后极为享受的看着这群大臣此刻的模样,一群渣渣,屁本事没有还想和本宫来斗! “傅小官,那日在大雪山下,是被武照所救。” 她缓缓的说出了这一句话,群臣再次瞪大了眼睛,此话不言而喻,女皇陛下怀上的孩子是傅小官的! 这特么的! 当真是皇室最大的丑闻了! 当初傅小官来观云城,武灵儿对傅小官之喜欢众所周知。 若不是因为傅小官成了文帝的儿子,这朝中所有人都相信公主殿下是会嫁给傅小官的。 可造化弄人,傅小官成了武灵儿的哥哥。可特么的这造化再次弄了人,这次弄出了一条人命,居然还是太子的种! 太子和公主……这着实太辣眼睛,群臣们连想都不敢去想。 卓一行很快冷静了下来,问了一句:“可有证据?” “哀家就知道你们不信……来人!带证人上堂!” 第四百九十九章 四道旨意 一名血衣卫带着一个女子走入了大殿,她是云娘,她本来搬去了繁宁城,本过着隐居的日子。 却没料到女儿笑笑在和别的孩童玩耍的时候说起了她的爸爸。 “我有爸爸,我爸爸可厉害了,他会识字,会写诗文,还会、还会种田!” “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叫傅二代!” 这话落在了有心人的儿朵里,然后被隐门的人知晓,母女俩就这样被带进了宫里。 奚太后抱着笑笑,笑着看着云娘,可云娘分明看见了奚太后的手落在了笑笑的脖子上。 她没有任何办法,为了笑笑能够活下来,终究将那事儿给说了出来。 “你们安心的在这宫里住着,到了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去朝堂之上露个面,若是群臣问起,你照实说就行。完了之后,哀家自然送你母女一场富贵。”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奚太后需要用到她的时候。 而她却无法拒绝被奚太后所用,因为她的女儿笑笑依然拿捏在他们的手里。 “这位就是云娘,曾经娘子军中的一员,你们如果还是不信哀家的话,尽可以去找一个娘子军的人来问问。” “云娘从娘子军退役,嫁到了林家村。大雪山事发之后,武照救出了傅小官,并没有送入观云城,而是送到了林家村云娘的家里。” “随后自然就发生了这桩丑事,所以傅小官隐姓埋名回到了虞朝,而武照登基为帝,却又去了镜湖山庄不再临朝。” 奚太后回到了龙椅上坐下,“这兄妹二人之苟且自然见不得光,傅小官作出了这禽兽不如之事,他自然不敢再回武朝登基为帝。而武照肚子渐大,无法隐瞒,只有借着天花的名头躲进了镜湖山庄。” “这是不是皇家丑闻?” “你们若是还不相信,那哀家就派兵将武照抓来这朝堂上,让你们瞧瞧她的肚子是不是已经鼓了起来。” 群臣早已惊呆,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理不出一个条理来。 就连南宫一羽和卓一行,此刻也同样懵逼,被奚太后祭出的这一杀招杀的猝不及防,毫无反抗之力。 这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怀疑,奚太后的这一席话,基本上将曾经发生过的这破事给还了原,解释了傅小官为何不回武朝的原因,也解释了武照为何数月不临朝的理由。 如果奚太后撒谎,这谎言很容易揭穿,只要武照出来,只要武照的肚子没有鼓起来,她就是欺君,就是诽谤皇族声誉。 可奚太后如此笃定,而武照却绝对不敢现身,这自然就是真的! 那么现在怎么办? 奚太后又发话了,“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哀家日思夜想,这丑事已经发生,为了皇室颜面,傅小官自然是没有资格再回武朝登基为帝,而武照……也不配这国君之位。那就只有哀家来接手这武朝了,虽然哀家老了一些,但也曾经辅佐过两任皇帝,对这国事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现在却得委屈一下大家了,毕竟这丑事哀家不想弄的天下皆知,故而……从此刻起,尔等将不得归家,这宫里空荡荡的,诸位就暂且在这宫里住着,就在这宫中过年吧。至于你们的家里,哀家会派人逐一送去消息,就说是……” “就说是前线有战事,待事毕之后再回去。” 南宫一羽一惊,问道:“何来战事?” “哦,那就制造一起战事……哀家即刻登基为帝,剥夺武照女皇帝位,但朕念及武照是朕之孙女,故而册封武照为太平公主,于镜湖山庄静养。” “你们……没有意见吧?” “臣,有意见!” 奚太后看都没看他一眼,轻飘飘吐出了两个字:“杀了!” 一名血衣卫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一个人头落地。 “还有谁有意见的?” 南宫一羽忽然想起了藏在养心殿的那块匾额后的传位诏书,以及同放在一处的调兵虎符,他忍住了冲动,低下了头。 卓一行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冒头,于是也低下了头。 惶惶不安的群臣一看左右二相都没有表态,于是尽皆低下了头。 “那就是都没意见了,朕继武朝皇帝位,这国号封号倒是不忙,现在,朕颁发四道旨意。” “其一,血衣卫指挥使一职,由兵部尚书齐人兼领。” 南宫一羽心里又是一惊,兵部尚书齐人,居然是这老妖婆的人! 齐人上前一步,躬身回道:“臣,齐人领旨。” “其二,左右二相年事已高,哀家以为二相为国操劳至今,当颐养天年了。你们二位上表请辞吧,事急从权,这左右二相,待以后哀家再行委任,至于现在,一应奏折皆呈报给哀家批复。” 群臣再次大惊,她居然罢免了二相! 这是要将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的手里?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并没有抬头,也并没有上前谢恩,他们沉默的看着这光洁的地面,也不知道他们此刻作何想。 奚太后不以为意,而是接着颁发了第三道旨意: “这其三嘛,着血衣卫捉拿叛贼周同同,生死勿论!” 这一次卓一行抬起了头,问了一句:“周同同何罪之有?” 奚太后盯着卓一行,“周同同执掌天机阁数十年,与虞朝勾结,出卖武朝情报,获利纹银三百余万两,这不是叛贼是什么?” “哦,对了,哀家老了差点忘记了一件小事。齐大人听旨,朕命你即刻整顿北部卫戍军,不是需要一场战事吗?待粮草配给完成,北部卫戍军就出祁山走廊,和虞朝打一仗吧。” 轻飘飘一句话,落在这地上却砸出了偌大的一个坑! 她居然要开启和虞朝之战事! 齐人也是一怔,要调动军队需要皇帝手里的半只虎符,可奚太后仅仅说了这么一个圣旨,却未曾给他虎符…… 他硬着头皮接下了这道旨意,“臣,领旨。” 奚太后站了起来,“今儿就这样吧,朕累了,诸卿现在就去官署办公,晚间就歇在这宫里。勿要妄议朝政,此非哀家所愿,要怪,就怪那不检点的兄妹二人吧。” 她离开了聚华殿,没有回太后寝宫,而是来到了养心殿。 “找到兵符了没有?” “回陛下,司礼监秉笔太监赵公公说,兵符并不在这处宫殿里。” “那在哪里?” “恐怕在天机阁的第十八层楼。” “……去告诉齐人,周同同要活的!” 第五百章 御书房议政 武朝之变,变得极其突然。 因为奚太后将所有官员圈禁于皇宫的原因,虞朝在观云城的谍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这一惊天消息,自然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情报送至上京。 就在奚太后成功掌握武朝权柄之时,上京皇城的御书房里,宣帝正和傅小官四人在商讨征伐西戎之事。 “还是急迫了一点。”燕师道想了想,又道:“而今大雪封山,岷山栈道只怕更加难行,这大部队要开进西荒之境,着实不易。” 宣帝看了看燕师道,笑了起来,却又转头对燕北溪问了一句:“此策,你未曾告诉他?” 燕北溪拱手一礼:“此策关系重大,老臣谁都未曾去讲。” 傅小官一听,顿时明白了几分。 前些日子贾公公送来的情报中说,确认虞朝四皇子与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取得了联系,薛定山所部,于十一月十五夜,离开了一支千人小队前往西戎府,目的未知,待查。 如此看来陛下恐怕也知道了这一消息。 今日朝会,陛下下旨让西部边军前往西戎剿匪,还以镇西王霍东临为随军监军,让谨亲王虞问书就地筹集所需粮饷,这是故意而为! 果然,宣帝讲出了此策的由来,并特别提起了薛定山恐怕生了反意。 “朕思之良久,和燕相定下了此策。一来是看看薛定山究竟是不是和虞问书有了勾结,这二来嘛,将西部边军塞到西荒,三十万兵马人吃马嚼的,朕倒是想看看虞问书如何安排这后勤之事。” 这确实是个好计策,傅小官仔细的分析了一番,入西荒不易,出西荒也不易。若是将三十万边军放入西荒,就算是他们要反,一路打到这金陵可比从西边直接过来难了许多。 这也是个无奈之举,而今虞朝之国力无法再支撑这样一场战事,将西部边军调得远远的,算是以战略纵深来换取时间罢了。 燕师道一听,惊诧了片刻,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便没有再问。 而宣帝此刻也看向了傅小官,“刚才在朝堂之上不便说起,现在你给朕听仔细了!” 傅小官一惊,这还有我什么事? “朕准你神剑特种部队扩编至三万!” 傅小官大喜,还有这等好事? 他连忙行礼,“臣,谢陛下!” 宣帝摆了摆手,“你倒是莫忙谢朕,朕还有话要对你说。” 傅小官又是一怔,你倒是爽快一点呀。 “朕要你将平陵的四千神剑军调往边城!”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调往边城?且不说这路途遥远,边城有什么问题? “而今,南部边军仅仅留下了五万余人。而北部边军之战损一时无法补足,虞春秋的队伍暂时得留在北部边军。待议和之事过后,虞问天所部将驻守北边,而虞春秋所部需开往剑南西道之蜀州。” “朕不得不防,只要蜀州守住,西部边军就没有东进的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南部边军战力锐减,若是南边出点岔子……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 南边,自然就是武朝。 武朝而今事实上是掌握在奚太后的手里,若是这个老妖婆彻底把持了朝政,若她真是拜月教之人,宣帝的这番担忧是极有道理的。 而今傅大官去了武朝,他是文帝的哥哥,正统的皇室血脉,他……能不能将武朝拨乱反正呢? 傅小官想了数息,点了点头。 未雨绸缪总是对的,万一这胖子老爹没搞过那老妖婆,凭着四千神剑特种部队,在祁山走廊一线狙击敌人,倒是能够给来袭之敌造成极大、麻烦。 “师道啊……” “臣在。” “开了年,这征兵的事情需要尽快,而今北部边军和东部边军可是拢共差了近三十万兵力,这相当于虞朝四大边军直接少了一个。从荒国传来的消息,拓跋风那厮可是已经集权于一身,成立了一支足足四十万人的精锐部队,名为天刀……” “朕心甚忧,这四十万铁骑若是叩开了燕山关……彭成武而今手里仅仅只有不足二十万兵力,他如何挡得住?” 燕师道躬身一礼:“回陛下,枢密院已派出了官员前往各道,征兵之事在开年之后会立刻开启。” “如此甚好……康平啊,户部今年的呈报,难不成你真不打算给朕看了?” 董康平撇了撇嘴,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只因那小子弄走了臣的右侍郎,这才耽误到现在。” 宣帝接过这册子咧嘴一笑:“他可是你女婿,这事儿你还放在心上?”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冲着董康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董康平瞪了他一眼,恶狠狠说了一句:“你岳母叫你今晚带家人来府上吃晚饭!” “多谢岳父大人!” 傅小官连忙行礼,自从挖走了李财,这些日子他可没敢登董府的门,现在看来这老岳父算是想开了,这破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宣帝看着这册子皱起了眉头,“今岁岁初所立下的诸多计划,只有新政的推行实实在在落在了实处。今岁受夷国之侵略,受宫匪之祸乱,导致新政的推行也迟缓了许多。另外就是原本应该有富裕的粮草,而今也捉襟见肘。 今岁黄河两道遭灾,原本已有了成熟的赈灾方略,却因为粮草要供应战争,导致黄河两道救灾不力。这些朕是知道的,只是苦了受灾的百姓,让他们流离失所,幸亏没有再次酿成落草为寇之局面。 现在北部战事已经落下帷幕,宫匪也已经授首,但依然不能放松警惕。虞朝又面临极有可能的西部之患,还有北边之虎狼。 故而,朕以为这长江两道之粮,需统一调配不能妄动。而山南东西两道之粮,得逐步送往蜀州蜀城,为虞春秋所部移师蜀州做好准备。 淮南道征集之粮草,当送往南部重镇苍彤,以防万一。” 董康平仔细的听着,傅小官也很是认真的听着,他忽然起身走到了那面挂着地图的墙边,仔仔细细的看着,然后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妥!” 第五百零一章 纸上谈兵 “有何不妥?” 宣帝蹙眉问了一句。 而今无论是宣帝还是燕北溪等人,对于傅小官否定陛下的看法已经见怪不怪——这小子经常否定陛下之看法,到而今,他所否定的似乎都极有道理。 只是陛下的这番安排似乎并无不妥之处,于是宣帝也站在了这张地图前。 傅小官又看了片刻,,他转头说道:“臣以为,虞春秋从东往西至蜀州,必须绕行陕州穿越秦岭而入剑州……这蜀道之难,与入西荒无异,恐怕两个月还不能赶到蜀州。 所以臣以为陛下得给蜀州知州一道旨意,不对,是给剑南东西两道的道台各下一份旨意,蜀城,乃至于这两道之重镇……城防都得加固,守备军士得披甲训练。 另外臣这些日子送往东部边军的红衣大炮,得送百门过去,若是战事提前……” 傅小官回头又看了看地图,手指落在了七盘关——这是出蜀州而至陕州的西秦第一关! “臣倒是觉得,让虞春秋所部,入七盘关镇守,更为妥当。” 燕师道也来到了地图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问道:“若敌军取陵州亦或渝州走长江水路而下入江南两道,如何应对?” 傅小官摇了摇头,“以而今之船运能力,三十万大军加上扈从至少四十万,单单四十万人,这需要至少一百艘大型楼船。薛定山所部若是想要筹集一百艘大型楼船,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至少耽搁他月余的时间。 而薛定山若是反,那就必须迅速的反,所以下官以为薛定山一定会从秦岭出关至陕州,再南下,理由有三: 其一,这冬季乃至于春季,是长江的枯水期,不利于大型楼船通行。 其二,薛定山所部不是水军,就算不在水面打仗,长江水在瞿塘峡、巫峡,以及西陵峡一段……就是这里,” 傅小官指了指地图上的这三个地方,又道:“这三处长峡水流湍急,水下暗礁复杂,这陆地上的兵到了这水上,许多人都会晕船……晕船你们知道吧? 一旦晕船,到他们登陆之后,至少五日之内,战斗力会锐减,若是我军此时突袭,敌军定然损失惨重,这绝非薛定山愿意看见的,而他既然能够成为一方主帅,想来也知道其中道理。” 傅小官转过身子,徐徐又道:“至于其三,臣担心的是薛定山不会遵从陛下旨意入西荒。他若是真要反,就一定会在接到陛下旨意之后,直接起兵,走剑南东道入剑州而至……” 他又转身看向了地图,手指落在了金牛古道上,“他必须走金牛古道翻越这西秦第一关,入陕州褒城,沿褒河过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而至八百里春川。” 他走回了茶台前,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又侃侃而道:“所以臣以为这薛定山所部,根本不会去剑南西道的蜀州府,那么虞春秋所部,驻守七盘关就彻底的扼住了薛定山西出秦岭的咽喉要道。 只要七盘关不失,中原便无恙,更没可能威胁到金陵。但剑南东西两道的守备军却得具备一定的战斗力,一旦薛定山所部被制约在七盘关,东西两道之守备军就得整合成一军,从背后发起对薛定山之征伐,否则……”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扬了扬眉头,“否则,臣担心薛定山转身夺取剑州,这样一来,我军要入剑南两道可就不容易了。 一旦剑南两道落入了薛定山的手里,他就有了天下粮仓之一的成、都大平原,西戎也就成了他的大后方,到了那时,这仗可就真不好打了!” 宣帝皱着眉头看着地图,思忖良久回到了茶台前坐下。 “你之所言有理,只是城防守备军之战斗力堪忧,谁有这等才能将各处守备军整合为一呢?” 傅小官嘴角一翘,说道:“臣以为,费安可以。” “陛下只需要给费安一道密旨,着他有统御剑南两道守备军之权,他就一定能够办成此事。但是最终这帮人能不能打得过西部边军,臣不敢保证,所以臣也请陛下以及燕枢密明白一件事—— 此战若败,非费安不力,而是守备军与边军战力之巨大悬殊,所以臣请陛下到时候莫要怪罪于费安。” “若是费安败了,此役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只要费安能够将薛定山所部拖延半个月的时间,将薛定山的部队拉长,虞春秋才有机会追击而蚕食之。” 燕师道想了想,问道:“若是薛定山据剑门而守,怎么办?” “薛定山打不下七盘关肯定会退回剑门,但单单一个剑门对他毫无意义,他一定会发兵率先去取成都府,所以他留守剑门的兵不会太多。 到了那时候,红衣大炮哪怕是抬也抬到了剑门之下。有红衣大炮之威,轰破剑门不是什么难事,下官怕的是薛定山真拿下了成都府,一来造成大量的百姓伤亡,二来成、都府里秋粮足以让他过渡到下一次秋收。” 燕师道微微颔首,“所以你这策略之目的就是以虞春秋堵住薛定山出川之咽喉,以费安汇集城防军来拖延薛定山取成都府之步伐,给虞春秋追击薛定山充足的时间?” “正是如此,以臣之见,费安若是聪明,当游击之,令薛定山所部惶惶不可终日。而虞春秋所部当不疾不徐的缓慢推进,务必保证后方有城镇可补给,可驻守。否则一旦薛定山反扑,我担心虞春秋会吃大亏,毕竟虞春秋仅仅十五万余的兵力。” 宣帝听后又思量了片刻,下了定论:“那就按照小官所言,朕这就给费安一道密旨,即刻让他前往剑南两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傅小官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陛下去了龙案写密旨,傅小官看着燕北溪,问了一句:“证据确凿?” 这指的当然是薛定山可能谋反之事。 燕北溪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谨亲王恐怕等不及了。” “若是谨亲王和拜月教勾结起来,这兵力只怕还得最少加上十万!” 燕北溪一震,抬眼看向了傅小官。 第五百零二章 年节的安排 对于燕北溪的疑惑,傅小官并没有作出应答。 曾经在苍溪大平原,他和虞春秋夫妇有过一席长谈,其间他详细的阐述了山地作战的重要性,甚至还详细的讲述了如何去训练这样一只队伍。 想来以彭于燕之天资,在听了那训练之法过后,是会有所动作的,也就是说,傅小官认为彭于燕定然会去训练出这样的一只队伍来。 所以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将陛下所要的三万把燧发枪送去东部边军,并且是交给彭于燕的,因为以彭于燕之能,她一定能够让这燧发枪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可燧发枪之产能却有限,一天是真的只能生产出一百把左右。 这之前所生产的,他当然要优先装备自己的神剑特种部队——包括在平陵就地招募兵员的第一旅,和去了西山招募的第二旅,足足万人之多。 一个月西山只能产出三千来把,从九月初神剑离开凤临山至今仅仅三个月余,也就是说西山所产燧发枪大致在一万把左右,除去神剑所需的六千余把,还有送去道院的一千五百把,库存最多三千。 他不知道彭于燕的这只队伍如何,三千把枪在神剑的手里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可在彭于燕的手里……她能不能对付得了从拜月教而来的武林高手? 但无论如何,这三千把枪得先交给彭于燕,看来在平陵的火器局得加快步伐了。 也不知道秦成业这家伙到了平陵没有,见着了周铁匠了没有。 冯老四倒是已经带着人到了平陵,可这大雪封山,他想要找到平陵山里的那处铁矿,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春,积雪消融之后。 倒是西山快运往平陵送了许多铁锭过去,希望周铁匠能够找到更稳妥也更稳定的炼钢之法。 短短时间,傅小官想了许多,这御书房里似乎也没有别的事了,他起身向陛下告退,离开了皇宫,抬眼看了看,日已当空。 他乘着马车回到了傅府,三个夫人正围坐在主屋里说着年节的问题。 “按照去岁,这府上所有的下人得包一个红包,去岁是每人十两的银票,今岁下人共计两百个,护院八十,这一年里所有的人表现都极好,我认为应该在去岁的基础上再加二两银子,你们觉得如何?” 董书兰说完便正好看见走进来的傅小官,虞问筠和燕小楼可还没听过过年要给下人包红包这种事情,想来这也是相公在去岁就定下的规矩,便也点头同意了下来。 此刻虞问筠也看向了傅小官,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在栖雪堂养伤的那姑娘……就是昨夜救了你一命的武林女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坐在暖炉旁烤了烤手,“昨儿晚也是你们相公命大,若不是那姑娘,这时候傅府的白布恐怕都挂满了。” 董书兰瞪了他一眼:“大过年的,可别乱说话!” 燕小楼极为担忧的看着傅小官,“今儿我就听闻了那事,据说死了很多人,这些该死的贼子……相公你以后出门可千万得当心着点,要不再多带一些护卫?” 傅小官摆了摆手,“无妨,贼子已被诛杀干净……那姑娘而今怎样了?” “还未曾下床,脸色苍白。苏苏为她换过了大兄弟配制的药,说她腹部的那伤口极重,要想痊愈恐怕得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早上去看过,送了一碗参汤,只喝了少许,倒是米粥吃下去了一碗……” 虞问筠想了想,神色有些怪异:“这女子以前从未见过,模样儿生的极美,你们去红袖招听曲儿,怎么和她不期而遇的?” 傅小官一怔,虞问筠是见过柳烟儿的,莫非她已经卸去了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 若是这样倒还好办,他就怕童颜依然是柳烟儿的模样,这模样上京城里许多人可是认识她的,想要给她改个身份可就麻烦。 这是苏柔的主意,她在确定了傅小官和苏珏都不会将这女子杀掉之后,就和她有过一番聊天。 这番聊天无人知道,但童颜最终接受了苏柔的建议,洗去了自己的易容,恢复了她本来的面目。 一想到这事,傅小官才想起得去一趟徐府。 “说来你们不信,这姑娘是我的表姐,她好像不是在这金陵长大,也才刚来金陵不久。莫要说你们不认识,我这之前也是不认识的,不过歪打正着,她正好也在红袖招,正好救了我一命。” 虞问筠没有再问,董书兰和燕小楼没想那么多,只要相公安好,这人既然是相公的救命恩人,那可就要好生报答一番才行。 傅小官有些心虚,这可是他第一次对夫人们撒了一个谎——童颜之真实身份绝对不可外泄,否则她只有一死,这是傅小官迫不得已而为之。 于是他转移了一个话题,笑道:“刚才听闻你们说这红包之事,西山那边安排了没有?还有平陵屈邑二县甚至是南山那新地方。” “西山倒是安排了,依循旧历,可曲邑平陵还有这南山……毕竟还未曾有产出,西山所有的人而今都入了傅府,但另外三处地方可没有这样,是不是,这三处地方就算了?要不然以后咱们傅家的产业遍天下,岂不是这红包都要发许多?” 傅小官想了想,并没有反驳董书兰这个观点,而是说道:“要不这样子,以后新的作坊开始运转并盈利之后,这岁末对作坊里的所有人,也发一份红包,只是不需要这么多,表示一下主家的心意即可。” “嗯。”董书兰点了点头,小雪跑了进来:“姑爷少奶奶们开饭了。” 傅小官才想起董康平的邀约,笑道:“今儿晚上,咱们都去董府吃个饭,丈母娘说做了红烧狮子头。”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心想自己试过了多次,那红烧狮子头怎的就做不好呢? 反倒是问筠,这家伙的汤倒是越来越有尚皇后做的七分火候了。 看来以后也不能光顾着外面的那些产业,这男人的胃,也得花些功夫把他给满足了。 第五百零三章 我找到你女儿了 饭后,就着这并无多少暖意的冬阳,傅小官写了三封信。 一封是给春秀的,而今的春秀可是打理着西山所有产业。 他让春秀将武器局所有的燧发枪和十五万弹药即刻通过西山快运送往东部边军,交给彭于燕。 第二封信是给白玉莲的,在这封里,他详细的说明了而今虞朝面临的局势,并说了陛下允许神剑扩军至三万,他希望白玉莲能够尽快招募到三万人,并尽量缩短训练时间,因为时不我待。 第三封信是给陈破的,陈破而今是第一旅的旅长,负责着驻扎在平陵曲邑二县的五千神剑特种部队。 当然,这里面有一千多是新兵蛋子。 他让陈破即日带着五千人马带上充足的弹药武器,奔赴边城,进入祁山走廊,一来可以练练那些新兵们,二来,他极为重视武朝可能出现的变故。 若是奚太后真的执掌了武朝权柄,并给虞朝带来了战争,他的心里会很愧疚,毕竟曾经武朝的皇位就摆在他的面前,而他却没有珍惜。 摸了摸依然放在袖袋中的传国玉玺,傅小官一声叹息。 送出了三封信之后,傅小官又带着苏珏出了门,向徐府而去。 …… …… 站在徐府的门口,傅小官看了看积雪覆盖的街道,又抬头望了望这高大的围墙,心里生出了一抹怪异—— 母亲徐云清墓碑上的文字显然是捏造的,为的是掩盖徐云清和文帝之间的真像。 那胖子老爹果然多才,居然说时泰和四十三年冬,雪盈大地,是夜,疾风如刀,云清翻墙而出,吾与云清依偎前行,云清回望,徐府渐渺,泪湿衣衫。 这墙特么的这么高,徐云清可不会武功,她怎么翻得出来? 傅小官哑然一笑,摇了摇头,走了上去,扣响了徐傅的大门。 来到上京已经一年多的时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登徐府的门,想着这就是徐云清曾经的家,想着这外公因为徐云清之事而辞去了官职,在家一心礼佛,这心里头忽然有些过意不去——曾经以为那墓碑上刻的是真的,他自然难以原谅徐府所为。可现在知道了那是假的,想着曾经大舅徐怀树对他说过的话,说外公年迈,足不出户,一心事佛,想要见他一面。 这重回金陵事情烦多……这其实就是个借口,现在为了童颜之事,还不是有时间前来? 倒是来的随意了一些,这第一次登门,居然两手空空,似乎有些不够厚道。 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得去买点礼物的时候,这徐府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开门的正是徐怀树! 两人隔着门,大眼瞪小眼! 徐怀树前两日在朝堂之上参了傅小官一本,因为夷国的使者找到了礼部,请礼部给一个说法,可他作为一名堂堂的礼部尚书,却无法给他们一个说法—— 傅小官这小子那日闹了礼部官署,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怀树深知这外甥的脾性,也深知在大是大非面前,这外甥还是很靠谱的。但他胆小啊,生怕这些使节闹到了承天大殿,若是在御前告一状,傅小官是陛下的女婿,他肯定屁事没有,而自己作为礼部尚书,此次谈判之副使,却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他并不知道傅小官已经和陛下达成了共识,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被陛下给撸了,所以他才参了傅小官一本,为的是自救。 此刻傅小官登门,老子以前邀请了他多次他都没有来过,今儿个却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难道是陛下修理了他,他来问罪的? 徐怀树对这外甥有些怵,愣了片刻,才问道:“小官大人,可有何事?” 傅小官也是一怔,你不是曾经邀请我来徐府么? 我这不是来了? 你把着门隔条缝说话算几个意思? “没事我就不能来这里瞧瞧?” 这语气不善,徐怀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果然是来找茬的! “冬阳姣好,本官以为小官大人应当去兰庭集赋诗一首,说不定又能提于千碑石上。” 傅小官两眼一瞪,这什么鬼主意?我特么没事跑去兰庭集赋诗,这不是有病么? 徐怀树一看,果然不妙,他果断的关上了门,留下了一句话:“老夫今儿看了黄历,不宜见客,小官大人请回。” 这舅舅怕是有脑疾! 傅小官可不能回啊,得赶紧将童颜的身份问题给解决了。 于是他看了看这高墙,心想幸亏老子会武功。 他展开梯云纵,两步跃上墙头,苏珏依然坐在马车上,看着傅小官翻了过去,心想小师弟的功夫大致也就只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徐怀树别上门栓正往里走,傅小官一个翻身落在了他的身后—— 傅小官这三流的功法无法做到落地无声,所以发出了“噗!”的一声,徐怀树回头一看…… 卧槽! 他连退三步,这小子誓不罢休,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你、你、莫要过来!你过来我可就、可就报官了!” 傅小官一愣,我特么难不成还像个打家劫舍的? 以我傅某之家产,你这破府送给我我还懒得要! “你紧张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那日参你一本,乃是无奈之举,难不成你还想要本官为你陪个不是?” 傅小官顿时乐了,果然是这舅舅干的好事。 这事儿对他当然没有任何影响,但此刻他却有了主意。 “我告诉你,可不是陪个不是这么简单!” “你意欲如何?” 傅小官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大舅……” 徐怀树一惊,什么?他叫我大舅了? 这小子鬼点子极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有什么阴谋! “莫来,这么久了你都未曾称呼我一声大舅,我都忘记是你大舅了,你还是快快回去,我呆会还得上朝。” “你如果不是我的大舅,那么你在陛下面前告我之事,哼哼,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人心眼儿极小,你说说我若是拆了你这徐府,陛下会不会怪罪于我?” “你敢!” 徐怀树话音未落,傅小官便一步飞到了这亭子旁,一脚踹了下去,柱子……没断,但徐怀树却吓了一跳。 “停停停,说,你究竟有啥事?” “我是来给你报喜的,我找到你的女儿了!” 徐怀树:“……???” 第五百零四章 佛堂 徐怀树满脑子问号,女儿,我特么哪里来的女儿? 夫人可就在家里,这小子可别瞎嚷嚷惹了那母老虎的怀疑! “你这是污人清白!” “大舅,我说的是真的……走走走,咱们进房去说。”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徐府可是书香门第,尤重家风,你可莫要坏了我的名声。” 这舅舅脑袋一根筋,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混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的。 傅小官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拽住徐怀树的胳膊就把他往里面拖去。 “大舅啊,我是真找到你女儿了,你不是一心想要个女儿吗?她回来了,而今就在我的府上,呆会我和你好生讲讲,你就明白了。” 徐怀树这才从懵逼中醒过神来,他的脑子一转,傅小官这小子若说做了多少不靠谱的事,这个还真没有,那么他此行登门,并说了这么一番话,想必定有深意。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道:“你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法不传六耳,去你书房再说。” “你松手!” “哦,好吧。” 徐怀树甩了甩手臂,这小子的劲儿挺大的,把老子胳膊捏得生疼。 他带着傅小官进了书房,煮上茶水,再次盯着傅小官,认真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傅小官想了想,也看向了他,很认真的说道:“泰和四十四年,舅娘带着才三岁的表姐回河东道大名府省亲。马车行至成安郡,路遇匪人,在护卫的一番搏杀之下,匪首杀了所有护卫,抢走了表姐,远遁而去。” 徐怀树皱起了眉头,“荒唐!” 傅小官嘴角儿一翘,“莫急,听我说完。” “至此,大舅你失去了这个女儿,她的名字叫徐新颜。可巧的是徐新颜长大了,还学了一身武艺,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回到金陵,想要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又或许是近乡情怯,徐新颜并没有立刻来徐府,在昨儿夜里,她去了红袖招,正巧,我也去了红袖招。” 徐怀树忽然瞪大了眼睛,昨儿夜里,红袖招? 这小子昨儿夜里在红袖招遇袭,陛下因此而震怒,甚至下了圣旨着西部边军入西戎剿匪,他今儿特意来到徐府,特意给自己讲了这么一个看似荒唐实则意义深远的故事……那个被他称为徐新颜的女子究竟是谁? 哦……徐怀树恍然大悟! 他的脸上顿时洋溢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喜意,这小子跑去红袖招和这个叫徐新颜的女子幽会,没料到被人袭杀,这小命倒是保住了,可这徐新颜也就暴露了。 这小子的三个老婆背景都很强大,他自然不敢把这女子领进家门,所以……他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就是想让老子认下这个徐新颜为女儿,他以后就好正大光明的跑老子府上来幽会—— 这小子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料到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还不少! 不过徐怀树很快就释然,人不风流枉少年,这小子在外面养小的倒是正常。 于是他贼兮兮笑道:“偷香窃玉可以,但屁股得擦干净,你现在想让我给你兜底,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傅小官一怔,这舅舅脑洞也挺大的,居然会想到偷香窃玉,我特么腥都没尝到一口,难不成还得惹上一身骚? 不过徐怀树能够这样认为,倒是省了他继续编撰徐新颜的故事,于是他也贼兮兮嘿嘿一笑:“还是大舅明白,说吧,有什么条件?” “徐府很穷,这人养在我这里,银子得你出。” 这特么简单,傅小官立马答应,又道:“但有一件事得请大舅解决。” 徐怀树一听,这小子难不成弄出了人命?这徐新颜要在老子府上生孩子? “她没有户籍,你是礼部尚书,去找金陵府尹给落个户籍想来不难吧?” “多少岁了?” “你的女儿你说了算。” “……”这小子明明和金陵府尹宁玉春关系极好却要我去办,这分明就是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徐怀树的老脸更是笑得有些猥琐,“那就是十七,和你同岁。” 傅小官也不知道童颜究竟几岁啊,这不重要,总之这破事儿就这样解决了,他的心里很欢喜,随手抽出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茶几上: “这些是她的生活费,啥时候用完了你再找我。” 徐怀树喜滋滋收了起来,这外甥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登了徐府的门,无论如何,他终归是登了徐府的门,还叫了自己一声大舅,这就够了,至于要这银子,家里的母老虎管得紧,可金陵城新开的那家国色天香里的姑娘姿色也着实国色天香啊。 尤其是那个叫樱花的女子,据说来自遥远的琉国,琴棋书画不表,单单那温柔的眼神儿,可就让这金陵城的男人们趋之若附挥金如土。 可惜的是这樱花是个清倌人,来了国色天香半月余,而今还未能有人入得了她那香阁。 今儿晚,是不是又去一趟国色天香呢? 徐怀树心里荡漾,可没表露出来,而是正色的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大舅这就带你去看看你外公。” …… 徐府很是冷清。 堂堂礼部尚书的府邸,居然连下人都没几个,这令傅小官有些诧异。 在徐怀树的带领下,他走入了徐府的偏院,这里就更加冷清,院子中的雪未曾扫去,此刻开始融化,显得有些泥泞。 傅小官的鼻子抽搐了两下,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道,然后听见了咄咄的声音。 他们走入了一处佛堂,傅小官便看见一个老人正盘坐这佛堂前敲着一个木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徐怀树站在老人的身后躬身一礼,低声说道:“父亲,傅小官,来看您了。” 木鱼声陡然停止,老人抬起了头,沉默数息,缓缓的转过头来。 傅小官也躬身一礼,“外公好!” 老人浑浊的眼看向了傅小官,看了许久,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说了一个字:“坐!” 第五百零五章 往事没有再提 他是徐绍光,徐云清的父亲,傅小官的外公。 傅小官坐在了蒲团上,徐绍光脸上的神色有些激动。 他又闭上了眼睛敲起了木鱼,嘴里依然在念叨着,傅小官仔细一听,他念的是《大涅槃经》: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 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 夫盛必有衰,合会有别离 …… 木鱼声止,徐绍光再次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傅小官: “扶我起来,陪我走走。” 傅小官将徐绍光扶了起来,扶着他走出了佛堂,站在了阳光下,才发现这个老人是真的很老了。 他本以为徐绍光会和他讲起母亲的事情,却没料到徐绍光只字未提。 “你能回来看看我,我很高兴。” “听说了你的许多事,也看过了你的诗词文章,你很了不起,我也很高兴。” “而今你已长大,成了家立了业,还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想来是很忙的……你去吧,有空,再回来看看。” 傅小官躬身一礼,“外公,有暇我会来看您的。” “嗯,你去吧。” “告辞。” 徐怀树送傅小官离开了这处偏院,问道:“你怎么就不能和他多说说话儿?” 傅小官就很无辜了,“我不知道和他说啥啊,难不成应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也是,自己至少还和傅小官一同去过武朝,还吵了几架,这爷孙二人还当真不知道说点啥。 “算了算了……你啥时候把我女儿送来?” “她受了伤,等养好了伤,你把她的户籍办妥了,我就把她送来。” “在哪里养伤?” “我府上啊。” “……???”徐怀树顿时对傅小官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子胆儿这么肥的?居然敢把情人带回家养着? 他肯定欺骗了他的三个夫人,否则,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 徐怀树脑补了许多,倒是补得八九不离十,唯一错误的就他坚定的认为这女子定然是傅小官的外室。 傅小官离开了徐府,和苏珏二人回到了傅府,走进了栖雪堂。 童颜依然躺在床上,只是她的眼睛早已睁开,眼里满是茫然。 “我救了傅小官……我本来是要杀他的……但那时我的内心就只有一个念想,救下他,就能救下天下之黎民百姓。” “这里是傅府,早上那个漂亮的女子想来就是他的妻子了。他会把我怎样?是送去官府?还是等从我口中问出拜月教的消息之后将我杀了?” “听说像他这样的大官儿可都是踩着别人的血迹一步步爬上去的,若是他剿灭了拜月教,这可是一份莫大的功劳,为了他的前程……他只怕会对自己不择手段。” 就在童颜胡思乱想的时候,傅小官走了进来。 他坐在了床沿,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却惊艳的脸,顿时吃了一惊—— 这就是童颜的真面目? 这特么的完全不输给自己的三个老婆啊! 童颜自幼习武,生于山野,这张漂亮的脸蛋儿此刻虽然略显苍白,但依然散发着一股英武之气,多了一份三个老婆没有的野性,就连那双眼睛里此刻散发出来的光芒,也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味儿。 傅小官自认为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可在看到这张脸之后,心里都不禁荡漾了起来。 “咳咳……”他用衣袖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这才咽了一口唾沫,将脑子里的旖旎抛去,很是认真的说道: “你现在得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这关系到你的生死!” “你说吧,救你是一念之间,从本质上来说,你我依然是敌对关系,你最好是杀了我,否则我担心以后会向你出剑。” “女孩子家家的,成天整什么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以后你得学着绣花!” 绣花……童颜顿时瞪大了眼睛,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傅小官心里一荡,这小妮子不得了,比那个什么边蓉儿更是厉害。 边蓉儿至多勾人,这小妮子随便一笑就能勾魂! 傅小官慌忙收拾了一下心情,正色道:“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徐新颜,忘记童颜那个名字,你,就是徐新颜!” “你出生于徐府,你爹名叫徐怀树,而今虞朝礼部尚书……话说,我给你找的这个爹挺好的吧?” 童颜未曾回答,而是疑惑的看着傅小官——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要给我改名换姓?还给自己找了个富贵人家? 所以她香唇儿轻启,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人不愿欠人家人情,所以我也救你一命,两相抵消,互不相欠。”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徐新颜,我的表姐!” 童颜眉间儿微蹙,他知道我是谁,可他并没有问,什么都没有问……难不成他是真想救我?亦或是用的缓兵之计,让自己在麻痹大意之后向他说出拜月教的秘密? “徐府的资料呆会我弄一份给你,你务必熟记。另外就是这以后,至少在拜月教覆灭之前,你不能出门,我担心你会被拜月教的人追杀,而你的武功被大师兄封闭,暂时不会给你解开,免得你傻傻的跑了,到时候我还得给你收尸,挺麻烦的。” “你现在伤势严重,就暂且在我这府上先住着,有大师兄的疗伤圣药,你会很快好起来。另外就是……你得多吃一点东西,流了太多的血,可得补补,莫要落下了病根。” “你有什么需要,这院子里的丫环你可以使唤,不要弄得那么客气,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但别折腾,更别拆了我的家。” 童颜眉间舒展开来,虽然心里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放开,可她从傅小官的话语中听出了他是真的想要救她。他果然不是寻常男子,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给他招惹麻烦? “说句实在话,你这模样儿真的有些祸国殃民,哎……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傅小官一声叹息摇了摇头,童颜脸儿一红,咬了咬嘴唇收回了视线。 “安心养伤,啥都别想,我得去见见我的老婆们。” 他走了出去,童颜抬起了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起了昨夜里马车里的一幕,脸儿更红,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便宜了那个王八蛋! 第五百零六章 序幕 宣历九年十二月二十九,辰时。 天阴沉得可怕,浅灰色的云层笼罩在金陵城的上空,却偏偏又没有风,仿佛将这地方给封印了起来。 秦淮河畔。 鄢良择看着显得有些黝黑的平静的湖水,眼睛徐徐眯了起来。 而今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四天,秦淮河上没有了红袖招,边容儿的遗体却还放在那处客栈里。 她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唯独凭着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才能辨明她的身份。 那一夜死了许多人,可唯独活下来了一个最该死的人! 想来童颜也在这场刺杀中死去。 难不成他真如这上京百姓所言,当真是上天庇护之人? 鄢良择愈发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不然他五次三番遇见要命之事,为何最终都安然无恙? 昨夜收到父皇传来的密旨,密旨非常简单,就是写了一句话:“朕心……极为失望!” 这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他的胸口,随之而来是一份密报,密报说东部边军再次集结,并拥有足足四百门红衣大炮。 而今的大丘城头摆放着足足一百门红衣大炮! 虞问天派出了十万将士,就在这冰天雪地中,将这三百门红衣大炮向夷国的下一处重镇金阳关推进。 鄢良择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虞国大军打下了金阳关,翻越了金阳山,这后面可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平川、夷国之最大粮仓——沃丰原! 到了这个地步,夷国差不多沦陷三成国土,也难怪父皇心忧! 这该死的傅小官,他收了金子也收了银子,可至今依然只字不提谈判之事! 到了此刻,鄢良择已经明白傅小官就是在耍他,可他却偏偏毫无办法。 虞朝陛下不见他,而今就连礼部甚至鸿胪寺的官员都不再见他,他们就丢给他一句话,这谈判之事,以小官大人的指示为准。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所谓的小官大人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谈,那便什么时候再谈。 他之意图,莫非是将自己牵制于此,却让东部边军继续东进,以占领沃丰原? 他一声叹息,这小子狼子野心,可偏偏夷国曾经引以为豪的红翎军团在数百门的红衣大炮面前却无一战之力。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 回首过往,这时候的自己可是在东宫暖阁之中,接受心腹大臣们的纳贡了。 可而今,却在这秦淮河畔喝着冰冷的风! 这一切,都是拜傅小官所赐! 鄢良择的视线锋锐如刀,待本宫回国,定要让陛下重振军队,杀将回来! 不但要收复失地,还要侵入虞朝,让傅小官提头来见! 若是父皇不愿……那本宫可就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了! …… …… 就在鄢良择开始谋划复仇之事的时候,傅小官正坐在陶然亭里。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贾公公,他的手里拿着一封贾公公刚刚送来的密报。 他看完了这份密报,眉间微蹙,视线落在了这低沉的灰暗的天空,“看这样子,可是会下一场大雪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观云城今儿个下雪了没有。”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贾公公,眉间依然忧虑,“周同同……面对一万血衣卫的围剿,他能活得出来不?” “殿下无须担心,周同同是属耗子的,他掌管天机阁数十年,可没人知道他在这天下打了多少个洞。何况是在武朝境内,他更是如鱼入水,血衣卫的人哪里能够逮着他。” “可他毕竟得去观云城,若我是那老妖婆,只需要在观云城准备好捕鼠夹子,等着他自己跳进来就行。” 贾公公沉思片刻,笑道:“老妖婆既然登基称帝,并挟持了朝中重臣,这看上去掌握了一切,实则她什么都没有掌握住。你可莫要小瞧了卓一行和南宫一羽这两只老狐狸,虽然他们二人被罢去了左右二相之职,可他们在虞朝深耕数十年,其党羽多不胜数。 再加上老妖婆这帝位来路不正,他们的那些党羽依然会以他们马首是瞻。 依老奴所想,老妖婆让兵部尚书齐人调北部卫戍军出祁山走廊,这粮草之事,可是只有户部才清楚,而今这拖延之计,定是出自南宫一羽之手。” 傅小官垂头想了想,“可这拖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老奴倒是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怎么说?” “只要周同同带着……傅大官入了观云城,老妖婆就没心思再行起兵之事。她而今最紧要的是抓紧权柄,这就需要将几乎所有的重臣全部换掉。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耗费她极多的时间。 而傅大官本就是先皇兄长身份,有皇室正统血脉,周同同而今已经将傅大官亲自去了观云城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为的就是让老妖婆无法顺利的撤换朝臣。” 贾公公顿了顿,又道:“武朝可是姓武的天下,无论是黎民百姓还是各级官员,所忠于的定是武氏血脉,而老妖婆啥都不是,所以老奴认为老妖婆此举实属无奈,起而仓促,那就一定失败。” 傅小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却有些担心胖子的安危。 至于这情报中所提起的他和武灵儿的苟且之事,我苟你妹啊! 这肯定是老妖婆故意陷害,借着这么个由头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可武灵儿而今究竟怎么样了? 她若是能够站出来,她依然是武朝之女皇陛下,因为老妖婆手里同样没有传国玉玺。 “蚁群得特别留意三个方向的消息。” “殿下请讲。” “其一,虞朝西部边军之动向我需要及时知道。” “其二,荒国国君拓跋风而今既然整合了八旗势力,还集结了四十万大军,其意不言而喻,我要知道荒国之计,以及荒国大军之动向。” “其三……武朝之北部卫戍军不能出祁山最好,但若是事态走向不利,务必将他们出祁山之时间拖延至明年一月下旬。” 贾公公起身,躬身一礼,“老奴知晓,如此,便告退。” 他走了出去,手里其实还捏着一份密报,他并没有将这份密报给傅小官,因为这份密报中说……查实,女皇陛下已有身孕近七月。 第五百零七章 过年是个麻烦事 昨儿那场雪一直憋到了夜里才落了下来。 这一落,可就势不可挡。 一夜之后,偌大的金陵城再次被一片洁白包裹。而至晌午,这大雪毫无停下的迹象。 天空依然低沉,天光很是暗淡。 童颜——而今她叫徐新颜,她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依照以往的习惯,她早早的起了床,穿上了一件她以前从未曾想过的貂皮大衣,据这院子里服侍她的婢女叶儿说,这是主母专门给她买的。 这貂皮大衣柔和而温暖,哪怕她的穴道至今没有被苏珏解开,穿着这大衣她依然不觉得冷。 她走到了院子中,来到了宜两亭里,独自坐了下来,看着这院子里堆积有尺许深的积雪,又看着天空飘落的茫茫大雪,心里有些惘然。 这样的季节,岷山里也是这般景象了。 只是岷山的雪比这里更生动一些,因为那里有很高的山,还有很多的树,也有很多的溪谷。 自己此刻所想到的居然是岷山的雪而不是住在那山坳坳里面的人……徐新颜忽然觉得有些怪异,细细思量,自从师傅过世之后,自己在那岷山里,居然想不起来几个熟悉的人! 哪怕成了拜月教的三长老,哪怕还在总坛呆了一段时间,可这记忆深处,对那些人和事却很是模糊。 也或许是自己醉心武学,不关心教内的事务吧。 圣女陈左君她是知道的,见过数面,甚至还聊过天。 然后就是大师兄慕容间,对自己极为照顾,是一个如兄长一般的男子。 再然后……就是那夜里死了的白梓,对于这个师姐的死,她的内心并无波澜,因为小时候这个师姐可是欺负了她许多年。 当然还有苗小小百里红这些拜月教的大人物,她倒是知道,只是少于接触,印象并不深刻。 而今才在这傅府住了几日,陡然间发现自己的脑海深处记忆最深刻的居然是傅小官! 这人似乎真的很忙,他很少来这栖雪堂看看自己,他甚至从未曾问起关于拜月教的任何事,二人之间的对话,止于数日前他来告诉她的身份那一次。 今儿可是年三十了,岷山里的年三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些人似乎已经麻木,也或许是压在他们心里的沉甸甸的负担,也或许是师傅生前所说的难以看见的希望。 可这上京城却不一样,哪怕住在这偌大的府上,哪怕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雪,却依然能够听见街道上传来的爆竹声音,依然能够听见孩童们爽朗的欢笑声。 这,可能就是过年吧。 这么大的雪,又正逢年节时候,傅小官他在忙什么呢? 苏苏在这时候走了过来,坐在了徐新颜的对面,双手杵着石桌子,下巴就放在手掌间。 她直愣愣的看着徐新颜,这女子生得真好看,于是她裂开嘴儿笑了起来,“是不是想他了?” 徐新颜一怔,脸儿腾的一下红了,慌忙摇头,“可没有。” “你骗不了我的,这样给你说吧,我来到他身边呢,一晃眼也一年了。这一年中为了保护他时常跟在他的身旁,反正未出阁的女子见过他之后,极少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徐新颜思忖片刻,问了一个“为什么?” 苏苏眉儿一扬,嘴儿一嘟,“长得还可以,文采又好,懂得营商,还懂得打仗,还是这虞朝的大官,你说说看,这样的男子天下能有几个?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执笔可安天下,提刀可定太平的完美人儿么?” “喜欢这样的人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瞒你,我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苏苏的脸色有些落寞,她撇了撇嘴儿,“只是我来到他身边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未能走入他的心里罢了。” 对于苏苏如此的坦诚,徐新颜倒是吃了一惊。 同是江湖儿女,她却并没有苏苏这般放得开,也或许是因为她比苏苏大了五岁,对男女之事懂得更多一些吧。 “我对他的了解……说来并不多。初来上京,看过了他写的诗词文章,又看了他写的红楼一梦,就觉得他是个了不得的文人。可后来听说他对百姓极好,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去过一趟南山,和那里的百姓们聊了聊,才知道他果真有一副菩萨心肠……” 徐新颜低下了头,声音渐弱,“所以,那个晚上我是救了他,我想他如果死了,那些百姓们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恐怕再难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为百姓们的生存上心的了。” 她浅浅一笑,又抬起了头,看着苏苏,“你不知道,我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五岁那年天灾,父母丢下了我,差点饿死,所以……我怕他死了那些百姓们也死了,倒没有别的缘由。” 苏苏也一声叹息,“我也是孤儿,只是自幼生活在道院,倒是对这民间疾苦所知甚少,却也见过他在田间地里劳作的样子……” 似乎想起了什么,苏苏吃吃一笑,“你以后会知道的,他这个人呀,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小地主!” …… …… 傅小官这个小地主此刻脑壳很疼! 他正在忙着送礼。 三个老婆的家,可都得要去,而且今年新婚,三个老婆家里的亲戚,也都得要去。 一大早他就带着老婆们出发了,浩浩荡荡的马车装着满满当当的礼物,还有随行的三十护卫四十家丁,在这金陵城里走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小官大人回门这阵仗就是不一样!” “人家没有请来皇家仪仗就不错了,小官大人还是低调。” “小官大人而今可是商业部的部长,正三品的大员!人家这是凭本事挣来的脸面!” “……” 宽阔的街道上,吃瓜群众们对着这车队指指点点,但言语中几乎都是赞誉。 这些赞誉偶有几句飘到了这马车里,可傅小官却并没有欢喜,因为他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问题—— 今儿晚上这年夜饭,三个丈母娘都有邀请,这该去谁家吃呢? 第五百零八章 燕府夜宴 申时三刻,傅小官终于跑完了所有亲戚,最后也定下了在谁家吃年夜饭这个问题。 燕浩初胜出,用的是最简单的抓阄,据说陛下气得吹胡子瞪眼,然后陛下定下了初一晚上,而董康平只能排到初二晚上。 这特么的可是个金龟婿,陛下想要和傅小官多聊聊未来国策,董康平想问问傅小官那傅二代和红薯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在全国推行,而燕浩初就简单多了,他就是不明白一点——傅小官为什么不去当武朝的皇帝! 这倒不是说他对这小子怒其不争,事实上傅小官根本不需要去争。他就是好奇,因为他无法理解,就像宣帝或者他的父亲燕北溪同样无法理解一样。 所以今儿晚上,他就想要好生的问问这个女婿。 燕府上下今儿要招待姑爷,那自然必须弄得像模像样。 燕小楼的母亲燕常氏更是欢喜,她可还没怎么和这半新不旧的女婿说说话儿,至于老爷说他为什么不去当武朝的皇帝—— 那皇帝有什么好当的?称孤道寡就真的好么? 这在燕常氏看来,现在的这女婿可就正好,生活在金陵城,距离娘家这么近,而今他已经是三品大员,还未满十八岁,未来封侯拜相是必然之事。 自己的女儿燕小楼嫁给了他,并没有因为九公主虞问筠的原因而当小的,她们三人都为正妻,听女儿偶尔回来说起,在那个新的家里生活得很快乐,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为此她请了公公去找了太医,弄了一些易于怀胎的药,待这年过完,就让女儿拿去熬着喝了。 等女儿给傅家生下子女,这未来在傅府的地位便就更加稳固,公公虽然贵为宰相,可公公年事已高,过些年终究会退下去,叔叔燕师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拜相,万一未能拜相,这偌大的燕阀可需要有个人来支撑的。 而那乖女婿显然不会倒,他的未来还很长,他的成就会很高! 所以燕常氏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盯着下人们干活,时刻提出一些未曾打理到的地方。 此刻在燕北溪的书房中,燕北溪坐在茶台的上位,长子燕师道居于他的左首,次子燕秋平居于他的右首,三子燕浩初居于燕师道下位,而长子长孙燕熙文则坐在对面,燕秋平之长子燕临秋坐在燕熙文的侧面。 燕秋平在今岁春升为黄河北道道台,而燕临秋便是山西道永宁州曲邑县县令。 燕阀还有男丁四人,他们而今都是一方父母官,只是资历尚浅,均为一方县令,今岁并未曾回来。 燕熙文煮着茶,燕北溪发话了:“自小楼嫁给傅小官,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请他们前来赴宴。这小子性子随意,所以也不需要有多讲究。熙文和临秋也都是和他接触过的,说起来你们治下的这两处试点,傅小官倒是帮了许多的忙,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不方便劝酒,你们俩可就得表示一下心意。” “熙文治理的瑶县很不错,陛下的意思是熙文有治理一州之才,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去治理一州?” 燕熙文一怔,连忙摇了摇头,“爷爷,现在还不行。” “为何?” “瑶县的码头已经建好,可船坞却还在建设中。船工寻来了一些,多为楼船工匠,对于战舰却极为陌生。” 燕熙文顿了顿,又道:“这船坞是傅小官的主意,很大,比长江一线所有的船坞都要大数倍,这也是傅小官的规划。他曾说过,要从武朝弄来会造战舰的工匠,他也安排了西山研发中心在捣鼓舰炮,只是而今还没有消息传出。” “他如此重视此事,孙儿以为他一定有什么大动作,所有孙儿想在瑶县再呆两三年,见着这战舰的诞生,那时候孙儿更加成熟,对新政的理解也更加深刻,再为一方知州不迟。” 战舰? 燕北溪等人一听顿时楞了半晌。 这战舰来干什么? 长江一线需要战舰么? 看着燕北溪等人的疑惑,燕熙文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傅小官在给我的来信中有提起,他说这长江之出口在东海,捣鼓这战舰为的是未来扬帆出海。” “出海干什么?”燕浩初问了一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那小子的德行,肯定是有莫大的好处他才会投入那么多的银子去捣鼓。” 这倒是一句实话,燕浩初等人也就没有再问,燕北溪也没有再提将燕熙文提到知州这个想法。 随后这一家子聊了许多,基本都是燕北溪对他们今年一年以来施政的一些点评,倒是让燕熙文等人收益良多。 没多久,有门房来报,傅小官姑爷携三位妻子到。 除了燕北溪,其余人都起身迎了出去——这个姑爷可不是凡人,哪怕是燕师道,也无比重视,因为他深知这小子的厉害,也深知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傅小官自然是恭恭敬敬的向燕师道燕浩初行了礼,却对燕熙文和燕临秋这两小子的出现感到惊奇。 他倒是没有去问,随着燕浩初等人直接去了餐厅。 宴席已经备好,燕北溪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家宴,随便坐,来来来,小官坐老夫身旁。” 所有人坐了下来,燕北溪满面红光,他倒没有提及过往,而是说着现在:“听说你宴客都是请的四方楼的厨子,老夫今儿也学你一学,这都是四方楼的厨子做的,理应和你们胃口,大家就不要客气,老夫也饿了,来来来,吃点菜再好生的喝一杯。” 傅小官原本还担心这老头会不会借着这机会给自己上一课,没料到这老头似乎开了窍,奔波了一天,中午就草草的吃了一点东西,他着实也饿了,于是没有客气,动起了筷子。 还没吃上两口,燕熙文这小子就跳了出来,开了一瓶西山天醇,走到了傅小官的身旁。 “我俩就不用多说了,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燕小楼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忘记了你是有家室的人,难不成我家小楼还能管住你不成?” 第五百零九章 行路难 董书兰此刻也抬起头来瞪了燕熙文一眼,燕熙文为傅小官倒了一杯酒,笑道:“书兰啊,咱俩可是同窗,也是好友,我深知你的酒量,但今儿晚上你可别帮着他喝酒。” “说句实在话,我是真的很想找他喝一台了,诗词文章我不如他,治国安邦我也不如他,我总得找点什么比他厉害的地方吧,想来想去,大致就是这酒量,我恐怕会胜过他了。” 所有人笑了起来,虞问筠也掩着嘴儿,心想这燕熙文放出去了两年,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傅小官今儿也是高兴,燕熙文这小子是个人才,他在瑶县真没有瞎折腾,把瑶县治理得很好,还把船坞那事真正的放在了心上。 所以他也打算豁出去了,不就是一醉么? 男人嘛,一辈子总得醉上几次。 于是他便彻底放开,与燕熙文喝了一个之后,从燕北溪开始,轮着又走了一圈,结果燕临秋又拧着瓶子过来了。 “咱俩感谢的话就不多说,反正曲邑和平陵这两个县郡很多百姓为你立了长生牌位,这是真的!所以无论如何,咱俩得喝三杯。” 傅小官来者不拒,偶尔还拧着酒瓶和燕北溪父子三人喝一杯,至亥时,他已醉。 燕小楼给他端来了醒酒汤,燕常氏连连给燕浩初使着眼色,燕浩初哈哈大笑,这才向父亲说道:“要不,就带他去喝喝茶?” 燕北溪老脸容光焕发,捋着长须点了点头。 燕小楼将傅小官扶着去了茶房,燕熙文也有七分醉意,有些迷糊的坐了下来,煮上了茶。 他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妹夫啊,大舅哥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在瑶县两年了,都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个文人。整天奔忙,连诗词都再未曾作一首。今儿正好,意兴正浓,要不……你再写首诗词来瞧瞧?” 傅小官脑子有些懵,口气就有些大。 “不就是写诗词么?这玩意比啥都简单……”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声大吼:“笔墨侍候!” 丈母娘燕常氏一听,呀,这女婿今儿个要临场做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于是,她吩咐了下人取来了笔墨纸砚。 燕北溪面带微笑的看着,心想这小子醉成了这样,他还能作出诗词来? 燕浩初和燕师道颇为惊讶,他们早已听说这小子三步就成诗,他现在明显醉意甚浓,这诗词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虞问筠三人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燕小楼起身走了过去,想要搀扶,没料到傅小官却嘻嘻一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放……心,相公我……没、没醉!” 燕小楼脸蛋儿一红,顿时大囧,你还说没醉!这可不是在自己家里! 燕熙文哈哈大笑,这妹夫,果真是个性情中人,这天下恐怕也只有他才会无视这礼节了。 傅小官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书桌前,伸手想要抓住笔,却没有握住,他尴尬的一笑,“小楼,还是你来执笔,相公我……好像、有点醉了。” 燕小楼瞪了他一眼,拿起了笔,心里却美滋滋的想着,他又会做出一首怎样的诗词来呢? 傅小官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屋顶。 “此诗名为《行路难》” “你们且听好了,我可真的要作诗了!” 燕熙文又大笑起来,燕临秋这可是第一次见傅小官作诗,心里痒痒难奈,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你特么赶紧的呀!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他摇头晃脑的徐徐举起了双臂,声音忽然高昂: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 一首行路难吟毕,满堂顿时无声。 这首诗其本意是诗仙被排挤出长安而写,抒其政治道路上之艰辛,表达的是诗仙的愤激情绪,同时也描写他仍盼着有朝一日能施展胸中抱负,表现了他对前途的乐观豪迈气概,充满了积极浪漫主义情怀。 可听在燕北溪等人的耳朵里却并非如此。 而今虞朝推行新政,变革之重担就落在傅小官的肩上。 这路,就是革新之路! 这路前无古人行走,只能靠他以自己的智慧去摸索,那么这路自然是极难行的。 这首诗表达了傅小官曾经对于变革之路的彷徨,甚至有想要放弃的想法,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这便是他其实有过退缩之意。 这种心态在燕北溪看来非常正常,傅小官尚未满十八岁,却挑着这千钧重担,若是失败,他定会身败名裂,被万人唾骂。 他本不需要如此,可他却依然接下了这担子! 所以最后这点睛之笔,正表明了他再次坚定了信念,并知难而上。 “好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燕北溪眼睛一亮,率先鼓掌,然后掌声满堂。 “这才是我大虞儿郎应该有的执着精神,总有一天,能乘长风破万里浪,云帆高挂,行于苍茫大海之上!” 燕熙文苦哈哈的看着傅小官,一声叹息,“你小子,我算是真的服了你,来来来,坐下喝茶。” 傅小官哈哈大笑,放浪形骸,倒是颇有诗仙之风韵,可惜无剑。 “都给你说了多次,诗词文章这事,就不是个事。若不是曾经有人斗酒诗百篇,我告诉你,我也可以随随便便诗个百来篇。” 他摇摇晃晃的一屁股坐在了燕熙文的身旁,燕熙文瞪大了眼睛,问道:“谁能斗酒诗百篇?”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那谁……哦,是在梦中,我倒是忘记了。” 燕熙文不以为意,这天下可没有谁能做到斗酒诗百篇。他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很是感慨的说道:“傅兄有凌云之志,我自然会尽力跟随,可你别飞太高了,让我等看不见影子,那真是高处不胜寒的啊。” 傅小官哈哈大笑,摇了摇头。 他端起茶盏正要喝上一口,燕浩初忽然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小官啊,岳父有一事还想请你解惑。” “岳父大人请讲。” “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武朝的皇帝?” 第五百一十章 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当武朝的皇帝?”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燕浩初好奇,这里所有人,甚至整个天下的人都很好奇。 为了那张龙椅,从古至今上演了多少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那张椅子就是权力的象征,坐在了那张椅子上,手里便握住了天下所有人的命运。有昏君者过着荒淫无度之生活,有明君者便会开创一番太平盛世,就算碌碌无为者,也能享受万民之敬仰。 那张龙椅曾经就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他却没有坐上去,还一家伙跑得天远地远。 以傅小官之才,他若是坐在了那张椅子上,定然能够开万世之太平,于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传唱千秋万代。 这是何等样的伟业! 这又是何等样的名声! 可他却偏偏放弃了,反而回到了虞朝继续当一个臣子。 若说他为的是当一个逍遥小地主,他却又在为新政、为虞朝之前途而奔波忙碌。 他未得逍遥,反而俗事缠身。 若说他为的是一展胸中抱负,坐在那龙椅上,岂不是更容易实现他心里所想? “我不是因为你是武朝的皇子才将小楼嫁给你,更不是鼓动你去武朝当那皇帝,我就是好奇,你莫要多想。” 傅小官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他本不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因为这些想法说出来之后恐怕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这毕竟是落后的封建时代,而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时代。 “我若是说出来,你们都莫要惊讶,也莫要外传。” 燕北溪扫了自己这些儿孙一眼,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天下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燕北溪一怔,目光顿时严肃。 “我想做的是这天下间最难的事,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丽一些。” “天下间最难的事是什么呢?” “不是诗词文章,也不是推行新政,更不是当一国之君,而是解放人们的思想!” “帝陵里有个樊笼,而如今天下人的思想同样是个樊笼。受圣学影响,人分三六九等,君权神授,这樊笼已成,并牢不可破。” “可我想试试破去这樊笼,正如我在文行舟的《理学法典》一书中所补充的那样,理存于心,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吾心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 “嘶……”傅小官此话一出,满堂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这岂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当皇帝? 傅小官笑了起来,“看看,你们就难以相信,因为你们的思想樊笼已成,觉得皇权神授这是理所应当之事,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燕北溪虽然大吃一惊,却依然没有阻止,燕师道和燕浩初颇为担心的看了看傅小官,而燕熙文和燕临秋却蹙眉沉思。 “我用了大致半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要如何破除天下人思想这樊笼。直到我去了平陵,我觉得我有了答案。” “如何破之?” “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毋强开其所闭!这意思就是需要循序渐进。可要如何循序渐进呢?” “我曾经给白玉莲说过,人有五个需求层次,其一是生理需求,吃饱穿暖这是人最基本的需求,若是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就会落草为寇。 其二…… 第五是自我实现的需要,人们会最大限度的去追求自己的能力,发挥自己的才能,并使之完善。” 傅小官洋洋洒洒又将五个需求阐述了一遍,顿了顿,喝了一口茶,脑子有些晕,他说的比较慢。 “当人的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时候,他的眼光只在眼前,盯着的是下一顿饭。而当人们的安全问题得以解决,进入第三个需求层次之后,才会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但这种思想依然浅显,基于最原始的情感交流。 只有进入第四个需求层次,尊重的需要。到了这一层次,人们的思想才会放得更远一些,才会去思考如何受到别人的尊重,才会破除这三六九等的观念。” “这一切的基础,就是基于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口袋里银子的多少。这是从下而上的思想解放,是从需求的第一个层次进化到第四个层次之后才会发生的变化,这一切,都必须实实在在的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 “这种思想的解放和施政不一样,施政是由上往下,是以权力来推动。但思想的解放是由下往上,自然而然的萌芽。” “所以哪怕我真去当了皇帝,也无法向穷苦的百姓灌输这样的思想。可若是我让这些穷苦百姓富裕起来,让他们自己产生这样的思想,这樊笼才会不攻而破。也就是说,这思想的樊笼,只能从内往外自发而破。” 他耸了耸肩淡淡一笑,“是不是觉得有些荒唐?或许你们会说我去当了皇帝可以更好的施展这一策略,这有利有弊。利在于这种策略的施展会更快,可弊在于……我若当了皇帝,恐怕会花费极大的精力来应付朝中那么多的官员。或许初时我的眼睛会清明,可时日一长,却难眠被蒙蔽。” “我很难再知道民间之疾苦,很难再去看看民生究竟何样。我终将会把自己禁锢在皇宫的那一亩三分地上,所有消息的来源,将只能通过别人所说来获取,就像当今世上所有的皇帝一样。” “我或许能够成为一个明君,也或许能够在人民的心中竖立起崇高的威望。但这种威望并不是好事,这会导致人民对我的盲目崇拜。” “朝臣们按照我的意图行事,不再会去思考变革之策。百姓们从我的施政中获得利益,也就不会再去思考我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哪怕知道不对,他们也不敢言语,因为那样的我,就仿若他们心中的神! 对神产生怀疑,这是亵渎,谁敢说出来,就一定会受到别人的谩骂、攻击,甚至带来生命危险。” “一旦这种依赖形成,遇见明君,国家不会出任何问题,可若是遇见昏君……只怕会带给天下百姓莫大的灾难。” “当天下人都把一生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就是灾难的源头。他们的思想依然在樊笼之中,他们终将没有勇气去拯救自己,这个世界依然一样,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百姓们如蝼蚁一般的活着,根本没可能抬起头来望一望高远的天。” “再说了,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着迷。我不能保证我在尝到了那权力的滋味之后,还有放下权力的勇气。我更不能保证继任者会不会痴迷于这权力而再次禁锢了天下人的思想——天子受天之命,那么天子就会去维持这一使命。 可解放思想这个东西,却是启迪天下百姓的智慧让他们去勇于革命。所谓革命,就是革除旧习,并建立一种新的秩序。 不能说这是两种完全对立的思想,当天下承平,百姓安乐,他们不会去想着革命。 可若是遇见昏君,令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之时,我希望这样的思想能够产生一些作用,他们能够拿起武器,去革了昏君奸臣的命! 没有人愿意革自己的命,掌握皇权的皇帝不会愿意,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也不会愿意,因为这一部分人,是而今的既得利益者。革命,革的正是这一群人的命。 所以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标榜皇权,就会给百姓灌输三六九等的思想。所谓愚民之策,目的也就在于此。” “而我想做的,就是让天下人能够看得更远一些,在他们的脑子里播下一颗勇于寻求自由与平等的种子,在他们遭遇强权或者不公的时候,敢于拿起手里的武器。” “这不仅仅是为了改朝换代,换来换去也换不出一朵花来,最终都是如这千年文明一般轮回罢了。” “如果我们溯历史长河而上,就不难发现所有朝代的覆灭,都是因为执政中的腐败。而腐败的原因,又是因为绝对的权利!没有监管的权利,就像脱缰的野马,就像决堤的洪水。它们将肆意而为,最终葬送了国家,也给百姓造成了巨大的灾难。” “所以我所希望的国家是这个样子的:没有皇权,国家的机构由人民选举而产生,立法、行政、施法三权分立,相互制约,健全法制,依法治国。最终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这样的一个完美国度。” “我想我终其一生也完不成这个美好的愿景,我希望能够将这样的一种思想播种下去,或许若干年之后,它会生根发芽,甚至开花。” “到了那时……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加美丽!” “行路难啊,且路漫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酒后狂言,就一笑了之罢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路漫漫其修远 是夜,傅小官大醉。 苏珏将他小心翼翼的抱起,随着傅小官的三个夫人回到了傅府。 燕阀茶房里的灯依然亮着,燕北溪祖孙三代依然坐在此间。 傅小官在作了那首诗之后说了许多颠覆了他们认知的话,这真是醉话吗? 在此间的所有人看来,并不是。 他向他们描绘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但他们的思想此刻却在急剧的碰撞。 这是要逆天啊! “他这想法……太过危险。”燕浩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是后悔问了傅小官这个问题。 傅小官倒是解答了,可这答案,委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我却觉得如果真能实现那样的完美国度,那就真的很完美了。”燕熙文顿了顿,斟酌了一番又道:“他这二十四字愿景和陛下曾经提出的二十字方针相辅相成,陛下的二十字方针也是傅小官说出来的,如此看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燕临秋还没从那番话里缓过劲来,他只觉得那番话太过震撼,令他难以接受,“国朝新立,打天下者不是应该坐天下么?怎可能皇帝还要由人民来选举,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傅小官当真是醉了,痴人说梦罢了。” 燕北溪直到此刻才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艳红的灯笼,和灯笼映衬下飞舞的雪花,“夜已深,各自回房守岁,跨出这房间的门槛,就将他说过的这番话忘掉,此后决不允许在任何地方提起!” 儿孙们纷纷见礼离去,燕北溪依然站在窗前。 却在细细的品味着傅小官的那番话。 需求的五个层次他大致是理解了,所以傅小官推行新政,行商业之举,就是为了老百姓的口袋能够鼓起来。 如此,他们的视线才不会放在身边一丈距离的油盐柴米衣食住行之上。 他们有了闲暇,于是会抬起头看看天空,或者眺望一下远方。 他们在看过之后就会知道原来天空广阔,远方还有不一样的风景。 他们就像水里的鱼,以往一直生活在水里,傅小官此举若是成功,就像是帮助这些鱼儿跳出水面,令他们知道世界有多大,风景有多美。 鱼终究不能上岸,可人不一样。 这人一旦有了更高的欲望,在有了条件之后,他们就会去追求,也就是傅小官所说的需求层次的提升。 他们会不满于现状,会试图去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他们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其路漫漫而修远,可终究有那么一天,他们恐怕真会走出一个新的国度出来。 这非一朝一夕之功,故而其路难行,唯有上下求索。 所以傅小官之路难行,并非指的新政推行,而是指的思想的推进。 若是到了那一天,这固有的权力结构就会被打破,那将会发生怎样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燕北溪无法想象,正如他无法理解三权分立一样。 而傅小官说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着迷……对于这一点,燕北溪深表认同。 当握在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就会越来越在乎这权力的稳固,生怕某一天失去了这东西,而被政敌无情碾压。 所以任何一个官员手里的权力只会越握越紧,除非陛下一道旨意予以剥夺,否则没有人会自愿放弃手里的权力。 权力这个东西有太大的用处,可以号令手下,可以庇护家人,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也可以让自己的家族越来越强大。 这,当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好东西! 可傅小官这小子,未满十八岁却看破了这个东西。 这便是他所说的天下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 他担当了富民之责任,却拜托了那帝位之束缚。 他担心自己成为了一国之君,享有了至高无上、并且无人敢于监督的权力之后,再难以放手。那么他就不会去让人民自己破去思想之枷锁,他就会将黎明百姓的需求层次限制在第一第二这两个阶段。 这样做就很简单,愚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永远背负着枷锁,能够看见生的希望,但拼了老命,却无法触摸。 所有人会辛苦一辈子,或者为了吃,或者为了住。 他们没有时间抬头看天,登高望远。 他们的视线始终会被限制在身周丈许方圆。 所以他的选择是干脆就不去触摸那个东西,而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通过自己的种种行为,去影响天下百姓,让他们有机会脱去那沉重枷锁,让他们能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想得更多。 这……真的能实现吗? 窗外有爆竹声响,有烟花绽放,新的一年终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来了。 …… …… 傅府,栖雪堂,宜两亭。 苏珏解开了徐新颜的穴道,坐在亭子中怔怔的望着天上绽放的烟火。 苏柔抬起细细的眼看了看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沉默的走进来,沉默的解开徐新颜的穴道,沉默的喝茶,沉默的看天—— 苏柔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了一句:“可有心事?” 徐新颜也觉得奇怪,也问了一句,“你就不担心我跑了?” 苏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苏苏吃着桂花糕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肯定呢还是否定呢? 苏珏收回了视线,正了正冠帽,徐徐开口:“少爷醉了。” 苏苏撇了撇嘴儿,“他那小酒量,喝醉不是很正常?” “可少爷醉了之后作了一首诗,说了一席话……那诗我明白,可那一席话我有些不懂。” 苏苏顿时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徐新颜心里也是莫名的一喜,竖起了耳朵。 苏珏将傅小官晚上所说娓娓道来,这首诗自然再次惊艳了徐新颜,可后面那些话,却令她们的心里皆是一震! 当苏珏说完,徐新颜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夜空。 “最终实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样一个完美国度!” 这真的有可能吗? 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这样的话,大致也只有他才敢言。 “他莫非是疯了!”苏苏忘记了桂花糕,骇然的说道。 “不,他没有疯,因为他最后还说了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新年的更鼓在这一刻敲响,上京城的上空万花齐放。 徐新颜看着这迷人的烟火,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美,未来……定会更美!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再斩天一刀又如何! “过年了。” 武灵儿坐在窗前,看着观云城广袤星空下绽放的烟火,摸了摸肚子,脸上浮起了一抹带着悲凉的微笑。 “我的儿,你本应该在阳春三月出生,可娘没法再等了。” “娘未曾想到那老妖婆居然会谋朝篡位……那位置是你爹的,除了他,谁都不能从娘的手里将它夺去!” “所以你得早些出来,若你能生,便是你之幸……”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是你死……便是娘之命!” “陛下,不要!”她的两名亲卫霓裳和落英在听了这话之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陛下这是要早产,陛下辛辛苦苦隐瞒了七个月,这一旦早产,莫要说婴儿性命难保,就是陛下自己,也得将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这武朝……可就真落在了那老妖婆的手上了。 武灵儿淡淡一笑,“你二人随我多年,当知道我的性格。而今满朝文武尽皆被老妖婆所控制,甚至她还要起兵出祁山攻打虞朝,这种事情我如何能忍?” “再说……”她又低着头摸着肚子,“这是他的孩儿,当如他一般坚强!” “新年的更鼓已经敲响,在这样一个日子里降临这个世界,也算是极有意义。” 她站了起来,“霓裳落英听旨!” “陛下……!” “朕,叫你们二人听旨!” 霓裳落英二人垂下了头,泪流满面,“臣,听旨!” “宣太医稳婆觐见,朕今夜产子,着卓别离统御三万血衣卫,带刀披甲,待朕生产之后,随朕杀入皇宫,拨乱反正!” “臣……遵旨!” 两人退了出去,武灵儿再次坐在了窗前,她怔怔的看着星空,看着那些灿烂的烟花,不觉间两行清泪流下。 若这就是命——我就再杀一次这命! 若这就是天意——我就再斩天一刀,又如何! 她擦干了眼泪,起身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刀。 一刀劈出,长刀镶入了墙里,她松开了手,刀柄在无声的颤抖。 …… …… 是夜,观云城的内城起了一场大火,发生了数起骚乱。 这火这乱吸引了禁卫的注意,也吸引了血衣卫的视线。 兵部尚书齐人带着血衣卫并没有去救火,而是牢牢的守着皇城——周同同来了! 数天之前,他派出去了足足一万血衣卫去抓捕周同同,在繁宁城一战,周同同和武大郎却脱身离去,而后再也不见踪影。 按照时间算,他们理应抵达了观云城。 周同同掌管天机阁数十年,他能够清楚的知道血衣卫之动向,所以陛下最终决定,就在这观云城里布下天罗地网。 这火这骚乱显然不是偶然,这意味着天机阁的那些谍子,为了掩护周同同入观云城而作出的动作, 齐人已经在五日之前将一万血衣卫化身为这观云城里的普通百姓,他们消失在人海之中,想来就算是天机阁的谍子也无法辨别他们的身份。 只要周同同和武大郎进了这观云城,也就踏入了为他们掘开的坟! 他站在皇城的高墙上,背负着双手看着这座城。周同同一旦抓获,就能打开天机阁十八层的门。 陛下说虎符和传国玉玺就在十八层楼里,有了这两样东西,陛下就能稳坐皇位,号令三军。 而自己,自然就能一步登天封侯拜相。 所以……这一役之关键,就是抓住周同同! 至于武大郎,他这就是地狱无门自来投。 …… 寒山,寒灵寺。 彗觉大师亲自沏了一壶茶,斟上了两杯,递给了周同同和傅大官。 “这就是而今武朝局面,二相被罢了官,在奚太后的威逼利诱之下,有近半数的官员倒向了她。其中最麻烦的是户部右侍郎李一基,就在昨日,奚太后罢免了户部尚书孟常平之职,任命了李一基为户部尚书,如此一来,粮草之调集就会加快。 而北部卫戍军大将军本就是齐人的长子齐极,他不需要虎符调令就敢出兵。以天机阁而今所获取之情报,大致在一月中旬,粮草齐备,卫戍军就会兵发祁山。” 周同同点了点头,对傅大官说道:“殿下,这位是彗觉大师,乃天机阁工蚁之一。” 傅大官看了看这和尚,问道:“我想去镜湖山庄,当如何去?” 彗觉大师沉默片刻,“随贫僧来。” 三人在星光下展开身形,起落于山野之间,向镜湖山庄的摘星台而去。 与此同时,镜湖山庄中风声鹤唳,游北斗亲自坐在了主院的墙上,宁伐天守在了主院的门口,宁思颜依然守在山庄的入口处,而在隐隐的林间,伤势未愈的北望川正坐在一颗树上,擦拭着手里的破日神弓。 卓别离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走入了山庄,他去杀了几个人,将奚太后安排在这里高手给抹去,他走入了主院,叩开了武灵儿的门。 他怔怔的看着武灵儿,没有称一声陛下。 “再等三个月孩子出生。” “等不及了,再等下去,她就彻底把持了朝政,而虞朝将受到惨烈的攻击。” “……”卓别离沉默片刻,“这样你有生命之危。” “无妨,我能挺过来的。” “我去把水云间抓来。” “他是男的!” “他是最好的稳婆,相信我,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卓别离转身正要离去,武灵儿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娘在打入冷宫之后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让我和你聊聊。我想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找你聊什么?” 卓别离没有回头,他再次沉默,数息之后缓缓说道:“这个孩子,若是顺利生产,他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武灵儿心里一惊,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孩子有问题,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哥哥。 卓别离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能够肯定这个孩子不会有任何问题? 卓别离没有再说,她现在也没空去问,“我意已决。” “那就等我带水云间回来。” 卓别离又急匆匆离开了镜湖山庄,这山庄里的御医还有稳婆们开始准备着生产所需的一切。 半个时辰之后,卓别离带来了水云间,进入了武灵儿的房间。 第五百一十三章 新生 水云间手里提着一口箱子。 他站在武灵儿的面前躬身一礼,正色问道:“陛下当真要这样做?” “当真!” “……臣需要向陛下讲讲此中风险。” “不必,朕意已决!” 水云间抬头看向了武灵儿,他很佩服这个女子的胆色,但出于一名医者之心,他仍然问了一句:“若是术中出现问题,是保住孩子还是保住陛下?” 卓别离一听,连忙说道:“当然是陛下!” “不……保住孩子!” “你……” 武灵儿挥了挥手打断了卓别离的话,她看向了水云间,“按照朕的旨意去做!” “……那请陛下稍等,我需要配制催产之药。” 水云间自去忙碌,武灵儿再次坐在了窗前,再次看向了窗外。 她的神色很是平静,映着天穹星光,甚至隐隐有圣洁辉光。 她的手依然摸着肚子,她正在默默的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交流—— 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他叫傅小官,天底下最出色的那个男人! 你不需要有他那样的才华,但你需要像他那般的坚强。 你出生之后就在这里先呆着,这里也是你的家。娘呆会就要出征,去把你的另一个家给抢回来! 卓别离就站在武灵儿的身后,他很想对武灵儿说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除非傅小官这小子回来,只有傅小官登基为帝,这个秘密他才敢对武灵儿说起,否则……武灵儿便失去了夺回皇位之机会,她手里没有了权力,她就失去了保护自己以及这个孩子的力量。 但愿母子平安吧! 卓别离转身走了出去,径直去了血衣卫大营。 呆会还有一场血战,他需要去做一些准备。 半柱香的功夫,水云间再次回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又问了一次:“这药喝下去就必须生产,陛下再三思可好?” 武灵儿站了起来,接过这汤药几口喝下,“朕说过,朕意已决!” “……那就请陛下躺在床上,等待生产。” 水云间叫来了稳婆,着她们时刻准备好热水,他从那箱子中取出了一应用具,摆的整整齐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武灵儿的肚子痛了起来,然后越来越痛,她却死死的咬着牙,额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水云间将一块折叠好的棉布递了过去,“陛下,呆会儿会更痛,你咬着这个可能会好一点。” 武灵儿咬住了棉布,肚子开始痉挛,她的双手死命的抓着床单,曲起了双腿,喉咙发出一阵阵呜呜之声。 “脱去殿下衣物,再燃两盆炭火,准备好热水。” …… …… 卓别离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心里极为不安。 游北斗看得脑壳有些发晕,于是问了一句:“陛下产子,你紧张什么?” “……我担心陛下之安危啊!” “陛下不是叫你整军,呆会出发么?” “血衣卫有什么好整的,有唐千军和卓东来统御,随时可以出发。” “皇城坚固,到时候我俩得杀进去开门。” “可得当心着一点,那老妖婆恐怕也不简单。” 游北斗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你说……陛下肚子里那孩子的父亲,当真是傅小官?” 卓别离瞪了他一眼,“我哪里知道,你我别管这些破事。” “我是想说如果真是傅小官,那这小子就不地道,无论如何这责任也得担起来,他却跑去了虞朝,这算什么?” “不,他并不知道。” 游北斗愕然张了张嘴,无法理解卓别离这句话。 就在他还要想八卦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武灵儿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一声“哇……!”的婴儿啼哭。 卓别离瞬间看向了这房间的门,游北斗豁然站起,没多久,水云间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接生这种事情,全天下也就老子最牛逼!” “母子无恙?”卓别离紧张的问道。 “当然,你特么大年三十把老子给撸来,若是出了问题,你恐怕会把老子给剁了。行了,诊金一万两,给钱!” 卓别离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叠银票,拍在了水云间的手里,“这里是五万两。” “老子不要那么多。” “不行,呆会灵儿还要出征,你得随行。” 水云间眼睛顿时大睁,“你特么疯了?她刚刚生了孩子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浑身脱力,才喝了一碗参汤,孩子呆会就要吃奶,她伤口仅仅缝合,恢复至少需要十来天,你懂不懂?” 卓别离沉默了许久,“我没疯,我也懂,可这是陛下的旨意,她要入宫。” “这特么是玩命!老子不去,这一万两银子老子也不要了,万一出血,那就真会要命!” “现在你不要也得要,谁叫你现在打不过我?我不管出现什么问题,我只要你保证陛下无恙。” 仅仅过去了半个时辰,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脸虚弱的武灵儿披挂整齐,手握长刀走了出来。 她的面色虽然严肃,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放松。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的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稳定。 “出征!” “臣,遵命!” 卓别离长身而起,消失于林间,没多久,镜湖别院外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 武灵儿率领娘子军来到这只军队的前面,站在血衣卫之前的是卓东来、唐千军、门房宁思颜,还有他爹宁伐天。 这就是她而今所拥有的所有力量,她要用这支军队去夺回属于傅小官的那张龙椅! 她沉默的审视了一眼,手里长刀一挥,“儿郎们,随朕出发……!” 观云城已渐渐恢复宁静的夜,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 …… …… 傅大官三人从摘星台而下,迎接他的是北望川的一箭。 他挥舞着双环击落了这一箭,周同同一声低吼,“是我。” 北望川皱着眉头飞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同同,视线落在了傅大官的脸上。 “……武大郎,殿下!” “灵儿可好?” “回殿下,陛下在半个时辰前已经生产,母子平安,此刻陛下率领三万血衣卫奔皇城而去。” 傅大官心里一惊,“可有高手护卫?” “游北斗和卓别离随行,我在这里守着这院子。” “那你继续守好!” 说完这句,傅大官三人长身而起,傅大官和彗觉大师向武灵儿追去,而周同同却隐入了夜色中,往观云台下的那处深渊而去。 第五百一十四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正月初五。 金陵城大雪初霁,天空湛蓝,空气尤寒。 这个年总算是过完了,傅小官此刻坐在陶然亭中,和苏珏惬意的煮着一壶茶。 “大师兄,青云山距离这金陵城有多远?” “出金陵往东南而行大致三百里。” 那还是蛮远的,傅小官放弃了去青云山瞧瞧的念头,问起了徐新颜:“那姑娘的伤势痊愈还需要多久?” “已经差不多了。” “她……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 苏珏想了想,说道:“这姑娘五更起而打坐练功,平日里和苏苏说话较多,只是独处的时候显得有些孤寂,毕竟她是在拜月教长大的,来这金陵也举目无亲,恐怕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傅小官依然没有去问她关于拜月教的事,过年的这几天他甚至都没去见过她,一来太忙,二来……他觉得自己的道心不够稳固。 这徐新颜和苏苏不一样! 两个女人都很漂亮,可苏苏才十五岁,苏苏喜欢吃零食,平日里大大咧咧,在他心中就是个孩子。 可徐新颜却已经二十岁了,浑身上下无处不透露着一种诱人的青春少女味道,就像那成熟的水蜜桃,傅小官很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去咬一口——他不是圣人,这特么的七情六欲也没法斩断啊。 另外的一个问题就是九阳心经是个好东西,自从修炼了这个玩意儿之后,傅小官发现自己的精力太过旺盛,就和吃了大力丸一样,想到这里,他偷偷的瞄了大师兄一眼,大师兄道心稳固啊,都练到圣阶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憋住的。 茶烟袅袅,在这清新的清晨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傅小官给苏珏斟了一杯茶,自个也捧着杯子浅饮了一口,心思儿倒没有真落在徐新颜的身上,而是想起了傅大官。 周同同带高显一去,按照他们的脚程,想来已经抵达官云城了。 奚太后定然不会让周同同安然归国,贾公公说周同同这老家伙狡猾得紧,奚太后派出的人没可能将他抓住。 抓不到周同同,自然就抓不到傅大官。 可特么的这么久了,周同同理应传个消息回来才对啊。 尤其是关于武灵儿的消息,他不相信武灵儿能够将镜湖山庄布置得连天机阁这样的组织也渗透不进分毫。 武灵儿怀孕了,奚太后传出的流言那孩子是他的……这让傅小官很是恼火,若不是两地相距三千余里,他真想带着神剑亲自去一趟观云城,将那老妖婆抓来好生毒打一番,方解心头之恨。 可是,武灵儿怀的是谁的孩子呢? 她已经登基为帝,既然有相好的直接召进宫里,正大光明的产子就行,为什么要弄的如此神神秘秘,给了那老妖婆可乘之机? 想不明白,自然就无须再想。 傅小官将武灵儿这事放下,苏珏忽然问了一句:“前些日子你在燕府所说的完美国度,其中有许多我难以理解的地方,可我又觉得你说的仿佛有些道理,于是我写了一封信给师傅,师傅回了我一封信。” “师傅怎么看?” “师傅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慢慢看。” 傅小官眼睛一瞪,“……这就是师傅说的?” 苏珏将一张纸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喏,师傅就是这样说的。” 傅小官垂目扫了一眼,笑了起来。 这未曾谋面的师傅装神弄鬼倒是一把好手,他肯定也是想不太明白的,只是那晚还是莽撞了一些,但既然已经说了,他倒是没有担心什么。 而今他的身份地位和临江时候不一样了,虞朝能够扳倒他的人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宣帝也不行,大不了跑回武朝去。 “小师弟啊,那样的国度……真的可能实现吗?” “当然能够实现,但不是现在,而是比较遥远的未来。” 苏珏微微有些失望,傅小官又说道:“这需要一代一代人沿着这种思想去探索,那樊笼不是那么好破除的,得如抽丝剥茧般,潜移默化的消除。但这是历史的必然,到了那时候……” 徐新颜和苏苏正好走进了陶然亭。 苏苏依然大喇喇坐在了她的秋千上,徐新颜却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坐在了傅小官的侧面,然后抬起头看着傅小官,并问了一句:“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傅小官的小心肝儿又砰砰的猛跳了两下,他又喝了一口茶水,笑道:“那时候城市的人们会住在高楼大厦里,城市里的商品商品琳琅满目,那时候会有一种能够千里传音的东西,人们可以坐在家里,比如像我们现在坐在这,通过那东西,就可以足不出户的叫来四方楼的席面。” 徐新颜眼睛一亮,“这么神奇?” 苏苏嘴儿一嘟,“又吹牛皮!” 傅小官哈哈大笑,“你就当我吹牛皮得了,可就是这么神奇,人们能够坐在一种叫飞机的东西上在天上飞行,从金陵到观云城仅仅需要一两个时辰。” 他抬起了头,冬阳三杆,并不刺眼,可他的眼里却充满了怀念: “那时候的人,登上了月亮,月亮上没有广寒宫也没有嫦娥,就是一片荒芜,连菜都不能种。还有一个姓马的人想要登上了火星,说是要在火星上建起一座城。” “总之,那是一个真正美好的时代,可惜的是你、我,我们,都没可能见到。” 苏珏听得一愣一愣的,徐新颜张开了小嘴儿痴迷的看着傅小官,苏苏歪着脖子,似乎在想火星是哪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苏珏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如果说我就是从那个时代来的,你信不?” 苏珏居然正了正冠帽,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很是坚定的说道:“我信!” 傅小官目瞪口呆……这么荒唐的事你居然也信? “我吹牛的。” “小师弟吹的牛我也信!” 卧槽,这大师兄居然还会盲目崇拜。 傅小官挠了挠脑袋,笑道:“好吧,那是未来的事情,我们得活在当下……” 他转头看向了徐新颜,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而今你和拜月教再无半点关系,我也不会从你口中去知道拜月教的秘密,我只是希望你把过去忘记,好好的生活,仅此而已。” 徐新颜垂下了头,神色落寞,却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三从四德的典范 傅小官过了三天舒心的日子。 这三天里他没有出门,陪着三个妻子,偶尔苏苏会带着徐新颜过来和他们聊聊天打打牌—— 傅小官用木头雕刻了一副麻将,当然主要还是大师兄苏珏操刀。 自从这麻将弄出来他教会了三个夫人之后,离宸轩里就顿时热闹起来。 麻将桌子就摆在离宸轩,傅小官和三个夫人搓麻将就跟打架似的,这自然引起了苏珏苏柔和苏苏乃至于徐新颜的注意。 于是他们也来了此间围观,很快弄明白了这玩意儿的打法,苏柔就请了大师兄又雕刻了一副,这离宸轩里就摆了两张麻将桌子。 苏柔放下了绣花针,苏苏忘记了糕点,苏珏是要看书的,却被苏柔给生拉硬拽的拖了进来,三缺一,你不打岂不是拆了台子? 如此热闹了足足两天,至正月初九,傅小官才想起了大朝会已过去了一天,陛下居然没有让人来叫他上朝。 他也才想起了还有夷国前来谈判之事,现在可以谈谈了。 而燕小楼也得去四通钱庄,董书兰得去南山走走,苏珏又接到了师傅的信——南山那地方傅小官去过,得建一处道观,名为南山道院。 这是道种所选的第一处观址,所以南山道院务必要建得恢弘大气,三清神像得请齐,真武大帝、玉皇大帝、广泽尊王、文昌帝君、六丁六甲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总之,观主的意思很简单,道教的神仙尽可能多,多才热闹。 这事儿落在了大师兄苏珏的头上,由他负责筹建,并给了他足足百万两银子。 所以苏珏也跟着董书兰去了南山,傅小官出行的安全事宜就落在了徐新颜的头上。 傅小官担心有拜月教藏在上京城的人没有清理干净而认出了徐新颜,所以他没有叫徐新颜驾车,而是叫上了门房李正。 李正当然欢喜,这一大早套好了车,等着傅小官和徐新颜登上马车,手里鞭子一抖,喜气洋洋的直奔皇宫而去。 马车里,徐新颜或许是想到那一夜的情形,有些拘束,不敢抬头,生怕碰到傅小官的视线。 傅小官的手拢在袖子里,握着那把枪,心想大师兄是哪里来的胆量让这个曾经的刺客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虽然徐新颜救了他一命,可他在这种单独相处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鬼知道她会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如果在这样的空间里给自己一家伙,只怕拔枪都来不及。 捏墨斗来得及,于是他握住了墨斗,大拇指就放在机扩上。 “你不要紧张,若有人问起你要记得你的身份是礼部尚书徐怀树之女。” “嗯。”徐新颜声如蚊蝇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紧张的,却不是担心外人问起,而是此间……有些狭小,对面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男人味道。 自从救了傅小官之后,自从傅小官在看过了她的身子之后,在徐新颜的认知里,这个男人,就已经是她的男人了。 这是师傅曾经说的。 她觉得也应该是这样子。 在她单纯的心思儿中,她从未曾去想过追寻爱情,自由贫苦长大的她,甚至不知道什么东西叫爱情。 她知道长大了要嫁人,既然傅小官已经对自己那样子了,那就只有嫁给他了。 所以她没有再想回拜月教,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清白之身。 而侍候傅小官,这当然是她应该去做的。 “我进宫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些银票你收着,呆会叫李正带你去逛逛,看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若是到了午时我还未出来,你就自己去吃点东西……最好戴个面巾,我担心你这样子出去会招惹一些不长眼的东西。” “如果真有人敢来招惹你,你轻易也别拔剑砍人,就说是我的表姐,他们自然就不敢纠缠于你。” 徐新颜抬起头来,眼里有些疑惑,问了一句:“不应该是你的妻子么?” 傅小官一怔,这……他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妻子……还没那么快,不是,你怎么会认为就应该是我的妻子呢?” “你看过,还摸过了我的身子……”徐新颜垂下了头,楚楚可怜,“你若是不想要我,我走就是了。” “嗳嗳,我不是这个意思,妻子……”他又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位女侠讲明白,“成亲之后才是妻子,你看看,我们从头到尾才认识十来天,这还需要时间。” 徐新颜又抬起了头,眼睛里闪闪发光,“那我们成亲不就得了?我知道你有了三个夫人,师傅说外面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既然比她们晚了,那就做妾。” 这个女人这么好骗的? 傅小官对这个年代的女人了解还是少了一些,他遇见的董书兰和虞问筠是受过良好教育,有着自己思想主张的女子,就连燕小楼其实都极为传统。而徐新颜根本未曾上过学,她一直生活在封闭的岷山深处,唯一受到的影响就来自于她的师傅。 可她的师傅偏偏也是一个传统的女人,教给她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对自己的男人绝对服从的观念。 这并没有错,错的是这样的一个时代。 三从四德,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的行为规范。 在徐新颜的认知中,傅小官若是弃了她,她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傅小官看着这娇滴滴的人儿思绪万千,他的思想就复杂了许多,他不知道这女子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沉默片刻说道:“这事儿得再等一些日子,成亲也不是说成就能成的,其中还有诸多规矩,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徐新颜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傅小官既然说再等一些日子,那就等一些日子,这事儿终究是男人做主。 马车停在了皇宫门口,徐新颜和傅小官挥手告别。 她哪也没去,就坐在这马车里,想着自己的命运因为这个男人而改变,想着拜月教是要杀他的,那以后若是他要去剿杀拜月教,自己该如何面对呢? 而此刻的傅小官却在仰天长叹,难不成自己真的长得帅? 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径直向礼部走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先声夺人 当鄢良择得到礼部官员前来邀请他参加谈判这一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是激动的大笑了三声。 这尼玛的,老子十二月初三来到金陵,等到了正月初九,花掉了四十万两银子,死了一个边蓉儿,傅小官那王八犊子终于要谈判了! 而今这谈判的结果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尽快赶回夷国都城。 据他的谍子来信所报,自己离开都城三个月,六皇子鄢晗煜在朝中广结党羽,上蹿下跳,甚至在父皇面前直言他这个太子出使虞朝不利,能力有限,不配东宫之位。 倒是小瞧了这厮,等本官回去,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鄢良择换上太子朝服,带着边牧鱼以及一干朝臣上了马车狂奔皇宫而去。 就在鸿胪寺的议事大厅中,傅小官坐在中间,正和身旁的礼部尚书徐怀树聊着天: “大舅啊,虽然你和表姐足足十五年未曾见面,这父女牵念之情我理解。可表姐说你那府上太冷清,没有我那府上热闹,我也觉得是,所以就想着留她在我那府上多住一些日子,你没意见吧?” 徐怀树瞪了傅小官一眼,心想你丫分明就是想把那姑娘给收了,还找这么个破理由。 “这是上朝呢,说点正经事,你打算怎么谈?” 户部足足二十来个官员分两边坐在傅小官的左右,他们一听,顿时竖起了耳朵—— 小官大人至今没有给他们一个谈判的计划呀,他们是一脸懵逼的来,完全不知道这小官大人想要将这谈判进行到何种程度。 没料到傅小官嘻嘻一笑,“还是那句话,呆会呢我谈,你们记录就好。在谈判的过程中,我做出任何事情你们可以惊讶,但绝对不能反对。” 说完这句话,他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很是严肃的扫了这群人一眼,“谁若是敢跳出来指责我,本官就把他当奸细处理!” 这些官员一听,顿时愕然,不过一场谈判而已,小官大人难不成还要弄出什么大阵仗? 这样的谈判通常都是需要经过好几轮,按照以往,今儿这初谈不过是虞朝喊个价钱,夷国回个底线,然后再彼此斗一番嘴,互不相让。 结果是肯定没有结果的,结果至少需要在三轮之后。 这小官大人可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谈判,他这年纪轻轻,怕是会沉不住气呀。 可小官大人这凶名在外,这里所有官员,哪怕是他的大舅徐怀树,也没那胆子在正事上和傅小官对着干。 那自然就只有听他的了,倒是落个轻松,就当看一出戏罢了。 没过多久,鄢良择一行踏入了议事大厅,傅小官哈哈一笑起身迎了出去,给了鄢良择一个熊抱,他还拍了拍鄢良择的后背: “鄢兄啊,可想死我了!按照道理,鄢兄在金陵过年,本官无论如何也应该请鄢兄喝一杯的。奈何本官的亲戚实在太多,而本官的酒量又实在太小,每每一喝便醉,这便耽误了,抱歉、抱歉!” 礼部的官员们一看……小官大人这是几个意思?怎的和对手如此热情了?这又是什么礼数? 他冷落了人家一个多月,那太子可别一脚将他给踹飞出去才好。 而鄢良择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这王八犊子、笑面狐狸、口腹蜜剑的小人! 这种不要脸的话你特么居然说的出口? 老子都为你脸红! 可他不能脸红啊,好不容易等到傅小官开启谈判,若是一家伙又得罪了他,他拍屁股一走人,我特么恐怕就会变成这金陵的人了。 “小官大人年少有为,日理万机,本宫是知道的,等谈判结束,本宫邀请小官大人去国色天香听樱花姑娘唱曲儿。” 鄢良择的腰都是佝着的,满脸带着灿烂的笑,看在礼部官员的眼里,这位太子殿下简直太谦卑太大度了。 傅小官一把握住了鄢良择的手,两眼冒着星星,“鄢兄果然是本官知己,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儿晚,咱们就去那啥、国色天香。” 他拍了拍鄢良择的肩膀,又笑道:“鄢兄啊,你还别说,我居然还不知道何时开了一个国色天香,我这个人吧……是很念旧的,可惜了红袖招啊,也不知道红袖招那地儿,鄢兄可熟悉?” 鄢良择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本宫倒是去过,着实可惜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贼子,杀本官就杀呗,特么的把红袖招烧了算个什么事?倒是可惜了你身边那女子,而今那一缕飘在秦淮河上的香魂,恐怕都随风而散了。啊……” 傅小官又拍了拍鄢良择的肩膀,“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伊人已逝,新人还多嘛,今儿晚,鄢兄可别忘了。” 鄢良择的心底浮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心想难不成傅小官这厮知道了一些什么? 脑子里一转,他也立马笑道:“本宫说的是等谈判结束,小官大人莫要着急,樱花姑娘又不会凋谢,要不……咱们现在开始?” “鄢兄爽快,早点把这破事了了,咱们去瞧瞧那樱花姑娘,鄢兄请……!” “小官大人请!” 双方入座,傅小官依然满脸喜意的看着对面的鄢良择,开口说道:“为了节约时间,咱们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夷国入侵我虞朝,给虞朝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给虞朝的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心里创伤,不瞒太子殿下,对于夷国求和,陛下乃至百姓都是不同意的,其实本官也不同意。” 鄢良择心里一惊,便听见傅小官又道:“按照陛下的意思,以而今虞朝装备了五百门红衣大炮的实力,完全可以打到你们夷国的都城嘛。” “莫如鄢兄今晚请了我之后就回去好好备战?因为这谈判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呀。” 鄢良择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怎么可以? 若是自己就这样跑回去了,虞朝的大军真的继续推进,莫要说东宫之位,这脑袋恐怕都得给父皇砍了。 所以他的分寸顿时一乱,极为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脸,“不是,本宫奉父皇之命前来,带着十足的诚意,也是为了两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祸。” 傅小官拍着桌子大笑,“鄢兄这话说得,而今战场在夷国,我朝的百姓受个屁的战乱之祸,不怕,继续打。” “啊,不是,这仗还是不要打了,小官大人您有什么想法就提出来,咱们商量商量。” “看在鄢兄今儿晚请我的份上,你听好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狮子大开口 鄢良择是真的准备听好了。 而边牧鱼等人心里知道要糟,此刻却毫无办法,只能等傅小官将条件说出来再作应对。 可傅小官却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他忽然看向了鸿胪寺少卿,“黄大人,你这有没有夷国地图,取来本官瞧瞧。” 陪坐在徐怀树旁边的黄大人一听,连忙回道:“下官这就去取。” 其余所有人都是一怔,这谈判呢,你要地图干什么? 傅小官迎着鄢良择疑惑的眼睛笑道:“是这样,我不太清楚夷国,所以想要看看我朝东部边军而今打到哪里了,如果距离你夷国的国都不太远,那还是先打打试试,万一把你们的国都给打下来了……鄢兄啊,你就不是太子了哦,也就没有什么狗屁夷国了哦,这事儿你得有点心理准备才行。” 坐在边牧鱼身侧的夷国礼部侍郎陡然站了起来,他满脸怒意的伸出手来指着傅小官:“本官、本官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脸的官员!” 他的手拍着桌子啪啪作响,“这是谈判!两国之间的正式谈判!你小小年纪不懂规矩,本官要面见宣帝,撤了你这谈判正使之职!” 傅小官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撇了撇嘴,“看你也一把年纪了,可惜……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竟然敢羞辱于我,士可杀不可辱!傅小官你这小儿沽名钓誉,空有才子之名却不知礼节口吐污秽,本官回去之后定要禀报陛下,来日……” 傅小官忽然取出了袖袋中的墨斗,对着这礼部侍郎的咽喉就按动了机扩。 线锥咻的一声瞬间飞出,直接洞穿了他的喉咙,他陡然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捂着喉咙,一只手指着傅小官,“你、你……” 傅小官猛的一扯,将线锥扯出,缓缓的旋转着线轮,线锥在桌子上拖出了一条鲜艳的血线。 这礼部侍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夷国的官员包括鄢良择都豁然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那地上的尸体,然后看向了傅小官。 虞朝的官员同样也是一惊,这特么是谈判,傅小官居然出手杀了人! 这还怎么谈? 难不成他还真敢再起战端? 可他们没人敢说一个字,因为傅小官早就告诫过他们。 鄢良择在这一瞬间想了许多,最后的结论是傅小官想要激怒他们,令这谈判就此结束。 这自然不是他所想得到的结果,所以他冷冷的问了一句:“就算是本宫的手下顶撞了你,也罪不至死,小官大人是不是应该给本宫一个交代?” 傅小官把玩着手里的墨斗,哈哈一笑,“意外,意外,大家请坐,当然,你们不愿谈,也可以带着他的尸体离开,本官绝不为难。” 夷国的官员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尽皆看向了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却徐徐坐了下去。 边牧鱼双手虚按,所有人又都坐了下去。 “对嘛,既然要谈就好好谈,你那手下不行,他不想好好谈,他想破坏这次谈判,所以本官不小心出了手,倒是为鄢兄解决了一个麻烦。” 鄢良择的心都在滴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你已经杀了,那接下来就好好谈。” 鸿胪寺少卿取来了夷国地图,傅小官将这地图铺在了桌子上,仔细的看了看半柱香的功夫,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这东部边军的大将军不行嘛,本官给了他那么多红衣大炮,而今居然才刚刚抵达金阳……” 他抬起了头,看向了鄢良择,此刻的鄢良择心里极为忐忑。 “打仗是很辛苦的,尤其是我军长途跋涉那么远。太子殿下,本宫在这里慎重向你提出赔偿,此役,夷国需要赔偿虞朝纹银一亿八千两!” 傅小官这话一出,所有人,就连虞朝自己的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特么的是狮子大开口啊! 小官大人不愧是做生意的,这难不成就是漫天要价等着坐地还钱? 鄢良择眼睛都绿了,他正要开口,傅小官却伸出了一只手,“慢,本官没时间和你们讨价还价!” 还不带讲价的? 这特么哪里是谈判,这分明就是你单方面的决定! “鄢兄,你且再听好了,刚才那笔赔偿,赔偿的因为你们的侵略,导致我虞朝男儿阵亡。现在你再听好了……” 傅小官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只炭笔,在这地图上一划,“按照这条线,沃丰原以西,自长岭山脉一线,归虞朝所有。” 边牧鱼陡然站了起来,“这没可能!” 沃丰原以西划出去,夷国直接少了三分之一的领土,而沃丰原是夷国最大的粮仓,若是失去了这处平原,夷国以后的粮食都会成问题。 这肯定是不能够接受的。 傅小官抛下炭笔,炭笔在桌子上发出咄的一声,还跳了两下。 “本官,不是和你们讨价还价。本官做生意向来是自己定价。按照市场经济,你们完全可以不接受本官定价。但本官在这里再次向你们申明一点,一旦本官踏出这议事厅的门,你们哪怕送百万两黄金到本官府上,这谈判也宣告终结。” “至于你们是去是留,本官绝不干涉。现在本官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考虑,因为本官很忙,还得回去陪夫人们搓麻将。” “计时开始!” 鄢良择和边牧鱼对望了一眼,傅小官这两个要求严重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若是这条约一签,回国之后如何向陛下交代? 可若是不同意,回去同样无法向陛下交代,而夷国东部边军确实推进到了金阳关,按照现在虞朝的战力,有足足五百门红衣大炮的加持,打下金阳关是迟早之事。 “倒数三个数。” 傅小官站了起来,向门口走了一步,此间气氛愈发凝重。 “三!” 虞朝的官员们心儿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担心着这谈判的破裂。而夷国的官员们此刻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刻都毫无意义,他们就仿佛是待宰的羔羊。 他又向门口走了一步。 “二! 一股巨大的压力向鄢良择等人扑面而来,仿佛万顷波涛,无情的摧毁了鄢良择等人本就摇摇欲坠的坚守。 第五百一十八章 如你所愿 原本需要花费数日才能完成的谈判,在傅小官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仅仅半个时辰就结束。 这令在座的所有人都极为惊讶,虞朝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赔偿纹银一亿八千两! 夷国沃丰原以西划为虞朝领土! 这彻底颠覆了虞朝官员们的认知,在他们原本想来,割地这一项是没有的,至于赔偿,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多就是两千万两银子。 要知道整个虞朝一年的税入,将粮帛绢麻乱七八糟全部折算成银子,也不会超过两千万两,单单赔款这一项,相当于傅小官直接为虞朝取得了九年税入。 何况那偌大的一片领地! 夷国的官员们早已呆若木鸡,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这特么的谈的是个什么东西? 完全是丧权辱国之条例! 可太子殿下却应承了下来,这让夷国之颜面放在哪里?这回去之后如何向陛下交代? 边牧鱼靠在了椅子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鄢良择此刻才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如此一来,归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造反! 父皇对此肯定会勃然大怒,罢黜自己东宫之位这算是轻的,当着文武百官一剑将自己给砍了,这才是极有可能的事。 傅小官坐了回来,对身边的徐怀树笑道:“徐大人,起草条约吧,就叫……丁未赔款。” 徐怀树这才醒过神来,无比佩服的看了看傅小官,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亲笔起草了这一份即将震惊天下的‘丁未赔款条约’。 傅小官一脸微笑,如春风般温暖,他看向了鄢良择,“鄢兄,莫要计一时之得失,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在虞朝所失去的东西,本官倒是有个法子让鄢兄去别的地方弥补回来,就是不知道鄢兄有没有这兴趣。” 鄢良择现在就是待宰之鱼肉,他的心里正在谋划着回国之后如何谋朝篡位,此刻忽然听见傅小官这么一说,他抬起头看向了傅小官,这王八犊子脑子里坏水极多,难不成又想挖个什么坑让自己跳下去? 到此时,他自然明白傅小官故意将自己一行晾了足足月余的目的—— 他借着这拖延的时机向东部边军输送着红衣大炮,并让东边边军推进到了金阳关,给夷国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夷国朝堂那一帮以丞相蒙池为首的软蛋定然会被吓得寝食难安,就必然催促着这议和之事。 蒙池显然是知道虞国这一计策的,在这种情形之下,谈判的结果自然对夷国不利,可对于蒙池而言,这就是他想要的—— 越不利对他越有利! 太子倒台,二皇子鄢云山才有机会上位。 至于六皇子鄢晗煜……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鄢晗煜叫得厉害,鄢良择此刻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对于傅小官这个最简单的拖延之计,偏偏他鄢良择毫无办法,他明明知道谈判的结果一定会很糟糕,可他依然急切的想要谈判。 他拖不起! 再拖下去,夷国皇帝就没那耐心再等他回去了,自己花费了这么些年才笼络的重臣,只怕也会背盟败约,到那时候……黄花菜可真都凉了。 傅小官就用了这么一个简单的拖字,便令自己两头受压,这不是阴谋,这是令自己毫无办法的阳谋! 他想了许多,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本宫不相信有好事你不去占却要让给我的。” 傅小官晒然一笑摇了摇头,“鄢兄,你还是不了解我呀。我这人胃口很小,知道吃多了会撑住。” 他身子往前一靠,双肘杵着桌子,双手支撑着下巴,砸吧着眼睛看着鄢良择,说道:“夷国和荒国也是邻居嘛……” 他垂下眼,看向了桌面的这张地图,一只手在这地图上点了点,“两国在西北方向领土接壤,不过一关所隔,这处关隘叫……高阙塞。” “鄢兄啊,若我是你,就会在这处起兵入荒国。出高阙塞是荒国蓝旗部落领地,这地方的城镇并不多,荒人的城镇可没有我虞朝的城池坚固,若是拿下蓝旗领地,这可比小小的沃丰原大太多了。” 他顿了顿,将这地图推了过去,看着鄢良择又道:“这蓝旗领地之王,被荒国国君给宰了,原本属于蓝旗的十万骑兵,被拓跋风征用调去了荒庭,这个地方是空的,你若是不取……我只能说你真的不配当一国之君!” 鄢良择一听,眉间一蹙,将那地图取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递给了身边的边牧鱼。 边牧鱼同样仔细的看了看,心思儿转动了几十圈,荒国国君集权之事他们是知道的,但夷国与荒国之间有签订一份盟约,定下了暗度陈仓之策,只不过这策略是和曾经的荒国国师拓跋秋所拟定,而今拓跋秋死了,夷国又没打赢虞朝…… 他转头看向了鄢良择,这盟约显然就毫无意义了。 若是真的出兵荒国,将蓝旗领地占领,这非但弥补了沃丰原之失,还多了更大的一片领土。而且在军事上面,夷国是被虞朝的红衣大炮打怕了,可荒国没有啊! 荒国的骑兵虽然厉害,可夷国的红翎军团也是擅长马上作战。 荒国一心想要南下出燕山关攻入虞朝北地,那么荒国遣往蓝旗的军队就不会太多,甚至如果虞朝出燕山关而与荒人一战,荒国还无法分兵,只能任由夷国白白的占领。 此策果然是上策! 于是边牧鱼点了点头。 其余夷国官员一听,这似乎极有道理,只是傅小官这厮将这等好事说出来,他究竟有没有什么阴谋? 思来想去,虞朝占领了沃丰原之后,也是需要修生养息的,而虞朝北部边军最多也就是能够守住燕山关,却无力北上,更没有可能来到夷国西北边境。 那一块肥肉傅小官只有看着,与其看着,不如让给夷国去吃掉,这对于虞朝而言也有好处,至少能够给荒人添堵。 这是一件两全其美之事,于是鄢良择作出了另一个决定: “小官大人此策,本宫倒是可以考虑,要不虞夷两国再签署一份互不侵犯条约,如何?” 鄢良择生怕傅小官这厮背后捅刀子,可傅小官也担心本国之内乱,这当然是一拍即合之策。 “哈哈哈,既然鄢兄有此担忧,那本官就如你所愿!” 第五百一十九章 陛下,大喜! 徐怀树拟定了好了【丁未赔款条约】,傅小官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递给了鄢良择。 “咱们两国既然要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本官也就和你说句心里话,本官对荒国的草原也极有兴趣,莫要看他拓跋风号称四十万大军,这么给你说吧,神剑军你们听过吧? 神剑军曾经就用一千人,就是一千人,斩杀了荒国足足两万荒军!” 对于这一消息,鄢良择等人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对这一情报持怀疑态度——一千人,在平陵山屠杀两万荒军,然后集结三千余在荒人的领地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 这着实太夸张,以至于当时在夷国的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相信。 直到后来有一把燧发枪送到了夷国,他们才知道这神剑军居然拥有如此神器! 这也是令夷国惧怕虞朝的一大原因。 若是东边边军装备了这等神器,在数百米之外就能取了自己士兵的性命,这仗……如何去打? 此刻再听傅小官提起,他们自然是信了,那么虞朝与夷国之间的战事结束之后,等北部边军再养精蓄锐一年半载,虞国军队出燕山关北上,这是极有可能之事。 所以边牧鱼在听了傅小官的这番话之后,笑道:“既然小官大人也对荒国有意,这未来对于荒国的划分……” 傅小官大手一摆,“莫要担心,各凭本事。你夷国占领之地,我虞朝绝不染指,当然同样,我虞朝占领之地,你夷国也莫要去打主意。” 这正是边牧鱼所担心的,此刻一听,自然正合他意,于是他又道:“关于这协议,是否也加入互不侵犯条约?” “君子坦荡荡,这加入进去极好,免得未来再起纷争。” 于是,在傅小官的一番忽悠之下,鄢良择取出了三个大印! 其一,自然是夷国国君之印,夷国国君授权太子鄢良择议和,这印章盖了下去,就代表着夷国国君承认此条约之效力。 其二是东宫太子之印,这印章表明了本次谈判主使的见证。 其三是议政殿官印,这官印表示议政殿参与了此事,并同意此条约通过。 徐怀树自然也盖上了三个印章,只不过是将太子之印换成了傅小官的私人印章,将议政殿官印换成了礼部官印。 至此,本次谈判算是完美结束。 夷国的官员们原本失落愤懑的心情,也因为傅小官献上的这一策略而清减了许多。 有了这一策略,回国之后向陛下进言,详细阐明此中道理,想来陛下是会采纳的——打不过虞朝啊,若是不割地赔款,虞朝继续进兵,夷国岂不是有亡国之患? 但我们通过艰苦卓绝的一番谈判,止住了虞朝进兵的步伐,虽然赔了一亿八千两银子,还割让了沃丰原以西的大片领土,可这些损失完全可以去荒国找回来嘛。 总比亡国强,是不是这个道理? 鄢良择此刻也恢复了常态,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在他看来,这割地赔款的条约,远远没有另一份互不侵犯条约来得有意义。 所以他也将对傅小官的仇恨淡忘,也或许是不想再招惹傅小官这个强大的敌人。 “至此之后,你我两国便是友邦,小官大人,国色天香那个叫樱花的歌姬,不是本宫瞎讲,那小娘子生得可真是个漂亮。听闻她才来金陵两月,可是个清倌人,心里仰慕才子,小官大人可是天下才子之魁首,若是今夜小官大人能够俘获那樱花的心儿……” 鄢良择脸上荡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小官大人入了那樱花的阁楼,可得好生享用一番。” 傅小官打了个哈哈,心想老子才在红袖招遇刺没多久,鬼特么知道这樱花又是何方神圣? “不瞒鄢兄,我那三个妻子可是这金陵城的三美,寻常女子还入不得本官法眼。” “小官大人今晚一看便知,这女子,另有一番风味。好了,谈判结束,本宫得回去商议一番后续之事,今晚国色天香,咱们不见不散!” “如此也就不耽误鄢兄了,今晚定来赴宴!” 鄢良择带着一行人急匆匆走了,他需要回客栈去拟定归国之事。 而今因为傅小官一计就多了一个选择,是直接夺了帝位还是向陛下谏言,他需要听听这些谋士们的看法。 而鸿胪寺这边,两份盖着大红印章的条约飞快的送去了御书房。 宣帝正在和燕北溪燕师道还有燕浩初董康平在探讨着即将开展的春耕之事,以及可能面对的西部叛乱之事。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穷!”宣帝背负着双手在这御书房里走来走去,“黄河的治理因为穷朕连讨论都不敢讨论,征兵弄了个把月,也是因为穷,没有多余的银子提高军士的待遇,征兵三十万,而今才完成一半。” “就连那燧发枪,朕也不好意思向傅小官开口多要,幸亏他是朕的女婿,不瞒你们,皇后倒是向他开口要了十万把,加上弹药,至少五十万两银子,这是傅小官平白无故的亏损。” “可朕目前也没办法弥补他呀,幸亏这女婿厉害,捣鼓的那些营生能够赚回这些银两。”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国家之兴,不能靠他一个人,万一把他也给压垮了,怎么办?所以今年这商农并举之策,得加快步伐,得……” 这个得字刚刚出口,贾公公飞快的跑了进来,他居然打断了宣帝的话,一声大叫:“陛下,大喜、大喜啊!” 宣帝一怔,我特么头发都愁白了,还能有什么大喜? “小官大人、小官大人的谈判条约,出来了!” 宣帝以及燕北溪等人都是一惊,今儿个傅小官和夷国谈判他们是知道的,这谈判不是需要三五天吗?怎么这还没到午时就出来了? 这小子做事不靠谱,他这是在应付! 宣帝眉间一蹙,从贾公公手里接过了两份条约,拿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呆立当场。 燕北溪等人一看陛下这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难不成一点好处都没有要到? “哈哈哈哈……!” 宣帝突然大笑,简直是放浪形骸,他挥动着双手,手里的条约在空中猎猎作响: “天若不生傅小官,虞朝至今缺银两!” “老子有钱了!” 第五百二十章 当如何赏? 宣帝如此失态,顿时令燕北溪等人一惊。 这显然是个极好的消息,难道傅小官让那夷人陪了三千万两银子? 有了三千万两银子,这开年所面对的一切难题可都迎刃而解,户部尚书董康平的眼睛顿时绿了,这户部掌管着全国钱粮,这些年入不敷出,可把他愁的头发都白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宣帝,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陛下,多少?” 宣帝再次哈哈大笑,他实在太高兴了呀,此刻也没有了皇帝的威严形象,眉儿一挑,“你们都给朕猜猜!” 燕北溪沉吟三息,陛下可是个稳重之君,能让他如此开怀那么结果定然不差,于是,他大胆的说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去想过的数字:“四千万两银子?” 宣帝神秘一笑,“师道,你来猜猜。” 燕师道心想四千万显然不可能,那夷国年税税入还没有千万两,怎么可能赔上四年的税银。于是他沉稳的说道:“臣以为两千万两。” “继续猜,大胆的猜,浩初,你说说。” “臣以为……五千万两!”这个算大胆了吧?燕浩初觉得自己这个数字应该合理,毕竟傅小官这个女婿不太按常理出牌。 “康平,你再猜猜。” 董康平此刻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己,这前三个显然猜错了,尤其是燕浩初猜了个五千万两陛下显然还不满意,我的天,那小子究竟从荒人手里弄来了多大的便宜? 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伸出了两只手,想了想,弯曲了两根手指,“八千万两!” “哈哈哈哈……!” 宣帝再次爽朗大笑,燕北溪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没可能吧,荒人是傻,可也没傻到这种程度啊,臣记得有一次傅小官就说过,说是要让荒人赔偿纹银八千万,不过臣以为这讨价还价,最终也差不多会落在两三千万这个数字上。” 宣帝走了过去,大喇喇坐了下来,手里拿着这两份条约,另一只手捋着胡须,看了看眼前的四人,“傅小官真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朕之虞朝的呀!啧啧啧,此前朕对他冷落夷国使者还颇有微词,现在看来是朕错了。他此举之深意,落在今朝,便是手中这两份沉甸甸的条约!” “陛下,究竟是多少银子?你别卖关子了行不?”董康平迫切的问道。 宣帝的脸上又浮现起了夏花般锦绣的笑容,他俯过身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一些,“朕告诉你们,傅小官,这小子让荒人赔了足足一亿八千万两银子!” “你们知道吗?是一亿、八千万两银子!” “嘶……”燕北溪四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燕北溪甚至还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的再次问了一句:“多少?” “哈哈哈哈,你自个拿去看!” 燕北溪一把接过这条约……《丁未赔款条约》,这名儿取得还不错,接下来他往下一看……他顿时像一个小孩儿一样蹦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燕北溪此刻状若癫狂,满面通红,喜不自禁的仿若舞蹈。 “当真是一亿八千万啊!这小子,果然是虞朝之福星,社稷之重臣!” 董康平三人早已在陛下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就呆若木鸡,其中又以董康平最为清楚这一亿八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虞朝之税,全年加起来,在最好的年景也就是两千万两顶了天。一亿八千万两银子,这意味着虞朝至少十年的税收。 这是净收入,虞朝之国库可就在这一瞬间充盈,以后无论哪个部门想要花银子,都不会再出现捉襟见肘的局面。 春耕将可以顺利开展,黄河可以砸下大笔的银子去治理,那些在前线阵亡士兵的抚恤金,可以立马全部发完,征兵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完成,兵部所需要的的武器盔甲可以尽情的打造…… 就连陛下心心念念想要翻修一下的后宫群殿,在这一刻都不再有任何问题。 就在他畅想着银子花的多么爽快的时候,陛下又开了口: “这赔款比之割地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 燕浩初一听,“赔了这么多还割了地?” “朕告诉你们,从此刻开始,夷国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是朕之大虞的了!” 这话一出,燕师道等人再次震惊,三分之一的土地,这是什么概念?这相当于虞朝至少增加了一个道! 虞朝十三道,傅小官这半天的谈判,就将虞朝十三道改写成了十四道! 这可是开疆拓土不世之功啊! 燕北溪此刻也正好看到了这里,他匆匆奔向了墙上的这张地图,伸出手在上面一比划—— “陛下,这小子了得,沃丰原、沃丰原啊,这可是夷国最大粮仓,比之我朝江南江北两地不遑多让。”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了宣帝:“这地方是偌大的黑土地,土地极其肥沃,所产稻米虽然只有一季,但稻米香甜可口,产量也极高。” “我朝江南江北亩产稻米在两百二十斤左右,而沃丰原的田地,却能够达到亩产两百六至三百斤!这里是真正有良田万顷,而今成为了我朝之领地,老臣建议,新立沃丰道,立刻派出一道之官员前去接管。 当然,东部边军之驻地也必须移至沃丰原以东长岭山脉之瓦乔关。按照此条约,长岭山脉以西皆是我虞朝领土,这瓦乔关自然得由我东部边军守卫。” 宣帝此刻也站在了地图前,顺着这长岭山脉一看——虞国之东部边境线足足向东推进了千里! 我的天! 朕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还能有今天! 这是何等样的伟业?居然就这样被那小子轻轻松松的给完成了! 他抑制住内心的澎湃,很是淡定的说道:“燕宰之意甚合朕意,明日再行大朝会,当将此丁未赔款条约宣读于众……” 说着这话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们说,这一次傅小官立下了泼天大功,朕当如何赏他?” 燕北溪也是一愣,是啊,傅小官未及十八,而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大员,还是一部之部长。 不说千年以降没有,反正虞朝两百三十余年的历史上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 再往上可就是二品,一国之宰辅了! 他当了宰辅,老子怎么办? 第五百二十一章 算计 “莫如……封爵?” 燕北溪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董康平等人顿时一怔。 虞朝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 自开国的那一批从龙之臣死了之后,虞朝极少封爵。故而今之虞朝,仅仅只有先帝曾经册封过大将军彭屠为定国公。 定国公死了,他还没有儿子,这国公府虽然存在,可实际上这彭氏一脉这国公的名头已经断了。 而今以傅小官之功劳,其实就算是封为国公也不过分,可燕北溪想得更多,陛下也想了许多。 傅小官太年轻了,没满十八岁呀,这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他若是不回武朝,在这虞朝他还会立下不世功勋。 这一家伙若是到了头,那以后可就真的是赏无可赏了。 所以五人一番讨论,五等男爵太低,四等子爵正好,至于伯爵,等这小子把新政推行之后再赏赐给他。 “那明儿大早会就这么定了,朕赐予傅小官子爵爵位,世袭罔替!” 燕北溪等人一惊,刚才讨论的时候没有说世袭罔替啊! 可随后他们尽皆点头,这里三个人是傅小官的老丈人,燕北溪可也是傅小官的爷爷,谁特么会否认这等好事。 “今儿个啥都不议了,朕高兴啊,康平,大胆的花钱,师道,浩初,速速征兵,燕宰,今儿晚朕去你府上坐坐。” “陛下可有好久未曾去老臣府上坐坐了。” “不是烦心事多么?现在好了,就这么定了,朕去后宫把这好消息告诉一下朕的皇后,让她也开心开心。” 御书房人去屋空,傅小官此刻正在礼部官署里。 徐怀树至今依然觉得是一场梦! 这场梦幻般的谈判他从头到尾都亲历了,仅仅半个时辰,傅小官威逼利诱就敲定了这荒唐的条约——无论是他徐怀树还是礼部其余的官员,对于夷国太子签订这一条约都难以置信! 可偏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这印章,还是自己亲手盖下去的。 他煮了一壶茶,这才问道:“那人,夷国那太子……你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傅小官嘿嘿一笑,“大舅,你还甭说,我还真给他下了迷魂药。” 徐怀树眼睛一瞪,“给大舅讲讲其中道理,大舅想不明白呀。” “其实很简单,我请兵部尚书,也就是我那老丈人燕浩初,给大皇子下了一道军令,着他整军兵发金阳关。另外呢,我西山那红衣大炮也在源源不断的送去东边,这些都没有去瞒着夷国,所以夷国庙堂之上的气氛,在这种压力下会越来越紧张。” “可这鄢良择来了金陵我却并没有急着和他去谈判,我需要他急迫的想要归国。他是太子,他爹肯定会带来口谕催促他。可他偏偏想谈谈不了,而我军距离金阳关越来越近,他爹自然会对他越来越不满。” “他爹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儿子,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在惶恐之中一定也会表露出对太子的不满,我估计废黜太子的声音不会小。所以这小子会急,而且越来越急。急到最后,他就面临着今日的一个选择。 要么拒绝签署这份条约,留在金陵与我周旋,丢掉太子之位。要么就是签了赶紧归国去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很显然,对于他个人而言,太子之位重于这割地赔款。毕竟这夷国以后就是他的,丢了三分之一的土地,赔了这么些银子,能够成为九五之尊,也是值得的。” 徐怀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年前傅小官为什么会在他的这礼部给所有人立下了那破规矩。 这小子……当真厉害得紧! 幸亏老子没有和他对着干! 对于傅小官同意和鄢良择签署互不侵犯条约,这一点徐怀树是清楚的,而今之虞朝哪怕拿到了这么多钱这么一大片地,也需要修生养息。 可他不明白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把那么好的一个主意送给鄢良择?” 这好主意当然就是让鄢良择去打荒国。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这大舅倒是个简单的人儿。 “一来,我怕他回去之后被他爹给一刀剁了,这功劳总得给他一些才行。二来嘛……他去给荒国添堵,这对虞朝自然是个好事情。” 徐怀树这才明白,原来这小子是借着夷国的刀,去割荒国的肉。只是可惜了这肉落在了夷国的嘴里,而今的虞朝还没有机会去吃上一口。 傅小官小坐了片刻,喝了一杯茶,将接下来所有的交接事宜全丢给了徐怀树,独自出了皇宫,来到了马车上。 今日之谈判,他冒了三分险,博的就是鄢良择对那皇位的看重。 只要他不舍那皇位,他就只能答应,至于鄢良择回国之后如何向他的父皇去说……其实傅小官更希望这小子胆子再大点,一家伙把夷国皇帝给弄死,如此夷国定会乱上一阵子,而且鄢良择怕了自己,定然不敢对虞朝用兵,他肯定会去打荒人。 所以今儿晚上,得给这鄢良择再抹一点眼药,如果他实力不够,是不是把派往祁山的神剑军召回两千去帮他一把? 对于这个想法傅小官颇为心动,等今晚和鄢良择好生聊聊再定。 至于鄢晗煜,这小子还不能卖了,得留着给鄢良择添堵,可不能让鄢良择的日子好过。 这人啊,日子一旦好过,总免不了多想,万一这厮真的上位过个两三年又把眼睛盯向了虞朝,这破事儿就又很麻烦。 傅小官很不喜欢这种麻烦,所以夷国就不能太平。 坐在马车里,徐新颜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傅小官—— 这人上了马车之后就问了个好,这一路脸色变幻莫测,一会浮起一抹笑意,一会儿又阴沉下去,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阴恻恻一笑。 他在想什么呢? 徐新颜简单的思想无法触摸到傅小官那复杂的灵魂,如果她知道傅小官这一路都在算计夷国和荒国,恐怕会对傅小官这如海心思产生恐惧之意。 简单的人有简单的好处,徐新颜只是以为傅小官年纪轻轻当了这么大的官,压力或者快乐总是会有的。 就连自己曾经的师傅,也经常独自一人发呆,也经常会有各种神情。 所以她未曾多想,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默默的陪着他。 一路无言,便到了傅府。 第五百二十二章 商业帝国 正午的阳光总算是有了些许温度。 用过午饭,傅小官和虞问筠夫妇坐在了陶然亭里。 虞问筠的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这冬天穿得比较多,倒是不太能够看得出来。 她依然在缝着一件婴儿的衣裳,脸上洋溢着母性的辉光,忽然抬起眼来瞄了傅小官一眼,喜滋滋问道:“嗳,你是喜欢儿子还是喜欢女儿?” “女儿!” 虞问筠抬眼,大大的眼睛盯着傅小官,嘴儿一嘟,“不,得是儿子!” “不是,儿子女儿有什么关系?我都喜欢。” “这可是傅家的第一个子嗣,当然是儿子才好!” 对于虞问筠的这一看法傅小官自然没有去辩驳,你和一个古人辩驳男女平等就真的没啥意思了。 所以他呵呵一笑,“行,那就是儿子……不过若真是生了个女儿,你也万万不可失望!” “嗯,我晓得的。只是我更希望是个儿子……你最近少喝一点酒了,书兰和小楼对你可是有些意见。” 傅小官一愣,我天天晚上侍寝,她们可是求饶的,难不成是没吃饱装饱? 这就是大问题了,所以他连忙问道:“是不是……我努力不够?” 虞问筠瞪了他一眼,脸蛋儿微红,“想啥呢?御医说酒喝多了,不容易受孕,她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肚子里能够有货!” 傅小官顿时乐了,还好还好,这九阳心经可不是白练的。 “这玩意得看运气,再说其实你们年纪都还是太小了一些,二十岁怀孕正好。” 虞问筠撇了撇嘴儿,“你是男人说话不腰疼,二十岁,嫁给你四五年没怀上,这可是会被人家背地里说的!站着鸡窝不孵蛋……这成了什么样子?就算自己的脸上也挂不住呀。” 这又涉及到认知问题,傅小官无法去扭转虞问筠这样的心态和看法,这样的看法由来已久,根植于她们这样的女人心里。 这么看来,董书兰和燕小楼,恐怕真是有点着急了。 可今晚大爷我又要去喝酒呀! 哎……难搞! 就在夫妻二人说着话儿的时候,李正带着李家三兄弟走了进来。 三兄弟向傅小官和虞问筠行礼问好之后,虞问筠邀请了三人落座,自己离开了陶然亭。 傅小官给三兄弟斟上了茶水,笑嘻嘻问道:“如何了?” 这是他在年前,对这三兄弟下的第一个任务——收购贫民区的地契。 老大李家将一口箱子放在了桌上,从里面取出了厚厚的六叠地契,笑道:“按照少爷意思,我等都未曾亲自出面,用了一些手段,这里是贫民区差不多一半的地契,请少爷过目。” 傅小官没有去问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他随手拿起一叠粗粗的翻了一下,“剩下的还需要多久?” “大致两天时间。” “甚好,这件事完成之后,你们得准备奔赴各地。” 傅小官让小雪拿来了纸和炭笔,还有一张虞朝的地图。 他将这地图铺在桌上,仔细的想了想,用炭笔在这地图上圈成了四个区域。 “现在给你们讲讲接下来傅府产业的五年计划。” “虞南区,你们仔细看看,虞南区涉及到虞朝三道,这整个虞南区,以后所有傅府的产业,全部交给李贯打理。这一片相对繁荣,是接下来五年傅府主要盈利的场所。” “虞东区,这一片交给李万打理,这一片经济也还可以,只是去岁与夷国那一战让这一片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好消息是,夷国割让了这一块……” 傅小官将夷国沃丰原一线也圈了进去,“这一片,以后也是虞朝的了,所以相当于多了一道之地。” 李万抬头看向了傅小官,“少爷……你这消息从何而来?” 傅小官微微一笑,“本少爷上午刚刚谈下来,还热乎着,想来就在近日,陛下就会下旨,至于这一片如何管理,我估摸是成立一个新道。这些不管它,你要做的是在一年之内,将傅府作坊开设在你认为合适的每个地方。记住,布局得要合理,覆盖范围得要实地勘察。” 李家李万李贯三人依然盯着傅小官,满脸震惊。 “不是,我说话呢。” “少爷……你真把这一片给弄到手了?” “少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三兄弟内心骇然,这才明白跟对了人——这是多么大的一件功劳!陛下定然会重赏,少爷的名声在这天下将更加响亮,而他们这些为少爷做事的人,到了任何地方,就没有谁敢不长眼给他们设绊子。 “少爷威武!”三兄弟同时抱拳一礼。 “别扯这些没用的,听少爷给你们说,这是一番伟业,也是你们最大最好的舞台,给本少爷用心去做,本少爷定不会亏待你们!” 傅小官洋洋洒洒说了一个时辰,将他心里的商业谋划说了个七七八八。 三兄弟无比认真的听着,越听越心惊,越听越觉得这少爷就不是个人! 这是何等样巨大的商业帝国! 这番布置,不仅仅是布局于虞朝,四大区分别辐射到了相邻的四个国家,这些商品未来将源源不断的进入这些国家,去获取更多的利润,去击败他们的同类产品,占据他们的市场份额。 就连武朝,少爷居然都没有放过。 随后三兄弟问起了各自心中的疑惑,傅小官再一一详细的进行了解答。 “可惜本少爷还少了一个负责虞西区的大将,你们若是有认识的能人,大可以请来给我瞧瞧。” 李家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名字:“鲁旈辉,此人是桑祥鲁氏出生,而今鲁氏家主鲁西平鲁老太爷的小儿子,年三十有二,泰和四十六年进士。他在家族打理了三年的生意,因为与鲁老太爷的意见不合,一气之下来到了金陵,而今打理着金陵城的锦绣堂,乃是薛家产业,主营丝绸锦缎。” “小人与鲁旈辉打过数次交道,这人极有商业才华,就是自视甚高,毕竟是进士,若是少爷有意,小人倒是可以带他来和少爷谈谈。” 傅小官自然求之不得,至于这人自视甚高……这在傅小官看来不过文人酸腐罢了。 随后四人又聊了许多,眼见着天色将晚,三兄弟告辞离去,傅小官想了想,和虞问筠说了一番,带着徐新颜去了国色天香。 第五百二十三章 斩草除根 国色天香坐落在雨花台旁。 这是一栋古朴典雅的建筑群落,有假山池塘,亭台香榭。布局是典型的江南风貌,细致间弥散着温润之感。 当傅小官和徐新颜抵达这里的时候,上京城已经万家灯火,这国色天香牌楼外的大红灯笼也早已亮起。 此刻樱花正在对镜理红妆。 听老鸨周姐姐说今儿自己被鄢公子预订了,说是要宴请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这位鄢公子来过国色天香两次,次次出手阔卓,显然是个高门大阀家的少爷。 当然,樱花从武朝观云城而来,在此间小住卖唱,为的就是银子。 她偷偷的离开了观云城,带着的银两在路上就花了个精光,到了这金陵之后,才发现举目无亲。 她曾想过去找傅小官,可最终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傅小官和她仅仅只有一面之缘,非亲非故,自己贸然登门,这委实不太妥当。 于是,她凭着自己的美艳还有这极好的歌喉进入了国色天香,在短短的月余时间就成了这国色天香的头牌。 琉国也有歌姬,她知道这歌姬身份卑微,想的是这个月再赚一个月的银子,这样她就有了足足五百两银子。 她并没有卖给国色天香,她是自由之身,待得这银子足,她准备启程返回观云城。 因为她已经听了太多关于傅小官的消息,他成亲了,娶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她熄灭了心中的念想,想着将这份美好就此埋在心底。 同时,她又无比期盼着傅小官能够来这里,能够见他一面,能够为他唱一首他作的词。 文人墨客不是喜欢来这种地方么? 可她等了两个月了,却从未曾见傅公子踏入此间的门。 他是个大忙人。 他而今已经是这虞朝正三品的大官了,还成了商业部的部长。 樱花不懂什么叫商业部,想来是和商业有关,他既然是这个新的部门的部长,那自然是日理万机的。 可惜,终究未能再见他一面。 幸亏未能见他一面。 …… …… 傅小官带着徐新颜走入了国色天香,徐新颜有些紧张,她戴上了面纱,看了看傅小官,忽然说道:“这种地方,我来不太方便,要不我就在马车里等你?” 傅小官笑道:“那可不行,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若是呆会真有人行刺我,你如何救我?” 徐新颜一想是这么个理儿,于是没有再说,二人抬步走了进去。 鄢良择安排好了一切,此刻正带着边牧鱼在大厅里等着。 谈判结束之后,他们回到客栈,对回国之后将会面对的形势作了一番探讨,而今已有了主意,鄢良择亲笔所书的书信也托了心腹今儿就离开了金陵,快马向夷国都城而去。 所以他现在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此刻也轻松了起来。 当傅小官踏入这大厅的门,他起身拱手,面带微笑:“小官大人,可让本宫久等了,来来来,楼上雅间。。” 傅小官抱拳一礼,哈哈笑道:“鄢兄客气,说来不怕鄢兄笑话,这国色天香,本官可还是第一次来。而今红袖招被一把火烧没了,这地方的生意想来会极好。” 两人向楼上雅间走去,鄢良择有些尴尬,心想这小子此刻提起红袖招是几个意思? 进了那古色古香的门,他坐在了傅小官的侧面,也很是感慨的说道:“红袖招为秦淮河一绝,而今没了着实有些可惜。本宫听说胡琴胡大家倒是无恙,想来重建红袖招也是时间的问题。” 傅小官左右看了看,忽然凑到鄢良择的耳边鬼鬼祟祟的低声说了一句:“鄢兄,你身边那女子,当真没救过来?” 鄢良择心里一紧,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傅兄理应知道,那夜蓉儿请小官兄去红袖招赴宴,正遇见匪人放火,蓉儿死于火中,魂归仙山了。” “哎……”傅小官深表同情的拍了拍鄢良择的肩膀,“倒是可惜了,当真是红颜薄命。那夜里事发突然,匪人是冲我而来的,倒是连累了她。 鄢兄啊,这人终究有一死,可这死也是有讲究的。” 鄢良择眉间一蹙,“此话怎讲?” “人之死,有的轻如鸿毛,也有的重如泰山。那姑娘之死,便是轻如鸿毛。可本官希望鄢兄归国之后,即便是死,也当重如泰山!” 鄢良择转过头盯着了傅小官,面色一沉,“你这话不好听啊。” 傅小官耸了耸肩,“忠言逆耳……”他也看向了鄢良择,低声又道:“以我之想,鄢兄而今之策是归国之后向贵国皇帝进言,言明而今夷国无力与虞朝一战,故而割地赔款。并向贵国皇帝献上一策,就是打荒国。” 鄢良择眉间紧锁,心想这厮是不是抓住了我那心腹? 可傅小官接着又道:“鄢兄虽然会在归国之前就让忠心于你的大臣们营造这一声势,让归国皇帝逐渐接受这一结果,这看似很好,可在本官看来,这恐怕会给殿下引来杀身之祸。” 鄢良择心里一沉,静默数息,“父皇宽厚仁慈,定会明白其中道理。” “你父皇或许宽厚仁慈,可你忽略了东宫之重!那位置……殿下可还有两个弟弟盯着的!” 鄢良择眉间渐渐舒展,双唇紧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傅小官,足足十息,他笑了起来。 “换做是你,如何做?”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也咧嘴一笑:“换做是我,我会斩草除根!” “如何去斩?” “……从最高的那颗草去斩!” 鄢良择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斩不掉,只怕会被草给割了。”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富贵险中求,这就要看鄢兄手段了。我只是再提点鄢兄一句,自己的命,终究是自己掌握才最为稳妥。至于其它……历史这个东西是由胜利者所书写,所以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鄢良择转头看向了窗外,今夜星光灿烂,甚是美好。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见这美好,才能享受这美妙,才能去施展胸中抱负,才能欣赏这人间繁华。 自己比起傅小官着实差得有些远! 这都是因为自己心太软! 傅小官看着鄢良择面色的变化,为他倒了一杯酒,举杯又添了一把火,“鄢兄,我命由我不由天!望再见时,本官尊称你一声陛下!” 第五百二十四章 樱花 “我命由我不由天!望再见时,本官尊称你一声陛下!” 傅小官这句话比红衣大炮的威力还要大! 它在鄢良择的耳边回荡,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本宫是太子,本就是未来的九五之尊! 本宫为什么要看着他的脸色而苟活?若是把他杀了,那帝王之位便是本宫所坐,历史这个东西就是个婊、子,到那时候,随便怎么嫖,都没有人敢出言反对! 他在这一瞬间作出了决定,神色坚硬,眼神灼热,他端起了酒杯,“傅兄之言,如醍醐灌顶!本宫哪怕一死,也当重如泰山!” 这傻逼终于上套了,傅小官哈哈一笑,“人间繁华如过眼云烟,而不世伟业方能万古流芳!这伟业就放在鄢兄的面前,望鄢兄归国顺利,谱写夷国之辉煌篇章!干了这杯酒,预祝鄢兄马到成功!” “多谢傅兄金玉良言,若有那一天,本宫定邀傅兄去太临城一聚……”他俯过身子,笑眯眯说道:“傅兄仅仅听说夷女多情,到那时,本宫请傅兄尝尝夷女多艺。” “哈哈哈……知我者,鄢兄也!” “边大人,请樱花姑娘。” “臣,遵命。”边牧鱼出了这房间,鄢良择很是感慨的说道:“若说万古流芳,不瞒傅兄,这些日子本宫去过三次兰庭集,傅兄之诗词文章,在那千碑石上可是一道靓丽风景。以本官所见,这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绝世才华,傅兄可是已经凭着这诗词文章万古流芳了啊!实在令本宫仰慕得紧。” 徐新颜转头看了看傅小官,兰庭集她自然也是去过,傅小官所作之诗词文章她早已记住,这人……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越看傅小官越怀疑那些诗词文章是不是他所写的—— 这人一天到晚都在寻思着怎么赚钱,怎么骗人,怎么坑人。 他哪里像个才子? 若不是她知道那些诗词确实是傅小官所写,她定会认为这人就是个顶着偌大冠帽的混混。 傅小官很不好意思的一笑,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傻逼,万古流芳是人死了之后才能说的!没文化真特么可怕! “我可不想什么万古流芳,那些玩意儿不过是好事者无聊为之,鄢兄万万别放在心上,倒是我真希望鄢兄能够万古流芳。” 鄢良择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得严肃,“此次归国,若成,本宫定然会开创一番万古流芳之伟业。若败……” “人,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以鄢兄之才智,想来归国之后谈笑间便能马到成功,来来来,虞兄,我再敬你一杯,预祝虞兄一帆风顺!” “借傅兄吉言!” 二人酒刚刚下肚,这雅间的门悄然开了。 傅小官抬眼望去,便见两个穿着绿裳的女子各提着一盏精致灯笼走了进来。 她们站在了门口,躬身而迎。 紧接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了这门口。 她穿着一身雪白锦缎织绣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水蓝丝带,将那盈盈一握的的小蛮、腰儿勾勒得仿若细柳,同时又将那两处饱满凸显得愈发骄傲。 她手持一方红色苏绣方巾,三千青丝绾起一个云髻,墨色秀发上斜插着一支金色海棠珠花步摇。 她以方巾掩着嘴儿,眉眼含着笑意,眼睑微起,那双灿然的星光水眸向屋子里的人看了过来。 然后“呀!”的一惊! 那双眼眸顿时一亮,傅小官! 傅小官也是一怔……樱花?这女子不是应该在观云城么? 她不是琉国的公主么? 怎么沦落到卖唱这种地步了? 难不成观云城发生了什么事,导致琉国的使馆被取缔了? 短短一瞬,樱花想了许多,傅小官也想了许多,只是两人所想并不在一个频道。 樱花想的是那位鄢公子所要宴请的贵宾居然是傅小官!而自己居然真的在这里见到了傅小官!这简直是一份意外之喜。 而傅小官却没有这种喜,他想到的是坏事。 所以他的眉间皱了起来,樱花抬步而入,视线一直在傅小官的脸上。 鄢良择一看……难不成这二人之间还有什么情况? 傅小官的眉间徐徐舒展,他没有在樱花的脸上看到悲戚,反而是他乡遇故知的欢喜。 “傅公子好!” 樱花盈盈一礼,傅小官咧嘴一笑,“我倒是真没想到会是你。” “樱花也未曾想到傅公子会来此间。” 鄢良择左看看右看看,不是,今儿晚不是我做东么?这樱花以往可是向自己问好的,可今儿居然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银子花的,鄢良择微微觉得有些肉痛。 “二位,认识?” 傅小官点了点头,伸手一引,“姑娘请坐。” 他这才回过头来对鄢良择解释了一句:“曾经在武朝观云城有过一面之缘。” 还好,仅仅是一面之缘。 鄢良择心里舒服了不少,樱花似乎这时候才醒过神来,明白自己而今所扮演的角色。 她抬起青葱玉臂为鄢良择和傅小官还有徐新颜斟了一杯酒,举起杯来,对鄢良择笑道:“感谢鄢公子捧场,樱花不甚荣幸,便敬诸位一杯,以表达樱花心里的谢意。” 徐新颜迟疑三息,举起了酒杯,和傅小官他们一饮而尽。 樱花再次斟酒,侃侃而谈,“观云城一别转眼便是九月过去,当初文会结束,小女子原本以为傅公子是会去十里平湖流云台的,可惜终究未能见到。 后听闻了大雪山之事,小女子心甚悲戚,感叹天嫉英才。而后却又听闻公子现身于金陵,才明白公子果真是上天眷顾之人。 小女子起身从观云城而至金陵,而今堪堪一月。来金陵,小女子原本是想去寻公子的,可在途中便听说公子已经成亲。 所以小女子来了这里,原本想着挣够盘缠就回观云城,后面又改变了想法……” 樱花看向了傅小官,笑意勉强,她举起了杯子,“祝傅公子新婚快乐!” 傅小官也举起了杯子,“多谢,只是不知樱花姑娘改变了什么想法?” 樱花喝了杯中酒,眉梢儿一扬,朱唇儿轻启,“我要回国去。” “回去干啥?” “你都成亲了,我留在这里干啥?” 第五百二十五章 做贼心虚徐怀树 鄢良择一听,顿时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此中,定有奸情! 徐新颜一听,轻蹙了一下眉头,难不成相公曾经做过对不起这姑娘的事? 傅小官却哈哈大笑,“姑娘有趣得紧,鄢兄说姑娘曲儿唱得极好,今儿正好来了,姑娘可否为我等演奏一曲?” 樱花起身,再次一礼,她已然明白自己和傅小官之间,根本没可能。 若是傅小官能够稍有挽留,她想自己应该是会留下来的。 可惜,他终究未曾挽留。 也是,人家都成亲了,自己这倒是一厢情愿了。 想开此结,樱花反而轻松了许多,她的脸上浮起了笑意,“如此,小女子就为大家演唱一首傅公子所作的《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这首诗是傅小官在武朝文会所作,而今也刻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 鄢良择看过,徐新颜也看过,唯有傅小官,他几乎将这东西忘记了。 樱花坐在了琴台前,那两个提着灯笼的女子将灯笼挂在了门口,一人取了一把古筝,另一人取了一只长箫,坐在了樱花的两旁。 琴音起,筝音相随,箫声和之,此间顿时有如仙乐升起。 …… …… 礼部尚书徐怀树乘着一顶小轿,嘴里哼着曲儿,晃晃悠悠来到了国色天香。 今儿个心里实在舒畅。 傅小官这外甥一举拿下了如此大的功业,自己在陛下面前也得了一句夸奖。 口袋里还有这外甥给的一千两银票,那个‘女儿’却并没有在徐府吃一顿饭。 这银子算是白得了,就当是外甥所给的封口费。 大半个月没有来这国色天香听樱花姑娘唱曲儿了,今儿得闲,自然是要来看看樱花姑娘的。 至于她唱啥,这并不重要。 下了小轿,徐怀树站在这国色天香的牌楼下鬼头鬼脑的四处瞧了瞧,可不能让家里那母老虎知道。 为了安全起见,他带着一顶暖帽,将帽子两边的耳朵拉下来了一点,尽量将他的这面孔多盖住了一些。 然后他抄着双手,弓着身子,埋头走入了国色天香的大堂。 就这形象,没有人知道他是礼部尚书徐怀树。 他快速的穿过了嘈杂的大堂,登上了二楼,紧张的心微微安定了少许。 二楼的迎宾小姑娘偏着脑袋一瞧——这人不像是个好人呀,穿着一身土蓝布衣裳,关键是还带着这样一顶帽子,怎么瞧都像饭堂里烧饭的李大爷—— 这二楼可都是雅间,二楼的姑娘可都是国色天香排名前十的红人,可不是像这位大爷能够消费得起的。 于是这迎宾小姑娘走了过去,拦住了徐怀树,笑盈盈说道:“大爷,您……是不是走错了地儿?” 徐怀树一怔,你大爷的,老子有那么老么? “大爷就是来这地儿的。” “不知道大爷看上了哪位姑娘?” “樱花姑娘。” 迎宾小姑娘一听,又偏了偏脑袋看向了徐怀树,徐怀树做贼心虚,偏偏扭过了头去。 迎宾小姑娘顿时了然,手里的手绢一舞,仰着下巴不屑的说道:“大爷啊,这樱花姑娘可是咱们这的头牌,您老懂头牌的意思么?” 徐怀树瞪了这姑娘一眼,老子可就是冲着这头牌来的,小丫头辫子这是狗眼看人低啊。 老子若是亮出身份,不吓死你丫的! 这身份当然不能亮,可徐怀树却知道这青楼的势力,不就是以为老子没银子么? 他抄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两张银票,心里无比踏上,这银子果然是男人的肾,有了它傍身,这胆气可就十足! 以往口袋里银子不多,只有在大堂的某个角落叫一杯酒水一叠花生远远的看那樱花一眼,而今老子身上有千两银票,这自然得去雅间独享一番。 于是,他抽出了一张银票,露出了一角,“大爷我有的是银子!” 迎宾小姑娘一看,咦,看走眼了,她瞬间收敛了脸上鄙夷的神色,露出了一番大爷好有钱呀的表情,不过……樱花姑娘今儿可是被包了啊—— 她灿烂一笑,伸出手儿一牵徐怀树的衣袖,娇媚的声音在徐怀树的耳畔轻萦:“这银子……奴家以为还是去玲珑阁比较好,玲珑姑娘可也是这里的大红人,比起樱花姑娘多了几分成熟风韵,可是温柔满怀,大爷若是品之,定然流连忘返,乐不思家呀。” 徐怀树一听,直接忽略了这玲珑姑娘,老子是个高雅之人,这小娘子难不成还以为老子是为了春风一度? 看来是这银子不够,这樱花姑娘这么贵的? 他并没有注意今儿个在鸿胪寺里,鄢良择邀请了傅小官。 于是,他又抽出第二张银票,在这姑娘面前一亮,“大爷就是要去寻樱花姑娘!” 迎宾小姑娘就难办了呀,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色,这大爷看起来人傻钱多,可得想办法将他留下才行。 徐怀树一看却心里一惊,这特么还不够? 一千两银子呀! 这樱花姑娘是镶了朱玉的不成? 就在这时候,二楼的楼梯有脚步声响起,有说话声传来,徐怀树回头一瞧—— 哎妈呀! 秦墨文还有霍淮谨以及宁玉春带着几个女子正往楼上而来,其中一位女子居然是三公主虞轻岚! 这如何得了! 可不能被他们看见了! 若是传了出去,虽说对自己的名声毫无影响,可若是被家里那母老虎给听到就不妙了。 于是徐怀树扭头就走,迎宾小姑娘跟在他的身后,“嗳嗳,大爷……” 你大爷的! 徐怀树整个人都不好了,秦默文一行已经上了二楼,这特么的难不成跳楼下去? 这把老骨头不经摔啊,徐怀树匆匆而行,忽然听见前面一处房间里传来了悠扬歌声,他没有迟疑,快步走到了这门前,迅速推门而进—— 暂且躲躲,让秦默文这群人先过去。 至于这房间里是谁? 金陵城这么大,我特么虽然贵为礼部尚书,但没那么巧里面就是相识之人吧。 他踏入了这扇门,没来得及瞧一眼里面坐的是谁,连忙转身关上了门,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身来想着对这里的人说一句抱歉—— 然后歌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双眼: 傅小官! 这厮怎么在此? 第五百二十六章 赠枪 傅小官也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大舅怎的鬼鬼祟祟跑这里来了? 这舅舅和外甥在这种地方同堂虽然没啥关系,可傅小官却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他看了看鄢良择,而鄢良择也正好看了看他。 两人都很是疑惑,彼此一眼,互相怀疑,却不知道徐怀树是为了躲人,正好撞了进来。 徐怀树也很尴尬呀。 这特么的,老子好不容易出来享受一次,怎的这么不顺心? 关键是傅小官这小王八蛋居然还带着徐新颜——无论如何,这姑娘而今可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儿,父女二人在这种场合相见,可就不是个味道了。 他很想当着没看见转身出去,可外面还有秦墨文一行呀。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徐怀树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境。 傅小官站了起来,哈哈一笑,向徐怀树走了过去,可就在这时候,那迎宾小姑娘推开了此间的门,吓得脸色惨白。 这大爷不懂规矩,这可是樱花姑娘的房间,若是惹得里面的客人不高兴,自己定然会被老鸨好一番责骂。 她进得门来,小意的一笑,一把拽住了徐怀树,“大爷,您走错了地儿,快随奴家出去。” 傅小官刚刚走到徐怀树面前,秦墨文一行也正好走过这里,偏巧秦墨文转头向里面看了一眼—— 卧槽! 傅小官在这! 明儿他将起程前往关西道赴任,专程跑去了傅府想着寻傅小官再聚聚,却没料到傅府的人说这小子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让秦墨文很是遗憾,原本还想向傅小官多讨教一些民生之道营商之策,看来得等明年了。 这下正好,居然在这里遇见,于是,秦墨文带着一群人毫不客气的堵了进来。 徐怀树的心里是绝望的,但他这么多年在官场养成的随机应变在此刻顿时发挥了出来。 他直起了身子,捋着短须轻轻拍了拍这迎宾小姑娘的手儿,冲着傅小官一笑,然后转身对三公主殿下行了一礼,徐徐说道:“诗书礼仪为虞朝之国粹,今儿本官有暇,特意前来体会一番,见得此情此景本官有诸多感慨,诗书传四方当真不假!这词曲乃是诗词之最佳载体,当发扬光大!” 秦墨文等人一怔,徐尚书这是几个意思? 哦,他掌管礼部,自然需要了解礼乐文章,知民间礼节教化,徐大人此番用心当真良苦,当为我等楷模。 于是,秦墨文向徐怀树行了一礼,“徐大人这便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令墨文佩服。” 徐怀树老脸一红,幸亏有暖帽遮掩,他回了一礼,连忙说道:“秦大人谬赞,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此乃本官职责所在……你们好生玩玩,本官就不打扰了。” 说着这话,他看向了傅小官,又一本正经的交代了一句:“小官啊,切莫饮醉,记得带上新颜早些回去。” 他转身就走,急匆匆就像火烧了屁股,傅小官直愣愣看着徐怀树消失的背影,心想这大舅当真是个神奇人物,我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呢,那么他撞进来究竟是为啥? 徐怀树一走,此间顿时热闹起来。 傅小官将众人领到了一张圆桌旁坐下,樱花吩咐两个婢女开了西山天醇,为所有人满上,侍候在一旁。 傅小官自然对鄢良择和秦默文等人介绍了一番,彼此对饮算是认识。 只是秦墨文等人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这谈判的结果而今朝堂之上尽皆知晓,傅小官可是狠狠的宰了夷国一刀,在他们看来这位夷国太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定然是会怨恨于傅小官的,却没料到今儿晚上这位太子爷居然是宴请傅小官——这没天理呀! 难不成这位太子爷是个傻子不成? 他们自然忽略了这个傻子,一个个和傅小官觥筹交错,喝得不亦乐乎。 傅小官一看,鄢良择在这很是尴尬,关键是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和鄢良择交代,这么多人显然是不能直接说的,于是,他拍了拍鄢良择的肩膀: “鄢兄何时归国?” “明日一早启程。” “……倒是匆忙了一点,不过早些回去更好一些,你随我出来一下。” 说着他站了起来,对秦墨文等人说了一句:“你们先喝着,我陪鄢兄说几句话。” 徐新颜也站了起来,紧紧的跟在傅小官的身后。 宁玉春一瞧,笑道:“这女子你们不认识吧?徐新颜,徐尚书的女儿,傅小官那小子的表姐……以我看,这小子恐怕会对他这表姐下手。” 秦墨文一声叹息:“这么漂亮的女子一个个就被那小子给祸害了,可怜我特么的年近三十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来来来,喝酒喝酒,莫谈这等伤心事。” 傅小官带着满腹疑惑的鄢良择出了门,靠着围栏,他看向了鄢良择很是认真的说道:“鄢兄,把这账付了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一个东西送给你……” 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把燧发枪还有一袋子子弹,“这个玩意儿你应该见过了,送你一把,可防身亦可杀人。” 鄢良择心里一喜,这可是大杀器! 他接了过来,“你就不担心夷国学了去?” “你这话就不对了,而今你我两国已经缔结了和平友好之条约,便是同盟,这东西你只管去研究,但切记……前提是你能登上夷国皇位。” 鄢良择收起了枪和子弹,很是慎重的向傅小官行了一礼:“曾经误会过傅兄,本宫对你陪个不是。手里有了这杀器,请傅兄静待本宫的好消息!” 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叠银票递给了傅小官,“本宫就不陪你喝酒了,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祝鄢兄早日传来捷报!” “待本宫登基,再邀傅兄于太临把酒言欢!” “切记夷女之多艺!” “哈哈哈哈,到时本宫自会安排绝色夷女,傅兄可要当心莫要闪了腰。” 傅小官将银票收起,抓住鄢良择的手握了握,“这点我倒是颇有自信。” “那就好,本宫告辞!” “慢走,不送!” 第五百二十七章 琉国使馆 站在二楼的走廊,傅小官满面春风目光诚挚的送鄢良择一行离开了国色天香。 鄢良择心中的欲望而今已被他成功勾起,夷国定然不会太平,就是不知道在那夷国的金殿之上,这枪声何时才会响起。 想来会很快,因为鄢良择没有时间去细细谋划。 要不要将鄢良择的这番可能告诉鄢晗煜? 傅小官沉思数息,放弃了这个打算,若是鄢良择真能登上皇位,对于虞朝是有利的,因为他在稳固了政权之后,定然会出兵征伐荒国。 而今虞朝最大的敌人就是荒人,当然,内部还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四皇子和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 至于拜月教,在傅小官看来这不过是一群绿林中人聚集而起的乌合之众。 当苏墨手里的神剑三旅训练完成,用这只神剑去对付拜月教众匪,并不是什么难事。 大家都是武林高手,神剑三旅的手里还有大杀器,拜月教匪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视线在楼下大堂的人群中逡巡了一番,没有看见徐怀树,于是,他转身带着徐新颜又走了进去。 宁玉春仔细看了看,问了一句:“人呢?” “走了。” “是不是我们来影响了你们?” “想啥呢?他可是夷国太子,很忙的,来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傅小官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在鄢良择的心里埋下了一颗不羁之心,他欢喜的和这群友人们喝着酒聊着天吹着他绝不会脸红的牛皮。 “我就闹不明白,这夷国割地赔款被你小子弄得如此狼狈,居然还会请你喝酒……不是,他人走了谁给钱呀?”秦墨文愕然问道。 “你担心个屁……”傅小官将一叠银票拍在了桌子上,“喝死你丫的也喝不完吧,新颜,点点多少收起来先。” 徐新颜瞅了傅小官一眼,拿起了这一叠银票,细细一数,低声说道:“三千二百两……放我这?” “嗯,放你那,呆会我喝醉了你记得把钱给了。” “哦。”徐新颜美滋滋收起了银票,对于她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傅小官将这么大一笔钱给了自己保管,难不成他心里已经认可了自己? 想来是的,他可是唯一一个看过我身子的男人。 男人! 樱花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徐新颜,心想这位美人儿想必又是傅小官的某个红颜知己了。 傅小官可没想这么多,他估计今儿会醉。 “你们是小瞧了这位夷国太子,这样给你们说吧,他所谋是夷国,至于割地赔款,不过是夷国损失几年的税银,丢去一片土地。我相信夷国国君之位会落在他的手上,因为这位太子爷行事果断,而且……足够狠辣。” “你就不担心他以后会将沃丰原给抢回去?” 傅小官哈哈一笑,“他没那个胆子。” 他没有解释鄢良择为何没那胆子,他举起了杯子,对秦墨文说道:“这一别估摸又是一年不见,这杯酒就祝你在关西道生活愉快。” “你丫就没安好心,那破地方怎能愉快?”秦墨文和傅小官喝了一杯,又道:“不过这些日子根据你的提示我倒是想了一些法子,你听听看可不可行。” “这地方是谈公事的么?秦兄,还能不能好生喝一场了?莫要说你的那些法子,自个折腾去,别担心失败,大不了从头再来!” 霍淮谨巴掌一拍,“傅兄所言有理,来来来,墨文兄,咱俩也喝一杯。” 随后这酒就热闹了起来,秦墨文再没有提公事,大家聊着风月,喝着酒,樱花姑娘独自去了琴台处,自弹自唱了一曲《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歌声响起,酒声渐静。 人们看向了樱花,樱花却似乎醉于这词曲之间。 这自然也是傅小官写的,词间词意洒脱,清旷豪放,意境深邃,各自听来自有体会。 秦墨文尤其如此。 他将前往关西道,并不是仕途坎坷,而是任重道远。 这是陛下对他的厚爱,关西道在虞朝十三道中位居第十二位,仅仅比岭南道好上少许。 他需要在关西道做出一番业绩来回报陛下之圣恩,可又担心自己无法承受这般重量,免不了患得患失忧虑无常。 此刻听得这首定风波,便陡然醒悟——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我也当有搏击风雨笑傲人生之轻松与豪迈,我也当顶风踏雨把歌而行,面对人生之风风雨雨,我当有不畏坎坷之超然情怀。 何惧荣辱? 莫谈成败! 一曲了,掌声一片,秦墨文拧着酒瓶就给傅小官满上,“三杯!” 傅小官一怔,“为啥我就要喝三杯?” “不为啥,老子想通了,你这词,太好,喝!” 一片吆喝声起,傅小官和秦墨文连干三杯。 脸儿微微烫,心儿突突跳,眼见着会不妙,宁玉春此刻又来凑了个热闹,“小官大人,三杯!” “滚犊子你!” “哈哈哈……”宁玉春开怀大笑,不由分说为傅小官倒了酒,“我特么特别喜欢这句也无风雨也无晴,少年啊,你真有这么淡定的么?别废话,三杯,先干为敬!” 这能怎么办呢?傅小官自然也得喝了。 然后他看向了樱花,带着五分醉意。 樱花的脸儿一红,徐徐低下了头,心儿里就像藏着一只小鹿,正砰砰的乱撞——他喝多了就好了,呆会把他扶到我的房里去? 只是他身边的那漂亮姑娘却很是清醒,正看着他呢,可不太好下手。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傅小官说话了:“刚才我仔细的想了想,你说回国……”傅小官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个主意姑娘你听听。” 樱花嘴唇儿轻启,双眼有些迷乱,“公子请讲。” “我是这么想的,虞朝和琉国而今尚未往来,姑娘莫如就呆在金陵,我寻个时间去和陛下说说,看看能不能在金陵给你弄一个琉国的使馆,这样方便于以后两国的往来,如何?” 樱花自然高兴,她兴奋的点了点头,只要能够留在金陵,这就很好了,至于其它……她抬眼瞄了一眼傅小官,发现这人有几分醉态似乎更帅了一些。 就在秦默文等人未摸着头脑之时,这雅间的门忽然开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观云台来信 傅小官回头一看—— 贾公公! 贾公公佝偻着身子,脑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那双昏花的老眼一瞧……哟,这么热闹的? 他的身后跟着那迎宾小姑娘,这小姑娘今儿晚可不得劲儿——前面看走了眼,那装扮成老农模样的大爷居然是个大叔,居然是礼部的尚书! 说来也是奇怪,那位尚书大人明明是想要见樱花姑娘的,为何在见到之后却偏偏找了那么一番幼稚的说辞狼狈而去? 难不成这群人里面还有比他官儿更大的? 一定是这样! 迎宾小姑娘笃定里面那少年肯定是极大的官儿,看上去有些面熟,难不成是这虞朝的某个皇子? 想不起来,小姑娘一直在寻思能不能找个机会进去再瞧瞧,可她身份卑微,哪里能够随意进得了樱花姑娘的雅间。 可刚才发生的事又把她吓了一跳——这个老太监居然也急吼吼的穿过大堂直奔二楼而来。 和那位尚书大人差不多,拉都拉不住,这就让迎宾小姑娘郁闷了,人家尚书大人来还情有可原,尚书大人毕竟是个男人,你一个太监,跑这青楼来……难不成这就是姐儿们曾经笑谈的过过眼瘾不成? 你要过眼瘾随便在这楼里找个姑娘,偏偏这老太监也一口咬定要见樱花姑娘—— 这自然让迎宾小姑娘对樱花姑娘无比佩服:头牌就是头牌,连太监都慕名而来,这是何等样伟大的成就! 这老太监看起来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儿,可她却拉不住啊! 非但拉不住,她还被这老太监给带到了这雅间来了,可别得罪了樱花姑娘,不然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就在她无比忐忑的时候,便听见这老太监说话了: “啊,诸位抱歉,打扰了诸位雅兴。可事发突然,请小官大人随老奴一行。” 傅小官的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贾公公既然找到了这里,定然不是小事。 他拱手抱拳一礼,“诸位,想来是陛下又要问问我新政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你们可得喝个痛快。” 众人心智傅小官肯定有要事,起身拱手辞别,傅小官带着徐新颜跟着贾公公匆匆而去。 这雅间里才想起了一片叹息之声。 秦墨文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这小子当真是很忙的,他念着虞朝,这是虞朝之幸,可惜我不能留在上京。你们是幸运的,能够在上京和他多多接触,收益良多啊!” 一番感慨,秦墨文独自喝了一杯,其余人等深以为然,无不佩服于傅小官之敏捷才思还有过人的治世之道。 此刻傅小官一走,这酒自然就喝不下去了,秦墨文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要不,今儿就到这里,散了吧……” 他的双手忽然定格在空中,脸上的神色一滞,“哎呀我去,这小子就点了点银票没有付钱就跑了啊!” …… …… 贾公公和傅小官出了国色天香,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徐新颜,在傅小官的耳旁低声的说了一句:“倒不是陛下寻你,是武朝的消息。” 傅小官心里咯噔一下,“胖子、我爹如何?” “无恙,细处咱们去您府上说。” 傅小官没有再问,只要胖子没出事那就好。 他和徐新颜登上了马车,贾公公驾着马车直奔傅府而去。 离宸轩里燃起了三盆炭火,傅小官和贾公公在茶台旁相对而坐,徐新颜想了想,这太监是个她都看不透的高手,而且这太监既然这么急急忙忙的找他,定然是有要事相商,自己在这里并不合适,于是她退了出去,回了栖雪堂。 傅小官煮上了茶,贾公公这才说道:“年三十晚,武照提前产子,于当夜率领三万血衣卫突袭了观云城皇城,这是刚刚送达的情报,请殿下一看。” 傅小官一惊,这么说武灵儿还当真怀孕了?并且还提前给生下来了? “早产?孩子可还活着?这孩子的爹是谁?” 傅小官接过情报连问了三个问题。 “确定是早产,若是按照女皇陛下入镜湖别院的时间算,理应生在三月。而且这是路痴水云间亲口说的,错不了。水云间接的生,他的医术精湛,那孩子虽然不足月倒也无恙。至于这孩子的爹……” 贾公公抬眼瞄了一眼傅小官,傅小官的视线正好落在这纸上,神色自然,只是眉间略有些沉重,没有丝毫慌乱……这么看来,殿下是当真不知道了! 傅小官倒没有留意贾公公这句话并没有说完,他此刻正看着这份情报: “年三十晚,陛下早产,休息半个时辰便披甲出征。 随行者以卓别离游北斗为首,统御三万血衣卫,以及一千娘子军,于丑时进入观云城抵达内城皇宫。 叛贼兵部尚书齐人率两万血衣卫与女皇陛下在城楼前一战,战至正酣,忽有一万便装血衣卫杀将而来,幸得两位圣阶高手出手,稳住了阵势,双方血战半个时辰,女皇陛下身先士卒终取得上风。 便在这时,宫门忽然大开,足足五万将士杀将出来,将陛下所率领的血衣卫和娘子军团团包围。 这是北部卫戍军,他们居然瞒过了天机阁的蚁群潜入了皇城,给了女皇陛下致命一击。 血衣卫拼死保护,游北斗劝女皇陛下暂时退去,然女皇陛下却高举长刀杀人敌阵。 三万血衣卫而今仅剩三千,他们跟随着女皇陛下,以卓别离为先锋,破开了敌阵,眼见即将抵达宫门。 那宫门忽然关上,陛下陷入绝境。 就在这时候,武大郎殿下赶到,我方三名圣阶大开杀戒,三千血衣卫以及一千娘子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历时又两个时辰,将所有叛军斩尽。 天机阁阁主周同同翻越观云台而上,号令三千天机阁谍子,冲入皇宫,封锁了所有宫门,打开了皇宫的大门。 女皇陛下入宫,鲜血尽染。 武大郎殿下亲去了后宫,半个时辰之后,有枪声响起,奚太后殒命。 至此,以奚太后为首的叛党全军覆没。 天色已亮,禁锢在此的群臣参加了陛下数月未曾再召开的大朝会。 陛下在大朝会上晕厥,送入后宫,水云间亲临,言陛下伤势过重,有性命之忧,需静养数月!” 第五百二十九章 皇权 时间回到宣历十年正月初五。 这一天,距离奚太后授首已经过去了四天。 观云城皇宫外的尸体早已清理干净,可足足十万人的血,却将这里的一切都染成了褐色,甚至还能闻到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正月初一的大朝会并没有举行完毕。 女皇陛下晕厥被送往了后宫,但她却授权了左右二相,彻底清理朝中奚太后之党羽。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那些投靠了奚太后的官员尽皆入了大狱,至今日,也就是正月初五,这场祸乱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大雪纷飞,观云台别有一番景致,可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景致。 “周同同在这观云城掘地三尺,杀了三千两百多人,理应洗净了奚贼余孽,只是……陛下产子这是事实,若真是傅小官……” 卓一行微微一笑:“绝对不是傅小官!” 南宫一羽眉头微蹙,“右相何以断定?” “因为那个叫云娘的女子还有她的女儿笑笑,都死了。” 南宫一羽一怔,过了半晌,淡然一笑,“右相,好手段。” 卓一行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陛下早产,未能休息,强行战斗了一宿……水云间那厮说陛下之身体失血过多损伤严重,若不静养个三五年……只怕也就只能再活个三五年。” 南宫一羽双眼一凝,盯着卓一行:“如此严重?” “……若非陛下武功根基不弱,恐怕会比这还要严重!” “静养就能无恙?” 卓一行点了点头,“所谓静养,就是不得操心,不得劳碌,需要足够的休息与睡眠……可她是女皇,是陛下,掌管着这偌大武朝,哪怕你我二人齐心协力为陛下分忧,可终究有许多事需要她亲自定夺,这如何能够安然静养?” 南宫一羽视线投向了茫茫深渊,过了许久,忽然说了一句:“武大郎殿下,本就是陛下之兄长,而今,他正在皇宫,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女皇陛下愿不愿意交出手中权杖。” 卓一行沉默片刻,“老夫倒是担心武大郎愿不愿意接过这柄权杖。” “右相所言何解?” “陛下之所以登基为帝,并非陛下贪恋这帝位。她……有着一番良苦用心啊。” 南宫一羽仔细一思索,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那孩子是傅小官的无疑,女皇陛下登基,为的是守住这武朝,等待傅小官归来。她担心傅小官不归,于是怀上了傅小官的孩子,并生了下来。 这是一个男婴,就算傅小官不再归国,这帝位终将传承到这婴孩的手里。 所以武照守的依然是武氏一脉的江山。 而武大郎是傅小官的大伯,却是亲手将傅小官养大,而今傅小官依然认武大郎为父。 若是武大郎登基为帝,为的同样是守着这江山,其目的和武灵儿一样,傅小官若是归国,这帝位自然就是傅小官的。 而傅小官若是不归,武大郎在虞朝虽然生了三个儿子,但其来路依然没有武灵儿所产这孩子更正,何况武大郎定然也是知道这孩子的来历,那么这帝位依然会落在这孩子的手上。 两人的目的一样,都有着武氏血脉,所以陛下想来是会愿意的,何况现在那孩子可才刚刚出生五天,他需要母亲的陪伴。 想明白了此中关系,南宫一羽开口说道:“莫如你我二人入宫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卓一行狐疑的看了看南宫一羽,“你就有把握说服武大郎殿下?” 南宫一羽展颜一笑:“老夫无须说服殿下,只要陛下愿意,武大郎殿下就必须登基为帝!” …… …… 傅小官放眼望着漆黑的玄武湖,想了想那番惨烈的场景,过了数十息,展开了下一页纸: “正月初五申时,左右二相于养心殿面见了女皇陛下,并提出了女皇陛下而今之身体状况,以及请女皇陛下禅让之建议。 女皇陛下深思半个时辰之后同意退位。 左相南宫一羽于养心殿之牌匾下取出了一张匣子,当着右相以及陛下之面打开,里面是一份传位诏书。 这是宣帝在傅小官至武朝时候便留下的传位诏书,却不是留给傅小官的,而是给武大郎的。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思之良久,若朕意外而崩,必是武朝大变。小官初临武朝,尚未接触朝政,对武朝有诸多不解,并不利于行事。故,朕若崩,请恭迎朕之皇兄武氏大郎归国,由武大郎继皇帝位,拨乱反正,待天下太平。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正月初五晚,左右二相以及周同同与武大郎殿下细谈一晚,武大郎殿下终究点头,于次日大朝会登基为帝,未改年号,称武帝,剥去武照一应身份,册封其子武天赐为富亲王,将镜湖山庄赐予武照,立门楣,御赐金匾富亲王府。” 这胖子老爹当皇帝了?! 傅小官忽然觉得果真是世事如棋,想着这胖子坐在那龙椅上憋屈的表情,他不禁裂开嘴笑了起来。 放下手中信件,他看向了贾公公。 “所以我就是那孩子的爹?” 贾公公很是尴尬的点了点头。 “武灵儿……当真是我妹妹?” “此事……待查。”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回殿下,天机阁在关押萧氏的牢狱中发现了一些线索。” “萧氏死了?” “死于奚贼之手。” “什么线索?” “一个名字。” “谁?” “卓别离!” 事实是,那并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刻在牢墙上的一句话:卓别离,救我! 周同同对此的疑问是萧氏将死,为何会盼着卓别离救她? 卓别离曾经官拜武朝大元帅,因为卓一行刺杀傅小官一事而辞职,并于落梅山踏入圣阶。 萧氏在最后绝望时刻原本首先应该想到的是她的女儿武灵儿救她,可她却偏偏想的是卓别离! 在周同同看来,这破事儿恐怕又是一桩丑事,他原本是不愿意去追查的,可为了弄清楚武灵儿之身份,为了这富亲王的来路能够端正,他却不得不查,并希望所想是真实的。 “胖子就没有给我来封信?” 贾公公嘿嘿一笑,“武帝就带了个口谕。” “如何讲?” “陛下说……玩够了就赶紧给老子滚回来!” “……胖子的名字当真叫武大郎?” 第五百三十章 纠结的傅小官 贾公公自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瞅了傅小官一眼,未曾在傅小官的脸上看见异样神色,心想殿下大致还没有玩够。 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份情报递给了傅小官:“这是来自荒国的情报,请殿下看看。” 傅小官接过来一瞧: “荒国国君拓跋风改荒都为荒庭,设立军械局于荒庭之东岑岭山下,招募工匠数以千计以攻克燧发枪之制造工艺。 岑岭戒备深严,蚁群极难侵入,而今不知进度如何。” “另,荒国四十万天刀铁骑分四部训练,以拓跋风之弟拓跋坚为大元帅,其中第一军拓跋蓝策所部训练场地便在岑岭。 第一军弃马而改为山地训练,课目较之神剑类似。” 傅小官蹙眉想了想,这拓跋风倒是个人物,可不能让他把燧发枪给捣鼓出来了,至少现在还不行。 于是他拿起炭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给神剑一旅陈破所部,既然奚太后已经挂了,那么武朝对虞朝之威胁便解除,神剑一旅也就没有必要前往祁山。 “神剑一旅原路返回平陵,遣三千人入荒国打草,军事目标有二:其一,毁灭岑岭军械局,其二,扰乱天刀第一军训练计划。” “将这条子尽快送给陈破。” 贾公公接了过来,傅小官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给他胖子老爹的,除了恭贺胖子登基称帝之外,他再次提起了需要船匠百人——这事儿曾经写信给周同同说过,也不知道周同同给忘记了没有。 瑶县的船坞大致在四月就能建好,别到时候没有匠人那银子可就真丢水里了。 贾公公将两封信揣入了怀里,傅小官这才一声叹息,“你且去吧,我想静静。” “另外还有一事,陛下请你明儿一早务必参加大朝会。” 傅小官一怔,“这大朝会不是才开过了没两天么?” “殿下为虞朝谋得如此大的利益,陛下自然是要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奖励殿下一番的。” 这事……傅小官点了点头。 贾公公告退,傅小官望着这漆黑的玄武湖独自坐了很久。 对于武朝之事,傅小官很是惆怅。 倒不是因为胖子老爹当了皇帝,而是因为武灵儿生的那孩子—— 这特么的,武灵儿的胆子可真是够大! 虽然他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若要说起来,他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傅小官、武灵儿的哥哥。 可这身体却依然是那个流着武氏血脉的傅小官啊! 所以从法理而言,他的内心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故事的。 现在木已成舟,幸亏那孩子没有先天智障,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可接下来自己要如何与武灵儿面对呢? 这特么究竟是妹妹还是老婆呢? 所以武朝是不能去的,去了见面多尴尬? 武灵儿抱着那孩子说叫爹……这特么想想都好可怕。 哎……傅小官一声叹息,老子一世英名,居然上了武灵儿这个疯女人的套! 但愿周同同能够从卓别离的身上查出一点什么吧,文帝已经死了,死人恐怕不会介意戴上一顶绿帽子的。 如果武灵儿是卓别离的女儿……这是最好的结局。 …… …… 时宣历十年正月初十,宣帝再次举行了一场大朝会。 昨日傅小官与夷国使者谈判事宜,而今已经在群臣之中传播开来。 所以这场大朝会之议题就很简单——封赏傅小官。 当傅小官抵达承天大殿时候,偌大的广场上已经来了许多人,所议无不围绕着傅小官,尽皆在猜测着陛下会如何赏赐。 “这可是开疆裂土之功,小官大人定会再升一级官居二品!” “听说政事堂秦大人发动谏院参了小官大人一本,被小官大人在政事堂当着陛下之面喷得体无完肤……这秦大人也是,小官大人是能招惹的么?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他居然忘记了,哎……当真不智!依老夫看,这秦大人恐怕要给小官大人让路了。” “难不成小官大人还有可能升任政事堂参知政事一职?” “这可难说,不然这么大的功劳如何封赏?一亿八千万两银子啊,还有那么大的一片土地,昨儿个你们难不成没见户部尚书董大人走路都带风的?那张脸上的愁云消失不见,腰杆子笔挺,就连说话,声音都宏亮了许多。” “本官倒是见燕宰乐呵呵一下午都没合上嘴,可高兴坏了。” “小官大人还未满十八……本官倒是觉得没啥可能官居二品,倒是有可能封爵。” “封爵?……这倒是极有可能,毕竟小官大人太年轻,若是官居二品,他以后再立下大功劳怎么搞?” “码的,老子把西山股票买少了。” “……这关西山股票啥事?” “你们就不懂了,小官大人无论是加官还是进爵,都将获得偌大的名声,那么西山产业所出产的商品就会因为小官大人的名声而更加响亮并广为人知。如此一来,那些商品是不是会更好卖?西山股份获利是不是会更多?分红也好,挂牌售卖这股票也好,一定是会涨起来的!” 一群人顿时恍然,一个个后悔莫及。 葛忧双手拢在袖子里,摸了摸那张股票认购书,此刻心里大定。 当初用两百两银子买了一百股这东西实属冲动,以至于在礼部同僚们一番不看好的言语下,他是极想把这玩意儿找个人出手卖掉的。 他去了四通钱庄,话一说出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许多人围了过来想要收购,这就让他多想了数息,然后自然没有卖,而今看来这是对的,哪怕回去之后被老婆数落了足足半个月! 可惜银子太少,就买了一百股,也不知道以后能够赚回来多少。 葛忧如此想着,抬眼四顾,便看见小官大人走了过来。 小官大人是冲着徐尚书去的,夷,徐尚书跑什么呢? 就在葛忧惊诧的视线中,傅小官冲着徐怀树的背影一声大喊:“舅舅,站住!” 徐怀树悻悻然回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外甥啊,可有何事?” “送你一份功劳,要不要?” 徐怀树眼睛一亮,“要!” “知道国色天香的那个叫樱花的姑娘吧?”傅小官压低了声音猥琐的问道。 徐怀树心里一惊,难不成又是我走失的女儿? “啊,不知道。” “那姑娘是琉国公主,我朝并没有琉国使馆,所以你懂得怎么做吧?”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封爵 徐怀树顿时茫然,啥?国色天香那樱花姑娘是琉国公主? 公主怎可能沦落到那烟花之地? 他偏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傅小官,这小子莫非是要挖个坑让老子跳进去? “你怎么知道她是琉国公主?” “我在观云城琉国使馆见过她。” “那……她怎么会来了金陵还去了国色天香?” 傅小官哑然一笑,“说来你还不信,她没钱了。” “琉国在什么地方?怎么我就没听过?” “远着呢,海上的一岛国,航行至武朝都需要月余,和虞朝的航线还未曾打通。” “当真?”徐怀树还是有些怀疑,他没听过那国家呀,何况还是在海上,能有什么用处? “我骗谁也没可能骗你呀!你可莫要小看那岛国,那地方拥有极好的海港,以后出海是必然,而那地方的海港……我是打算去占据一两个的。” “所以这事儿挺重要?” 对于出海徐怀树没有任何概念,但既然傅小官说要去占据一两个,那肯定就是个好东西,不然以这小子的性子,他是没可能动这种念头的。 “当然,你以后自然就会知道。” 徐怀树这才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这可是两全其美之事,一来这使馆是自己提出的,以后若真有了重大作用,这功劳自然少不了自己的。二来嘛……樱花以后当然是住在了使馆中,虽然再难听到她唱曲儿,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能够经常看到她了。 承天大殿的门在卯时准时开启,宣帝的龙辇抵达了门口,群臣鱼贯而行,傅小官依然走在最后。 国子监上官文修大人也放慢了脚步,等着傅小官,二人并肩同行。 “小官大人啊,稷下学宫的李春风托我带个话给你。” 傅小官这就很不好意思了,稷下学宫客座教授的银子领了不少,莫要说上课,若不是商业部需要人,他恐怕连稷下学宫的门都给忘记了。 “上官大人不说我也知道,您老转告李院长一声,明儿上午,我去学宫讲一堂课。” “当真?” “当真!” “好,明儿老夫也去。” “你去干啥?”傅小官转头瞧了上官文修一眼,上官文修老脸开怀:“听小官大人授课啊。” “……”傅小官没了言语,心想我特么又不讲诗词文章圣学典籍,你这老头跑去瞎参和啥呢? 走入了承天大殿,傅小官还是站在最后一排。 许多官员似乎知道他就在那位置,回过头来一脸笑意的看了看他,拱了拱手,傅小官倒是没有再装什么孤臣,他也乐呵呵拱手回礼。 宣帝昨儿晚没睡多久,高兴啊! 昨儿晚上带着尚皇后在燕府痛快的喝了一场酒。 燕北溪邀请了董康平和宁太傅,陪坐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燕师道和燕浩初。 七个人喝着酒一番畅聊,回忆过往时光,展望着未来美好,一不小心就喝到了近子时。 若不是宁老太傅大醉,他觉得还可以喝到天亮。 尚皇后自然也极为欢喜,她甚至也喝了两杯。 每每想起这女婿,尚皇后就乐得合不拢嘴—— 好久未见陛下如此开心,虞朝这些年实在太难了。 而今最大的难题被这女婿迎刃而解,陛下终于开怀,燕宰那么大的年纪居然放酒狂歌,一向稳重的董康平居然击节而和,一个个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 这很好,这可都是那乖女婿的功劳! 宣帝此刻坐在龙椅上依然亢奋,脸色红润,精神极佳,龙气逼人。 “今日之大朝会……”宣帝发话了,群臣顿时安静,他站了起来,精神抖擞说道:“今日之大朝会,没什么议题,就是向大家宣布几个消息。” “其一,傅小官,朕之女婿!在昨日的谈判当中,为虞朝谋得巨大利益。夷国赔偿纹银一亿八千两,割让沃丰原以西……” 群臣虽然昨日已经知晓,但此刻由陛下亲口道来,这便是坐实,这依然令他们非常震撼。 一个个顿时激动,彼此交头接耳,言语间无不兴奋激昂。 有钱了啊,这么大一笔银子能够做多少事! 吏部尚书寻思官员们的薪俸是不是能够涨上一点,礼部尚书想的是能不能申情一笔银子推行圣学,兵部尚书想的是士兵的福利以及抚恤终于可以发放,工部尚书想的是黄河终于可以着手治理,刑部尚书在琢磨着各道各州府各县郡的捕快是不是得增加一些,另外还得再造几处牢狱才行。 唯有户部尚书董康平,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岿然不动——老子手里握着这么大一笔钱,你们来求我啊! 哈哈哈哈,他在心里狂笑,这些老东西恐怕是会失望了,这笔银子昨儿晚上就已经作了安排。 稍顷,宣帝又开了口,“从洗马原至沃丰原,划为虞朝第十四道——沃丰道。” “傅小官于国有不世之功,朕思之,赐傅小官子爵爵位,世袭罔替!”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震惊,以至于这刹那间偌大的承天大殿鸦雀无声。 子爵! 四等爵位! 虽然有大臣料到傅小官会被封爵,原本想来也应该是个五等爵位之男爵,陛下却破格赏了个子爵,而关键的是世袭罔替这四个字—— 傅府的门这一下子可就是镶了金边,只要傅小官的后人不干出大逆之事,几乎可以认为是与国同休之门第了。 这特么才是上京城的第一门阀! 哪怕是燕阀,在这以后,也无法与傅府相提并论。 何况傅小官还那么年轻,未来他就算是得到一等公爵似乎也不奇怪。 傅小官倒是有些诧异,子爵?好像没什么卵用啊,不过世袭罔替不错,这么说,我特么也是爵爷了? 他忽然想起了韦小宝,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韦爵爷娶了七个老婆,我现在是三个还是四个呢? 陛下看着傅小官脸上的喜悦便更加喜悦,于是乎他再次脱口而出:“沃丰道新立,这第一任道台之职……” 他这么一顿,群臣顿时紧张,尽皆看向了他。 沃丰道新立,这可是需要一整班人马,道台只有一个,但知州却至少有三五个,下面的郡县官吏更是上百。 肥缺啊! 谁特么能够当上这第一任道台呢? 第五百三十二章 沃丰道道台 群臣们翘首以待,许多人连眼睛都绿了。 虞朝建国至今二百三十余载,这陡然间新增一道之地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这等机会若是错过,余生恐怕就再难遇见。 这道台之位砸不到自己头上,砸个知州也是极好的啊! 自己的官儿比那知州高,可若是为自己的儿孙谋到,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少奋斗几十年的大好事了。 燕北溪一怔,这事儿不是应该在政事堂讨论再定的么?怎么陛下此刻提了出来? 难不成陛下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秦会之同样是一惊,陛下没有迅速说出下文,想来陛下需要有人提议。 于是,秦会之上前一步,躬身一礼,“臣,举荐门下省给事中薛开琏薛大人任沃丰道道台之职。理由有三:其一,门下给事中为四品官职,担任道台算是平级调动。其二,薛大人乃泰和五十年榜眼,而今三十五,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其三,薛大人在政事堂任职多年,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足以胜任道台之职,请陛下参详!” 门下给事中薛开琏顿时向秦会之投来了感激的眼神,心里热切的期盼着陛下能够答应。 可宣帝一听,你秦会之来凑什么热闹? 我特么不过是酝酿一二,谁和你探讨这人选问题? 他的脸上倒是没有表露出不满,而是微微点了点头,“薛卿家还是不错的。” 薛开琏看向了陛下,眼神无比炙热,他甚至因为紧张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就连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屏息。 说呀,陛下您倒是赶紧说呀,我行的!不就是一个道台么?我一定能够将那沃丰道治理成虞朝最繁华的道! 宣帝看了看薛开琏,露出了一抹笑意,薛开琏心里顿时一喜,是我,是我,一定是我! “但朕以为,这沃丰道既然是全新的一道,那就要不拘一格降人才嘛。薛卿家在政事堂做得不错,还是不要外放的好。” 轰……! 仿若晴天霹雳在薛开琏的脑子中炸响,他在宣帝这句话还没说完时候脑子就陷入了一片空白,没戏了! 虽然门下给事中和道台同为正四品,但性质却完全不一样。 掌管一道,治理一道,这可是封疆大吏。 无论是燕宰还是参知政事秦会之,都是从一道道台回归庙堂。朝中一直就有这么个说法,若想官居二品,其履历就必须任过一方道台。 他薛开琏没有这一履历,便意味着他的政治生涯基本上就止步于这正四品的门下给事中了。 秦会之也是一惊,陛下就这样否认了自己的提议? 可燕宰却又没有题名,那么陛下相中了谁呢? 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比薛开琏更有资格去当那沃丰道的道台呢? 傅小官自然没有考虑这破事,他得了个世袭罔替的子爵爵位这就够了,唯一可惜的是那么多的银子,陛下居然没有赏赐给他一文钱! 所以他现在想的是……那些燧发枪是不是得去找尚皇后聊聊价格了? 宣帝此刻开了口,“朕想来想去,这沃丰道是小官谈回来的,这全新的一道需要有一个全新的开局,一个好的开局可以让沃丰道迅速崛起,甚至成为其余十三道之榜样。 故而朕思之,这首任沃丰道道台之职,非傅小官莫属!”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轰然,一个个震惊的看着陛下,又震惊的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一惊,啥? 我当沃丰道道台? 你这老丈人不是在降我的官职么? 再说我的妻子家业可都在这金陵,你一家伙把我打发到曾经夷国的领土上去,你这是几个意思? 就连燕北溪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倒不是他想要将这沃丰道弄在手里,而是傅小官虽然商业才能极高,可治理一道涉及到方方面面,在他看来,这比推行商业繁琐许多,而傅小官却连治理一县的经历也没有,这可就有些儿戏了。 傅小官当场就要跳出来拒绝,宣帝又说道:“当然,朕知道而今之商业部初建,小官还有许多事情,故,朕决意:傅小官主领商业部,兼领沃丰道道台之职。按照商业部初建之模式,沃丰道下辖所有州府县郡之官员,一律由傅小官亲自挑选,吏部不得干涉,只管依据傅小官之题名造册即可!” 就这么定了? 还有如此大的权力! 居然由他来选官员,吏部都不得干涉! 这是何等样的厚重皇恩啊! 群臣还没反应过来,贾公公就已经拟定好了这份圣旨,宣帝极为干脆的取出印章,啪的盖了下去。 他心里哈哈大笑,傅小官,能者多劳,老子把沃丰道交到你手上这心里才踏实啊! 贾公公当场拿起圣旨,“傅小官接旨!” 傅小官这就很难受了,我特么就想当个小地主啊,弄个爵位给我这就很不错了,谁特么想去当那劳什子道台? 他一骨碌挤出人群,来到了前面,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没等贾公公宣旨便大声说道:“臣傅小官不想接这旨意啊陛下!” 傅小官这话一出,满堂朝臣顿时向他射来了鄙视的眼神——老子想都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还抗拒?这特么什么人啊?那可是道台!在沃丰道镀金两三年,回了这庙堂,你特么不过二十来岁,可就会官居二品的! 宣帝也是一惊,老子这金口都开了,你小子还想拒绝? 为了把你小子留在虞朝,老子花费了多少心思你知道不? 不行,这道台必须是你小子当了! “不想接也得接下,谁叫你是朕的女婿呢?能者多劳,朕是相信你的,你可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宣帝说着居然走下了龙台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他亲手将傅小官给扶了起来,满脸和蔼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你可是朕的半子,你不为朕分忧,谁来为朕分忧呢?”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对贾公公说道:“宣旨!” 贾公公一脸懵逼,他不知道傅小官殿下究竟想不想当那道台呀,可这是在虞朝,明面儿上他可是必须听陛下的。 于是,贾公公捧起了圣旨,傅小官一脸的生无可恋,“陛下啊,臣,真的只想当条咸鱼啊!” 第五百三十三章 开口就是一个亿 这场大朝会就这样潦草的结束了。 傅小官当然是最大的赢家。 得了个世袭罔替的子爵爵位,还被陛下授予了沃丰道道台之职。 十七岁的道台……这在群臣的心中可就真成了羡慕嫉妒恨! 虞朝历史上一颗璀璨的星星已然冉冉升起,其势,已不可阻挡! 这一职位在所有朝臣看来,比之那正三品的商业部部长来得更有威力。 实权! 这朝中爬不上去的大臣为什么想要外放? 为的就是外放一方的实权! 一方道台,掌管数个州府数十上百个县郡,治下有百姓千万计。 一念之间,便左右着这数千官员的前途命运,一策之下,便定千万百姓之富贵贫穷。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它着实令人向往令人着迷。 可傅小官既不向往更不着迷。 此刻,他正坐在御书房里,满脸的不高兴。 “人生短短几十年,莫非你真没有了上进之心?”陛下坐在他的对面,语重心长的又说道:“难不成这个子爵就迷糊了你的眼?你就不能看的更长远一些为你的子孙后代再挣来一个公爵?” “就算你对这爵位不感兴趣,而今傅大官……也就是武大郎,他登基为帝,守的是武朝江山,他是为谁守的?还不是为了你!朕是深知傅大官这个人的,说起来他比你更加懒散,更加想当一条咸鱼,否则十三年前他就不会不和文帝去争!” “难不成你以为他现在转了性子?屁!他还是那个懒散的武大郎!但你不回去他就没办法啊,武灵儿早产,再加上那一夜的战斗,无法再打理朝政,如果傅大官不去接了那皇位,武灵儿只有死在那位置上。所以朕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你,燕相说你是真的无志于江山,可你却又在想方设法的改变着这个世界……” “朕当然是希望你能够永远留在虞朝,但朕也知道这不太现实。今儿朕是突发奇想,但朕想的是将那一道之地给你练练手,等以后你去了武朝,接手了武朝之江山,你才会更加明白如何治理天下。” “这玩意儿不是纸上谈兵,是需要实实在在的去操作,去打理!朕知道你有这本事,朕也希望你能在沃丰道捣鼓出一番成绩,让这满朝文武知道朕赋予你这道台之职,不是朕任人唯亲,不是朕瞎了眼!” 傅小官撇了撇嘴,“我还能怎么办呢?你那圣旨都下了。” 宣帝顿时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来来来,你说说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地方,朕一定为你解决。” 燕北溪和董康平都看向了傅小官。 他们的心里对于傅小官担任道台一职持怀疑态度。 正如陛下所言,治理一道之地,这玩意儿真不是纸上谈兵,事涉方方面面,需要临危不惧之胆色,还要有随机应变之能力,以及八面玲珑之圆润,甚至还要有杀伐果断之决策等等。 傅小官而今所做的一切,都是限于商业行为。 在这一方面他的能力无话可说,但道台却不仅仅是推行商业。 傅小官可就没想那么多,他想到的第一个事情就是钱! “臣之所想,这沃丰道可以设置成为虞朝新政特区。所谓新政特区,就是一应新政策,都在沃丰道先行验证,成为虞朝革新之窗口,为各项政策在全国实施而探路。” 燕北溪一听顿时一喜,这感情好啊,沃丰道乃是新道,新政验证就算出了岔子也不过是影响一道之发展,对于全国而言毫无损失。 若是新政推行成功,那就可以成为其余十三道学习的样板,在全国推行必将事半功倍。 这小子可以啊! 他不禁抬头多看了傅小官两眼。 宣帝也是如此想,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此策极善!” “如此,臣以为,新政试点县郡之数量,在沃丰道不受任何限制,而臣需要中央朝廷的鼎力支持!” “你需要什么支持?朕一应满足!” 傅小官一脸笑意的抬起头来,“臣需要纹银一个亿!” 宣帝的脸一瞬间就黑了,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户部尚书董康平的脸色变得比宣帝还要黑—— 这银子按照礼部交涉协议,今儿才会划到宝隆钱庄,老子还没看到一眼,你小子特么一家伙就要弄走一个亿! 想啥呢? 没门! 他正要开口,没料到傅小官却又说道:“这一个亿,臣必须要!至于这一个亿臣打算如何去花……不瞒陛下,臣打算将这些银子全部用来修路!” “修路?!” 你特么是不是傻? 董康平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知不知道而今虞朝有多少地方急需这些银子?你小子居然说拿去修路,修路能挣回这些银子?这不是相当于丢在水里,还连泡都没冒一个么?荒唐!”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怨不得董康平,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眼里,恐怕除了商人,没有人会意识到交通的重要性。 “岳父大人稍安勿躁,请听小婿细细道来。” “老子不听!……陛下,臣建议这沃丰道道台之人选,另寻他人,这小子……实在不靠谱!” 宣帝这心里也难受啊,你说你有那本事从夷国弄来了一亿八千两,老子把爵位也赐给你了,还把这道台都交给你了,你却要一家伙拿走一个亿,这不是剐了朕的心头肉么? 燕北溪此刻却开了口,“康平稍安,就让小官说道说道。” “你们记住,要想富得先修路!”傅小官开启了侃侃而谈的模式,这银子不弄到手,想要在沃丰道作出一番建树也不难,却会耽误许多时日。 他可不想在那地方呆太久,还是这金陵窝着更为舒爽。 “岳父大人啊,要想招来金凤凰,总得先种梧桐树吧。修路一来可以解决许多百姓的就业问题,会增加他们的收入,让他们的口袋鼓起来。 其二,道路顺畅,这物流、就是货物的流通会更加快速,原来需要十天的运输时间,以后恐怕一两天就能抵达。 其三,交通便利之后,人们出行更加方便。这是朝廷之恩策,百姓们自然会记在心里。百姓对朝廷的认可与肯定,涉及到朝廷之长治久安,功在当代,而利在千秋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加班 (第一更) 这一天,就在这御书房中,傅小官又给宣帝等人上了一课。 这一课上的时间很长,就连午饭都是贾公公让御厨送到这御书房中来吃的。 傅小官并没有彻底说服宣帝,反倒是董康平明白了他此举的用意。 随后这事儿没有再讨论,因为陛下说他需要静静。 接着,就着一张地图,沃丰道被傅小官划分成了三个州府,分别是清州、沃州,以及祁州。三个州府下辖县郡并不一样,其中以祁州最大,反而最富饶的沃州最小。 而沃丰道之道府便设在了沃州,沃州不再设知州,由道台直接掌管。 傅小官而今光杆司令一个,这就需要很多的官员去填充。 他丫再次拒绝了从这朝堂之上选取官员,而是请了宣帝于五月初三开恩科取仕。 总之,这破事儿花费了傅小官极大的精力,让他再次感慨还是当一条咸鱼更加舒服。 至暮时,他才离开了御书房,来到了皇宫的大门外。 徐新颜瞧了瞧傅小官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倦。 她从暖炉上取了一盅老母鸡参汤,用勺子尝了尝温度,有点烫,于是她放在了小桌几上,弯下腰细细的吹了吹,这才抬起头来捋了捋耳际的发丝儿,声音极为轻柔的说道:“从书兰……姐姐那儿学来的,第一次做,你尝尝。” 傅小官脑子里还在想着沃丰道的事,没有注意她叫的是书兰姐姐。 这时候倒是有些饿了,于是他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埋头喝了起来。 徐新颜极为期待的看着,心里有些忐忑。 要说在山里,她也是炖过这样子的汤的,食材取的是山上的野鸡,配的是山上的黄精黄芪,倒是没有像书兰……姐那般的细致功夫,可师傅她老人家曾经却极为喜欢。 傅小官喝了几口,赞叹道:“你这手艺不错啊,比之书兰也不遑多让。” 徐新颜更加欢喜,那双漂亮的眉儿顿时一弯,“你若是喜欢,以后奴家就多给你炖一些……当官,当真有这么忙的么?” 在山里听说的狗官,可不是像傅小官这样子的。 他们说那些狗官去了朝堂点个卯就走了,要么是去喝酒,要么就是去青楼,总之是没有在为百姓们做事的。 可傅小官这一天到晚的似乎很忙,或许像他这样子的才是好官吧。 “你是不知道,我们恐怕不久就得搬家了。” 徐新颜一怔,“难不成得罪了谁?要不要奴家去把他杀了!” 傅小官一口汤呛住,猛的咳嗽起来,吓了徐新颜一跳。 “不是,这以后呢,咱们别老是打打杀杀的……”傅小官取了一张手绢擦了擦嘴,又捂着咳嗽了几声,“不是得罪了谁,我现在可是爵爷了,这虞朝除了陛下,就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 “那是何事要搬家?” 搬家,这在徐新颜的心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且通常是坏事。 “今儿个陛下丢给了我一个道台,虽然说是兼管,可沃丰道距离这金陵足足一千五百里地,这怎可能兼管?反倒是得把重心放在那地方了。” 傅小官端起汤盅一口喝了个精光,砸吧了两下嘴,想了想又道:“还是不搬,路途遥远,这傅府的重心依然在这金陵,到时候我独自一人前去,你们就留在金陵。” 徐新颜沉吟片刻,“不,奴家随你去。” 傅小官一怔,看向了徐新颜,“你去干啥?” 徐新颜对视着傅小官的眼,“大师兄说过,你的安全,由我负责!” …… …… 是夜,傅小官召开了一场家庭会议,与会者除了他的三个夫人,还有苏柔苏苏以及徐新颜。 傅小官将今天大朝会之事详细的讲了一遍,说起了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 距离真正成行还有一段时间,按照傅小官的估算,大致会在六七月。 可有些事情得先行。 比如夷国将撤出沃丰道所有的夷人,这需要大量的虞人去填充。 而傅小官在了解了沃丰原之后,便决定将傅三代的种子拨出一部分在沃丰原去耕种。 至于红薯这个东西,暂时得先行在平陵屈邑二县种植,西山依旧承担育种之责。 要耕种田地建作坊,这就需要移民,还是大量的移民。 他的视线放在了黄河两道,决定从这两个地方移民前往沃丰原。 当然,单单黄河两道远远不够,这就得让陛下下旨,通过一系列的优惠政策,促成虞人自愿移民去沃丰道。 有移民前往,那就得有官员安排。 他本人现在是肯定去不了的,一来商业部的规划他得仔细做出来交给李财去打理。二来三月三恩科取仕,他作为主考官是要命题阅卷以及面试的。 这次恩科,为的就是沃丰道,他不敢大意,决定亲力而为。 一番细说,便到了戌时,听的人都没啥兴致,虞问筠甚至说明儿一早得回一趟宫里。 “父皇这就有点过分了,他怎能把你弄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可是在五六月就会生产的,孩子出来见不着他爹定然会伤心痛哭,我不干,得去找母后请父皇收回这破主意。虞朝那么多的官儿,派谁去不成?” 董书兰极为幽怨的和燕小楼对视了一眼,看向了傅小官:“若是、若是定要去,那也得等我和小楼有了孩子你才能去!” 傅小官这就纠结了,连忙劝道:“问筠啊,今儿在御书房里,相公我和陛下以及燕相还有董岳父谈了很久。计划是相公我做的,这执行若是换了人,只怕会大打折扣。那道台之职是兼管,相公我主要还是打理这商业部,所以沃丰道走上正轨之后呢,相公就会常驻这金陵了。” 他又看向了董书兰和燕小楼,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这不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么,相公我加班加点的努努力,一定会让你们的肚子鼓起来。” 苏苏正吃着桂花糕,此刻一听,差点把嘴里的桂花糕给喷出来。 她不好意思的一笑,独自走了出去。 徐新颜瞅了他一眼,这人还是大才子,说话却没个臊,她也微红着脸儿走了出去。 苏柔收起了绣花针,看着傅小官眯着眼睛一笑:“既然要加班了,我也就不打扰了,你们……尽兴,小点声!” 第五百三十五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第二更) 冬雨凉,断愁肠。 徐新颜和苏苏坐在宜两亭里,看着大红灯笼映衬下飘然而落的冷雨。 如丝、如絮,如千万条红丝,斜斜儿交织在一起,便织成了一张网,网住了万里愁绪。 “他……”苏苏摇晃着那双大长腿,视线从雨丝儿移到了脚尖,“他在那什么沃丰道呆的时间会很长,上京城是他的主要根基所在,三位夫人是没办法去的……你,你喜欢他吗?” 苏苏这话问得有些凌乱,就像这亭外凌乱的雨。 但徐新颜却听明白了,她依然望着灯笼下的雨丝儿,沉吟片刻,说道:“他……救我回来的那天,他看过了我的身子。按照我家乡的规矩,他若是不娶我,我……我是没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的。” 苏苏转头看了一眼徐新颜,嘴角儿一翘,又抬起头也看向了这夜空中雨,“你们那规矩挺好,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徐新颜垂下了头,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官儿太大了,我什么都不懂,为他做不了什么。” 巨大的身份差距这几天冲击着徐新颜的灵魂,对于傅小官三个妻子的进一步了解,她更明白了彼此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自己和他的三个夫人比起来,除了武功之外,似乎一无是处,就连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相貌,在他的三个夫人面前也相差无几。 卑微的身份让她的心里也愈发的自卑起来,她又看向了这漆黑的夜这冰冷的雨,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隔着的就是这样的雨幕,彼此或许能够看见,却永远无法看得清楚。 苏苏摇晃着小脚丫,忽然笑道:“你莫要想多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正因为他的官儿太大,所以他对于你的身份地位反而不会在意。他在意的是感情,一份诚挚的感情。” 苏苏说着转头看向了徐新颜,打趣道:“其实你的机会就快来了。” “妹妹这话怎讲?” “他不是要去沃丰道么?你可以借着护卫他的安全一起去呀,这一去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回来的,他是男人,免不得会偷腥。嘻嘻,姐姐若是、若是送到他嘴边给他吃了……这好事儿可不就成了?” 徐新颜顿时羞红了脸,只是在这夜色下看不大清楚。 苏苏接着又说道:“这女人啊,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有时候总是得去拼一把的,姐姐若是不借着那时候去拼,等他再回到金陵,恐怕真就错过了。” 徐新颜仔细的琢磨了苏苏的这一番话,也看向了苏苏,忽然问了一句:“妹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为何妹妹就不去追求一番呢?” 苏苏缓缓转过来头,神色有些落寞,她看着这院中的角落,那里有一树梅,冷雨中有几片梅花凋落。 …… …… 镜湖山庄,橘红色的灯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细雨纷飞的院子里,润湿了泥土,也洗去了绿叶的尘垢。 偌大的镜湖山庄在这雨中悄然无息的焕发出了生机,尤其是当这房中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这地儿更是生动了起来。 武灵儿慌忙从床上将这婴儿抱了起来,婴儿挥动着小手胡乱的抓着,两条小短腿一阵狂蹬,嘴里哇哇的哭着,武灵儿顿时手忙脚乱。 “我的小乖乖,你是不是饿了,来,娘给你喂奶。” 霓裳将炭炉里的火拨得更大了一些,转头对武灵儿说道:“殿下,小少爷是不是尿裤子了?” “啊……我瞧瞧。” “真尿了,哎呀,还拉了臭臭,我的天……快将那小棉裤烤热乎了拿来。” “好的。” “叫落英端一盆热水来,得洗洗屁屁。” “奴婢这就去。” 三个女人好一番折腾,终于将这小屁孩儿搞定,小天赐双手捧着他的饭碗安静的吃着奶,武灵儿就这么低着头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 霓裳和落英就这么惊诧的看着武灵儿,曾经英姿飒爽性子急躁的殿下,而今为了这孩子把屎把尿居然耐心十足毫无怨言。 殿下变了。 她其实现在连殿下都不是了,要说起来,她而今的身份就是普普通通一女子。 当然,武帝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武帝曾经派了许多的宫女太监来,却都被殿下给赶走了,殿下说这是我的孩子,我要一手将他带大。 武灵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忠心手下脸上的异样,她伸出了一只手戳了戳武天赐柔嫩的脸蛋,笑道:“我的儿,你可要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一些,娘就带你去见你爹。” “你爹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你以后可要像他那般,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 霓裳撇了撇嘴,心想他爹现在恐怕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男人就不是个东西,种子一播啥都不管,可苦了殿下。 年三十晚那一战,娘子军几乎全军覆没,殿下似乎没有重建娘子军的念头了,这样也好,殿下而今一心扑在了小少爷的身上,就让她安心的陪伴着小少爷成长吧。 小天赐吃饱喝足,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脑袋一偏,睡着了。 武灵儿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盖好被子,看着这张甜睡的小脸蛋,满心欢喜的又笑了起来。 “娘欠你的,让你早出生了两个多月,早点看看这个世界也好。”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站了起来,对霓裳和落英说道:“好了,小少爷睡了,这一睡就是大天亮。夜已深,你们也去歇息吧。” “嗯,奴婢告退。” 武灵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在了窗前,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雨,思绪儿却飘到了数千里之外。 金陵下雨了没有呢? 这么晚了,你应该已经歇息了吧。 我和儿子都很好,公公来过很多次,还派了卓别离守护着这地方……卓别离说等儿子两岁时候他就教他武功……公公说练武没啥用,我还是觉得练练比较好,可不能像你那般,就是个三流境界。 这一晚傅小官睡得不安生。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冬雨萧瑟,残红未褪的梅花,落了一地。 第五百三十六章 傅爵爷的忧愁 (第三更) 时间在傅小官的忙碌中悄然流逝,一转眼便是到了二月十五。 这一段时间里,傅小官去过了稷下学宫,本想着给学子们好生的上一堂课,结果稷下学宫数千计的学子尽皆蜂拥而来。 这群狂热的学子们挤爆了学宫偌大的礼堂,吓得李春风带着傅小官从后门夺路而逃。 这课,自然没有上成,但傅小官向这群学子们传达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五月初三,陛下开恩科取仕,沃丰道新立,傅小官作为第一任道台,将在这场恩科中取数以百计的人才于沃丰道赴任! 这一消息顿时惊爆了学宫所有的学子,随后随着陛下的圣旨传遍了天下,整个虞朝许多的学子们竞相向金陵而来—— 小官大人亲自担任沃丰道第一任道台! 傅爵爷亲自命题亲自阅卷亲自挑选沃丰道所有官员! 没有年龄限制,不可能有徇私舞弊,绝对的公正严明! 能够在傅爵爷的手下做事,这是何等样的荣幸! 能够追随小官大人一展胸中抱负,开创一番盛世繁华,这是何等样的荣誉! 天下学子为之而舞,就连天下百姓,也为之而兴奋: 傅少爷担任沃丰道的道台,在傅少爷的治理下沃丰道一定会繁荣昌盛。陛下既然颁发了移民的旨意,我等是不是前往沃丰道,去谋一个无忧的未来? 从黄河两道开始,许多的百姓以傅小官未曾料到的速度携家带口离开了家乡,他们尽皆向大丘而去。 一时之间,虞朝之道路皆是车马行人,人群在某个地方汇合,脸上的喜悦表露无遗,彼此间不问姓名,却会拱手问上一句:“去沃丰道乎?” “正是!兄台想必也是去沃丰道的?” “你们分明是文人,不去金陵参加恩科跑沃丰道去干啥?” “不瞒老伯,我等去沃丰道为的是营商。” …… 江南东道之萦丘,司马家收到了司马南传回来的一封信。 老家主司马一秋在仔细的看过了这封信之后,举行今年的第一次家族大会。 随后,司马一秋的长子、司马南的父亲司马晖带着次子司马韬以及手下十余名掌柜启程前往洗马原。 司马一秋的次子司马润,则带着他的儿子司马珏以及一名老管家去了金陵,他们是去四通钱庄,想要了解一下股票这个陌生事物。 而司马南的女儿司马澈在次日女扮男装带着个婢女,留下了一封信,偷偷的离开了司马家,直奔金陵而去。 虞朝五大商业世家在得知傅爵爷担任沃丰道道台一职这一消息之后,都派出了家族的主力干将,纷纷踏上了去大丘的路。 当这一消息传到傅小官耳朵里的时候,他很是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动员这些百姓迁徙会花费一番精力——毕竟背井离乡这种事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没人愿意跑的。 可而今十三道居然都有许多百姓自发的向沃丰道转移,这虽然解决了傅小官的一个麻烦,可也带来了另外一个苦恼。 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分配这些人,也就是说,他至今光杆司令一个,想要派个人去安置这些百姓都没可能。 这怎么搞? 坐在商业部的官署中,傅小官愁眉苦脸,李财手里拿着商业部接下来一年的计划书,抬眼看了看这年轻的爵爷,这天下还能有什么难题能够难倒傅爵爷的? 这份厚厚一叠的计划书,简直是一份商业瑰宝! 里面详尽的书写了三部商业律法的框架,以及紧接着在虞朝十三道州府一级建立商业局的规划,还有商业部以及下辖的商业局所要承载的职责与使命,商业纠纷仲裁、商业律法解读、商品市场监管,以及商业局的权利与义务等等等等。 可以说任何一个国家,拿着这本计划书,就能够快速的成立起这样一个部门,若是能够按照书中条例去执行,就能够规范商业行为,约束不正当竞争,营造出一个极佳的商业环境。 所以在李财看来,这不是一本计划书,而是商业圣典! 能够写出这东西的傅爵爷,此刻却是一副便秘的模样,李财很是好奇,于是问了一句:“爵爷,您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哎……”傅小官一声叹息,“我特么没料到那么多人跑去沃丰原啊!” 原来是这事,李财笑了起来,傅爵爷草草的抓壮丁组建了而今的商业部,他可没法子草草的又抓一批人去填充沃丰道。 “不就是安置嘛,夷人撤出沃丰道,那些房舍可没有长脚,最多也就是屋子里空了。沃丰道既然下辖三个州府,莫如大人您就委任三个特使前往。大人可是陛下的女婿,而大皇子而今就在沃丰原。大人修书一封给大皇子,请他派了军士协助特使,想来安置这些前往的百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傅小官眼睛一亮,“可以啊李财,这主意不错……商业局需要很多人,你记住一点,去各地商业局赴任之人,必须在商业部培训两个月。他们必须懂得这些律法,彻底明白为百姓为商人服务这个观点。” “你要记住,商业部的人,是一群为虞朝经济服务的人!我们不是官老爷,这官职也不是铁饭碗,若是谁特么给商业部抹黑,你告诉他,老子会亲手拔了他的皮!” 李财连忙点头,“小官大人放心,谁特么敢摆架子,下官先拔了他的皮免得脏了大人的手!” 对于这商业部,傅小官一直在灌输着这个思想,他已经成功的将这群少年包括李财这个中年给洗了脑。 商业部和虞朝其余六部就有些格格不入,商业部的人看其余六部,尽特么的是尸位素餐之人,而其余六部看商业部,尽特么的是一群二笔少年。 若不是有傅小官这样的人物镇守商业部,李财毫不怀疑这群少年会被那些官员们给一家伙弹劾得永无翻身之日。 “去把公孙策、商梁和马行空三人叫来,这事儿得自己人亲自前去我才放心。” 第五百三十七章 陛下有请 (第四更)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淡淡清辉洒向人间。 立春已经过去了十余日,但金陵却依然料峭。 苏珏从南山回来了,此刻和傅小官坐在了宜两亭中,徐新颜有些生疏的煮着一壶茶。 “道观弄好了?” “哪有这么快?地基都还没打理出来。” “我那地儿的房舍建起来了没有?” “都已经搬进去住了。” 这就好,傅小官这些日子可没工夫去关注南山,董书兰和燕小楼似乎对肚子鼓起来更为在意,居然比以往懒了许多,最多也就是在金陵城的各处商号里走走,晚上是定要在家里歇息缠绵的。 也不知道这种子究竟生根了没有。 苏珏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傅小官,“这是师傅最近推测的,你看看。” 傅小官展开信纸一瞧: “时逢丁未,五龙治水,三牛耕田,十二人分饼,主水灾、战乱,饥荒!” 就这么一行字,傅小官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啥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以我所想,这是师傅提醒你注意这些问题。” 这特么不科学啊,“有什么依据?” 大师兄抬起手正了正冠帽,指了指天上的星宿,“占星,依据天干地支推算。” “这玩意儿靠谱?”傅小官是相当的怀疑。 大师兄双手一摊,“我哪知道?不过师傅他老人家会的东西颇多,占卜术算得上是他的一绝,我觉得吧,还是靠谱的。” 对于这古人的智慧,傅小官不大相信,所以他将这纸条塞入了袖袋中,没有再去追究这个问题。 昨日西山快运送来了二十来把燧发枪和子弹,这是他前些日子特意叫人送来的,自从听贾公公说这东西能够干死武林高手之后,他就决定把让身边亲近的人都带上这个玩意儿。 他的三个夫人也不例外。 只要不是二流以上的高手,他相信就算是有人威胁到了董书兰她们,她们也有反击之力。 他递了一把给苏珏,“虽然你现在已经是圣阶,带上这个玩意儿,面对圣阶的时候会更轻松一些。” 苏珏倒没有客气,他把玩了一会,将这枪和子弹收了起来,“师傅说这东西的诞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若是这东西天下普及,武功恐怕就没多少作用了。不过你还是得练练,就算是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倒是比以往略微勤勉了一些,但收效甚微,他也没多少在意。 苏苏这时候走了出来,俏生生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踮了踮脚丫子,“我也要那枪。” 傅小官笑了起来,“女孩子家家玩什么枪,弹琴不好么?” 说着这话,他依然递了一把给苏苏,“知道怎么用不?” “不知道。” 这玩意儿简单,傅小官三两下教会了苏苏,她拿着这东西笨拙的装填好子弹,抬起来对着空中就是一家伙。 “砰……!”的一声,吓了徐新颜一跳。 苏苏似乎把这东西当成了爆竹,“砰砰砰……”她拢共开了二三十枪,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只是准头,反正对准了就好。 她欢喜的将枪和子弹收起,取出了一包桂花糕,坐在了徐新颜的旁边,两个美人儿自个吃了起来。 “听说你要去沃丰原?”苏珏问道。 “嗯,我也不想去呀,皇帝老丈人揪着我不放,这就没法子了。” “何时动身?” “等问筠生产了之后动身,大致在六月。” 苏珏蹙眉想了想,“剑林所在的剑山,就在长岭山脉里。甚至沃丰集上就有剑林的堂口,也有剑林的产业。而今这么一划分,说起来这剑山也就是虞朝的领土所属范围了,可剑林之中你是有仇人的。” 傅小官眉头一蹙,他倒是没有料到剑林的所在地居然就在长岭山脉,这以后岂不是还是邻居? 可这个邻居不太友好,姓左的父子俩都来杀过自己,当然这两人死了,但难保剑林还有别的人想要他的命。 “若是这样……”傅小官的指头在桌子上叩击了几下,“那我就得将剑林给铲除了。” 徐新颜一惊,苏珏倒是没有异样,“五皇子可也是剑林的弟子。” “这我不管他,只要有剑林的人敢对我动手,我就会将剑林从江湖上抹去!” 对此苏珏并没有怀疑,傅小官手里的神剑完全有这个本事做到,哪怕剑林有圣阶的高手坐镇。 “不管如何,你去沃丰原,我都得随你同行。” 对此傅小官当然没有拒绝,身边跟着个圣阶,这自然安全许多。 就在此刻,贾公公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他躬身一礼:“殿下,陛下有请。” 傅小官一惊,“这么晚了,发生了什么事?” “薛定山所部,没有去西戎!” “他去了哪里?” “剑南东道!” 傅小官倒吸了一口气,这狗、日的,果然还是反了,而且路线和自己预计的一模一样。 这时代情报传递的时间太长,从这情报传出,到金陵收到情报想来已经过去了十余日,那么薛定山而今究竟到了那里,就是个疑问。 “可知道虞春秋所部到了七盘关了没有?” “据蚁群传来的消息,还需要三天。” “来得及堵住七盘关不?” 贾公公沉吟片刻,“想来是来得及的,因为费安于正月十五就到了剑南东道,他有陛下密旨,定会拖延薛定山前行之速度。” 听到这个消息傅小官才放下心来,这位曾经种田的大将军可是个人物,他一定能够将薛定山拖住。 他随着贾公公离开了傅府直奔皇宫而去,他不知道的是,苏苏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于子时动身,背上了她的那张琴匣,带上了那把燧发枪,没有告诉任何人,悄然离开了金陵,向剑南东道而去。 傅小官坐在马车里,从袖袋中摸出了那张纸条: “时逢丁未,五龙治水,三牛耕田,十二人分饼,主水灾、战乱,饥荒!” 那个未曾谋面的师傅,对这天下大势倒是了如指掌啊。 第五百三十八章 急报! (第五更) 御书房的气氛很是沉闷。 宣帝穿着一身素色麻衣,背负着双手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之前,眉间紧蹙,视线落在了剑南东道。 燕北溪、燕师道、燕浩初以及董康平还有宁太傅站在他的身后,也在看着这幅地图,一个个面色严肃,沉默无声。 傅小官踏入了御书房的门,径直走了过去,没有行礼,直接开口说道:“我要所有的情报资料。” 宣帝转身看了他一眼,去了龙台,取了足足十份情报递给了傅小官,“都是三百里加急送来的,其中有细雨楼的,也有剑南东道一路的告急文书。” 傅小官接过之后坐在了茶台前,一张一张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薛定山当真是个人物! 宣历九年十二月二十六,陛下下旨,着薛定山所部前往西戎剿匪。 这份旨意与正月十五送达西部边军,薛定山接了圣旨开始整顿军马,与此同时,镇西王霍东临也得到了陛下旨意,作为监军,他带着三千亲卫去了西部边军大营。 在霍东临的一再催促之下,西部边军三十万大军于正月十七离开了驻地,向西荒而行。 四日之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一,大军抵达界山,往西便是通向西戎岷山,往南,则是进入剑南东道。 是夜,薛定山邀请霍东临商议军略,霍东临不防,被薛定山埋伏之高手斩杀。 薛定山之妻席花送出了薛定山谋反的第一份情报:斩杀霍东临之高手,为拜月教匪! 四皇子虞问书,在此夜现身,出现在了薛定山的帅帐! 大军即刻拔营,丢弃一应粮草骝重,十五骑兵先行,十五万步卒随后,于正月二十三攻克剑南东道第一个州府——昌州。 大军并未停留,于正月二十五抵达蒲州,蒲州抵抗两日,于正月二十七沦陷。 叛匪所过之处,仅仅抢夺三日粮草,并不占城,一路如风卷残云而过,直至容州,遇到了第一次顽强抵抗。 时二月初一,费安在容州集结守备军三万余人,利用容州之坚固城墙,抵挡了叛匪三日进攻。 叛匪久攻不下,放弃了容州,往林州而去。 …… 这就是至今为止的所有情报。 费安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傅小官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他好整以暇的煮上了一壶茶,对陛下和燕相等人说道,“莫要急,来喝杯茶。” 陛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老子担心得要死,你丫还有闲情逸致喝茶! 燕相一看傅小官如此平静,心里居然安稳了几分,不知何时,他这堂堂一国宰相居然对傅小官这毛头小子无比信任。 于是他向陛下躬身一礼:“臣以为小官此言颇善,陛下,莫要急,来喝杯茶。” 宣帝走了过来,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对其余人招了招手,董康平等也坐了下来,尽皆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没有说话,他真的在很认真的煮着一壶茶。 直到茶烟袅袅,他为大家斟上茶,这才徐徐开口:“薛定山已经输了。” 燕师道眉间微蹙,“从容州往林州,以骑兵的速度,最多四日。若是薛定山不打林州,直奔剑州,这最多也只需要十余日。他于二月初四离开容州,那么最快抵达剑州的时间是二月十六。也就是明天,他就能抵达剑州。而虞春秋所部,却还需要三天的时间,他比虞春秋至少早两日占领七盘关!” 傅小官淡然一笑,“燕大人忽略了费安。” “费安手里没有骑兵,他追不上薛定山。” “费安不需要追。” “那如何能解?” “我相信费安会在这里……”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地图前,仔细的看了几眼,手指落在了容林大道。 “费安只需要在容林大道阻断薛定山后至的十五万步卒,就能拖延薛定山骑兵的步伐。” 他转过头看向了宣帝等人,“薛定山所定计策是以战养战,十五万骑兵人吃马嚼需要大量粮草,而他的骑兵仅仅只抢掠了三日粮草,这在他的计划中,是每过两三日都得抢劫一次的。可容州他没抢到,那就一定会去抢林州。 他没有把握能够打下林州,因为容州之战早于林州数日,那么林州定然会有防备。所以薛定山最好的办法是去抢林州下辖的县郡。 而我相信费安从剑州而来,他经过了这些州府,肯定会有所布置,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些州府下辖之县郡一应粮草都会送往州府保管,相当于是坚壁清野。 薛定山在各县郡抢不到足够的粮草,他就不敢轻易前进。所以,虞春秋所部会比薛定山提前至少三天抵达七盘关。 而更有可能的是,虞春秋会率领轻骑先往七盘关,而红衣大炮等物质随后送到。这样一来,薛定山前锋仅仅只有十五万骑兵,他没可能打得下七盘关。他必须等到后续十五万步卒……这需要至少十天,而我相信这些步卒恐怕会被费安给活活拖死。” 傅小官走回了茶台前,喝了一杯茶,笑道:“所以,这仗你们莫要紧张,薛定山这是自取灭亡。”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宣帝等人此刻一听,心里安定了不少。 可战事的走向真会向傅小官所预测的这般吗? 这就需要等后续的情报了。 就在大家的心情放松了少许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居然在这御书房的门外响起。 “急报!前线急报!” 卧槽,这次连傅小官的心都提了起来,能够策马而入的急报,这就是十万火急的急报了,难不成老子预测错了? 贾公公一步跨到了门外,伸出一只手落在了急冲而来的马头上,一名军士从马上跌落下来,贾公公一把将他抓住,他递给了贾公公一份红头公文,然后倒在了地上。 贾公公将这公文送到了宣帝的手里,宣帝打开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傅小官心里一惊,便见那张公文从宣帝的手里飘落。 燕北溪一把将这公文抓住,落眼一看,差点晕厥。 宣帝悠悠一叹,闭上了双眼,“难不成这天要亡我虞朝?” 第五百三十九章 狼烟起 (第六更) 这是一封血书! 字迹潦草,但依然娟秀。 “臣席花罪该万死! 薛定山蒙蔽了臣,臣所见之西部边军三十万大军是假,其中一半来自西戎,他们装扮为步卒,而原本的十五万大军早已被薛定山藏在了林州。 林州知州李寻以及林州守备常宽已被薛定山收买,那十五万大军于一月二十五分散离开了林州,而今想来早已抵达剑州,甚至占领了七盘关! 臣请陛下速速召回虞大将军所部,否则,臣恐虞大将军落入薛贼之包围而全军覆没。 臣、席花泣血书于二月十二。” …… 傅小官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如此看来情况可就不妙。 薛定山这厮果然老辣,此策定然谋划了许久。 七盘关落入薛定山之手已成必然,那么他的十五万前军只需要守住七盘关,等后军赶到,就可以两军合流,顺畅的出金牛古道穿越秦岭而至陕州褒城。 这之后,便再无天险,叛军可长驱直入至八百里春川。 到了春川,就到了虞朝腹地,此后的战略变化万千,就难以再预测叛军从何而至金陵。 这封血书发于三天前,如此算来,薛定山十五万后军极有可能就在明日抵达七盘关。 费安带着三万守备军以为拦住了十五万叛军,其结果反而是这十五万西戎步卒牵制住了费安。 就算是他察觉了不对,想要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现在这局面要如何处理? 傅小官站了起来,再次来到了地图前,视线落在金牛古道,从七盘关往褒城……一千里秦岭山道,这并不利于骑兵行军,算来最快也需要十余天时间。 若是将红衣大炮布置在秦岭山道两侧,定会给薛贼带来巨大伤害。 彭于燕手里有三千把枪,弹药充足,若是布置得当,极有可能能够将薛贼剿杀在秦岭山里,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将这一情报快速的送给虞春秋。 他转过身来看向了贾公公,“这件事恐怕只有劳烦公公了。” 贾公公一怔,咋找到我头上来了? 我虽然是个圣阶,可面对几十万大军屁用没有啊! “我不是让公公去战场杀敌,而是要带一封信给虞春秋,除了公公,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够跑得更快。” 贾公公沉吟片刻,躬身一礼:“请陛下指示。” 宣帝看向了傅小官,“你还有什么法子?” “稍等!” 傅小官直接去了龙案,取了笔墨纸砚唰唰唰的写了起来,片刻,他拿起这字吹了吹,未待墨迹干透递给了宣帝,“请陛下用印!” 宣帝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惊! “一:大军速退,退至大雁谷! 二:于大雁谷两侧山崖各布红衣大炮三十门,大雁谷口再布四十门。 三:三千燧发枪军士绝不可退半步!务必拖延薛贼至少半日,给大军布置红衣大炮争取时间。 四:若大雁谷沦陷,请毫不犹豫炸毁谷口一线天! 傅小官!” 宣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犹豫,他取了印章盖了下去,递给了贾公公。 贾公公转身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宣帝缓缓坐下,心里极度不安。 “虞春秋的三千燧发枪军士可没有神剑军厉害。” “臣知道,但是臣相信彭于燕,她训练出来的山地旅比之神剑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若依然不可挡?” “臣需要亲自去一趟。” “神剑被调往了边城。” “臣知道,那是神剑一旅。” 宣帝眼睛一亮,“难不成神剑二旅这么快就已经成军?” 傅小官摇了摇头,宣帝顿时气馁,想想也是,神剑二旅才组建不过区区两个月,哪里能够这么快的投入战场。 “你独自前去于事无补,反增凶险。朕之意,南部边军还有五万,可增援陕州。” “太远,也太慢。若是让薛贼杀入陕州,势必给陕州造成巨大损失。”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 傅小官将杯中已凉的茶一口饮尽,他站了起来,对宣帝躬身一礼,咬牙切齿的说道:“臣此去,定将薛贼摁死在秦岭山里!告辞!” 他转身就走,留下宣帝等人面面相觑。 莫非……他还能有回天之力? …… …… 对于给虞春秋的那封急报,傅小官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时间,主要是时间! 按照薛定山的老谋深算,傅小官担心的是占领了七盘关的十五万大军,恐怕有十万已经行进在金牛古道之上。 若是如此,这十万叛军就将在这两天和虞春秋所部相遇。 所以虞春秋是来不及布置那些大炮的。 而今他之所愿,不过是虞春秋能够将薛定山所部拖在金牛古道,他需要至少六天的时间! 驾车的是苏珏,傅小官没有叫他出发,而是从马车里取了炭笔白纸又写了一张纸条。 他将这纸条递给了苏珏,看了看苏珏那高高的冠帽,问了一句:“大师兄,你那乌鸦没死吧?” “上次差点被弄死……这是送给八师弟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很急很急!” 苏珏没有再问,他取下冠帽,将这纸条绑在了乌鸦脚上,放飞了乌鸦—— “八师弟两个时辰之后会收到。” “那就好,咱们回去。” 傅小官回到傅府并没有睡,他也没有去惊动三个夫人,他径直去了栖雪堂,从箱子中又取了两把燧发枪放在了身上。 徐新颜此刻也还没睡,她看着傅小官收拾着东西,问了一句:“这么晚你还要出门?” “这次得出一趟远门。” 徐新颜微蹙了一下眉头,没有再问,她回了房间,片刻之后穿着一身劲装背着一个褡裢提着她的剑走了出来。 “你这是干啥?” “陪你一起去。” 傅小官左右瞧了瞧,问了一句:“苏柔和苏苏呢?” “柔姐姐最近胃口不太好,老是想吐,这些日子都睡得颇早。苏苏……苏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徐新颜说着这话,她和傅小官都没有发现苏珏老脸一红。 “我是去打仗,你去……会有危险的。”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傅小官抬起头来,看着徐新颜很认真的说了一句:“恐怕会和拜月教遇上。” 第五百四十章 当时明月在 (第七更) 一轮圆月高悬。 杏黄月色铺洒在大地,偌大的金陵城在这月光下渐渐沉睡。 长街没有一个人。 四匹骏马从长街的一头直奔另一头而去,马蹄声没有吵醒熟睡中的上京百姓,只有在经过五芳斋的时候,未曾入睡的姜鱼捂着被子翻了个身,心想金陵府衙的捕快们难不成还在这大半夜的抓贼? 傅小官、霍淮谨、苏珏还有徐新颜,骑着快马踏着月色冲到了西门。 霍淮谨叫出了此处守城的裨将,取出了令牌,令这位裨将打开了西城门。 站在西城门外,霍淮谨神色极为严肃的看着傅小官,“活着回来!” “放心,我特么的命硬,死不了!” “我其实也想去,那狗东西杀了我爹!” “你知道了?” “母亲传来的消息,也是今夜才知道的。” “薛定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智计多谋,疑心颇重,杀伐果断,弄不好还是个圣阶。”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这就去为你报仇!” “我等你凯旋而归!” 傅小官调转马头,长鞭一挥,骏马疾驰而去,在月光下身影越来越淡,渐渐消失。 霍淮谨站在这里看了许久,骑马转身入了城,却没有回营地,而是跑去敲开了宁玉春家的门。 “你狗日的这么晚做贼啊?” “别废话,陪我喝酒。” “你特么神经病!” “我说的是真的!” 四方楼的掌柜就很郁闷了,虽然立了春,虽然这天上有月亮,可这特么已经是丑时了,你们不睡觉难不成是属猫的? 可他不敢得罪这两位爷啊,只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结果霍淮谨却对他说了一句话:“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一箱酒,一盆炭火,三楼,你就可以去睡了,别管我们。” 这…… 霍淮谨关上了雅间的门,宁玉春皱起了眉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霍淮谨开了一瓶酒,倒了一杯,却起身缓缓的倒在了地上,“我爹死了。” 宁玉春一惊,豁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薛定山反了。” 宁玉春这一次张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连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霍淮谨坐在了桌前,斟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宁玉春,“我刚刚送傅小官出了城。” 这个消息又让宁玉春大吃一惊,进门这短短时间,他吃了三惊! 傅小官深夜出城,这么说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打到哪里了?” “不知道,恐怕接下来每一天,朝廷都会收到前线的战报了。” “不是,傅小官去能起什么作用?陛下不是早就调了虞大将军前往吗?” “既然他如此急迫的要去,恐怕虞大将军也凶多吉少!” “……他没兵啊!” “我也想这么问,可他没有说,我也就没有问……”霍淮谨举起杯子,和宁玉春喝了一杯,视线落在窗外,月色柔软,未央湖静谧安然。 “和你喝了这些酒,我也要走。” “你特么的又去哪里?” “杀薛定山。” “你疯了!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擅离职守这算什么?” 霍淮谨裂开嘴嘿嘿一笑,他击节而歌:“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 …… 金陵傅府。 董书兰披着一件裘衣点亮了房间里的灯。 她掌着灯去了虞问筠的房间,虞问筠睡得正香,她又去了燕小楼的房间,燕小楼也睡得正香。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陶然亭,挂上灯笼,坐了下来。 傅小官不在。 她知道傅小官走了。 他走得如此匆忙,自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董书兰平日里对政事多有上心,她想了许多,比如荒国铁骑是否叩开了燕山关;也比如夷国是不是返悔再次起兵;还比如四皇子虞问书是不是没有死心。 无论是哪一种,面临的都是战争。 今儿晚上他被陛下召进了宫里,一定是发生了战争无疑。 会是哪里呢? 他跑去会不会有危险呢? 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忽然觉得有些想吐,于是她站了起来,扶着围栏,真哇啦哇啦的吐了起来。 小雪飞快的跑了过来,急红了眼,“少奶奶,您赶紧回房,这冷的夜可别冻坏了身子。” 董书兰直起了腰,却笑了起来,一脸的月光灿烂。 …… 青云山。 当那只乌鸦落在苏墨肩膀上的时候,他的眉间就是一跳。 他点上了营帐里的灯笼,从乌鸦的脚上取下了纸条,一眼过去,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吓了晏桃花一大跳。 “怎么了?” “你就在观里呆着,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苏墨翻身起床,晏桃花一把拽住了他,“究竟怎么了?我是你的妻子,有知道你动向的权力!” 苏墨捏了捏晏桃花那张白嫩的脸,“傅小官需要我,需要神剑三旅。” “这么急?” “他的心里恐怕更急。” “我随你去。” “……也行。” 片刻之后,尖锐的哨声在营地中响起,三千道院弟子组成的神剑三旅在苏墨大半年的操练之下,已经展现出了极高的军士素养。 短短片刻,穿戴整齐的士兵们集结在了营地中央。 苏墨站在他们的面前,大声的说道:“这不是训练!” “接下来,我们将长途急行军并立刻投入战斗!” “所有人听令!” “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收拾行囊,带上你们的武器,带足十天的口粮,牵上你们的战马,准备出发!” 要打仗了! 这群有武艺在身的神剑军人陡然兴奋,他们在极快的时间里准备好了一切,去马厩牵出了自己的战马,肃然的站在了营地中央。 “上马,随我出发!” 疾掠的马蹄声在山谷回荡,观主大人静静的站在月色深处,看着这一群人的离去,忽然对身边的高圆圆说道:“你们也可以出发了。” “去哪里?” “还是拜月教!” 高圆圆带着三个师弟也踏着月光离开了道院,道院空荡荡只剩下了观主一个人。 他忽然望着这月亮笑了起来, “有些寂寞啊……?” 第五卷终! 第五百四十一章 长亭外 (第八更) 宣历十年二月二十。 剑南东道,剑州,长亭。 天空湛蓝而高远,日头尚未升起,春寒依然袭人。 虞问书背负着双手站在长亭的回廊间,眺望着起伏的山峦,山峦间晨雾缥缈,宛若乳白的丝带。 拜月教圣女陈左君独坐长亭,她正在煮着一壶酒。 酒是添香,酒烟儿已经升起,袅袅在这旧亭古道山野林间。 此间寂静若画,偶有鸟雀在长亭外刚刚吐绿的柳梢儿上叽叽喳喳。 忽然间,有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响起,不疾不徐,宛若闲庭信步。 虞问书收回了视线,落在了长亭外的古道上。 三匹骏马正徐徐而来,走在前面的那匹雪白的骏马上坐着一个懒洋洋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大红长袍,头上扎着两条大红发巾,就连脚上的那一双长靴,也是用的大红锦缎面料。 她的身子随着这马匹的前行而左右摇晃,看上去柔弱无骨,仿佛那路边扶风的杨柳。 她距离虞问书越来越近,虞问书便看见了她的脸上也打着艳红的粉底。 看上去似乎很是妖艳,可偏偏她的那双眉却笔直如剑! 偏偏她的那双仿佛还没有睡醒的眼散落出的光芒却比星光还要璀璨! 她是席花! 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的夫人,席花! 稷下学宫武院学子,泰和四十八年武状元,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嫁给了薛定山之后,宣帝钦赐二品诰命夫人的席花! 今年她已经三十二岁,可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三岁。 她的身段儿依然紧致丰腴,她的脸蛋儿依然光泽靓丽,苦寒的西部风霜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刻画出太多的痕迹。 席花并不喜花,她喜红,自幼喜红。故而在她得了钦封武状元之后,这金陵城的人们便习惯叫她红娘子。 只是她已经离开了金陵多年,似乎人们已经忘记了金陵曾经有一个叱咤风云的红娘子。 虞问书抬步来到了长亭外,牵住了大白马的缰绳,席花翻身下马,缓缓睁开了那双朦胧睡眼,“虞春秋所部,可有转身回头?” 虞问书恭敬一礼:“舅娘之策,令外甥一万个佩服!今儿一早斥候回报,虞春秋所部已经转身回头。” “这么说……前军已经占领了七盘关?” “回舅娘,正是!” 席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她抬步向长亭走去,坐在了长亭里,看了看正在斟酒的陈左君,面色一寒:“我要求拜月教一千高手于二月十六抵达七盘关,为何会迟了足足三日?” 陈左君连忙回道:“皆因费安在各处布置了城防军,拖延了拜月教三日时间。” “呵呵……”席花冷冷一笑,笑得陈左君心里一沉,她却没有再和陈左君说道什么,而是端着酒杯看向了虞问书,“七盘关十五万兵马,可有继续前行?” 虞问书恭立一旁,躬身回道:“大将军之意,前有虞春秋所部,金牛古道狭窄,若是虞春秋据红衣大炮而守,十余万大军恐伤亡惨重,故而未曾发兵。” 席花一听,那双笔直的眉陡然一蹙,手里的酒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这个蠢货!” 她豁然而起,对虞问书说道:“你在此等候后军,三日之内理应到来,到来之后着他们快马前行,不可留在七盘关!” “外甥领命!” “另外,十五万扈从所押运而来的粮草,务必存留于七盘关,我给你留两万边军,你亲自镇守,七盘关绝对不可有失!” 虞问书愕然的张了张嘴,他正要问问大军既然要出金牛古道,这粮草不是应该押运往前线么? 留在七盘关是什么意思? 席花一个起落已经骑在了马上,手里马鞭一挥,带着两名护卫从长亭外的古道上疾驰而过,留下一抹红艳的残影。 虞问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陈左君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位红娘子,脾气倒是挺大的。” “住口!”虞问书一声呵斥,陈左君撇了撇嘴。 “若不是你拜月教误事,舅娘岂会用那血书之计令虞春秋不敢前行!你这个蠢女人,舅娘原本之计,是要在兵临金陵时候回到上京打开城门,而今为了这七盘关,舅娘只有提前暴露,你特么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拜月教误了多少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的东西!” “武朝那老东西派往虞朝的兵呢?特么的一兵一卒未曾出祁山,反而被武照那丫头就给撸翻了,我特么都怀疑她真的是不是老晕了头,那么多年的安排布置,连一个刚刚生产了的女人也搞不过!”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夷国会配合我们发兵么?夷国的兵又特么在哪里?” “夷国也没见一兵一卒,反倒是夷国那愚蠢的太子在傅小官的手底下输得连裤衩都没了!” “原本国库空虚的虞朝,而今却白白得了一亿八千两银子!是一亿八千两啊!你特么知不知道这有多少?堆起来有一座小山头那么高! 这么多的银子,足以让虞朝恢复元气,足以让我那父皇有足够的胆气和大将军打一仗! 还有荒国,拓跋风倒是整合了权力,还整合了一只足足四十万的精锐部队,可说好的南下呢?” 虞问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陈左君早已垂下了头。 “本宫就不明白,拜月教而今已存在了两百多年,居然如此不堪,还想着复国……”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呵呵一声冷笑,“真特么痴人说梦!” …… …… 金牛古道,大雁谷。 虞春秋已经按照傅小官之策做好了布防,此刻他正和夫人彭于燕站在一侧的山腰上,眉间儿紧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夫人,贾公公说那消息是席花传至上京的……按照时日算,今儿薛定山理应抵达这里了才对,莫非……” 彭于燕也纳闷啊,原本最多再有一天就能够抵达七盘关,可陛下身边的传旨大太监都亲自出动了,而且是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赶来,理应错不了才对。 若是错……她陡然一惊,“席花恐怕有问题。” 虞春秋一怔,“若是席花叛了陛下,岂不是我们白白将七盘关送给了薛定山?” “夫君。” “嗯。” “你统领大军死守此处。” “你呢?” 彭于燕嘴儿一翘,“为妻亲帅山地师,去会会红娘子!” 第五百四十二章 坚壁清野 (第九更) 宣历十年二月二十二,午时,傅小官一行抵达了褒城,直接冲入了县衙。 褒城县县衙,县令宗谦正在审理一宗盗窃案,两旁的衙役捕快还没反应过来,傅小官的马头就到了宗县令的面前。 他吓得大惊失色,慌忙而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没一家伙挂掉。 “何处来的匪人?速速给本官拿下!” 两旁的衙役手里的水火棍还没有举起,苏珏和徐新颜的剑,就架在了其中两人的脖子上。 傅小官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将宗县令一把提起,“本官傅小官,事急从权,你给本官听好了!” 傅小官? 傅爵爷? 宗县令的小眼睛瞪得贼大,你特么开玩笑吧,傅爵爷是何等身份的人?他怎可能跑这穷山恶水之地来? 这贼人凶残,本官此刻倒是不能去招惹。 于是,宗县令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原来是傅爵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莫如到后堂一坐?” “没时间!”傅小官松开了手,宗县令连忙后退了两步,左右一看,自己这里有十二个衙役,对方只有三人…… “你现在马上安排人员,将这褒城县所有的人,记住,是所有,包括各个村子里的人,全部带去梁州城。” 宗县令一听,这匪人胃口不小啊,难不成这匪人还想要占领这褒城? “整个褒城,我不能见到一粒粮食,你只有最多三天的时间,若是办不到,本官立马将你斩了!” 这特么说的跟真的一样,他不要粮食,那要什么? 宗县令小眼珠儿一转,笑道:“傅爵爷,这事儿恐怕不太好办,褒城治下有二十八万余人,这么多的人带去梁州城……梁州知州凭什么会接纳?” 傅小官这才想起路过梁州的时候并没有入城,于是他坐在了这桌子前,拿起了纸和笔,写了一份简短的文书,取了怀中的私印,盖在了上面。 “拿着这东西……” 傅小官想了想,取出了皇帝的密诏,一并丢给了宗县令,“拿着这两样东西,带着所有百姓,去梁州,告诉梁州知州以及梁州守备,给本官把梁州守死了,若是梁州有失,本官斩他满门!” 说完这句话,傅小官牵马就走,宗谦展开了那道密旨,顿时吓了一大跳—— 真特么的是傅爵爷! “爵爷稍等!”他慌忙上前,傅小官刚好回头,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傅爵爷,请……” 傅小官眉儿一蹙,“别啰嗦,速速去办此事!” “下官遵命……爵爷,下官得罪之处,还请……” 傅小官翻身上马,三人疾驰而去。 宗县令探着脑袋看着傅小官三人消失,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幸亏老子没有冲动,刚才差点让这些衙役动手,若是一不小心伤了傅爵爷,老子一百颗脑袋也不够陛下砍的。 看来是真打仗了,前些日子虞大将军的大军才过去,而今就连傅爵爷也亲自跑来了,薛定山那厮反了的消息应该是真的,而且看起来战事不利于虞大将军…… “来人,叫县丞师爷巡捕房所有的官吏,全部来衙门!” 下面刚才告状的那人愕然的看着县大老爷,懵逼了半晌,诺诺的问了一句:“大老爷,小人那案子……” “火烧屁股了还审个屁的案子,你二人速速回去,叫上家人收拾好细软,带上所有的粮食,等本官安排,前往梁州避难!” …… …… 出褒城六十余里,就到了秦岭脚下的魏家铺。 这是一个小镇,镇子上的人口不过区区千人,几乎都是猎户人家。 当傅小官三人抵达魏家铺的时候,已是申时,这初春的天黑的较早,天光已有些暗淡。 苏墨所率领的神剑第三旅先傅小官一日抵达了魏家铺,依循傅小官在信里的意思,他并没有带着队伍踏入秦岭,而是在魏家铺的外面扎下了营。 对于这镇子外陡然来了这么多的军士,镇子中的百姓们并没有多少惶恐,因为就在前些日子,有比这多得多的军队进入了秦岭。 猎户队长魏长征说那是虞大将军所率领的南部边军,肯定是要打仗了。 这南部边军跑到了这西北之地来……这路途也是够远的,只是镇子里的人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是和谁打。 这金牛古道足足一千余里,而今虽然开了春,剑南两道的行商却还没有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剑南两道发生了变故。 “瞎折腾!”魏长征的儿子魏无病磨着箭矢,拿起来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对身旁的好友宗时计说道:“小官大人好不容易才把宫身长那货给灭了,大皇子也好不容易才把夷人打赢了,我还以为这世道会清静下来,没想到山那边又躁动起来,这不是瞎折腾是什么?” 宗时计哈哈一笑:“确实是瞎折腾,听说小官大人这次谈判可是让夷国损失惨重。” “说来听听。”魏无病将磨好的箭羽插入了箭袋,又取了一支出来继续磨着。 “夷国赔款一亿八千万两银子,还割让了沃丰原以西……听说圣上赐予了小官大人子爵爵位,还封了小官大人沃丰道之道台一职,虞朝第十四道啊,咱们这梁州城许多商贾闻风而动,可都赶着去了那沃丰道,想着在小官大人的治理下,沃丰道的营商环境肯定更好。” 魏无病直起了身子,沉吟片刻:“你莫说,小官大人是真有本事的人,这么大一笔银子还有那么大一片领土……我倒是觉得圣上小气了一些。不过我对那神剑军更感兴趣,你说说他真的就只用了四千人,就把宫身长十余万叛军给剿灭了么?我怎么总觉得是假的?” “这能有假?陛下都昭告天下的事了。你说……若是神剑军来了这里,山那边的叛军是不是就灰飞烟灭了?” 魏无病不知道,他弯下腰来继续磨箭,“如果有机会,我倒是真想加入神剑军。” “听说神剑军在平陵曲邑还有临江都在征兵。” “太远了,以神剑军的名头,等我跑到人家恐怕都招够了。” “说的也是……开春了,准备什么时候进山?” “明儿晚上,野猪该出来觅食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志在四方 (第十更) “当家的,准备吃饭了。” 魏无病家的院子里挂上了一盏气死风灯,魏长征应了一声,招呼了宗时计:“时计,快来坐。” 宗时计走了过去,坐在了魏长征的下手,笑道:“伯父,香寒去哪里了?” “她呀,恐怕又是去看热闹了……这孩子野得很,我担心你父亲会有意见。”说着魏长征提起酒壶就要给宗时计倒酒,宗时计这小子倒是灵光,一把抢了过来,规矩的给魏长征倒了一杯,笑道:“香寒妹妹自幼习武,和我这种穷酸秀才肯定是不一样的,至于家父,家父而今虽然当了个县令,可家父并没有门第之见,再说以前咱们两家可是睦邻,说来小侄和香寒妹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呸……!”魏无病走了过来,坐在了宗时计旁边,笑道:“你这书生倒是脸皮儿厚,你就不怕以后被我那妹妹给打得跪地求饶?” 宗时计嘿嘿一笑,“能够被香寒妹妹打,那是我的福气!” 魏无病顿时瞪大了眼看着宗时计……“你、文人的骨气呢?不过我就喜欢你小子脸皮厚,脸皮厚的人不吃亏。” 魏李氏端来了五个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也笑道:“而今你可是县令的儿子,咱们家那野丫头,可真不懂得大家人户的规矩,你呀,还是再想想。” “伯母,不瞒您说,我从十六岁就想着香寒妹妹了,而今已想了足足三年,香寒妹妹也张大了,我可是始终如一的。” 这话音尚未落地,天上就掉下了一个人儿,“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你这人,忒不要脸,居然偷偷的想了我三年!”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身长高挑,容貌儿俊美,绑着一条长辫子,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整个人干净利落。 她坐在了桌子前,咬着嘴唇瞪了宗时计一眼,看向了父亲魏长征,说道:“外面那军伍拔营了,是在等人,女儿瞧见了,又来了三个人。” “他们去往了哪里?” “进山了,恐怕也是去打仗的……爹,会不会是西部边军反了?” “别瞎讲,西部边军是陛下的军队,怎可能反了?” “可女儿今儿个在褒城就听说是西部边军反了,不然南部边军怎么会跑这么远过来?” 魏无病抬头看了看妹妹,“你跑褒城去干啥?” 魏香寒脸儿微红,瞪了宗时计一眼,“本想去看看这书呆子的,没料到他却跑这儿来了……喂喂呆子,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说陛下开了恩科,五月初三考试,为小官大人那沃丰道选人才,你不是常说诗书满腹有济世之才么?怎么不去试试?” 宗时计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他耸了耸肩,“这不急,等秋闱呗,秋闱我带你去金陵。” 魏香寒嘟着嘴儿瞪了他一眼:“你怕是没那胆子……”说着这话她转头看向了父亲魏长征,又道:“那三人就是从金陵来的,人家只用了七天就赶到了这里!” 魏长征一听,那双浓眉微微皱了一下,他端起酒来喝了一口,问道:“你说他们是从金陵来的?” “当然,那些人很是和气,镇子上许多人都去看过了。不过刚来的那个年轻人挺、挺那啥、怎么说呢,反正看起来很累,但精神头儿不错,就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那种压迫感。他说这镇子上所有的人都得撤离,得去梁州,说大致明儿县令……就是你爹,会派人来告诉我们。” “不会吧……”魏无病张大了嘴巴,“有这么严重?” 魏长征面色严肃,说道:“如此看来,倒真有可能是西部边军反了。无病,呆会你去通知一下大家,明儿入山之事暂时取消,叫大家收拾收拾,如果真像那少年所见,我们就得快走。” “南部边军不是进去了十几万大军么?” “可西部边军有足足三十万!” 宗时计看向了魏香寒,“香寒妹妹,刚才那一支队伍,有没有说是哪里的?” “哦,对了,我有听见那年轻将军对刚来的那年轻贵人说……说神剑第三旅全体,向傅大人敬礼。他们那礼挺神奇的,那支队伍看起来有些不一……哥,你怎么了?” 魏无病此刻跳了起来,“你说什么?神剑第三旅?傅大人?” “对啊,他们是这么说的。” 魏无病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狠狠的拽紧了拳头,“神剑,是神剑特种部队,他们来了!那位傅大人,一定就是傅小官小官大人,傅爵爷!我要去追他们!” 说着他就跑去拿上了他的弓箭还有一把开山斧头,魏香寒愕然的看着她哥,“喂喂喂……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冲动呢?你还有三个月就要成亲了!” 魏无病背好了弓收好了开山斧头嘿嘿一笑:“我这就去给娟儿说一声,她一定会支持我的。” “等等!” 魏长征发话了,“过来!” 魏无病忐忑的走到了父亲的身前,深怕父亲阻止。 魏长征倒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魏无病,转头对他的妻子说道:“去取一块腌肉,熊脯子的那一块……” 魏李氏神色低落的转身去了厨房,魏长征这才看着魏无病说道:“既然想去神剑,那就需要极强的本事。为父希望你能够成为神剑的一员……祝你如愿!” “多谢父亲!” 魏无病举杯和父亲干了一杯酒,接过魏李氏递来的布袋,笑嘻嘻的说道:“娘,儿会给你挣一个将军回来!” “娘不要什么将军,娘只要你平安归来!” “好咧,爹娘,你们保重,我走了!” …… 魏无病踏出了院子的门,没有回头。 魏李氏神色萧瑟,看了看丈夫,“咱们就这一个儿子,还没有抱上孙子。” 魏长征拍了拍妻子的手,裂开嘴笑道:“好男儿当保家卫国,志在四方!” “可我怕啊!” “别怕,那些军士们,谁不是娘心头的肉呢。” 宗时计很是心虚的看了看魏香寒,嘀咕了一句:“其实……我也想去。” “你去干啥?” “我饱读诗书,军略也涉猎众多,可以给小官大人当个军师啊!” “拉倒吧你,还军师,你追得上他们不?” 宗时计顿时哑火,一声叹息,“难不成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也是好男儿啊,我也要志在四方!”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古道边 (第一更) 夜沉如水。 有雾起于古道边。 鸟雀早已归巢,深山之中偶有虎狼咆哮。 一支三千人组成的山地师,在彭于燕的率领下,疾驰在金牛古道之上。 与此同时,红娘子率领着十三万前军也正奔行在金牛古道,仅仅留下了两万人守卫七盘关等待后军的到来。 沉寂数百年的古道,似乎渐渐的苏醒了过来,山林间的雾越来越浓郁,便弥散在了这古道上,于是,这古道就被渐渐遮掩,若是从天上往下看去,难以分辨这里究竟是路还是深不可测的峡谷。 神剑第三旅也奔行在金牛古道上。 此刻他们已经进入了秦岭,山路坎坷,骏马难行,苏墨决定弃马,大家都是武林高手,飞起来虽然会浪费很多内力,但前些的速度会快很多。 这可就苦了傅小官。 咱们的傅爵爷平时不努力,此刻顿时伤悲——这一路而来,休息极少,他甚至还连晚饭都没吃。 苏墨说的当然有道理,他没可能为了自己而反对。 前线可是十几万条人命,能够早一些赶到也能够多杀一些敌人,缓解部分前线的压力。 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好意思叫大师兄背吧,傅爵爷只有一边啃着干粮一边努力的飞……他那轻功在这所有人中,是最差的一个,哪怕他是这群道院弟子的小师叔。 没几下子他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人家一个起落数丈远,他一个起落……看得徐新颜脸儿都红了,和一个兔子跳差不多。 这人去打仗,不是坑死队友么? 徐新颜也放慢了步伐,留在了他的身边。 大师兄苏珏飞了回来,傅小官挥了挥手,“你和苏墨带领队伍先去,我实在不行了,晚点赶到。” “我留下来。” 傅小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你是唯一一个圣阶,拜月教肯定有高手,这路就这么宽,前面堵着,他们过不来,我在这后面安全,何况还有新颜在身边。” 苏珏一听,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他没有再纠结,转身一个起落消失不见。 傅小官舒服了,就是屁股下有些冰凉。 “哎……当真是由俭入奢易啊,想当年,老子也是穿行山野的牛逼人物,这特么才两年时间,貌似废了!” 徐新颜瞅了他一眼,心想就你还是穿越山野的牛逼人物? 你怕是不知道牛逼人物像什么模样儿! “奴家觉得……你还是要多花一些时间在练武之上。” 傅小官揉了揉酸楚的大腿,摇了摇头,“要说勤奋吧,我总比苏苏勤奋一点吧。早上我可是天没亮就起来锻炼打坐了,可人家苏苏吃着吃着就吃到了一流高手……我是不是吃少了?” 徐新颜噗嗤一笑,“人家苏苏姑娘天赋本来就高,你就看见了人家吃,没有看见人家练武的时候……不过你的时间似乎确实很紧,朝廷中的事就那么重要么?” “还不是我多事,哎……总想着既然来了,就为这天下的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徐新颜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她并没有注意到傅小官的手拢在了袖子里,握住了那把枪。 她眺望着如黛的山岭,问道:“就是想把这官儿当得更大一些?”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她转过头来看着了傅小官,傅小官嘿嘿一笑:“这天下太平了,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我可是会回临江当我的小地主的。” 徐新颜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你这样拼命……就为了当个小地主?” “是不是觉得很诧异?我告诉你呀,当个小地主比什么都好,有吃有穿有钱有粮,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徐新颜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忽然觉得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高尚—— 他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好,就是为了这天下太平,好莫要打扰了他舒舒服服的当一个小地主。 可他的本事实在太大,他可能当个小地主么? 徐新颜不知道,但此刻她心里是希望他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的。 “走吧,咱们也别拖得太远。” “嗯。”徐新颜扶住了他,他的手把那枪握得更紧了一些。 …… …… 魏无病也在金牛古道飞奔。 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因为神剑特种部队来了,也因为他的未婚妻娟儿非但没有拦下他,反而给了他一番鼓励—— “莫要担心家里,我会经常过去帮伯母做些事情。你放心的去打仗,没有挣到个将军就别回来。我会等着你,等你凯旋而归的那一天!” 他有一身武艺,至少是二流境界,他本就是这魏家铺除了他爹之外最厉害的猎人,而今,他就要去从军,去猎人! 他倒是跑得飞快,距离傅小官越来越近。而他并不知道他的妹妹此刻也踏入了金牛古道。 魏香寒此刻看着宗时计咯咯咯的笑。 “你非要来,这才走几步路就走不动了,放着好好的恩科或者秋闱不去,干嘛要来遭这罪呢?” 宗时计扶着腰喘着气咽了一口唾沫,“小官大人可是天下文魁,他都来了,他都不畏这艰险,我怕什么?走,继续走,我爬也得要爬到神剑军去!” 魏香寒咬着嘴唇一脸坏笑的看着累成狗的宗时计,眼里充满了欢喜,就喜欢他这倔傲的样子! “要不……我背你?”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够让你一小女子背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走吧,不过一千里地!” “咦,他们的马放在了这里,要不我去牵一匹来你骑马走?” “莫要,这可是神剑军的马,咱们可别做了这错事。”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倒是没有看出你这人品德还挺不错的。” “锵……!”魏香寒拔出了剑,秀眉儿一紧,“来者何人?” 霍淮谨扛着长枪笑了起来,“你们不是想去找神剑军么?我也是。” “当真?” “这还能有假的?” 宗时计抱拳一礼,“壮士,您认识神剑军的首领?” “认识,他是我哥们,走吧。” 宗时计这就不舒服了,神剑军首领可是小官大人! 你居然敢说是小官大人的哥们…… “壮士,咱们不吹牛,好生说话好不好?” 第五百四十五章 山雨 (第二更) 苏苏坐在一颗大树上吃着桂花糕。 透过浓密的树冠,一滴水珠儿落在了她的脸上,微凉。 她抬起手擦拭了一下,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心想难不成还会下雨了? 她已经抵达了七里坪,这里是金牛古道上的一块开阔地,距离七盘关还有三四百里距离。 今儿晚她打算就睡在这颗树上,得恢复一些体力和内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见薛定山。 吃完最后一块桂花糕,她拍了拍手上的残沫,摸了摸放在怀里的枪,正要舒服的躺下睡一觉,却忽然听见了古道上掠过的轻微脚步声—— 有人? 她一骨碌翻了起来,一个起落追了上去。 这人是往七盘关方向跑的,功夫不弱,苏苏大喇喇站在了古道中央,一声大吼:“兀那汉子,你是哪一边的?速速报上名来!” 这斥候一惊,顿时止住了脚步,“吾乃西部边军斥候,女侠又是何人?” 苏苏咯咯咯笑了起来,手中琴匣已经打开,她抱住了神琴绕梁,一声呵斥:“你家姑奶奶就劫个道,拿命来!” 一声琴音响起,那斥候在那一瞬间拔剑,一剑向漆黑的夜色中劈去。 他劈开了这一道琴音,却陡然后退了三步,震惊的问道:“女侠是那条道上的?吾乃岷山一道,莫要误会了!” 苏苏一听,岷山一道,这厮是拜月教的人? “你们不在岷山呆着,跑出来做什?” “吾等受教主之命,前来助薛大将军一臂之力,女侠请行个方便,拜月教上下定感激不尽。” 苏苏眼里寒芒一闪,欺身而上,她飞在了空中,细雨簌簌而下,她拨动了琴弦,两道明亮的剑光划破了雨丝,斩向了那斥候。 那斥候一个激灵,手中长剑翻飞,他劈开了一道剑光,而另一道剑光却斩落了他的脑袋。 他的头咕噜噜滚了出去,他的身子噗的一身倒在了地上。 苏苏抱着琴想了片刻,拜月教的人出来了,还帮着薛定山……薛定山的身边肯定也有许多拜月教的高手,这人不太好杀啊。 得想想法子才行,傅小官那家伙说杀人重要的是用脑子……那我就守在这里,将薛定山派出来的斥候全部杀了,反正不误事。 于是,苏苏干脆就抱着琴坐在了这古道边。 春雨尤寒,她浑然不在意。 这一夜,她拢共斩杀了红娘子席花派出来的二十多个斥候,甚至她还审问了其中一个,才知道那个叫红娘子的女人带着十三万大军距离这七里坪仅仅只有百余里路程。 同时她也知道了身后彭于燕带着三千将士正往这处而来,距离这七里坪还有一百五十余里地。 这么算起来,席花那十三万大军比彭于燕会更早抵达这里。 苏苏第一次用脑子想了想这个问题,这里地势开阔,利于骑兵冲锋突进,彭于燕仅仅只有三千人,若是席花在这里布下个笼子,彭于燕这区区三千人水花都翻不起一个可就全军覆没了。 我能帮她做点什么呢? 那就把这些斥候杀个干净! 苏苏并不知道她在这中间一杀,不但杀了席花的斥候,也杀了彭于燕的斥候。 两边的斥候都没有回报,两边的主将顿时成了瞎子。 红娘子席花满脸懵逼,她皱起了眉头,下令全军停在前进。 这有问题啊,昨日就放出去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虞春秋所部难不成就藏在七里坪?我若是冒然一头撞进去岂不是正中了虞春秋的诡计? 不行,得派个高手去瞧个仔细方可进军! 彭于燕也是满脑子疑问,难不成薛定山已经带着大部队到了七里坪? 她比席花方便的地方是她只有三千人,而且是善于山野行军的山地师,在细细思量了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她下了命令,所有人进入山野,继续向七里坪进发! 苏苏一坐到了天亮,没人了,这哪里像是大战就要爆发的样子? 四下里寂静一片,只有春雨淅淅沥沥。 于是她站了起来,却突然看向了雨雾深处。 一刀破空而来,苏苏陡然抱琴,十指落在了琴弦上,锃锃锃她连续拨动了七根琴弦,双目一紧,踏步冲天而起。 他是慕容间,拜月教隐门第一高手,半步圣阶! 受红娘子之命,他前来一探究竟,正好看见满地的尸首,以及那古道旁坐着的姑娘。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随刀走,仿佛天神下凡。 凌冽长刀席卷满天飞雨,气势如虹,一往无前! 苏苏琴音起,七剑尽出,七道闪亮光芒豁然在空中亮起,慕容间浓眉一皱,刀锋一转,噼里啪啦向这七道剑光劈了过去。 长刀顿起光芒,七道剑光尽碎,碎成了满天灿烂烟花。 苏苏俏脸儿一冷,如炮弹一般向慕容间冲了过去,她身在空中,穿透了风雨,手中琴音再起,剑光再现。 慕容间同样在空中,他的长刀再次一轮,瞬发而至,天空再次璀璨。 这一刀,他不但劈开了七道剑光,随着他内力的催发,刀势未减,从上而下径直向苏苏当头劈来。 这小娘子死了! 慕容间深信这一刀,那小娘子是定然挡不住的。 苏苏的眼神依然坚定,她抬头看向了这一刀,手里的琴突然举了起来,她挥舞着这把琴,腮帮子鼓起,狠狠的向这一刀砸了过去。 同时,她的右手摸出了枪。 “砰……!” 刀和琴相遇的那一瞬间,两人仅仅只有丈余距离,苏苏开了第一枪。 “轰……!” 长刀劈在了琴上,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琴身传来,苏苏手臂一震,狂喷了一口鲜血被劈落在地。 慕容间也在这刹那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腹部有汩汩鲜血流了出来。 他骇然的睁大了眼睛,身体从空中落下。 他捂着腹部,抬起手仔细的看了看满手的血,确定自己受了伤—— 是怎么受伤的? 他想起了那砰的一声,难不成那该死的女人用了什么暗器? 苏苏早已丢下了琴,她迅速的装填了第二发子弹,拼命的咬着牙关,将涌到喉咙的血给压了回去。 慕容间此刻也落在了地上,他拖着长刀向苏苏一步踏来,“去死吧!” 苏苏站在地上,看着跳起来的慕容间,看着那散发着森然寒意的长刀,举起了枪。 “你特么的给姑奶奶去死吧!” “砰……!” 枪声在山野雨幕间回荡。 第五百四十六章 乱 (第三更) 褒城县令宗谦很郁闷。 昨日接到傅爵爷的指示让治下所以百姓撤退至梁州城,可今儿一大早回来的官吏却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大人,百姓们不愿意走啊。” “不走也得走,这是命令!” “不是,大人息怒,百姓们的意思是既然傅爵爷都来了,傅爵爷亲自去了前线,他都不怕死,我们这些老百姓怕什么?” 宗谦一怔,“那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说……要组织一支义军,给傅爵爷送粮去。” “荒唐,这特么谁的主意?” “回大人,这是、这是大人的爹的主意。” “……” 宗姓,是褒城大姓名门,宗氏一族在整个褒城的声望很高,尤其是宗谦的爹宗不语,当代宗氏之宗主,泰和二十六年举人,更是在整个宗氏家族中拥有极高的地位。 这老头虽然没有当官,可年轻时候却去了许多地方,见多识广,而且极有爱国情怀。 他既然表了态,那自己这个县令的话就屁都不是了。 可这是傅爵爷的命令,若是违抗了,万一敌人跑出了金牛古道,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宗谦心急如焚,问道:“本官的爹,可在宗氏祠堂?” “不,老宗主去了魏家铺。” “……备车,本官得亲自去一趟,其余人,有没有人愿意离开的?” “回大人,这个……真没有。褒城许多壮年都跟着老宗主走了,现在各家各户剩下的女人老幼正在蒸着面饼,说是要送去给傅爵爷。另外还有一件事,昨儿消息传出去之后,梁州城反而过来了很多人,他们、他们说也是要去前线的。” 宗谦就不明白了,这特么打仗是军人的事,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添什么乱呢? “都特么疯了!” 县丞微微躬身,“下官倒是以为他们没有疯。” 宗谦咆哮道:“难不成是本官疯了?” “不,大人也没有疯。下官听百姓们说,说小官大人而今推行新政,一心为民,为的是天下百姓能够富足安宁。可那些贼人却不想这天下太平,他们偏偏要弄出这等是非,令小官大人不得安生,也让天下百姓再受战乱之苦,所以……百姓们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小官大人尽快平息这场叛乱的。” …… …… 剑南东道,薛定山所部风卷残云一般袭掠而过,许多的官员百姓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这薛定山的部队就已经抵达了七盘关。 这特么的是要打仗了? 紧接着,费安将薛定山谋反之消息散布了出去,剑南东道的人们顿时就不乐意了——据说陛下今年要设置十个试点县郡,这剑南东道极有可能拿到两个。 从临江瑶县和平陵曲邑二县的消息早已传来,甚至还有商贾前去实地考察过,瑶县的百姓而今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平陵曲邑二县虽然作坊还在建设之中,可那些百姓们也已经衣食无忧了。 而剑南东道临梓的种家和余家本就是虞朝五大商业世家中的两家,这两家已经派出了家里的得力之人奔赴沃丰道而去,即将在那沃丰道砸下大笔的银子。 可薛定山那厮却在这节骨眼上反了! 反你妹啊! 这特么不是坏了我等的好事么? 种家和余家的家主一碰头,这样下去不行,若是薛定山那厮真把虞朝给搞乱了,傅爵爷哪里有心思去打理沃丰道! 咱们得给傅爵爷解忧啊,得将这场叛乱尽快给平息了,免得傅爵爷分了心。 就在两位家主商议之时,一名家丁跑了进来,急急说道:“禀老爷,信鸽传来消息,说、说傅爵爷从金陵而来,恐怕就要抵达战场了。” 两位家主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凉气。 种家家主种正道恶狠狠站了起来,“砰!”的一声摔碎了杯子,“速速召集种氏所有核心成员,于种氏祠堂议事!” 余家家主余明心也站了起来,他捋着长须,矍铄的脸上面容严肃,“老夫也得回去商议此事,为了剿杀逆贼,老夫之余家,愿意拿出三百万两银子招募将士,交给费大将军指挥!” “善,老夫也是此意!” 临梓在两大商业门阀的推动下,短短半日时间,便掀起了浩荡的声势。 许多的壮年加入了进来,一日之后,临梓组建了第一支义军,足足八万余人! 就在二月二十二六,从种余两家发出的剿匪檄文扩散了出去,它们以极快的速度飞抵了剑南东道的各大城镇。 费安在知道这一消息之后,命令各大城镇之守备军统一于临梓集结,至二月二十九,临梓义军已达二十八万!守备军十二万!共计四十万大军! 费安来到了临梓,他用了一天的时间整顿这只军队,于三月初一,他带着这四十万军队向剑州而行。 这是一只标准的杂牌军。 除了十二万守备军盔甲齐全,其余二十八万仅仅只有八万人分配到了盔甲,甚至还有六万余人连武器都没有分配到。 他们穿着麻布衣裳,拿着锄头镰刀或者是斧头柴刀,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跟着费安,向前线跑去。 此战必胜! 费安从未曾见过如此高昂的热情战意! 这些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连眼珠子都是红的,随便找个人一问,就是一句话:“傅爵爷能够给我们过上好日子,狗日的薛定山却想弄死傅爵爷,老子们肯定不愿意,干他、娘的!不就是一条命么,老子死了老子的老婆儿子孙子能够过上好日子,这就值了!” 沉默行军,费安有诸多感慨。 那小子……一晃一年没有见着了,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他成长得如此之快,居然令天下人归心,当真是了不得的虞朝少年! …… 费安心里这个了不得的虞朝少年傅小官,此刻又累得像狗一样坐在了地上。 他啃着一块面饼,脸上有些疑惑,“按说,这都三月初一了,薛定山的部队应该打过来了才是,怎么还没有半点声音?” 徐新颜也啃着一块面饼,她哪里知道这些,“这路太远,恐怕还没有相遇。” 红娘子的前军确实还没有和虞春秋布置在大雁谷的主力相遇,因为她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第五百四十七章 迷 (第四更) 苏苏在二月二十七晚上狙击了所有的斥候,在二月二十八的早上,两枪将半步圣阶的慕容间给打成了重伤。 慕容间逃了回来,红娘子席花一看那伤口就皱起了眉头——那是燧发枪的枪伤! 难不成神剑出现在了这里? 对于燧发枪她是知道的,对于神剑,她仅仅是听说。 但据拜月教所言,神剑军当初确实在平陵山以一千人消灭了荒国足足两万大军,这足以说明神剑军之强悍战力。 原本以为神剑军被调去了南边,无论如何计算,都没可能这么快的抵达西南战场。 席花看着灯火跳动间哔啵作响的灯花皱紧了眉头。 当初定下的闪击之策,似乎就要就此夭折。 反旗已经举起,而今自然没有了回头之路。 这漫漫金牛古道,难不成就是我等的埋骨之所? 她在帅帐中坐了一宿,未曾合眼。 次日天明,山雨依旧。 她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吐出一口寒气站了起来,一声大吼:“传本帅军令,拔营前行!” 当席花下达了这一命令之后,彭于燕所率领的三千山地师,已经抵达了七里坪。 彭于燕原本以为会在这里遇见叛军主力,却没有料到这地方除了地上的二十多具尸体之外,未曾见到一个活人。 “人呢?” 彭于燕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这些尸体,皆是被剑气所杀,其中有五名己方的斥候,而其余皆是敌军之人。 那么杀这些斥候的人,又是哪一方的? 她再次派出了斥候,在七里坪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番,没有敌人踪迹,敌人跑哪里去了? 难不成这秦岭还有别的通路? 彭于燕心里一紧,若是敌人绕到了后方,对虞春秋主力发起了突袭……! 她很想掉头回去,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她决定再往前走一天看看。 “斥候营关小西听令!” “末将在!” “本将军命你带三十斥候,绕山野而行,半日必归!” “末将领命!” 三十斥候离开了队伍,消失于山林间。 又过了半个时辰,三千山地师主力也踏入了林间,七里坪归于寂静,就连鸦雀之声也没有响起。 就在彭于燕所部抵达七里坪时,神剑三旅抵达了大雁谷。 虞春秋吓了一大跳——尼玛,什么时候敌人绕到了老子的后方? “敌袭!骑兵团集结,调转炮口,准备开炮!”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五万军队乱成了一团,苏墨这就郁闷了,他不认识虞春秋,虞春秋也不认识他呀。 他连忙一声大吼:“虞大将军,我等是傅小官的队伍!” 虞春秋一惊,傅小官的队伍? 神剑? 神剑一旅去了边城,神剑二旅而今只怕才刚刚招募齐备人员,傅小官哪里还有什么队伍? “可有证据?” 这……苏墨有个屁的证据啊,傅小官那厮此刻还在后面不知道距离多远。 “小官大人也来了,大将军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探查,不过我等需要借道前行。” 傅小官也跑来了? 虞春秋一怔,心想老子才收到傅小官加急送来的文书,他丫的怎可能跑这地方来,此间定然有诈! “借道不可能,尔等速速退下,若是傅小官真来了,那就等他来了再说!” 苏墨这就郁闷了,我们特么急行军这么远跑来帮你打仗,你还不信我们……这怎么搞? 苏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没有信物,大将军担心有诈这很正常,翻山吧,绕过大雁谷。” 于是,就在虞春秋等十五万大军的注视之下,这支队伍所有的人都飞了起来,如隼鸟一般扑入了一侧的山野,仅仅半盏茶的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虞春秋豁然震惊,这是一只由武林高手组成的队伍! 难不成是傅小官弄来了武朝的血衣卫? 也不对啊,武朝距离此处数千里,从收到傅小官的那封信到现在不过区区数日,血衣卫就算长了翅膀也没可能这么快,这究竟又是一支什么部队? 绕行大雁谷耽误了神剑三旅半天的时间,当他们抵达七里坪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二十九的深夜。 而此刻,彭于燕终于找到了敌军主力! 三千山地师隐藏在山林间,敌军奔行于金牛古道上。 席花洒出的斥候并没有发现山林深处的彭于燕所部,而彭于燕也没有发现就在距离他们十余丈远的一颗大树上,还坐着一个苏苏。 苏苏和慕容间一战受了伤,她躲在了这颗树上疗伤。 她的琴被慕容间劈成了两半,所以她将那陪伴了她多年的神琴给埋了,所谓神器,而今已被另一种神器所淘汰。 手里有枪,远比那琴更有威力。 彭于燕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金牛古道的这支大军身上,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这支大军才完全通过,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数量不对! 这支军队最多十五万人,而西部边军至少应该是三十万人,还有十五万难不成守着七盘关? 彭于燕思索了片刻,否定了这一想法。 敌军这前军和南部边军只能算是势均力敌,而南部边军以逸待劳,并且做好了一应布置,在战术上更有优势。 薛定山没可能在七盘关留十五万人,而让这前军去打没有把握的仗。 所以这前军理应会在七里坪停留等待后军的到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草惊蛇,任由这十几万前军过去,本将军带领三千人却截住薛定山的后军! 拿定主意,彭于燕率领着三千人继续向七盘关方向奔行。 红娘子席花骑在马上心里同样升起了疑问,前军在七盘关耽误了三天,她本想抢回这战机,可斥候回报说虞春秋所部已经于大雁谷布好了阵型。 她知道这战机已经消失,故而她安营扎寨等了足足一日。 按照时间计算,薛定山理应带着后军赶到,可至今却还没有后军的消息。 难不成后方出了什么事? 就在她惊疑之时,派往后方的斥候回来了一人。 这人飞到了席花的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席花那张抹了胭脂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苍白! “报夫人!费安,在临梓整军四十万,大将军说……剑州危也!” 第五百四十八章 阴差阳错 (第五更) 七盘关是扼守入剑南两道的雄关,它也是一座孤关。 它的背后,所依靠的就是剑州雄城剑门。 若是没了剑门之依托,这七盘关就是个鸡肋——它需要剑门输送的补给,若是这条补给线断了,守卫七盘关的将士恐怕只有去秦岭山上打野来维持生计。 所以当薛定山带着剩下的十五万兵马冲出七盘关,仅仅走了四天,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派了斥候向席花所率领的前军报信,然后毫不迟疑的带着十五万后军掉转马头,意图重返七盘关,先夺去剑门。 可他未曾料到的是,费安在抵达临梓的当天,就派了快马送了他的亲笔手书在三月初三抵达了剑门。 剑门作为七盘关的强力后盾,它同时也是一处雄城。 这里驻扎了足足三万关军! 薛定山当初突袭七盘关,没有去招惹这批关军,按照他和席花所定的计划,西部边军仅会留下两万人镇守七盘关,只需要守住十日,西部边军大军就能够通过金牛古道。 只要出了金牛古道,广阔原野,将任由三十万骑兵驰骋! 所以按照此前这计策,他是不需要去占领剑门城的。 可现在这计划出了问题,费安居然弄起了四十万大军! 金牛古道上还有虞春秋的十五万大军。 若是自己这三十万大军被虞春秋给拖住,费安在身后一击……西部边军断无生还之可能! 薛定山阴沉着脸,仔细的回忆着所有的细节,计划出现了诸多意外,导致了而今之艰难局面: 其一:拜月教众抵达七盘关的时间,比预计足足晚了三天!这直接导致藏在林州的十五万骑兵同样延迟了三天才抵达七盘关。 而更为严重的一个后果是席花因此而暴露——若不是席花以血书令陛下遣人将虞春秋所部的步伐给停了下来,七盘关必然落在虞春秋的手中。 虞春秋十五万大军镇守七盘关,自己手上三十万大军就算打下七盘关,也再无力东进,还造个屁的反,不如直接拿刀子抹了脖子算了。 其二:未曾料到陛下会有提前布局,费安这厮居然从东边跑了过来。 又恰好是耽误的那三天时间,让费安抵达容州,利用容州城池以及三万守备军,阻挡了后军三日。 其三:前军于二月十九抵达七盘关,原本后军最多延迟一日就必须抵达,可后军抵达七盘关的时间却被拖延到了二月二十六,足足七天! 其四:席花担心虞春秋所部会在七里坪布防,故而于二月二十二率领十三万前军向七里坪进发,此刻十五万后军尚未赶到七盘关。后军在抵达七盘关后甚至未做修整就匆忙上路,后方斥候却带来了这个要命的消息。 一步错,步步错! 此刻的虞春秋毫无疑问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好整以暇的等着西部边军撞进去,若是两军汇合,薛定山相信凭着西部边军的战斗力是能够冲破虞春秋的樊笼的,而今的问题是,就算前军不动,他所率领的后军,还需要至少两天才能够追上。 但费安从临梓而至剑门,哪怕是四十万大军行军,最多也只需要十天。 自己此刻返回,将会比费安提前三天抵达剑门。 三天的时间,他相信足以攻克剑门,而三天的时间,席花所部正好赶到剑门。 据剑门而守,将费安所率领的四十万散兵游勇击溃,以十万将士扼守七盘关阻止虞春秋所部入剑南两道。 自己和夫人亲帅二十万大军,攻城掠地,杀向剑南西道之成都平原,取成都府招募兵士再图后事,这才是而今之计! 当席花收到了这消息的那一瞬间,她的脸色煞白。 薛定山这个蠢货! 若是两军合流,三十万西部边军只要冲出虞春秋的包围,前方就是一片广天阔地! 可薛定山却选择了稳妥,这特么是造反!能稳妥么? 现在局面已成,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思前想后,席花咬牙切齿的下达了命令:“全军撤退!” 一众将士一脸懵逼,这特么的打的是什么仗? 敌人未见一个,辛辛苦苦跑了几天几夜跑到了七里坪,这金牛古道都跑快一半了居然要撤! 撤去哪里? 可这命令是夫人下的啊,所有将士无人敢违抗,于是,长长的队伍又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调转好马头,又向七盘关方向而去。 苏苏就很懵了,这又是什么计? 围魏救赵? 暗度陈仓? 声东击西? 欲擒故纵? 苏苏的脑子想不明白,于是,她也悄悄的跟了上去,想要弄个究竟。 这一走,就到了三月初三,傅小官终于来到了虞春秋的大营。 “敌人呢?”傅小官咕噜咕噜的喝了一盅茶,好奇的问道。 虞春秋一脸懵逼,“我也想问敌人呢?” “斥候没有回报?” “斥候都跑到七里坪了,也没遇见敌人呀!” 这特么的,难不成薛定山还飞天遁地了不成? 傅小官就觉得扑朔迷离了,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莫不是自己的鼎鼎大名将薛定山给吓跑了? 跑了好,老子累死了,今儿个终于可以好生睡一觉。 “弄点酒菜来呗,到了你的地头,总得吃点好的了吧。” 虞春秋哈哈一笑,“你小子倒是不客气。” 他真吩咐了人去做几道好菜,然后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问道:“二月二十八,有一支队伍想借道,说是你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神剑第三旅……”傅小官抬眼向虞春秋看去,虞春秋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尴尬两个字,他笑了起来,“你肯定没有放行。” “他们没有证据啊,我那敢?万一他们跑到这营中突然起事,岂不是会造成极大伤亡!” “所以他们肯定是从旁边的山崖飞走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弄到了这么多的武林高手?” 傅小官嘿嘿一笑,“我可是道院的关门弟子,这些人,都来自道院,我八师兄苏墨亲自训练的。” “我还以为你把武朝的血衣卫给骗过来了,这只队伍厉害啊,若是他们遇见了薛定山,可够薛定山那厮喝一壶的。” 傅小官一脸灿烂,左右瞧了瞧,“咦,你夫人呢?” “她带着山地师,就是你曾经说的那玩意儿,也去找敌人去了,恐怕都过了七里坪……” 虞春秋话音未落,一名斥候急匆匆走了进来,递给了虞春秋一份情报。 虞春秋一瞧……脸上的神色顿时精彩—— “这究竟唱得是哪一出呢?” 第五百四十九章 何以扫天下 (第六更) 彭于燕所部一路向西。 这越走心里就越疑惑。 除了偶尔有一两个斥候飞掠而过之外,她没有遇见一个正儿八经的敌人! 薛定山的后军呢? 这都走了四天了,按理无论如何都应该遇见薛定山的后军了,难不成他还真打算让十余万前军去攻打本阵主力? 他的将士这么厉害了?还是他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彭于燕自幼读兵书,师承其父彭大将军,这一次的扑朔迷离着实令她很是怀疑自己。 或者……这秦岭还有别的通路? 这是目前为止,她最担心的一点。 距离七盘关还有两日行程,无论如何她决定去七盘关看看。 苏墨所带领的神剑第三旅因为绕行大雁谷而耽搁了大半天的行程,所以当他赶到七里坪时,席花所部已经调转了马头离开了七里坪,正急速向七盘关而行。 苏墨至此,除了斩杀了几个敌军斥候之外,同样未曾遇见一个真正的敌人。 敌人呢? 苏墨就很纠结了,这可是神剑第三旅第一次军事行动,难不成会白跑一遭? 白玉莲那厮在平陵山一仗打出了偌大的名头,自己训练的这支队伍可比白玉莲的那一支强了很多,本想着神剑三旅能够一战而惊天下,让白玉莲那厮刮目相看。 可现在这情况看个屁啊! 不会是傅小官搞错了情报,或者是他丫的就想把三旅弄出来拉练一番? “大师兄,你说我们是不是上了小师弟的套啊?” 苏珏正了正冠帽,摇了摇头,“小师弟匆匆而出,都没来得及和他的夫人们告别,情况显然紧急。再说他就任沃丰道一职,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对那事很上心,没可能无缘无故跑这么远来消遣一番。” 苏墨沉吟片刻,深以为然,所以敌人是存在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大手一挥:“继续前进!” 彭于燕追在薛定山所部的屁股后面,苏墨追在席花所部的屁股后面,后方的虞春秋在和傅小官仔仔细细的商量了一番之后,也拔营整军,十五万主力也向前推进。 时宣历十年三月初五,霍淮谨追上了虞春秋主力。 他还带来了三个人,魏无病、魏寒香,还有个书生宗时计。 是夜,大军在山道中安营扎寨,布防周密之后,傅小官和虞春秋在帅帐之中和霍淮谨才仔细的聊了聊。 “你得了陛下旨意?”傅小官疑惑的问道。 霍淮谨眉儿一扬摇了摇头。 “你小子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 “等宰了薛定山,我就去向陛下负荆请罪。” “薛定山可能是圣阶,你个一流渣渣能搞得过他?” 霍淮谨嘿嘿一笑,“有些事就算搞不过也得搞搞,再说,就算我真搞不过他,我也得回去一趟,镇西王府有三万精锐骑兵,而今父亲去世,我得去将那只骑兵带出来,和西部边军过过招。” 这个倒是可以,傅小官打好主意,回上京之后得将霍淮谨这罪过给接过来,陛下拿他没多少法子,可霍淮谨却不能因为这事丢了前途。 然后他看向了站在霍淮谨身后的那三个人。 此刻的宗时计眼睛贼亮,他一会看看傅小官,一会瞧瞧霍淮谨的后脑勺,心里有诸多感想。尤其是在与霍淮谨相遇时候,这霍公子说傅爵爷是他兄弟,自己那时不信,没料到这人还真是傅爵爷的兄弟! 而魏无病却无比的激动,他一直盯着傅小官——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天下才子! 未满十八官居三品,创立了神剑特种部队、一手推行新政、组建了商业部,被陛下赐封子爵的傅小官傅爵爷! 哎妈呀,傅爵爷这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那脑门上似乎都有紫气萦绕,哪怕是他笑谈之间,隐隐也有龙腾虎啸之势啊!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看着魏无病,这人眼珠子都未曾动一下,难不成是个傻子? “这位小哥儿……喂喂喂,就是你呢。” 魏香寒抬手掐了哥哥一把,魏无病仿佛从梦中惊醒,他一骨碌跪了下去:“小人魏无病,拜见傅爵爷!” 傅小官这就纳闷了,他瞧了瞧霍淮谨,却起身走了过去,将魏无病给扶了起来: “你是……他的护卫?” 霍淮谨哈哈一笑,“路上捡来的,说是要加入神剑军……这两位是小两口,男的是个书生,说是要在你的神剑军里当个参谋,这位小娘子倒是有一番好伸手,颇为了得。” 傅小官扶着魏无病的双肩,看了看这魁梧的汉子,笑了起来,问道:“小哥儿怎么称呼?” “小人魏无病!” 傅小官微微颔首,又道:“神剑军可不是那么好加入的,不过,你若是真有意,可以试试。” 魏无病顿时大喜,裂开嘴憨厚一笑,又要跪倒,却被傅小官给拉住了。“你首先记住一点,在神剑军里,士兵面对长官,只需要敬礼,而绝不能下跪!这是规矩,军人,就要站得端正笔直,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不跪任何人!” “小人遵命!” 傅小官走了回去坐在了虞春秋身旁,看向了宗时计,宗时计此刻也正忐忑的看着他。 这短短的时间里,宗时计对于傅小官的看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作为虞朝而今炙手可热的真正权贵,他原本以为年轻的傅爵爷应该是高冷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山野之人,应该是疏离的。 没料到这位年轻的爵爷居然如此亲和而谦逊,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张狂跋扈,反而给人一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暖舒适。 所以这位爵爷不一样! “这位小哥儿贵姓?” 宗时计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人贱名姓宗,名时计。” “为何不去金陵参加恩科取仕?” “回爵爷……小人本想成亲之后去参加秋闱。” “你觉得你若是去考,能够中个进士吗?” “……”宗时计沉吟片刻,“小人觉得可以入前十!”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小子倒是自信得可以。 于是,他取出了纸和炭笔,在这张纸上写下了一个题目:何以扫天下! 他递给了宗时计,“这就是恩科策论,你现在去一旁做做。” 第五百五十章 这是什么情况?(第七更) 宗时计接过了这张纸,他的面色潮红,不是因为自羞,而是因为激动。 傅爵爷居然要用恩科的题目现场提前考教他的才学,若是将这策论答好了,可就入了傅爵爷的眼,此后定然能够追随傅爵爷的脚步而一展胸中抱负!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澎湃的心情,躬身退后,去了这帅帐旁边的一张小桌几坐了下来。 魏香寒不知何时小拳头已经紧紧的拽住,她咽了一口唾沫,很是担心的看了看宗时计的背影,心想你这牛皮倒是吹得山响,若是文章做得狗屁不如,傅爵爷可莫要一生气把你给活剐了才好! 宗时计虔诚的摆好了纸,一边磨墨一边在想着,傅爵爷所做之事都是大事,而傅爵爷这些大事又都是实实在在的利国利民实事。 所以傅爵爷定然是个实在之人,他肯定不喜欢夸夸其谈。 那么这文章就必须落于实处而不能拘泥形式甚至不需要华丽辞藻。 而今傅爵爷被陛下委任为沃丰道之道台,这恩科取仕为的就是选拔沃丰道之官员,这策论的题目叫何以扫天下……解其意,自然就是治理天下了。 可治理天下这是一个大文章,泛泛而谈便显得空洞,有如空中楼阁,难以沉入实处。 所以这文章明面上是扫天下,而实际上却是需要从郡县州府而入手方才显得夯实自然。 再结合傅爵爷而今推行的新政,新政改革势不可挡,其中自然会有新旧思想的冲突,如何去调停这种冲突?如何让商人获利让百姓获利让国家获利,这是三赢之局,正是沃丰道的官员们需要去解决的难题。 故而,此策论当落在政通、人和,且思想统一上下一心之论点上。 于是,宗时计提笔,落在了纸上: 欲扫天下,当从一屋而始……! …… …… 傅小官当然没有去管这宗时计如何写文章,机会已经丢给他了,究竟这小子有几斤几两,那就先写出来瞧瞧。 其实在傅小官的心里,这种文章的作用并不大,这仅仅是一番海选,这里面的许多人依然会被淘汰,因为沃丰道之官员,不是铁饭碗。 傅小官所要采取的是聘用制——沃丰道的官员薪水会比十三道所有对应的官员都高至少五成! 但每年都得考核至少两次! 绩效这个东西有其弊,但在这个时代显然利远远大于弊。 优胜劣汰,大浪淘沙,最终能够胜任的必然是精英。而此策的推行将影响其余十三道,或许在若干年之后,还会影响到整个世界。 一个高效、廉洁,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zf机构,将以沃丰道为圆点,去破除传承了千年的陋习。 至于选举制度,这得在聘用制发挥了作用,人们习惯了竞争上岗之后才有可能接受的,而今言之尚早,傅小官连想都还没有去想。 此刻几人的言语又回到了这次战争之上。 “此去七盘关还需要几日行程?”傅小官问道。 “若是大军行军,因为带有大量的粮草骝重,而这金牛古道道路崎岖坎坷,至少需要十二日。” 时间有点久啊……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喃喃的说道:“若是有近路就好了。” “这破地方就算有近路,车马也无法通行。” “倒不是需要大军通行,我就是想去前面瞧瞧这薛定山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现在这仗打得两眼一抹黑,敌不知我我不知敌,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站在霍淮谨身后的魏无病诺诺的开了口:“这……小人是魏家铺的猎户,倒是知道有小路能够抵达白马驿,到了白马驿距离七盘关就只剩下了两天脚程。” 傅小官顿时一喜,“你走过?” 魏无病连忙抱拳回道:“小人走过,只是这路极为难行,要翻越几处山岭。” “比走这大道能够快几许?” “至少快上六天。” “好!” 傅小官拿定主意,转头对虞春秋说道:“我先到前面去,估计以神剑三旅的速度,他们当已经抵达了白马驿。” 霍淮谨也站了起来,“我随你前去。” 傅小官点了点头,起身对正在答题的宗时计吩咐了一句:“你答完题之后随着虞大将军前往,到时候把文章给我看看。” 宫时计连忙起身行礼,“小人一定按照考试规矩答题,请爵爷放心。” “嗯……”傅小官带着徐新颜和霍淮谨以及魏无病趁着夜色走出了帅帐,刚刚走出去十余步,却陡然一怔—— 营帐的后方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军士们正拦在路上严阵以待,有一名将军急匆匆跑了过来,对虞春秋报道:“禀大将军,来了许多……乡民!” “乡民?他们要干什么?” “说是……为我们送粮来的,领头之人名叫魏长征,说是魏家铺的猎户。” 魏无病一惊,“那是家父,他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去看看。” 傅小官等人向灯火处走去,吓了一大跳—— 这特么至少得有上万的人啊! 仔细一瞧,还真是乡民,有的人背着大背篓子,有的人推着小推车,映着火光,这些乡民的脸上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傅小官走了过去,对身后的魏无病问了一句:“哪一个是你爹?” “就前面那个最高大的……”魏无病挥了挥手,一声大喊:“爹……我在这儿!傅爵爷也在这!” 魏长征一听,顿时一喜,而这群老百姓一听傅爵爷也在这,人群顿时欢呼了起来: “傅爵爷好!” “我们是来给傅爵爷送粮食的!” “傅爵爷辛苦了,我家姑娘叫我给您带来了一双她亲手纳的棉鞋!” “……” 这,虞春秋看了看傅小官,生无可恋。 我特么带兵打仗,人家是来感谢傅爵爷的! 还以为这些乡民们是来慰问老子这个大将军,原来人家是奔着傅小官来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虞春秋觉得自己很郁闷。 傅小官却很开心啊,他挥舞着双手一声大吼:“乡亲们好!” 乡亲们立马给回应:“傅爵爷好!” “乡亲们辛苦了!” “傅爵爷辛苦了!” 声震云霄,惊起鸟雀无数。 第五百五十一章 春风渡 (第八更) 时宣历十年三月初八。 傅小官一行以魏无病为向导,在秦岭深处的山崖林间穿行。 而彭于燕所部已经抵达了白马驿,却依然没有遇见一个真正的敌人。 此刻的薛定山所部十五万大军刚刚回到七盘关,未做停留,他率军向剑门而去。 前些日子他对那十五万押运粮草的西戎步卒下达了命令,令他们回头全力阻击费安所部,拖延费安抵达剑门之期。 此刻,距离剑门百余里的春风渡,西戎十五万步卒正和费安四十万大军隔河相望。 西戎步卒首领乃是拜月教暗门二长老良归元,此刻他正站在渡口桥头,眺望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视线颇为严肃,但转身却一脸淡然,他对身边的三名大将吩咐道: “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我等只需紧守桥头,记住了,那怕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我等都要为大将军争取最少两日的时间。” “吾等尊二长老令!” 三名大将回到了各自军中,在春风渡之东摆开了阵型,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一时之间,刀枪林立,气势盎然,极有法度。 费安站在春风渡以西也仔细的瞧了瞧,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对身旁的四名大将下了命令: “本将军只能给你们半天的时间,记住了,去告诉你们手下的军士,傅小官傅爵爷而今即将抵达剑门,若是我们救援不急,傅爵爷将落入薛贼之手死无葬身之地!” “想要救出傅爵爷,就要看你们今日之表现了!” 四名大将均来自种余二家,此刻一听顿时一惊,这特么的,家主可是极为慎重的吩咐过,打这一仗为的就是傅爵爷,这四十万军士可也是冲着傅爵爷来的。 若是贻误战机导致傅爵爷被薛贼给杀了…… 天杀的薛贼! 四名大将回到各自军中,慷慨激昂的一吼,所有军士顿时爆炸。 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山呼海啸的声音直震云霄: “剿灭薛贼!” “解救傅爵爷!” “虽刀山火海,吾等定一往无前!” 这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对岸,良归云一听,吓了一跳,这特么捅了马蜂窝? 那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么? 他们临时参军,为的不就是一点钱粮么? 怎的要解救傅爵爷?傅小官那厮难道也来到这里? 傅小官被薛大将军给逮住了? 这没可能吧! 不仅仅是良归云吓了一跳,这十五万西戎步卒也吓了一跳。 这一辈子可还是第一次走出西戎,外面的人这么可怕的? 许多人心生怯意,忽然觉得还是窝在西戎那些山坳坳里更加踏实,打仗这玩意儿,可真会要命的! 就在此刻,费安心里暗自一喜,长刀高举: “二郎们,傅爵爷就在剑门,尔等随本将军冲过春风渡,将对面那群人渣斩光杀尽,本将军带你们奔赴剑门,傅爵爷定会欢喜!”——傅小官,老子得用的名字来提振士气啊! “冲啊……!” 随着他长刀向前一挥,四十万大军分四路有如狂潮一般席卷而过。 春风渡上面只有一座桥,桥长百米,宽约两丈,这自然容不下多少人。 居中的第二路军率先冲到桥上,剩下的三路大军一看,卧槽,没路了! 那怎么搞? 另外三路大军的将军手中长剑一挥:“给老子泅渡过河!” 三月天,虽说已是仲春,但剑南两道的春比起江南两地却会来的晚那么个把月。 这水寒啊,可就在西戎步卒震惊的视线中,无数的军士噗通噗通就像下饺子一般尽皆扑入了河里,奋力的向对岸游去。 良归元一看,也拔出了长剑,向前一指:“西戎的勇士们,杀敌的时刻到了,给本长老上!” “上啊!” 良归元转身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些步卒倒是都握着刀枪,可特么的一个个此刻居然战战兢兢,居然只有百十来个人冲了过来! 而这百十来个人冲到一半,忽然站住,他们回头一看,卧槽,都不来的?我们特么的跑过去岂不是送死? 于是,就在良归元愤怒的视线中,这百十来个人又跑了回去。 这仗,谁能教教我该怎么打? 良归元那个气啊,他长身而起,落在了大军之前,手里长剑一挥, “敌人就要渡过春风渡了,尔等再不迎敌,本长老回去定会杀你们全家!” “给老子上是!” 这句话就有威力了,这群西戎憨憨咽了一口唾沫,其中有人一声高吼:“不就是死么,过得十八年,老子们又是一条好汉,为了我们的妻儿家人,冲鸭……!” 这一耽误,第二军已经冲到了桥头,双方顿时厮杀开来,在一瞬间惨烈。 鲜血狂飙,残肢乱飞,哀嚎正正,嘶吼震天! 贺三刀属于费安所部的第一军,年仅十九。 虽然是个文盲,可止不住他对傅爵爷的崇拜,因为……他也是个小地主。 他经常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傅爵爷是临江一小地主,而本少爷是临梓一小地主。这地名儿就颇有渊源,都有一个临字不是? 大家都是小地主,这差距咋会这么大呢? 傅爵爷未满十八就闯出了偌大的名头,诗词文章不说,因为看不懂。这经商赚钱也不说,因为他也不懂,那能说什么呢? 仔细一看,特么的什么都没有办法和傅爵爷比啊! 所以高山仰止般存在的傅爵爷,就成了贺三刀心中的偶像。听说傅爵爷亲自来剿杀薛贼,他偷偷的参了军,想的倒不是杀敌——这特么四十万人,哪里轮得到自己上阵杀敌的! 他就想去瞧瞧傅爵爷的英武模样,沾点傅爵爷的恢弘气运。 此刻深处浩然战场,他忽然热血澎湃,跟着大部队,也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第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升起:卧槽,好冷! 紧接着第二念头瞬间浮现:卧槽,我特么不会游泳啊! 贺三刀顿时慌了神,双手在水中扑腾,手里的刀掉进了河里,他哪里顾得着,喝了两口冰冷的河水,冒出头来一声大叫:“救命……!” 咕噜一下,他又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费安飞了过来,在贺三刀再次冒头的时候一把将他抓了起来,然后一扔—— 贺三刀在空中飞起,像一发炮弹一般,向对面密密麻麻的敌军扑了过去。 “卧槽!这特么死定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贺三刀的刀 (第九更) 十五万西戎步卒沿着河岸一字排开。 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刀枪,嘶声竭力的嘶吼,凶神恶煞的模样,尽皆浮现在贺三刀的眼里。 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在这一生死一瞬间,才深刻的感觉到对生命的留恋。 渡河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河岸。 贺三刀飞到了河岸。 这一线的西戎步卒此刻居然都仰头望着从天而降的贺三刀——这特么是个高手啊! 手里连武器都没有,这至少是个一流境界的高手吧!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围堵在这里的步卒尽皆退后了一步,再一步,又一步,让出了一个莫大的豁口。 第一军先头部队顺利登岸,他们向飞来的贺三刀表示由衷的感谢——军中有这样的高手存在,此战何惧之有! “冲啊……!” 一声大吼,贺三刀噗通一声落入了敌军前阵,活生生将一名步卒给砸晕了过去,吓得这群人掉头就跑。 贺三刀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懵逼——这是啥情况? 本小地主也有那王八之气? 难不成是傅爵爷附体? 他伸手取了这步卒的刀,拔腿就向前追了过去,嘴里还哇哇大叫:“尔等贼子,给老子纳命来!” 费安已经过河,他举目一看,这第一军厉害啊,一家伙就将敌阵给撕开了偌大的一条口子……不是,那名小将是谁?如此勇猛,孤身深入敌阵仿若驱狼赶虎! 待战后,得好生认识一番,人才啊,可为一军之前锋! 贺三刀追了一程,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左右一看,哇呀呀,全特么是敌人! 自己的人呢? 他抬手挡住了敌人劈来的一刀,卧槽,手膀子有点痛,他慌忙转身一瞧——友军还在身后三丈远。 这不是要嗝屁了? 他转身就跑,正向他杀来的敌人就闹不明白了,这人那么厉害,跑啥呢? 追还是不追啊? 肯定有诈,那就不追。 本该死翘翘的贺三刀居然就这样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他跑到了自己队友的身边,胆气陡然大增,眼见着身边一队友格挡住了敌人的一刀,他身子一挫,朴刀一划,刺啦一声,将那敌人给开肠破肚—— 咦,杀人就是这种感觉? 面对着对方喷洒而出的鲜血,许多新兵蛋子会出现诸多不良症状,贺三刀也不例外,只是他这不良症状有些与众不同—— 他顿时激动,无比激动! 看见那血,他就仿佛看见了临梓城里翠红楼里的姑娘,还特么是头牌的那种感觉。 这舒爽啊,他顿生高、潮,忘乎所以,便觉得此刻浑身都是胆。 他左冲右突,脑瓜子转的飞快,专门捻那种露出破绽的敌军下手,一刀一个,越杀越兴奋,尤其是当敌人的热血喷洒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觉得人生已经抵达了巅峰! 于是,第一军所对的敌阵之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名浑身是血仿若战神一般的战士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忽而奔向左,忽而奔向右,忽然孤身深入敌阵十余丈,忽而又一骨碌跑回了本阵—— 这特么的是个战斗疯子! 贺三刀浑然忘记了肌肉酸痛,他甚至沉迷在这杀戮之中,征伐在这十多万人的战场之上,他觉得就像征伐在翠红楼的万花丛中。 没什么两样,都是见血,都充满了快感和属于男人的骄傲。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贺三刀此刻想到了两点,其一是征伐翠红楼需要很多银子,而杀人不要钱。 其二是翠红楼的那些姑娘会发出销魂的叫喊,而这战场上的敌人却只会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对,还有第三点,自从有了一个未婚妻之后,他极少再去翠红楼,这种快感好久未曾感受到,此刻释放了出来,心里居然有说不出的舒爽。 他的未婚妻就是种家的六小姐种瑜,种家老爷子种正道的三儿子种湘之的六姑娘。 种六姑娘可不是个寻常女子,诗书不说满腹,比他这文盲可就强了百倍。而种六姑娘还武艺高强,这就是个麻烦事情,打不过啊! 自从被这未婚妻从翠红楼逮回来三次,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踏入翠红楼了。 蜀女可没江南女子那般柔顺,她们是真的会打夫君的! 至于三从四德……貌似蜀女没这个概念。 一想到这未婚妻种瑜,贺三刀就生起了一股郁闷,好死不死,一名敌人正向他冲了过来,贺三刀化郁闷为力量,双眼猛的一瞪,他本就满身满脸都是血,仿若杀神一般。 这一瞪,居然将这敌兵给瞪得呆立当场,手里的刀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贺三刀一乐,裂开嘴大笑,那敌兵被这疯子给吓破了胆儿,转身就跑。 贺三刀拔腿就追。 人海茫茫。 他这一追,从第一军的阵地追到了第二军。 第二军从桥上而来,面对的是最多的敌人,此刻正杀得难解难分。 忽然之间,这偌大的战场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敌阵之中,一个血人手握朴刀哇哇大叫的冲入了敌军腹地,而他的前面五步距离,一名敌军被他追赶的狼狈而逃。 两人一前一后,顿时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 这特么的谁啊! 怎么跑咱们主阵里面来了? 敌人调转了刀口,也分不清敌我,手里的刀枪向这两人招呼了过去。 前面那敌兵一声哀嚎,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而贺三刀此刻才发现身陷囫囵不妙啊! 他提刀挡住了左侧劈来的一刀,却没有防住从右边来的一枪。 这一枪捅在了他的屁股上。 “嗷呜……!”一声惨叫,他一蹦而起,手起刀落斩杀了迎面而来的一名敌人,手里朴刀乱舞,声势陡然大增,居然被他将围过来的数名敌军给吓得退了几步。 第二军将军赵立柱抬眼一看,卧槽,姑爷! 这特么的,姑爷怎么跑这来了! 姑爷如此生猛,可千万不能嗝屁了! “给老子冲,救出姑爷来,六小姐重重有赏!” 赵立柱身先士卒,他手里的大刀狂舞,杀开了一条血路,突然瞪大了眼睛—— 姑爷正在拒敌,他的身后有一名敌人正在悄悄的靠近。 赵立柱心里一紧,一声大叫:“小心!” 那敌人阴恻恻一笑,一刀向贺三刀的背心捅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老子砍死你们!(第十更) 十五万西戎步卒沿着河岸一字排开。 密密麻麻的人,密密麻麻的刀枪,嘶声竭力的嘶吼,凶神恶煞的模样,尽皆浮现在贺三刀的眼里。 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在这一生死一瞬间,才深刻的感觉到对生命的留恋。 渡河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河岸。 贺三刀飞到了河岸。 这一线的西戎步卒此刻居然都仰头望着从天而降的贺三刀——这特么是个高手啊! 手里连武器都没有,这至少是个一流境界的高手吧!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围堵在这里的步卒尽皆退后了一步,再一步,又一步,让出了一个莫大的豁口。 第一军先头部队顺利登岸,他们向飞来的贺三刀表示由衷的感谢——军中有这样的高手存在,此战何惧之有! “冲啊……!” 一声大吼,贺三刀噗通一声落入了敌军前阵,活生生将一名步卒给砸晕了过去,吓得这群人掉头就跑。 贺三刀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懵逼——这是啥情况? 本小地主也有那王八之气? 难不成是傅爵爷附体? 他伸手取了这步卒的刀,拔腿就向前追了过去,嘴里还哇哇大叫:“尔等贼子,给老子纳命来!” 费安已经过河,他举目一看,这第一军厉害啊,一家伙就将敌阵给撕开了偌大的一条口子……不是,那名小将是谁?如此勇猛,孤身深入敌阵仿若驱狼赶虎! 待战后,得好生认识一番,人才啊,可为一军之前锋! 贺三刀追了一程,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左右一看,哇呀呀,全特么是敌人! 自己的人呢? 他抬手挡住了敌人劈来的一刀,卧槽,手膀子有点痛,他慌忙转身一瞧——友军还在身后三丈远。 这不是要嗝屁了? 他转身就跑,正向他杀来的敌人就闹不明白了,这人那么厉害,跑啥呢? 追还是不追啊? 肯定有诈,那就不追。 本该死翘翘的贺三刀居然就这样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他跑到了自己队友的身边,胆气陡然大增,眼见着身边一队友格挡住了敌人的一刀,他身子一挫,朴刀一划,刺啦一声,将那敌人给开肠破肚—— 咦,杀人就是这种感觉? 面对着对方喷洒而出的鲜血,许多新兵蛋子会出现诸多不良症状,贺三刀也不例外,只是他这不良症状有些与众不同—— 他顿时激动,无比激动! 看见那血,他就仿佛看见了临梓城里翠红楼里的姑娘,还特么是头牌的那种感觉。 这舒爽啊,他顿生高、潮,忘乎所以,便觉得此刻浑身都是胆。 他左冲右突,脑瓜子转的飞快,专门捻那种露出破绽的敌军下手,一刀一个,越杀越兴奋,尤其是当敌人的热血喷洒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觉得人生已经抵达了巅峰! 于是,第一军所对的敌阵之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一名浑身是血仿若战神一般的战士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忽而奔向左,忽而奔向右,忽然孤身深入敌阵十余丈,忽而又一骨碌跑回了本阵—— 这特么的是个战斗疯子! 贺三刀浑然忘记了肌肉酸痛,他甚至沉迷在这杀戮之中,征伐在这十多万人的战场之上,他觉得就像征伐在翠红楼的万花丛中。 没什么两样,都是见血,都充满了快感和属于男人的骄傲。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贺三刀此刻想到了两点,其一是征伐翠红楼需要很多银子,而杀人不要钱。 其二是翠红楼的那些姑娘会发出销魂的叫喊,而这战场上的敌人却只会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对,还有第三点,自从有了一个未婚妻之后,他极少再去翠红楼,这种快感好久未曾感受到,此刻释放了出来,心里居然有说不出的舒爽。 他的未婚妻就是种家的六小姐种瑜,种家老爷子种正道的三儿子种湘之的六姑娘。 种六姑娘可不是个寻常女子,诗书不说满腹,比他这文盲可就强了百倍。而种六姑娘还武艺高强,这就是个麻烦事情,打不过啊! 自从被这未婚妻从翠红楼逮回来三次,被揍得鼻青脸肿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踏入翠红楼了。 蜀女可没江南女子那般柔顺,她们是真的会打夫君的! 至于三从四德……貌似蜀女没这个概念。 一想到这未婚妻种瑜,贺三刀就生起了一股郁闷,好死不死,一名敌人正向他冲了过来,贺三刀化郁闷为力量,双眼猛的一瞪,他本就满身满脸都是血,仿若杀神一般。 这一瞪,居然将这敌兵给瞪得呆立当场,手里的刀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贺三刀一乐,裂开嘴大笑,那敌兵被这疯子给吓破了胆儿,转身就跑。 贺三刀拔腿就追。 人海茫茫。 他这一追,从第一军的阵地追到了第二军。 第二军从桥上而来,面对的是最多的敌人,此刻正杀得难解难分。 忽然之间,这偌大的战场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敌阵之中,一个血人手握朴刀哇哇大叫的冲入了敌军腹地,而他的前面五步距离,一名敌军被他追赶的狼狈而逃。 两人一前一后,顿时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 这特么的谁啊! 怎么跑咱们主阵里面来了? 敌人调转了刀口,也分不清敌我,手里的刀枪向这两人招呼了过去。 前面那敌兵一声哀嚎,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而贺三刀此刻才发现身陷囫囵不妙啊! 他提刀挡住了左侧劈来的一刀,却没有防住从右边来的一枪。 这一枪捅在了他的屁股上。 “嗷呜……!”一声惨叫,他一蹦而起,手起刀落斩杀了迎面而来的一名敌人,手里朴刀乱舞,声势陡然大增,居然被他将围过来的数名敌军给吓得退了几步。 第二军将军赵立柱抬眼一看,卧槽,姑爷! 这特么的,姑爷怎么跑这来了! 姑爷如此生猛,可千万不能嗝屁了! “给老子冲,救出姑爷来,六小姐重重有赏!” 赵立柱身先士卒,他手里的大刀狂舞,杀开了一条血路,突然瞪大了眼睛—— 姑爷正在拒敌,他的身后有一名敌人正在悄悄的靠近。 赵立柱心里一紧,一声大叫:“小心!” 那敌人阴恻恻一笑,一刀向贺三刀的背心捅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跟着姑爷混 就在良归元飞起的那一瞬间,费安收起了弓箭,阴恻恻一笑,“老子总算是逮着你了!” 他居然从怀中拔出了一把枪! 就在良归元双手的铁蒺藜正要射向贺三刀的那一刹那,费安抬手就是一枪,“砰……!” 枪声在战场中响起,良归元忽然觉得手臂一阵剧痛,铁蒺藜出了手,却失去了准头,一枚擦着贺三刀的耳朵而过,射杀了一名西戎士兵。另一枚直接偏离了方向,又射杀了一名西戎士兵。 贺三刀吓了一大跳,循声看去,正好看见良归元从空中掉了下来。 这特么是个武林高手! 贺三刀没有自大到冲过去和那武林高手拼命,可他却看见了己方主帅费安背着一把长刀,手里拿着一个乌漆嘛黑的短小玩意儿,正向刚才落下的那人冲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看见费安抬起了手中那小玩意儿,然后一道火光闪过,又是“砰……!”的一声,那小玩意儿居然还冒出了一股青烟来。 贺三刀不知道那是什么名堂,他又转头一瞧—— 卧槽! 这特么相距足足十余丈,费将军居然用那短小玩意儿把那敌军高手给弄死了! 良归元背心中弹,他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西戎步卒士兵一瞧,哎妈呀,主帅挂了? 有士兵慌忙奔了过去,将良归元翻过来一瞧……满脸都是血,太特么惨了! 这主帅可是拜月教的一流高手! 此次拜月教出动,可是在总坛第一任教主的塑像前求过神佑的,据说求得了神佑便可刀枪不入无人能敌……这特么不是骗人的么? 于是,这几个士兵窃窃私语,“主帅都挂了,这仗还怎么打?” “打不过啊,没看那杀神多么凶猛。” “对方四十万人啊,我们才十五万,打个屁啊。” “那怎么搞?” “还能怎么搞?跑呗,回去之后大不了进山里躲躲,风头过了再出来。” “依我看这拜月教,怕是气数已尽。” “小心点,当心祸从口出,咱们悄悄的跑。” 这几个士兵悄咪咪开始撤退,贺三刀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大吃一惊,费将军居然弄死了对方主帅? 他陡然惊醒,振臂高呼:“敌军主帅已死,你们这些渣渣还不赶紧投降!” 他这一吼,把许多敌人都吼得一愣,也把昏迷的良归元给吼醒了过来。 良归元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严重怀疑自己学的是假功夫。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己方士兵有人在叫:“莫要听那屠夫的,主帅有神功护佑刀枪不入,怎可能死了!他是乱我等军心!” 贺三刀一听就不干了,我特么和你们说真的还不信? 于是,他弯下腰来抓住了良归元,幸亏这厮比较瘦,但他抓起来还是很吃力。 “你们瞧瞧,这是不是你们的主帅!” 话音未落,他陡然发力,一家伙就将良归元给丢了出去。 良归元一口真气还没缓过来,又“噗”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是,伤口一阵剧痛,他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敌军士兵一看,卧槽,当真是主帅啊! 当真是死了啊! 不是说好的刀枪不入么? 那这充分说明对方的神灵比自己这边的神灵厉害,这仗,那肯定就没得打。 短短数息,还活着的近十万西戎步卒转身就跑,跑得飞快。 贺三刀追了几步,一看,追不上,算求,老子真累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屁股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一声惨叫从地上一蹦而起,“我的屁股……!” 杀得热闹,他忘记了屁股上挨过一枪。 …… …… 春风渡的战斗仅仅持续了三个时辰,在将夜时候结束。 自然是敌军大败,费安所部没有时间去清点己方战损,原地休息了两个时辰,补充了一些干粮和水之后,趁着夜色,再次出发,向剑门而去。 贺三刀自然也去了,只是他疼得厉害,就趴在了赵立柱的背上, “小赵啊,背姑爷是你的福气,等姑爷娶了你家六小姐之后,你干脆就跟着我混吧。” 赵立柱这就无语了,你说你是姑爷,我特么在种府只是个护院教头,背你这是我应该做的,可你居然说以后跟着你混…… 你这不是没安好心么? 种府可是偌大虞朝排名前五的商业大阀,你贺家,只不过是临梓一地主而已。 贺家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与种家相提并论的,只是不知道老爷为何会答应了贺家家主贺一夫的提亲,而且还是种家最漂亮武艺最高的六小姐! 背上这厮可是目不识丁之辈,六小姐也不是一个遵循礼仪之人,偏偏刘小姐又没有反对,并且在定亲之后,还亲自去了翠红楼,将背上这姑爷活捉了三次! 关起来门来打啊! 真特么惨! 所以你叫我跟着你混,莫要说混出一个前途,恐怕混到最后连吃上一碗白米粥都难。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毕竟背上这厮是未来的姑爷。 “姑爷厚爱,只是小人在种家已经呆了十年,这离去心里不舍,得请姑爷原谅。” “哦,那等老子成亲之后找老丈人要去。” “这……” 赵立柱正要找个理由拒绝,忽然看见费大将军打马而来。 费安的马停在了赵立柱的前头,他看了看赵立柱背上的这小子,笑咪咪的问道:“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临梓贺三刀是也……啊!将军!” 贺三刀睁开眼就看见了费安那张拉长的脸,连忙一脸媚笑,“嘿嘿。这个……费将军,刚才小子太困倦,未曾睁眼,冒犯了您老,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别放在心上。” 费安恶狠狠瞪了贺三刀一眼,心里却是一乐,这小子倒是个圆滑之人。 “这一仗打完之后,你跟我走。” 贺三刀一惊,“去哪?” “东部边军,老子去为你谋一个千夫长,以后跟着老子混。” “千夫长是几品官儿?” “从五品……怎么,还嫌小了?” “啊,不是……”贺三刀眼珠子咕噜一转,从五品,记得傅爵爷初到金陵,陛下赏给他的好像也是从五品。 嗯,这从五品好,吉祥,老子要了! 背着他的赵立柱却是一惊……姑爷这算是立功了? 从五品的千户,而且是费大将军看中的人,难不成姑爷这是要飞黄腾达了? 那可得跟着姑爷混才行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时也命也 费安所部连夜向剑门进发,薛定山所部十五万大军也离开了七盘关向剑门狂奔。 席花所统领的十三万大军抵达了白马驿,未做停留,继续向七盘关而去。 苏墨所带领的神剑第三旅在迷茫中前行,距离席花所部仅仅剩下一日之程。 傅小官四人一路也未曾停留,在魏无病的带领下,翻山越岭向白马驿进发。 而这时候的彭于燕,在凌晨时候抵达了七盘关下。 山雨早已停歇,雾霭沉沉,巍峨的七盘关在雾中若隐若现。 山地师就地修整,彭于燕的眉头依然紧蹙——敌人呢? 她站在一颗树上眺望着远处的七盘关,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西部边军三十万大军,途中倒是遇见了十余万,那么剩下的十余万难不成会守在这里? 如果薛定山将十五万大军布置在七盘关,那便说明薛定山并没有出秦岭而至陕州之打算。 难不成薛定山打的主意是扼守七盘关而夺取剑南两道,并没有牧马中原的意图?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她叫来了斥候头领关小西。 “小西,你带十人,从西侧攀岩而上,注意查看地形,找到适合大军攀爬之地,另外带上望远镜,探查一番七盘关大致有多少敌军,速速回报!” 关小西躬身领命,叫上了十个部下,起落间消失在山野。 七盘关雄踞于两山之间,地势极高,易守难攻。 若是要打下七盘关,正常的战斗手段是以十倍于敌军的兵力,或者是辅以红衣大炮之威,强攻而下。 但彭于燕仅仅只有三千人,所以她压根就没考虑过强取七盘关。 关小西率领着十个斥候抵达了西峰,抬头一望……这峭壁可真特么的高啊! 他咬了咬嘴唇,取了一条登山绳,“你们四处戒备,待我上去扎好登山绳。” 说完这话,他长身而起,飞向了这峭壁,一路扎下了绳钉,抵达了西峰峰顶。 他在峰顶四处瞧了瞧,乳白色的云雾缠绕,什么都看不见。 他向七盘关方向摸了去,半个时辰之后,他抵达了七盘关的后方,浓雾依然,哪怕通过这望远镜还是看不明白里面究竟有多少守军。 于是他将一应东西藏在了山上,就背着一把剑,带着一把枪,从山后去了七盘关。 四皇子虞问书和拜月教圣女陈左君镇守着这里,此刻二人正在城墙下的指挥所中,相顾无言。 费安在临梓举兵四十万,前日大败西戎步卒于春风渡。 薛定山无奈回撤,欲取剑门而守。 也就是说,而今之局面,基本上没可能再出秦岭了。 所以这番辛苦谋划,到此其实也就结束了。 金陵……这一辈子恐怕都难再见金陵了。 虞问书自嘲一笑:“大势已去,不知圣女有何感想?” 陈左君默然垂头,未作言语。 西戎步卒三个时辰而败,剑门凶多吉少,若是剑门落在费安手里,西部边军就此成为孤军。 前有虞春秋,后有费安,都不用打,困也会将西部边军困死。 而这一切的结果,几乎都是拜月教之不力而导致。 所以她能说什么呢? 若不是想到女儿忆昔,她恐怕此刻就会提剑抹了脖子。 “时也命也……”虞问书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缓缓踱步,“去岁本宫那哥哥,大皇子虞问天,在帝陵而反,被父皇圈禁于宗人府。那时傅小官也在,后面傅小官领会了父皇的意思,将大哥给放了出来,而今当着东部边军大将军,虽说不能还朝,毕竟活着,还活成了他曾经希望的那样……” 虞问书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浓雾遮蔽了他的视野,所见唯有白茫茫一片。 “今日本宫再反,然一路不顺,而今居然落得如此局面。” “本宫昨夜彻夜而思,深思熟虑的谋划,为何出现了如此多的变数?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这时,本宫大致知道了结局,我可没有大哥那般幸运,我也不想跪在父皇的面前求饶。” “殿下……我们还可以回西戎,有那金山在,不说东山再起,我们也能好好的过一辈子。”陈左君抬起头来看向了虞问书说道。 虞问书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这一仗战败父皇就会放过我?就会放过你拜月教?” “若是以往倒有可能,因为虞朝国库空虚,父皇以及朝中大臣是不想打仗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虞问书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天,“傅小官啊,他弄来了一亿八千万两银子!这是虞朝十年之税赋,而今国库充盈,父皇有的是钱打仗的。” 陈左君再次垂首,过了半晌,低声问道:“那……我们去荒国隐姓埋名过一生,如何?” “不如何,南霸天,你变了,变得懦弱,变得优柔寡断。以前你不是这样子的啊,你怎么会怕死了呢?” 陈左君抬头看向了虞问天,“我不想忆昔自幼就没了爹娘!” 虞问书视线依然停留在窗外的浓雾中,面色严肃,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你速速回去,带着忆昔远走他乡。” “你呢?” “我走不了的,哪怕我逃到天涯海角,父皇也会找到我,将我抓回去。” “你若不走,我便不走!” 虞问书又沉默了许久,晒然一笑,“你若不走,那就一起死吧,让忆昔成为孤儿又何妨。” “你……!” “滚!” 虞问书一声大吼,吓得陈左君一激灵,“记住,带着忆昔走的越远越好!别特么再捣鼓什么反虞复陈这种幼稚的破事!也别特么想着报仇!” 虞问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声音渐低,“好好活着,也不要告诉忆昔她的身世,就当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儿,平淡一生吧。” 陈左君垂头闭眼,两行清泪落下。 她忽然起身,转身而去,未留下只言片语。 虞问书没有回头,他依然看着窗外,忽然觉得这雾挺好,看不到远处,不知道远处有什么美丽风景,就不会去想着凑近了瞧瞧。 那张龙椅虽然瑰丽,那顶王冠虽然耀眼,可它们有毒! 还特么的是要命的剧毒! 难怪傅小官那小子避而远之……虞问书在此刻再次想到了傅小官,他居然笑了起来,那小子倒是个妙人儿,可惜当初在金陵,没有和他多喝两杯酒。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关小西 七盘关之后是一片守军驻地,距离驻地大约里许,而今已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镇。 南来北往的行商门基本都要在七盘关打尖停留,补充物资,再行上路。 关小西从山上走了下来,手里拧着两只打来的兔子。 他悠悠荡荡就走入了这集镇中,便发现情况不对。 集镇上的铺子几乎都关着门,街道上少有行人,就连人声都极少听见……难不成这些人都跑了? 关小西这就郁闷了,本想寻一家铺子打听一番情况,这特么的……他站在了空荡荡的街旁,望着浓雾弥漫的街巷,陷入了迷茫。 就在这时候,他头顶上的一扇窗户开了。 一个女子正巧用一根竹竿将这窗户给撑起,却一不小心将这竹竿给弄得掉了下去。 好死不死,这竹竿正巧砸在了关小西的头上。 “哎呦……”关小西一手捂着脑袋抬头一看—— 那女子也正好探出头来一瞧—— 关小西顿时笑了起来,那女子脸儿陡然一红,羞怯的说了一句:“奴家……不是故意的,官人对不起。” 关小西捡起了竹竿,又抬头看向了那女子,“小娘子莫要自责,这杆子可要递给你?” “那就麻烦官人了。” 关小西将竹竿递了上去,那女子伸手正要抓住,关小西却突然一缩,那女子抓了个空,关小西大笑,那女子轻咬着嘴唇,双眼妩媚一翻,脸儿上红晕荡漾,看得关小西心肝儿一颤。 “小娘子,要不,我给你送上来可好?” 那姑娘用手帕儿掩着了小嘴儿,一个秋波砸在了关小西的脸上,她关上了窗,转身背靠着墙,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脯,觉得浑身有些燥热,这暖炉里的炭火也不旺啊。 他敢不敢上来呢? 他若是真上来了,该怎么办呢? 林媚儿心里颇为惆怅,我这是怎么了?那官人看起来面生,不过最近这七盘关面生的人也太多,他会不会是来打仗的军爷? 自从薛定山所部占领了七盘关之后,七盘关唯一的青楼云峰阁就关了门。 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情上青楼? 作为云峰阁的头牌,林媚儿可不是什么清倌人,她靠这身体而活着,金主要么是过往行商,要么就是镇守这七盘关的军士。 而今姐妹们都走了,说是去剑门寻找新的生计,她也准备走了,因为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生意了,却不料今儿那竹竿却砸到一个官人,看上去颇为英武帅气,还把自己给砸动了心——难不成是春天来了? 就在她心里遐想的时候,一阵叩门声传来,她的心里又是一慌,视线在这房间里左右扫视了一下,迅速的将床上的被子整理好,将一件小衣塞入了枕头下,“来了来了……” 她轻移莲步,走了过去,开了房门,偏着脑袋一看,脸儿唰的一下又红了。 关小西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手里正拿着那一节撑窗的竹竿。 “谁答应你上来的?” 关小西嘿嘿一笑,“说来你不信,我真听见了小娘子发自内心的呼唤。那声音仿若天籁,我这魂儿可都被勾走了,我是来找回我的魂儿的,小娘子可有看见?” 林媚儿眼波儿一转,打开了门,“那官人就进来找找。” 关小西进了门,将那竹竿往墙边一放,打量了一眼这房间,倒是整洁,还有一股淡淡的胭脂味道。 他坐在了火炉旁,将两只兔子丢在了地上,“小娘子过来坐坐。” 林媚儿关上了门,俏生生的走了过来,“可找到了你的魂儿?” 关小西的视线落在了林媚儿鼓鼓囊囊的胸前,一脸的坏笑,“我的魂儿就藏在这里面。” “死去……”林媚儿低下了头,关小西忽然问道:“听说这地方来了许多军士,怎的我瞧了瞧却没见多少人呢?” “军爷们又不住在这,他们住在七盘关下的军营里,昨日人倒是很多,据说来了十几万,那些人未做停留昨日就又走了,这关上就剩下大致两万军爷了吧……你不是来打仗的?” 就剩下两万守关的? 那可以干一票了啊。 “我是来打仗的啊,这里的长官是谁?” “这个奴家就不清楚了,前几日倒是听街坊说是个大人物……”林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关小西,想了想,低声说道:“奴家还是劝官人莫要来掺和。” “为啥?” 林媚儿咬了咬嘴唇,声音压得更低,身子还俯了过去:“奴家听说,他们是叛军!所以这小镇上的人都跑得七七八八了,奴家也是准备明日就动身的。” 她顿了顿,又道:“你想啊,皇上肯定是要派出天军来镇压这叛军的,他们肯定打不过皇上的天军啊,若是官人掺合了进去,这以后败了……可是杀头之罪!” 这小娘子倒是个明理之人,关小西贼兮兮一笑,“小娘子就不怕我本就是这叛军之人?” 林媚儿瞅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就不像。” “那小娘子看我像什么?” “像……像想偷香窃玉却又没胆的贼!” 关小西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他一把将林媚儿抱起,走到了床边,一巴掌打在了林媚儿的臀部,“你若是不提我还当真给忘了,现在就让你瞧瞧我特么究竟有胆没胆!” 林媚儿心里一慌,一把勾住了关小西的脖子,噗通一声二人摔在了床上。 窗外的雾很浓,房里的红帐很红。 雾随晨风漫卷,红帐若旌旗招展。 …… …… “你现在就下山,别往剑门去。” “为啥这么急的?” “你不是说有天军么?天军可是从天而降的,万一天军今儿就降了下来怎么办?” 林媚儿用被子捂住身子吃吃的笑。 “你笑啥?” “你关心我。” “别瞎想,我只是不想你白白的死了。” “你不需要关心我的,我就是个青楼的女子。” “我知道,只是人生而平等,那职业不太好,以后另外寻一个营生吧。” 关小西穿戴整齐,看向了林媚儿,“你这个小妖精,当真勾了我的魂,走了,再见!” 他转身而去,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林媚儿还在吃吃的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滴落在她紧紧拽着被子的手背上,她擦干了眼泪,穿好了衣服,又打开了窗。 雾淡了许多,可她的心里却更加迷茫。 第五百五十七章 巧夺七盘关 上 关小西在这集镇上转悠了两圈,甚至还去了七盘关下的驻军营地晃悠了一趟。 没有看见他以为的紧张气氛,反而在那些士兵的脸上他看见的是彷徨。 那些士兵们战意并不高,就连站在关口的士兵也懒懒散散的模样。 到了此刻,他心里笃定刚才那女人没有骗他,这里最多也就驻守着两万余人。 想起那女人,才想起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挺好的,彼此因为一根竹竿而相遇,彼此一番欢愉,彼此各奔东西。 关小西离开了七盘关,于未时返回了山地师,详细的向彭于燕说了七盘关里面的情况。 “这么说,薛定山还当真返回去打剑门了?” “如果费将军率先占领剑门,末将以为薛定山恐怕会向南而行去取剑南西道的戎州……” 关小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铺在了地上,“剑门重镇城池坚固,本来就易守难攻,我们现在不清楚费将军在这里经营得如何,那就需要做两种考虑。 其一,自然是费将军占着剑门,剑门有守备军大致三万,以费将军之能,足以将薛定山十余万大军挡在城外。那么薛定山就一定不会去打剑门,他会选择从怀安道而入,取戎州一线而至华阳。 其二,若是薛定山所部占领了剑门,其伤亡定然惨重,他剩下的兵不会超过十万,他也就没有多少力量再去打别的城池。所以末将以为,最好是让他占据剑门,因为而今之形势对我军有利。 叛军被分割成了两块,而只要我们打下了七盘关,就彻底的割断了叛军前后的联系。我们若是守住了七盘关,我军大军压来,就能将他的后军全部吃掉。 驻守剑门的叛军,也就彻底成了一支孤军,到时候任由我军宰割!” 关小西一股脑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彭于燕瞧了瞧他,笑道:“你小子这两年长进不小啊,那我问你,我们区区三千人,如何守得住七盘关?” “哎……”关小西一声叹息:“若是这山地师能够满编两万人就好了。” “那你认为这七盘关是打还是不打?” “打,末将以为必须打下来,就凭着咱们这三千人,至少也能守住七盘关三天的时间,这三天,足以打乱薛定山的计划,而费将军也一定会有所动作,这就够了。” 彭于燕展颜一笑,“那就打!” 三千山地师消失在山林中,于酉时抵达了西峰,七盘关就在他们的脚下。 所有人简单的吃了干粮,彭于燕作出了突袭七盘关的部署: 夏峰夏千户,率八百人围堵驻军营地北面。 陆定江陆千户率领一千两百人突袭驻军营地正面。 剩余七百人由黄厉黄千户率领,机动策应。 关小西率领斥候营三百人突袭关搂,取了关搂上的八座箭塔之后,以烟火为号,所有人未见烟火信号不得行动。 “最后一次检查各自身上的枪支弹药,半柱香之后,斥候营出发!” …… …… 关小西带着三百斥候,趁着昏黄夜色,悄悄从山上摸了下来,出现在了七盘关的关搂之下。 这时候是戌时初,正好是关搂下的守军交接之时,敌军守军做梦也未曾想到会有人从西峰而来。 关小西一行并没有隐藏,他带着队伍大喇喇的走了过去,对身后的人吼了一嗓子:“你们,上楼去换岗!” 然后他就站在楼下,一屁股坐在了一名刚刚换岗的士兵旁边,抱怨了两句:“特么的伙食越来越差了,还是呆在西边舒服啊。” 这名士兵一听,深有同感,他剔着牙懒洋洋的说道:“可不是,老子一路跑到这里来,结果连和谁打都不知道,莫名其妙。” “你小子可当心着点,若是这话传到了大将军耳朵了,怕是会剁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怕个毛啊,大将军现在可是带着大部队跑去打剑门了,留下咱们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守着。这破地方守个屁,鬼都没有一个过来,反倒是把那镇子里的人都吓跑了,就连特么的云峰阁都关了门。要乐子没乐子,要吃喝没吃喝,要我说,不如回去。” 这守卫一番牢骚,惹来了一群守卫。 他们也在关小西的旁边坐了下来,嘴里自然是诸多怨言。 “还不是因为大将军那夫人……你们特么可别乱传,我也是听来的。”这年轻守卫左右望了一眼,又低声说道:“听说是四皇子想要当皇帝,咱们大将军可是四皇子的舅舅。许了大将军一个虞朝兵马大元帅再加封一个世袭罔替的开国公!大将军起初是不同意的,但大将军夫人却动了心。 你们想想,而今虞朝可只有一个彭大将军被先帝封了一个定国公,同样是大将军,夫人自然希望自己的夫君也能搏得一个国公啊。而今天下还算太平,这国公可就没那么容易弄到手。所以将军夫人这枕头边上的风时常吹吹,大将军自然也就心动了。” “听说傅小官被陛下封了一个子爵?” “子爵算个屁,四等子爵怎能和一等公爵相比?” “所以咱们就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哎……这还真就是一条不归路,咱们都是大将军手里的兵,而今大将军反了,造反这种事情,若是成了,我们可就是功臣。” “那如果输了呢?” “输了?输了当然就是被皇上给砍了脑袋!” “……这特么是赌命啊,看起来胜算还不太高。” 一群守卫叽叽喳喳的说着,听起来心里都颇有些不满。 关小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贼兮兮的说道:“喂喂喂,你们听我一言。这仗打得憋屈,我听说前面有虞春秋虞大将军的二十万部队堵着金牛古道,后面有费安费大将军统领着数十万城防军正等着大将军跳进去……这特么是必输之局嘛,我们陪着大将军送死,反正老子觉得这买卖不划算。” 这话一出,这群士兵顿时沉默了片刻,有一名士兵低声问道:“那你想怎么搞?” “我特么说出来你们可别把我一家伙砍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巧夺七盘关 中 关小西的手拢在了袖子里,握住了藏在袖袋中的枪。 刚才听了这些军士的一番话,他忽然发现这些人也并不是想要造反,仅仅因为是西部边军的士兵,就这么没头没脑的跟着薛定山走上了这条路。 所以,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策反一部人人。 若是能成自然最好,大家都是虞朝的人,还可平白得到一批老兵。 若是不能成……他默默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寻好了退路。 “屁话那么多,快说,老子也不想这样白白送死。”一名精壮汉子低声吼了一嗓子。 关小西贼眼扫了众人一眼,“就一个字——反!” “嘶……”众人面面相觑,关小西又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老子上有八十岁老母亲,下有……下有才出生三个月的儿子,不瞒你们说,老子可不想死,也不能死!” “要怎么个搞法?”那精壮汉子又问了一句,关小西就着这挂在墙上的气死风灯看了看众人脸色,许多人的脸上流露出的都是问询的表情,有戏! “我等现在已经是有罪之人,但幸亏老天有眼,而今你我都还没有杀一个陛下的兵,所以完全能够补救。抓住这里的主将,将不愿意反的人全特么砍了,咱们带着这主将的人头向虞大将军投诚,如何?” 场间顿时寂静,一个个兵士都盯着关小西,面色很是迷茫却又有些期待。 关小西有些紧张,若是这想法错了,特么的这么多人一刀砍过来,手里的枪也不好使啊。 就在他心里打鼓,另一只手甚至握紧了刀柄的时候,那名精壮汉子牙齿一咬,“兄弟怎么称呼?我赵老六跟你反!” “不是,咱们这么点人怎么反啊?”有别的士兵问了一句。 关小西神神秘秘的说道:“在下关小西,你们想想,这里的兄弟有多少是情愿谋反的?西部和樊国屁矛盾没有,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提着脑袋来干这破事,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愿意跟着在下起义的,呆会分头行事,各自去劝导自己的朋友,半个时辰之后,在这里集合。你们特么的注意了,若是有不想起义的人,一刀子剁了,不然走漏了风声大家特么全完蛋!” “行,咱们就听关兄弟的!” 关小西左侧一名士兵突然拔出了刀,他这一刀还没有挥出,赵老六的刀唰的一家伙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他恶狠狠的盯着这群人, “老子赵老六是虞朝的人,杀别国的敌人老子把这命送了也无所谓,可现在和自己人打,这特么算个什么事?老子从来没想过要谋反,老子的刀,绝对不杀虞朝的人!兄弟们咱们去劝劝别的袍泽,大家特么相处这么多年了,老子也不想看着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好,我那一营里还有许多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得关兄弟一番指点,算是救了大伙一命,这情谊先记着,等咱们成功之后,我周铁牛请你喝酒!” 一群人对关小西抱拳离去,关小西依然坐在地上,夜风吹来,他才发现背心居然出了许多冷汗,有些凉。 码的!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关搂上忽然传来了厮杀声。 他抬头望了望高耸的关搂,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这群王八蛋,这么点破事居然还没搞定! 幸亏敌人没有吹响号角,老子得去找找这里的主帅。 关小西抬步向守军驻地而去,彭于燕站在山腰子上皱起了眉头—— 这都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怎么关小西还没有发出信号? 他不会是出了什么危险吧? 应该是不会的,这小子机灵,脑袋瓜子转得特别快,而且是从关内进去的,敌人没可能会对他们产生怀疑。 那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呢? 关小西吹着口哨来到了守军驻地,飞到了一处房顶,放眼打量了一番。 通常而言,主帅的帅帐都在驻地的中央,规模肯定是比普通营房要大的,门前一般都会插着一杆帅旗。 这里的帅帐也不例外,关小西很快找到了帅帐所在的位置,他并没有跑去将敌军主帅擒获——既然是主帅,身边当然是有高手,为了贪这种功劳而把小命给弄丢了,这种事情关小西从来不会去干。 反正是瓮中之鳖,关小西取出望远镜,放在了眼前,向那帅帐看去。 …… 陈左君走了。 偌大的帅营空空荡荡。 四皇子虞问书独自坐在这帅营中,忽然觉得有股寒意。 这是穷途末路了么? 若是舅舅薛定山能够打下剑门,能够取了剑南东西两道,或许还有生还之机。 他站了起来,在这帅帐中焦躁的走着。 舅娘席花所部至今还没有回来,她会不会已经和虞春秋的主力相遇了? 双方各自都在十余万兵力,若是打了起来,这战损恐怕难以估计。 她还能带多少兵回来呢? 虞春秋可是有红衣大炮的,当红衣大炮运抵这里,七盘关能够守住几日? 守是肯定守不住的,而虞春秋破了这七盘关,再领兵而下至剑门,他依然可以凭借着那红衣大炮轰开剑门城的城墙。 前有虞春秋,后有费安……这特么怎么想也是一个死局啊! 天色渐晚,惆怅的四皇子虞问天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 他正要召唤亲卫送来饭菜,忽然听见外面有厮杀声传来。 他豁然一惊,一步来到了帅帐之外。 “赵老六,你这鳖孙,大将军哪里对不住你?你特么居然想要反了,老子砍死你丫的!” “狗日的俞木头,你个龟儿子不知好歹,老子这是想要救你!” “你特么拿着刀架在老子脖子上救我?” “龟儿子,你给老子听好了,大将军这是在造反!造反你懂不懂?老子们现在还没有杀陛下的一个士兵,所以反悔还来得及,等到真和虞大将军打起来,你特么想反悔都没机会了!” 虞问书一惊,士兵哗变? 这可不得了,若是不赶紧镇压,可就会出大事的。 于是,他飞到了房顶上,一声大吼:“本宫四皇子虞问书,此处之主将,尔等休得妖言惑……” 关小西皱起了眉头,拔出了枪,他抬手就是一枪,“砰……!” 枪声在寂寞夜空响起,将虞问书的话活生生打断。 关小西扯开喉咙一声高吼:“神剑军来了,兄弟们,现在不反可就来不及了,抓住那个狗屁四皇子,咱们向神剑军投诚!” 第五百五十九章 巧夺七盘关 下 虞问书心里一惊! 那是枪声! 而今天下,真正装备了那神器的只有神剑军,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难不成七盘关已经失守? 就在他惶恐不安之时,一名亲卫仓惶而来,“报殿下,七盘关关搂失守!” 卧槽……! 虞问书心里拔凉,他“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一声大吼:“所有军士听令,随本宫夺回关搂!” 他拔腿就往外跑,刚刚跑出营地,关小西又是一声大吼:“四皇子跑了,快抓住他,不然特么的所有人都会被神剑军给杀了!” 远本还迟疑的士兵此刻顿时选择了站位—— 神剑军啊,人家四千人弄死了宫身长十几万人,这可不是吹牛皮的,是陛下亲自下旨嘉奖了的! 不知道小官大人有没有来? 不管小官大人有没有来,这仗都没法打了。 动静都没听到,人家神剑军都已经把关搂给控制住了,关门一开,不知道多少神剑军会杀进来。 他们可是有燧发枪那神器的,凭我们手里的刀,和人家打个屁啊! “反了,前屯营全体都有,捉拿叛贼虞问书!” “别特么被前屯营抢了功劳,正安营的人呢?跟老子去捉拿虞问书!” “兄弟们,抓住虞问书,不要和神剑军的弟兄起了冲突!” “……” 营房山呼海啸之声响起,到了这时候,就算是那些不想反的士兵也举起了刀随着袍泽冲了出去。 没有人想死! 而今他们面前的活路就只剩下了一条——抓住虞问书,向神剑军表示诚意。 神剑军是小官大人的军队,小官大人是陛下的女婿,听说陛下还给小官大人封了个子爵,我等投诚之消息通过神剑军定会传到傅爵爷的耳朵里,傅爵爷可不是喜好杀戮之人,据说当初在平陵山,他将宫身长所部赶入了明月谷,所有人被彭大将军一股脑给包了。 那些人可也是反贼,理应是会被砍了脑袋的。 可事后听说就因为傅爵爷的一句话,除了十几个叛军首脑,彭大将军放了其余所有人。 那么今日之事,只要能够向神剑军表明诚意,想来傅爵爷也是会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的。 虞问书一跑到校场就蒙圈了。 老子才是你们的主帅啊,怎么一个个指着老子的名字喊打喊杀的? 各处的火把如龙蛇飞舞,各处的声音高呼着擒拿叛贼虞问书。 我特么堂堂一国皇子,今儿居然成了过街老鼠! 虞问书手握长剑看着四面八方冲入校场的士兵,他舔了舔嘴唇,恶狠狠的扫视了这些人一圈,倒是吓得冲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这些丘八,全特么的是墙头草!” 他挥动着手里的剑,转了一圈,指着这些士兵恶狠狠说道:“薛大将军待你们如手足,对你们信任有加,可你们呢?你们特么居然敢拿着刀剑指着本宫!” “谁特么在妖言惑众?本宫自然会将你给抓出来!” “你们用点脑子好生想想,这七盘关的东西二峰皆是峭壁悬崖,你们以为神剑军长了翅膀能够飞上来?” “你们之中一定有奸细!你们受奸细蒙蔽,本宫不怪罪于你们,现在所有人听好了!” 虞问书长剑一举,正要向前一挥…… “砰……!” 关小西又开了一枪,距离还是有些远,这一枪失了准头没有打中虞问书,却打中了他手上正好举起的剑!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所有士兵便看见那剑身上一道亮光闪过,那把剑居然应声而断! 关小西没有迟疑,他飞快的点燃了烟花,“嘭……!”的一声,一篷烟花在七盘关的上空璀璨绽放。 “神剑军来了!” 随着关小西的一声大吼,校场突然安静,就连虞问书也忘记了刚才的恐惧,他愕然的四处望了望,特么的哪里有什么鬼神剑军? “他就是奸细,抓住他,本宫赏银千两!” 赵老六一惊,关兄弟是奸细? 不是,这破事怎的这么复杂,得捋捋。 捋个锤子,关兄弟说的并没有错,若是不投诚,前后一夹击,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活得下去。 其余士兵也是一怔,今儿晚还没到睡觉时间,怎么整的跟做梦似的? 莫名其妙的说要投诚,莫名其妙的要抓四皇子虞问书,又莫名其妙的冒出个奸细,这奸细叫啥都不知道,现在究竟要怎么搞? 这些士兵的长官也闹不明白啊,可他们明白一点,若真是神剑军来了,那肯定得将这四皇子给逮住。 刚才那谁吼了一嗓子说神剑军来了,特么的人呢? 你们倒是来了这破事还好了结,不然咱们这么多人就在这把这四皇子围着? “他是奸细啊,你们特么的怎么就这么蠢呢?还不快去把关搂给本宫夺回来!” 虞问书那个气啊,偏偏他现在还不能对这些丘八生气,万一激怒了他们,自己哪怕有一身武艺,恐怕也会交代在这,那就叫死的一个冤屈。 不是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么? “所有人听本宫命令,即刻夺回关搂,本宫每人赏纹银一百两!” 卧槽,这么多银子? 这群人一听,顿时有些蠢蠢欲动,可就在他们刚刚萌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一群士兵从黑暗中冲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手里尽皆举着那短短的玩意儿——这东西……恐怕就是神剑军独有的燧发枪了! 没有人敢动! 就连虞问书,此刻也呆立当场。 真的是神剑军来了? 那我得赶紧跑才行! 他没有迟疑,长身而起,飞在了空中,一个起落落在了某个士兵的脑袋上,他借力一点,再次飞起,这次落在了屋顶,然后…… 他看见了一把冷冰冰的枪指着他的脑门! “按说见了亲王殿下,本将军应该是要行礼的。” 她是彭于燕! “可亲王殿下本应该在西戎亲王府里,那么殿下在这里干啥?” 关小西轻功一展,也飞了起来,可就在这时—— 彭于燕的身后,一篷铁蒺藜从夜色中飞射而来,穿过朦胧灯光,正好被关小西看见。 关小西一声大叫:“小心……” 他一脚踹飞了彭于燕,便见夜色中又一条白色长带飞了过来,一家伙卷住了虞问书,随之一扯,虞问书飘入了夜色中。 关小西抬手就向那夜色中开了一枪。 “砰……!” 第五百六十章 前朝秘密 上 彭于燕大怒,一手提刀一手握枪身形一展,向对面的街巷扑了过去。 有薛大将军的夫人去追,关小西就没去掺和,他得赶紧去处理一下校场的事情。 可别擦枪走火,反而生出事端,那可就白忙活这一宿了。 …… 话说关小西在这七盘关上放了一朵烟花,七盘关原本就很高,这烟花飞得也很高,距离七盘关半日之程的席花所部正在夜色中急行军,他们自然看见了夜空中的那朵灿烂的烟花。 席花心里一紧,西部边军并没有这样的信号,这信号分明起于七盘关,难不成是七盘关出了什么事? 若是七盘关丢了…… 席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敢去想那后果,而是让传令兵传下了命令:“全速前进,务必于卯时抵达七盘关!” 如长蛇一般的火把在金牛古道蜿蜒盘旋,队伍拉得很长,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奋力前行,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有一个人正站在古道旁的一颗树梢上,他静静的看着这只队伍,数息之后一个起落消失于夜色中。 他是苏珏,八师弟所带领的神剑三旅追到现在居然没有发现敌人! 于是,他赶到了前面,这才明白敌人居然跑回去了! 他们为啥要跑回去呢? 苏珏想不明白,他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朵烟花,难不成还有人偷下了七盘关? 这个消息得赶紧传回去,如果真有人偷下了七盘关,那支敌军明日清晨就会抵达关下,偷关的人肯定不多,难以守住,他们需要援军。 神剑第三旅就在这支敌军身后,最多三个时辰就能追上。 而苏珏也不知道的是,傅小官四人此刻已经通过了白马驿,他们距离神剑三旅也只剩下了半日脚程。 而苏苏此刻却已经翻越了七盘关,正尾随着薛定山主力向剑门而去。 费安所部在春风渡一役之后,也正在向剑门狂奔,按照时日来算,他将比薛定山提前至少一日抵达剑门。 虞春秋所率领的南部边军主力终于得到了斥候的消息,往前至七里坪一线未见敌军! 他自然愈发迷茫,学了那么多兵法,读了那么多兵书,此刻他完全不明白薛定山的意图,觉得那厮忽然高深起来。 他转头瞧了瞧宗时计,问了一句:“小子,你说说看薛定山在搞什么名堂?” 宗时计早已答完了傅小官留给他的策论,因为是傅小官看中的人,虞春秋就让他留在了身边。 宗时计一听,躬身回道:“以小人所想,叛军后方恐怕出现了大问题,这便导致叛军前军后撤支援,以至于我军和叛军在向同一个方向行军,故而未能遇见。” 虞春秋蹙眉沉思片刻,微微颔首,这个看法倒是和目前的状况吻合,费安那老东西难不成在剑南两道搞出了什么大动作断了薛定山的粮道? 他很快下达了命令:“斥候继续前探,全军拔营,带上梁州百姓送来的干粮,留三万人随红衣大炮而行,其余人,急速前进!” 金牛古道上深夜里走着三批队伍,渐渐的分成了四批。 最前面的席花所部最为紧张,居后的苏墨所部在兴奋的狂奔——苍天有眼,终于要和敌军干一仗了! 虞春秋率领南部边军主力十余万人奋力而追,企图尽快抵达七盘关,以缓解费安压力。 最后自然就是南部边军的炮兵队伍了,这破山路极其难行,推着红衣大炮是肯定走不快的,按这速度推到七盘关恐怕七盘关都没了,这一仗屁的功劳都捞不到。 这怎么搞? 抬着走! 于是,足足上千斤的红衣大炮被这些炮兵们给抬了起来,一声声号子响起,他们居然抬着百门红衣大炮在蜿蜒的山路上小跑了起来! …… …… 七盘关下的长亭。 今夜无雾,星汉灿烂,光线朦胧。 长亭里没有点灯,也无人煮茶,但有两个人正偎依而坐。 他们是虞问书和陈左君! 陈左君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有豆大的冷汗长流。 她的手紧紧的捂着腹部,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手,还在止不住的流着。 关小西向着黑暗中开的那一枪,好死不死,正好击中她的腹部。 她救出了虞问书,却明白自己即将死去。 “我觉得……有点冷。” 虞问书紧紧的抱住了她,却徐徐闭上了眼睛,“叫你走,你为什么要回来?” 陈左君的头靠在虞问书的肩膀上,这时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还记得当年我当你侍卫时候的事吗?那是宣历三年三月十二,那一夜……也是有这么美丽的星光,只是月亮比今儿晚上更圆了一些,也更明亮一些。 然后我有身孕,生下了忆昔。或许是因为成了母亲,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了再光复陈朝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我真的不想你去争那帝位,但我知道那是你毕生的追求。你是我的男人,无论我有多么不愿,也是要支持你的。” 陈左君忽然咳嗽了起来,她捂住了嘴,随着腹部的抽痛,那伤口溢出了更多的血,足足咳了十余声,她默默的放下了手,手间湿漉漉一片,她知道咳出来的是血。 “不要再说了,我背你走。” “我要死了,带上我你跑不了,听我把话说完。” 陈左君脸色愈发苍白,她喘息了两口,“你要活着,你是忆昔的爹,孤儿是很可伶的,你带着忆昔,归去……莫要去贪图岷山那处金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陈朝藏起来的巨大财富吗?” 虞问书心里一震,两百三十余年前,陈朝覆灭,当虞朝开国之君率领大军攻下金陵城占领皇城之后,却发现国库空空如也。 五百年陈朝积攒下来的所有财富消失一空! 随后虞朝历代皇帝都在追寻这笔财富的下落,却从未曾有人找到,直到一百五十年之后,虞朝终究放弃,而关于陈朝的这笔财富,也渐渐被人们淡忘。 而今仅仅留在野史当中—— 传陈朝覆灭前夕,陈朝末代皇帝将天量黄金白银融之为锭,藏于四方而不知所踪。 “在……哪里?” 第五百六十一章 前朝秘密 下 七盘关。 两万曾经的西部边军将士,此刻正乱哄哄站在校场。 他们的心里极为忐忑,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个叫关小西的家伙究竟是不是忽悠了他们。 他们已经放下了武器,面对着对方数千人手里的枪,如果上了关小西的套,他们可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关小西落在了校场的高台之上。 他面色严肃的扫视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然后露出了一个笑脸: “我,就是关小西,而今南部边军山地师斥候营千户。” 下面的人群顿时哗然……赵老六和俞木头面面相觑,卧槽,还以为这小子是西部边军的人,他居然是南部边军的,我等岂不是被他丫的给骗了? “肃静!”关小西一声大吼,“我可未曾骗你们,老子还是那句话,尔等若跟着薛贼造反,终将落个尸骨无存。大家都是虞朝的兵,老子前来,是真心实意想要救你们一命! 你们莫要以为这七盘关天险飞鸟难度,我们特么的怎么过来的?所以你们现在给老子听仔细了,所有人以各自所在的营为队伍,立刻、马上整军! 叛贼首领虞问书没有抓到,尔等若想戴罪立功,就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和薛贼的部队一战! 守住了七盘关,就守住了诸位的脑袋! 老子把话搁这,老子以性命担保,这一仗之后,你们所有人,都将得到虞大将军的亲自接待!你们还是虞朝的兵,你们依然沐浴着陛下之浩荡圣恩。” 这群将士仔细一想,这番话倒是有理,而今已没有了退路,那四皇子没抓住,这投名状就只有和曾经的袍泽厮杀一番了。 于是,校场更加混乱,所有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队伍,而此刻,彭于燕也来到了校场点将台上。 “没逮住?” “跑了。” 关小西挠了挠脑袋,彭于燕瘪了瘪嘴:“遇见了一个高手,像是个老尼姑。” 彭于燕似乎觉得这事儿是个耻辱,不愿再提,她看向了下面的人群,“你小子这次干得漂亮,这一仗之后,本将军向大将军举荐你,至少得弄个骑都尉。” 关小西嘿嘿一笑,很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将军,末将其实心里有个想法,说出来您可别生气。” 彭于燕一怔,看向了关小西,“莫非从四品的骑都尉小了一点?那就正四品的上骑都尉,总可以了吧。” “真不是这个……” “那是啥?怎么今儿个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了?” “末将……想去神剑军混混。” 彭于燕顿时瞪大了眼睛,过了片刻,她瞪了关小西一眼,“不行!” 关小西幽怨的看着彭于燕,而彭于燕却没再搭理他,而是看向了校场。 校场上的士兵已经列队完成,她开口大声说道:“本将军乃是彭于燕,大将军虞春秋的夫人,本将军再次像你们承诺,关小西所言就是本将军的意思。 从此刻开始,你们就正式归入南部边军编制,由……关小西亲自率领你们。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红娘子席花所部将在黎明抵达七盘关。 莫要看她有十余万人,本将军告诉你们,我们只需要守住此地两日,虞大将军就将赶来,此地,就是席花那叛贼的葬身之所! 此战,请诸位务必尽全力一战,待大将军登楼,将为诸位亲自记功!” 一群曾经的西部边军将士此刻一听,群情激昂: “我等誓死守住七盘关!” “儿郎们,而今咱们是虞大将军手里的兵了,这一战,可得打出气势,莫要给虞大将军丢了脸面!” 彭于燕对此很满意,她双手举起缓缓压下,待得这校场安静,这才举起了刀: “关小西听令!” “末将在此!” “本将军命你速带新军布置关防!” 这特么的,关小西悻悻领了命令,带着两万守军直奔关搂而去。 彭于燕瞧了瞧那小子的背影,忽然一声长叹……人才啊,可惜这山地师也留不住他了。 …… …… 一只夜鸦从长亭外的林间飞起,扑棱棱去了一侧的深谷之中。 陈左君抬起了头来,就着暗淡星光,仔细的看了看虞问书的脸,“你答应我,不再去谋这帝位,带着忆昔好生的活着,陪着她长大,好吗?” 虞问书沉默了许久。 传闻中,那天量的财富本就是留给陈朝皇室遗孤重夺这江山的,如果拥有了那样的财富,招兵买马空手建国并非不可能。 自己用了那么多心机想要从这女人身上得到那笔财富的消息,可她始终未曾说出来,直到这时候…… 虞问书的心里那个恨啊! 要是一早能够得到那笔财富,自己何至于落到而今这番境地? 可他现在却不能和陈左君翻脸,于是,他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你犹豫了很久,跟着你这么多年了,多少对你还是有些了解,你起个誓言。” 虞问书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特么都快死了,还不赶紧说出来,难不成要将那秘密带到地府去? 他一脸正色,低头看着陈左君,慎重说道:“我若有违此言,当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陈左君终于又露出笑意,只是脸色太白,看起来有些可佈,可虞问书依然期待的看着她,内心充满了激动。 “你记得忆昔的生日吗?” “……”虞问书一怔,这个真不记得,不是,都这时候了你特么怎么这么多废话?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忆昔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五,你可要记住。” 虞问书连忙点了点头,“我记住了,那东西,藏在哪里?” 陈左君的视线从虞问书的脸上移开,看向了长亭外的星空。 “就在夫子庙!” “什么?!” 虞问书大惊,夫子庙作为前朝太庙,他去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么多的金银,难不成夫子庙的山腹里还有洞天? “夫子庙的山腰上有一颗枣树,那颗枣树的东边是悬崖,悬崖上有一道石门,开启那道石门的钥匙,在策门大长老……” 一片新发的柳叶忽然从长亭外的林间飞来,瞬息而至,正中陈左君的喉咙。 “思……” 她陡然气绝,虞问书豁然拔剑回头,山野夜风轻拂,林木哗哗作响,鬼影子都未曾见到一个。 第五百六十二章 黎明前 七盘关的关搂所有的箭塔都已经驻军,关搂上的火油滚木等一应物资也搬了上来。 两万新军在关小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开展了防御准备工作,而斥候也被关小西撒了出去,探寻着席花所部的动向。 “报……敌军还有两个时辰抵达七盘关!” “再探!” 关小西在关搂上来来回回走了五次,逐一检查了关防武器设施,然后在赵老六的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六啊……” 赵老六也坐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关小西,“叫我老赵。” “哦,老六啊,家是哪里的?” 赵老六瞪了关小西一眼,“剑南西道,蜀州,你呢?” 关小西靠着城墙仰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啊……淮南道,扬州。” “扬州不是很富足的么?干嘛当兵?” “我特么就想当兵啊,不,老子想当不一样的兵!” 赵老六一怔,这特么四大边军不都差不多的么?哪里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兵? 关小西咧嘴一笑,“知道我们是怎么绕到这七盘关后面的么?” “不知道,难道不是从剑门过来的?” 在赵老六看来,七盘关关隘如此之高,还都是悬崖峭壁,这些人可不是飞来飞去的绿林高手,他们肯定没可能翻山而来。 可关小西的一句话,却打破了赵老六的认知,“我们真的是翻了那处山过来的,不相信吧?若是在以前,我也是不相信的。” 赵老六瞪大了眼睛看着关小西,关小西从城墙的石头缝中拔出了一根新长出来的野草,叼在了嘴里,眉儿一扬,指了指漆黑的山峦,说道:“神剑军翻这种山,就特么和如履平地没啥区别,如履平地你懂么?就是和我们在地上跑差不多。我们能翻过来,就是因为我们学习了一点神剑军的皮毛。” 俞木头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正好听见,惊诧的问道:“难不成神剑军还能飞檐走壁了?” 关小西嗤笑了一声,“莫要说飞檐走壁,特么的飞天遁地他们恐怕都行。” 俞木头大嘴一撇,明显的不信,“他们打仗厉害凭的可是小官大人造出的燧发枪,你我拿着那玩意儿也能很厉害啊。” 关小西抬头看了看俞木头一眼,“你丫无知者无畏,等你们有幸见到神剑军作战,就知道神剑军有多厉害……这天底下,就没有神剑军搞不定的敌人!。” 俞木头一怔,想起曾经在军中对于神剑军的那番宣扬,似乎信了几分,但眼里却多有茫然,这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打仗嘛,不就是拼个人多,可神剑军似乎还真不是拼个人多,那他们是怎样的一支部队呢? 俞木头忽然很想瞧瞧,他们是不是三头六臂的模样。 赵老六脑子简单,他转头问道:“所以你说的当不一样的兵,就是像神剑军的那种?” “是啊……”关小西一声叹息,呸的一口吐掉了嘴里的野草,“老子自从知道了神剑军的光辉伟绩之后,做梦都想成为神剑军的一员,哪怕是个小兵也好。” “关将军,你这梦想也太奇葩,老子当了五年的兵了,就想当个百夫长,哎……至今还是小兵一个。现在还是戴罪立功,这特么猴年马月才能够出人头地啊?” 赵老六一声感慨,摇了摇头。 随后三人聊起了神剑军的事,主要是关小西在说,两人一脸茫然的听着,仿佛听的是神话故事,关小西说得那神剑军当真有如天兵下凡一般的神奇英勇。 就在关小西眉飞色舞的吹着神剑军时,又有斥候回来禀报:“报……敌军还有一个时辰抵达七盘关。” “行了,也别去探了,准备战斗吧。” 这斥候并没有走,而是看着关小西,很是疑惑的说道:“头儿,小的在……” “别小的小的,神剑军里没有这种规矩!”关小西打断了六指的话,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六指嘿嘿一笑,“习惯了……不是,头儿,我是从金牛古道右侧丛林绕过去的,我发现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就在敌军的屁股后面不远,最多半个时辰的脚程,似乎还有人。” 关小西一怔,“不是敌军掉队的?” 六指摇了摇头,“我看不像,那些人在天上飞!” “……”关小西顿时皱起了眉头,在天上飞?岂不是江湖中人? “大致有多少?” “我不敢靠太近啊,大致也就……千来号人吧。” 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弄了千来号江湖高手? 他们是哪一方的? 不行,这事儿得赶紧报给彭将军,三千山地师得准备好对付那些江湖高手,否则他们飞到了这关搂上可就不妙。 关小西拿定主意,对赵老六和俞木头吩咐了一句:“叫弟兄们打起精神,敌军很快就到。” 他走下了关搂,就在关后遇见了正在巡查的彭于燕。 他将这情况一说,彭于燕也皱起了眉头,因为南部边军是没有这么多江湖高手的,难道是四大门派有谁参战了? 不知是敌是友,彭于燕果断的将三千山地师调到关搂上,子弹上堂,严阵以待。 …… …… 傅小官四人一路踩着星光狂奔,他的心里无比郁闷。 累啊! 这翻山越岭一跑就是足足六天。 他们的速度很快,比魏无病所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半抵达了白马驿,而此刻,他们距离苏墨所部,仅仅剩下两个时辰的脚程。 苏墨所部也跑得很快,他们已经追到了叛军的身后,苏墨没有惊动叛军,反而放慢了速度尾随着,请了大师兄苏珏去了七盘关一探究竟。 苏珏趁着夜色在七盘关神不知鬼不觉的晃悠了一圈,明白七盘关已经落在了彭于燕的手里,他再次返回神剑三旅,对苏墨说明了情况。 “彭大将军厉害,他的女儿居然也这么厉害!他们是怎么翻过那关隘的?” 神剑三旅在密林深处停了下来,开始吃喝恢复体力。 “肯定是用小师弟的法子。” 苏墨点了点头,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作出了安排: “呆会敌军肯定会死命的攻打七盘关,这是咱们出山的第一战,可别弱了神剑军的名头,大家听好了,呆会……” 第五百六十三章 血战七盘关 宣历十年三月十三,寅时末。 月本未沉,不知何时天空却飘来了一片乌云,月色星光被这乌云遮挡,秦岭一片漆黑。 七盘关上的灯笼和气死风灯都亮着,若是站在远处,便可看见这雄伟关搂上影影绰绰的许多人影儿。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但一长串明亮的火把却在七盘关下亮起,照亮了这夜的黑,也照亮了七盘关那伟岸雄姿。 红娘子席花抬头看了看这关隘,心里松了一口气,“去叫守关将士开门吧,入了关之后,所有人原地休息,三个时辰之后,继续出发!” 传令官将她的命令传到了前军,前军将领来到了关搂下,抬头一声大吼:“西部边军红娘子所部返回,请打开关门!” 此刻站着关搂上的新军都很是紧张,一来这关下就是他们曾经的大将军夫人,二来放眼一看,这火龙蜿蜒看不都尾,足足十三万的敌人啊! 六倍于己,这七盘关虽然坚固,可特么人家用尸体堆也能堆到这关搂上来吧。 关小西一瞧,眉头一皱,他从一名守军的手里拿过了弓箭,他张弓搭箭,一剑射向了关外的那名敌军将领。 “咻……!”的一声,箭羽从上而下,那敌军将领哪里想到这关搂已经易主,再加上连夜行军之疲倦,他压根就没有躲闪,关小西这一剑正中他的额头,他轰然倒地,吓了其余士兵一大跳。 这是……什么情况? 关搂上的弟兄怎么把自己人给射死了呢? 于是,又有士兵抬头大吼:“上面的兄弟,别搞错了,我们是西部边军奇峰营啊,你们特么谁刚才射了一箭把咱们百夫长给射死了,快快打开城门,老子饿得要死!” 关小西嘿嘿一脸坏笑,他又搭箭开弓,一箭又将这小兵给射杀了。 下面的敌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而这时候关小西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给老子射死他们!” 赵老六“砰!”的一声点燃了烟火,烟花冲天而起,在席花所部的上空陡然绽放,关搂上八处箭楼一瞧这信号,铺天盖地的箭羽倾泻而下,仿佛蝗虫过境一般扑向了敌人前军。 敌人何曾想到七盘关变故,他们离得很近! 这一轮箭雨咻咻而至,前军至少上千人顷刻间丢了性命。 敌军大乱,惊呼声哀嚎声在山野间回荡,许多中箭未死的士兵仓惶逃命,他们向中军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吼:“大事不妙!七盘关已失,席将军,快跑!” 席花陡然一惊,心里最怕的结果果然出现了! 究竟是谁占领了七盘关? 难道是费安? 只有费安! 费安从剑南两道而来,那么夫君……她顿时浑身一凉,薛定山难不成全军覆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剑眉一扬,手里长剑一挥:“速传本将军令:千羽营以箭羽掩护,前军虎贲营以飞抓攀楼,着后军伐木,速造云梯,着监军营督战,有后退一步者……斩!” 战斗在这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西部边军千羽营的名头很响,因为他们操重弩,射程比弓箭远了足足一倍。 千羽营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架弩射箭,密集的箭羽冲天而起,直奔关搂而上。 一轮箭羽之后,关搂上新军被射杀了足足百人。 “趴下,都特么给老子趴下!” 关小西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强大的弩箭,他也吓了一跳,弓着身子在关搂上一路小跑,将那些冒出头的将士给摁了下去。 弩箭对箭楼的影响不大,八处箭楼射不到千羽营,却能射到正冲向关下的虎贲军。 五千虎贲军如飞蛾扑火一般顶着盾牌冲向了关搂之下,那是箭楼的死角,除非关搂上的守军用滚木或者火油。 “举盾,第一卫,冲!” 箭楼上的箭飞射而至,叮叮当当一阵剧烈的声音响起,一轮齐射,虎贲军第一卫一千将士仅仅伤亡数十人,大部队抵达了箭楼之下。 他们掷出了飞爪,哐哐哐抓住了关搂的城墙。 关小西露头一看,一声大吼,“火油,给老子往下面泼火油!小心躲在箭垛后面,都机灵点,别特么被射死了!” 一盆盆的火油倾泻而下,洒落在下面的虎贲军身上,顿时燃烧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哀嚎不绝于耳,着火的将士在地上疯狂的打滚,景象惨不忍睹。 “上上上,第二卫,赶紧给老子冲上去,敌人不多,只要占领关搂我们就赢了!” 一群一群的敌军疯狂的扑向了关搂城墙,一条一条的飞抓飞了上来,顺着这绳索,他们前赴后继的向关搂爬来。 关小西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方的千羽卫太强大,直接压制了自己这方一半的战斗力,这特么的,怎么才能弄死对方的弩箭手呢? 那一队神秘的武林高手还没现身,山地师手里的枪是准备弄死那些武林高手的,可现在等不及了,再等下去,敌军可就真爬到这关搂上了。 于是,关小西一咬牙,“山地师,燧发枪准备……射击目标,敌军弩箭手,瞄准……开枪!” 三千山地师战士透过箭跺瞄准了五百米开外的弩箭手,这个距离比较远,随着一阵“砰砰砰……”的枪声想起,三千把枪,仅仅只有数百把击中了敌人。 可这一家伙也吓了千羽卫一大跳——燧发枪? 七盘关里的难不成是神剑军? 席花也陡然皱起了眉头——不是费安所部,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夫君并没有葬身在费安手里。但这又不是一个好消息,里面的居然是无往不胜的神剑军!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四皇子虞问书……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既然神剑军占领了七盘关,四皇子想必已经成了阶下囚。 她恶狠狠的盯着已经在熊熊燃烧的前线战场,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是神剑军,也休想阻止老娘的步伐!” “着盾卫掩护千羽卫,他们的枪,打不透咱们的盾,给老娘狠狠的射他们!” 前军已经有人爬上了关搂,关小西拔出了腰间的朴刀,一刀劈下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他恶狠狠的喊道:“火油滚木不要停,其余人等,随我砍死这些王八蛋!” 就在这时,在敌军的后方,突然又有密集的枪声响起。 第五百六十四章 看,神剑军! 关小西本已经在计划着后路了。 这特么密密麻麻的人像蚂蚁一样蜂拥而至,西部边军的将士果真是名不虚传,尤其是那千羽营,真特么厉害。 他想的是这些投诚的炮灰肯定得死,但死也要守住这七盘关两天,得给费大将军对上薛定山本部争取两天的时间。 然后山地师可以全身而退,返回山野,敌军就拿他们毫无办法。 可这时候远处的枪声却令他一惊,难不成还真的是神剑军来了?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名刚刚翻到城墙上的敌军提起了刀。 这一刀正要落下,却被赵老六从背后一刀捅了个对穿,关小西豁然一惊,转过头来,吓出了一声冷汗。 “这是打仗!你特么发什么呆!不要命了啊!”赵老六一声大吼,关小西咽了一口唾沫,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汗颜。 同样被那枪声震惊的自然还有席花所部,就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她的后军突然大乱。 所有人转身向后一看,然后骇然张大了嘴巴—— 天军?! 神剑三旅以大师兄苏珏为首,黑压压一群人飞到了天上! 他们在天上举起了枪,当又一阵枪声想起,后军上千人轰然倒下,这仿若神迹的天军彻底吓破了后军的胆,他们顿时崩溃,队伍一瞬间大乱。 神剑三旅落在地上,一千人拔刀就砍,在他们的内力加持之下,仿若砍瓜切菜,敌军后军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许多人在茫然中就丢失了性命。 其余两千人在短短数息时间装填好弹药,再次飞起,向前扑去,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又收割了上千条的生命。 敌军亡魂大冒,有人惊呼:“神剑军来了,快跑!” 有人狂叫:“站住,给老子顶住!” 也有人默不作声直接退出了战场,亡命的向山野林间奔跑。 席花的心都在滴血! 神剑第一旅分明被调往了边城,而神剑第二旅就算已经成军也尚未完成训练,这一支军队又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此前从未曾听说过这支军队的存在?! 她银牙一咬,手里长剑一挥,“千羽卫听令,以弩箭射之!中军听令,给本将军挡住他们!” 千羽卫数千将士撤出了七盘关战场,他们扛着巨弩跑到了中军后方,尚未将弩架好,苏珏和苏墨二人瞬然而至。 一把木剑在这漆黑夜空中似乎散发出了一抹血红的光芒。 一把银剑在这黑幕上翻飞,以血为墨,描绘出了一幅猩红画卷。 又有一百道院弟子飞了过来,千羽卫发出了第一轮弩箭,而大师兄苏珏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仿佛一堵钢铁铸就的墙! 他就用手中的木剑,挽出千万多剑花,击落了无数的箭,还斩杀了数十个人。 木剑被鲜血染红,那红芒愈发的盛,杀意纵横,战意滔天,数息之后,千羽卫彻底溃败。 …… 没有了千羽卫对关墙的威胁,关小西带领着两万新兵终于站直了腰,将所有攀爬而上的敌人斩落于关墙之上,鲜血染红了关墙,也染红了关墙下的土地。 火油顺着关墙流下,一路燃烧,点燃了地上的滚木,也点燃了那一片土地。 火海照亮了漆黑的夜,映红了关小西等人的脸。 他忽然笑了起来,然后大笑,仰天长笑,才发现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星光再次出现,却略显暗淡,因为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 “看到没有?他们就是神剑军!” 赵老六等人向远方望去,夜空中人影幢幢,起起落落。 枪声依旧,哀嚎依旧。 那条蜿蜒在金牛古道上的火把长龙,伴随着震天的惨叫声,就这样一路熄灭。 七盘关此刻反而安静了下来。 再没有一个敌军攻城,就连前军,也被席花调去了中军战场。 神剑三旅就快杀至中军。 “这……” 无论是赵老六还是俞木头以及其余所有战士,此刻都无不震撼的看着那处战场。 就连山地师也不例外。 彭于燕此刻也站在关搂之上,她默默的看着,忽然觉得关小西去神剑特种部队是对的。 那是天军! 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有上天庇佑的天军! “老子给你们说神剑军厉害你们还不相信,现在知道了吧?你们瞧瞧,我估计不会超过五千人,就这么几千人,杀十三万叛军和杀猪没啥区别。” 关小西无比羡慕的看着那战场,心情激动澎湃却隐隐又有些失落。 “如此一看,老子也想加入这样的一支军队啊!”赵老六喃喃低语,忽然转过头来热切的看着关小西,“你不是也想加入神剑军么?要不等这仗打完咱两去?” “你特么想多了,神剑军的考核比中状元还难,再说……” “再说什么?” 关小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人,总得有些坚守。我是想去神剑军,但是我在南部边军已经五年了,大将军和夫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无以回报,若是未得他们允许私自跑去了神剑军……这就有点不要脸了。” 赵老六楞了片刻,视线再次投向了前方的站在,嘀咕了一句:“说的就像你能考中状元一样!” 前方的战斗依然激烈,叛军在监军营和红娘子席花的亲自督导下倒是组织起了几次进攻,也给神剑军带来了数十人的伤亡。 可身穿坚甲一手拿枪一手握剑的神剑第三旅显然比他们所想象的厉害更多。 又一个时辰过去、 天光微亮,不知疲倦的神剑军越战越勇,一路杀至了中军。 赵老六等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屠戮——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叛军中军又抵抗了半个时辰,然后崩溃。 六万大军崩溃,这可就像江河决堤一般,士气陡然而下,战意瞬间消失,仓惶之心如瘟疫一般在整个军中蔓延,到这个时候,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定,就算是薛定山亲来,也无法再挽回败局。 就在一侧的山腰子上,傅小官四人终于赶到。 他拿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战场,然后从徐新颜的背上取下了那把黑匣子。 他提着这把大枪,装填了一颗子弹,半跪在地上,打开夜视镜,瞄准了站在马车上几欲疯狂的席花—— 这个女人,真特么该死! 因为她骗的老子一路狂奔如此辛苦! “砰……!” 沉闷的枪声起于山林,一篷鲜血绽放于敌军中军,红艳艳为这幅画卷添上了点睛之笔。 傅小官撇了撇嘴,好整以暇的收枪。 “老子的枪法还是那么牛逼!” 第五百六十五章 会师 “你就这样把她弄死了?” 霍淮谨放下望远镜难以置信的看着傅小官。 他没见过这玩意儿啊,这里距离敌军中军最少一千米的距离,还特么暗乎乎,在霍淮谨想来这么远的地方击杀席花是根本没可能的事! “难不成还要抓活的?有个屁用,这娘们太坏,老子本来在金陵过得舒舒服服,她却用计把老子骗到了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来……她不死老子良心过不去!” 傅小官发了一通牢骚,将大枪收好,递给了徐新颜。 魏无病怔怔的看着傅小官,然后又扭头看向了霍淮谨,“傅爵爷把谁弄死了?” “还能有谁?红娘子席花,薛定山的老婆。” 魏无病愕然的张大了嘴,然后舔了舔嘴唇,看向了千米之外的战场……傅爵爷当真是神人也! 这么远的距离,他居然斩杀了敌军主帅……傅爵爷那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个啥,若是拿去打猎,熊瞎子和疯野猪岂不是可以轻易猎杀? 就在傅小官远远一枪干掉了席花的时候,敌军中军席花的五千亲卫足足楞了数十息。 亲卫队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的腹部血肉模糊,整个身体几乎炸裂成了两半!夫人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瞳孔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恐惧。 主将死了! 不知为何物所杀! 这仗……还怎么打? 中军有将士突然大喊:“夫人阵亡,我等投降吧!” “我不想死啊,我投降!” “别杀我,我也投降!” “……” 又半个时辰之后,十三万大军活着的仅仅剩下七万余。 此刻他们早已放下了武器,举起了双手。 苏墨和苏珏来到了席花的尸体旁,苏珏一瞧,直起了腰向那山野看去——小师弟来了! 果然,傅小官此刻带着三人施施然从山上走来。 苏墨一声令下:“神剑三旅,集合!” 神剑三旅的道院弟子们在数息之后整齐的站在了苏墨的面前。 苏墨一把将傅小官抓了过去,对着神剑三旅的所有士兵一声大吼:“神剑军统帅傅小官傅爵爷到,敬礼……!” 哇,他就是传说中的神剑军最高统帅! 他就是傅小官傅爵爷! 他就是观主大人收的关门弟子,小师叔傅小官! 他是我们的小师叔啊!!! 这群道院弟子组成的特殊军队,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神剑第三旅,向傅爵爷敬礼!向小师叔敬礼!” 这声音直透云霄,将数十步之外集结在一起的叛军震撼得差点尿了出来——神剑军太特么可怕了! 那少年居然是傅爵爷! 难怪我们会败,谁特么打得过傅爵爷的军队! 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关搂之上。 关小西等人一听,什么?傅爵爷亲自来了? “哇塞,我的偶像啊!” 关小西一声大叫,兴奋不已,“开门开门,走走走,咱们去迎接傅爵爷!” 赵老六等人还在懵圈中,这仗特么才打多久就完事了? 不是,傅爵爷这样尊贵的人怎么都跑这破地方来了? 对了,傅爵爷来了,他老人家只需要虎躯一震,敌军便如土鸡瓦狗! 迎接傅爵爷去! 所有人一片欢呼,竞相冲下了关搂。 彭于燕一声苦笑,“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从此往后,这天下之舞台,唯有傅小官这小子独舞了!” …… …… 七盘关。 驻军营地帅帐。 彭于燕和傅小官相对而坐,徐新颜却走了出去,她寻思在金陵傅府,董书兰她们可是会给他炖汤的。 这些日子也着实难为了他,都清瘦了许多,若是这副模样回去,恐怕书兰她们会对自己有诸多不满,所以,她想要为傅小官炖一盅老母鸡汤。 关小西小心翼翼的陪坐在侧边,视线偶尔瞄一眼傅小官——这位爵爷果真年轻,其前途定然和大将军曾经说过的那样,不可限量啊! 彭于燕笑眯眯看着傅小官,“苍溪一别,晃眼已过去近一年。公子风采依旧,名声更甚,令人刮目相看。” 傅小官一声苦笑,“您就别打趣我了,因为我的失误,导致了叛军占领了七盘关……纸上谈兵,当真要不得。” “你是如何判断出那是席花之计?” 彭于燕好奇的问道,因为她直到昨夜听了斥候的报告才明白席花是真叛了陛下,而傅小官一路赶来,还是抄的近路,他理应没有得到斥候的情报才对,可他偏偏就果断的一枪击毙了席花。 “因为霍淮谨在路上给我说……说薛定山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感情极好,而且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这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无论如何也是会为自己那个家考虑的。薛定山既然决意要叛,这当然瞒不过席花。若是席花忠于陛下,那么薛定山露出了谋反动机的时候,她就应该密报皇上,而不是等到薛定山所部即将抵达七盘关。” “我也是后知后觉啊,不然你们占领了七盘关,薛定山连这关隘都出不去就被堵死在了剑南两道。” 彭于燕微微一笑,“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歪打正着,敌军前后不继,被分割成了两军,而今薛贼所部已经去了一半人,仅仅剩下十五万的军队,费大将军可是在剑门等着他的。” 傅小官愣了一下,想了片刻,皱起了眉头。 “不妥!” 彭于燕一怔,“有何不妥?临梓两大商业世家召集了三十万人,加上费大将军整合的城防军十万余,足足四十万人据剑门而守,薛定山如何打得下来?” “有没有地图?” 关小西迅速从怀里取出了地台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他期盼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位爵爷难不成对兵法还有相当的造诣不成? 想来也是,不然他如何有那神策来训练神剑军呢? 傅小官仔细的看着这地图,过了片刻,手指在剑门外的怀安道上点了点: “费大将军如果占领了剑门,薛定山必然会从怀安道而去,他会去打戎州,入成都平原!” “如果让这厮一路冲至剑南腹地,可就会祸害很多人。” 彭于燕眉头一蹙,“所以你认为应当让出剑门?” “对,把薛定山关在剑门,这是最好的办法!” 彭于燕忽然转头看了看关小西,关小西咧嘴傻笑了起来。 “怎么?有问题?” “不是,是这小子的看法和你不谋而合!” (补上今天的第四更) 第五百六十六章 请君入瓮 大师兄苏珏提着席花的人头,飞快的离开了七盘关。 按照时日来算,费安所部最多还有一天就能抵达剑门,而薛定山所部大致也不过两天的脚程。 从七盘关往剑门,依然是金牛古道,其路难行,难于上青天。 傅小官只有请大师兄出马,才能在今夜将费安拦在剑门以西三十余里的白水潭。 而席花的人头,他请大师兄挂在剑门的城楼上,并写了一封信给剑门知州,着他速速带着百姓退往白水塘。 这事儿太过匆忙,恐怕来不及,只能是能救多少算多少了。 随后傅小官命令神剑三旅的五百人彻底封锁了七盘关至剑南道的出口,没有让席花覆灭之事传入薛定山耳中。 唯有如此,薛定山才会进剑门城,否则他定会选择从怀安道逃窜。 神剑三旅在黎明一战中折损百余,伤六十七,能战者还有两千八,傅小官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让苏墨带着两千三百人追着薛定山所部而去。 “如果发现薛定山所部要转向怀安道,八师兄,切记,若是在白天,不要与薛定山在怀安道一战。神剑三旅得退至戎州城,依靠戎州城而守,待费安所部前来。若是在夜晚……”傅小官眉儿一扬,“那就直接干他丫的!” 苏墨沉思片刻,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他率领这两千三百人也离开七盘关。 魏无病皱起了眉头,好奇的问了一个为什么。 傅小官嘿嘿一笑,关小西瞅了一眼魏无病,说道:“神剑军的优势是山地作战,怀安道那地方是平坦腹地,若是白天则利于薛贼大军冲锋,若是黑夜,则利于神剑军突袭,在乱中取胜,否则就算打赢了这伤亡的代价也极大,不划算。” 魏无病豁然醒悟,“所以这就是天时地利?” “正是,打仗者,重在以己之长而攻其所短,神剑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要的是一股一举击溃敌人的气势。故而为战者,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被薛贼组织起来挡住了神剑军三次进攻而未曾溃败,那接下来的战事就不利于神剑军了,尤其是在平原作战。” 傅小官补充解释了一番,看向了关小西,“这位将军是……?” 关小西却看了看彭于燕,彭于燕瞪了他一眼,笑道:“这小子叫关小西,年二十二,南部边军斥候营千户,自从成立了山地师,我就把他弄到了山地师里来了……” 彭于燕顿了顿,忽然又道:“这小子念念不忘加入神剑军,傅公子,你那神剑军看得上他不?” 傅小官哈哈一笑,“这位关将军一看就是最好的战士,我倒是想要,您可会舍得?” 神剑军二旅严重缺这样的人才,南部边军斥候千户,这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若是拐去丢给白玉莲,经过白玉莲的洗礼,这小子可堪大用的啊! 关小西一听,脸上一喜,却又收回了视线,正要开口婉拒,没料到彭于燕说话了,她不是说话,而是吟了一首诗: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公子在去岁三月于大将军府做的这首《破阵子》,被大将军奉为毕生之追求。我想,这也是每一个愿意以身报国的军人的毕生追求。山地师画虎类猫,仅仅学的一点皮毛。关小西这小子是个人才,天生的军人,他的理想就是加入神剑军。” 彭于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想了很久,他在神剑军中接受了系统的训练之后,当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我不留他,将他给你,希望他能在神剑军中实现他的理想,赢得身前身后名!” 关小西顿时一怔,抬眼看向了彭于燕,彭于燕笑眯眯看着他,“怎么,怕了?” “不是……”关小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彭于燕的面前,倒头便拜,“末将谢夫人厚爱!” “你这小子,起来,我可听说进入神剑军是要通过考核的,你给我听仔细了,这是本将军给你的最后一道命令!” “夫人请讲!” “若是通不过神剑军的考核……本将军会把你按军法、论处!” 傅小官吓了一跳,不至于这样吧……可关小西肃然抱拳,“末将遵命!若不能通过神剑军之考核,末将自刎于将军面前!” 魏无病一听,这特么太吓人了,当个神剑军的兵还有这等危险? 可他一心跑来也是为了加入神剑军的呀,于是,他也噗通一声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小人之志,也是加入神剑军,若小人不能通过神剑军之考核,小人、小人……” 他牙齿一咬,恶狠狠说道:“小人自刎于傅爵爷面前!” 这闹的啥呀……傅小官一把剑魏无病提了起来,“不就是考核么,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们俩弄得这就像是要去闯地狱一样。” 徐新颜端着一盅鸡汤走了进来,将鸡汤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趁热,快喝了。” 傅小官可没有客气,他接过鸡汤,对关小西和魏无病说道:“神剑考核并不难,就是基本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力,你们俩肯定能过。真正难的是考核通过之后接下来的训练……我希望你们能够坚持下来,欢迎你们成为神剑的一员!” 二人大喜,纷纷起身,向傅小官抱拳一礼。 傅小官取了纸笔,给白玉莲写了两封荐信递给了他俩,“神剑扩军至三万人,最终的淘汰率大致三成。希望以后能够在军中看见你们,更希望以后你们能够成为神剑的团长、旅长甚至是师长,去临江凤临山找你们的长官白玉莲,祝你们好运!” “多谢傅爵爷!” 魏无病拿着这封荐书乐开了怀,而关小西转身对彭于燕躬身一礼,但什么话都没有说,二人转身离开了帅帐,踏上了他们未来的精彩征程。 “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傅小官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鸡汤,味道甚好,尤其是多了几许鲜香的菌菇味道。 “我得去剑门。” “那里有费安。” “倒不是怕费安打不赢,”傅小官一声叹息,“我有个六师姐,这个憨憨,她要去单挑薛定山!” 第五百六十七章 空城计 时宣历十年三月十七,卯时。 春雨贵如油,却也惹人愁。 薛定山所部经过五天的行军,终于抵达了剑门雄城之外。 军士们浑身湿哒哒在雨中哆嗦,他这个大将军也不好受。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情况紧急,若是不速速取了剑门城,等费安所部一到可就大事不妙。 烟雨中的剑门城城门洞开,可城墙上却连一个守军的影子都没有。 薛定山皱起了眉头,派了一名亲卫上前查看。 这名亲卫打马跑了出去,距离剑门城越来越近,他勒住了缰绳,仔细的向城楼看去,然后豁然张大了嘴巴,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之事。 他的心嘭嘭的乱跳,忽然间觉得浑身冰凉——不是因为这冷雨,而是因为那洞开的城门上竖着的一只高高的旗杆。 他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战马向前狂奔,他站在了城门外仅仅百米距离。 洞开的城门口没有守军,楼台上更是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而他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这旗杆之上,旗杆上挂着不是旗帜,而是一个人头! 那人头的万千青丝披散着,却依然能够看清那一张脸。 那是一张花脸,脸上原本涂抹的大红胭脂被这春雨给淋湿,雨珠儿顺着脸颊流下,于是那张脸上就出现了一条条的红白相间的纹路,甚是恐怖。 他确认了这张脸,心里愈发惊恐,他调转了马头,飞快的跑回了中军。 “报大、大将军,夫人、夫人……” 薛定山眉间一蹙,“夫人怎么了?” “大将军,请随末将前来,末将不敢乱言。” 薛定山心里一沉,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席花所部在后面,按照时间算,此刻恐怕也才刚刚抵达七盘关。 虞春秋的队伍在更后面,没可能追着席花,那这亲卫所言又是何事? 他带领着三千亲卫来到了城门之下。 就着这霏霏细雨抬头望了上去…… 他的心徐徐提了起来,那双眼却眯得越来越小。 他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吼:“登楼,给老子把那旗杆砍下来,本将军要仔细看看!” 三千亲卫冲入了那空荡荡的城门,登上了城楼,砍倒了旗杆,然后捧着一颗脑袋送到了薛定山的面前。 薛定山的手在剧烈的颤抖。 他捧着这颗头颅仔仔细细的看着,然后伸出一只手将散落的头发捋到了耳后,又摸了摸这张脸,脸上的胭脂尽去,他突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吼:“啊……!” “攻城!里面所有人,全部杀光!” 大军轰然而动,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这是一处空城,以薛定山之能本应该有诸多怀疑,可现在他却什么都没有去想。 这是席花的脑袋无疑,万恶的贼子,他们杀了席花,还将席花的脑袋悬挂于城门之上,受这春雨风寒之苦,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薛定山满眼赤红,他一刀割下一片衣袂,将席花的脑袋仔细的包了起来,绑在了背上。 “夫人,本将军定要为你报仇!” “屠城三日,不留一个活口!” 他状若癫狂,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他长刀一挥,打马冲入了剑门城。 他此刻并不知道这座城当真是空无一人,不,这座城里还有一个人,她是苏苏,此刻她正坐在一家酒楼里,独自喝着酒,吃着亲手炒的菜。 …… …… 七盘关事毕,彭于燕将三千山地师留在了七盘关,并让斥候快马向虞春秋送去了消息。 霍淮谨原本是想回镇西王府,带上王府的亲兵与薛定山一战为父亲报仇,可傅小官的一席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薛定山将死,他没机会带兵与薛定山一战。 所以他去了白水潭,那里有费安的四十万大军,他拿着傅小官的手书,要亲自带领十万大军参战。 傅小官带着徐新颜和彭于燕离开了七盘关,往剑门而行。 “以薛定山之能,那一座空城他肯定不会轻易进去。” “所以我作了两手准备,第一是将席花的头颅挂在剑门城的门楼上,薛定山受了这刺激,恐怕不会想那么多就会径直杀进去。 第二我让苏墨所部拦在了怀安道,薛定山若是依然理智,他不敢进那空城,那就只有往怀安道而去。苏墨能够拖住薛定山的大军,当费安所部赶来,就是薛贼的末日。” “这么说,虞大将军赶到,连汤都喝不到一口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打仗这种破事,我倒是觉得没遇见更好。” 细雨悠悠,洒落在傅小官的身上,他深吸了一口这山野间清新的空气,颇有兴致的吟诗一首:“又是一年春来到,春漫枝头鸟儿叫,雨落枝头桃花红,万物更新山花俏。” “活着,比什么都好!” 彭于燕转头瞥了他一眼,“大才子这是有感而发了?” “多少有些,上京城原本有六大门阀。去岁时候去了两家,今朝……恐怕会死很多人啊!何苦呢?何必呢?” 彭于燕沉默了下来,薛定山反,薛家自然跟着遭殃。 席花本受到陛下之信任,而她却辜负了陛下之重托,席家恐怕也难逃其祸。 上京六大门阀,曾经兴旺发达,可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燕阀和秦阀,当真是世事难料,当真是过眼云烟。 彭于燕不知道秦会之和四皇子之间还有隐情,若是抓住了四皇子虞问书,就连秦阀也将覆灭。 只会剩下一个燕阀。 却崛起了一个傅阀! 当然,傅小官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那傅府是傅阀的,因为阀这个字,他觉得不太吉祥。 “四皇子这厮一跑,可还真不容易逮住了,不过而今他恐怕如丧家之犬,你瞧瞧,好好的谨亲王不当,偏偏要搞出这破事,吃饱了撑的!” “他恐怕会回西戎。” 傅小官沉吟片刻,没有回答。 “薛贼覆灭之后你就回上京?”彭于燕问了一句。 傅小官却摇了摇头,“出都出来了,顺便去把拜月教给撸了,省得麻烦。” 徐新颜微微一怔,缓缓的低下了头—— 他要去打拜月教了,我该怎么办呢? 第五百六十八章 围城 薛定山十五大军深入了剑门城。 他们非但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至今还没有遇见一个人! 特么的连条狗居然都没有! 这就很诡异了。 薛定山终于冷静了下来,这是谁定的计策? 为什么会放出这座空城让本将军来占领? 他想将本将军困死在此! 薛定山豁然警醒,心里陡然一慌,如此明显的陷阱自己居然就这样踏了进来,当真是该死! 妻子已死,这说明后军全军覆没,那么七盘关肯定是丢了,而今自己该去哪里?能去哪里?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一声叹息。 这反造得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从西部边军营地出发,一路疾驰,终于夺得了最关键的七盘关,本应该走金牛古道而出秦岭,这时候大军本应该驰骋在八百里春川了。 可笑的是兜兜转转,金牛古道尚未走到一半又特么跑回来了! 这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这就是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造反没造成,三十万大军出西部,而今仅仅剩下了身边的十五万,就连这十五万将士心里也已经有了诸多怨言,若是再跑……跑哪里去? 天下之大,薛定山忽然发现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跑去成都大平原? 剑南东道成都府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费安那厮肯定会像狗一样追着自己咬,打不下成都府,那大平原就变成了不利之地,大军连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只有和费安决战。 到那时,兵将早已疲惫,何来战意? 只会给费安一口吞了,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 就在薛定山踌躇不安之际,有兵士来报,这剑门城里的粮食充盈,甚至许多大家人户的家里还落下了许多财产。 看来这些人走得匆忙,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薛定山思前想后拿下主意——累了……老子不走了!就守着这剑门城,将费安的兵耗尽,再做打算! 凭着剑门城里的存粮,十五万大军至少可以坚守半年之久,你不是想要困死我吗?你四十万人需要消耗的粮草比老子多了去,咱们就试试看谁更有耐心。 于是,他下达了命令:“关闭城门,五万大军登城楼防守,其余人等,吃饱喝足就地休息!” 对于这些疲惫的士兵而言,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许多士兵跑去了大户商贾之家,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还捞了一兜的银钱,炊事兵做了丰盛的饭菜,一个个终于填饱了肚子,寻了空落落的客栈,倒头便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费安带领着四十万大军抵达了剑门,将四处城门团团包围。 他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而是原地扎营,好整以暇的埋锅造饭,颇有一番要和薛定山耗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苏墨所部得到了消息,薛定山入瓮,他带着两千余人的队伍,也来到了剑门之外,和大师兄苏珏再次汇合,并快马召来了守在七盘关的五百战士。 费安帅帐。 苏墨和苏珏坐在费安的对面,贺三刀规矩的站在费安的身后,费安沏了一壶茶,给二人倒上了一杯,问道:“依循傅公子之策,而今薛贼已经入瓮,可本将军依然有个疑问……这剑门城让给了薛定山,里面的人虽然都撤了,可粮食却留了下来。有那么多粮食的支撑,这薛定山可是能够在这里守很久的,反而是我们耗不起,敢问大师兄,傅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苏珏正了正冠帽,“小师弟说……围住之后,莫要急。弄清楚这西部边军的将士主要来自何处,然后就每日里派人去劝降,至夜间,就派人去唱歌。” “唱歌……?”不但费安疑惑,就连苏墨也瞪大了眼睛。 苏墨原本以为小师弟的想法是用神剑三旅突袭而入开了城门,费大将军的四十万大军只要进城,就能将薛贼彻底消灭。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小师弟居然说唱歌! 如果唱歌能够唱死敌人,还要军人来干啥? 所以苏墨愕然的看向了大师兄,“这……当真可以?莫不是小师弟的一番玩笑话?” 苏珏微微一笑,“小师弟还说,你们肯定不会信,但你们照着他这意思去做,就行了,说不定兵不刃血就能胜。” 费安也瞪大了眼睛,“这西部边军多为楚地将士,只是……老夫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可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法子……” 费安眉间微蹙,陷入了沉思。 傅小官这小子明面上做事说话看似不靠谱,但最终的结果都印证了这小子是对的。 这唱歌之策……他豁然展眉,大笑,“妙极,妙极!这小子果然厉害,有神剑军相助,老夫以为此计可不费一兵一卒而胜之!” 贺三刀前面的听不明白,但神剑军这三个字听明白了,他顿时一愕,“神剑军?”他看向了苏墨,“将军是神剑军的人?” “正是,神剑三旅旅长苏墨,您是……?” “啊,小人贺三刀,费大将军身边的护卫,马上就要升职为从五品的千户……你这神剑军还要不要人?像我这样的。” 费安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特么是老子的兵,这时候居然当着老子的面想要跑去神剑军,这不是不给老子脸面么? 贺三刀不知道这些人情世故啊,他一临梓小地主,本就无法无天习惯了,此刻他正热切的看着苏墨,很是担心苏墨不同意,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傅爵爷是小人的偶像,不瞒将军,傅爵爷是临江小地主,小人是临梓小地主,您瞧,都是小地主对吧,这就是缘分。” 苏墨咧嘴笑了起来,这小子倒是有趣得紧,但当兵这个事可不讲什么缘分。 “神剑军的考核很难,训练很苦,一般人是吃不了那苦头的……再说,不管多大的官,多么显赫的身份,去了神剑军,就得从小兵做起,也就是说你那从五品的千户就没了。” 这句话令贺三刀愣了半晌,心想自己在春风渡一战杀了百十来个敌人,才入了费大将军的法眼,许了一个千户,若是去了神剑军可就只能当一个小兵了! 可神剑军之威名又太响亮,他还真是神剑军的忠实仰慕者,尤其是种瑜种六小姐,他的这个凶残的未婚妻,也经常提及神剑军,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向往和佩服。 那如果自己真成了神剑军的一员,这未婚妻……老子是不是就能把她当马骑了呢? 贺三刀傻乎乎的笑了起来,眼里满是银光闪烁。 第五百六十九章 四面楚歌 这春雨一下就是一天。 剑门城城楼上的敌军守卫也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城外的营帐看了一天。 城外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候夜色降临,又见城外炊烟升起。 他们想干什么? 难不成想要困死我们? 薛定山在一群亲卫的保护下也来到了城楼之上,他静默的站着,静默的注视着十里连营,就这样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当这城楼上的灯笼亮起,当对面那些营帐中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儿的时候,有个傻子一般的敌人打马冲到这城楼下,还大声的吼了一嗓子:“城里的弟兄们,吃晚饭了,你们吃了没?咱们费大将军说了,只要你们投降,将薛贼给抓住,对你们之大逆之事便既往不咎!你们可得好生想想! 人生短短几个秋,犯不着跟着薛贼掉脑袋!这日子眼见着一天天好了,你们就不想想你们家里的妻儿老小?他们还等着你们回家吃饭呢!” “你们听见了没有?没有听见我呆会再来,我先回去吃口热饭,呆会咱们再见!” 薛定山一听,刚刚转身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他正想一箭射杀那人,那人却真的跑了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了守城的那些将士脸上,总觉得那些将士似乎受了蛊惑想要叛了他。 不然那个小兵为啥恋恋不舍的盯着那人的背影? 他身旁那个小兵还附耳过去窃窃私语着啥。 略远处居然还有几个士兵在笑! 这笑声听在他的耳朵里特别不得劲,老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肯定不怀好意,可得当心着点,去听听他们在笑什么。 于是,薛定山让他的亲卫原地等着,他轻飘飘的飞到了那群士兵的身后。 “你那还好一点,我儿子才刚满两岁,老子死了到无所谓,可我媳妇那么漂亮,村头那王麻子看我媳妇那眼神就不对,早知道老子把王麻子给砍死。” “这特么除非变成老鼠打洞,不然飞都飞不出去。你儿子肯定得管那王麻子叫爹,你死了难不成还指望你媳妇为你守一辈子的活寡?” “哈哈哈……!” “滚你妹的,哎……到了这时,老子才忽然发现活着真好。” “这有个屁的办法,都是命,谁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想的……” 薛定山豁然拔剑,剑光一闪,那士兵的脑袋骨碌碌就滚在了地上,其余士兵顿时一惊,习惯性的拔刀,抬眼一看,卧槽,大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你们……都想叛了本将军?” “没、没有,我等从未这样想过。” “没有这样想?那你们为何私自妄议本将军?” “……我……” “你们,都得死!” 薛定山双眼赤红,面目狰狞,他的长剑一剑挥出,圣阶强者的力量陡然喷发,一颗颗头颅飞了起来,有的落在这城墙上,有的落在了城墙外,鲜血在空中飞洒,热腾腾落在了地上,混合着湿漉漉的雨水,在昏黄的灯光下不着任何色彩。 “谁敢背叛本将军,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薛定山气运丹田,一声爆吼,吓得城墙上所有的守军尽皆寒蝉若禁。 他们透过夜色看向了模糊的大将军,忽然觉得这位曾经钦佩的大将军变得陌生起来,变得恐怖起来,就像地狱中走出来的凶神恶煞的厉鬼一样。 …… …… “薛定山要疯了!”费安等人自然也听见了城墙上那一声大吼,他扒拉了两口饭,又道:“唱歌的人和曲目都准备好了,可惜少了锣鼓唢呐,倒是寻了一口钟,呆会就为这薛定山敲一记丧钟!” 苏珏点了点头,“小师弟原本也说只要薛贼入瓮,他就会疯。只是彻底发疯的时间恐怕会比较长,而唱歌可以让他更快的发疯。” 苏墨抬头看向了费安,“小师弟说只需要唱上三五天,就能够把薛贼给唱死,这是什么意思?” 费安微微一笑, “傅小官这小子厉害,这就是运筹帷幄而胜之于千里之外! 咱们将这十五万人给围了个密不透风,却偏偏不打,带给他们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他们就会想很多,尤其是会想及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人。唱他们家乡的歌这就是激发他们的乡愁,令他们思乡之意更浓而生出想要活下去的心思。 这样的心思一旦形成,就会在军中蔓延,就会有人出头来谋个生路,而这是薛定山绝不愿意看见的,薛定山一定又会杀人! 薛定山杀的人越多,这矛盾就会越大。一方面薛定山会杯弓蛇影,觉得所有士兵都背叛了他。而另一方面,所有士兵会觉得薛定山变成了一个杀人魔王,他的威信会在士兵们的心中渐渐消失,反而被仇恨所取代。 当这矛盾到达了顶点,终究会爆发。没有人想死,更没有人想死在自己的大将军的刀下,他们就会造反,城里定然会大乱……” 费安顿了顿,“傅小官这小子利用的是人性的弱点,此策当真是神来之笔,难怪他敢让薛定山占了这剑门城,我当初还犹豫了许久,而今看来,他早有计较了。” “那大将军要不要试试?”苏墨觉得这计策很是神奇,唱歌都能将对方十五万人给唱死?他不太相信,忽然觉得不如试试。 “苏将军,这可不是试,这是策!咱们看看几天能够把薛定山这龟儿子给唱死。” “来人……!” “你们就在这北城门下给老子唱楚歌,大声的唱,要唱出忧伤,唱出感情,把这老天爷唱哭,去吧!” 于是,这剑门城外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数以万计的人聚集在了剑门城北门之下,他们齐声而唱,唱的正是楚地的歌曲。 大师兄苏珏和苏墨的神剑三旅站在这群人的四周,他们自然没有唱歌,而是谨慎的注视着城墙之上,以防敌人的箭矢。 当这歌声飘到了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顿时一惊——敌人这是在干啥? 特么的吃饱了撑得慌! 不管他们,正好无聊,听着这歌还挺不错的。 刚刚回到城守府的薛大将军也听到了这歌声,他眉间一蹙,面容陡然严肃。 第五百七十章 彻夜难眠薛定山 一帮爷们要说唱歌有多好听,这显然不太可能。 可偏偏这歌声却吸引了剑门城里许多的将士,因为这是他们熟悉的歌曲。 西部边军猛虎营的千夫长窦寇此刻正在一处酒楼改成的饭堂里和自己的部下吃饭,这歌声随着夜色的风飘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窦寇一怔,握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的眉间微蹙,过了数息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 他来自楚地的丹阳,他手下的数千名猛虎军战士基本都来自于丹阳、鄀都、陈都以及寿春等地。 而事实上,这十五万大军中,有至少十万人,都是来自曾经的楚地。 所谓楚地,这是前朝的称呼,它曾经的范围极大,而今分属于虞朝的数个道。 偌大的楚地被分割开来,但千年下来的文化传承却没多少变化,流传而今的《楚辞》便是楚文化的见证,而楚歌多来自于楚辞。 现在城外正在唱的那歌叫《鸡鸣歌》: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 这酒楼里陡然安静。 窦寇抬眼扫了一下,坐在这一层楼里吃饭的数百个士兵此刻都怔怔的望向了歌声传来的方向。 他浓眉一抬,虎眼一瞪,大声的吼了一嗓子:“吃饭!” 所有士兵顿时低下头来继续吃饭,可窦寇的浓眉却皱了起来,因为这些士兵们吃饭的动作居然像女人绣花一样。 这群丘八以往可不是这般模样,要坏事,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窦寇收回了视线,没再去看这些士兵们,他也扒拉着饭菜,浑然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也比以往柔软了很多。 距离北城门更近的车骑营同样在用饭,当那歌声响起时候,车骑营的数千战士居然站了起来,车骑营千夫长章正东仅仅是抬头看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面色变得有些严峻。 这一夜,费安所部数万人,在剑门城下唱歌唱到了亥时,剑门城里十五万大军都听到了那歌声。 十万楚地士兵各有反应,其中以雄鹰营的反应最为强烈,因为今日大将军在城楼上拔剑斩杀的十二名士兵就是雄鹰营的战士! 雄鹰营全营三千八百人,其中足足三千人来自鄀都,而恰巧薛定山杀的那十二个士兵也来自鄀都。 他们在数年的相处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团体,都是老乡,同为袍泽,但今日那十二个兄弟却平白无故的死了! 他们本来就充满了愤懑,跟随大将军数年,而今大将军起事,从西边一路杀来,兄弟们或许心有不愿,却依然一路相随。 可今日大家不过说了几句玩笑话,大将军居然就把他们杀了! “依我看,大将军死了夫人,而今再被困于这剑门城,怕是疯了!” “雷大炮,你特么别说胡话!” “头儿,你真觉得我特么说的是胡话?小泽、狍子你们特么说说看我是不是说的胡话?”雷大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刀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然后一屁股也坐在了桌子上,“老子就是心里不爽,死在敌人的手里那叫命,死在自己的大将军手里,这特么算什么?” “大炮,你特么闭住!” 雄鹰营千夫长王风一声低吼,“老子心里也不舒服!” “那你说怎么办?听着这歌老子心里难受,这破仗老子不想打了,老子要回家!” “你特么给老子冷静一点!” 王风左右看了看,“小泽,把门关上。” “我知道兄弟们心里难受,老子当初把你们从鄀都带出来,想的是大家能够建功立业,就算博不到封妻荫子,等退役了至少也能弄到一笔足以渡过后半辈子的钱财。 但现在形势出了这状况,我特么也不想啊!” 他顿了顿,“现在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话不要乱说,事也特么被莽着去干!” 王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声音愈发低沉,“再等等,莫要问我为什么,叫兄弟们都不要轻举妄动,切记!” 薛定山第一次带领着亲卫巡了夜。 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而这一夜,他彻夜难眠。 …… …… 这一夜,在距离剑门城两百余里的一处土地庙里,却发生了一件事。 傅小官三人于戌时来到了这处荒废的土地庙。 夜太黑,路难行,还有凄风冷雨,傅小官又不急,所以就决定在这歇息一晚,待明儿天明再上路。 篝火在这庙里升起,熊熊火光照亮了这颓败的小庙,可怜的土地公公曾经的金身早已不见,露出了本体泥雕木塑的模样儿。 雕像前的香案倒是还在,只是沉积了许多灰尘,而那香炉里,还插着一柱早已熄灭甚至已经褪色了的半截清香。 傅小官初略的打量了一下,坐在了篝火前,烘烤着润湿的衣裳。 徐新颜打理出了两只野兔,架在这篝火上颇为熟练的烤着。 她这时已经取下了面巾,露出了那张惊艳的脸。 彭于燕此刻就正看着那张脸,然后又看了看傅小官,心想这小子娶了上京三美,出来打仗身边居然还带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美人儿……难不成这小子还敢养小的? 所以她忽然问了一句:“你和问筠她们成亲已经有些时日了,她们可有了身孕?” “问筠有了,大致六七月生产。” “哦……到时记得给我们来个信。” 傅小官嘿嘿一笑,“你可是问筠的嫂子,这红礼可……” 可字之后没有说完。 徐新颜忽然抬头,拔地而起,手中长剑陡然刺了出去。 一阵尘土洒下,傅小官抬眼一看,头顶上破了一个洞,那洞里探出了一把剑! “锵锵锵……!”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剑气纵横四方,那洞越来越大,眼见着这庙顶就塌了。 傅小官取出了枪,彭于燕握住了刀,二人冲出了庙门,彭于燕却没有飞起,她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前,看向了屋顶上的打斗。 一个如夜枭般的声音忽然响起:“嘎嘎嘎……童颜,你这贱人!你果然背叛了拜月教!” 第五百七十一章 师太,别来无恙 霍淮谨背负着双手注视着雨中的剑门城。 他的枪就插在身旁,他听着前面的那些战士唱着楚歌,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父亲过往的点点滴滴。 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严厉,严谨,也极为严肃。 翻遍记忆,父亲面带笑容的时候并不多,记忆里常驻的居然是父亲拿鸡毛掸子追着自己打屁股! 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或许这就是严父慈母的意思吧。 本想着和三公主成亲时候回去看他的,没料到他却走了。 他倒是走得干脆,母亲只怕极为悲切。 母亲的身体羸弱,受了这番打击,可千万莫要伤了身子才好。 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任凭这冷雨洗面。 “爹……儿会为你报仇的!” “儿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带着媳妇回去就只能在你的牌位前磕几个头了。” “镇西王府,不会倒,儿会将它支撑起来,甚至让那门楣,更加高大!” “您放心去吧,霍家有我!” 他伸手拔出了枪,深深的望了一眼剑门城,转身走回了营地。 剑门城里,苏苏坐在偏远的漆黑的一角,任凭这细雨湿了头发,润了衣裳。 她的那双大长腿在寒冷的风中晃荡,她的背上没有了那张巨大的琴匣,但她的身旁却放着一把刀——菜刀! 当然,她的怀里还有一把枪。 她安静的等着。 都等了十年了,不急这几日时光。 她在等着费安攻城,也或者是这里面的叛军攻打出去。 她不是冒然之人,薛定山身边有数千亲卫,况且薛定山本身还是圣阶,她必须等到薛定山身边的人都走光了,或者死光了之后,她才会去和薛定山一战。 她也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里忽然想到了那个人儿…… 傅小官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国色天香? 在四方楼? 不,他肯定在傅府陪着夫人打麻将! 也不知道他那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居然捣鼓出了麻将那个东西。 董书兰说那玩意如果做出来卖一定会很好卖,恐怕她会在南山那地方弄个作坊专门来生产这麻将。 虞问筠说得回去教会尚皇后和后宫里的那些嫔妃贵人,让她们再去带动金陵城的那些夫人们,等她们都上了瘾之后,定会对这东西加以宣传,麻将这东西就能走入寻常百姓家了。 莫说那玩意儿还真容易上瘾,三师姐苏柔自从玩了麻将之后,连花都不绣了,只是现在大师兄也走了,徐新颜也走了,就留下她一个人,傅小官一家四口正好一桌,恐怕只有抱膀子的份了。 还可以买买马。 苏苏忽然笑了起来,三师姐兜里那几两银子,恐怕会输个精光。 不过有傅小官那小地主在,倒是不会缺了银子的。 傅小官…… 你这个坏人! …… “阿嚏……!” 土地庙外的傅小官止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举起了手里的枪,心里想的却是恐怕夫人们在抱怨他了。 而彭于燕此刻却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听到了那黑衣人的那句话——童颜,拜月教,徐新颜…… 她很快将这些东西进行了重组,然后得出了想要的结果——那个叫徐新颜的漂亮女子,就是拜月教的童颜! 傅小官他分明知道,那么……她一瞬间明白了许多,斜乜了傅小官一眼,心里一叹,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却不知那温柔乡,是英雄冢! 徐新颜一听,脸色豁然大变。 她手里的长剑陡然凌冽,一瞬间道道剑光灿然而亮,切开了风,切开了雨,将这黑色的夜幕割成了一片一片。 “陈曦云!你去死吧!” 她是陈曦云,水月庵的不念师太! 傅小官脸上一喜,手里的枪顿了顿,瞄准了陈曦云的腿。 老子要活的! “锵锵锵锵……”两剑在空中撞击、交错,两个人影在空中缓缓落下,脚尖在土地庙残破的屋顶上一点,再次飞起,两把剑几乎同时递出,四条腿也在空中踹向了对方。 那屋顶轰然塌下,“噗……!”的一声将将露出了那一堆篝火。 “锵锵锵……!” “彭……!” 两人在空中一脚对上,各自倒飞数丈而落。 陈曦云一捏剑诀,指向童颜,怒骂道: “童颜,你这贱人!圣女待你不薄,你却为了这狗官为了自己的富贵抛弃了拜……” “砰……!” 一声枪响,扑棱棱林间一群鸟雀飞起,陈曦云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她的右腿中弹,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她心里大骇,“你居然学会了妖术!?” 傅小官又举起了枪,“砰……!” 又一声枪响,这一枪正中她的右手,她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徐新颜长剑一震,一发冲天,一条匹练破空而去…… “别弄死了,我要活的!” 傅小官连忙一声大吼,徐新颜手里的剑势一顿,偏了半分,陈曦云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她激发了内力,握紧了拳。 她一拳向这一剑轰了过去,她需要击中这一剑,因为她要借力。 借力而退。 她必须退,因为她不能死! “轰!” 她飞到了天上,一拳撞在了这一剑的剑尖,她的拳头瞬间碎裂,血肉翻飞露出了森森白骨。 可她去笑了起来,那张枯瘪的没有一颗牙的嘴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 “桀桀桀桀……拜月教叛徒童颜,你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身子在空中倒飞,却突然“嘭!”的一声撞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面。 她从空中掉落,回头一看…… 那是一把霸气凛然的刀! 彭于燕就在她的拳要轰在徐新颜的剑上的那一刻,她提刀而飞,来到了陈曦云的身后。 就在陈曦云拳碎身退的一瞬间,她劈出了霸绝的一刀! 若不是傅小官有言在先,这一刀,足以将陈曦云两断! 傅小官笑眯眯提着枪走了过来,看着刚刚从地上爬起的陈曦云,觉得有些危险,于是,他又给了她一枪。 “砰……!” 这一枪击碎了陈曦云的左腿膝盖,她那双死灰色的眼死死的盯着傅小官,却身不由己的跪了下去。 “又见面了,师太,别来无恙?” 第五百七十二章 你这个魔鬼! 傅小官看着那坍塌的土地庙中依然在燃烧的篝火,忽然笑了笑,摇了摇头。 土地庙塌了,自然就没法躲雨了。 幸亏烤的那兔子……一股焦味儿传来,好吧,烤得那兔子也不能吃了。 “废了她的武功,咱们干脆继续赶路。” 徐新颜一指落在了陈曦云的丹田处,陈曦云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那双原本就浑浊的眼陡然睁大,然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傅小官好整以暇的将她那件黑灰色的外衣给剥了下来,撕成了长条,绑成了一条长绳子。 彭于燕和徐新颜以为傅小官要将这老尼背着走——毕竟她的双腿已经废了,根本无法行路。可她们没有料到傅小官居然用这条长绳绑住了陈曦云的脚踝…… 他拖着陈曦云就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水月庵过得清苦,倒没料到这老尼姑还这么重的!” 湿漉漉的山路本就坎坷,陈曦云被傅小官这么一拖,浑身上下的筋骨可就抖得一阵刺痛,尤其是后脑勺,砰砰砰不停的与地面撞击,震得她两眼冒星星,恨不得一头晕死过去。 彭于燕深深的看了傅小官一眼,这个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大才子,居然是个狠人! 而徐新颜却颇为担心,她说了一嘴:“这样子她会死的。” 傅小官咧嘴一笑,“就是要她死啊,只是不想那么便宜的让她死了。” “她和你有深仇大恨?”彭于燕也问了一嘴,否则傅小官为啥如此残忍? “这倒真没有,不过她是我的敌人,对待敌人……我向来不会太仁慈。” 就这样,天色渐亮。 若是回头看去,这羊肠小径……有一路的血。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 在路旁的一处山坳地,傅小官三人歇了下来。 又一堆篝火升起,徐新颜又猎来两只兔子。 徐新颜烤着兔肉,傅小官拽着绳子将陈曦云拖了过来。 他坐在了陈曦云的身旁,嘻嘻一笑,“莫要装死,你不是会龟息之术么?睁开眼,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答好了……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陈曦云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她的气息已经很是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但她却裂开了那张空洞的嘴笑了起来,“老身……什么都不会对你说。” “很好……!”傅小官没有再问,他转身看向了徐新颜,“借你的剑用用。” 徐新颜将剑递了过去,心想这是要杀这老尼了。 可她没有料到傅小官去提着剑去了山崖上的那片竹林,没多久,他扛着一节竹子回来了。 他这是要干啥? …… ……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血腥,如果你们不适应,呆会就转过头去。” 傅小官用匕首仔细的削着竹签,一边削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人说人的一生就是一场修行,我却觉得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一场旅行。修行是个苦活儿,但旅行却能让人心身愉悦。” “我曾经在修行,不是个什么好人,当然,这是针对敌人而言……”他瞄了瞄手中削好的一根竹签,放在身旁,又继续的削着另一只。 “现在我其实只想舒舒服服的来一场人生的旅行,随时可以驻足看看沿途的风景。不是边走边忘,而是把这一路的风景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 竹屑翻飞,那竹子在他的手里仿佛会被削出一朵花来。 彭于燕和徐新颜都没有接话,而是看着他安静的听着,心想他心中的人生旅途会是怎样的模样? “流年似水,总是无言;若得安好,便是晴天……” “酸……” 他又瞄了瞄这支竹签,又放在身边,又取了一支来细细的削着。 “其实吧,人啊,总是忘不了昨天,还特么的有忙不完的今天,以及……预料不到的明天。” 他的眉梢儿一扬,似乎极有感触, “伤不完的回忆,经历不完的酸甜苦辣,《孟子、告子下》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狗屁!” “旅行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人生更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那应该是怎样子的呢?” 他削好了十根竹签,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呵欠: “我以为,应该是徜徉于阳光雨露,踏一地鲜花惬意而行,可有多情,不恨离亭,无惧风云,酒洒青衫人不醒……” 傅小官忽然哈哈大笑,看了看彭于燕和徐新颜,“我这是一种病,你们可莫要往心里去。” 彭于燕看着这才满十八岁的少年,忽然觉得他就像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儿——他的这番话语充满了睿智,蕴含着人生哲理。 这样的感悟,仿佛窖藏多年的老酒,其味醇厚,其香醉人。 徐新颜心里充满了欢喜,她一脸喜意的看着傅小官,嘻嘻一笑,“果然是有些酸,就像……就像一个满腹牢骚的秀才老头儿。” 这番话陈曦云自然也有听见,她的心里却极不平静。 回望一生,当真是修行的一生! 记忆中居然没有任何风景,所思所想皆是为拜月教之渺茫未来而忧而愁而伤怀。 当真是伤不完的回忆,经历不完的酸甜苦辣。 何来鲜花,从未有情。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蹲在了陈曦云的面前,依然是一脸的笑意,“接下来有点痛,师太如果实在忍不住就说一声。” 他一把抓住了陈曦云的右手,将一支竹签插在了这只手的中指上,一边插一边喃喃的说道:“你看看你这辈子活成了什么模样?” “那水月庵其实是极好的,安安静静当一辈子师太,侍候着女娲娘娘,其实也是一种不一样的人生旅行。” “你偏偏是拜月教的人,偏偏要帮着那个愚蠢的四皇子,偏偏要躲着阳光去那阴暗潮湿而且肮脏的污秽之处。” “何苦呢?” “啊……!”竹签透指而入,深入三寸,剧烈的疼痛令陈曦云发出了震天的惨叫。 傅小官嘟了嘟嘴,“叫这么大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子是不是有特殊的癖好,忍住,你能够忍住五根竹签,就算你赢!” “傅小官……你这个魔鬼!” 第五百七十三章 虎落平阳 刚刚还在不知为何而感悟人生的那个酸楚少年,此刻正一脸平静的欣赏着他的杰作—— 他已经将三根竹签插入了陈曦云的指尖,陈曦云痛得脸都变了形,而他却平静得仿佛在摆弄一件艺术品。 彭于燕倒吸了一口凉气,徐新颜愕然的张了张嘴儿,忽然觉得那个少年仿佛是两个人。 傅小官拿起了第四根竹签,在陈曦云那只枯槁的手指尖比了比,“当坏人,就得有当坏人的觉悟,撞了南墙也莫要回头……” “啊……!”这根竹签插入了陈曦云的无名指。 “你看看你这模样,女人,一定要学会优雅!优雅这个东西其实年龄越大越能体现出其中的气质。你一点优雅都没有,这不怪你,你未曾沐浴阳光,未曾见过鲜花,你就是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只老鼠,嗯,老鼠。” “啊……!” 傅小官一掌拍在这竹签上,竹签透入指尖三寸。 “你、你……你究竟想要怎样?” 陈曦云满脸苍白,冷汗入雨,她那双死灰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盯着傅小官,就像看着从地狱深处而来的魔鬼一般。 “不想怎样……”,傅小官撇了撇嘴,“这种话你都问得出来,说明还没有痛到灵魂深处。” 他捡起了第五根竹签,嘻嘻一笑,“水月庵那地方我曾经去过一次,其实四皇子也去过,我想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东西藏在哪里呢?” 陈曦云闭上了嘴,她浑身都在抽搐。 “你看,你年纪大了我怕你忘记,都这样提醒你了你还是不说……” 他抓起了陈曦云的左手,这一支竹签从中指指尖而入,陈曦云又是一声惨叫,身子在地上弓成了一只虾。 “倒是有点意思……弄死了薛定山,本爵爷要亲自去岷山里走一遭。有四个人是必须死的……” 他拿起了第六根竹签,又道:“你们那圣女、虞问书,还有他们的女儿鱼忆昔。一家三口,得死得整整齐齐。另外还有一个必须死,就是那圣女弟弟,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没有关系,大不了将拜月教的人全杀了。” “啊……!” 第六根竹签插入了指尖,傅小官笑了起来,“可惜你看不见了,因为接下来,我将插瞎你的这一双丑陋的眼!” 陈曦云彻底崩溃,干瘪的嘴唇打着哆嗦,“不、不要,不要……我、我说……” “这就对了嘛,我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会交代。”傅小官拍了拍手,好整以暇看着陈曦云,“说吧。” “水月、庵,的那颗……” 一片竹叶从林中飞来。 彭于燕突然暴起,一刀向那一片竹叶劈了过去。 徐新颜如一头母虎一般将傅小官扑倒在地。 …… ……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 曾经万紫千红,而今却成过眼云烟。 漫漫蜀道,绵绵岷江,和风细雨,两岸青山,这本是一幅极美的山水画卷,可看在虞问书的眼里,这却是满眼的凄凉。 从长亭狼狈而来,道路泥泞坎坷,没有马车,没有随从,甚至口袋里连银子都没有! 就连身上的这一身衣裳,此刻也沾满了尘土,遑论蓬头垢面的模样,和乞丐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也好,天下没有人能够认出他就是曾经的虞朝四皇子,虞问书的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些,他拢着袖子低着头,走入了刚刚开启城门的戎州城里。 他要回西戎,那地方有一座金矿。 前朝宝藏埋在金陵的夫子庙下,但他没有钥匙,陈左君至死也没机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所以他现在不能也不敢去金陵。 他需要带走一些金子,再慢慢去找寻那把钥匙——得尽快赶回西戎,并离开,他坚信薛定山会败,也坚信这一次拜月教难逃厄运。 街巷的青石板湿漉漉的,街巷两旁的店铺早已开了门,有店家在吆喝着:“刚出笼的馒头包子……两文钱一个……客官,里面请!” 那蒸笼揭开来,一股热腾腾的烟雾升起,随之而来的是那包子馒头的香味,虞问书使劲的嗅了嗅,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他舔了舔嘴唇,咽了一口唾沫,偏着脑袋深深的看了一眼,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他需要去找一处当铺,他的腰带上还有一块极品玉坠,此刻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就像握着他的命一样。 曾几何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掷千金的堂堂四皇子,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虞问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被披散的乱发遮住了少许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狠意——这天下若是没有神剑军的存在,那将会是多么的美妙! 这该死的神剑军,他们居然当真从天而将,兵不刃血就这样占领了七盘关。 有神剑军守着七盘关,席花所部恐怕难以打下,那么席花所部十三大军,将被彻底的隔离在七盘关之外,待得虞春秋大军一到,席花……恐怕就真的只有惜花了。 薛定山的十五万边军还能有多少作为? 费安四十万大军哪怕都是散兵游勇,也足以给薛定山造成莫大伤害。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的眼徐徐眯起,嘴唇抿得很紧,就像锋锐的刀锋一般——傅小官! 本宫而今之一切,皆是拜你傅小官所赐! 所以,本宫哪怕粉身碎骨,也定要取了你的狗命陪葬! “砰……!” 他的额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猛的抬起头来,便看见对面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你特么眼睛长到狗身上去了?” 那是一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他的身后跟着一顶八人抬着的大轿子。 他右手握着这棍子,在左手敲了敲,“还特么愣着?赶紧滚一边去!若不是少爷今儿要去城隍庙上香,老子一棍子敲死你!” 虞问书摸了摸额头,手指间黏糊糊的,他看了看手指,是殷红的血迹。 他又垂下了头,双手拢在袖子里,走到了街边。 “真特么晦气,这大清早的就遇见这么个乞丐,若是触了少爷的霉头,你特么被杀千刀也不足惜!” 他依然低着头,默默的等着这轿子过去。 他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已拽成了拳头,指甲陷入了掌心,握着一手的血! 第五百七十四章 后事 宣历十年三月二十。 费安所部围困剑门城已经三日。 仅仅三日,薛定山已经憔悴不堪。 该死的费安! 他不攻城,偏偏没日没夜的派了军士前来劝降! 然后这三天的每个晚上都在城门下唱着楚歌! 那些粗鲁的丘八们居然唱的越来越起劲,以至于昨夜的后半夜特么的也跑出来唱歌了! 这三日里他带着亲卫巡视在城楼,也巡视在这偌大的剑门城里。 他担心手下的将士受了费安劝降的影响,更担心他们受了那些歌声的影响,以至于他看这些士兵总觉得不得劲儿,总觉得他们就要拿刀造反的样子。 士兵们也愈发的紧张呀,大将军每日巡城,那眼神都凌冽如刀,似乎随时都可能提刀砍了他们的脑袋。 外面劝降的条件开得很好呀,只要他们捉拿了薛大将军,这造反杀头之罪就既往不咎……现在瞎子也能看出来是个必死之局,破局的方法也只有那一个,所以,许多的士兵心里其实有了那念头,少的仅仅是一个出头振臂高呼之人罢了。 于是,一股紧张的情绪在这剑门城里渐渐发酵,薛定山所住的城守府戒备得越来越深严,而士兵们私下里的交流变得比以往更加神秘。 “大将军,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薛定山亲卫营千夫长娄刻梁面色严肃,低声说了一句。 薛定山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这院子里的三树桃花,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五年前,本将军亲自去了楚地,招募了足足二十万军士。楚地之兵善战,本将军当初想的是能够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之队伍……” “成也楚军,败也楚军啊!” “现在手里这十五万将士,十万来自楚地,当初为了便于管理,这十万楚军以万人为单位,分成了十个营,而这十个营的千夫长甚至百夫长也皆是楚人。” “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娄刻梁躬身垂首,“末将以为……不如出城一战!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末将誓死保护大将军突围!” 薛定山再次沉默,过了许久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三月的秦淮河别有一番风韵,秦淮河岸上的杨柳,这时候新绿盎然。上京城有一条三月巷子,那里也有很多的柳树,这时候正是柳絮飘飞的时节,它们像雪一样的洁白,尤其是在阳光下,随风而舞,甚是美丽。” 娄刻梁愕然抬头看向了大将军,薛定山却依然注视着那三树桃花,语气平缓而柔软: “未央湖的水,最绿在三月。而稷下学宫清幽岛上的梨花,最白也是在三月。” “三月是个好时节,想来金陵城,又有许多的人外出踏春了。”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真正踏春最好的去处是乡野田间。这时候的麦苗已绿,山坡上,田埂上,那些野花正在疯开,蝶舞蜂忙,放一只纸鸢飞天……” 薛定山忽然住了口,脸上的微笑依然,娄刻梁却看见了他那眼神里的一片温暖。 过了许久,他才又缓缓说道:“我和席花就是在放纸鸢的时候初见。那时我已经是西部边军轻骑兵统领,而她刚好得了武状元。” “她的那只纸鸢断了线,飞到了我的那只纸鸢上,她的纸鸢是红色的,和她穿的那一身红装一样鲜艳。就是这么巧,我们因为两只纸鸢在一起了,相濡以沫足足十年……今天,三月二十,是我们成亲的日子,她却已经离我而去……” 薛定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萧索,“明日,本将军将率领士兵出城一战,但有两件事得托付给你。” 娄刻梁单膝跪下:“末将誓死陪伴大将军!” “不,这次你绝对不能死!你给本将军听好了!” “大将军……!” “这是本将军最后一次给你的命令!” 娄刻梁忽然哽咽,他缓缓的垂下了头。 大将军今日说了那么多,说起了金陵,说起了夫人,他这是想求一死了! “吾儿飞扬和飞羽就托付给你了……你记住,带着他们去樊国。府上所有的细软你全部带走,另外在本将军书房左边的抽屉里,还有十万两银票,去了樊国都城朝歌,有一个叫蝉鸣涧的地方,那里有一处庄园,老管家薛义在那里。以后,你们就都在樊国生活吧,告诉吾儿,永远不要再会虞朝!” “大将军……!” “记住,是永远不要再回虞朝!” …… …… 薛定山在安排着后事,傅小官背着不念师太和彭于燕还有徐新颜此刻却正好赶到了费安大营。 不念师太终究没法再念了。 那一片青竹叶射入了她的喉咙,要了她的命,也断了傅小官想要得到的消息。 那是一个圣阶高手,他就出了那一招! 彭于燕的刀没有劈到那片竹叶,徐新颜翻身一剑,也没有砍到那片竹叶。 就在傅小官的眼皮子低下,不念师太死了,而那个圣阶高手却消失不见,连背影子都没瞧见。 所以不念师太最后说的那颗啥傅小官并不知道,可他却依然迅速的将不念师太的尸体给绑在了背上,一路飞奔而去。 他说……死人有时候也能说话。 彭于燕听不懂,徐新颜也听不懂。 到了费安帅帐,傅小官一把扯开了绳子,这尸体“噗”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费安和霍淮谨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他,他嘿嘿一笑:“没见过背死人?这不是死人,你们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大师兄在哪?” “在剑门城下。” “帮我把大师兄请回来,记住,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人死了,得说请大师兄回来救人!” 霍淮谨愣了数息,转身走了出去,傅小官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看着费安笑了起来: “费大将军,你胖了!” “滚!老子折腾得这么辛苦还胖了?” “反正比你种田时候胖了……弄点好吃的来,饿啊!” 费安出帐吩咐了一句又走了进来,他仔细的看了看不念师太的尸体,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指了指那手指头,“你弄的?狠毒了一些!” 第五百七十五章 傅爵爷到! “小师弟,这就是你把我叫来要医治的人?” 苏珏正了正冠帽,一脸的生无可恋,“你真看得起大师兄啊!” 傅小官嘿嘿一笑,“来,瞧瞧这伤口。” 苏珏蹲在了傅小官的旁边,傅小官指了指不念师太的喉咙,那片绿竹叶依然镶在喉咙上,正好割断了喉咙,仅仅露出了少许。 “这肯定得圣阶才能做到吧?” 苏珏蹙眉仔仔细细的看了很久,问了一句:“可有看见出手的人?” 傅小官摇了摇头,“鬼影子都没见着。” 这就说明那人距离颇远,而且是一击即走,显然对这一击极有信心。 “像我这样才踏入圣阶的高手做不到这样的精准。” “那就是说这人肯定是个老牌的圣阶啰?” 苏珏慎重的点了点头,“内力收放自如,力量把握得分毫不差……”他忽然转过头来看了看傅小官,“他这是为了灭口,可他怎么就没有对你们出手呢?” “……这我哪里知道?” 傅小官此刻一听不由有些后怕,那人若是真对他们三个下了手,弄不好还真可能将他们给团灭了。 “我想……他没有把握,也或者是知道小师弟你身上有那神器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么说他对我是有了解的?” “不然呢?怎么解释?” 那这人会是谁? 天下他已经知道的圣阶高手主要在武朝,胖子老爹正当着武朝的皇帝,他肯定是没可能跑出来杀我的。 北望川被大枪打了一枪,就算他已经痊愈,可他也救过自己一命,也没理由跑这地方来杀一个拜月教的余孽。 游北斗不能离开武朝,贾公公在宣帝的身边,新晋的圣阶也就剩下一个卓别离……卓别离在镜湖山庄守护着武灵儿,他和大师兄武功恐怕差不多,也就是说他也没有办法做到如此精准的一击。 还特么有谁呢? 刀山掌门谢翻云? 自己和刀山至今未曾有过恩怨,甚至极少和刀山的人接触,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身上有大杀器。 剑林掌门陆啸风……! 傅小官忽然皱起了眉头,剑林的左惜水和左恨花父子俩都是死在自己的枪下,那么剑林是肯定知道自己那杀器的,可若是剑林掌门出了山,他的目标理应是自己,为何会出手弄死陈曦云呢? 想不明白。 他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对费安说道:“得请大将军给我一处营帐,这拜月教余孽得单独放起来,不准任何人接近。” “你这是想干啥?” “想看看能不能钓到那条鱼……所以大师兄,你得捣鼓捣鼓疗伤圣药,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得营造出抢救她的样子来。” “她的身上有什么秘密?” “恐怕是惊天大秘密!” 拜月教的隐门和暗门都已经出现,并折损严重,甚至连教主都死了,圣女的身份也早已暴露,唯有最神秘的策门,至今为止,不但是傅小官,就连蚁群也未曾得到任何消息。 在傅小官看来,陈曦云呆在水月庵那么多年,恐怕是和策门中的人有过接触,而她或许就藏着策门的某些秘密。 至于能不能钓到那圣阶的高手,傅小官并没有把握,他仅仅是想要试试。 …… …… 安顿好一切,这帅帐的旁边新立了一顶帐篷,大师兄苏珏进进出出了三次,傅小官最后才走了出来,费安还安排了足足三百士兵将这顶帐篷给团团围住。 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傅小官换了一身衣服,舒服的吃了一顿午饭,喝了一壶茶,这才施施然走出帅帐,向剑门城走去。 午后的阳光正好,这时候喝喝茶打打麻将是多么的惬意…… 该死的薛定山! 傅小官恨得牙痒痒,所以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站在剑门城的城楼下,双手拢着嘴,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大吼: “薛定山,你们傅爵爷来了,有种给老子出来,咱们单挑!” 费安瞅了一眼那小子的后背,霍淮谨觉得腮帮子有点疼。 傅小官可不管这么多,他继续吼道:“西部边军的儿郎们,我是傅小官,陛下的女婿!……” 城楼上的士兵一听,啥? 傅小官傅爵爷来了? 他们探出脑袋向下一望……不认识啊,但傅爵爷的名头这么响亮,谁特么敢冒充? 所以,当真是傅爵爷来了! 城楼忽然之间起了窃窃私语之声,有人在招手,有人还特么的在大吼:“喂喂喂,兄弟们,快来看,傅爵爷啊!生灵活现的傅爵爷!” 于是,城楼骚乱了起来,许多士兵往北门城楼涌去,就为了看看传说中的傅爵爷生得是哪般模样。 讲真,这时候的他们,是真的只想看看这位名震天下的大才子,这位神剑军的缔造者,这位心目中的偶像。 “儿郎们,你们都是大虞的士兵,是陛下的子民。你们被那薛定山薛贼的妖言给迷惑,所以陛下派我亲自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一句话:陛下是绝对相信你们的,只要你们举起义旗,将薛定山那贼子擒获,你们的过往,非但既往不咎,陛下还允诺你们一个月的假期! 你们镇守西部边关辛苦了,让你们回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在父母的膝下尽一番孝道!……” 这话一出,城头上的士兵们就不淡定了! 这几天里那些楚歌本就将他们唱得归乡心切早有去意,此刻再得到了傅爵爷的保证,还是陛下的意思,那特么还打个屁的仗啊! 赶紧投降要紧! “我想回家!” “老子也想,都一年没见我那婆娘了。” “我父母年迈,这孝道再不去尽,恐怕会遗憾一辈子。” “……” 这些士兵们的眼神里生出了反意,心里的那股火苗被傅小官的一席话给彻底点燃,就有人恶狠狠的低声说了一句:“淦!老子受够了!这尼玛给大将军陪葬,谁特么去照顾老子的妻儿老小?” “那就去干一票,对付薛定山还能博一条活路,就算老子死在了薛定山的手里,老子的子孙后代也不会背上一个谋反的骂名!” “稍安……今儿夜里,听候消息!” 第五百七十六章 袭击 上 繁星满天。 剑门城外的楚歌又一次唱起。 费安帅帐旁的那顶新帐篷中,傅小官和苏珏苏墨以及徐新颜四人正坐在一张小几前,他的背后是一张简易床,床上丢着陈曦云的尸体。 此刻傅小官的身旁站着一名黑衣人,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三封情报。 这黑衣人是蚁群的谍子,三封情报来自三个地方。 第一封来自金陵。 “二月二十六,宣帝着金陵府衙捉拿薛阀和席阀所有直系亲属,除刑部尚书席寻梅之外,两阀所有核心成员尽皆逃离。 据查,西部边军轻骑兵统领席长歌于正月初一潜回了金陵,两阀分三批离开上京,往樊国而去。按照时日算,恐已抵达樊国。 虞问书之母安贵妃薛冰清被打入冷宫,席寻梅被剥夺了官职,交由大理寺审问。” “二月二十八夜,金陵府衙查抄了秦阀,秦会之被带入大理寺狱,其父秦宇恒当夜悬梁自尽。秦会之矢口否认与虞问书有往来,金陵府衙未曾在秦府寻到证据。宣帝夺其政事堂参知政事一职,将其收押于大理寺大牢。” “另,爵爷夫人董书兰和燕小楼已有身孕,工蚁说请爵爷放心,蚁群增派了人手暗中保护着爵爷夫人们的安全。” 书兰和小楼怀上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真特么的不容易啊! 不行,得赶紧回去,把薛定山收拾了就走,至于拜月教就交给苏墨去搞定。 拿定这主意,他看向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来自傅大官,而今的武朝武帝: “儿啊……听说你跑去打仗去了,为父深感不安。 人非圣贤哪能全能,打仗不是你擅长的事啊,为父觉得你还是呆在金陵多做些诗词文章才好。莫要忘了你有四个夫人!武朝还有你一个儿子! 都是当爹的人了,怎的还这么冒失?你说过要养老子七十年的,老子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见信之后赶紧给老子滚回去! 哦,对了,老子和卓别离还有周同同在观云台喝了一场酒,确定了武灵儿是卓别离的女儿,但这破事却不能对外宣布,因为我那弟弟是无辜的,事涉皇家颜面,所以为父左思右想,武灵儿只有一死,才能换个身份活下去,就像徐新颜那样。” 傅小官心里一震,这事他都知道? 随即一想倒是释然,贾南星肯定是将这一消息传给了周同同的,所以这胖子老爹是要活学活用了? 武灵儿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这让他心里的纠结打开来,想着那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的女子,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接着又往下看去: “等我孙子满周岁,武灵儿就得死,到时候会送到金陵。徐新颜精于易容,记得给武灵儿换一副面孔。孙子她不能带走,得留在武朝,老子带大了他爹,现在又要将他带大,当真不省心啊! 你要的一百船工,已经于二月初一出发前往瑶县……你要船工做什么?是不是要搞水运?咱们家的地主要都在临江,直接售卖给那些粮商不就得了? 不过你在瑶县造船也好,为父正在武朝捣鼓土地,这得用点手段,以后咱们这地主家业会越来越大,不会局限于临江那小地方,有了船运能够省下不少银子,还是我儿思虑长远。 行了,老子不和你说了,又特么得上朝了! 这真是个烦人的问题!给老子赶紧滚回来!”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对于胖子老爹的郁闷他深表同情,却丝毫没有想要回武朝为他分忧的想法。 第三封信来自夷国。 “太子鄢良择于二月初十抵达夷国都城太临,对于那一份《丁未赔款条约》,夷国上下震动,所以当日夷国皇帝便举行了大朝会,在那大朝会上,以丞相蒙池为首的官员尽皆数落鄢良择之无能,提出了罢黜其太子之提议。 荒国皇帝采纳了这一提议,就在他要颁布旨意之时,鄢良择以燧发枪击毙了夷皇,原本应该被关押在牢狱中的大将军封冼初出现在了朝堂之上,随他而来的还有三万禁军。 鄢良择再次击毙了丞相蒙池,震慑群臣,当日便登基为帝,改国号上元,称上帝……” 卧槽! 傅小官吓了一跳,这厮……还当真了得,上帝,你妹的上帝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对你丫的降下神罚! “太临城流血二十余日,上帝铲除了所有异己,握紧了夷国权柄。拜边牧鱼为相,封冼初再登大将军位。其手足弟兄鄢云山和鄢晗煜二人被圈禁,二人之母……被其纳入了后宫。” 这特么的,这小子口味有点重啊! 傅小官将这三封信报收了起来,鄢良择既然成功了,接下来他恐怕就会去找荒人的麻烦了。 而今神剑一旅两千人想来已经进入了荒人领地,等神剑二旅成军……先把荒国给灭了,再去找鄢良择的麻烦不迟。 就在傅小官思索着未来之事的时候,苏珏忽然抬起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他陡然拔出了剑! 木剑顺势而斩,斩破了这顶帐篷,斩落了一具尸体。 苏珏长身而起,徐新颜拔剑护在了傅小官的身旁,美目一凛,看向了繁星下的夜空。 苏墨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前,他的剑也握在了手里。 而傅小官却在那一瞬间拔出了枪,然后豁然的瞪大了眼—— 天上飞来了一口棺材! 苏珏也是吃了一惊,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剑向那棺材劈了下去。 就在他的剑将要劈到这棺材的时候,那棺材板突然立了起来,笔直的向苏珏撞了过去。 “嘭……!” 一声巨响,苏珏的剑劈在了这棺材板上,他的身体陡然倒飞而去! “小心……!” 徐新颜一把拽住傅小官,拖着就跑,傅小官抬手就是一枪,“砰……!” 一篷火花闪过,那棺材居然是铁铸的! 铁铸的棺材在天上飞!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守卫此地的将士们向那棺材射出了箭,当然没有卵用。 傅小官迅速从徐新颜的背上取下了黑匣子,他在最短的时间取出了大枪填上了子弹,他单膝跪地,便见那棺材穿过了破碎的营帐,下面似乎裂开了一条口,飞出了一个暗器。 他扣动了扳机……! 第五百七十七章 袭击 下 “砰……!” 一声巨响炸开,那棺材里陡然飞出了一个人,这人在飞出的那一瞬间抬手一挥,洒出了一篷暗器。 徐新颜和苏墨尽皆起剑,挑向了这些暗器。 “叮叮叮叮……” 一阵剧烈的金铁交鸣声骤然响起,二人的剑上顿时闪烁着点点火花,两人几乎同时而退,甚至还几乎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 从那暗器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仿佛天外来石,狠狠的冲击着苏墨和徐新颜的剑,通过他们的剑,这力量传递到了他们的身上。 “叮……!” 徐新颜咬牙挑飞了一枚刺向傅小官的暗器,她的剑应声而断,苏墨连退了五步,终于击落了两枚暗器,他的手臂一阵剧烈的酸楚传来,体内的内力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消耗得干干净净。 而傅小官也没有丝毫犹豫,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出了小枪,抬手就是“砰砰砰砰砰……” 一匣子子弹射净,那人在空中一个趔趄,苏珏趁此机会,也向那人开了一枪。 “砰……!” 那人身影一滞,落在了地上,他在地上一点,身形再次展开,苏珏提剑追了上去,半柱香的功夫,却无功而返。 那一刻,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傅小官这时候才发觉有些冷,他的背上居然被冷汗湿透。 徐新颜面色惨白却依然握着断剑守在他的一侧,苏墨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吐出了一口血沫子,“特么的圣阶!该死!” 傅小官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还好,那人匆忙,不然可就更危险了。” 苏珏正了正冠帽蹙眉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忽然说道:“他中了至少一枪,武林中圣阶有限,我这就去一封书信请师傅详查。” 傅小官点了点头,取了一盏气死风灯,来到了破碎的营帐前,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陈曦云的尸体。 果然,那圣阶强者的目标是陈曦云! 陈曦云的额头喉咙以及心脏位置各有一柄三寸长短的小剑,所以他是为了灭口,那么他一定是拜月教的某个大人物。 “此人,对我和我们都很了解。不然他没可能会藏在棺材里,还特么的是铁铸的棺材。也就是说,他知道我们手里有足以威胁到圣阶生命的武器……他仓惶而逃,担心的也是我们手里的武器,他会是谁呢?” 傅小官转头看向了徐云清,问了一句:“岷山里面还有谁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徐云清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圣阶本就不多,我所知道的岷山里面的圣阶原本就只有三人,暗门的百里红,隐门的苗小小,另外一个就是我师傅慕容倩倩。我师傅已经死了两年了,听闻苗小小被苏珏师兄重伤,百里红死在了祁山走廊……而今拜月教最厉害的应该是我大师兄慕容间,他是半步圣阶,可没这么厉害。” “策门呢?不是说拜月教有三重门么?” “策门最为神秘,以往听师傅说没人知道策门大长老是谁,就算是教主或者圣女都不知道。按照最初拜月教成立时候的规矩,教主和圣女都是需要出现在世人门前的,唯独策门不能。他们隐于最深处,或许是一方诸侯,也或许是某个大儒学究,总之……就算是拜月教里,也无人会提起策门来。” 这就藏得有点深了,傅小官皱着眉头想了想,这陈曦云作为拜月教在金陵城的卧底,按理她同样没可能知道策门中人,可刚才那圣阶强者,为什么会担着那么大的风险来杀她呢? 这破事终究得落在水月庵…… 水月庵! 不好! “大师兄……” 苏珏正在给师傅写信,抬头看向了傅小官,“大师兄,请师傅派人秘密监视并保护好水月庵!” “那里还有秘密?” 傅小官慎重的点了点头,“那地方虽然被八师兄一把火给烧了……当初陈曦云正要说出那里的秘密,就被那高手一片竹叶给弄死了,显然那高手一直跟着陈曦云,或者说他本就是要杀死陈曦云,只是碰巧陈曦云先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将陈曦云背了回来,做出了一番救治的假象,他担心陈曦云被救活了,所以他再次来袭,彻底要了陈曦云的命,这就说明水月庵里的秘密一定是极重的大秘密,以我所想,极有可能涉及到策门大长老的身份。” 苏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请师傅派两个师弟去守着水月庵。” 傅小官坐在地上,给小枪装填上子弹,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其实吧,这策门不策门的而今已不重要了,覆灭了拜月教,单单一个策门又能翻起多少浪花来?倒是我紧张了……” 刚才的战斗惊动了许多人,费安和彭于燕一行足足数十人此刻跑了过来,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傅小官,又看了看这满地狼藉,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口砸在地上的棺材上,费安浓眉一皱,回过头来:“人没事吧?” “差点翘辫子了。” “……我大意了。”费安心里暗自庆幸,傅小官若是死在他这……这余生恐怕连种田的机会都没了。 “你可莫要自责,来的是个圣阶,中了一枪,跑了。” 说着傅小官提着气死风灯站了起来,走到了那铁棺材前,蹲在地上仔细的看了一番,他找到了大枪的那个弹孔,弹孔穿透了这铁板,并没有在另一边留下弹痕——这么看,大枪的子弹已经击中了他? 所以他才会从铁棺材中飞出来! 随后自己开了足足六枪,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枪再打中他。 无论如何,那人是肯定中枪了,以那个未曾见面的师傅的神通,恐怕能够将这人给揪出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若是侠以武乱禁,却不是个好事情。 所以这江湖,以后得给他们立下规矩,嗯,得成立一个武林管理局,所有武林人士都特么得给老子注册登记,如果他们不服这规矩……傅小官眼里寒芒一闪,老子就荡平这江湖! 第五百七十八章 子夜 夜色中的剑门城沉寂无声。 城墙上的火把灯笼依然亮着,依稀可见往来的巡逻士兵。 时已至子时,费安所部的营帐灯火已经熄灭,只有贺三刀带着五万士兵举着火把在寻夜。 贺三刀在春风渡一战,以一人之力斩杀敌军百余人,这是一份莫大的功劳,所以在抵达剑门城之后,费安委任了贺三刀为千夫长,将第二军所部,交给了他来统领。 第二军原本的统帅赵立柱就成了他的副将。 对于统领十万大军,贺三刀表示很兴奋,却没有半点章法—— 老子就是临梓城一目不识丁的小地主,兵书军略……不好意思,本小地主毛都不懂。 但这厮有个最简单的法子,就任当天,他叫赵立柱将十万人马集结,他自然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站在了这支军队的前面,开口说了一句话: “以后跟着老子混,老子带你们打最漂亮的仗,泡最漂亮的妞,喝最辣的酒,抢最多的银子!” 费安当时正悄悄的站在旁边,一听就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错误。 赵立柱也连忙低声对贺三刀说道:“将军,打仗不能泡妞,更不能喝酒抢银子,那是军伍的规矩。” 贺三刀大喇喇一摆手,“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不然打仗干啥?荣誉?荣誉特么的又不能当饭吃!” 他可没看见费安的脸都黑了,他抬头挺胸,高声说道:“以后,你们就是我贺三刀的兄弟!老子目不识丁,但心里敞亮,老子向你们保证,没有人敢欺负老子的兄弟! 老子现在先把话撂这,谁特么敢欺负你们,就是不给我贺三刀的面子,老子就是个护犊子的主,哪怕费大将军欺负你们也不行! 老子打不过费大将军,如果他给你们小鞋穿,老子带你们投奔神剑军去!” 一阵激烈的掌声响起,费安差点拔刀一刀将这小子给剁了! 他恨得牙痒痒,转身就走,生怕呆会自己控制不住弄死这厮。 就这样,贺三刀用他的兄弟义气收服了这十万新兵蛋子,成天和这些士兵们打成一片,丝毫没有作为一个将军的威严,反而露出了他地痞的本性。 他这样一搞,那些士兵却对他越来越信服,觉得这将军很接地气,当真是兄弟一般的人儿。 三天时间,第二军就凝聚在了他的身边。 这令费安很是佩服,却又有些担心——这愣头青,可特么别瞎搞,以后得好生给他洗洗脑,让他明白作为一名军人应该具备的荣辱感和使命感。 贺三刀此刻带着士兵巡夜,却有些心不在焉。 偶像傅爵爷来了,神剑军也来了,瞧瞧人家傅爵爷,那才叫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样的少年若是去了翠红楼,恐怕那些姑娘们会倒给银子,那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啊! 而再看看人家神剑军,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一个个都是精神头儿十足,看起来可以在翠红楼连战五天五夜的模样,这特么才是当兵的最高境界啊! 所以,他想去神剑军,可现在身边有这么大一群兄弟,这兄弟才叫了三天,老子这就抬屁股走人好像有些不地道。 该怎么搞呢? 就在贺三刀很是纠结的时候,剑门城里忽然传出了喊杀之声,然后有火光冒起—— 这……贺三刀驻足一瞧,难不成里面自己干起来了? 这感情好啊,这些日子无聊,晚上特么的还要唱歌! 以前都是翠红楼的姑娘唱给我听,现在我特么的居然要唱给里面的那群叛军听,这让贺三刀觉得很不爽,他早就希望真刀真枪的干一仗了。 “赵立柱!” “末将在!” “赶紧给老子回去,悄悄把第二军所有兄弟们叫来,这头筹,咱们得夺了!” 赵立柱一呆,不是,这特么可是一场硬仗,里面是西部边军的十五万正规军,凭着这十万新兵蛋子……姑爷这是立功心切? 再说费大将军才是这里的主帅,里面恐怕兵变,这不是应该由费大将军定计的么? 你这么一搞,到时候费大将军给你扣上一顶擅做主张之罪,砍了你丫的脑袋也是可能的! “姑爷……这事儿得禀报大将军。” “别,四十万人分这功劳咱们能分多少?你是不是傻啊,快点去,卧槽,敌人好像要开城门了,快快快!” 赵立柱这就没办法了,他打马回营,将第二军所有正在熟睡的战士给叫了起来。 贺三刀率领着五万士兵站在西城门之外,手握刀剑,随时准备着一战。 可那城门却迟迟未开,这就让贺三刀不舒服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 …… 是夜,子时。 以猛虎营的千夫长窦寇、车骑营千夫长章正东、雄鹰营千夫长王风为首,足足十二名千夫长跟随着他们举起了义旗,九万士兵追随了他们的脚步。 在这一计划开始之前三个时辰,窦寇就已经通过城墙上的守军,向费安传递了这一消息: “我等本为虞朝将士,受薛贼蛊惑,犯下了滔天罪行。而今听傅爵爷一席话,顿时醒悟,我等希望戴罪立功,擒拿薛贼,还请大将军转告傅爵爷,望他能遵守诺言,到时候给我等一个改过自新之机会。 今夜子时,我等将发动擒贼行动,届时将开启南城门,请大将军率大军入城,以主剑门城秩序。 为辩敌我,我等所属士兵,皆以红巾裹臂,望大将军知悉。 罪将窦寇、章正东……联名!”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傅小官想了片刻,“让神剑三旅进去,你安排十万大军在城门口接应,另外三处城门得严守,以防薛定山从别处逃跑。” 亥时三刻,傅小官徐新颜和苏珏随苏墨带着神剑三旅悄然来到了南城门外,这里原本的守军是第一军。 费安想了想,派了亲卫去了第二军营地,想要调集第二军五万人去南城门,却没料到亲卫回来说第二军营地空无一人。 贺三刀这厮把第二军带到哪里去了? 贺三刀不知道这些啊,他带着十万大军正傻乎乎的守在西城门,却不知道此刻神剑三旅已经入了城。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大鱼 剑门城,城守府。 “大将军,十二千夫长已反,追随者九万余。”薛定山亲卫营千夫长娄刻梁这是第三次进入城守府禀报。 “终于反了,是不是南门?” “正是!” “进来了多少人?” “神剑第三旅,另外还有费安所部的十余万人。” 薛定山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剑,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很好,你带着一万将士,从西门而出,莫要恋战,速速回去。” “大将军您不一起走?” 薛定山摇了摇头,“我若走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去吧,能带多少人走就带多少人走。” 娄刻梁单膝跪地,“末将……遵命!” 他豁然站起,转身走出了城守府,留下了亲卫营三千将士,独自奔向了西城门。 忠于大将军的六万将士,其中五万此刻正在浴血而战! …… …… 贺三刀脖子伸得老长,真正是望眼欲穿。 他觉得此刻等敌人的感受比等翠红楼那红牌姑娘还要心急。 “他么的里面好像打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赵立柱也不知道呀,只好宽慰道:“恐怕是窝里反,傅爵爷来了,那些王八犊子想要活命,就只有倒戈一击了。” 贺三刀一想,应该是这么回事,那就再等等,或者……他抬头向城墙上望了过去,“咦,城墙上的守军跑哪里去了?难不成也反了,你特么先把城门打开让老子进去呀!” 身旁另一名副将熊火旺一听,眼珠子一转,“老大,要不咱们干脆爬墙翻进去?” 贺三刀抬手就敲在了他的脑袋瓜子上,“你特么是不是傻?那么高的城墙,我们又没云梯,你当老子们像神剑三旅一样能飞呀?” 熊火旺摸了摸脑袋,腼腆一笑:“老大说的对……要不咱们搭人梯上去?” 贺三刀打量了一下那城墙,足足高三丈有余,这特么得搭至少五六个人,倒是可以。 于是,他摸了摸熊火旺的头,“这个主意不错……” “兄弟们,老子担心里面的叛军窝里斗把薛定山给宰了,那军功可就眼睁睁的不见了,所以老子决定搭人梯翻进城里去,所有人听令……!” “攻入剑门城,斩杀敌军之后,老子允许你们去抢三个时辰,抢到的所有财物归你们自己所有,如果谁特么还抢到了女人,老子给你做媒,让你们成了那好事!冲鸭……!” 随着贺三刀一声大吼,他的命令发出,第一军十万将士一个个摩拳擦掌激动不已,提着刀枪就向城门处冲了过去。 就在他们距离城门大约三十丈距离时候,那城门忽然开了,娄刻梁率领一万骑兵将将冲了出来。 他身先士卒,然后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黑压压一群敌人是怎么知道我从这西门出来的? 贺三刀带着队伍冲在最前面,他此刻也抬头一看,呦呵,骑马的,还特么这么多人啊! 那就先不爬墙了,把这一茬韭菜割了再说。 “兄弟们,跟老子上,砍死他们!” “砍死他们!” “冲鸭!” 一群士兵顿时眼睛都绿了,那一颗颗人头可是军功,军功这个玩意儿可是好东西,以后可以用来升官,也可以退役之后折算成银钱或者田产。 也就是说,敌人的脑袋,就是银子! 第一军彻底被贺三刀给带偏了,那黑压压冲出来的敌人,看在第一军士兵们的眼里,就是亮闪闪的银子! 娄刻梁吓了一大跳,这特么一群步卒,居然向老子的骑兵冲锋而来……这世道好像有些看不懂了。 他手里长剑一挥,也是一声大吼:“杀了他们!” 一万骑兵举起了枪,但距离太近,他们并不能发起有效的冲锋。 所以在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他们仅仅是骑在战马背上,比这一群步卒高一些,占了三分优势。 战斗就在这一瞬间打响,一万骑兵是西部边军精锐,他们的战斗力极其强大。 而第一军靠的是人多,士气非常旺盛,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第一军战损明显远高于骑兵。 贺三刀手里双刀翻飞,他挡住了敌人刺来的一枪,顺手一刀砍在了那敌人的腿上,那敌人发出一声惨叫,却没有跌落下来,而是举枪又向他刺来。 贺三刀这就不舒服了,把敌人两条腿砍断了也没用啊,跳起来也砍不到敌人的脑袋,这怎么搞? 他左冲右突间一不小心劈断了一条马腿,那马陡然跪了下来,马上的骑士一骨碌就滚到了他的面前,他手起刀落,割下了这厮的人头,豁然一喜,一声大吼: “兄弟们,砍他们的马腿!弯下腰,卧槽,注意保命啊……!” 随着他的战术在人群中传开,第一军的战士们忽然佝下了腰,尽皆提刀向战马的马腿砍去,一时之间,战马的嘶鸣不绝于耳,敌人骑兵纷纷掉下马来。 这人落下来就好办了,他们开始有了粗糙的配合。 一部分专斩马腿,另一部分人专杀从马上掉下来的敌人,就这样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越来越熟练,战损渐渐减少,而敌军被杀的狼狈不堪。 作为骑兵,他们最擅长的是在马上作战,这特么马没了落在地上就成了步兵,如果单打单,他们能够轻易胜过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可这不是单打独斗啊。 只要有一匹战马倒地,他们就至少要面对十把劈来的刀。 那些刀太特么凶残,那些人也都是一副夜叉模样,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这就搞不过了,往往掉下马的叛军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七八九十把刀就从东南西北而来,几乎瞬间就见鲜血飙飞,真正是死无全尸了。 娄刻梁杀着杀着忽然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抽了个空子定睛一看……老子的人呢? 一万骑兵呢? 他的身旁还有千八百号骑兵,而敌人黑压压一群已经彻底将他们包围。 这特么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怕是南部边军的精锐吧! 娄刻梁顿生去意,打是打不过的,老子骑着马,你们这群步兵总追不上我吧。 大将军交代的事要紧,不杀了,扯呼! 他正要调转马头寻个薄弱地方冲出,却忽然看见对面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人裂开嘴对着他大笑,映着昏暗火光,就看见两排惨白的牙! “一条大鱼啊!”那惨白的牙一张一合兴奋的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吓得娄刻梁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 第五百八十章 两枪 霍淮谨率领着第一军紧随神剑三旅从南门冲入了剑门城。 窦寇等人各自率领着自己的部队已经和薛定山残部五万余人展开了惨烈厮杀。 曾经同为袍泽,而今兵刃相向,各为其主,刀下并不留情。 以九万而战五万,窦寇等人迅速取得了优势。 当神剑三旅冲入之后,更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他们刀枪并进,森然有度。 前排一轮齐射之后,第二排迅速压上,又是一轮齐射之后,第三排再度压上,“砰砰砰……”猛烈枪声在剑门城的巷子里响起,就在窦寇等人极度震惊的视线中,神剑三旅步步推进,半个时辰之后,敌军死伤无数,剩余三千余人崩溃而降。 霍淮谨就难受了,老子带着十万人冲进来只有收尸这任务了? 不行,还没找到薛定山! 于是,他留下了六万人打扫战场,带着四万人向城守府冲了过去。 苏墨一看,这怎么能让霍淮谨抢了那功劳? 他正要下令追击,傅小官却将他压了下来。 “让他去打打,发泄一番心里的怒火也是好的。” “……”苏墨还能说什么呢?“行吧,我带着神剑军去给他们压阵。” 当霍淮谨领兵冲往城守府的时候,贺三刀也带着他的兵踏入了剑门城。 四下里空空荡荡,莫要说敌人,连一条狗都没有。 “这就完事了?” 赵立柱无比佩服的看着姑爷,乐呵呵一笑:“完事了还不好?” “好个屁!薛定山那逆贼呢?带刚才老子抓住的那人来,老子得问问。” 可怜的娄刻梁被五花大绑着带到了贺三刀的面前。 “老子没工夫和你废话,说,薛定山在哪里?” 娄刻梁脖子一扬,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贺三刀顿时生气了,比老子还拽?这怎么行? 他提着刀一刀就向娄刻梁的小腿砍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力气还极大,一家伙就将娄刻梁的小腿给斩断,娄刻梁发出了一声惨叫,可接着贺三刀就是一耳刮子扇在了他的脸上, “老子问你薛定山在哪里?” 娄刻梁痛彻心扉,大汗淋漓,这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可贺三刀哪里管这些,他提着刀一刀割下了娄刻梁的一只耳朵,“老子最后问你一次,薛定山在哪里!” 娄刻梁哪里见过如此粗暴的敌人,他的心都在痉挛,“在、在……” “你特么还是个结巴?” 贺三刀话音未落,一刀又割下了娄刻梁的另一只耳朵,“你特么再结巴,老子让你把这两片耳朵吃下去!” 这小子急着要找到薛定山,这时候当真是凶相毕露,看在周围士兵的眼里,他们陡然发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老大居然如此凶残! 以后老子可得小心着点,老大就是老大,千万莫要惹得他不高兴才好! 娄刻梁更是吓破了胆,黄白之物顺着大腿而下,“城、城守、府!” 贺三刀皱起了眉头,捏着鼻子转身就走,“这厮别弄死了,先留着。” 苏苏此刻站着城守府外的一处高楼上,她看见南边的战斗,然后听见了西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她转头一瞧,哟,西边来的人比南边来的人更快一点。 薛定山那厮怎么还不出来呢? 城守府外还有三千亲卫,苏苏可没有想单枪匹马冲入那城守府去。 她是来报仇的,可不想白白的送死。 贺三刀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冲到了城守府,抬眼一看,嘿嘿,这里特么的居然还有敌人! “兄弟们,估计是最后一波了,收割了他们,回去找大将军论功行赏去!” 顿时,那三千亲卫就瞪大了眼睛,对面黑压压的敌人就像眼泛绿光的狼群,还特么是饿狼! 他们左手持盾,右手提刀,也一声大吼向贺三刀所部扑杀而来。 铛铛锵锵锵…… 刀枪盾撞击之声连绵不绝,然后又有哀嚎嘶吼,惨烈之态一时无两。 “终于来了!”薛定山提着剑走了出来, “夫人,相公这就去杀了傅小官,为你报仇!” “黄泉路上寂寞,相公我就下来陪你!” 他提着剑,走出了城守府,看了一眼眼前的场面,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长身而起,飞到了空中,一步向南门踏去。 傅小官就在南门,这是他得到的最后一个情报。 来了就好,来了,就把命留下! 苏苏抬眼一瞧,这老乌龟终于出来了! 她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握着枪,一个纵身向薛定山追了过去:“薛贼,纳命来!” 薛定山皱了皱眉头,转头望了一眼,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虾米。 他身子漂浮在了空中,盯着飞来的苏苏,咧嘴一笑,先祭我的剑! 他一剑而起,剑芒豁然闪亮。 苏苏陡然定身,抬手就是一枪:“砰……!” 这一枪正中薛定山的胸口,却听的“锵……!”的一声,苏苏豁然蹙眉,薛定山嘿嘿一笑,一剑劈了过来。 他的前胸居然放着一块铁板! 苏苏亡魂大冒,丹田真气急速流转,她银牙一咬,挥着菜刀正要迎去,忽然发现身子一轻,居然飘离了原地数十米。 她落在了一处房顶上,转头一看,大师兄正一脸微笑。 “你……真打不过他呀!” “可他是我的仇人!” 身旁的傅小官一愣,“薛定山是你的仇人?” 苏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十年前,就是他,灭了我林家满门!” “哦,那这个仇确实得要报……”傅小官想了想,又一次取出了那把大枪,还有两颗子弹。 他压进去了一颗子弹,将这把大枪交到了苏苏的手里,“托着肩膀,从那镜子里面瞄准他,最好是前胸。” “他前胸有块铁板。” “没有关系,你瞄准了,只要打中,你的仇就算是报了!” “当真?” “我啥时候骗过你?” 薛定山此刻也落在对面的屋顶上,他皱起了眉头,苏珏。 同为圣阶,但他比苏珏更早入圣,那就先斩杀了苏珏,剩下的人不足为虑。 他提剑飞来,剑尖吞吐着银色剑芒,他的身上气势陡然攀升,杀意凛然。 苏苏举起了这把大枪,瞄准了空中疾掠而来的薛定山。 “去、死、吧!” 苏苏咬牙切齿的扣动了扳机! “砰……!” 第五百八十一章 浊酒一杯 三月的阳光温和而不燥,三月的风柔软而无寒。 这样的日子本应该惬意舒坦,但霍淮谨的心里却有一道尚未过去的坎。 剑门城的一处小酒馆里,徐新颜和苏苏下厨弄了几个菜,傅小官和费安、彭于燕还有霍淮谨围坐一桌,正在喝酒。 苏墨和晏桃花还有苏珏带着神剑三旅离开了这里,他们向岷山而去。 “你当真就不去拜月教的老巢一趟了?” 傅小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那破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接下来你就回金陵?”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举起杯子看着这杯中略显浑浊的酒,“我得回去了,还有一堆破事需要处理。” 这是真心话,却不全面。 他想回家了,忽然就这么想回家了。 三个老婆而今都有了身孕,而他即将在六七月启程前往沃丰道,陪老婆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老婆们那么可爱,他的内心有些愧疚。 上辈子那个不羁的青年早已远去,而今的他,可不想再当曾经的浪子。 他在这个世界有了根,有了牵绊,有了挂念,正如胖子老爹给他的来信说的那样,而今可是有家室并且已经当爹的人了,当珍惜身边的人,珍惜相处岁月的好时光。 一杯浊酒下肚,霍淮谨悠悠一叹,“老子天远地远的跑来,寻思着为我爹报仇……这特么的,莫要说杀薛定山,就连他那三千亲卫都没捞着……” 他转头看向了费安,“大将军,你手下那小子猛得很啊,就是第一军那千夫长!” 费安嘿嘿一笑,“说起来你不信,那厮就是个新兵蛋子。薛定山谋反,临梓种余两家不干了,就拿出了拢共六百万两银子征兵打仗,那小子就是那时候新征来的,还是临梓城的一个小地主。” 说道小地主,费安就瞅了一眼傅小官,“那小子目不识丁,第一次在春风渡一战,你们是没见着,那小子当真是武神附体一般的勇猛,哪里像个新兵,比十年的老兵还要悍不畏死。那一战,他一个人,杀了西戎步卒百余!” 傅小官一惊,“这么厉害?” “所以呀,有些东西就是天赋。就像你的诗词文章无人能及一般,那小子若是加以打磨,以后定能成长为一方主帅,哎……!” 费安此刻却一声叹息,“那就是一匹野马,一心想着打仗发财,老子以后有空了再好生收拾他!” “就是那个贺三刀?”傅小官来了兴趣,乐呵呵一问,费安点了点头,“除了他也是没谁了。” 说着费安警惕的看向了傅小官,“你小子可别打他的主意,老子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天生的战士。” 傅小官此刻还真在打贺三刀的主意。 神剑军扩军三万,以三千人为一旅,这样就是十个旅,需要大量的中层将领。 所以他会心一笑,“费大将军你这就有点自私了,都是虞朝的兵嘛。彭将军麾下斥候营千夫长关小西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可关小西一说想去神剑军,彭将军立马就放了手。 这是为啥?这是因为神剑军有天下最系统最完备的训练方式!他不是一匹野马么?在神剑军里,就算是头猛虎,也得卧着!一匹野马算什么?丢给白玉莲,要不了一个月,他就乖得像一只小白兔,你信不信?” 费安眼睛一瞪,彭于燕却笑了起来,劝道:“费大将军,其实在见到神剑军之前,奴家也是不愿放人的。可在七盘关一战,奴家亲眼见到了神剑军的作战方式。奴家思考了许久,觉得那是未来必然的战争模式。” 彭于燕顿了顿,又道:“大将军您想想,当燧发枪那玩意儿在军中普及之后,现在的战争方式是不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刀枪没有多少用了,未来拼的是枪法,拼的是强悍的单体素质以及极高的协同作战能力。这些你我边军都不具备,迟早会面临淘汰。 与其这样,不如将优秀的士兵输送去神剑军,未来……他们或许会将我们取而代之,成为新时代下的新的统帅。” 彭于燕一席话,令费安顿时住了口。 他没有再说,而是喝着闷酒想着这席话。 神剑三旅在这剑门城里的巷战他也见识过了,当真是摧枯拉朽一般的存在。 这天下,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一只军队能够和神剑军匹敌。 “哎……彭将军之言有理,费某倒是自私了一点,来人……将贺三刀那小子给老子叫来!” 说着他又抬头看向了傅小官,“你那军械局就不能扩大规模么?这玩意儿当真好使,若是虞朝所有边军的武器全部换成了燧发枪,这是何等样强悍的战力!” “有在扩大,平陵也正在建设一处军械局,那玩意儿生产工艺挺复杂的,所以我预估要想全部换装恐怕得需要两三年。我会向陛下进言,四大边军各自先成立一支一万人左右的特种部队,神剑军可以派出教官前去执教。” 费安和彭于燕顿时一喜,这小子可以,没有想着藏私,如此一来,整个边军的战斗力将大幅提升,虞朝之未来,可就不是任人宰割的弱鸡了。 费安敬了傅小官一杯,“此间战事结束,这批新兵蛋子还不错,我寻思朝廷本来就在征兵,明儿个我问问这些战士,若是想要继续当兵,老子就把他们带去东部边军丢给大皇子。” 傅小官砸吧了一下嘴摆了摆手开口说道:“西部边军而今名存实亡,捷报已经快马送去了金陵,依我看,费大将军极有可能担任这西部边军大将军一职。” “所以我建议费大将军莫要解散了这批战士,就在这剑门城等陛下的旨意再做定夺。” 费安沉默了许久,“我是罪臣,家父可也是谋反过的。” 傅小官嘿嘿一笑倒是没有接这句话。 费安刚才派去寻贺三刀的那校尉此刻跑了进来,满头大汗惴惴不安: “报大将军,贺三刀说他现在没空!” 费安一怔,“他狗日的在干啥?” “他、他正带着十万将士,在城守府里分银子!” 第五百八十二章 黑吃黑 “他、他正带着十万将士,在城守府里分银子!” 卧槽! 费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贺三刀那狗日的去抢了银子?” 这校尉舔了舔舌头,两眼发光,“末将觉得……三爷恐怕是抢到了这里的金库!” “什么?” 费安一家伙站了起来,那校尉连忙又道:“大将军您是不知道啊,足足一屋子的金银财宝,三爷亲自守在那门口,第一军十万将士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正在领钱。三爷说……” “他说什么?不是,贺三刀怎么又成三爷了?” “这……他说有钱就是爷,从今往后,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爷!” 这狗东西! 费安咬牙切齿的走了两步,“他说什么来着?” 这校尉咽了一口唾沫,“三爷说跟着老子混,保证让你们把楼里的姑娘包圆了!可把其余三军的将士们给惹红了眼,此刻恐怕……恐怕其余三军的将士也在搜刮着这剑门城。” “老子去剁了这狗东西!” 费安拔腿就走,傅小官顿时乐了,看来这贺三刀还当真是无法无天的小地主啊,于是,他也站了起来,一群人跟着费安,向城守府而去。 …… …… 城守府里。 贺三刀在听到那校尉传令之后就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赵立柱,赶紧带一百个兄弟,拿着麻袋进来,给老子把这里的黄金和珠宝多装一些走……” “别特么装银子,银子能值几个钱!你们是不是傻啊,给老子快点,大将军肯定会跑过来,逮住了可就毛都没有了!” “快快快……差不多了,赶紧扯呼,没事的给老子滚回营地等着,先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藏起来,脱手之后咱们再分赃,记住了,战死的兄弟分十倍!拖回咱们的营地……不,就藏在这剑门城里!” 第一军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一个个喜气洋洋狂奔出城,赵立柱带着一百战士偷偷摸摸的扛着麻袋也消散在了这夜色中。 当费安等人冲入这城守府的时候,贺三刀正抱着他的刀肃然的站在门前,活像一尊门神一般。 他远远瞧见了费安,心里暗自一乐,嘿嘿,大将军,你来晚了一步。 费安刚刚冲到门口,他还没来得及瞪眼,贺三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末将贺三刀报大将军!末将第一军寻到了敌军金银无数,末将谨记大将军教诲,为了防备士兵们藏私,故将所有脏银全部堆放在此,末将亲自守护,故而无法脱身,请大将军原谅!” 费安一怔,你特么的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当老子不知道你那德行? 他怒气冲冲的走入了城守府里,贺三刀一骨碌爬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跟在费安的身后,一脸媚笑道:“大将军,好多好多的银子啊,说句实在话,若不是末将守着,恐怕会被那些兵痞们一股脑给抢光了……” 费安走进去一看,顿时傻了眼……这狗东西,莫非真找到了库银? 这特么一屋子白花花的银子,至少有数十万两之多! “说,藏起来了多少?” 贺三刀一怔,“没有啊,一两银子可都没敢藏。大将军的教导末将谨记于心,就算借十个胆子给末将,末将也不敢打这些银子的主意啊!” 费安转过身来,嘿嘿一声冷笑:“三爷,贺三爷,你特么什么德行能够瞒过老子的法眼?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银子?” 贺三刀心里一惊,卧槽,三爷这名头都传到大将军耳朵里了? 他一脸媚笑,挠了挠脑袋,“这肯定是薛贼打家劫舍弄来的银子,您老法眼如炬,末将哪里敢欺瞒大将军。” “这特么是剑门城的库银!你不招是吧,好,等老子找到了你藏起来的银子,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贺三刀吓了一大跳,这……大将军好像真发怒了,怎么搞? 要不分了银子扯呼,老子不当这千夫长了? 傅小官此刻走了过来,他笑眯眯拍了拍贺三刀的肩膀,“三爷……” 贺三刀回头一看,哇,傅爵爷! 他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爵爷这是要折了我贺三刀的寿啊,在爵爷面前,小人哪里敢称什么三爷,还不是那帮兵痞子给小人起了这么一个绰号……爵爷,您老才是爷,小人就是你的孙子!” 傅小官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厮特么的不要脸啊! 脸皮比老子还厚,是个人才,老子喜欢。 “孙子,你给爷站起来!” 贺三刀翻身就站了起来,“爵爷,您老辛苦了,要不孙子给您老捶捶背?” “滚犊子的,现在本爵爷正式告诉你,你即将成为神剑军的一员,从现在起,你就是老子手下的人了。” 贺三刀大喜,这费大将军的手底下是万万不能呆了,躲在傅爵爷的羽翼之下,就算是费大将军要算账,恐怕拿自己也没多少办法了。 他正寻思着这好事,傅小官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人勾肩搭背的走出了这城守府。 “三刀啊……” 贺三刀此刻觉得肩膀上的那只手比翠红楼头牌姑娘的手还要温暖,这可是傅爵爷的手!老子这一下算是沾染上了傅爵爷的天大气运,怕是会一飞冲天了! “小人在。” “神剑军缺银子。” “啊,小人家里还有些薄产,全捐赠给神剑军!”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听听,你若是办好了,本爵爷先给你记一个大功劳。” 贺三刀一喜,胸口拍得噗噗作响,“爵爷只管吩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也一定给爵爷办得漂漂亮亮的!” “好!”傅小官站在了贺三刀的对面,锤了锤贺三刀的胸口,然后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这兵荒马乱的打了一仗,这剑门城的库银……若是说被薛定山的残兵给卷走了,想来也没人能够追查。你明白本爵爷的意思吗?” “啊……”贺三刀嘴巴一张,爵爷这意思是要我去抢了库银? 可特么的库银已经被我抢了啊! “记住,这件事很重要,一个时辰之后,本爵爷要看见所有的库银!你现在就去办理,抢完之后全部放在这城守府里,我去找找账簿,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对账!” “……” 贺三刀顿时在风中凌乱,这特么黑吃黑啊! 第五百八十三章 捷报! 时宣历十年四月初一,金陵城多日的阴雨终于散去,久违的阳光金灿灿洒了一地。 朝会已经结束,宣帝召集了燕北溪和董康平还有宁太傅于御书房议事。 “根据这些日子西南方向送来的情报显示,薛贼覆灭已成定局。而今薛贼被围困于剑门城中,授首之日指日可待。朕今日召集你们前来,是有几件事情得单独议议。” “其一,西部边军名存实亡,需要重建西部边军,以何人为帅?” “其二,小官在给朕的私信中说,剑南东道临梓城的种余二家,为此次战斗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两家分别拿出了三百万两银子,招募了近三十万兵士,不简单啊!” 宣帝捋了捋胡须,很是感慨的又道:“谁说的商人重利?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朕倒是觉得商人才有报国之心嘛。这件事,朕思来想去,正好配合而今之新政对商人做一番宣扬,再抬一抬商人的地位,让天下商人以种余二家为楷模,赚钱不忘国之忧患,这样的商人,朕看可以大力扶持!” 燕北溪等人抬起头看向了宣帝,他们自然没有反对这一意见,而是知道从此往后,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势不可挡的拉开了帷幕。 以国家舆论为商人背书,以往的阶级地位,必将就此而变! 士农工商,这一抬,商至少会排到士之后了。 这正好契合了傅小官曾经提起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纲领,那么新政之推行,将如滚滚洪流,再无人可以阻挡。 “其三,傅小官这次亲去战场,历经九死一生,他麾下的神剑三旅,更是于七盘关下歼灭了席花所部十三万大军,……朕的脑壳有点疼,又该怎么赏?” 宣帝扫视了三人一眼,“来吧,你们都说道说道。” 这……傅小官才刚刚封了个子爵,难道立马又封一个伯爵? 燕北溪三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棘手。 老子们奋斗了一辈子,连个男爵都没有捞到,傅小官这厮莫非短短两三个月就又升一级? 三人也觉得脑壳有点疼,燕北溪先将这个问题放下,开口说道:“以老臣之见,西部边军大将军一职,由费安担任最为合适。” 宁太傅微蹙了一下眉头,“费阀……做过不逆之事,老臣倒是以为由镇西王之子霍淮谨来担任更合适。” “霍淮谨还是年轻了一些,费阀虽然做过不逆之事,但费安对陛下之忠心却经历过考验。他在东部边军作战勇猛,辅佐大皇子立下了极大的战功。他原本就担任过南部边军的大将军,对于边军他极为了解。 老臣是这样想的,而今他手里本就有剑南两道四十万大军,除去一部分想要离去之人,估摸着距离三十万编制相去不远,再加上西部边军降军,正好可以成军接管西部边防,请陛下参详。” 宣帝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费安这家伙是朕的同窗,朕若是不信他,就不会派他去剑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费安,任西部边军大将军。现在你们说说对种余两家该如何赏?” 这两家是虞朝五大商业世家其中这二,想来肯定是不缺银子的,这样的商人被压制了很久,他们渴望的是一个名声…… “莫如就由陛下亲笔书写两幅牌匾,着钦差送去?”宁太傅说道。 “这……是不是太轻了?” “若是陛下认为太轻了,就再御赐一幅墨宝。” 宣帝想了想,朕而今有钱了,出手可不能这么小家子气,可人家出手就是三百万两银子,如果赏金少了不像样,多了朕心痛,不能赏金,却又要让他们感受到朕的浩荡皇恩……琉国使馆建立,琉国人给朕送来了两个琉国女子,姿色极佳,可朕只能看着。 看着难受,这些日子尚皇后给朕炖的汤味道都没以前好了,嗯,放在后宫是个祸事,不如就赐给这两家的家主! 拿定注意,宣帝会心一笑,“善,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接下来,你们说说傅小官怎么赏吧。” 这才是真正头痛的问题,而今的傅小官,领着商业部部长,又领着沃丰道之道台,已经是子爵爵位了,如果今儿定下个伯爵,这小子才刚满十八岁,岂不是公爵爵位指日可待? “……以老臣之见,莫如这次,就算了?”燕北溪还能怎么说呢? 可宁太傅却摇了摇头,“这一战能够如此快的平定,小官大人居功至伟。你们想想,若是席花所部攻下了七盘关和薛贼汇合一处,费大将军那四十万新兵能拦得住他们吗? 就算能够拦住,那得死多少人?若是未能拦住,让薛贼入了剑南东道,会给剑南东道带来多大的损失? 所以老臣以为小官大人当赏,还当重赏!” 宁老太傅喘了一口气,对宣帝拱了拱手,又道:“而今那政事堂参知政事一职不是空出来了么?老臣觉得小官大人有那本事胜任此职!” 这话一出,莫要说燕北溪和董康平,就连宣帝也吓了一大跳,从二品参知政事,距离一国之宰辅就半步之遥……太高了,傅小官太年轻了,不行啊! 宣帝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一提议,“倒不是朕认为他不能胜任,沃丰道他还没去弄,沃丰道会花费他极大的精力,商业部而今正在全国筹备商业局,他至少需要保证商业部的运行正常。 他还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啊,再担任了参知政事一职,朕恐把他给压垮了!” “那……就只有又封爵了。” “那就封傅小官为伯爵!” 宣帝一句话拍了板,“等小官回朝,朕当着文武大臣之面,赐傅小官为定安伯!封地……临江下村!” 宣帝话音刚落,贾公公捧着一封文书一脸喜意的走了进来, “秉皇上,捷报!前线大捷!” 宣帝一喜,接过这捷报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西南战事已毕,薛贼席贼之脑袋正在送往金陵途中……” 可紧接着他笑容徐徐收敛,“逆子!居然还不死心!” “速传朕之旨意,作傅小官捉拿虞问书归案!” 第五百八十四章 再起波澜 “时宣历十年三月二十一凌晨,策反西部边军之计成功。边军内乱,开南门迎接天军入城,叛匪尽皆授首,薛贼死于非命。 是役,大捷。 三月二十二,傅爵爷派遣神剑三旅入岷山剿匪,傅爵爷本欲还朝,未曾料到有谍子来报,于剑南东道之汶山,发现大量可疑之人。 经探查,这些人来自岭南,为彗亲王之黑衣卫,足足十万分散而来,约定时间三月二十五,集结地点,汶山! 西部边军溃败,虞问书不知所踪。 经查,虞问书极有可能前往汶山,与黑衣卫汇合之后,恐会据守西戎。 傅爵爷与费大将军商议之后,认为虞问书若是回到了西戎,凭借岷山天险,恐再成气候,故傅爵爷给神剑三旅下达了命令,着神剑三旅入岷山剿匪。 费大将军整兵前往西部边军营地暂守国门,待陛下旨意。 傅爵爷居于剑门城,收拾残局。” 这天杀的彗亲王! 宣帝狠得牙痒痒,这特么彻底坐死了虞问书,而今再也没有办法挽回虞问书之命了。 燕北溪接过这捷报一看,也皱起了眉头,岭南……岭南城为岭南道之道府所在,而彗亲王的封地,准确的说是岭南道之蒙州蒙山郡。 那地方极为偏远,其道路和蜀道相差无几,若是想要进去剿灭彗亲王,就得出动南部边军……这一仗可不好打啊! 就在这时,贾公公说了一句:“送信那士兵带了一句傅爵爷的口信,傅爵爷说……如果陛下要对彗亲王动手,他就派两千神剑特种兵入蒙山。” 宣帝未有沉默,大手一挥:“善,让神剑军抓活的!朕要亲口问问这个弟弟,他就这么想让虞朝乱下去么!” …… …… 傅小官也生气啊! 老子要回去陪老婆,这特么的彗亲王又来添乱! 不过这彗亲王距离这里太远,他的这十万黑衣卫原本是为了支援薛定山所部,却没料到赶到剑南道,却发现薛定山败局已定。 这十万黑衣卫的首领是彗亲王的长子虞乐,他在听到西南战场的最新战报之后,就明白而今事不可能为,所以他作出了另一番安排,命令潜入的所有将士,于汶山集结。 四皇子虞问书没有死,可他也不知道虞问书跑哪里去了呀。 所以他安排了许多人去寻找虞问书的下落,想的当然是能够让虞问书再次举起旗帜,据守西戎,招募兵士,再图大业! 彗亲王一家在金陵受了傅小官莫大的羞辱,还死了一个三王子,这个仇,一定要报! 可这小王八蛋现在官儿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好杀,那怎么办呢? 只有造反了,打下虞朝江山,这小子没有了宣帝庇护,到了那时,他除非跑去武朝,否则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原本踌躇满志的虞乐屁颠屁颠好不容易跑到了剑南西道,可特么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薛定山被费安四十万大军给围在了剑门城—— 这无疑是一盆冷水浇到了虞乐的头上,按说,事不可为他就该悄悄的退回岭南,可这厮却偏偏头铁,因为他同时听说了傅小官也在这里。 这就让他难受了,傅小官就是他一家心里的魔障,傅小官不死,他一家人都寝食难安! 彗亲王回到封地人都瘦了,念念不忘那炮轰亲王府的耻辱,日思夜想被傅小官害死的三弟。 所以虞乐在听到傅小官在此的消息之后,就定下了计策,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他放出了风声,他相信傅小官会收到这风声,傅小官一定会来汶山,他在汶山以十万大军布下天罗地网,他觉得这一计就叫请君入瓮! 老子要把你傅小官放在这瓮里炖熟了,吃你的肉,啖你的血! 可他却不知道有一种乌龟太大,那瓮是装不下的。 蚁群得到这一消息之后不疑有诈,迅速传给了傅小官,傅小官当然也没多想,他立刻派了徐新颜日夜兼程,将苏墨所部追了回来。 “汶山……” 傅小官仔细的看着剑南道的地图,“入了汶山就是汶水,进了汶水就是岷山。八师兄啊,咱们不能让这黑衣卫进了岷山,得将他们全部剿杀在汶山。” 苏墨点了点头,“山地作战,有利于我军。” “十万黑衣卫,还是得好生布置一番……” 傅小官抬起头看向了大师兄苏珏,“这事儿得劳烦大师兄了,我需要知道黑衣卫在汶山的所有布置。” 苏珏正了正冠帽,“我这就赶往汶山。” “稍等……大师兄,你可别冲动杀人,我听说三师姐……有了身孕。” 苏墨愕然抬头看向了苏珏,苏珏那张黑脸一红,“啊、这、小师弟没有别的吩咐大师兄就去了!” “把枪和子弹带好,那个厉害的圣阶高手可没逮着,小心为妙,不然我可没法面对三师姐的!” 苏珏拔腿就跑,落荒而逃。 “小师弟,当真?” “这怎能有假?”傅小官摇了摇头,“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啊,不然得给大师兄和三师姐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婚礼才好。” 晏桃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撇了撇嘴,心里一声叹息。 “大师兄是个腼腆之人,三师姐当初在观里早就对大师兄表白过心意了,大师兄却拖到了现在,他恐怕不会同意办什么婚礼。” 苏苏晃悠着大长腿吃吃一笑,她是知道三师姐怀孕的,只是这事儿三师姐也颇为羞怯,不许她说出来罢了。 傅小官对这事倒是尊重大师兄的选择,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这地图之上,喃喃的说道:“虞问书这厮,会跑到哪里去呢?你们说……他会不会回西戎?” “极有可能,他无处可去,拜月教圣女下落不明,恐怕和他在一起。可就算是他们回到西戎也事不可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来招兵买马,更不用说再打一仗了。” 徐新颜一听,抬起了头来,“不,拜月教现在有钱了。” “哪来的钱?”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 “岷山深处的琢光山下,去岁时候,发现了一处据说储量极大的金矿。” “金矿?”傅小官顿时眼睛一亮。 第五百八十五章 均田制 岷山里面居然有一处金矿! 这着实让傅小官欢喜了一阵子,所以苏墨就又多了一个任务,消灭拜月教之后,占领那处金矿,等着朝廷派人前来开采,而他自己…… 他当然就拍拍屁股溜了,回去陪老婆大人们打打麻将不好? 安排好了一切,傅小官于三月二十三从剑门启程,入金牛古道向金陵而去。 随他而行的有徐新颜和苏苏,另外还有一个贺三刀。 贺三刀的内心充满了哀怨。 攻入剑门城那晚,好死不死正好撞进了剑门城的金库,一家伙搂了那么多金银财宝,大意了啊! 因为怕被别的队伍发现而告密,所以他将整个金库所有的财宝一股脑给搬去了城守府里,想的是将金库被盗这口锅丢给死了的薛定山去背。 死无对证是吧? 老子带着兄弟们把这些金银财宝一分,就算是大将军也奈何不了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遇见了一个有文化的小地主,轻飘飘一句话,他只好将赵立柱找了来,将装走的那一百麻袋的金子和朱玉全部给还了回来。 结果傅小官这小地主压根就没对账! 这特么的,算不过他呀! 难怪人家那小地主当得风风光光,老子只能给他当个跟屁虫。 不过也好,而今跟在了偶像的屁股后面,六小姐来了信,信上面没有字,就画了几幅画。 这样的信天下除了贺三刀没人能够看懂,他看着那信就笑了起来,六小姐终于夸奖了老子,等我混个将军就可以成亲。 成亲之后……那副画是一张红布,红布在水里,似乎还在飘荡,这意思就是任你摆布。 嘿嘿,贺三刀傻乎乎的笑了起来,等老子回来,洞房夜里,看老子把你摆出一朵花来! …… …… 傅小官于三月二十八抵达了七盘关。 而今镇守七盘关的是虞春秋所部,彭于燕比傅小官早了三日回到此处。 傅小官一行在此仅仅作了短暂停留,他和虞春秋彭于燕挥手告别,队伍里又增加了两人——魏香寒和宗时计。 宗时计自然献上了他所作的那篇何以治天下的策论,傅小官骑在马上晃晃悠悠一看……哟,这小子可以啊! 开头这第一句话就吸引了傅小官:欲扫天下,当从一屋而始! 而后展开了论述,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泛泛而谈,所言皆是基于为官者如何修身律己,如何带领百姓致富,如何兴盛一方。 其中有一个观点特别引起了傅小官的注意,他提出了均田制——确保农民获得绝大部分的土地,由官府先行丈量,再以每一户为单位,根据每一户家里劳动力的多少,重新分配田地。 这小子,是要革地主的命啊! 这均田制仅仅是个雏形,和曾经唐朝的均田制无法相比,也或许是限于篇幅这小子没有详细写出来。 而今虞朝受了战乱之祸,许多田地已经无主,造成了大量荒芜,其实施行这一政策是绝对有利的,但要怎么去分配,怎么去平衡,这里面又有许多讲究。 嗯,得再考考这小子。 宗时计此刻也有些惴惴不安,有些后悔写出那均田制,因为他后面想起了傅爵爷就是临江小地主,这……不是和傅爵爷过意不去么? 此刻宗时计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傅小官,心里咯噔一下——傅爵爷的眉儿皱了起来,脸上神色严肃,果然是不喜的,哎……看来没希望了,但愿没有把傅爵爷给得罪死,不然他一句话,自己往后就甭想踏入仕途了。 傅小官思量片刻,叫住了宗时计: “我看你这文章写得还是可以,但总觉得又少了许多,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没表达出来?” “啊……”宗时计张了张嘴,连忙说道:“小人、小人不敢说。” “你怕什么?我才是主考官,你们的策论文章,虽然最后都会呈给陛下,可怎么选人是我说了算……这样子,这一路你好生想想,到了褒县你把这均田制给我整个条陈出来瞧瞧。” “啊……”宗时计又大吃一惊,刚刚还在想是不是得罪了傅爵爷,他这时居然叫我弄个条陈,这条陈若是弄出来,可就真把傅爵爷给得罪死了啊!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胆的写,我又没说就要采纳你的意见,你给我记住,要想在我手底下当官,就别有花花肠子,咱们直来直去,我若是不对,你大可以跳起来骂我,只要你有理,我就绝不会怪罪!” 宗时计倒吸了一口凉气,官场似乎不是傅爵爷说的这样子,父亲说的也不是这样子,若是顶撞了上司,或者违背了上司的意愿,穿小鞋可是必然,弄不好还会丢了乌纱帽甚至掉了脑袋! 所以父亲常说,身在官场,当如履薄冰。 傅爵爷这话的意思却不是这样子,难道他是给我下的套? 犯不着啊! 他是堂堂爵爷,我特么就一小屁民,他何须给我下套? 若是对我不满,一句话的事,连我爹那县令也得给撸了。 所以,宗时计心里一合计,这是傅爵爷的心里话! 那就按照傅爵爷所说的去做! “那小人回了褒县就给爵爷您起草一份关于均田制的条陈。” “嗯……”傅小官将这策论收入怀里,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均田制的?” “不瞒爵爷,曾经魏家铺外就有许多田地,后来发生了战乱,男人们被抓了壮丁,剩下孤儿寡母老弱病残在家里,他们侍候不了那么多的田地,最后那些男人们又没有回来,便导致了那些田地渐渐荒芜。 而今的魏家铺有一半都是外来人员,但据说相比以前,人口也是减少了一大半。那些田地说起来是有主的,按照律法,这些外来人员是没有资格去耕种的。这就导致了这样一种情况:他们想要田产却不得,而那些田产的主人却渺无踪影。 原本肥沃的田地现在长满了杂草树木,算是废了。 所以小人在想,这种情况恐怕全国不仅仅只有魏家铺存在。若是将那些荒废的田地由官府出面收回来,丈量之后再重新分配给需要的人,一来解决了百姓们的生计问题,二来多少还能够给国家交一些税赋。 何乐而不为之?” 有道理,傅小官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贺三刀给叫了过来。 “你听好了,这一路回去,你跟着宗时计学认字,读写都要,记住了,神剑军里没有文盲!” 贺三刀顿时凌乱…… 卧槽! 这不是要了老子的小命么? 在临梓当个小地主哪里不好了? 现在反悔不去神剑军还来不来得及呢? 第五百八十六章 云来县 傅小官一行悠悠荡荡走在金牛古道上。 四皇子虞问书胆战心惊的向岷山而去。 薛定山授首这一消息,而今在剑南两道传颂不绝,他自然已经知晓。 终究还是败了! 果然还是败了! 幸亏本宫跑得快,并没有去投奔他,不然,这时候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恐怕也撒上了石灰,正在送往上京的路上。 四月的阳光暖洋洋,可虞问书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犹自后怕。 他今年才二十四岁,正是蓬勃时光,贵为亲王,可而今却成了丧家之犬,蓬头垢面浑身酸臭,却连衣服也不敢去买一件。 他在戎州城里典当了他的那块腰牌,换了二百两银子——他当然知道亏大了,那腰牌至少价值一千两银子! 可他不敢讨教还价,甚至很怕那掌柜去报了官。 而今,这二百两银子就揣在他的怀里,他几次想要去买一身衣服,洗去这一身尘垢,可最后都放弃,因为现在这副模样,才最安全。 再走三天,就能到达黄杨集了。 黄杨集就在岷山之下,是剑南两道进入岷山的必经之处,也是漫长岷山古道的起始集镇。 在黄杨集,他藏着三千亲卫,还有从金陵带到西戎的雨花台十二高手。 这些人,他原本就是留着兜底的,怕的就是失败之后能够有一条退路,他多么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支队伍,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这希望自然不是再次造反,而是凭着这三千亲卫重返西戎,至少不会被西戎的土司给生吞活剥了。 接下来入了西戎,就带着最后的这些人去抢了岷山里的那处金矿,父皇肯定会派出大军前来西戎剿匪的,只是西部边军而今荡然无存,要想重建西部边军,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 有这一年的时间,足够让自己带着大量的金子逃离西戎,去…… 去哪里呢? 肯定是不能留在虞朝的,武朝也不能去,傅小官那王八蛋可是武朝的皇子,夷国…… 夷国还是不能去! 傅小官当了沃丰道的道台,沃丰道与夷国接壤,夷国被虞朝打怕了,若是傅小官向夷国要人,夷国肯定会将他交出去。 去樊国? 似乎也只有去樊国会好那么一点。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神剑三旅有参与这场战斗,他的眉间一蹙,万一神剑三旅入岷山,自己这三千人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该死的傅小官! 这该怎么应对? 虞问书原本升起了一点希望的火焰再次熄灭,他思来想去,神剑三旅入岷山的几率极大。并且按照神剑三旅的行军速度,恐怕他们已经进入了汶山,自己若说带着三千人一头撞进去,可就正好给神剑三旅舔了一道开胃菜。 不行! 他忽然止住了脚步,望着西沉的夕阳,十息之后改变了主意。 不能回西戎! 他转身便走,在暮色渐浓,华灯初上时候,来到了云来县——这是剑南西道最偏僻的一个县,在云山之下,一年之中至少有四个月大雪飞扬,至少有六个月弥漫着云雾,几乎与世隔绝,但偏偏流动人口又极多—— 云山之上有一种名叫林麝的动物,雄性林麝的身上有一种叫麝香的东西,这是一种极其名贵的药材,也是极其名贵的香料,售价不菲,所以云来县的猎户很多,往来此间的行商也很多。 行商们并不仅仅收购麝香,云山还出产许多极其有名的中药材,比如天麻,以及黄精等等。 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山高皇帝远,朝廷设置在此的县衙基本形同虚设——这地方民风彪悍,贫瘠的田地产出都不够乡民们吃的,收税赋?去死吧! 税赋收不起来怎么办呢? 云来县不知道哪一任县令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收行商们的入城税和出城税。 不多,进城出城非云来县本地人口者,各缴纳二两银子,本地人口入城出城,则缴纳十文钱。 就凭着这税收,堪堪支撑起了县衙的运作,但想要县令还有多大的作为,这是根本没可能的。 而今这云来县的县令叫卓流云,宣历八年进士,宣历九年正月十二外放剑南西道任了这云来县县令一职。 虞问书自然不知道这等小人物。 他在城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交了二两银子,进了云来县,决定在这地方苟起来,苟上一年,甚至更久! 总之,得等到拜月教被神剑三旅或者是边军给彻底覆灭之后,等到搜捕他的风声过去了之后,再离开此处前往樊国——至于岷山里的那处金矿,现在他想明白了,命比钱重要! 陈左君在临死前说前朝财富埋葬在夫子庙下,可掌管那钥匙的关键之人却仅仅知道是策门大长老,最后那个思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施字,也或者是最后的疼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嘶声。 总之,这破事而今又成了一桩悬案,但得到的消息却很重要,至少确定了那宝藏真实存在,而且还知道具体的地点。 他需要从长计议。 至于他和陈左君的女儿鱼忆昔……他的心里一颤,终归是自己的血肉,可现在他却无法顾及。 抛开这些念头,他去了一处衣物铺子,买了两身内外衣服,然后去写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浑身顿时清爽。 他让客栈的小二将吃食送到了房间,还叫了一壶酒,美美的吃了一顿饱饭,喝了一壶寡淡还带着苦涩味儿的酒,这一切加上入城税,花了他五两银子。 接下来得想办法赚钱。 他有一身一流境界的武艺,赚钱并不困难,给人当护院……淘汰,老子毕竟是皇子。 给人当武艺教头,淘汰,抛头露面太危险。 想来想去,他决定去当猎人,猎杀林麝,售卖麝香给行商门。 这个活计更安全,来钱也更快。 如此想着,他躺在温暖的床上,一阵疲倦袭来,他终于安稳的睡了下去。 他并不知道四天前他在容州典当的那块玉佩,此刻正在蚁群的一名谍子手上。 第五百八十七章 日子不能这样过 四月的云来县大雪初霁,大雾却渐渐的笼罩了山野,也弥漫到了山下的云来县。 云来县县衙后院偏房里的灯光依然亮着,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在院子中,那云雾便被染上了一抹橘黄,微淡,就像纱一般。 卓流云喝了许多酒,和他的县丞一起喝的,虽然这偏房中燃着一个暖炉,可他还是觉得有股凉意。 卓流云坐在了暖炉边,烤着火,醉眼朦胧的说道: “老严啊……你知道我来这里多久了么?” 县丞严高是云来县的本地人,他那双昏花的眼睛带着些许怜悯看着这个又喝醉了的少年,微微一笑,“一年多了吧。” 卓流云扶着严高的肩膀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我给你说,是一年三个月又三天……这破地方……宣历八年,老子是宣历八年进士前十!” “张文翰那王八蛋不知道是几十名,去了平陵也是当的县令,那地方本来比咱们这还要穷,却偏偏遇见了傅小官……” “傅小官你知道吧……傅爵爷,老子当年还和傅爵爷一起喝过酒,一起去过红袖招……” 严高连忙起身将他扶住,“县尊大人,您醉了。” “我没醉……”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指了指严高,“你不信!” 严高怎么去信呢? 这少年也是可怜,堂堂进士前十,放个县令这正常,可不正常的是放到了这个鬼地方。 他肯定没有后台! 到了这地方一年多,曾经踌躇满志,可在走访了云来县的各乡之后,他绝望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来也没办法! 田地本就贫瘠,而今荒芜得越来越多。 人口流失极其严重,说起来是一个县,可全县所辖人口去岁末登记造册之后,才仅仅二十余万人! 这比江南江北一个镇的人口都不如! 没有人,就没有一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农业无人耕种,商业……这破地方有个屁的商业。 所以想开了的卓流云那番雄心壮志就这样没了,反倒是恋上了酒。 这酒可不是红袖招的添香,更不上西山天醇,就是最最普通的酒,一两银子可以买十斤的那种。 卓流云这人啥都好,就是喝醉了喜欢吹牛。 他总是说起上京,说起宣历八年前十的进士,比如状元郎施一鸣受了施阀谋反之拖累,而今还关押在大理寺狱里,只怕今秋就会被砍了脑袋。 这事儿严高是相信的,毕竟是造反。 卓流云喝醉了之后说得最多的是傅小官傅爵爷,而且一旦说起就没个歇的时候,说得有板有眼就跟真的一样—— 傅爵爷是何等身份的人? 莫要说你区区一个进士,就算是知州老爷,恐怕也难入傅爵爷的法眼。 这小子在金陵肯定是听过许多关于傅爵爷的传说,也可能曾经远远的望过一眼。若要扯上交情这就有些牵强,不然傅爵爷若是知道他在这里落难,一句话的事,他卓流云就能远走高飞! 不要说直接进入傅爵爷领导的商业部,随便换个地方,这总是很容易的吧? 可这位县尊大人到了此地一年三个月又三天了,莫要说挪个地方,这辈子恐怕都得窝在这里了。 哎……倒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 严高心里一叹,苦笑道:“我信、我信,夜寒露重,早些歇息吧。” “急啥?反正这地方没人管咱们,倒是落了个自在……不是,我当真认识傅爵爷,他也是认识我的!离开金陵之前,燕熙文在四方楼设宴,傅爵爷在四方楼作出了那篇《虞朝少年说》,我就在场,亲眼见证了傅爵爷之不世才华! 当然,初见傅爵爷是宣历八年九月二十五,兰庭集文祭,傅爵爷初来上京,却一家伙抢走了董书兰……董书兰你知道吧?户部董尚书的女儿,原本大家都以为董小姐是会嫁给燕熙文的,不仅仅是我这样认为,整个金陵城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可傅爵爷却无声无息就得了董小姐的芳心,所以当时燕熙文想要找回脸面……” “这些破事已经过去了,而今熙文兄和傅爵爷反成了好友,他在临江瑶县那地方做出了一番事业,得了傅爵爷极大的帮助。” 严高一怔,卓流云的这一番话以往倒是没有听过,如此看来,这位爷还当真和傅爵爷认识! 难不成两人未曾有多少交集情感? 想来也是,傅爵爷位高权重,哪里会将他这小小县令记在心上。 不过既然以往有过这么一番香火情意,若是让这位县尊大人修书一封给傅爵爷,将这云来县纳入经济试点,有了商人前来投资,这云来县岂不是能够改头换面? 他的心热络了起来,说道:“大人既然和傅爵爷认识,这新政之策,可是傅爵爷提出并一力推行的……” 卓流云一听,未等他把话说完就摆了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早已经想过……咱们这云来县除了高耸入云的云山里有些野兽山货,别的还有啥?关键的是人! 我也想过招商建立作坊,可特么的没人啊! 哎……” 卓流云一声叹息,“现在咱们不具备这关键条件,你说写信给傅爵爷,这不是让他为难么?所以我想了很久,这日子不能这样过下去,得扭转而今之局面。” “这要怎么扭转?穷,就没有人,人越来越少,就越来越穷。” 卓流云笑了起来,“所以咱们得先解决人的问题。” “何策能解?” “不是荒了那么多田地么?明儿一早,召集所有的官吏,在县衙里开个会。本官想的是,将那些荒芜的田地,全部重新丈量,收归县衙所有……” 严高一惊,“大人,使不得,那些田产虽然荒芜,可也是有主的!以后他们回来要怎么办?” “老子不管那么多了,所以明儿得一并颁发一个政策,所有田地,只要抛荒一年,就视为无主!另外……得派人出去散布一些消息,来云来县落户者,按其人丁分配田产,五年不缴纳税赋,田地产出,皆为田产所有人所有。” “你再记一下,每家每户,添丁者无论男女,皆可奖励田地,至于奖励多少,等明儿我酒醒了再定!” 第五百八十八章 云来县新政 当傅小官还在和宗时计讨论均田制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剑南东道最偏远最贫穷的来云县,诞生了虞朝历史上的第一个均田制政策! 同时,也诞生了虞朝历史上第一个计划生育政策! 只是这个计划生育政策颇为荒唐,当傅小官知道以后,忍俊不禁大笑了三声。 “按照我的估计,将整个云来县荒芜之地收拢,至少有数百万亩田地!” “去岁末,我和熙文兄通过一封信,他说西山……就是临江西山,傅爵爷的发迹之地,而今有了一种新的农作物,名为红薯。说这东西不挑土地,亩产至少五千斤!” “别这么看着我,怪渗人的,反正熙文兄就是这么说的。我呢,也是相信的,因为那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所以我想着,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可明年咱们得赶上,所以得弄到红薯的种子……熙文兄说是育苗,到时候请几个西山的农人来指导。你说,如果咱们这田地能够利用起来,再加上有那么高产的红薯,这吃饭的问题肯定就能够解决是吧? 我们捣鼓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人!那咱们就再出一个政策,鼓励百姓生育……不是鼓励,是强制,强制百姓生孩子。你记一下,每家每户,夫妇二人年龄在四十岁以下者,无论已经有了几个孩子,都必须至少再生一个! 三十岁以下者,至少再生两个! 二十岁以下者,每两年,得给老子生一个!” 火炉中的火光映照着卓流云的脸,那张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的讲究还是这火光烘烤的缘由。 此刻他的神情很是严肃,视线盯着火炉里的炭火,极为坚定。 这样的表情严高已经大半年未曾见过,这足以说明县尊大人想要改变云来县的决心,只是……这生孩子的事情,也能够通过政策去强迫的么? 人家不生,难不成还能把他们衣服扒光了摁在床上不成? 再说那劳什子红薯,亩产五千斤这你也信?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了,泥土都埋到脖子这里来了,还从没听说过亩产上千斤的玩意儿,遑论五千斤,大人这当真是喝醉了。 “这……万一人家不生,怎么办呢?” 卓流云眼神一凛,“不生?不生就抓去服徭役,修路,对,云来县就特么一条路通往蜀州晋源城。说起来不过两百余里地,可这两百里地就没有一尺平的,莫要说落雨,就是平时,这破路连马车通行都困难,你说说看,谁敢来这样的地方投资? 就算产出了商品,这运出去得靠骡马来托,得靠人来背,这账得怎么算?” 似乎是拿定了主意,卓流云的酒意醒了三分,他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这屋子里来回的踱了几步: “犹记得傅爵爷作的那《虞朝少年说》,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我还算是少年吧?陛下任命我为这云来县的县令,我不想再蹉跎下去了,得担当起振兴云来县之责任。 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儿卯时,咱们就得将任务分配到所有官吏的头上,得执行下去,您老就辛苦一下,多想想这两个政策的细节,理出条陈,颁布执行!” “这……不经过吏部批核?” “不,等到他们批核下来,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咱们……先斩后奏!” …… …… 次日,虞问书一觉睡到了午时。 他伸了个懒腰起了床,看了一眼这硬邦邦陈旧的床,忽然笑了起来。 这人啊,可就是贱! 想过往这样的床,这样的被子,我哪里能够睡得下去! 而今落难了多日,反倒觉得这床无比温暖。 他推开了窗,窗外扑来一股寒意,也扑了他一脸的阳光。 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无比轻松,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极为不错,若是再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就更好了。 想到这,他出了房间,下了楼,又续写了两日,并在这空落落的大堂一角坐了下来,安静的吃了一顿午饭。 然后他走出了客栈,走在并不繁华的街道上,忽然看见一处墙边贴着一张告示,还围了许多人。 他走了过去,不是通缉他的海捕文书,而是一则通告。 这一则通告是云来县县衙定于四月初三,丈量所有荒芜之地。然后将所有荒芜之地收归县衙所有,再以户为单位,重新分配土地。 通告规定:丁男及中男受田地百亩,其中三十亩为永业田,可传子孙。其余七十亩为官田,五年不纳赋,死后还官。 老男、残疾者受田三十亩,孤寡妻妾受田二十亩,若为户主者,则再增二十亩永业田。 官户受田为良丁之半,工商业者,与官户同。 家有从军者,再增三十亩永业田。 有从军立功者,按期功劳,授田百亩至千亩不等。 这一则公告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这无疑是一件好事,那些荒芜的田地被解放了出来,若是能够分到这么多田地,还五年不纳赋……许多的百姓顿时心动,各自盘算着自己家的人丁能够分得到多少。 就在这时候,又有几名衙役走了过来,虞问书心里一惊,垂下了头,手落在了剑柄之上。 “让让,大家让让,还有一个好消息来了!” 这几个衙役挤进了人群,又张贴了一张告示:人丁增产条例! 一名师爷模样的人站在了这张告示下,“大家静静,这个叫人丁增产条例,是县尊大人盖了大红印章的,具有律法效应,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这师爷逐字逐句的进行了宣读,在人群的一片哗然声中,他进行了进一步的解释: “稍安,稍安……不就是生孩子吗?这是县尊大人为了你们着想!” “孩子生得多,田地分得多,这云来县大雪一封山就是四个月,不生孩子干什么?” “那些拒生者,可是真会弄去服徭役的,这个请你们务必得清楚,回去翻翻你们的生辰八字,看看按照标准该生几个,抓紧了,现在怀上,生在二月,正是农闲时候。” “还有那些到了年龄还未曾成亲者,你……那个穿白衣服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傅爵爷来了! 虞问书吓了一跳,左右一看,就自己穿着一身白衣服。 “就是说你呢,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成亲了没有?若是没有成亲,县尊大人将在五月初五,举行全县未婚男女配对活动,到时候记得前来参加,不然,就必须服徭役去修路!” 虞问书一怔,这……什么讲究? 朝廷没有这样的政策啊,这县令弄的这事实在荒唐,天底下哪里还有搞男女配对的? “你们也是一样……”那师爷又说话了,“家中有年满十五岁还未嫁的姑娘,若是在五月初五之前还没嫁出去,也必须去参加配对活动。” “届时,将以抽签的方式进行两两配对,一旦配对完成,无论哪一方,都不可更改,不可违背,必须在半月之内成亲。若是有违令者,服徭役两年!” “莫要想逃避,本县户籍者,家里有逃避之人,户主服徭役两年,外来人口者,我们欢迎在云来县落户,若是无户籍者,当本县户籍处理。” “……” 虞问书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没户籍啊! 虞朝对户籍的管理极为松懈,不像夷国,据说夷国远行必须得有户籍和路引。 老子不就是想找个偏僻点的地儿窝着啊,怎么这破地方弄出了这等荒唐事? 现在怎么搞? 走还是不走? 虞问书心里无比惆怅,他转身离开,回到了客栈,迟迟拿不定主意。 …… …… 傅小官一行花费了足足十三天的时间,终于走出了金牛古道,于四月十一傍晚抵达了魏家铺。 这地方可没官驿,也没客栈,所以魏香寒热情的邀请了傅小官等人去了她家。 这时候魏长征家里正一片欢腾,猎户队正好今儿下午回来,收获颇丰,猎户们所有的家眷几乎全来了这里,等着分肉呢。 魏香寒兴冲冲的领着一群人向自己家里走去,傅爵爷这一路和那呆子聊得颇为投缘,看来那呆子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开始还很是拘谨,到了后面这几天,他反而是豁达了。 傅爵爷这人也是有意思,那么大的官儿,那么高的才华,偏偏没啥架子,看起来还没呆子那爹有威严,让人自然亲近,这样的人,才真是人中龙凤,怪不得他能当那么大的官儿。 今儿带傅爵爷歇息在自己家里,可是自己家里的祖坟上都冒了青烟! 哥哥而今去了傅爵爷的神剑军,傅爵爷在自己家里住了一宿的消息想来明儿就会传到褒城,呆子那爹定会听见,以后我入了他家的门,可没人再敢说我是野丫头了! 魏香寒兴奋极了,当她们一行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却是一呆……满院子的人呀! 这肯定是来分猎物的,正好,让这些人都看看傅爵爷的模样,让他们都知道傅爵爷今儿晚歇在我家! “各位大叔大婶子们让让,傅爵爷来了!” 魏香寒像献宝一样扯着嗓子一声大叫,顿时将里面热闹的声音给掩盖,一瞬间寂静了下来,中间正在分肉的猎户们尽皆直起了腰—— 什么? 傅爵爷来了? 魏长征一怔,他迅速向外望去,所有人此刻都向外望去,中间不自觉的就让出了一条路来。 傅小官笑眯眯踏入了魏长征家院子的门槛,魏长征手里的刀“哐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去金牛古道送粮,他是亲眼见过傅爵爷的,本以为这一辈子能够见到傅爵爷一面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回来之后说起,这魏家铺的所有人无不羡慕。 现在女儿居然将傅爵爷领到了家里……这是何等样的荣光啊! “怎么,就不认识了。” 傅小官说着抬步向里面走去,魏长征这才醒过神来,慌忙将几个猎人的刀给收了起来,丢在了地上,“小人、小人受宠若惊!” 说着这话,魏长征“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其余人等一瞧,对啊,爵爷呢,可不得跪拜! 于是,哗啦啦一群人尽皆跪倒在地。 傅小官一怔,连忙上前几步将魏长征给搀扶起来,“都请起,都请起来……不是,还需要我一个一个来扶么?” “我就是个小地主,没那么多规矩,你们千万别这样,该干啥……这是熊?” 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中间的一头猎物上,这头猎物已经被扒了皮破了膛,魏长征连忙说道:“回爵爷,这是熊,黑熊。” 傅小官心里一喜,对其余人又说道:“起来起来,都起来,这熊掌留一对给我,你们该干啥继续干啥。” 这些猎户和妇人们一听,顿时乐了,他们徐徐站起,一脸欢喜的看向了傅小官——这么俊俏的人儿,这么大的官儿,似乎……挺随和的。 “我说,这熊掌算送给我哦,不给钱的那种。”傅小官又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引得一群人笑了起来,“莫要说熊掌,就是整只熊送给爵爷也是应该的,这是我们的福分。” 傅小官连连摆手,“扛不动,你们继续分,别当我存在,我就瞧瞧。” 这血腥味这么重血沫子流了一地,可莫要脏了傅爵爷的鞋。 魏长征就对魏香寒说了一句:“带着爵爷等贵客先去一旁坐坐,煮一壶茶,拿我去岁冬采来的岩茶。” 说着他又转头小意的对傅小官说了一句:“爵爷……这,可怠慢了您。” “这话不对,是我耽误了你们,行了,我们去旁边坐坐,今儿晚可就在你家里吃肉了!” “好咧,今晚咱们吃烤肉!” 这肉继续在分,可这些猎户们却没有了多少分肉的心思。 傅爵爷啊! 那可是比熊瞎子更珍稀的存在! 今儿晚有幸见了一面,可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那些小妇人们,那些小孩儿们,那些未出阁的大姑娘们,一个个都偷偷的瞄着傅小官,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帅气,似乎他那头顶上都冒着灿烂光芒。 魏香寒煮上了茶,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得色,傅小官此刻看向了宗时计,“你说这魏家铺子外面原本有许多田地?” “正是,只是而今要想再开垦出来不易,长了许多树。” “唔……”傅小官微微颔首,“明儿一早,带我去看看。” “去看那些荒地作甚?” 贺三刀好奇的看向了傅小官,觉得这临江小地主似乎有些不一样。 “三刀啊,这些日子,你习了多少个字?” 贺三刀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当真是祸从口出啊! 第五百九十章 民生 月落乌啼霜满天。 猎户们扛着属于自己的肉,兴高采烈向傅小官道别,半盏茶之后,魏长征家的院子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魏李氏心里很是紧张,她去将东厢房收拾了出来,重新换了崭新的被单,想了想,又铺上了一层狐狸皮。 魏长征在院子中间升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挂着一个漆黑的大罐子,里面装的是熊骨和几味山里采摘的药材。 罐子的旁边架着几根铁架子,铁架子上一边放的是熊肉,一边放的是野猪肉。 他的心里依然有些紧张,家里曾经来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褒城县的县令大老爷,可现在却活生生坐着一位爵爷! 忐忑的心始终未能宁静,怕的是万一哪里没注意惹了这位爵爷不高兴,一个不好可就是泼天大祸。 他微微转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灯下的那张桌子,还好,傅爵爷和宗时计他们正谈笑风生,似乎也没有嫌弃这院子里的脏乱,也没有嫌弃那茶水不好入口。 当肉香飘来,魏长征请了傅小官等人围坐在了篝火旁,他小意的切着肉,恭敬的递了过去。 这一顿饭,傅小官倒是大快朵颐吃了个够,魏长征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地。 “这魏家铺有多少人丁?” “回爵爷,现在仅有一千二百余人。” “都是猎户人家?” “这倒不是,其中有大致百来户人家种地。” “每家有田产多少?收成如何?” “这百来户每家有田产大致在六十余亩,至于收成嘛……这地方的土地比较贫瘠,又在秦岭之下,日照时间偏短,气候温差较大,作物仅能种一季,除去税赋,剩下的大致也就能够糊个口。” 傅小官微微颔首,这一夜里和魏长征聊了许多,也才知道就连这魏家铺都有十几户人家千里迢迢举家迁移去了沃丰道。 也不知道公孙策、商梁和马行空三人在沃丰道安排得如何了。 后面的行程得加快一些,五月初三的恩科必须如期举行,选出了各级官员得赶紧派往沃丰道先把秩序建立起来。 按照时间算,王二也应该带着下村的部分村民抵达了沃丰原,傅三代的种子该种植下去了。 王强理应也带着部分村民抵达了曲邑平陵二县,红薯的育苗这时候也应该完成了。 等这红薯培育两三年之后,大致就能够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虞朝粮食的问题差不多算是解决了。 当粮食问题解决之后,要想这下老百姓富裕起来,单单去作坊做工是不够的,得发展小农经济,栽桑养蚕,饲养家禽,鼓励老百姓大胆创业。 另一个方面得落到乡镇一级,鼓励乡绅们成立乡镇企业,或者……在沃丰道打造一处华西村? 当然,这个华西村的产业必须以本地特色资源为基础,在这基础上去开发出特色商品,并能得到良性可持续发展的优质产业。 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啊! 这一夜,傅小官睡得不踏实,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 这些事他理出了一个头绪,得一步一步去实施。 以沃丰道为点,来带动整个虞朝的面。 用两年的时间,将沃丰道打造成为虞朝经济特区,然后组织各级官员们去系统的学习,也得派出沃丰道的官员去贫困地区扶贫。 胖子老爹而今是武朝皇帝,想来他也是要派出武朝的官员来取经的。 两国一山之隔一衣带水,以后无论是军事文化还是商品都会产生频繁的交流。 当商品充盈之后,国贸必然随之而开,整个世界竞争的格局就将形成,规范好贸易规则,就让所有参与进来的国家,去那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战斗吧。 或许会很惨烈,但唯有这样的竞争,才能推动产业的升级,才能推动文明的进步。 …… …… 次日一大早,傅小官等人用过早饭之后,在魏长征的带领下,去了郊外的一处荒地。 正是春天,本应该生长着绿油油麦苗的田野里,却疯长着三尺高的野蒿,些许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若是文人见之,或许会认为这就是田园美景,可傅小官看之,却隐隐心痛。 人口! 虞朝初略统计的人口是九千八百万,一个亿都不到! 人口是一个国家最大的财富,所以夷国划出了沃丰原,却要将原住民给迁走也是这个原因。 要鼓励生育,首先得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然后傅小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婴儿的存活率! 这时代的医疗条件极其低下,像魏家铺这样的小集镇,也就一名赤脚郎中,治疗一点小疼小恙或许没啥问题,可稍微严重一点的病基本上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至于接生……这就是听天由命! 莫要说这些百姓们,就是宫里的贵人生产,同样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这是因为手术这个词,目前仅仅局限在治疗创伤。 所以得开设一处医学院……! 傅小官收起飘荡的思绪,拔出匕首蹲在地上撬了一块泥土在手里捏了捏,沙土,这样的土壤种植红薯没有问题,种植小麦粟米收成不会高,水稻这样的土质是不行的,不能保水,除非进行土质改良。 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抬头四处望了望,视线所及皆是荒地,可惜了这么一处好地方,说起来山清水秀,却留不住人。 魏长征一直看着傅小官,他不明白傅小官在干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时候的傅爵爷,真没有一点爵爷的样子。 他似乎挺懂这农事的,对了,他曾经可是临江一小地主。 但地主家的孩子就会种地吗? 魏长征不知道,贺三刀知道,他也是一个小地主,莫要说种地,就连什么季节该种什么作物他都不知道。 他种地喜欢去翠红楼,至于真正的田间地里……去特么的! 所以贺三刀看着傅小官的表情有些怪异—— 这个有文化的小地主,无论他会不会种地,至少人家姿势拿捏得到位,看那小匕首随意一翘,看那双手捏泥土捏得多有情调。 这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亲和,所以演戏这种事情,要想演的入戏也是需要有真本事的。 贺三刀觉得这位爵爷当真是个高手! 无论是打仗黑吃黑还是演戏。 第五百九十一章 血洗黄杨集 宣历十年四月十二。 傅小官一行启程前往褒城县,苏墨率领的神剑三旅抵达了黄杨集。 大师兄苏珏在汶山晃悠了两天,找到了虞乐主力,也摸清了虞乐所部的一应布防,返回了黄杨集。 “虞乐在汶山集结了十万黑衣卫,藏在汶山的……”苏珏仔细看了看剑南东道地图,“藏在这,冷烟谷中,两边山野各布置了六处暗哨,还有十个巡逻卫队每一卫在百人左右,他们巡逻的路线是绕着冷烟谷两侧的山腰,间隔时间一个时辰。” 他顿了顿,手指在这地图上点了点,又道:“出黄杨集就进入岷山,前面百余里能容两匹马车并排而行,至环琅天,这大路就没有了,前面就是有名的岷山栈道,宽仅三尺余,架设于悬崖峭壁之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岷山栈道环琅天这一段全长大致在一百五十里,来到这里……满月桥,又是一段较宽的土路,从满月桥直行就通往汶水,而左传就是进入汶山。 进山大致三十里地,就是冷烟谷。在环琅天和满月桥甚至就在这黄杨集上,我怀疑都有虞乐的斥候,所以我们现在大致已经暴露了。” 苏墨很是认真的听着,对于暴露这事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近三千人的队伍,敌人只要有心,终究会察觉。 “我们能不能从环琅天翻越天阙山,直接插入汶山西部呢?” “……有点难度,”苏珏蹙眉沉思了片刻,“天阙山和汶山之间,相隔着乱云涧,宽百丈,除非可以牵过去一条绳索,让他们滑过去。” “大师兄,绳索是有,他们也能滑过去,只是……你飞得过去不?” 苏珏正了正冠帽,一脸严肃的看了看苏墨,“八师弟,你大师兄我,是圣阶!” “……”苏墨忽然笑了起来,“那就全体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稍等。” “大师兄还有何事?” “这黄杨集里,有一群老鼠。” …… …… 黄杨集里还有另外一支军队。 他们是四皇子虞问书的亲卫,也是三千人,他们并没有集结在一处,而是分散于黄杨集的各个客栈,导致了黄杨集的客栈爆满。 这支亲卫的首领名叫潘月楼,虞问书在上京城时候的侍卫队长,虞问书封谨亲王之后,他自然随着虞问书去了西戎。 此刻他正在明月客栈里,房间里还有他的两名副将。 三人的神色都极为严肃,此间的气氛便显得有些萧杀。 “大将军全军覆没,殿下生死未卜,标下敢问将军,我等而今究竟是去是留?”左副将拱手问了一句。 “将军,来的是神剑三旅,他们肯定是要入岷山剿灭拜月教的,末将以为……这大势已去,莫如各奔东西?”右副将也拱手说了这么一句。 潘月楼望着窗外,窗外的黄杨林立,黄杨树已经开花了,不美。 “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得到殿下的消息?” “回将军,派出去十路斥候,从七盘关至剑门再到剑南两道,而今尚未传来殿下的消息。” “将军,当时殿下镇守七盘关,彭于燕率领三千人就夺得了七盘关,殿下……会不会被他们抓住了?” 潘月楼眉间一蹙,摇了摇头,“未曾听到他们押解殿下回京的消息,所以殿下肯定没有被抓住。也未曾听见他们说斩杀了殿下,所以殿下而今一定活着!只是以殿下之罪……他只怕活得有些艰难。” 潘月楼转过身来,威严的看了看他的两名副将,“再派出斥候,特别注意各地的流浪者,也特别注意去偏远的地方寻找。你们记住,我们和殿下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莫要有二心,除非……殿下薨!” “末将遵命!” 两位副将退了出去,潘月楼这才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神剑军入岷山……这老窝可就一家伙被神剑军给端了,就算是殿下活着,还能去哪里呢?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时,忽然听见了楼下传来的一阵哀嚎,他心里陡然一紧,抓住了身旁的长刀,便听见“嘭……!”的一声,他的房门被撞开来,他没有丝毫迟疑,一刀劈向了房门,咔嚓一声,他的刀将飞来的人斩成了两断,可他却豁然凝眉——这一刀,斩杀的是他的左副将! 便在这时,又一具身体飞了过来,他定睛一看,身子一侧,举刀再向门口劈去。 “轰……!” 他这一刀劈碎了那门,破碎的门屑翻飞,然后他便看见那翻飞的门屑中走来了一个人。 这人戴着一定高高的冠帽,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这人本在距离两丈之外,他的刀尚未收回,那人却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他便看见那人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仅仅伸出了一根指头。 那一指落在了他的胸口,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如铁锤般锤击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身体豁然而退,狂喷一口鲜血,撞破了这客栈的墙,飘向了墙外的黄杨林。 整个黄杨集在这一刻顿时沸腾。 惨烈的哀嚎响彻天际,许多的客栈许多的人抱头鼠窜,明月客栈的老板娘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忘记了呼吸。 她看见一群人冲了进来,又看见一群人想要冲出去,他们的身体还在拼命的奔跑,可他们的头颅却飞在了空中。 鲜血洒满了地,也涂上了墙! 来者无声而杀,手起刀落之间,便是一地的尸体。 然后他们退了出去,就站在黄杨集的大街上。 然后老板娘又看见对面的那家客栈发生着同样的故事。 天杀的,这是哪里来的强贼?居然如此凶悍! 黄杨集鸡飞狗跳,哀嚎声渐渐淡去,血腥味儿却弥漫而来。 空中有强人在打斗,刀光凌冽剑意盎然,然后有“砰……”的一声枪响,天上掉下来了一个死不瞑目的人。 随后又是数声枪响,枪声回荡,黄杨集渐渐安静。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虞问书三千亲卫十二高手,除了派出去的斥候之外,无一生还。 大街上,近三千萧杀的军士肃然而立。 他们的刀上,还滴着血,对于刚才的那番屠杀,仿佛就是宰了几只鸡。 老板娘咽了一口唾沫,连忙移开了视线,觉得那些人身上的杀气比刀锋还要锐利! 第五百九十二章 惊弓之鸟 身在云来县的虞问书今儿个眼皮子直跳。 这些日子他受那公告的困扰本就心绪不宁,这难不成又发生了什么灾祸? 不行,不能离开这云来县! 他拿定主意,不就是配个女人么?反正现在老子也没有女人了,就等着分配一个,在这云来县得了那些田地,安心的先生活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做它想。 至于种田……这个真不会,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去种田的,到时候再想想办法。 得进山去了,今儿有一支猎户队进云山狩猎,先跟着他们去熟悉一下地形,以后老子单干,凭着这一流的身手,猎那林麝还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虞问书换上了一身青布棉袄,戴着一定风雪帽,背上他的剑,离开了客栈,去了四海酒家——那里是猎户们和行商门喜欢聚集的地方。 …… …… 宣历十年四月十五。 已经在冷烟谷藏了近二十天的虞乐有些坐不住了。 派出去寻找四皇子虞问书的人没有一个传回来好消息,这位皇兄究竟死哪里去了? 他在帅帐中焦虑的走着,这样等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带来的粮草不多,今日炊事兵就来报说余粮已经见底,最多还能维持两日……这没吃的士兵们肯定不干啊,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想去抢点粮都没办法,总没可能靠打猎为生吧。 随行军师孔令羽微蹙着眉头说话了:“世子殿下,大军离开这冷烟谷到下一个有人的集镇,最近是黄杨集,这需要至少六天的行程。而今我军口粮仅剩两日,事实上维持不到我军抵达黄杨集,所以……” 虞乐正在烦躁,此刻停下了脚步,“有屁就放!” 孔令羽心里一沉,“回世子,得派出军队去打猎了,至少要筹集到大军抵达黄杨集的口粮。” 这特么的! 虞乐咬了咬嘴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老子带着兵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老子是来杀人的!是来杀傅小官的!可特么现在却要去打猎……傅小官那厮当真已经走了?” 孔令羽躬身回道:“打猎是而今不得已之事,而傅小官,恐怕已经走出了金牛古道进入陕州了。” 虞了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孔令羽转身退下,却“砰!”的一声被一名军士给撞的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报……世子殿下!” 这传令兵一怔,“啊,军师大人,末将来得太急未曾看见……”他慌忙走了过去,将孔令羽从地上扶了起来。 虞乐看着那传令兵,“你报什么呢?” “啊,报世子殿下,在云来县,找到了四皇子。” “什么?”虞乐一惊,心里却一喜,“云来县?”他走回来帅案,弯腰往地图上一看……卧槽,有点远啊。 “他跑云来县去干什么?” “这个……探子的消息说,四皇子殿下在云来县打猎。” “……” 打你妹的猎! 虞乐这就有些气结,老子在这里苦苦的等你,你却跑去了云来县打猎,今儿个怎么老是和打猎过不去呢? 老子的部队也要开去打猎,难道都没吃的了? 回头一想,他顿时又释然,四皇子而今是海捕文书追缉的对象,他肯定不敢露面,兜里肯定也没俩银子了,云来县偏远,他只有流落于此打猎为生。 “为何没有将四皇子带回来?” “回世子殿下,四皇子……不认。” “不认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们认错了人。” “……” 惊弓之鸟啊,虞乐微微张开了嘴巴,这四皇子而今如丧家之犬,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可没有任何信物,他不认自然是不敢认,那他不回来老子在这搞啥呢? 又将部队化整为零去云来县找他? 此去云来县约三百里地,主要是要通过环琅天那一百五十里栈道,这就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抵达云来县至少需要十天。 去还是不去呢? 就在虞乐迟疑不决之时,又一名校尉跑了进来, “报世子殿下,黄杨集发生血战,死三千余人。” 虞乐皱起了眉头,“平民?” “不是,死者据说在黄杨集已经呆了有月余时间,而杀人者乃是四月十二抵达黄杨集的三千劲旅,据探子说、极有可能是神剑军!” 虞乐一惊,神剑军? 孔令羽一听,心里陡然一沉。 “这支军队而今动向如何?” “回军师大人,这支军队从环琅天进入了天阙山。” “没有过栈道?” “这个……真没有,他们全部进入了天阙山。” 孔令羽皱着眉头也来到了地图前,他仔细一看,这神剑军想搞什么呢? 天阙山和这汶山中间隔着个飞鸟难渡的乱云涧,他们肯定是没可能跨过乱云涧直抵汶山的。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孔令羽这就闹不明白了。 虞乐更弄不明白呀,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他们肯定也是没粮了,打猎!对,他们一定是入天阙山打猎。” 孔令羽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可他死活就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们既然在黄杨集杀了三千人,怎么会缺了口粮?” “那你说说他们这是要干啥?” 孔令羽说不出来呀,他捋着胡须,皱着眉头,盯着那地图,沉默了许久,说道:“世子殿下,咱们得派出斥候去乱云涧那处瞧瞧。” 虞乐一怔,“莫非你还真以为神剑军就长了翅膀不成?再说本王有十万黑衣卫,布防紧密,神剑军三千人进入这大山里,咱们以逸待劳,就是十万头猪,也特么能够冲死三千个人吧?你怕什么呢?吓成了这副模样,你还真当他们是天兵刀枪不入啊?赶紧去叫士兵们打猎去!” 孔令羽被虞乐一怼,默默的走出了帅帐,觉得虞乐的这番话也有道理。 十万大军啊,还是最精锐的黑衣卫,三千神剑军丢在这十万大军里,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他们给淹死了吧。 只是这心里怎么总觉得有些慌呢? …… 虞问书的心里此刻也有些慌。 他随着猎户队伍行走在云山上,想着今日那人说的那番话,或许是真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有人找到他了。 那么还会不会再有人找到他呢? 就在他思忖之时,一道凌冽剑光突然而至! 第五百九十三章 飞跃乱云涧 虞问书吓了一大跳! 他在那一瞬间长身而起,拔出了背上的剑,一剑将袭来的剑荡开,一声呵斥,“来着何……” 人字未能出口,旁边的一颗大树上突然洒下了一张网,落下了一把剑! 虞问书剑光一寒,挥剑向那一张网劈了过去,剑身一转,“锵……”的一声,两剑相击,两人各退十丈几乎同时落地。 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厚厚的雪地上,四周陡然飞起了四个人,然后他的身子一轻,又是一张网! 这张网埋在雪地里,正好是他落脚的地方。 他的身子噗的一声倒在了这张网上,他的剑在那一刹那割开了这张网,反手一剑,将杀来的一剑挡开,他“噗……!”的一声掉在了雪地上。 牵网的那四个人也落在了地上,然后他的身子又是一轻,我去尼妹的! 还是一张网! 虞问书几欲吐血,大家堂堂正正的打一架不好么? 你们这算什么本事? 他的身子在网中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他连忙借力一点,从那网中飞起,没料到的是…… 他的头顶又落下来了一张网! 虞问书的剑正要向天上落下的那张网劈去,却见左右两边有两剑向他激射而来。 他慌忙运转内力,长剑在左右一点,“锵锵”两声,荡开了左右的两把剑,他的剑向下一挥,割开了下面的这张网,他从空中落下,心想,这特么总没有网了吧。 他的脚刚刚落地……又来? 他再次被提了起来,还是一张网! 不过这张网有些不一样,他踩在这网上的一块铁板上,这是什么意思? 上下有网,老子往左右去飞…… 左,左边扑来了一张网,右,右边也特么的是一张网! 这两张网上各自挂有一块铁板,剑是肯定破不开的,那老子往前后突围! 前后同样有一张网。 四面八方,有六张网! 四面八方,还有四把寒光凌冽的剑! 六张网上只有天上的那一张没有铁板,它们正在飞速的靠近,虞问书骇然震惊,手中长剑光华流转,他长身而起,一剑落在了天上的那张网上,网破,那四把剑却瞬间而来,将他活生生给压了下去,然后,天上再次落下了一张网,这张网上可就有一块铁板了。 他落在了下面的那块铁板上,前后左右的铁板在这一刻封闭了过来,他亡魂大冒,却无计可施,天上的那块铁板“哐当”一声,正好盖在上面,他的眼前瞬间漆黑,才忽然发现这特么的就是……一口棺材! “放我出去!” “哐哐哐哐……”他的剑敲打着铁板,外面忽然有个声音:“好吵!” 然后有一缕烟雾飘入,十息,虞问书无声的躺在了这铁棺材里。 那群猎户早就吓呆了,不就是来打个猎么?怎么出现了这么多的武林强人? 猎户头领此刻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别看,别想,也别传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那口棺材在八个人的牵引下向云山脚下飞去,落在了一辆特制的马车上。 马车的篷布盖了过来,两个人驾着马车离开了云山,也离开了云来县,向金陵方向而去。 一只信鸽飞起,带着一张纸条:虞问书已擒获,请工蚁接手。 …… …… 四月十五,未时末。 孔令羽终究不安心,他派出了一个十人的斥候小队去了乱云涧。 在他想来,看看总是没有错的,万一那神剑军还真生出了翅膀一家伙落在了这汶山上,虽然只有三千人,却也不能大意不是。 小心驶得万年船,在临行时候,彗亲王可是特别的再三交代,傅小官那厮手段层出不穷,许多时候防不胜防。 虽说傅小官而今折返往金陵而去,可神剑军却是他的军队,难说有什么不知道的手段。 而此刻,神剑三旅也抵达了乱云涧。 苏墨看着这乱云涧就皱起了眉头,太特么宽了! 两山之间的乱云涧里云雾缥缈,深不见底,着实有些恐怖。 大师兄若是没飞到对面就掉了下去……三师姐而今可是有了身孕,大师兄不能死啊! 想了片刻,就在苏珏正了正冠帽想要起飞的时候,苏墨一把将他给拽住,“稍等!” “干啥?” “这风向正好,我们还有热气球没有用。” “……你准备放热气球过去?” “嗯,呆会你就坐在热气球上,如果到了中途风向有变,你再飞过去。” 苏珏一想,这主意不错,着实安全许多。 于是,苏墨点燃了热气球里的燃料,苏珏坐了进去,其余的神剑军战士们好奇的看着这玩意儿,足足半个时辰,这玩意儿鼓了起来,然后飘了起来……咦,还真能飞呢! “这可是小师弟……也就是你们的小师叔捣鼓的,厉害吧。” “小师叔威武!” 这玩意儿着实震撼了这群道院弟子,傅小官这小师叔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 苏珏乘着这热气球冉冉升起,随着苏墨手里的绳子一放,他向对面的汶山飘了过去。 足足两炷香的功夫,这热气球才飞到了汶山的悬崖边。 而此刻,十名黑衣卫斥候正好走到这里…… “你们看……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卧槽,这么大个气球!” “不是,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 “这东西……从对面的天阙山飞来的?” “也可能从这乱云涧的下面飞上来的。” “难不成还真有仙人?” “……仙人你个板板,老子倒是觉得恐怕是对面的敌人!” “你是不是傻啊?飞一个敌人过来搞毛?咱们可是十万人!” “老子被你们弄迷糊了,那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再瞧瞧。” 热气球飞到了汶山,苏珏从热气球上飘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白衣,头戴一顶黑色高冠,手里还握着两根绳子,他这一飘,便见衣袂翻飞,长袖鼓荡,极有一番仙人模样。 “看,老子就说有神仙,这不就是神仙么?” “……神仙不是可以无所不能的么?他为何要乘着那东西过来?” “傻了吧唧的,神仙谁特么没个坐骑?观世音菩萨还坐着莲台呢,这位神仙乘着这……这神器有何奇怪的。” “不是,他现在在干啥?” 第五百九十四章 神兵天降 苏珏正在将绳子绑在树上,他自然知道就在他不远的地方有十个喽啰。 他绑好了绳子,又将热气球里的火给灭了,这才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可以了。” 他正了正冠帽,一脸笑意的向这十个斥候走去。 “小哥儿们,请问这里可是汶山?” 这些斥候呆愣楞立在当场,过了数息,其中一名斥候才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正是……敢问您可是仙人?” 这次轮到苏珏微微一怔,仙人?难不成我还有仙风道骨之资? “啊……本仙刚云游回来。” 那斥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仙人饶命!” 其余九个斥候一看,对啊,这特么遇见仙人回来,万一他一家伙将我们给抹杀了怎么办? 于是,九个斥候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珏这就懵逼了,还真有人会相信仙人的? 现在怎么搞? 杀吧,好像下不了手。 不杀吧,万一他们跑去通风报信又是个麻烦…… 就在他迟疑不决之时,神剑军的士兵通过那绳索一溜溜的滑了过来。 其中一个斥候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这、他们,怎么飞过来了?” 苏珏一声叹息,指头一伸,点了这斥候的穴道,这斥候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其余九个斥候一瞧,吓得亡魂大冒,战战兢兢的说道:“我等什么都没看见,求仙人饶命!” “哎……只怪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随着苏珏手指的落下,其余九名斥候尽皆躺在了地上。 “杀了?”苏墨看着这地上的十个人问道。 “没杀,一个时辰之后会醒来。” “为什么不是十个时辰再醒来?” “……我担心他们晚上会冻死。” “……哦,大师兄所言有理。” 一炷香的功夫,神剑三旅两千八百人飞跃了乱云涧,天光微暗,队伍稍事休息作了吃喝补充,从这处山头消失,悄悄的向冷烟谷敌军主力阵地摸了过去。 队伍分成了三批,苏珏带着三十个士兵消灭了这一路所有的暗哨。 苏墨带着三百士兵击杀了游动巡逻,其余人从中悄然而过,却忽然在山腰处停了下来。 有一队大致三百人的敌人正向他们走来。 “你们说说看,这特么算怎么回事?咱们好不容易从蒙山跑到这地方来,还以为可以跟着世子殿下吃香的喝辣的……这一来就窝在这山沟沟里,比特么蒙山的条件还要艰巨,而今居然都没粮了,也不知道世子殿下还在这里等什么?” “听说是等四皇子。” “这都等了二十多天了,薛定山都死翘翘了,我看那四皇子恐怕也死了,咱们在这不是傻等么?” “听说是神剑军来了,一举消灭了薛定山那婆娘的十五万部队,薛定山那憨货中了计,跑进了剑门城,那是一座空城,被费安的四十万散兵游勇给包了饺子。” “哈哈,我还听说费安那厮为了恶心薛定山的部队,天天晚上围着剑门城唱楚歌,据说就唱了三五天,就把薛定山的十五万大军给唱跨掉了,足足九万大军倒戈,那城门一开,神剑军如入无人之境,一家伙就将薛定山残部给灭了。” “王麻子,你特么就吹吧,唱歌还能把军心给唱跨的?” “你个二杠子别不信,这是去找四皇子的斥候回来时候说的,能假?” “我特么就不信,神剑军那么厉害,直接就可以打下剑门城,搞那些把戏有何用?” “你爹当年叫你读书,你特么偏偏要去打珠珠,强攻剑门城是那么容易的么?就算能打下来,那战损也定然不小! 神剑军的每一个士兵可都是宝贝,你特么以为像我们一样?人家会愿意拿自己士兵的命去填? 就那么短短三五天,一曲楚歌唱灭了十五万大军,这叫兵不刃血,你懂不懂?” “别扯了,打猎呢,不猎杀到动物,老子们恐怕会饿死在这山里。” “那可就搞笑了,世上第一支不战而饿死的部队可就诞生了,老子们黑衣卫,恐怕也就出……” 这士兵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豁然抬头,因为他看见了前面有一双脚! 就在他抬头那一瞬间,一道刀光闪过,他的头颅陡然飞起,脖子处一篷鲜血如喷泉一般的挥洒。 其余士兵一惊,跨在腰间的刀尚未来得及拔出,便见前后左右上百人袭杀而至。 刀锋冰冷,彻骨之寒油然而生,瞬间毙命,至死都无人明白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场遭遇战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三百多条人命就此了解。 “头,他们夸我们呢,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苏墨瞪了这士兵一眼,“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士兵一怔,瞪大眼睛看向了苏墨,八师叔什么时候懂得如此深刻的道理了? 苏墨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你们小师叔说的!” 那士兵嘿嘿一笑,心想这就对了,这样的金玉良言,也只有伟大的小师叔才说的出来。 队伍继续前行,途中又遭遇了两股狩猎敌人,神剑三旅自然轻易将他们击杀,在天色将晚的时候,他们抵达了冷烟谷的上方。 苏墨查看了片刻,作出了安排: “一团,去谷口从谷口处突袭。” “二团注意掩护,三团直接冲击帅帐,活捉虞乐,结束战斗!” “一团到位后以哨声为号,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一声嘹亮的哨声在谷口响起,三团径直往中军帅帐冲去,二团分为两翼,随着一团同时冲入了敌军主阵之中。 战斗瞬间打响,三团在苏珏的带领下,犹如锋锐的箭矢,一路所过,那些敌人根本没有回过神来就殒命当场。 二团两翼拔刀就砍,毫不恋战,也没有恋战的机会,敌人压根就没有弄明白。 “敌袭!” “咚咚咚……”战鼓豁然响起,惊起漫天飞鸟,也惊动了帅帐中虞乐和孔令羽。 虞乐陡然站起,“敌人是哪里来的?” 一名校尉疯狂的冲了进来:“报世子殿下,神剑军杀进来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黑衣卫覆灭 “你说什么?” 虞乐一个箭步冲到这校尉面前,一把抓住这校尉的脖子活生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咳咳咳……” 那校尉顿时面红耳赤双目外凸,虞乐连忙将他放下,“神剑军是从哪里来的?” “末将不知,他们、他们未曾经过谷口,恐怕、恐怕是从天而降了!” “嘭……”虞乐一脚踹在这校尉的腹部,“我去尼玛的从天而降,你们还真当他们是神了?” 他一步冲出了帅帐,手里长剑一挥:“众将士听令,给本世子将他们全部杀光!” 神剑三旅突进了百米距离,这时候敌人终于反应了过来。 左右密密麻麻的敌人挥舞着刀枪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 神剑一团此刻也加入了战场,他们从敌人的后面突入,手里的刀寒光闪烁,以五人为一伍,如磨盘一般的转动,他们深入了敌军,就像绞肉机一般活生生撕开了一条口子。 苏珏没有时间去正冠帽,他手里的木剑挽着朵朵剑花飘逸游走,一条条生命在他前行的路上纷纷消散。 这是一条宽约三米的血路! 三旅二团的战士们同样以五人为一伍,手中朴刀上下翻飞,挡住了敌人劈来的刀剑,也切开了敌人的喉咙或者腹部。 哀嚎之声顿起,敌军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汹涌而来。 苏墨拔出了枪,随着他一声枪响,神剑军三千把枪在这一瞬间同时响起,“砰砰砰砰……”一阵激烈的枪声伴随着一阵惨烈的嘶吼,他们收枪拔刀一气呵成,朴刀所指,居然再无敌人! 三千把枪,三千条人命! 死了的还好,偏偏中了枪还有千余人未曾死去。 他们的双手捂着腹部或者胸口,他们的眼里满是骇然之色,他们的嘴里在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他们的刀早已掉在了地上,而他们的人,正在疯狂的后退。 “啊……我的肠子、我的肠子掉出来了!”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啊……!” “……” 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在神剑军冷冰冰的视线之下,在他们冷冰冰的刀锋之下,在他们那黑洞洞的枪口之下,敌军中有人突然一声狂吼:“神剑军,打不过,老子不打了!” 那敌军转身便跑,可他未曾跑出两步,一把刀闪亮而过,他的头颅顿时飞起。 “给老子冲!挡住他们,杀了他们!” 敌军一名千夫长手持长枪驱赶着这群士兵再次压了过来,苏墨眉头微微一皱,他摸出了一颗手榴、弹,拔掉引信,向那名千夫长处投掷而去。 “轰……!” 一声爆响伴随这一股烟雾升腾,那名千夫长被一家伙炸得血肉横飞,他身旁数米内所有敌人尽皆殒命。 苏珏继续前冲,他已经看见了帅帐! 虞乐在此刻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亡魂大冒,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特么是打的什么仗? 十万人居然挡不住敌人冲锋的步伐! 孔令羽的神色与他无异,只是孔令羽在惊慌了片刻之后警醒了过来,他一把将虞乐拽入了帅帐,低声说道:“世子殿下,敌军已近帅帐,请速速撤退!” “滚……!”虞乐一声怒吼,面目狰狞,“老子有十万人啊你知不知道?十万人!就是十万头猪也能将他们拒之帐外!” 孔令羽垂下了头,脸色黯然,心想你怕是高估了猪的能力。 “本王要亲自督战!” 虞乐再次提剑走了出去,孔令羽沉默十息,从帅帐的后方离去。 虞乐站在帅帐的门口,手中长剑指天:“本王令:诸将士斩杀敌军一名,本王赏银百两!若有怯战者,本王定会斩你全家!” “传令官,传本王令,着督军卫督战,后退一步者斩!” 退后的士兵又压了过来,但是气势却远不如开端。 这特么是玩命啊,谁不怕? 可现在怎么搞? 连跑都没地方跑了。 后面的大军向前挤压,前面的士兵就彻底成了炮灰,他们冲向了神剑军,却沦为神剑军刀下亡魂,为这条血路添了绯红的一笔。 “亲卫营,保护世子殿下!” “挡住敌人前军!” “弓箭手,射死他们!” “盾卫,盾卫,盾卫上前,长枪兵跟上,捅死他们!” 神剑三旅依然沉默,沉默得可怕。 在这样的战斗中,他们没有时间去装填弹药,他们凭借手里的刀和一身的功夫,以及训练时候的五人配合磨盘战阵,他们如龙卷风一般的席卷而去,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人多……只不过是多砍几刀罢了。 苏珏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面前是上千人悍不畏死的堵了过来。 他皱起了眉头,忽然拔地而起,他飞在了天上,一步踏出,便到了帅帐的顶上。 “射他,快射死他,就是天上飞的那一个!” 如蝗虫一般的箭羽向苏珏狂射而去,他的那身白袍忽然鼓荡,他手里的木剑在将夜的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他劈飞了所有的剑,然后,他落在了帅帐的门口,他的木剑,落在了虞乐的脖子上。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叫他们住手投降,要么……就丢了这脑袋。” 苏珏押着虞乐向前走来,黑衣卫所有存活的将士顿时住了手——这仗……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太特么好了! 这么打下去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老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这些将士们居然松了一口气,丝毫没有主帅被擒获的耻辱。 甚至有许多将士在心里拼命的默念,“殿下,你特么赶紧投降啊!” “牺牲了你一个,我们这些小兵恐怕就能活下去,每年你的祭日我们会给你烧一把纸钱上一柱香。” 苏珏见虞乐还没有反应,他不高兴了,再次说了一句:“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如果你还不投降,我就取了你的人头,杀光这里所有的兵!” “三!” “二一!” 虞乐一惊,哪里能数这么快的?给我一点尊严好不好? 可他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咔嚓……”一声! 第五百九十六章 给老子去挖矿 木剑并不锋利,但这要看在谁的手里。 苏珏的木剑就无比锋利! 它如切豆腐一般切入了虞乐的脖子,切断了他的颈椎,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这声音居然在虞乐的耳朵里响起,他居然听见了自己脑袋被那木剑给砍下来的声音,所以他最后的表情凝固,那是几欲凸出的双眼和因为无比惊惧而变了形的脸。 苏珏提着虞乐的人头,一声大吼:“放下武器,想活命的站在左边,不想活命的站在右边,拿不定主意的,站在中间!” 苏珏这话一出,敌人顿时一怔,谁特么不想活命啊! 现在连世子都死了,这仗还打个屁! 于是,所有的敌军都纷纷放下了武器,一个个又如潮水一般涌到了左边。 苏墨看得一愣一愣的,大师兄现在还会这种操作了? 可以啊,进步很快嘛。 但现在怎么搞呢? 这放眼过去,大致还有八万左右的降兵,该怎么安排他们呢? “你,出来!” 苏墨用剑指了指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那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什么名字?” “末将冯武。”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他们给老子整顿清楚!” “末将领命!” 这冯武转身走向了那一群乱糟糟的黑衣卫,一声大吼:“所有千夫长出列!” “各自整顿自己的手下,都特么别乱,一炷香之后,将军训话!” …… 这一战,神剑三旅折损一百三十三,伤残二十六,苏墨很是肉疼。 从七盘关一战至今,神剑三旅能战者就只剩下了两千六百余人,这特么的!得去哪里弄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呢? 剑林?刀山? 佛宗就算了,一来在樊国,二来和尚麻烦。 看来西戎之行结束之后,老子得带着队伍去剑林刀山抢点人才行。 “大师兄啊,这么多降兵怎么搞呢?” 苏珏也不知道啊,他手里还提着虞乐的人头呢,“要不……放了?” “放了不行,这些王八蛋杀了咱们一百多人,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要是小师弟在这就好了,这种事情通常都是他去操心。” “哎……”苏墨一声叹息,想着小师弟如果在这,他会怎么去处理呢? 小师弟那么阴险,他肯定也不会放过这群降兵,小师弟那么爱财……他会不会将这么多人发配去充当苦力呢? 此去西戎路途艰险,而且小师弟临走时候还说入了西戎,真正的敌人恐怕会是那些土司。 西戎有大大小小三十八个土司城寨,最大的彭氏土司拥有私兵三万,镇守着西戎府。 其余土司最少也拥有私兵上千。 拜月教和那些土司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就算是陛下册封的彭氏土司,恐怕和拜月教之间也有苟且之事。 神剑三旅入西戎是瞒不过拜月教的,他们有太多的眼睛。 根据小师弟的分析,如果彭氏土司不动,其余土司最多暗地里使点绊子,这些人,当果断的杀了。 此战真正的目标是拜月教总坛,还有就是岷山深处的琢光山下的金矿,至于弄死那些土司,这件事得留给费安亲自来做。 金矿……金矿可是需要人的! 对了,就把这群人弄去金矿给老子挖矿! 小师弟说要守住那处金矿,因为西戎的土司们恐怕也和那金矿有些牵扯。 神剑军占领了金矿,这自然就断了那些土司一条巨大的财路,他们作为西戎土著,哪里会轻易让神剑军占了那天大的便宜。 所以……苏墨作出了决定,这帮王八蛋拿刀可以砍人,拿锄镐又可以挖矿,两全其美啊,我特么果然是个天才! 他笑了起来,苏珏看着一愣,“有主意了?” “嗯。” “怎么处理?” “弄去琢光山挖矿!” “……好主意,这人头怎么办?” “给我,派个人出去,用石灰处理一下,送给小师弟,他恐怕能够用上。” 苏珏递过了人头,正了正冠帽,不太明白这人头除了当球踢还能有什么处。 冯武整顿好了队伍,苏墨站在了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前面。 他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如暮鼓: “知道我们是谁吗?” “我们就是傅小官,傅爵爷麾下的神剑第三旅!” 降军顿时哗然,果然是神剑军,难怪这么厉害,特么的半个时辰就击穿了中军,擒拿了主将,还一刀就将世子的脑袋给剁了下来! “肃静……知道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 人群顿时寂静,这是这群降兵心里的一个难解之谜。 “我们,就是从天阙山飞跃了乱云涧过来的!” 人群又是一怔哗然: “哇……” “不会吧,乱云涧那么宽,怎可能飞跃过来?” “人家是傅爵爷麾下的神剑军,听说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他们又没从谷口打进来,明显只能从乱云涧过来了。” “太特么厉害了,辛亏世子殿下死了。” 苏墨让这些降兵消化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必须用神剑军的威名镇住这群家伙,毕竟是八万人啊! 如果他们再起二心,在路途中突然发难,那可够神剑三旅喝一壶的。 果然,那些降兵们的眼里愈发多了几分恐惧,他们看向苏墨身后肃然而立的神剑军士兵,觉得那就是天军,根本不可匹敌的存在。 “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叫苏墨,神剑三旅旅长,江湖人称……” 称什么呢? 得起个凶残一点的外号才行。 “嗯,江湖人称追魂阎王,一流巅峰高手!老子一个,可以杀你们一群!而老子身边的这一位……” 苏墨隆重推出了大师兄,“他就是道院大师兄苏珏,圣阶高手,江湖人称……鬼见愁,他一人,可以杀你们三群!” “所以,老子不怕你们造反!一人造反,老子杀你们一百个!十人造反,老子杀你们一千个!” “现在,拿起你们的武器,带上所有的粮食,半个时辰之后,跟着老子出发去西戎剿匪!” 一群降兵楞在当场…… “怎么?不愿意?老子数三声,不愿意者,杀无赦!” 就在此刻,那十个被苏珏放倒的斥候飞奔而来。 “神仙,我们看见仙人了……!” 他们冲到了苏珏面前,左右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 “我等愿誓死追随神剑军!” “兄弟们,咱们回不去蒙山了,跟着神剑军走才有活路!” “拿起武器,追随神剑军!” 山呼海啸之声在山谷回荡,十名斥候一脸懵逼,这特么是……自投罗网? 第五百九十七章 夫人们在打麻将 宣历十年四月二十五,夜,金陵的夜空中有繁星,还有一弯峨眉月。 早早用过了晚饭,董书兰虞问筠燕小楼和苏柔坐在了离宸轩里的麻将桌前。 打麻将而今成了她们主要的娱乐活动。 苏柔一到这点就绝不会再绣花,虞问筠到这点也不再缝制婴儿的小衣裳。 四个女人坐在一桌,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响起,一个个熟练无比。 “今日进宫,母后说相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大致在……定缺……大致在二十八应该到家了。” “九条……可接下来就是恩科,选了人……等等,碰三万……选了人之后他恐怕就得动身去沃丰道了。”董书兰说着打出了一张二筒。 “你就打缺了?……一万,爷爷说沃丰道已经去了不少人,嗳嗳嗳,杠九筒……夷国原本在沃丰道的人只走了一小半,留下来了不少人呢。”燕小楼说着打出了一张六万。 “碰……”苏柔一脸笑意,“你们可别分了心,我这把清一色哦,下听了呢。” “还让不让我摸牌了?我还是一手烂牌!”虞问筠嘟起了小嘴儿,却又说道:“相公派去沃丰道那三人厉害,他们请了大哥的军队维持秩序,将涌入沃丰道的三十多万人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我估计那三人会留在沃丰道受到相公的重用,不然父皇会找相公要人。” “可不能给,相公得培养一些自己的得力手下,不然哪里能得来逍遥?八万。”燕小楼正喜滋滋的看着自己的牌,却不料苏柔哈哈一笑,“和了,清一色三番!” 燕小楼一脸哀怨,董书兰嘻嘻笑道:“柔姐姐这么好的牌怎的也应该自、摸关三家多好。” “我可不去贪,每次一贪就放杠点炮的……有没有苏珏的消息?” 虞问筠摸了一张夹二条,“就知道你会记挂着,我也问了,说大师兄随着神剑三旅去了西戎,他们在汶山正巧遇见了彗亲王的黑衣卫……碰碰碰八条……是世子虞乐率领的,捷报已经传来,虞乐的脑袋正在送往金陵的途中,苏墨降服了八万黑衣卫,带着他们正赶往西戎呢。” “大致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这不知道,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肯定在你生产之前。” 几轮牌一模,燕小楼又给董书兰点了一炮,屁胡,一两银子点没了。 她一声叹息,倒不是点了两炮,“我和书兰姐生产的日子大致在十月,他正好在沃丰道忙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空回来一趟……七条。” “哈哈,我也和了,边七条。” “你不是说一手烂牌的么?” “时来运转,每一张都摸到好牌呢。” 燕小楼取出荷包嘟着嘴儿,“今儿手气不太好的样子,来来来,你们一人一两,柔姐……四两,我会赢回来的!” 继续哗啦啦的搓。 “咱们的麻将现在卖得极好,风靡了整个金陵,我看还得在其余地方把这麻将作坊给开起来。” “这玩意利润如何?”虞问筠不关心生意上的事,此刻随口问了一嘴。 “五倍的利润!”董书兰一脸灿烂的笑容:“现在咱们卖的这麻将是用木头雕刻的,我觉得打起来不够气势,寻思着得用石材,另外就是做一批高端的麻将,用玉石来做,一副麻将卖他个千八百两银子的那种。” 燕小楼一怔:“那么贵会有人买?” “嘻嘻,你可别小看了有钱人,另外,这种玉石麻将,我打算更多的销往武朝。” “他们不会呀。” “这玩意儿多简单?大不了弄个说明书,让我二哥找几个人学会再传播出去……也或者直接找公公,他现在可是皇帝,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寻思着咱们家的产品是不是也入了武朝的皇商?” “樊国也可以卖呀,相公和樊天宁……就是那个十三皇子,他们不是好友么。” “现在抽不开身呀,我们都不能远行,等孩子生了带大一些再考虑樊国吧,公公不是在樊国买了一处庄园么,等以后咱们去那边玩玩顺便看看生意怎么去做。” “这个主意好,去了樊国,得请佛宗的宗主大人为我们的孩儿们赐福,求个开光的物件儿,保佑他们平安成长。” “听说宗主大人极少为人开光。” “咱们相公可不一样,你没去武朝不知道,咱们相公可是点化了他那弟子枯蝉的。” “……相公难不成还懂佛义?” “相公懂得东西可多着呢。” 四个女人一边打着麻将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夜色下的傅府充满了安乐祥和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夜色中,却有两个拜月教暗门的杀手悄悄的摸了过来,他们飞到了房顶上,还没来得及跳入院子中,却忽然有个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夫人们在打麻将,你们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谁……?”两个杀手大吃一惊,他们可是一流境界的高手,到现在居然未曾发现身后有人! “哦,自我介绍一下,傅府门房贾南星……你们是自我了断呢还是等我出手?” 两人心里一震,圣阶高手贾南星! 这特么的,我们被圣子给忽悠了啊,不是说这傅府只有一个道院三师姐了么,这贾南星怎么成了这傅府的门房? 他们当然不愿束手就擒,两把剑刚刚拔出,贾公公一声叹息:“哎……不自量力啊!” 话音未落,他击出了两拳,就在这两个刺客的眼中,两朵梅花豁然绽放。 以拳劲而具现如梅! 这是何等样的身手! 他们的剑尚未劈出,便见那两朵梅的花瓣忽然飘了过来。 每一朵花瓣都是一道凌冽的剑意,他居然以拳成梅,梅化剑意,那一片片的花瓣中,万千剑意瞬息而至。 两篷鲜血陡然挥洒,为这梅花的花瓣喷上了一抹艳丽的红。 贾公公身手一抓,将两具尸体抓到了手上,他长身而起,将两具尸体丢入了玄武湖。 他回到了房顶,看了看对面离宸轩里的祥和,顿时笑了起来。 “殿下,老奴觉得你应该再娶几个凑满两桌比较好,武氏皇族血脉,可就靠你了啊!” 他看了片刻,飘然离去,离宸轩里麻将依旧,只有苏柔微不可察的向外望了一眼。 第五百九十八章 金陵好 四月二十八,金陵城暮云缥缈,夕阳如画。 金陵城外十余里的藤溪山上山花烂漫,姹紫嫣红。 藤溪山山顶的敬春亭中,萦丘司马家的千金大小姐司马澈将手里的纸鸢丢给了丫环小星儿,接过了小星儿递过来的一方手帕轻轻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抬起手臂就着这手绢扇了扇风,望着天上数十个高飞的纸鸢笑道:“要说来这金陵的春和咱们萦丘的并无两样,可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这金陵的春更美丽一些……” “秦淮河的春水比咱们萦丘莲湖的春水显得更大气盎然,未央湖的春色比之萦丘若水荡厚重了许多,兰庭集更是因为千碑石上的那些流传千古的诗词文章,令萦丘文庙黯然失色。就连萦丘引以为傲的松竹书院,也远远不及稷下学宫的浓厚学风和辩学之道。” 司马澈秋水般的眼眸看向了天边的夕阳,晶莹如玉的脸儿被那夕阳染上了一抹淡红,如新月生晕,顾盼间,若仙子挽霞。 小星儿咬了咬嘴唇,甜甜一笑:“看来小姐当真喜欢上了这金陵,却不知是爱屋及乌呢……” 司马澈脸儿一红,手中手帕一舞,轻飘飘落在了小星儿的头上,娥眉儿一扬,“小妮子,本小姐是来参加恩科考试的!” “知道知道,小姐是来参加恩科考试的,小姐一定会金榜题名,然后……然后呢?” 司马澈轻咬嘴唇,坐在了亭子里,望着那夕阳,“然后自然就是去当官啰。” “可没有女子当官的道理。” “本小姐女伴男装不成?” “嘻嘻,小姐这么漂亮,星儿倒是很想看看小姐女扮男装是什么模样?恐怕会惹得许多女子抛来绣球,羡煞了那些七尺男儿。” 司马澈展颜一笑,脸颊浮现起两个浅浅的梨涡儿,盛满了这春风和夕阳。 她的笑意徐徐敛去,忽然悠悠一叹,“这眼见着就到五月初三了,可他还没回来,这恩科会不会延期呢?” 小星儿瞅了自家小姐一眼,心想明明就是爱屋及乌,偏偏那嘴儿还硬,这可怎么得了? 那位爵爷可是有三房正妻的了,以小姐之才貌,她、她甘于屈居为妾么? 再说傅爵爷的三房正妻可都不简单,小姐虽然出于萦丘司马家,说起来是五大商业世家之一,可毕竟是商人,那三房正妻可是一位公主两位尚书千金,都是皇家贵胄! 在这样的府邸中,夫人们可都是勾心斗角的,小姐如何斗得过她们? 就在小星儿惴惴不安想着自家小姐可能面临的悲惨命运时候,司马澈说话了:“你当真以为我是冲着傅爵爷来的呀?” “难不成不是?” “我告诉你,还真不是。” “咱们才到金陵半个月,小姐为啥去了兰庭集看那千碑石看了十五次?” “本小姐是看他的诗词文章,因文见意,因意见人。” “……那小姐可看出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点复杂,不过确有才华,倒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所以本小姐当真是要来参加恩科的,陛下那圣旨里面又没写不让女子参考,何况本小姐当真会女扮男装,可已经报了名。” 小星儿就很迷茫了,古往今来,只听说武朝出了个女皇陛下,可人家女皇陛下生了孩子还不是退位了? “奴婢以为小姐就是闹着好玩……若是中了怎么办?” 司马澈嘻嘻一笑,笑得夕阳失了颜色,“肯定得中呀,中了本小姐就去沃丰道当官,这官儿有点意思,聘用制,倒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道能够聘上个啥官儿,不过哪怕是个县令,本小姐也一定会将那一县之地治理得红红火火!” 小星儿咽了一口唾沫,幽怨的看着司马澈,“小姐,你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莫要忘了本小姐可是松竹书院名列前三的才女,何况本小姐自幼受爷爷和父亲的熏陶,对于经商也颇有心得,难不成还治理不了一个县郡?你这丫头,切莫轻了自身!” 小星儿撇了撇嘴没敢再说,小姐就是这脾气,总觉得不比男子低一头。 可你一个女子,在一群男人堆里,露馅不说,还有诸多不便,若是家主知道了,恐怕会气得吐血。 夕阳残,夜风不寒。 天上的纸鸢少了许多,司马澈歇息够了,徐徐起身,伸展了一下腰肢,“走吧,得回城去了,明儿咱们得去一趟四通钱庄。” 主仆二人收拾起东西向山下走去,小星儿问了一嘴:“去四通钱庄干啥?” “去看看股票那个玩意儿。” “哦……” …… …… 下了藤溪山,就是通向金陵城的官道。 司马澈租借的马车就停在这官道的一旁。 她正要登上马车,这官道上却有两架马车绕过了腾溪山疾驰而来,正在这转弯的地方,那马车又跑得飞快,偏巧这风吹起了她的发带,那马车错身而过,车厢正好挂住了她的那条发带,狠狠的一扯,司马澈“哎呦”一声,那发带随车而去,她的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你给本姑娘站住!”她双脚一跺,狠狠的盯着那辆马车,一步跨上了自己的马车,对车夫说了一个字:“追!” 那车夫回了一句:“好咧!” 鞭子在空中一抖,这辆马车也疾驰而去。 小星儿顿时哭了……她还没上车呢! “小姐、小姐……” 司马澈此刻并未曾注意到自己的丫环没在身边,她掀开前帘,探着脑袋一直盯着前面那马车,一个劲的催促,“再快点,莫要让他跑了!” “放心,我黄老四号称金陵第一车夫,他跑不掉!” 这一追就是十里,就进了金陵城。 前面那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司马澈的马车紧跟着它行走在金陵的街巷上。 七弯八拐走了大半个时辰,黄老四忽然说道:“小姐……那马车好像是停在了傅府门口。” “哪个傅府?” “就是傅小官傅爵爷的府邸。” “啊……” “咱们现在是停下呢还是过去?” “……小星儿呢?完蛋了,咱们回去,快快快,丢了个人!” 第五百九十九章 几度夕阳红 一条丝带? 一条洁白的绣着两只鹅黄蝴蝶的丝带! 傅小官下马车的时候,这丝带正好飘在他的脸上。 他微微一怔,将这条丝带从车厢上取了下来,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质地极好,刺绣工整,像是苏绣,他顺手就揣入了袖袋,在门房李正的恭迎下,带着一行人风尘仆仆走入了家门。 回来的有些突然,夫人们并不知道,正在欢乐的搓着麻将呢,自然也没有出来迎接。 雪儿正要跑去报信,傅小官却叫住了她,“把这俩小子安排在西厢房,带他们去洗漱一番,呆会一起吃饭……吩咐厨房多弄几个好菜,少爷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公子请!” 傅小官和徐新颜还有苏苏径直去了主院,踏入主院的月亮门,走过了山水屏风,就听见了离宸轩里的麻将声和谈笑声: “哈哈哈哈,柔姐又放炮了,还是一炮三响呢,柔姐姐,你是不是想大师兄走了神儿?” “我才没想他呢,那个呆子,想他作甚,来来来,再搓一圈。” 稀里哗啦洗牌的声音响起,便听见燕小楼问道:“问筠姐,你不是说相公可能今日归家么?这眼见着天都快黑了,要不要遣个人去城门口候着?” “他那么忙,谁知道会不会又在哪里逗留耽误了时间呢?别心急,反正他回来了你们也受不了。” 这虞问筠平日里的淑女形象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傅小官咧嘴一笑,他走入了离宸轩,“她们俩受不了你可受得了?” “呀……相公……!” 三个女人顿时站了起来,满脸的惊喜,尽皆向他扑了过去。 苏苏撇了撇嘴儿,苏柔默默起身,拉着她就走。 徐新颜暗自羡慕,此刻也不好意思逗留,也跟着苏柔离去。 离宸轩里顿时春意盎然,傅小官左拥右抱一个一个亲了过去。 麻将自然是散伙了,傅小官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未曾上下其手,毕竟董书兰和燕小楼而今才怀上两个多月,可是危险时期。 他去了浴房舒服的洗了个澡,换上了一声干净的衣裳,悠然自得的坐在了陶然亭中。 董书兰欢喜的煮上了一壶茶,燕小楼站在他的身后给他锤着背,虞问筠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旁看着他直乐: “清瘦了许多,但精神头儿看起来不错,这几日补补应该就能补回来……老实交代,在外面可有沾花惹草?” 傅小官故作愁眉之态,双手一摊:“打仗呢,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有那闲情?” 董书兰忽然抬头,“这意思……不打仗你就有那闲情了?” “这……”傅小官忽然感觉后背的拳头锤得有些重,他讪讪一笑,“你们相公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啊!家里三个娇滴滴的新娘子,我怎可能还在外面去吃腥?” “哼!”董书兰头儿一扬,“而今我们三个都有了身孕,可没那功夫和你折腾了,你而今可正是红日初升其道大光之际,就像那灿烂的野花儿,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免不得会有蜂蝶来采,你能拒绝?” 不是,怎么三个娘子怀了孕还多疑起来了? 傅小官并没有丝毫的在意,这足以说明自己在娘子们心中的重要地位。 他嘿嘿一笑,“我可是不是野花儿,我是一朵含羞草,只需要轻轻一碰,可就闭合起来了。” “贫嘴……”虞问筠轻啐了一口,好奇的问道:“打仗……是不是很惨烈?” “当然惨烈了,要命的啊,不过你们相公我自有天神护体,我给你们讲,在七盘关下,我往席花……席花你们知道吧?就是薛定山的老婆,往她统领的十三万大军面前一站,就吓得那些士兵丢盔弃甲举手投降,那席花被你们的相公我一枪两断,那脑袋……好像有送回宫里,算起来陛下应该收到了。” 燕小楼眼里冒着小星星,停下了手,好奇的问道:“当真有那么厉害?” “你还真信呀?他这张嘴儿最会骗人,肯定打得血流成河。”董书兰瞅了燕小楼一眼说道。 “哦……我还以为真的呢。” 傅小官大笑,忽然想起了席寻梅,神情严肃了少许,问道:“席家被抄家了没有?” “当然抄了,可薛定山和席花早做了事败的准备,等父皇下旨抄家的时候,金陵府衙宁玉春带着捕快前去,已经人去楼空了。” 傅小官一怔,“都跑了?” “倒没跑完,席阀的席寻梅,就是吏部尚书,他没跑,被抓了起来,而今关在大理寺狱里。他那长子席爽,去岁秋闱榜眼,外放的河南府巩县县令,也被罢了官儿,恐怕正在押解回上京的路上。 薛家安贵妃薛冰清被打入了冷宫,门下给事中薛开琏入了大狱,薛知秋,好像是黄河南道蔡州知州,也被罢了官儿押解回京。还有一个薛东临,也是去岁进士前十,不记得外放的哪里,肯定也正押解回京了。” 虞问筠很是感慨的又说了一句:“去岁进士,状元施一鸣最早下了大狱,榜眼席爽现在也难逃厄运,前三可就只剩下了一个探花郎方文星了,哎,当真是命运多舛,世事如棋。”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连坐之法实不可取。 席寻梅这些人又没有造反又没有犯错,他们何罪之有?当然,薛开琏跟着秦会之在走,这人例外。 就算是施一鸣,虽然曾经有过诸多矛盾,可在傅小官看来,那都不是个事。但辛辛苦苦寒窗十年,好不容易中了个状元,这仕途才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囫囵,从此绝了希望,这既是施一鸣的悲哀,又是虞朝的一个损失。 犹记得是在宣历九年正月初二,燕熙文于四方楼设宴,其中就有邀请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安六月,黄晟,还有一个卓流云。 《虞朝少年说》就是诞生在那一天,而今才过去一年又四个月,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这四人都受了鱼池之殃而入了大狱。 要论起来,还是难以挽救的谋反之罪,这事儿有些伤脑筋啊! 至于其余四人,得去户部了解一下他们而今在何处,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自己太忙,还真把这些家伙给忘记了。 “你在想什么呢?”董书兰问了一句。 傅小官悠悠一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想起一些往事,无妨。” 第六百章 臣有异议 四月二十九,卯时。 天光微青,傅小官已经梳洗完毕用过了早饭。 徐新颜戴上了面巾,驾着马车带着傅小官往皇城而去。 昨儿晚上傅小官想了许多,谋逆之罪是大罪这不假,可连坐之法却极为不妥。 思来想去,他决定得救下席寻梅他们,这不是圣母,这是两世为人观念的冲撞,让他的心意难平。 而且这些人都是人才,他需要这些人才。 马车停在了皇城门口,傅小官下了马车,徐新颜一脸笑意的和他挥手告别,就像是一个小媳妇送自己的相公去上班一样。 傅小官走入了皇城,天光开了少许,皇城里的灯笼依然亮着,他踩着一地昏黄走向了承天大殿。 承天大殿外的广场上除了执勤的禁卫之外没有别的官员,他来的还是稍微晚了一些。 走入了承天大殿,依然站在了人群的最后方,左右的官员一瞧…… 哟,傅爵爷回来了?! 后排的官员顿时骚动了起来,惊动了前面的官员,于是,这朝堂上就有一些混乱,宣帝此刻也抬起了头,略有不满的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他知道昨儿傅小官已经归家,他本想着让这小子休息两天,没料到这小子比起以往勤勉了许多,居然今儿个就来参加早朝了。 不过这时候他并没有叫傅小官,而是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说道:“河南道道台董修谨言说,治下黄河一线减少了足足六十余万人口。这其中有两年来的黄河水患逃难而去的三十八万,另外就是今岁,往沃丰道去了二十二万……” 他抬起了头来,“黄河的治理,朕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以往国库着实没有多余的银子,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现在朕有银子了,所以这黄河的治理就必须提上日程,朕担心今年若是黄河再次泛滥,那沿河两道恐怕就成了烟断火绝鸡犬不闻之地了。” “毕尚书。” “臣在!” 毕栋躬身出列,站在了前面。 “今日之议,主要就是黄河问题,你且说说,有何计划?” “回陛下……臣以为此刻已经错过了治理黄河的最佳时间。” 宣帝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而今已是四月二十九,黄河封冻已经融化,开始进入沣水期。治理黄河得选在冬季枯水季节,故而臣以为当在今岁冬招募劳工拓宽河道,从十一月至来年二月,由工部派遣水部郎中前往,由黄河两道道台督促治下州府县郡招募人员,各负责治下之水段,当可完成。” 傅小官这是第二次听到毕栋说起黄河治理方案,他微蹙了一下眉头,走了上去。 这不是小事,这个方案是错误的,若是不阻止不改变,将会酿成大错。 “臣,傅小官参见陛下,臣对此有异议。” 一众朝臣都看向了傅小官,不是,傅爵爷这才打了胜仗回来,诸多事迹已经传开,什么三千神剑三旅大败席花十三万大军,什么一曲楚歌将薛定山十五万大军唱得崩溃,兵不刃血就砍了薛定山的脑袋,还让费安费大将军白白捡了十余万老兵等等。 这小子的厉害金殿之上所有人可都极为了解,只是现在陛下和毕尚书讨论的是治水的问题……难不成傅爵爷还懂得治理河道? 宣帝也是这么想的呀,我这谈正事呢,你小子跑来插什么嘴? 唯有燕北溪捋着白胡子看着傅小官的背影默默一笑。 见陛下不发话,傅小官就又开口说道:“臣的意见和毕尚书的意见相左,倒不是时间的问题,毕尚书说的治理时间没有错,臣也认为当在枯水季节来处理为善。 只是毕尚书说要拓宽河道,臣不这么认为。” 宣帝这时醒过神来,“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臣认为,当束窄黄河河道!”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 既然是治水,当然是让水在河床中流过,黄河涨水,拓宽河道才能够容纳更多的水,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傅爵爷这可就外行了。 宣帝也是一怔,你小子瞎说什么呢? “这……你且退下。” “陛下,臣说的是真的!” 宣帝撇了撇嘴,心想老子给你台阶下你还跟老子杠上了? “朕知道你的本事,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治水是一件专业的事情,朕以为还是由专业的人来处理比较好。” 这特么的,不相信我呀? “陛下,臣就是专业的人……您别瞪着我,怪吓人的,且听臣说完再论不迟。” 宣帝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好好,你说来听听。” “黄河水和长江水不一样,它为什么叫黄河?因为它是黄色的呀!” 群臣大笑,宣帝又瞪了他一眼。 可傅小官却不以为意,他忽然转身面对群臣,笑眯眯的问了一句:“诸位大人,黄河水它为什么是黄色的呢?来,你笑得最开心,你来说说。” 傅小官指着礼部侍郎张定风,“就是你,张大人,你来说说。” 张定风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特么为什么要笑呢?这位是傅爵爷啊,老子的顶头上司还是他大舅…… “啊,这,下官倒不是笑爵爷这言语荒唐。” “那你笑什么呢?” “这……下官在笑新近娶的那一房小妾,小户人家,弄出来一些好笑之事,爵爷莫要放在心上。” 这王八蛋倒是圆滑得紧,“那你也说说黄河的水为啥是黄的?” “这个……据说是因为泥沙太重。” “张大人说得对……”傅小官的视线扫向了群臣,“黄河上游泥沙极重,黄河水带着这些泥沙滚滚而来,这些泥沙终将沉寂在黄河的中上游甚至带到下游河道。 那是巨量的泥沙,它们沉积在河道中,就会抬高河床,这河床越来越高,就导致了黄河一旦发水必成大患。 拓宽河道之法,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因为泥沙依然会沉寂,无论你修得多宽,河床都会越来越高,最终依然会决堤酿成大灾。 而本官之策,就是建堤束水,以水攻沙! 另外,河堤不能百里相连,需在河水汹涌处留出缺口,在缺口之后筑建至少三道遥堤,使之成为蓄水湖……”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唯有傅小官侃侃而谈之声。 第六百零一章 定安伯 “总之,治理黄河是一项持久的系统工程。” “当根据上中下游的实际情况而采取不同的治理方式。” “浚河、引沙、建汴渠而发展灌溉,这是同步之事,所以工部必须实地勘探之后做出详细的计划。” “但总的宗旨绝不能变,那就是以水攻沙,遥堤成湖,变害为利!” “臣说完了。” 傅小官躬身一礼,满朝依然寂静无声。 听不太懂,感觉好高深的样子! 许多的大臣们惊讶的看着那个背影,忽然觉得这位爵爷的身影无比高大! 诗词文章无人能及,经济策略举世瞩目,行军打仗智计频出,今儿居然对治理黄河之策也能滔滔不绝! 这特么就是个妖孽啊! 宣帝此刻也震惊呀,他本以为这傅小官是为了出出风头,没料到这家伙还真来了一通长篇大论,说的还头头是道,似乎、似乎还极有道理。 这……宣帝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毕栋,傅卿家所言,你以为如何?” 毕栋也很懵逼啊,我不过就说了一下拓宽河道,傅爵爷一家伙说了小半个时辰,他说的话多,想来他是对的吧。 毕栋是工部尚书,可他并不是水利专家。工部以下,管理水利的是水部,所以他连忙回道:“禀陛下,臣以为傅爵爷此言也极有道理,莫如这样,臣这就派人去将水部郎中崔子期找回来,让他们二人辩论一番,如何?” “崔子期而今在何处?” “在长江荆江河段。” 宣帝眉间微蹙,问道:“跑那地方去干啥?” “他说荆江河段河道特别弯曲,若是长江一线出现连续暴雨,夷陵以上的干流支流、洞庭湖和鄱阳湖两大水系以及北边的汉江流域同时涨水,荆江河段就极可能发生溃堤。所以,他二月初就去了,说是不放心。” 傅小官微微一怔,这位水部郎中倒是个人才,崔子期,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宣帝想了想,和颜悦色的看向了傅小官,说道:“那就这样,小官啊,你将这治理黄河的方案理个条陈备案,等崔子期回来之后,朕再给他看看。” “这事就暂时这样处理,现在朕说说另一件事,本来是准备在大朝会上提起的……”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道:“既然傅卿已经来了,那就放在今天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西南战事已毕,薛贼和席贼都已经授首,西部边军大将军费安整合了原西部边军十八万降兵,从二十多万义军中征募了十二万人,已经重建了西部边军。” “南部边军虞春秋所部正在前往驻地苍溪,尚需征兵十万余。北部边军征兵事宜已经结束,朕允了彭成武将北部边军扩军为四十万,以应对荒国可能的威胁。另外东部边军的征兵也已经结束,虞问天帅三十万边军而今已驻守在沃丰原以东长岭山脉之瓦乔关。” “虞朝之战事基本结束,神剑三旅而今正深入西戎……朕在这里还要告诉大家一件昨日传回的捷报。” “神剑三旅以两千八百人,在汶山一战而胜虞乐所率领的十万黑衣卫!” 群臣顿时一惊,什么? 又是神剑军? 两千八百人就赢了十万黑衣卫? “嘶……”满堂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神剑军,当真是无人能敌之天军啊! 傅小官这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背上,傅小官也是一脸懵逼啊,他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呢。 呵呵,他顿时笑了起来,苏墨这小子可以! 而今手下两员大将,一个白玉莲,一个苏墨,这二人就是神剑军以后的中流砥柱了。 宣帝很喜欢看着这群朝臣们震惊的样子,他面带微笑,轻捋短须,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嗯,这女婿给老子解决了天大的麻烦,还给老子长了不少脸面,咦,出去了一趟这小子瘦了不少,不行,得好生补补,可别把他给累坏了。 累坏了傅小官,老子怎么向他爹交代? 再说而今之虞朝可谓百废待兴,沃丰道之经济特区还要靠他来捣鼓出一个样板,嗯……赐他一个伯爵还不够,得再赏他一些别的。 “西南战事,朕原本担心薛贼会出秦岭而入八百里春川,祸乱江南,可傅小官和他的神剑三旅却将这场灾祸熄灭在七盘关以及剑门城。 当然,其中彭于燕和费安也立下了莫大功劳,朕对他们另外有赏。” 这是又要赏赐傅爵爷了? 距离他上次封为子爵才过多久? 才特么三个月多点,难不成这次又要进爵? 秦会之被撸了,空出来了一个政事堂参知政事,陛下一直未提人选,难不成这位置是留给傅爵爷的? 十八岁的从二品参知政事……这、这如何得了? 可人家凭的是真本事呀! 夷国谈判,一个时辰就让夷国签订了‘丁未赔款条约’,一场叛乱,傅爵爷亲自出马,千里奔袭,一举将叛贼消灭。 就在刚才,这位爷还对治理黄河发表了一通高深莫测的见解…… 这样厉害的人,当个参知政事仿佛也合情合理。 宣帝微微一笑,又说道: “傅小官以及他的神剑军在西南战事中居功至伟,所以,朕决定授予傅小官三等伯爵,世袭罔替,赐傅小官为定安伯!封地临江下村!” 宣帝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十八岁的三等伯爵……群臣们虽然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可现在陛下亲口说来,却依然让他们心里一颤。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世袭罔替啊,还有了封地,那封地上的所有土地还有子民可都属于他傅府的了! 这小子当真厉害,自己家还有未出阁的女儿,得看看有没有机会亲近一下这位定安伯,若是能成为他的妾室……自己的家族多少也能沾得一点荣光啊! 关键是年龄,这小子才十八岁,若是他在沃丰道再干出一番成绩,二等侯爵是妥妥的事情,甚至直接登顶成为公爵也极有可能! 就在重臣眼巴巴羡慕的视线中,傅小官却忽然躬身一礼:“陛下,臣、臣恐难承其重,臣想用这个伯爵之头衔向陛下换几个人。” ……这是几个意思? 定安伯不要? 他想换谁? 第六百零二章 隆恩 “臣想用这个伯爵之头衔向陛下换几个人。” 傅小官这话一出,莫要说群臣震惊,就连燕北溪也抬眼看向了他。 宣帝更是一愣,什么人如此重要? 要知道而今虞朝除了已故的彭大将军,仅仅只有傅小官一人被封了个子爵,今儿将他的爵位晋升为伯爵,这可是莫大的荣幸,是百官们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事,傅小官却要用这爵位来换几个人!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对了,他有脑疾,难不成此刻发作了? 宣帝有些担心,沉默片刻,问了一句:“你想要换谁?” 傅小官嘿嘿一笑:“臣想换罪臣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还有席寻梅!” “轰……!” 群臣哗然,尽皆摇头,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表情。 “傅爵爷这……这就孟浪了。” “这买卖傅爵爷可做亏了。” “也是这位爷胆子大,这几位可都是乱臣贼子之家人,他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群臣窃窃私语,董康平瞪了傅小官的后背一眼,满脸怒气。 燕浩初蹙眉看着傅小官的背影,心想这小子可莫要惹来陛下的生气。 只有燕北溪微蹙着眉头,仅仅是斜乜了傅小官一眼,就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宣帝的面容严肃,他又缓缓的走了两步,这小子……给老子出了一个难题啊! 按律,谋逆之罪,当株连九族,于秋后问斩。 这小子要的这五个人,又恰好都是因为家里有人谋反而受到的株连。 当然,作为皇上,他的权利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只要他一道旨意赦免这五人无罪,那这五人就可以放出来。 傅小官宁愿用三等伯爵来换出这五个人……难不成这五个人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思量片刻,宣帝坐在了龙椅上,“朕赐你定安伯,和你要这五个人并无关系,莫要混为一谈。这五人之罪,皆在大理寺有档案可查,所以朕以为,你当先去看过档案之后,再作决定。” 傅小官思忖片刻,拱手一礼,“臣遵旨!臣也想请一道旨意。” “说来听听。” “臣想去大理寺狱看看这五个人。” 宣帝眉儿一扬,犯人有什么好看的? “准……另外……” 他这话儿一转,转得群臣猝不及防,一个个又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宣帝还有什么另外可言。 “傅小官有大功于社稷,他的三个夫人而今都有了身孕,这是定安伯之喜事,也是朕之喜事,所以朕特赐傅卿的三个夫人为三品诰命,赏金万两,贡绸百匹,百年人参八十,汝窑赏瓶摆件两对,再赐金匾定安伯府!” 这……群臣们顿时忘记了傅小官要的那五个人,陛下今儿是不要钱的洒下圣恩啊! 赏赐的那些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处:其一三品诰命夫人!这意味着她们的身份陡然提升,以后见了傅小官的这三个夫人,若是官儿没有到三品的,可都是需要恭敬行礼的了。 其二是那御赐金匾定安伯府,这玩意儿可就比御赐的那傅府牌匾更有威严。 傅府只能说明是傅家的府邸,而定安伯府,却彰显了浩荡皇恩。 以后若是去了傅小官那府上,可是得提前下马,对那牌匾得先拱手作揖才行! 这样的荣光,哪怕是燕阀也是没有的。 那么这金陵城而今最大的门阀,无可置疑的就是傅阀了! 傅小官一听,他的想法和群臣截然不同,他就听入耳了一个黄金万两,心里顿时一喜,皇帝老丈人这次大方,于是他连忙行了一礼,山呼万岁万万岁。 贾公公瞅了傅小官一眼,心里也是一乐,屁颠屁颠的拟好两份圣旨,陛下大印落下,这封赏就铁板上钉钉,妥妥的了。 贾公公宣读了其中一份对傅小官进爵定安伯的圣旨,傅小官当然没有客气的接下了这道圣旨。 另外一道对他三个夫人的圣旨需要去傅府宣读,贾公公捧着圣旨离去,朝会就此散去。 群臣围了上来,一个个抱拳作揖,“恭喜定安伯!” “年少有为啊,定安伯,有暇老夫请您喝一杯!” “听说国色天香又来了几个漂亮女子,从那劳什子琉国来的,不知定安伯何时有空,下官请定安伯前去鉴赏一番?” 傅小官此刻想的是去大理寺狱,哪里有空在这里啰嗦,他哈哈一笑:“诸位大人多谢了,本官还有些事情,少陪了!” 他奋勇的挤出了人群,一溜烟向大理寺跑去。 留下一群朝臣面面相觑,转而对燕北溪董康平和燕浩初恭喜起来。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这三人此刻有多嘚瑟,他独自一人径直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苏山岳此刻正焦头烂额。 薛定山谋反,一家伙牵扯进来了最麻烦的三个人: 其一,就是薛冰清这位曾经的贵妃娘娘。 其二,就是数日之前还同朝为官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席寻梅。 其三,就是因为私通四皇子而罢官入狱的前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 这特么怎么审? 薛冰清在宫里,审问了两次,她压根就不知道其兄薛定山造反之事。 席寻梅这厮倒不是冤枉了他,他知道席阀的人在正月就已经离开了金陵,至少他能够猜到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向陛下反应,而是将那些猜疑藏在了心里。 至于秦会之,而今任然未从秦府搜到实质性的证据,要想定他的罪,除非能够将四皇子抓捕归案。 其余几只小虾米倒是无所谓,随便审审,秋后直接请示陛下斩了就算结案。 这大人物不能随便斩啊,天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想要看看卷宗?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傅小官走入了大理寺的大堂。 他拱手一礼:“苏大人好!” 苏山岳和他的两个手下大理少卿娄时舞、大理寺丞时传雨顿时站了起来。 “傅爵爷……您啥时候回来的?快快请坐快快请坐,传雨,去取本官柜子里藏着的那飘香云雾来……” 苏山岳拱手还礼,引着傅小官去了旁边的公房。 说起来这大理寺卿也是正三品的官儿,和傅小官同级,可人家是子爵啊,还是户部尚书的女婿,宰相大人的孙女婿,以及陛下的女婿! 这样的人物,满朝文武谁惹得起? 第六百零三章 人精 今儿个不是大朝会,苏山岳还不知道现在的傅爵爷已经是定安伯了。 坐在公房的茶台前,苏山岳煮上了一壶飘香云雾。 傅小官仔细的打量了苏山岳一番,对于这朝中的大员,傅小官基本都认识,但许多人并无深交,比如这位大理寺卿。 苏山岳年约不惑,面容清瘦,那双眉尤其出彩——它是反八字斜着长的,就像两把交叉的剑,给人的印象极深,看上去也极有威严。 但此刻的苏山岳脸上却无半点威严可言。 他一脸微笑,就像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聊天一样,随意的说道:“要说起来,和爵爷同朝为官也有一年有余。我这心里早有去傅府拜见爵爷之意,但思来想去,又觉得有些不妥。” “爵爷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我寻思若真去了您那府邸,免不得有人会嚼舌头根子,认为我想要拍爵爷的马屁……其实吧,我就是想和爵爷喝喝茶聊聊天罢了。” 这是个人精! 傅小官哈哈一笑,“苏大人坐在这个位置上,说来也是这么个道理。大理寺掌管国家律法,当厚德明法、格物致公,您的一举一动,可都有许多人盯着的,尤其是谏院的那帮人,若是他们知道您和我二人往来频繁,恐怕又会搞出一场弹劾之事。” 苏山岳眼睛一亮,对于傅小官说的后半句他倒不以为意,唯独对那句厚德明法、格物致公极有兴趣。 他微微一笑,为傅小官斟上了一杯茶,“这厚德明法格物致公……极好!言简意赅就指明了大理寺的本质特点,傅爵爷,这两句我想制成匾额悬挂于这大理寺的正堂之上,可否?” 傅小官一怔,这句话好像是前世某个大学的校训来着,自己顺口就说了出来,这自然没什么可不可以的,所以他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说道:“苏大人,要不请皇上亲笔来书写这八个字,你这大理寺以后做事不是更方便一些?” 苏山岳一喜,那双八字眉儿顿时扬起,就像挥动了两把剑: “这当然极好,但这事儿可得劳动傅爵爷您了。” “些许小事,何来劳动之言。”傅小官喝了一口茶,细细一品,“嗯,好东西,武朝特产……” 说到这傅小官一顿,忽然又说道:“说起来我在武朝观云城也开设有铺子,呆会我回去之后就修书一封,着观云城的掌柜送一些这飘香云雾来。一来给我的那些老丈人们尝尝,二来苏大人好茶,也给苏大人品品。” 苏山岳心里一惊,这位爵爷难不成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办理? 他堂堂爵爷,没必要来巴结自己的呀! 再说以他的身份背景,这虞朝还有什么他办不了的事? 难道是有什么他不好亲自出面去办的事? 短短一瞬间,苏山岳想了许多。 能够在四十岁坐在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苏山岳自然不是那种冥顽之辈。 他顿时裂开嘴笑了起来,拱手一礼,“不瞒傅爵爷,我是真喜欢品茶,奈何这大理寺是个清水衙门,就靠着那点俸禄还要养着一大家子的人,所以这茶可不敢买好的。这飘香云雾啊,还是我三弟那儿子过年时候从观云城带回来给我的,就三两……” 苏山岳比出了三根手指,“前两天燕宰来这大理寺询问叛贼审问结果,我是第一次拿出来请他喝了一壶,这可是第二次。” “哈哈……”傅小官顿时笑了起来,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比较方便。 虽然陛下允许了他去探监,但这不影响他和这位大理寺卿建立一份私下感情。 “今儿个登门,我找你确实有事,但是公事。” 苏山岳一听,顿时严肃了起来,“傅爵爷请讲,只要下官能办到的,无论公私,定给傅大人办得妥妥当当。” 这话说得漂亮。 傅小官微微一笑,“倒不是什么大事,今儿早朝,我向陛下要几个人,陛下让我先来看看。” 原来他是为了捞人,也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够入了这位爵爷的法眼。 “这是小事,爵爷想看谁?本官这就派人去牢狱中提出来。” “席寻梅,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还有费谦五个。” 苏山岳顿时一惊,探出了身子,低声说道:“这五位……可都是因为谋逆而连坐之人,爵爷,咱两说句心里话,不值得啊!” “我明白苏大人的意思,也不用去将他们从牢狱中提出来,我去看看,顺便问问他们。若是能合我意,我也不会为难苏大人,我会去请了陛下赦免他们。若是不合我意,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按律法去办。” “如此……”苏山岳沉吟片刻,“下官还是得说一嘴,偌大虞朝,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就算爵爷将他们捞出来,他们也没可能官复原职,甚至连当官都没可能,这毕竟是谋反!历代帝王最痛恨的,可就是谋反! 陛下虽然还未曾下旨发落他们,但既然弄到了这大理寺狱来,基本就是要他们死!否则通常会关押在吏部大狱里,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傅爵爷若是因为他们而让陛下难办……”苏山岳摇了摇头,“这有些不太明智,爵爷是不是再想想?” 他的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话,傅小官既然有陛下口谕,他要去大牢中见这五个人,苏山岳原本不需要费这一番口舌。 可他还是说了出来,仅仅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叫傅小官。 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厉害,也知道他在武朝的另一个身份。 如果他真向陛下提出要人,陛下是大概率会同意,但是陛下这份同意是真心还是迫不得已?这就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这位爷既然没有回武朝,还承下了沃丰道道台之职,说明他是想要在虞朝做出一番事业的。 但若是陛下和他翁婿二人之间有了芥蒂……只怕他往后施政会多出一些羁绊。 所以听了苏山岳的这番话,傅小官微微颔首,却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先看看再说,还请苏大人派个人给我带带路。” 第六百零四章 探监 苏山岳没有再行劝导。 他叫来了一名司狱,领着傅小官去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少卿娄时舞此刻走了进来,坐在了苏山岳的对面。 “大人,这位爷……” 苏山岳的倒八字眉轻轻一扬,“这位爷带着陛下的口谕,要去探监。” “哦……”娄时舞微微颔首,自个取了一个茶杯,自个倒了一杯茶,“刚刚听到消息,就在今儿个朝会上,陛下封了这位爷定安伯,三个夫人赐三品诰命,那傅府的牌匾,即将换成御赐金匾定安伯府。” 苏山岳一惊,娄时舞笑了起来,捋着长须又道:“金陵六大门阀,自从这位爷来了之后,而今倒了……倒了五家,这位爷莫要看着年轻,这一步步走来,可是活生生踩着五大门阀的尸骨上的位啊!” 苏山岳的眉头一蹙,“这话不要乱讲,定安伯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再说……他原本是可以当武朝皇帝的,而今成为这金陵第一大门阀,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娄时舞一口将茶饮尽,“大人所言极善,这番话不是下官说的,是下官听来的。” “谁在乱嚼舌根子?” “谏院,这群老不死的曾经被定安伯修理过,而今倒是学聪明了,也或者是没有了秦会之和薛开琏这两个靠山,不敢再上书陛下弹劾定安伯,却又想污了定安伯的声誉,其心可诛啊!” 苏山岳想了数息,低声说道:“派人监视这群老不死的,若是发现他们传播流言,给本官直接擒获!” 娄时舞抱拳一礼,“下官这就去办。” …… …… 森严的大理寺狱,是这金陵城最高等级的监狱。 通常而言,一般的犯人是关在金陵府衙牢狱之中,如果事涉虞朝官员,或者案情特别重大者,则会关在刑部大牢里。 至于被关在大理寺狱中,基本上就是宣判了死刑。 席寻梅正坐在牢房中,牢房的一角是铺着的草垫子和草席,那是他睡觉的地方。 另外一角是个臭气熏天的木桶,屋子的中间是一张矮几,高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他坐在那斜斜的一线阳光里,曲着双腿,眯着眼睛,看着那窗外高远的蓝天上刺眼的太阳,脸上没有什么神采。 傅小官在司狱的引领下,来到了这间牢房的门口。 “傅爵爷,里面的味道……有点呛,要不您老就在这门口看看他得了?” “无妨,开门吧,本官进去和他聊聊。” 老司狱看了看傅小官的背影,伸手招来狱卒,让他打开了这扇牢门,傅小官抬步走了进去,视线落在了席寻梅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他的脸上也不再光生,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但他的头发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大人,而今就像一个逃难的老农一般。 听着这开门的声音,席寻梅微微转过了头来,或许是因为眼睛刚刚从明亮处转至阴暗处,他的眼眯得更小了一些,几乎成了一条线。 透过那条线,他隐约看清了进来的这个人模样,他的眼徐徐睁大,然后裂开嘴笑了起来。 “真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昨儿晚刚回来,来的晚了一些,让你受苦了。” 席寻梅摇了摇头,“其实你不应该来的,宣历八年,你初来上京,当时秦秉中秦老希望我能照拂你一二。我是秦老的学生,老师的话我都会很认真的去听……坐吧,” 他指了指那张矮几旁的矮凳子,傅小官走了过去,面对着他坐了下来。 “我本想着真能够照拂你一二,没料到你小子厉害,居然凭着一纸策论就入了陛下的眼……其实现在想来,有没有那策论,你都会入陛下的眼。” “你是武朝的皇子,无论是武朝的文帝还是而今的武帝,其实和陛下之间的关系都颇为微妙,而陛下以及尚皇后是知道你身份的,倒是我等朝中大臣,以及金陵的六大门阀尽皆被蒙在鼓里。” “所以我从未帮到你,你昨日才回金陵,今儿就来看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应该来的。” 傅小官微微一笑,“可我还是来了,倒不是因为你有没有帮我,而是我想问问你,席家在过年时候就开始分批撤走,你理应知道席花背叛了陛下是要造反的,你为何不报?或者……为何不走?” 席寻梅低垂着头,脸上是自嘲的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边是君臣,一边是父子,我若报君,就是弑父,我若瞒君,就是欺君。我是吏部尚书,深知大虞律法。我知道席花一定会败,但我又不希望席家被抄家灭了九族。 所以那一段时间我很是痛苦,虽然圣学上说,天地君亲师,这君是排在亲的前面,但真正面对,真正必须要去选择的时候,才会发现在忠君和亲情之间无法抉择。 所以我未曾告知陛下,也未曾离去……我不能离去,因为我还是忠君的,所以我只有留下来一死以谢君恩。” 傅小官仔细的听着,沉默了片刻,“其实在我看来,你这一选择并没有错。若换做是我,我大致会和你一样。” 席寻梅一怔,看向了傅小官,“这种话你可不要再说。” “我们现在不探讨这个问题,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大虞之律法,除了而今商业部颁发的那些法典之外,其余律法你知道几何?” “虞朝之律法,以《虞刑典》为大法,基本上所有的官司都是依循《虞刑典》中的条例而断。” 傅小官此前从未曾去了解过虞朝的律法,此刻听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意思和前世宋朝的《宋刑统》差不多。 “我现在需要这么一个人,重新编撰律法,民法和刑法得分开来。” 傅小官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秦老那里有一本《理学法典》,你出去之后可以去拿来看看。这里味儿太冲,其余事情,等你出去了再说。” 傅小官走出了这牢房,席寻梅又眯上了眼睛—— 心里想的却是这民法和刑法分开来……这位爵爷,他想干什么? 第六百零五章 天下之大,百姓为基 这一天,傅小官在见过了席寻梅之后并没有去见施一鸣四人。 他去了一趟吏部,看了看这四人在任上时候的考评,吏部给席爽和薛东临的是优,而施一鸣和费谦二人则因为皇陵事件早早就被牵扯入狱,按说去岁就应该秋决,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忘记了,而今还关在大理寺狱里,这吏部并无考评。 令他颇为意外的是另外几个人的考评: 方文星去岁考评极优,去岁末调往了山南西道的渝州,任了江津县县令。 安六月去岁考评优,也挪动了地方,去了岭南道的昭州,任了平乐县县令。 黄晟去岁考评也是优,去了陇右道的秦州天水县任了县令。 这三个人是平级调动,但傅小官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按照计划,这三个县正是今年即将展开的试点县郡,如果不是薛贼造反,这件事而今已提上了日程,现在却耽误了足足三个月。 若是他们三人能够在接下来的新政中作出一番成绩,大致三年左右的时间,主政一方州府估计问题不大。 宣帝倒是有些魄力,居然敢大胆的任用这些新人。 第四个卓流云让他微微有些意外,他去岁的考评仅仅是个良,这小子而今就在剑南东道的茂州云来县,倒是没有挪窝,平平淡淡,没有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来。 随后他离开了吏部,向商业部走去。 此刻的商业部正一片欢腾: “诸位,手里的活儿都放放,本官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喜讯!”李财老神在在的站在了讲台前面,一群少年停下了手里的笔向他看了过来—— 天大的喜讯? “难不成是《知识产权法》通过了?” “我觉得应该是我们一组的《合同法》通过了。” “我们二组的《公司法》比你们早五天呈给皇上,要通过也是我们二组的先通过才对。” 李财双手虚按,“静静,都静静,想啥呢?部长没有回来谁敢拍板那些律法通过?不过,本官现在要告诉你们的好消息就是……傅爵爷、他回来了!” “哇……!” 一群少年顿时跳了起来,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片刻,李财再次虚按了一下,“本官要告诉你们的好消息不是这个……” 那还能有什么? 爵爷回来了,那些律法就能得到他的指点而修正,就能够尽快的推行面世,那可是他们夜以继日的心血! 李财一脸微笑的捋了捋胡须,“就在今日的朝会上,陛下赐封了小官大人定安伯,咱们的部长,而今是伯爵了!” 这一消息如一道惊雷一般的劈在了商业部,所有的少年们更加欢腾,一个个手舞足蹈状若癫狂—— “老子就知道跟着小官大人混一定会有好的前程!” “无忌,得叫定安伯了!” “对,有定安伯为咱们商业部撑腰,这皇城里谁还敢不给咱们商业部的面子!” “今儿大喜,本官这就去吩咐下人,叫三桌四方楼的席面,咱们今儿就在这里用午饭!”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脸笑意的踏入了商业部的门槛, “上班呢,嚷嚷啥?” “定安伯……哈哈哈哈……” 看见傅小官,这群少年再次高呼,丝毫没有别的衙门那样的森然气氛。 傅小官心里也很是高兴,毕竟这群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亲手选拔出来的第一批人才。 他们是他的追随着,追随的不仅仅是他的脚步,还追随着他的思想。 所以他与这些少年们愉快的聊着天,说着西南的战事以及战争的残酷,自然也说着历经各地的落后局面。 “商业部任重道远,虞朝还有许多地方极其贫苦。当这一批律法完成之后,我建议大家分头去各道走走,去亲眼看看那些贫苦地方的百姓,去挖掘一下那些地方的资源。” “当官简单,当个好官却并不容易。我们商业部的宗旨是服务商人,引导商人投资。而今信息闭塞,我们坐在这庙堂之上,哪里能知道那些穷苦地区有什么能够利用来脱贫致富的资源?” “我们的责任不仅仅是要打造出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我们还得将那些资源整合利用起来,发现其商业价值,利用好商人手里的资金,造福一方百姓,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傅小官又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 他说起了魏家铺的荒地,也说起了秦岭,秦岭里面有许多的猎物,也有许多的药材。 那些东西在魏家铺或者褒城,并不能卖上什么好价钱,而行商门收购之后,却能够在金陵这样的地方大赚一笔。 他也说起了金牛古道,也说起了剑南两道。 金牛古道难行,阻止了剑南两道和陕州以及中原各道的商品流通,若是能够将那金牛古道修整平顺,大大缩短行程,会极大的拉动剑南两道和陕州的经济繁荣等等。 一群少年认真的听着,一个个的脸上或者沉思,或者豁然开朗。 “我希望你们的官儿能够越做越大,但无论坐在什么位置上,都希望你们能够将老百姓放在第一位! 你们必须得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之大,百姓为基,他们,才是奠定一个国家的基石!百姓稳,则天下安,反之,则天下乱。” 李财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定安伯,可也是少年啊! 这一群人年岁相仿,在定安伯的熏陶之下,没有了多少上下级的观念,却有了一种别的所有部门都没有的团结协作。 他们正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其道大光! 他们是虞朝的未来,是改革的坚强力量。 他们是后浪,可李财相信,在他的有生之年里,他将亲眼见证这样的少年们将那些迂腐陈旧的老人给拍死在沙滩上。 定安伯请皇上开了恩科,又将有一大批幸运的少年追随着定安伯的脚步,在沃丰道开创一番全新的局面。 李财对此从未曾有过怀疑,因为沃丰道的道台就是眼前的这个一脸笑意无所不能的少年! 他会将虞朝带向何方? 他会将这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李财轻捋长须,一脸的期待。 第六百零六章 赏金 这一天傅小官在商业部和这群小子们聊了许多。 主要是给他们画了一张饼,一张完美国度的大饼,忽悠着这群少年们的理想在这条路上狂奔。 在商业部一起吃了一顿饭,和李财喝了一壶茶,问询了一下那些律法的情况,对这些家伙能够这么快的完成那些律法表示赞美,然后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写了一份关于黄河治水的纲要,又去了一趟中书省,将这玩意儿丢给了中书令商余。 随后他出了皇城,上了马车,叫徐新颜将马车驶去了水月庵。 水月庵自从被苏墨一把火烧了之后,这里尚未被重建。 那把火烧得并不通透,也或许是被人发现灭火较为及时,大门依旧在,就是熏黑了不少。 推开那门,里面的庭院里散落着许多未曾燃烬的木头,前面那正殿却被烧得差不多了,女娲神像黑乎乎矗立在那里,头顶上已没了遮拦。 他站在了这天井中,抬起头四处望了望。 陈曦云最后的那句话,说的是水月庵的那颗…… 他的眼睛顿时眯起,眉头瞬间一皱,这天井中的那颗梅树没有了! 他走到了那口井边,看着那坑看了许久。 这颗梅树被连根拔起,散落的土壤松散,并还比较新鲜……有人捷足先登! 他抓起一把土壤,在手里细细的捏了捏,最多两天,也就是说有人在两天前来到了这里,并挖走了这颗梅! 这人必然知道这颗梅树的秘密,难不成就是刺杀了陈曦云的那个圣阶高手? 那个高手当时定然是跟着陈曦云的,但他一直没有动手,直到自己施展了手段,迫使陈曦云开了口。 但陈曦云的话却并没有说完就死于非命,那么那个高手恐怕就凭那几个字,猜到了这颗树。 他是圣阶,如果按照圣阶的速度,他早已抵达金陵,这颗梅至少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他取走。 但他中了一枪,恐怕还伤得很重,所以耽误了他的行程,仅仅比自己早两天来到金陵。 这么一想,他豁然开朗,然并卵,他依然不知道那圣阶高手是谁,他更不知道陈曦云在这颗树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如果真是拜月教策门大人物,那现在这条线就彻底断了,那位大人物若是不跳出来起乱,天下恐怕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傅小官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抬头看了看这天,没有看见道院的弟子,难道师傅没有收到大师兄的那封信? 现在策门不策门的对于傅小官而言已经不再重要,苏墨的队伍而今已入了西戎,拜月教灭亡指日可待。 单单剩个策门,他们再也翻不起多少浪花来。 “走吧。” “回家?” “……去五味斋,买一袋桂花糕给苏苏带回去。” …… …… “少爷,这些都是金陵城达官贵族送来的请柬……您看还是不看?” “给我,呆会再看。” “少爷,这些是商贾……不仅仅是金陵,还有五大商业世家送来的请柬,他们都派了人到这金陵来了,听三夫人说,这些日子他们在四通钱庄呆的日子最久,在寻着李老掌柜的问那股票的事情。” 傅小官微微一怔,将手里的请柬递给了徐云清,拿起了这几张五大世家的请柬。 还真都来了,尽皆邀请他去四方楼一坐……没时间啊,可他又很想见见这五大世家的人,有他们参与这股票的事,推行股份制的作坊,股票上市交易等等,都会容易很多。 思量片刻,他对李正说到:“呆会你去告诉李大掌柜一声,我明天上午去稷下学宫开一堂课,让他转告五大世家的人,想要弄清楚股票这个玩意儿,请他们去稷下学宫听听课。” 傅小官抬步往主院走去,心想既然要讲这么一堂课,顺便把商业部的那群家伙也捎上,只是得让李春风做好安全措施,莫要像上次那样,差点把房子都给挤倒了。 徐新颜跟在傅小官的身后,看了看他的背影,觉得这人当真是太忙的。 进入主院,又是一片欢腾景象。 无论是三个夫人还是那一群丫环婆子们,尽皆喜气洋洋,就像过年一样。 今儿上午,贾公公前来传了那一道圣旨,三个夫人而今都是三品诰命,这自然是值得欢喜的事情。 徐新颜和三个夫人见了礼,带着那桂花糕去了栖雪堂,将那一大袋的桂花糕递给了苏苏,“他给你买的。” 苏苏嘟了嘟嘴儿,接过桂花糕放在了石桌上,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去打开,而是悠悠一叹。“怎么了?”徐新颜坐在苏苏对面问了一嘴。 “今儿府上可热闹了。” “有什么好事儿?” “你不知道?”苏苏别过脸来惊讶的看着徐新颜。 徐新颜微微一怔,“我不知道呀。” “那他没有和你讲……”苏苏又转过头去望了望天边的夕阳,“今儿他在金殿之上,被陛下封为了定安伯,三个夫人也得了个三品诰命,这样大的喜事,三个夫人们说得好生庆祝一番呢。” “哦……”徐新颜心里有些失落,可她毕竟比苏苏大了几岁,性子也更为恬淡,此刻再一想,觉得那定安伯恐怕在他的眼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爵,所以他没有提。 “苏苏啊。” “嗯。” “莫要放弃,也莫要失意,无论他当多大的官儿,最终他依然会回归,依然是一个小地主的。” 苏苏脸儿一红,嘟哝了一句:“他……和我有啥关系?” “柔姐姐呢?”徐新颜岔开了话题。 “说是去捡一副安胎的药,快回来了吧。” 两个俏人儿在栖雪堂说着心事,主院里傅小官和他的三个夫人们正坐在主屋里。 “母后说今儿晚上去宫里吃顿饭,”虞问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四个人。” “倒是好久没有尝过丈母娘炖的汤了,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丈母娘疼女婿,恐怕是觉得她这女婿在西南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吃了那么多的苦,说是要给你好生补补。” “陛下不是赏赐了一万金么?在哪里我瞧瞧?” “那东西有什么好瞧的?就在那口箱子里。” 傅小官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脸乐呵的搓了搓手,心想我为他挣回来了一亿八千两银子,他赏我一万金,也算是不错了。 然后他打开了那口箱子,却顿时傻了眼—— “这、是不是搞错了?……这铜钱能算金么?” 第六百零七章 陪朕喝两杯 蝶仪宫。 灯烛已经亮了起来,红艳艳弱了那万千星光。 一桌子热腾腾的精美菜肴也已经端了上来,宣帝居于上位,尚皇后陪坐在左首,而傅小官则坐在了宣帝的右首。 他的三个妻子挨着他一溜儿坐了过去,六个人,围着这大圆桌子,倒是极为宽松。 宣帝一脸笑意的看着傅小官,并没有问起他去大理寺看过那些人之后作何想,而是说道:“这是家宴,算是朕为你接风洗尘。犹记得你是在宣历八年九月末初来上京,晃眼之间就过去了一岁半,你呢……也从临江小地主成为了当朝的定安伯。” “这是你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朕很欣慰。但朕还是那句话,希望你留在虞朝,希望你能为你的子孙后代,再挣一个一等公,如何?” 傅小官嘿嘿一笑,“陛下,您倒是看得起我。这一等公先不讲,臣就问问你,那一个亿的银子,你可准备好了?” 宣帝脸上的笑容徐徐收敛,他瞪了傅小官一眼,“就知道要银子!一个亿没有,只能给你五千万,其余的你得自己去想办法!今儿晚上不讨论这个事,来来来,咱们喝酒吃菜。”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满眼的幽怨。 不是说好的一个亿么?怎么我跑出去打了一仗回来就少了一半? 这银子安排到哪里去了? 不行,明儿得找董尚书董老丈人问个明白。 傅小官化悲愤为食量,他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好菜!好味道!肯定是皇后娘娘的杰作!” 尚皇后噗嗤一笑,“你这马屁可拍错的地儿,这一桌子菜啊,是本宫请了四方楼的大师傅和御厨们一起做的,本宫可就只炖了一盅汤。” 傅小官脸不红心不跳,他为三个夫人各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四方楼那地方,可以说就是我家的后厨房。他那里的厨子烧出来的菜,我闻都闻得出来。今儿这菜的味道明显更加鲜美,所以小婿想,这定然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点的结果。” “本宫可去都没去厨房,何来的指点?” “啊……哈,明白了,娘娘派人去请的他们,这是给了他们莫大的荣幸,也是他们家祖坟上冒了青烟的讲究,他们受了娘娘恩泽,忽然领悟了厨艺之道,方能做出如此的美味儿来,定是这样,明儿我亲去四方楼再尝尝。” 尚皇后掩着嘴儿顿时笑了起来,“贫嘴……你就给本宫多吃一些吧,出去两三个月,都瘦成个猴子了。” 宣帝瞅了傅小官一眼,这小子脸皮太厚,还不要脸,当真可以! “来,陪朕喝两杯。” 虞问筠三人乜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相公说着这些话儿还真不害臊的。 傅小官举杯和宣帝碰了一个,忽然转头对董书兰说道:“这酒的市场很大很大,书兰啊,记得写一封信给负责虞西区的鲁旈辉,让他在……剑南西道戎州的宜宾寻个好地方建一座大酒坊。” “怎么建那么远?”尚皇后好奇的问了一句。 “蜀地是个好地方,那地方粮食产出不错,气候环境特别适宜酿酒,尤其是宜宾。不瞒你们……” 傅小官放下了酒杯,“在剑门城里,我和费大将军等人喝了一台酒,那酒大致在三十来度。蜀地为盆地结构,气候偏于阴寒,蜀人好酒,却没有好酒。所以若是在宜宾建成酒坊将这西山天醇的配方拿过去,结合当地的气候环境再加以改良,定能酿造出比西山天醇更美味的高度白酒……” 他又看向了董书兰,说道:“你告诉鲁旈辉,那酒的名字叫……四粮液!” “四粮液?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把名字给取出来了?”宣帝愕然问道。 “嘿嘿,我怕这名字被人抢注了。” 董书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依然记下了傅小官的这番话。 宣帝也听不懂啥叫抢注了,他倒没有关心这个事情,而是问起了剑南两道的民生。 “这次你也就到了剑门城,其实剑南两道还有许多穷困县郡,比如云来县,比如汶水县等等。朕是这么考虑的,今年的商业试点县郡,就将这云来县和汶水县也纳入其中。但目前朕手上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担任这两地的县令,得等恩科结束才行。” 傅小官忽然想起今儿在吏部看过的卷宗,汶水县他没注意,但云来县的县令不是卓流云么? “陛下是想要换掉现在的县令?” “汶水县令已经五十来岁了,体弱多病,去岁末他就向茂州知州提出了辞呈,一直拖到现在。云来县那个县令朕记得是宣历八年的进士,只是吏部的考评不佳,上任一年有余,也未见其作出亮点政绩,这样的人来主导新政,朕心里没底。” 对于这事傅小官并没有去表态,他不了解云来县,也不了解卓流云,但既然吏部考评仅仅是个良,这小子恐怕也没怎么去用心。 而此刻他们仅仅提了一嘴的不用心的卓流云,却正在云来县的县衙中忙得焦头烂额。 数盏油灯亮着。 一张八仙桌旁围着满满当当的八个脑袋。 桌子的中间摆着云来县的地图,而四方则是许多凌乱的纸。 其中一位老师爷正在专心的拨打着算盘,将那些纸上的数据一一进行了归类。 一个时辰之后,他写下了最后一个数字,将手里的汇总递给了卓流云: “大人,整个云来县三镇十六乡,拢共有未耕种之地八百二十余万亩。” 卓流云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拿着这张纸就着昏黄的灯火仔细的看了起来,然后他放下了这张纸,思忖片刻,一拳砸在这纸上: “云来县人口统计拢共七万八千余户,共计三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二人,其中壮年仅仅十万余。” “明日请所有的亭长里长前来,本官不管这些土地以前是谁的,现在一律收为云来县所有。” “本官来对付这些老家伙,你们去统计一番,看看有多少愿意落户在云来县的人,五月初一,按照本官之策,将这八百二十万亩田地,全部均分出去!” 县丞严高看了看卓流云,“县尊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得报吏部,呈皇上核准。” “……”卓流云沉默了片刻,“先干,同时报给吏部!这一来一去至少两个多月,等到回信,春耕可就彻底误了!” 第六百零八章 万人空巷 蝶仪宫里这场接风宴结束得较早。 因为傅小官的三个夫人都有了身孕的缘由,傅小官也没喝多少酒。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蝶仪宫,尚皇后和宣帝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煮了一壶茶,喝了许久。 “他今儿去了一趟水月庵。” “他知不知道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究竟是谁?” “臣妾想他是不知道的。” “杀不念师太的人,找到了没有?” “应该快了。” “你猜会是谁?” “……”尚皇后浅浅一笑,端着茶盏咀了一口,“臣妾不去猜……细雨楼线报,虞问书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云来县。细雨楼寻到云来县晚了一天,虞问书被人劫走,有数名猎户看见,足足二十四人,皆是武林高手。” 宣帝皱起了眉头,尚皇后又道:“拜月教圣女陈左君的尸首已经找到,就在七盘关下的长亭外,当时虞问书肯定也在,掩埋得很是潦草。细雨楼查看过陈左君的伤势,和陈曦云一模一样,皆是被一片叶子刺穿了喉咙。” “臣妾在想,陈左君对虞问书又说了些什么?陈朝宝藏藏在何处,这个只有历代圣女才知道。现在陈左君死了,知道的人恐怕会有两个,其一是那名圣阶高手,其二就是虞问书。” “朕想……恐怕是蚁群抢走了虞问书。” “若是蚁群倒还好,迟早会落在小官的手里,臣妾担心的是那位圣阶高手会对虞问书下手。” “按照傅小官今晚的说法,那位圣阶高手怕是受了重伤,他恐怕正藏在某个黑暗的地方疗伤,无暇去顾及虞问书。” “臣妾也派了细雨楼的人……要不要将虞问书从蚁群的手里抢过来?” 宣帝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那样一来,傅小官第一个就会怀疑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虞朝现在也不缺银子了,陈朝那宝藏……不必太强求。” “……臣妾遵命!” …… …… 宣历十年四月三十,天光微亮。 定安伯傅小官将在今日上午,于稷下学宫礼堂授课! 这一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偌大的上京城。 为了保证此次授课能够如期正常的举行,稷下学宫院长李春风特别请了金陵府衙,安排了上千捕快在学宫维持秩序。 然而他仍然低估了傅小官的超级人气—— 人们如潮水一般的从各处涌来,宽阔的书香大道被涌入的人群堵塞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金陵城的百姓,他们前来主要是因为定安伯的这个名头。 三等伯爵啊! 怎么着也得瞧瞧。 倒不是为了听他讲课,就是想要看看他的模样儿,沾染一些那贵气,回去之后和街坊邻居吹牛又能提升一下自己的格调。 他们这样一整,可就苦了上京城真正想要前来听课的那些商贾和学子。 当司马澈带着丫环小星儿乘着马车好不容易来到学宫门口的时候顿时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学宫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除了人,啥都没有! 难怪金陵城今儿那么安静,当真是万人空巷之壮观景象啊! “咱们来晚了,这怎能进得去?” “都让让,所有人,往两边站,排队排队!”惊羽卫金千户一个头两个大。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带着三百捕快,用手里未出鞘的朴刀驱赶着人群。 又是傅小官! 只要涉及到傅小官,就一定没有个好事! 特么的这么多的人啊,万一弄出个什么岔子来,可又是天大的事情。 他一跃站在了马上,气运丹田,一声大吼:“定安伯今儿授课,讲的是经济策论,你们跑来凑什么热闹?李包子,你特么一个做包子的跑来做什?赶紧回去给老子做包子! 还有你,赵大婶子,你就摆个摊卖点针线,你根本听不懂定安伯讲的是什么,这么多的人,把你挤死了怎么办?快快离开!” “那小娘子,你就不怕有人揩油么?定安伯三个夫人如今都是三品诰命,你们自己拿把镜子照一照自己的模样,能入得了定安伯的眼吗? 别特么做梦!所有的百姓们,你们速速回去,今儿定安伯授课的内容,学宫讲整理成册,会张贴在兰庭阁上,到时候你们可以去看看!” 金千户这么一吼还是产生了一些作用。 这些老百姓们本就是来凑个热闹,此刻一看这么多的人,再一想就算是挤进了学宫,也挤不进那礼堂,罢了,反正定安伯定居在这金陵城,总是有机会看见的。 还是回家做包子打炊饼卖几个小钱要紧。 于是有少部分人开始离开,还有大部分人在观望。 金千户再次一声大吼:“定安伯此次授课,只针对商人和学子,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进去。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离开,违令者……” 他手里的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恶狠狠说道:“违令者,给老子抓去大狱里好生侍候!” 小老百姓们一瞧,哇,好像是要动真格的了,还是莫要惹了这些差人,再说定安伯讲的东西肯定高深,我们哪里能够听懂什么。 “走吧走吧,莫要误了定安伯授课。” “李秃子,你特么也来了?你个篾匠来听个什么鬼?” “周瘸子,说这话你特么也不脸红?你个算命的来听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老子就是想瞧瞧定安伯的面相。” “滚犊子的,定安伯这样的天眷之人,那面相是你这瘸子能够看得明白的?” “……” 人群这一次离去的较多,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稷下学宫外面终于恢复了秩序,剩下的人在金千户的安排下,排成了三列长队。 司马澈仔细的听着,安静的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闪闪发亮,这位定安伯的名声之响亮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仅仅是要授一堂课,就吸引了上京城如此众多的人,来人中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都有,老少通吃啊! 定要听听他那课讲得如何。 难不成还能讲出一朵花儿来? 第六百零九章 楷模 “你们凭什么不让老子去听定安伯授课?” 一声惊呼从稷下学宫的大门里传了出来,司马澈偏着脑袋一看,黑压压的一群人正被捕快们驱赶了出来。 “都给你们说过了,这堂课是定安伯指定的,是讲给天下商贾和学子们听的,你们进去了也听不懂,还不明白?” “老子也是商人,你们这是歧视老子,老子要见定安伯告你们的状!” 那衙役噗嗤一笑,“是是是,你也是商人,你特么掏粪的难道也掏成了商人?赵二混子,老子给你说,你再捣乱,凭着你去岁调戏李寡妇那事,老子现在就把你逮去大牢中关上五天!” 那赵二混子顿时哑火,那群人嚷嚷着终究被驱赶了出来。 “本次授课,只有一千个座位,各位父老乡亲,不是本官不让你们去听,而是定安伯授一堂课着实不易!定安伯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好不容易抽出了半天时间,这堂课定要有极高的价值。 你们的心情,本官理解,但是,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们。等授课完毕,下午时候定安伯授课内容就会张贴出来,到时候你们去看看,至于能够领悟几分,这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诸位,请速速回去,还学宫一个清静之地,让定安伯能够安心的授一堂课,本官宁玉春,在这里向大家说一声抱歉,请大家原谅则个!” 宁玉春也站在马背上,他四下里抱拳一礼,从书香大道赶出来的这群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离开了学宫。 “哎……老子天没亮就跑进来了,以为能够进去,结果还是被赶出来了。” “你那算个屁,老子丑时就来了,都挤到礼堂大门口了,还不是一样?” “算了算了,这次金陵府衙做得也对,反正是要张贴出来的,到时候咱们再去瞧瞧。” 书香大道也终于被清理了出来,宁玉春亲自守在了稷下学宫的门口,看着那些离去的人,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了下来。 这小子……可把老子给累坏了!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以后这小子再要搞这些玩意儿,可得私下里举行才好。 外面剩下的基本都是虞朝的商人和学子们。 稷下学宫的学子仅仅限于商学院的学子参加,这一消息导致了许多的学子高呼着要转学商学院,让李春风头痛不已。 “小姐,这位定安伯……当真有那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呀,呆会听听他授课不就行了。” 小星儿点了点头,抬眼一看,扯了扯司马澈的衣袖,“小姐,那好像是汴河王孙家的那位大少爷王孙无涯,就是去岁来过咱们司马府上的那位。” 司马澈撇了撇嘴儿没有去看,“那就是个二世主,比他弟弟王孙无忌差远了。” 小星儿瞟了一眼王孙无崖,心里忽然一紧,又扯了扯司马澈的衣袖,低声道:“他来了。” 王孙无涯此刻正一脸笑意的向司马澈走来,身边还带着三个少年,他拱手一礼道:“不知道澈妹妹也来了上京……” “本小姐来上京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告一声?” 一句话差点将王孙无涯给噎死,他讪讪一笑,“澈妹妹……” “请叫我司马小姐,或者叫我名字也可。” 王孙无涯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却依然笑道:“司马小姐还是和以往一样直爽,我给你介绍三位友人,这位是桑祥鲁氏家的大少爷鲁夕会,这位是临梓种家的二少爷种济堂,这位是临梓余家三少余行简……” 作为虞朝五大商业世家,他们在生意上都有些往来,司马澈也听过这些人的名字,她的视线在这三个少年的脸上扫过,盈盈一礼,一改刚才面对王孙无涯的厉色,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久闻诸位公子大名,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这就是司马家的大小姐司马澈? 果然是生得如天仙般的人儿! 三个少年眼前一亮,纷纷拱手还礼:“久闻司马小姐大名,今儿一见,着实惊为天人!” “公子过奖,小女子哪敢担当。” 这时候队伍开始向前移动,王孙无涯讨了个没趣,说道:“我等五大商业世家齐聚金陵,今儿晚我在四方楼设宴,咱们聚聚……司马家的司马珏也来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司马小姐还请赏个薄面。” 司马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本小姐没空!” 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司马澈等人抬眼一看,一辆马车停在了学宫外面,一个少年正施施然举步而来—— 他是傅小官! 虞朝商业部部长! 沃丰道道台! 定安伯,傅小官! 司马澈眼睛一亮,便见傅小官满面春风,在上官文修和李春风两位大儒的陪护下,他举手向黑压压的人群打了个招呼。 一瞬间,人群顿时激动,呼声整天! “定安伯!” “傅爵爷!” “哎呀要死了,我真看见定安伯了!” “你个男人特么的怎么激动成这样?” “男人就不能仰慕男人了?” “……” 王孙无涯等人此刻也扭着脑袋看着傅小官,仿佛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隐隐有股王八之气。 种济堂一声感慨,徐徐说道:“定安伯非常人也,他在西南一战,将薛贼关在剑门城里,一曲楚歌,兵不刃血就让薛贼所部土崩瓦解……” 他摇了摇头,“这等少年,当为我等之楷模,终身学习之榜样啊!” 司马澈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问道:“种公子所言……当真?” 种济堂点了点头,“恐怕朝廷还没有将定安伯的事迹公布出来,余三少也是知道的,咱们剑南两道早已传遍。若不是定安伯在短短时间解决了薛贼,我等哪里能够通过金牛古道来到金陵。” 王孙无涯忽然一笑,“自古以来,前线对朝廷的捷报皆有夸大。这位定安伯和我们年岁相仿,他的诗词文章着实厉害这不假,可若是说到行军打仗……我估摸着是费大将军厉害,他去前线,恐怕镀金的成分居多,不然他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次进爵?” 司马澈微蹙了一下眉头,嘴里飘出了几个字:“井底之蛙!” 第六百一十章 插队 宗时计和贺三刀跟在傅小官身后。 当人群响起第一声春雷般的欢呼声时,两人的眼睛都直了,面面相觑,彼此皆是惊骇之色。 这位爷……在这金陵居然有着如此强大的人气声望! 随着傅小官的挥手,人群简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那一个个男女老幼的脸上全是激动的神采,他们挥舞着双手呐喊者,咆哮着,甚至有许多的女子嘶声竭力的嘶吼着,尽皆叫着傅小官的名字,状若癫狂。 ……这,贺三刀二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贺三刀此刻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翠红楼的那位头牌登场时候,一群人在大堂里狂呼着她的名字,一个个都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狼,想要扑上去将那头牌姑娘给撕碎了一般。 可那阵仗比起定安伯此刻的阵仗却不值一提呀,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仿佛席卷了千里的墨云压境,更似万千战马奔腾,若不是那些衙役们拦着,贺三刀很是担忧的看了看傅小官那单薄的身体…… 这家伙,恐怕会被那些癫狂的女人们给拔个精光。 太特么可怕了! 这就是定安伯! 竟然恐怖如斯! 司马澈几人此刻也惊呆了,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场面,本以为以傅小官的声望,有许多百姓前来一睹他的风采,聆听一番他的授课这不奇怪,可他们却未曾料到那些人会如此狂热。 这样的狂热正在传染,司马澈渐渐觉得热血沸腾,她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傅小官,脸蛋儿渐渐升起了一抹潮红,小心脏砰砰直跳,她忽然扯着嗓子一声大喊: “傅小官,我爱你!” 王孙无涯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鲁夕会三人一听,顿时一愣。 可他们未曾想到,随着司马澈的这一嗓子吼出,场上排队的万余人也随声而和: “傅小官,我爱你……!” 声音直震云霄,金陵城在这一瞬间仿佛沸腾。 宁玉春一瞧,不妙! 他扯着傅小官快步而行,向金千户一声大吼:“注意,拦住他们!” 人群失控,他们冲破了衙役人墙,如风一般向傅小官席卷而来。 “哎呦我去……!”贺三刀吓了一大跳,扯着宗时计跟着傅小官拔腿就跑。 …… …… 金千户横刀立马。 三千惊羽卫被他召到了稷下学宫的门口。 他们堵住了这扇大门,却不敢拔刀。 骚动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当傅小官的背影消失在书香大道,人潮这才渐渐平息,人们兴奋的跳跃着,欢呼着,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期待着能够进去听定安伯的一堂课。 走入学宫大礼堂,傅小官擦了一把汗,宁玉春一声苦笑:“你看看这破事整的,以后你要授课,得先在金陵府衙报备,然后悄悄的进行,不然我特么担心会弄出人命来。” 傅小官嘿嘿一笑:“我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啊。” “这多个屁,老子都赶走了绝大部分人了,不然刚才铁定出事!” 上官文修和李春风此刻颤巍巍的跑了过来,“定安伯,你能安然……就是晴天!” “……李院长,这话说得好听。” “嘿嘿,请定安伯到后堂稍坐。” 这一坐就坐了大半个时辰,宁玉春又去了学宫门口,数着人数一个个的放了进去。 学宫有名额两百,商业部有三十,宫里还要了二十个名额,这就去了两百五,外面这群人最多只能放进去七百五十人。 可特么这外面有足足上万人啊,宁玉春就很纠结了,只能放个零头,其余进不去的只怕会闹事,可得当心着点。 进去的自然无比欢喜,排在外面的一个个此刻就无比焦急了。 司马澈往前一瞧……这前面最少还有三百来人,等排到自己,恐怕就没机会了。 她眼珠儿一转,在小星儿的耳边嘀咕了一句,小星儿一怔,“这……也行?” “快去试试!” 小星儿离开了队伍,她向前走去,挨个在前面的人的耳旁低声说了一句,又取出荷包,一个个递过去了一两银子。 就这样,她回到了司马澈的身边,带着司马澈走到了前面,前面只有十来人,这下稳了,司马澈放下心来。 王孙无涯四人一瞧,还能这样操作? 于是,他也走了上去,“兄台,一两银子买个位置。” “不行,得二两银子。” “……你前面不是卖的一两银子么?” “现在涨价了!” “……行,二两就二两。” 王孙无涯一路买了一百人,前面的人不干了,“五两银子,不然你就站我后面。” “这特么的……五两就五两!”王孙无涯一咬牙,又往前买了一百人,一瞧,距离司马澈还有百来人,他牙齿一咬,再买! “不好意思,到了这地方得十两银子。” 他又一咬牙,继续买! 又花了一千两银子,他站在了司马澈的身后,嘿嘿一笑,现在老子也稳了。 就在这时,李春风老院长跑了出来。 他站在人群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纸,大声说道:“受定安伯邀请,请下列人员随本院长直接入院听讲……!” 一个个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定安伯亲自邀请的人,那肯定是商界翘楚,这幸运会落在谁的头上? “临梓种余两家,在西南战事有功于社稷,请种余两家的人出列!” 种济堂和余行简简直高兴坏了,他们立刻来到了李春风的身旁,躬身行礼,报上了名字。 “请萦丘司马、汴河王孙,桑祥鲁氏家的人出列!” 随着李春风这一嗓子,王孙无涯顿时气结,你特么早那么半盏茶的时间多好?我特么花了足足一千七百两银子啊! “兄台,这银子您看能不能退给我?我是汴河王孙家的。” “兄台,你莫非没睡醒?生意不是你这样做的,买定离手不懂?” “……” 司马澈也走了出去,正好遇见了她的二叔司马润和堂兄司马珏。 “你还当真跑金陵来了?这……哎,你爷爷可担心坏了,幸亏无事。” “侄女不过是觉得这金陵很美未曾来过,就过来瞧瞧。” “行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听听定安伯的授课也好。” 第六百一十一章 继往开来第一课 上 宣历十年四月三十,定安伯在稷下学宫大礼堂讲授了关于经济问题的一堂课。 这一课,史称继往开来第一课! 这一课产生的深远影响难以预计,这一课颠覆了所有人对商业的认知,开创了虞朝商业的崭新局面,并迅速影响了武朝和樊国,直至举世震惊。 伟大的定安伯,就此被天下人称为第一商业奇才! …… 此刻的傅小官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决定,会在这个世界掀起如此大的惊涛骇浪。 他站在礼堂的讲台上,视线初略的扫过下面满堂的人,徐徐开了口: “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商界翘楚,亦或学宫商学院的学子,以及商业部的同僚。今儿这一课,就是为大家讲述关于商业的几个基本名词。” 偌大的礼堂雅雀无声。 贺三刀和宗时计沾了傅小官的光坐在礼堂的中央位置,二人此刻也瞪大了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傅小官的讲课。 贺三刀这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在家里,老头子请来那些老学究给自己上课,怎么一听就想打瞌睡? 可现在他毫无睡意,甚至极其兴奋,还有无比的期待。 若是老子以前有这么认真的听课,恐怕也能考个秀才吧? 就在他遐想时候,傅小官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股票! “从股票开始说起。” “在座的诸位,想必都知道我在四通钱庄发行了股票,募集了八百万的资金。” “那么什么是股票呢?我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说明它,相信你们听后就会明白。” “平陵有个周铁匠,是方圆百里最好的铁匠。尤其是他独有的锻造技术,打出来的菜刀极受平陵百姓的欢迎。砍骨头切菜,用起来顺手麻利。 这位周铁匠喜欢上了平陵县仙客来客栈的老板娘的女儿张小花,几次托人说媒,但张小花她妈是个势利眼,嫌弃周铁匠整天哐当哐当打铁也打不出几把菜刀,赚不了几两银子。 可周铁匠却真喜欢上了张小花啊,日思夜想,总想着将那姑娘娶回家。忽然有一天夜里,就在他孤枕难眠时候,脑子里灵光一现,如果我能多雇佣一点人,多买入一些铁锭,不是就能打出更多的菜刀了?或者是能够造出机器,用机器来打菜刀,都比自己抡着大锤去敲打快多了!偌大的平陵县,那么多的人家,只要这菜刀打出来,根本不愁销路啊!” 原来是讲故事! 贺三刀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听得津津有味。 司马澈则一脸喜意,期待着这个故事中那周铁匠能不能娶到张小花那姑娘。 “现在问题来了,市场的前景有了——人们需要菜刀,行业的优势也有了——周铁匠就是这平陵县最好的铁匠,但周铁匠就是没有钱啊,怎么办?” 傅小官一顿,司马澈顿时一怔,该怎么办呢? 这里坐着的许多人都被傅小官通过这个故事,带入了场景之中,若我就是那周铁匠,该怎么办呢? 傅小官静默数息,他又开口了: “周铁匠夜不能寐,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这平陵县有个脑子活泛的街溜子,李三狗子。第二天一早,他就寻来了李三,二人喝了两杯酒,周铁匠将这事儿对李三一说,李三脑子一转,他给周铁匠出了一个主意。” 会是个什么主意? 所有人都急迫的期待着下文,贺三刀忽然觉得肯定是个馊主意,比如去抢或者是偷。这是他那简单的脑子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这李三是怎么说得呢?他说:你把那铁匠铺,按照一年生产一千把菜刀的价格,发行菜刀票吧,谁买了你的菜刀票,谁就是你的股东,用他们的钱去请人和进原料。” “周铁匠一听,借鸡生蛋?这主意好啊,但问题又来了,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说的话没人会信啊,人家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去买他的菜刀票呢?” “李三又出了一个主意,你说话不管用,但咱们平陵县的地保钱老头威望极高,他说话管用啊,让他给你作保,才会有人买你的菜刀票。 于是,二人就去找了钱老头,钱老头一听,觉得可行,便召集了乡绅商贾们看了一场大戏,在戏台子上,公开向这些乡绅商贾发售镰刀票。并且还开了一场大会,约定了每年年底,大伙儿按手里的票数进行分红,只要周铁匠的铁匠铺子生意越好,这分红就会越高。” 傅小官再次顿了顿,“这菜刀票,就是股票。持有菜刀票的人,就是周铁匠那铁匠铺子的股东。” “这戏台子就是股票市场,在股票市场公开发行股票,以及建立分红模式。” 众人至此恍然大悟,尽皆惊叹,原来这就是股票的操作方式。 可傅小官的话依然未完,他稍等了片刻,又开口说道: “过了两年,周铁匠的铁匠铺生意越来越好,他发了财,娶了张小花,当初买菜刀票的那群人也跟着赚了不少,然后呢?有人开始眼红了,也想找钱老头说说情,入股周铁匠的铁匠铺。但钱老头也很为难啊,这周铁匠不是以前了,他现在的铁匠铺子发展壮大,人家不差钱啊!” “这怎么办?作为有崇高声望的地保,钱老头想出了一个办法,那菜刀票只认票而不认人,干脆把那戏台子作为‘交易市场’,让那些人自己估价去买卖吧,如此一来,股票的交易就此产生。” “股票的价格究竟按照什么来判定呢?其一就是股票发行的初始价格,其二,就是股票发行公司……公司法即将推行,你们都注意着点。发行公司的业绩报表,必须准确实时的向投资者公布。股票的价格受到发行公司业绩的影响,业绩越好,股票的价格自然越高,这就是看涨。相反,自然就是看跌。” “所以,关于股票,有几个关键词需要诸位去理解把握,市场前景,行业优势、股票市场、公开发行、股息分红,以及股票交易。” “而今虞朝仅仅只有四通钱庄具备发行股票的权利,四通钱庄,就是股票的交易中心。我们有健全的评估机制,对于股票发行公司,我们会严格审核,所以诸位……莫要心存侥幸,你们能够想到的漏洞,我比你们清楚一百倍!” 第六百一十二章 继往开来第一课 下 傅小官这话一出,下面顿时有嬉笑之声。 至此,对于股票,他们已经从这个故事中领悟到了核心精髓,都是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他们也想到了其中的漏洞。 只是未曾料到定安伯居然已经将股票的发行交易权拿到了手里。 四通钱庄作为虞朝唯一的交易中心,所有人要想公开发行股票募集资金,都必须通过四通钱庄的资质认证,这一家伙就灭了他们心里的那些歪念。 四通钱庄的老掌柜可是李金斗,背后还有定安伯的三夫人燕小楼。 听说四通钱庄培训了足足百人的评估团队,而且今年仅仅允许十只股票上市发行。 那些小作坊的商人就此灭了这念头,而五大世家的人此刻却摩拳擦掌,凭着他们的商业实力,定然能够通过评估,上市融资,去投更大的生意。 虞朝接下来的国策已定,商农并进,但商在前面,定安伯本就是个大商人,而今他的布局脚步极快,隐隐有了和五大世家比肩的趋势。 当然,五大世家也很清楚,凭着定安伯的这一身份,他未来凌驾于五大商业世家之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们并没有想过去和定安伯一拼,而是想的借着股票的发行,将自己家里的产业推向整个虞朝。 这就够了。 这张饼而今很大很大,但分润的人也必然会越来越多,如何才能分到最大的那一块,就要看接下来的融资手段和产业升级,以及合理的布局了。 贺三刀挠了挠脑袋,问了问宗时计,“听明白了没有?” “大致明白了,你呢?” “哦,我知道周铁匠和那个李小花成亲了,算是美好的结局了吧。” 宗时计瞪了贺三刀一眼,心想和这厮说话,还当真是秀才遇见兵! 大家都以为傅小官这一课讲完了,没料到傅小官此刻又转身在白板上写了两个大字:基金!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一群人又安静了下来。 “平陵县的周铁匠,凭着这股票实现了快速扩张,给他出主意的李三从这里面受到了启发,他想,我不是铁匠没那技术,当初也没有钱去投资那股票,那我有什么优点呢? 李三喝着小酒仔细的分析了自己一番,对了,我有眼光啊,又熟悉了股票这个行业,平陵县的人都知道当初是我给周铁匠出的主意,并且是我牵的线帮他找的钱老头成功上市。 我在这戏台子的交易市场上这么有名,干脆我也发行点产品吧,诸位肯定会想了,这李三什么都没有,他能够发行什么产品呢?” 傅小官在这里卖了一个关子,所有人又沉思起来,皆不得解。 贺三刀又很认真的听着,觉得这位爷好厉害的样子。 傅小官开口说话了: “李三一壶小酒下肚,拿定了主意,这产品就叫‘平陵县铁匠铺投资基金’,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名头对吧,张三打出了他的这个产品的卖点,卖点是什么呢?他是这样宣传的:专业投资人李三,用专业的眼光专业的技术,投资铁匠行业,不担保盈亏,就从中间赚点管理费用和分成,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所有人尽皆点头,这特么不是空手套白狼么?谁会上当? 傅小官微微一笑,“这并不荒唐,为什么?因为有市场需求。” “周铁匠的铁匠铺子成功上市,股票也在交易市场开始交易了,但是有个问题,许多的老少爷们们不敢去买卖啊,他们不懂,而这李三的名气又很大,他是专业的人,于是这些人一合计,还真就把银子交给了李三,想的是虽然不保证盈亏,但至少比自己没头没脑的去干要靠谱很多。” “这李三拿着一大笔的银子,他没有局限于平陵县城里的周铁匠,他还跑遍了整个平陵县周边的十几个铁匠铺子,考察之后,给其中的十家投了资。 这些铁匠铺子获得了资金,也发展了起来,老少爷们跟着李三都赚到了不少钱。纷纷夸奖李三,眼光好!办法多!不单单只投资一个铁匠铺,分散投资,降低了风险,又稳又赚钱。” 傅小官拿着炭笔在白板上点了点,“这就是基金。” “基金和股票有着本质的区别,主要在于如下几点……” 傅小官再次详细的阐述了其中关系,并再次申明了而今虞朝基金的发行,也仅限于四通钱庄。 “我们得为投资人的资金负责,他们把银子交给四通钱庄打理,我们就会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的盈利,所以我们每一笔投资,都会通过专业的评估。” “以上就是我今天主要要给大家讲的两个概念,当然,经济行为远不止于此,其余的暂且不作考虑,接下来是提问时间,回答大家三个有意义的问题,今儿这堂课,就算结束。” 所有的人顿时沸腾起来,意犹未尽啊,怎么这就结束了呢? 但许多商贾世家的人此刻却在蹙眉沉思,细细的消化着傅小官灌输给他们的这两个关键商业行为。 这是以前绝对没有的,这之前的商业模式基本都建立在宗族世家之上。 一个宗族若是强大,若要经商,基本上是所有宗族的人将手里的闲余资金凑到一块,由族长统一拿去建立作坊生产产品,再去各地开铺子销售,然后按照利润分红。 按照傅小官的说法,这就是最原始的基金模式。 这样的结构显然没有定安伯所说的基金有优势。 它过于单一,而且资金量不大。 定安伯所说的基金,来自于整个社会,体量巨大不说,有着这样一笔钱,可以更加灵活的去配置产业,也可以去投资别人的产业。 而大世家或者大商贾考虑的却是股票,这玩意儿厉害啊,听说定安伯西山股份一上市,仅仅半天时间,就募集了足足八百万两银子。 这还是许多人拿着银子没有买到的情况,当西山股份的股票一上市,定然会一路走高,持有那些股票的人,定然会赚个盆满钵满。 就在此刻,司马澈举起了手。 傅小官点了点头,“说出你的问题。” “奴家想问问,要想发行股票,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这是一个极有代表性的问题,许多想要发行股票的商贾安静了下来,期待着定安伯的解说。 第六百一十三章 普法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相信在座的许多人都想知道。” 傅小官顿了顿,看了看司马澈,这个女子不错,想来是某个世家的千金。 得到了傅小官的表扬,司马澈心儿砰砰直跳,脸儿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羞怯的低下了头坐了下去,傅小官会心一笑,说道:“这个问题是那位小姐提出来的,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智慧,不瞒大家,我家所有生意的打理,都是我的夫人在做,我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对于金陵城的商贾大户来说,他们是知道的,以前还曾经私底下说过一些风言风语,认为女人成婚之后,就应当相夫教子,主理家庭。 可傅小官的这三个夫人却不一样,若不是因为有了身孕,她们以前可是经常抛头露面打理着那偌大生意的。 傅小官身居高位,他居然毫不在意,这着实令上京的人们吃了一惊。 人们慢慢也就习惯了,忽然发现傅府的生意在他的夫人们的打理下居然井井有条,那些商贾家的千金小姐们心里也热络了起来,许多大家闺秀抛弃了绣花,拿起了账簿,若是有人反对,她们就将傅爵爷的夫人提出来。 那就是她们的榜样,傅爵爷的夫人都可以抛头露面,我们为什么不能? 如春风化雨一般,女权之心,不知不觉在这些大户人家里渐渐蔓延开来。 傅小官双手虚按,人声渐静,“我也看过女训女戒,这么说吧,那是一种陈旧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所以我绝对不会去干涉我的夫人做任何事情,更不会介意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历史终将证实,女人是能够顶半边天的。” 人群再次哗然,傅小官这话可有些逆天了,传承千年的旧思想并非那么容易被破除,所以傅小官也没打算和这些人讲这道理。 他再次挥手,直接开口说道:“这是题外话,现在我们来讲讲如何发行股票。” 进入正题,人们再次寂静,其间有许多女子此刻却无比感激的看着傅小官,司马澈也不例外。 坐在这里的女子,基本上都有一颗独立的心,但事实上她们也都知道,当嫁了人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像今天一样抛头露面的机会了。 人言可畏,夫家若是好面子,绝没可能让妇人出来主持家业。 “在讲如何上市之前,我得在这里特别的提醒大家一句,而今商业部推行了许多律法,这是虞朝以后商业行为的准则,作为商人,请务必吃透这些律法,若有不懂者,商业部在各州府设立了商业局,商业局的官员负责为大家解释。” “我为什么要如此慎重的提出这些律法?因为我很担心你们没有去仔细的看,没有吃透,当发生了商业纠纷,官府会依据这些律法来断案,一个不好你们就极有可能吃大亏。另外若是你们违背了商业准则,商业局是有权对你们进行处罚的,到时候罚得你倾家荡产,可莫要哭鼻子才好!” 傅小官如此慎重的一说,下面的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着这下了课之后,还真得去买下这些律法书籍来通读一遍才行。 不知不觉之间,商业上的事,从以前的无序,渐渐走入了依法经商的正轨上来。 “依据公司法的规定……公司法很快就会面世,所有要上市的作坊,今儿一律以公司相称。你们可以去各地的商业局注册公司。申请人向四通钱庄提出书面申请,范本四通钱庄有的。四通钱庄会派专人核实,这需要你们无条件的配合,其中涉及到……” “通过了四通钱庄的审核之后,就能够在四通钱庄挂牌上市,这就是股票的发行与交易。” 傅小官非常详尽的将这步骤说了出来,许多人甚至拿着笔仔细的进行了记录,然后发现这一套程序下来,极为严谨,基本没多少可钻的空子。 这人……他是怎么想到这些主意的? 无论是司马澈还是别人,此刻都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 千年以来,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这样绝妙的点子? 复杂吗? 在听了傅小官的这一堂课之后,他们忽然觉得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复杂。 这是绝好的主意,能够让有能力的商人获得最大的资金去扩张自己的产业,去将自己的公司、对,现在叫公司,很高大上的名字,比作坊有格调多了,去将自己的公司做大做强,通过良性的竞争方式,去改良器具,占领市场。 如此一来,省去了漫长的资金积累过程,直接就可以飞跃式的发展。 当真是神来之笔啊! 所以人家这小地主当得就是这么牛逼! 贺三刀两眼闪星星,他当然没有听明白,就是听不明白才愈发觉得傅小官这小地主实在牛逼! 得给老头子写封信,让他也来试试建个公司,发行一下股票,将自己家的那些田产做强做大……定安伯好像是这么说的。 当所有人消化了这一步骤之后,傅小官又说话了: “商人,逐利是其本性,这无可厚非。所以为了保证各位商人的依法所得,商业部撰写了《私有财产保护法》,你们赚的钱,你们买下的产业,这些依法得到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这话一出,许多的商人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怕啊,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官府,随便寻个理由抄家灭族,这简直就是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定安伯果然想得周全,有了这律法,就算是打官司,有法可依,也不怕官府乱来了。 “律法,是维护社会安定的有力手段。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商人在赚钱的同时,还需要竖立起正确的社会责任感。” “这是什么意思?商人作为社会经济资源的主要占有者,你们的心里,当有反哺社会的义务。莫要被金钱蒙蔽了眼睛,为了你们的公司形象,为了公司能够走得更远,我希望你们能够参与更多的社会活动,能够时刻关心身边的穷人,甚至紧跟国家战略的步伐。” “在此,我要特别表扬临梓种余二家,当薛贼叛乱时候,他们两家捐出了巨额的财产,组建了一只足足三十万人的义军,在费大将军的带领下,一举消灭的薛贼,为西南战事的尽快平定立下了赫赫功劳!” “这样的商人,才是虞朝所期望的商人,我以他们而自豪!” 一瞬之间,偌大的礼堂掌声雷动,种家的二少爷种济堂和余家三少余行简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六百一十四章 来自定安伯的邀请 这是一场圆满的授课。 这一堂课,为虞朝新的经济建设拉开了帷幕,吹响了号角。 就在热烈的掌声中,傅小官从礼堂的后门离开,但礼堂里面的掌声依然经久不息。 贺三刀觉得自己手都拍肿了! 老丈人家得了定安伯的表扬,老子那未婚妻也沾了光,而老子现在就在定安伯的麾下,比他们沾了更大的光! 以后回了临梓,这牛皮可以吹得天响! 他们自然不知道,也就是今日,陛下对临梓种余二家的赏赐已到。 钦差大臣分别宣了旨意,赠送了金匾,各家还送来了一个琉国的女子! 种余两家共同举办了一场浩大的盛典,邀请了临梓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参加。 这场盛典,举行了三天三夜,直到钦差大臣离开之后,临梓城才渐渐恢复了宁静。 当这消息在朝廷推波助澜的宣传之下,陛下的这番赏赐,令天下商人无不震惊! 细数历朝历代,还没有这样的先例,这向天下人传递了一个信息——商人已经开始崛起! 定安伯所推行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纲要,从这一刻开始,正式在虞朝开启。 今后,商人再也不是社会的底层,今后,就是他们大展拳脚,活跃在虞朝舞台上的时候! 种家的家主种正道和余家的家主余明心在一番欢喜之后忽然有些发愁—— 陛下赏赐了两个活生生的美人,这怎么搞? “陛下也没有说要我们纳之为妾啊!” “陛下赐的,妾恐怕不妥当吧?” “老余啊,您这意思是……平妻?” “老夫也不知道啊,难不成供着?” “哎……你我都是大半截埋在土里的人了,这样的美人儿如何消受得了?莫要几个折腾,就把你我给折腾没了。” “受了陛下如此大的圣恩,依老夫想,还是供着吧。” “老余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陛下让我们供着,万一陛下哪一天出巡剑南道……我们把养的娇滴滴的两个美人儿再送去陛下的行营,是不是妙极?” 余明心猛的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种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 …… 傅小官离去之后,稷下学宫院长李春风来到了台上。 他毫不吝啬的给予了定安伯极大的赞美,再次勉励了一番学宫商学院的学子们,当以定安伯为楷模,努力学习,勤勉敬业。 最后,他请五大商业世家的人留了下来。 其余人开始退场,而五大商业世家的人则向前台走去。 “我们呢?”贺三刀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我们回定安伯府啊。” “哦……我说老宗啊,这金陵城你我都是初来,我寻思着估摸就是这两天,定安伯就会将我打发去神剑军了,要不我俩去逛逛?” 宗时计一听,是啊,定安伯那么忙的人,是断然没可能带我们去逛街的,今儿正好,“那就去逛逛。” “去哪里呢?” “先去吃个午饭……你有银子没有?” 贺三刀贼兮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叠银票,吓了宗时计一大跳: “哪儿搞来的?” 贺三刀左右一瞧,低声说道:“你丫可莫要给定安伯告了密,这些银票……都是从剑门城里顺来的,嘿嘿,定安伯以为老子都交完了,幸亏老子多长了个心眼儿,顺了五千两,走,看在你这些日子教哥哥习字的份上,我请你去四方楼搓一顿好的!” 二人乐呵呵也随着人群离开了礼堂,走出了稷下学宫,才发现四方楼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找辆马车?” “你书读得多你说了算。” …… …… 司马澈等人不知道院长大人将他们单独留下干啥,他们跟着李春风来到了礼堂后院,便见傅小官正和一个极有法度的中年男子坐在此间。 一张石桌,一壶茶,关键是那中年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迈的、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正在打盹的老太监。 傅小官为那中年男子倒了一杯茶,转眼看了看过来的一群人,笑着招了招手:“陛下说,想见见你们。” 轻描淡写一句话,吓得这五大世家的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宣帝今儿个似乎心情极好,他居然站起来走了过去,将他们逐一扶起: “尔等,皆是朕之虞朝少年,哦,还有一位虞朝中年……今儿定安伯所授之课,朕也在后面听了……” 他转身走到了茶桌前坐了下来,徐徐又道:“商人,依法营商,朕是绝对鼓励的,你们代表着虞朝所有的商人,朕在这里亲口对你们说一句,在律法的框架之内,放心大胆的去做,莫要有任何顾忌!” “这些年以来,虞朝饱受战火之苦,也饱受天灾之痛。虞朝的百姓们生活得极其困苦,这些,朕都是知道的。现在好了,内忧外患基本解决,接下来就是休养生息之时,就是你们这样的商人登上舞台,为国为民,也为你们自己,去谋得一份偌大家业的时候了。” “朕相信你们在定安伯的带领之下,能够影响到天下商人,将虞朝的经济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勉励的话,朕也不再多讲,朕最后对你们说一句:只要你们于社稷有功,朕绝不吝于赏赐!” 宣帝的一番话,说的众人心里无比激动。 甚至许多人都哭了! 为啥? 他们是商人,表面看起来风风光光,可在世人的眼里,他们就是蛀虫,就是吸血鬼,就是充满了铜臭的社会最底层的人士。 而今陛下亲自接见了他们,亲口说出了这番话,他们深深的明白,商人的春天,真的来了! 他们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的赚钱,理直气壮的花钱了! 所有人再次跪拜,宣帝也站了起来,“你们若是要谢,就谢定安伯吧,这一切,都是他为你们争取来的。朕朝中还有一些事,你们聊聊。” “恭送陛下!” 宣帝转身带着贾公公走了。 傅小官这才笑道:“都起来吧……你们的请柬我都有收到,今儿晚上,本官做东,请你们四方楼一聚。”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大小两狐狸 “小姐、小姐……” “星儿,你瞧瞧,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 小星儿嘟了嘟嘴,心想小姐这怕是入了魔障,还说是来参加恩科考试的,就因为那人一句邀请,却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出最美丽的模样儿来。 女为悦己者容,小姐这是寻到了悦己者了? “好看好看,小姐本来就那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星儿,你敷衍我……去把我的头带找出来。就是苏绣的那一条,不是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么?” “原来那一条呢?” “……丢了。”司马澈脸儿微微一红。 绑在头上也能丢? 小星儿瞅了小姐一眼,翻箱倒柜的去找头带,司马澈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忽然咬了咬嘴唇,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 …… …… 傅小官离开了稷下学宫并没有回府,他去了皇城。 昨日里在吏部看了看部分官员的考评和履历,他改变了一部分想法,沃丰道新建,三个州府需要有一定资历的人来主导。 虽说完全启用新人也是可以,但太过激进就容易出现大的偏差,他需要时刻去纠错,这就很是麻烦。 当他踏入户部大门的时候,董康平吓了一大跳。 这小子跑来要银子来了? 他狮子大开口向陛下要了一个亿,最终陛下打了个五折,那也是五千万两啊! 每每想起,董康平就觉得心里在滴血,比割了他的肉还要难受。 你说你拿着这五千万两银子去投资,去建作坊,哪怕是去买地,他的心里都会好受许多。可傅小官这小子却非得要拿着这么多的银子去修路! 那分明就是个无底洞! 白花花银子丢进去,泡都不见冒一个的那种! 也不知道陛下为啥还是答应了他,哎……! 傅小官一脸笑眯眯,董康平一脸漆黑,户部的官员们一瞧,哟,这翁婿二人似乎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是要干啥? 唱戏呢? 可别多瞧,一个是顶头上司,另一个可是定安伯! 许多官员小意的给傅小官拱了拱手,叫了一声定安伯好,然后就让开了。 傅小官径直走了过去,董康平放下手里的账簿,瞪了傅小官一眼,带着他走入了里间。 那门关了起来,户部的官员们这才伸长了脖子望了望,窃窃私语道: “定安伯啊,大致也就咱们的尚书大人敢不给他脸面了!” “毕竟是老丈人,定安伯再大的官儿在董大人面前也是半子的身份,这规矩可比那官爵大多了。” “喂喂喂,你们可还记得,宣历八年,定安伯初入上京,陛下封了他一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那时候定安伯可还偶尔到咱们户部来坐坐,这才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人家已经官居三品,还是三等伯爵了!” 这话一出,大堂里的官员尽皆惘然,然后摇头叹息,“哎……此乃人杰,非你我可比,你们想想定安伯所做的一切,无论诗词文章还是济世之策,乃至于行军打仗,这天下还有何人能及?” “所以老夫以为,定安伯之崛起,绝不是因为他武朝那个身份,那些谏院的穷酸们的话,你们可莫要相信。信老夫一言,离那些穷酸们远一点,莫要祸及自身才好。” 一群官员尽皆颔首,心想谏院那些言语若是传到了这位定安伯的耳朵里,恐怕全都得被这位爵爷给撸了。 董康平的官署里,傅小官正殷勤的煮着一壶茶。 “恩科还没开始,你大致要在七月才能出行,这么早跑来……” “岳父大人,小婿可不是来要银子的,” 这话董康平爱听,不是来要银子的就好,他脸上的严肃刚刚散去少许,便听见傅小官接着又道:“不过岳父大人能够将这事放在心上,小婿万般感谢。四通钱庄要在沃丰道设立分行,到时候这五千万两银子,就烦请岳父大人直接划到四通钱庄的账上。” 董康平的脸又黑了,“你说了那么多修路的好处,我就问问你,需要多久能够把这么多的银子给赚回来?” 傅小官为董康平斟了一杯茶,笑道:“这账不能这么去算,岳父大人您想想,当沃丰原与兰陵重镇的道路修好之后,从沃丰原至兰陵之间的行程至少缩短一倍!而今有许多的商人涌入了沃丰道,可以预见未来沃丰道会源源不断的产出许多的商品。 这些商品将销往虞朝各地,对于商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缩短了行程,就节省了时间,就已经赚了钱。不瞒岳父大人,兰陵镇曾经是个军事重镇,接下来它将变成一处虞朝最大的物流集散地。 小婿今儿来真不是和您说这个,而是小婿想问问岳父大人,沃丰道三个州府的位置……岳父大人可有人选?” 傅小官这话语一转,转的董康平一愣—— 三个州府的位置? 这小子是来卖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的? 老狐狸董康平瞬间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他的心里早已欢喜,只是脸上的神色依然严肃, “你不是要通过恩科去选么?” “小婿想来想去,恩科选的人才去县郡比较合适,他们需要从最基础做起,所以呢这州府之职,还是从朝中的老臣来选较为妥当,若是岳父大人手里没有人选,小婿就去问问另外一个老丈人。” 傅小官说着就抬起了屁股, “你给老子站住!坐下!” “小婿遵命!” 董康平拿着茶壶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沉默片刻,说道:“一个是你二伯董详芳,而今鸿胪寺少卿,另外一个就是你三舅袁祟,中书门下右司郎中……只是这沾亲带故的,陛下会同意?” “任人不唯亲,举贤不避嫌,这个不用担心,但两个太多了,只能一个。” 董康平极有深意的看了看傅小官,“那就取咱们董家的。” “谨遵岳父大人意……那二伯家这事,您可得早些给他说说,我估计名字一定,即刻就得启程。” “还有两个名额,你准备如何处理?” “得卖一个给燕宰啊,剩下一个岳父大人以为该如何去卖?” “长公主殿下!” “……???” 第六百一十六章 一壶茶一幅字 政事堂。 当傅小官踏入政事堂的那扇宏伟大门的时候,偌大的政事堂顿时响起了一片呼声。 许多的大臣们尽皆站了起来,满面春风拱手行礼! “定安伯好!” 傅小官一脸笑意,拱手一揖,“诸位大人们好!请问……燕相可在?” “燕相在西院!” 傅小官再次行了一礼,向西院走去,其余人等看着那背影啧啧而叹,或许感慨或许羡慕,或许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命运。 这里可都是四品以上大员,却没有人能够料到傅小官的崛起会如此之快。 若是从傅小官初临上京算起,不过短短的一年半时间。 他就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从临江走入了上京,走入了这庙堂,从一个寂寂无名之辈,成长为而今令人仰望的存在。 他才十八岁! 却已经影响到了整个虞朝的前进方向,甚至影响到了这天下人的命运! 何其壮哉! 当真是虞朝少年! 傅小官来到了西院,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抬步走了进去,却微微一怔,没有看见人。 这地方他来过多次,再加上和燕宰很是熟络,所以他径直往茶台走去,路过那书案时转头瞅了一眼。 书案上是一幅字,一幅墨迹未干,尚未完成的字: 淡如秋水贫中味, 傅小官不禁一乐,这堂堂大虞宰辅,怎么忽然生起了这样的想法? 难道这就是久居高位之后对曾经清贫的怀念? 或者是他心生了退意? 宰相大人这时候可不能退,我去了沃丰道,您老可得在这地方帮我摇旗呐喊才行。 傅小官非常清楚自己去沃丰道施行新政,这中央朝廷的鼎力支持有多么重要,所以他想了想,坐在了这书桌旁,拿起笔,蘸满墨,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和若春风静后功! 他拿起这张纸来仔细的瞧了瞧,嗯,两种不同风格的字。 其一洒脱如鸾飘凤泊,其二不羁若春蚓秋蛇……倒是相得益彰。 他放下了这副字,坐在了茶台前,独自煮上了一壶茶。 当茶烟初起,茶味渐浓的时候,燕北溪走了进来,然后一怔,“你小子倒是不客气的!” 傅小官抬眼嘿嘿一笑:“在您老面前,就不用去装什么客气了,请坐,喝茶!” 燕北溪在傅小官的对面坐了下来,说道:“今儿你在稷下学宫的授课,影响极其深远。而今学宫已经将你的授课内容张在了兰庭阁上,据说兰庭阁人满为患,还出现了两起斗殴事件……” “老夫问问你,你是如何想到这种东西的?” 傅小官为燕北溪斟了一杯茶,笑道:“我若是说做梦梦来的,你会不会打死我呀?” 燕北溪两眼一瞪:“说正经的!” “这、我是个小地主您是知道的,所以呢我曾经所有的想法就是赚钱。但赚钱要怎样赚才会最快呢?我想了足足十年,想到了这个法子,借鸡生蛋,蛋生鸡鸡又生蛋,这样赚钱才最快。” 燕北溪愕然一怔,沉默了片刻,蹙眉问道:“其中风险如何?” “当然有风险,所以我才成立了四通钱庄,才让商业部撰写了那些律法,为的就是将其中的风险降至最低……” “您老也不用担心,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新生事物。它肯定会出现一些问题,但这些问题并不会影响大局,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问题中去寻找更好的方法,去健全它,让它渐渐的成为为经济服务的重要手段。” 傅小官顿了顿,笑道:“今儿来找您老,可不是为了这个事情。” “如果是银子的事,你小子别提,提了老夫也没有办法!” 燕北溪一口先堵住了傅小官的嘴,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不知道虞朝这些年来因为缺银子耽误了多少事!各道的水利设施该修葺,黄河该治理,兵卒们的盔甲武器该更新补齐,为了防备万一,赈灾物资得齐备,虞朝的粮食是不够的,要鼓励农人们进一步的开荒种地……” “所以你莫要以为一亿八千万两银子很多,就这么短短的两个来月时间,你去问问你岳父董康平,已经花出去了足足四千万两!” “老夫明白你修路的意义何在,但是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陛下能够拨给你五千万两,这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所以你小子千万别再提银子。” 傅小官这就很无辜了,“我当真不是来提银子的。” 燕北溪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他喝了一口茶,“那你还有啥事?” “沃丰道新立,三个州府知州的位置我不打算用新人。刚才我去找了董岳父,他给了我一个人,然后叫我来找你再要一个人。” 燕北溪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你想要谁?” “这种事情您老说了就算。” “陛下希望你是个孤臣。” “孤臣也需要帮手啊,不然你以为我有三头六臂能够玩得转沃丰道?” “哈哈哈哈……”燕北溪爽朗的大笑起来,他捋了捋胡须,拿着茶壶给傅小官倒了一杯茶,“你小子倒是个妙人儿。” “您老府上的那一畦地,这都快暮春了,想来也将杂草锄干净了吧,现在可以撒点种子了。” 燕北溪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上京六大门阀,而今独独剩下我燕阀。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当时的那番言论,不过现在老夫对一门三相这种说法已经不太在意了,淡入秋水贫中味,挺好。” “你要人,老夫手上倒是有一个,言希白,宣历八年以钦差身份巡查西京河南府赈灾贪墨一案,回来之后任了吏部郎中一职。此人,可堪重用!” “那这个人就给我了。” “你平白无故卖老夫一个人情,可有所托?” “秦会之倒台,秦墨文是他儿子,却又是我好友。秦墨文才去关西道,这也是个人才。” 燕北溪什么都没有再说,他举起茶杯,向傅小官举了举,一口饮尽。 傅小官会心一笑,喝了杯中的茶,起身告辞离去。 燕北溪晒然摇了摇头,这小狐狸,手段还是生疏了点。 他走到了书桌旁,看见了那幅字,愕然一怔, 淡如秋水贫中味, 和若春风静后功!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门外,这小狐狸……老夫倒是着相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长公主 上 皇城后宫,长公主府。 春阳艳丽,长公主府后花园里百花竞放,姹紫嫣红甚是美丽。 长公主虞书容徜徉于花间,却并未赏花,而是拿着几张书页正细细的看着。 这是傅小官今日在稷下学宫授课的内容,说是授课,倒不如说就是讲了一个故事,不过这个故事挺有意思,至少虞书容一看,就明白了股票这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三公主虞轻岚随在她的身后,虞书容此刻站定,她便蹲了下来,看着这小径旁的一树玫瑰。 玫瑰娇红,芬芳扑鼻。 她的心思儿却未曾在这玫瑰上,而是想着霍淮谨—— 这家伙私自跑了,西南战事已经结束,想来他也快回来了吧。 听说父皇对他擅自离去很是生气,他是这京城的禁卫统领,擅离职守可是大罪,所以呆会得和姑姑说说,请她在父皇面前为他开脱一二。 “这小子……当真是千古一奇人也!” 虞书容收起了这些纸叶,莲步轻移,去了留香亭。 虞轻岚起身跟了上去,低声问道:“姑姑说的是定安伯?” 虞书容微微颔首:“除了他,还有何人能当得起这千古奇人?”她在留香亭中坐下,有婢女送来了茶水糕点,“从诗词文章开始,到他在西山捣鼓的那些产业,再到他来到这金陵入了庙堂……” 虞书容满面生辉,看着亭外的一园玫瑰,忽然一笑:“许多人的命运因为他而改变,上京六阀而今就剩下了一个燕阀,就算是你,你的命运也是因为他而改变。” 虞轻岚煮上了茶点了点头,“对此,轻岚永远铭记在心。” “接下来他将改变更多人的命运,比如那些来参加恩科的学子,比如那些举家迁往沃丰道的百姓,也比如虞朝的那些商人们。” 她忽然悠悠一叹,“世道在开始变了,似乎就在恍然之间,当真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 对于世道的改变虞轻岚的感受并不明显,所以她未曾回答,而是说道:“前些日子随母妃去藤溪山踏春,遇见了一个叫司马澈的女子,随意的聊了聊,才知道她来自萦丘司马家,说是……说是也要参加恩科,” 虞轻岚将一勺茶叶放入壶中,嘻嘻一笑,又道:“姑姑,可有女子参加科考的?” “曾经没有,但或许未来真的会有。” “可没有这规矩啊!” “小岚儿,许多的规矩,正在破除。” “……就因为定安伯?” “对,就是因为定安伯!” …… …… 定安伯傅小官此刻正向长公主府而来。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最后一个名额是要给尚皇后的,但是董康平却建议他给长公主殿下。 经过一番思量,他采纳了董康平的意见,原因有二: 其一:虞朝皇位之传承,而今看来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大皇子镇守东部,终生不再回京。 四皇子而今谋反下落不明,他早已出局。 那么这帝位,唯一还有资格继承的人,就是尚皇后的儿子,当今五皇子虞问道。 尚皇后贵为国、母,她已经不再需要培植外部势力来为五皇子谋取东宫。 其二,虽然自己和长公主殿下并不是很熟,但听燕北溪说来,自己能够和董书兰成亲,可还多亏了长公主,否则燕阀哪里会丢了那么大的脸面却悄无声息的就算了。 对于这位虞朝长公主殿下,他了解的并不多,但知道董书兰宣历八年去临江办理皇商之事,是从长公主殿下手里谋来的差事,或许这位殿下掌握着虞朝所有的皇商,那么也就不是一个简单之人。 这位殿下而今三十有二,却未曾招驸马,又未闻她有何混乱情史,如果真是这样,这位殿下还是一个极有主见性格独立的女子。 那么这样的一个女子,她会举荐怎样的一个人呢? 傅小官颇为好奇,不觉间来到了长公主府邸,接待他的是一位年约十六七的少年太监。 “定安伯稍后,奴才这就去向殿下禀报。” 傅小官在前院里溜达了一圈,院子打理得很是整洁,宫女们行走间脚步细碎声音极轻,举止间谨慎有序一丝不苟,看起来调、教得极为端正。 他信步而行,走过了一方荷塘,视线忽然落在了对面的墙角—— 那里有一树梅! 梅花自然早已凋谢,那树梅的新叶已绿。 墙角一树梅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可这一树梅,傅小官却觉得极为眼熟,以至于他站在这小桥上,蹙着眉头看了许久。 然后他转身回到了迎宾亭,还未曾坐下,那小太监已经来了: “定安伯久等,殿下请定安伯于后花园一叙。” 傅小官一脸阳光的走过花间小径,来到了留香亭,拱手一礼,“臣傅小官,参见长公主殿下!” 虞书容呵呵一乐,“定安伯,怎么的?当了伯爵反而在本宫面前生疏起来了?” “啊……侄儿傅小官,参见姑姑!” “咯咯咯……”虞书容大乐,手里的娟帕一扬,“你这小子,当真有意思,快来坐坐。” “谢姑姑!” 傅小官坐了下来,虞轻岚为他斟上了一杯茶,也是一脸喜意,却并没有说什么。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眼见着恩科就要开始,你即将启程去沃丰道,怎么还有闲情来看看我这姑姑?” 傅小官微微有些尴尬,连忙说道:“其实早就应该来看看姑姑的……” “莫要说谎,若你真心想要来看看姑姑,那就应该把问筠带来。你上午才在学宫授课,这下午就来本宫这地儿了,说吧,什么事?莫要提钱!这个姑姑帮不了你!” 额……这长公主倒是个爽快之人。 “还真不是提钱,是这样,沃丰道设三处州府,需要三名知州,这得是老成持重之人,小侄心里寻思,以姑姑之慧眼,当有如此人选,所以就来求姑姑举荐一个人给我,这样用起来也放心许多,还请姑姑成全。” 傅小官这话一出,倒是令虞书容错愕了片刻,然后她又哈哈大笑起来,一脸阳光。 “金陵府尹,宁玉春!如何?” “……” 第六百一十八章 长公主 下 傅小官大吃一惊,虞书容似乎对他这表情很是满意,淡然一笑端起了茶盏,吹了吹茶沫,又道:“宁玉春,泰和四十五年状元,泰和四十八年集英殿修撰。 然后他在泰和五十年担任过东部边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宣历四年还担任过东部边军轻车都尉。 于宣历六年回朝,本在枢密院任了鉴书枢密院事,又在宣历八年的那次赈灾贪墨一案中,因为秦墨文的调离,他被燕北溪安排到了金陵府尹一职。 这样的一个人,本宫以为当个知州绰绰有余。” 对于宁玉春的履历,傅小官是知道的,只是二人本就是好友,而宁玉春又居于金陵府尹这样一个要职,他还真没去考虑过。 “他去当个知州屈才了吧?” “不,他去最合适,因为你没可能一直当那沃丰道的道台!” 傅小官瞬间明白,长公主这是考虑的未来。 沃丰道是虞朝改革的窗口,其位置之重,绝对居于虞朝十四道之首! 而他确实没可能一直当那沃丰道的道台,那么继任者必须是能力强大,并且能够让皇室放心之人。 所以宁玉春还真是上上之选。 不过……这位长公主为什么就这么看好宁玉春呢?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确实意外。”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真想知道。” “可本宫就偏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傅小官这就纠结了,所以,这长公主殿下莫非和宁玉春这厮有一腿? 虞书容放下茶盏,伸出那青葱玉臂,用小指头勾了勾耳际的几丝乱发,抬眼看向了傅小官,足足五息,“现在有传言,你傅府而今是上京第一大门阀!傅阀……你的声望已经压过了燕相!” 她顿了顿,神色渐渐严肃,“当然,以你另一个身份而言,这不是个什么事。但是你若是真不想回武朝去当那皇帝,若是真想在虞朝过一辈子……姑姑以为,上京城至少需要有三个门阀。” 傅小官豁然一惊,他自然明白了虞书容这话的意思,只是他不相信宣帝这个老丈人会做出对自己不利之事。 似乎明白傅小官心里的想法,虞书容又淡淡一笑:“莫要多想,多一个门阀,总是好的……你当真就为了这个事来的?” 傅小官看了看虞轻岚,嘿嘿一笑,“还有一事得请姑姑出面,霍淮谨那家伙,是我拾掇去的剑南道,当时情况太紧迫,所以未曾向陛下请命。” 虞书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这个话题,而是叮嘱道:“问筠将在六月生产,这些日子你得多陪陪她。” “这个小侄省得。” “另外……金陵城的那一片贫民区,你准备何时动手建设?” 傅小官一怔,摸了摸鼻子,“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姑姑的法眼。” “你错了,不是瞒不过姑姑,而是瞒不过尚皇后。”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要建设那片贫民区得等两年之后。” “为何?” “两年之后,虞朝的经济才会迎来腾飞。这人有了钱,就会想着改善一下生活,小侄想那时候恐怕会有更多的富人迁往上京,那些房子建起来也才能够卖个好价钱。” 虞书容眼睛一亮,“当初书兰来问我此事,我却未曾想这么多,倒是便宜了你。看来本宫也应该去屯一些地了,到时候跟着你赚点零花也是好的。” “姑姑这样的人儿何须去沾染了那铜臭,贫民区……姑姑占一成利润,如何?” “你这小子……”虞书容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这句话,她不置可否。 …… …… 离开皇宫,上了马车,傅小官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八卦。 按照年岁来看,宁玉春三十多岁,比长公主大不了多少。 从颜值来看,宁玉春生得玉树临风,和一般的文人又有所不同,他的身上还有一股军人的气质! 这家伙究竟和长公主之间是不是真有隐情呢? 以后这家伙在自己的手下,得好生问问才行。 至于长公主说要扶持宁府起来成为这上京城的第三大门阀,对于这个事傅小官并没有上心,他上心的是长公主府里,前院那墙角下的那树梅。 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徐徐收敛,在后花园里和长公主的一番聊天,他能够感受到虞书容对他和对他的夫人们的关心。 那关心是发自于心,至少傅小官的体会就是如此。 那树梅却和水月庵里消失的那树梅极为相似,她为什么会将那树梅移植过来? 她知不知道那树梅的秘密? 难不成她也是拜月教的人? 还是策门中的人? 傅小官陷入了沉思,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以虞书容的身份,贵为长公主,她何须去和拜月教掺和。 当傅小官在被那一树梅困惑的时候,长公主的后花园里,虞书容正和虞轻岚随意的说着话儿。 “姑姑知道你心里所想,淮谨不会有事,只是那镇西王府恐怕是保不住了,这样也好,定居于上京城,姑姑也能随时看见你……” “刚才傅小官既然说虞朝的经济将在两年之后腾飞,这金陵城的地,是必须去屯一些的,依姑姑看,就在贫民区的外围,有许多农田,你去买一些下来,虽然偏远了一点,但想来赚些银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姑姑提点。” “你且去吧,薛阀被抄了家,姑姑会将薛阀的府邸要来,到时候送给你们作为新房。” 虞轻岚徐徐起身,盈盈一礼,“姑姑之恩德,侄女没齿难忘!” 虞书容也站了起来,向花间走去,“姑姑能够为你们做的,大致也就这些了,给姑姑带一句话给你母妃,宁家要想崛起,宁老太傅……就不能再老眼昏花。席阀的牧场可干系到整个虞朝的战马,宁家为陛下养好那些马,这可是大功劳,取与不取……”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已经走入了花间。 虞轻岚怔怔的站着,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好深奥的样子,这不是她要去操心的,所以她对着那背影道了个万福,离开了长公主府。 虞书容正修剪着一支玫瑰,心思儿似乎有些飘逸,一不小心手指头被那刺给扎了一下,她抬起手指看着,一滴血很是艳红。 第六百一十九章 秀儿的信 傅府,陶然亭。 傅小官抛开了对长公主的猜想,此刻正拿着一封信仔细的看着。 这第一封信件来自临江西山,春秀那丫头写的。 他看着这一纸娟秀的字,忽然有些惭愧,来到这个世界足足两年了,啥都长进不少,唯独自己的这手字,依然拿不出手来。 “少爷、少奶奶们,见信好! 西山一切有序,请勿挂念。 傅三代的种子按照董少奶奶的意思,以一斤两百文的价格卖了一万斤给瑶县县令燕大人,奴婢前去看过,共计种植了约五千亩水田,长势良好。 去岁西山田产共收获了傅三代种子三万六千斤,按照少爷的吩咐,余下的两万斤由西山快运于二月运去了沃丰原,王二带着三十村民随行,而今王二已有回信,两万斤稻种已在沃丰原播种了下去。 红薯去岁末获得了极大的丰收,十余亩土地拢共收成了四千六百余斤。按照少爷吩咐,其中六百余斤依然种植在西山,其余四千斤送去了平陵曲邑二县,由王强带着十余村民前往。回信说两县各分配了两千斤,他们已指点两县的村民们学习育苗技术,而今想来已经扦插完毕了。 王强说那两个地方的土壤贫瘠,但数量极多,按照红薯的发芽率,大致一亩地需要五十斤红薯种,四千斤只能种植八十亩地,所以今年种植的全是官田,得等今年收成之后,明年再行推广,大致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覆盖平陵曲邑所有的土地。 这红薯的售价按照少爷所定每斤三十文,奴婢觉得实在便宜了一些,奴婢尝过,很好吃,所以私自将价格提升为每斤五十文钱,请少爷少奶奶们知晓。 瑶县船坞而今已建成,燕大人说来了一百二十个船工,但他不知道少爷想要建个什么船,奴婢估计燕大人会给少爷写信,因为他说这事儿少爷极为看中,请少爷见信后速回信一封给燕大人,他看起来真的很急。 另,王强将自家后院的一颗桃树和梨树进行了嫁接——他说这是少爷曾经说过的法子,但没有成功,桃枝儿萎了。他又从凤临山里寻了野苹果树的枝条,却成功了,那苹果枝条儿上已经有了花骨朵儿,甚是神奇,奴婢认为会结出梨来,王强认为会长出不一样的苹果,奴婢很是期待。 西山学院而今有学生共计一千三百四十六人,在秦院长的严谨治学下,学风浓厚,书声朗朗,隐隐有了比肩临江书院之名气。 西山研究院里成天都有轰鸣之声,奴婢不懂,仅按照少爷所说,他们需要什么就提供给他们什么,只听说又捣鼓出了新的大炮,射程和精度比现在的红衣大炮更好。 对了,秦成业于四月初一回到了西山,然后关在研究院里就没出过门,据说是第二代燧发枪正在研究的关键时刻。 白玉莲将军组建了一支西山骑兵卫队,有足足八百人,皆配发了燧发枪,说是需要保护整个下村的安全。 那些人都是训练淘汰下来的,白将军说其实他们比边军的战士都要厉害。 而今西山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鲜花,极为好看,若是少爷少奶奶们有暇,望回来看看。 另外就是老爷失踪了许久,临江府上的夫人们颇为焦虑,若是少爷能够派些人去寻回老爷就更好了。 奴婢秀儿,于宣历十年四月十七夜。” 傅小官放下这封信,晒然一笑,看来胖子当皇帝这事,并没有告之家里。 想来也是,而今胖子是以武大郎的名字当武朝皇帝的,那五个娘是当初宣帝的一道旨意让他纳的妾,她们去武朝并不合适。 倒是苦了那些娘!先苦着吧,以后会甜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西山正在变得更美丽,它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留下的第一个脚印,意义及其重大。 他也很想再回西山去看看呀。 终究只能一声叹息。 这或许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怎么忽然如此感慨?” 董书兰端着一盅鸡汤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正好听见他那一声叹息。 傅小官眉儿轻轻一扬,“秀儿来的信,说的都是西山的事情,晃眼之间两年已过,心里颇有些挂念罢了。” 董书兰将鸡汤推了过去,嘻嘻一笑,“倒也是,说来我们初见可也是在西山,一路而来虽然多了一些曲折,但也算修成了正果……温度正好,你尝尝……相公,” “嗯。” “问你个事儿。” “你说。” “那时在临江,我派了手下去把你打了一顿,还差点打死了,按说……你应该恨我才对,可当时西山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记得你坐在那凉亭里,脸上却并无恨意,这是为何?” 傅小官裂开嘴笑了起来,心想若不是打了那一顿,自己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许多的戏文里都说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就应该为前世的这个人去报仇去杀人,这在傅小官看来倒不是荒唐,而是环境不一样。 他继承了这个身体没错,但他却拥有独立的灵魂。 当时董书兰的意思是教训他一顿,只是她的手下下手重了一些,结果将这小地主给敲死了。如果后续董书兰依然会教训他,那么他的处理方法显然和现在不一样。 董书兰在那次之后,并没有再找他麻烦,而且还专程道了歉,这事也就此完结了。冤死的魂早已飘散,而活过来的人,却需要活出精彩。 “你知道对一个女人表达恨意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董书兰一怔,摇了摇头。 傅小官嘿嘿一笑:“就是让她给你生孩子!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董书兰顿时丢了他一个白眼,“所以你就是用这个法子来恨我的?” 傅小官又是猥琐的一笑,低声说道:“不,我还要在床上折磨你一辈子!” 董书兰的脸蛋儿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瞪了傅小官一眼,垂首低声说道:“没个正经,心里老想那事……快把鸡汤喝了!” 第六百二十章 老子打死你! 时至酉时,残阳最后的一缕余晖正不舍的离开了天际。 王孙无崖、鲁夕会、种济堂、余行简以及司马润、司马珏还有司马澈七人已抵达了四方楼。 四方楼的掌柜早得了定安伯的消息,将众人引入了三层楼的雅间里,奉上了茶水点心,请他们稍微等候。 众人坐了下来,心里皆有些忐忑。 “这里司马伯父年岁最长,小侄桑祥鲁氏鲁夕会,敢问伯父,这定安伯宴请我等,可能为何?” 司马润微微一笑,“定安伯这等人物之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度的?不过听闻上京百姓所言,定安伯虽然年少却不轻狂,做事张弛有度极有法理,所以尔等倒是不用紧张。” 话是这么说,可谁心里不紧张呢? 哪怕司马润自己,心里其实也是不安的。 定安伯啊! 这位爷的来头,实在太大了一些。 而今五大世家皆有派人前往沃丰道,这位爷正好又是沃丰道的道台,直接的父母官,直接关系着他们五大家族的未来前途。 所以司马润今儿哪里都没有去,闭门想了一天,唯一觉得可能的是这位爷怕是缺银子——他早已去拜访过中书令商余商老大人,这位商老大人曾经在江南东道担任过道台一职,与司马家有几分香火情谊。 商老大人对这位爷的评价极高,让司马家放心大胆而为之。 但盏茶之后,商老大人却忽然说起这位爷想要在沃丰道修路,向陛下要了一亿两的银子,这着实吓了司马润一大跳,一个亿! 修路! 这位爷果然好气魄! 没有多少人比他们这样的商业世家更明白路的重要性,所以单凭这一点,他就知道定安伯是当真要在沃丰道创出一番伟业来的。 可商老大人最后却摇了摇头,说虞朝急需用到银子的地方太多,陛下最后仅仅同意给他五千万两。 所以这银子是不够的。 修路就不够。 沃丰道新立,许多的衙门要成立,许多的官员要到位,许多的公办用品得采买,到处都要用到银子啊! 在司马润看来,五千万两银子,除去一应公办开支,剩下不了多少用于修路了。 这是个很遗憾的事,但作为商人,他们在沃丰道投资开设作坊这没有问题,可若是叫他们捐出钱财来修路……估计家父也没可能答应。 金桥银路,这不是说着完的! 司马润的不安,就来自于此,若是定安伯在这宴席上当真以捐款为条件,那么去沃丰道的投资计划恐怕就只能搁浅了。 此事他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想的是呆会看看其余四大世家是个什么态度。 这四大世家挺狡猾的,派了四个少年来,他们完全可以借着拿不定主意需要请示家主的由头来拖延,然后不了了之。 众人皆有所想,唯独只有王孙无涯时不时瞄一眼坐在他侧方的司马澈—— 这小妞,尚来是素颜,本来她那素颜就已经倾国倾城,没料到今儿晚赴宴她居然还画了淡妆! 这就很是祸国殃民了! 去岁八月,央求爷爷王孙清辉带着他去了司马家提亲,没料到被司马一秋给婉拒了,那老匹夫说司马澈这丫头极有主张,早已申明要自选夫婿——这分明就是托词! 天下女子,哪里有自选夫婿的道理! 王孙无涯在萦丘呆了足足一个月,以为凭着自己的翩翩之姿可以捕获司马澈的芳心,却没料到司马澈对他根本不理不睬。 然后他以为找到了原因,在萦丘松竹书院,他撞见了司马澈和一个男子正在一起,看起来二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 所以他干了一件自以为了不起的事——他冲了过去,将那男子给揍了一顿,没料到那男子居然是松竹书院的文魁! 随着那男子一声吆喝,松竹书院冲出来了上千的学子! 吓得他落荒而逃,躲过了一劫,灰溜溜回到了汴河。 此次来金陵,是爷爷给他的任务,作为王孙家的长子长孙,他需要出来见见世面。 本来他是不太乐意的,汴河多好?爷是在汴河横着走的人物! 可在知道了他的堂弟王孙无忌未曾参加科考,却被定安伯招入了商业部之后,他忽然觉得有股压力,所以他来了。 然后觉得真来对了,因为居然在这里遇见了司马澈——难道这就是缘分? 王孙公子有些出神,落在司马澈脸上的视线忘记了移开,司马珏的眉头一皱,假咳了两声,忽然说道:“王孙公子,听闻王孙无忌就在定安伯的麾下,你可知道定安伯宴请我等其意何在?” “啊……”王孙无涯慌忙收回了视线,“这个……定安伯和我等年岁相仿,今儿在学宫听他讲了那一堂课,说句实话,本公子真没觉得有何特别之处,不就是讲个故事嘛。” 他这话一出,顿时令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脸上。 就连司马澈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司马澈皱起了小眉头。 王孙无涯一瞧,哟,他们都看着我却未曾反驳,莫非是因为我说的有道理? 二世主王孙无涯顿时来了精神。 他站了起来,双臂一震,“诸位想想,定安伯年仅十八,那进士身份是陛下赐的,说明他科考并没有考上。他的诗词文章极好这个本公子承认,但他既然科考没有考上,就说明他的四书五经济世策论学得并不好。” “那么他为何能够年纪轻轻就被陛下册封为定安伯呢?” “诸位再想想他的三个夫人,哪一个的背景是简单的?尤其是九公主殿下,他是陛下的女婿啊!这定安伯不封给他还能封给谁?” “再说有谣传他是已故的文帝的儿子,再加上武朝那皇子的身份,诸位……莫要被那些传言迷了眼睛,莫要将他神话了。” “抛开那些身份,其实,他就是临江一小地主罢了。” 王孙无涯在侃侃而评傅小官的时候,这四方楼的三层楼上走来了两个人。 他们正是贺三刀和宗时计。 正巧路过这处雅间,正巧听见了王孙无涯的这番厥词,贺三刀眉头一皱,“锵……”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 他“砰!”的一脚踹开了这虚掩的门,手里的大刀一举,恶狠狠盯着王孙无涯:“你个狗日的,居然敢诽谤老子的偶像,看老子打死你!” 第六百二十一章 杀气腾腾贺三刀 随着贺三刀的这一身大吼,王孙无涯吓了一大跳。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震惊,回头一瞧,贺三刀已经提着刀冲了进来。 “呀……”司马澈一声惊呼,宗时计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贺三刀,呵斥了一声:“三刀,冷静!” 王孙无涯连忙退了三步,他战战兢兢的指着贺三刀:“你、你是何人?本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拔刀相向?” 贺三刀虎眼一瞪,瞪得王孙无涯一个激灵。 “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贺三刀是也!刚才是不是你在诽谤定安伯?啊?你丫是个男人就给老子承认,老子也不用刀,咱两就比试比试!” 王孙无涯的脸腾的一红,是他说的没错啊,可这凶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这要是承认了岂不是会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可若是不承认,这脸面又往哪里搁呢? 贺三刀“锵!”的一声将大刀插回了刀鞘,满脸鄙夷的对王孙无涯竖了个中指,“没种的东西,就凭你也敢言定安伯的是非?定安伯是何等样的人你特么知道个屁!你个渣渣,给老子记住了!再敢言定安伯是非,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其余人等尽皆看着,无人出头来为王孙无涯辩白一句,因为王孙无涯的这番话,实在令人不喜。 这厮得罪的可是定安伯!可莫要惹祸上身! 若是定安伯知道了想要报复,莫要说他这个区区的世家少爷,就是汴河王孙家族,恐怕定安伯动动小手指头,也会灰飞烟灭! 这位定安伯是那么好惹的么? 上京六大门阀而今为何仅剩一家? 这位王孙公子,恐怕还真没去了解过定安伯的光辉战绩,这就叫无知者无畏。 王孙无涯这二世主不知道这些呀,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活了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人给吓成了这样。 他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说道:“这里可是上京,天子脚下,你这匪人持刀相向,莫非不知王法何在?” 贺三刀顿时乐了,“你特么和我说王法?告诉你,老子就是王法!” 临梓小地主也是个二世主啊,他也无法无天惯了,只是平日里被傅小官镇着不敢表露而已。 现在傅小官不在,他顿时原形毕露。 “松手!”贺三刀一把扯开宗时计的手,“老子现在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拳就砸在了王孙无涯的小腹。 王孙无涯没有料到这厮当真敢打人,他大意了,没有躲,这一拳正中小腹,一股剧痛传来,他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身子顿时弓了下去。 贺三刀打架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躺着的敌人才是安全的敌人。 所以这厮牙齿一咬,凶相毕露。 他跳了起来,曲肘一肘子就锤在了王孙无涯的背上。 所有人就听的“砰……!”的一声,王孙无涯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噗通一声被这一肘击倒在地,嘴里哇的一家伙吐出了一口血来。 贺三刀一脚踩在了王孙无涯的背上,恶狠狠说道:“老子告诉你,老子砍死了几百个敌人,你这样的小鱼小虾还敢在老子面前蹦跶?你当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说着这话,他的脚还跺了跺,不过这几脚他有注意分寸,可不能把这厮给弄死了,不然会给定安伯带来麻烦。 可这几脚落在王孙无涯的身上却若巨石一般,让他彻底趴下,又吐了两口血来。 宗时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特么可是在金陵! 那厮说的没有错,天子脚下,可千万别弄出大事来。 他连忙跑了过来,将贺三刀拽了回来,顺手甩了一口锅:“打扰了诸位雅兴,此事全因这位公子言行不当引起,定安伯之身份高贵,此人却口吐狂言要污了定安伯之名声。我这位兄弟是个武人,为了维护定安伯之名声,这才出手教训了一番这个狂妄之徒……” “现在教训完了,也不过是让他长个记性,明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诸位,告辞!” 宗时计拉着贺三刀就走,蹬蹬蹬下了楼,却没料到迎面而来三个人。 傅小官、宁玉春,还有一个徐新颜。 傅小官也没想到宗时计二人也在这里呀,他顿时一乐呵,“楞着干啥?走,跟我上去一起吃个饭。” 贺三刀一听,跟着定安伯一起吃饭,那王八犊子就算是报了官也拿自己无可奈何了吧。 所以他连忙点头,“今儿随着宗先生游兰庭集,诵读了一番您老的诗词文章,令小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宁玉春一乐,“这小子有点意思,谁啊?” 傅小官哈哈一笑:“从费安那厮手里抢来的,打仗的一把好手,准备丢给白玉莲,明儿就让他滚去白玉莲那里。” 说着这话,傅小官一行又上了楼。 宗时计心里的想法和贺三刀差不多,但是他比贺三刀多想了一步,呆会吃饭,得把刚才贺三刀揍人的事告诉傅小官一声,以防那厮真的报了官。 而此刻的雅间里,鲁夕会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将王孙无涯扶了起来,“你呀……当真是祸从口出!” 王孙无涯摸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恶狠狠说道:“本公子定要报官,那厮目无王法,本公子要去金陵府衙击那鸣冤鼓!” 他正说着这话,傅小官率先走了进来,一瞧,哟,这位少爷怎么鼻青脸肿的? 紧接着宁玉春走了进来,他眉头一皱,“谁要去金陵府衙击那鸣冤鼓来着?本官就是金陵府尹。” 王孙无涯一听,顿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宁玉春的面前,鲁夕会心里一紧,要糟! 为何要糟? 这状怎么告? 这一告可就把这厮的那番诋毁定安伯的话给翻出来了! 现在这厮仅仅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可得罪了定安伯,他王孙家可都完蛋了! 没脑子的东西! 此刻站在门口的宗时计和贺三刀也正面面相觑……这、定安伯说吃饭,莫非就是这里? 这怎么搞? 贺三刀正好探了探脑袋,王孙无涯正好抬头。 四目相撞,闪出一篷火花。 他忽然“啊……!”的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像看见了鬼一样。 第六百二十二章 割裂 远在千里之外的汴河王孙世家。 老家主王孙清辉正在书房里看着一本账簿。 老管家柴喜脚步轻柔的走了进来,在王孙清辉的面前躬身一礼,道:“不知老爷叫老奴前来有何吩咐?” 王孙清辉放下账簿伸手一指,“坐下说话。” “谢老爷。” 柴喜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王孙清辉的面色,面色极为严肃,眉间未曾舒展,看上去心思儿极重。 老爷掌管王孙世家足足四十载,在商场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在官场八面玲珑四处逢源,在整个淮南道都被誉为儒商的存在,像今儿这样的神色是极少的,如此看来怕是有什么大事,莫非……是北边的事情败露了? 柴喜心里咯噔一下,王孙世家以铁器起家,在前朝就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据说当年王孙世家的某个先祖拜入了神匠竺晞的门下,学得了一手极好的冶炼和锻打技术,历经数百年的发展,而今王孙世家的铁器非但远销全国,还是虞朝的皇商—— 虞朝武备兵器铠甲乃至于马掌,至少一半来自于王孙世家! 铁器入皇商,这里面的利润并不太高,所以当今家主王孙清辉在十余年前,派遣他去了荒国,通过走私的渠道,与北边的荒人建立了地下往来。 那利润是卖给虞朝的三倍! 王孙世家也因此而居于四大世家之首! 作为王孙清辉真正的心腹,柴喜在王孙世家的地位也极高,是极少数能够坐在这书房里和老爷聊天的人之一。 但柴喜非常明白,走私那事是绝对不能见光的,荒国与虞朝可是敌对的关系! 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足以让而今风光无限的王孙世家顷刻间灰飞烟灭! “今儿收到了两个消息……”王孙清辉慢条斯理的煮着茶,慢条斯理的说着:“第一个消息来自平陵,在平陵县,有一个叫周作仁的周铁匠,他在生铁淋口技术的基础之上发明出了炒钢之法……” “这生铁淋口技术,老夫本以为是我王孙家独有,毕竟竺晞神匠当年的徒子徒孙都死干净了,没料到还有漏网之鱼。” 柴喜一怔,凝神问道:“可需要将之除去?” 王孙清辉摇了摇头,“不必,这个人,而今和傅小官有些关系。” 柴喜愕然的张了张嘴,既然这个人和傅小官有了关系,可就有些棘手了。 傅小官的名头太大,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主。 “傅小官……”王孙清辉晒然一笑,摇了摇头,“西南打了一仗,回来就被陛下封为了定安伯,所以这位爵爷咱们轻易不可与之为敌!” 定安伯?柴喜一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傅小官在平陵建造了一处极大的铁器作坊,由这位周铁匠为首,招募了许多铁匠,倒不是要打造什么东西,就是生产钢锭,所以老夫顺便塞了两个人进去。” 他一边斟茶一边又道:“当年老祖宗留下来的炼钢之法,有提到过百炼成钢,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王孙家的匠人们并未能捣鼓出来,反而被一个寂寂无名的周铁匠给弄出来了,养了一群饭桶!” 柴喜连忙说道:“那法子想来也极为不易,老爷既然有了安排,那法子迟早会落入老爷的手里。” 王孙清辉未置可否,“这个事不是什么大事,接下来你仔细听好了,这件事,才是大事!” 柴喜顿时直起了腰,“请家主吩咐!” 王孙清辉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北边的那条线,得断去!” 柴喜一惊,若是断去,这府上得损失多少银子? “现在不是赚多少银子的事了……上京城飞鸽传书回来,这定安伯的名头就是这封信里提及的。老夫将王孙无涯派去上京,就是想看看这位定安伯是不是如王孙无忌此前信里所言,是个了不得的商业天才。” “他那商业部推行的律法,老夫都已详细看过,这个人……绝对不可小视!” “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柴喜,那条线,需断得干干净净!” 柴喜连忙拱手一礼:“请老爷放心,老奴一定会断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嗯……”王孙清辉忽然叹息了一声,“看来,新的格局当真要打开了。派往沃丰道的匠人如果能够找到矿场……咱们王孙世家也得去沃丰道,和这位定安伯靠近一些才好。” “你且去吧,请剑林出手,将那些弃子……从棋盘中全部除去!” …… …… 对于商人,无论是细雨楼还是蚁群,都未曾关注过。 哪怕是傅小官,此前甚至连五大商业世家都不知道,因为商人的地位低下,哪怕赚再多的银子,他们终究翻不起多少浪花。 此刻的傅小官正坐在四方楼里。 这处雅间的气氛,却很是尴尬。 “所以,这是一场误会……”傅小官取了一瓶西山天醇,递给了贺三刀,“你丫个憨货,人家王孙少爷不过说了我几句,其实王孙少爷说得并没有错,我还真就是个临江小地主,你把人家打成这个样子……去,给王孙少爷倒一杯酒赔个不是!” 说着这话,他又转头看向了一脸淤青的王孙无涯,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王孙少爷心直口快这是少年心性,并无过错。而贺三刀这厮是我身边的亲卫,他听了你这话心里不爽也是理所当然,所以……” “王孙少爷,这事儿就这么结了,一杯酒,泯恩仇,如何?” 傅小官一边打了一棍子,还言明了贺三刀是他身边的亲卫,王孙无涯再愚蠢此刻也回过了味来,这一顿狠揍,算是白挨了。 他能怎么办呢? 这位爷可是定安伯啊! 刚才说得口无遮拦,此刻却顿时后怕了起来。 “爵爷,是小人唐突,这位兄弟倒是把小人打醒了,这杯酒,该小人为这位兄弟斟上,以表小人心中愧意。” 贺三刀哈哈一笑,拧着酒瓶就走了过去,他“啪”的一声拍了拍王孙无涯的肩膀,又吓了王孙无涯一大跳。 “这个,不好意思啊,下手重了点,既然定安伯说了,咱也就不往心里去了,也不要你倒一杯我倒一杯的,麻烦,来,干一瓶!” 王孙无涯的脸,顿时唰的一下又白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傅小官又要作诗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傅小官消弭于无形。 当然,贺三刀想要一瓶撂倒王孙无涯的奸计也未能得逞。 司马澈坐在傅小官的对面,时不时抬眼一看,越看这心儿越慌,忽然发现自己来这金陵参加恩科……似乎真不是出于本心。 那本心是什么呢? 是那本《红楼一梦》! 是那些诗词文章! 是他的济世之策! 还有他的传奇人生! 他在听了贺三刀复述了王孙无涯的那番言语之后,她本以为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是定然会将这位王孙公子给赶出去的,却没有料到他仅仅是一笑。 那一笑,便是包容,便是豁达,便是沉稳心性,更是广阔胸怀! 这样的人,放眼整个虞朝,乃至于整个天下,可还能再有? 她的心儿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忽然觉得有些热,脸蛋儿微烫,心想……难不成当真是春天来了? 傅小官的视线倒是也在司马澈的身上驻留了片刻,一来是那张极美的容颜着实令他眼前一亮,二来……是她头上的那条发带。 那发带似乎和自己袖袋中的那条一模一样! 当然,这个念头仅仅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作为今晚的东道主,他一脸笑意的扫视了众人一眼,举起了酒杯,众人一瞧,也连忙举了起来。 “你们与我初见,对我恐怕不是太了解。这样子说吧,你们莫要记着那劳什子定安伯,你们就把我当着临江那小地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尽皆看向了王孙无涯,王孙无涯那张惨白的脸顿时一红。 傅小官又笑道:“我这真不是打趣王孙少爷,是我的心里话。今儿宴请诸位,也不是要谈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对五大世家颇为好奇,想要和你们结识一番。” 他这句话,将自己的身段给放了下来,堂堂定安伯,说想要和他们这些商人家的子弟结识一番,这给足了所有人的脸面,他们又看向了傅小官,忽然觉得这位爵爷还真不是想象的那么高远。 “除了这位司马大叔,其余人等我们年龄相仿,既然你们家族将你们派来了上京,想来你们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极为重要。这杯酒,大家同饮,敬我们的初见!” “多谢定安伯!” “干杯!” 一杯酒下肚,气氛缓解了不少,司马润作为这里年龄最大的一个,刚才傅小官还说了一句司马大叔,这令他受宠若惊,所以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为他满上了一杯酒。 “这酒,可是定安伯家产的,味道当真妙极,今儿就借定安伯的酒,在下敬您一杯,一来是今儿上午的那堂课,令在下茅塞顿开,二来……能够结识定安伯这样的少年英杰,实乃我司马润之福气,爵爷,三杯!” “哈哈哈,司马大叔这酒,我定要喝了,来,三杯!” 二人三杯酒下肚,气氛顿时热络了起来。 紧接着鲁夕会站了起来,他为傅小官满上了酒,躬身说道:“小人……” 傅小官大手一挥,“这两个字,你自个罚酒三杯!这酒桌之上,咱们没有大小,我不会自称为本官,你们也千万别自称小人,君子之交你我相称足矣!” 鲁夕会非但没有尴尬,反而眼睛一亮,豪气的吼了一嗓子:“好!这酒当罚,就凭定安伯的这句话,我鲁夕会定会一生追随!” 司马澈再次看向了傅小官,在这样一个官本位的年代,像傅小官这样屈尊降贵与商人打成一片的人……当真是个异类! 其余人也露出了深思之色,心想这位爷究竟是其心若渊呢?还是真性情? 只有宁玉春明白傅小官这小子用意何在。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做官,就是做人,如何让别人对你吐露心声?只有一个法子,走入他们的心里。” 这句话是来四方楼的路上,傅小官在马车里对他说起,并说起了长公主殿下举荐了他去沃丰道任知州之职。 一家伙老子成了他的手下! 宁玉春丝毫未曾懊恼,反而很是喜悦,因为他坚信自己将亲眼见证虞朝第十四道的崛起! 菜是最好的菜,酒是最好的酒。 此间气氛热烈起来,就连王孙无涯此刻也无比佩服傅小官,对自己此前的那番话表达了深刻的悔意,并自罚了三杯。 “我那堂弟王孙无忌的家书中数次说起定安伯非一般之人,乃是人中龙凤,不瞒定安伯,我以前是不信的,但今日一见,定安伯之风度,令在下折服,这一顿打,值得!” “哈哈哈哈……”哄堂大笑,王孙无涯一抹嘴,“定安伯,咱们三杯,我先干为敬!” 数轮轰炸,徐新颜心里有些担忧,独自走了出去,吩咐了掌柜的为傅小官煮了一碗醒酒汤。 司马澈此刻也凑了过去,她走到了傅小官的身旁,弯着腰肢为傅小官倒了一杯酒。 那发带飘到了傅小官的脸上,有些痒,他转头一瞧,当真和自己袖袋中的那条一模一样。 司马澈端着杯子,脸儿微红,朱唇轻启,吐气如兰:“小女子司马澈,久慕公子大名,今儿一见不胜欢喜……” 她咬了咬嘴唇,眼波儿一转,忽然问道:“公子可否作诗一首以佐这美酒?” 司马澈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了傅小官——这位爷的诗词文章可是绝世之作! 若是能够亲眼看他现场作诗,当是此生一大幸事。 傅小官倒没有矫情,他端着杯子站了起来,距离司马澈很近,差点撞上那一对车灯。 司马澈脸儿一红,后退了一步,傅小官笑眯眯说道:“从武朝回来之后,倒是许久未曾再作诗了,今儿既然姑娘邀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先干了这杯酒!” “笔墨侍候!” 司马澈心跳陡然加速,所有人在此刻顿时站了起来。 定安伯要现场作诗了! 就连贺三刀这个文盲都激动不已,大家都是小地主,为啥差别就这么大呢? 司马澈轻咬着嘴唇,一脸的期待,他,会作一首怎样的诗呢?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六分迷醉。 鼻尖有淡淡玫瑰香味。 这女子用的是玫瑰味道的香水。 非常好闻,代表着热烈与奔放。 傅小官一口饮尽,有小二送来了笔墨纸砚。 徐新颜正好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愕然一看,放下汤碗,也期待着傅小官再写出惊世之诗词来。 这里唯一比较淡定的人是宁玉春。 他晒然一笑摇了摇头,心里想的却是那司马家的大小姐,恐怕又会沦陷,若是秦墨文再此,恐怕又会仰天长叹。 司马澈放下酒杯去了旁边的书案,细细的磨着墨,心思儿却仿佛飘到了天外。 “墨以磨好,请公子落笔。” 写字这种事情傅小官轻易是不会去做的,丢人! “请司马小姐代笔。” 司马澈心里顿时一喜,“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 傅小官极为装逼的走了两步,徐徐开口: “时宣历十年四月三十,吾与五大世家之少年聚于上京四方楼。 酒正酣,顿兴起,忽有所得,作诗一首与诸君共勉。 诗名……无题。” 种济堂余行简等人顿时一惊,定安伯这就有了? 本以为他至少得酝酿个半柱香的功夫,他这数息之间,就有了? 司马澈落下了这序言,心里也是一惊,听闻定安伯三步成诗,本还不信,可此刻一听,却由不得她不信! 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傅小官徐徐开口: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第一句一出口,一股大气磅礴之势仿若万顷波涛席卷而来!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屏息住了呼吸,瞪大了眼,陡然觉得热血澎湃难以自己。 司马澈握着笔的手儿一抖,天,这样的诗词,这样的豪言,这样的壮阔……天下除了他,还有何人能作! 贺三刀不懂诗词,可他却听明白了这一句,他鼓着双眼盯着傅小官,这才明白同样是小地主,大家的差别为什么会那样的大。 定安伯之志,在九万里之上! 而老子的志向呢?在翠红楼的那百花从中! 这怎么比? 所以眼前的这位小地主是三等伯爵,而老子这个小地主,就是一个未入流的小痞子。 得改! 老子也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贺三刀在这一瞬间立下了大志向,导致了此后的再次相遇,傅小官对他刮目相看。 傅小官此刻双手抬起,又继续诵道: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 丈夫未可轻年少!” 一诗诵毕,此间鸦雀无声。 作为五大商业世家的少年俊杰,他们的学识自然是极优的。 这诗一出,他们就解出了其中之意。 此诗开篇激昂,定安伯以大鹏自喻,豪情满怀的抒发了其直冲云霄之志。 而第二句则是哪怕大风停下,大鹏落了下来,也会在江海掀起壮阔波澜。 联系而今之新政,以及这位爷即将去沃丰道赴任,表明了定安伯此行锐意改革之精神,不惧艰险,不论成败,他定会将这新政一往无前的推行下去的坚定决心! 后四句则表述了世人对新政的不理解,多有冷眼旁观,这句令这些少年们心里极为惭愧。 虽然他们的家族都往沃丰道派去了得力之人,但沃丰道真正能够有多大的改变……其实他们的心里并没有底,也都抱有先看看的态度。 定安伯以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为此诗结尾,则表露了他自信、自负,以及不畏流俗的伟大气节! 所以这首诗,当真是他酒后临时有感而作。 通过这首诗,这些商业世家的少年们看见了一条金光大道。 沃丰道在定安伯的带领下,必会强势崛起,并震惊天下! 司马澈搁下了笔,怔怔的默诵着这首诗,那少年以诗明志,其志向之高远,天下何人能及! 这首诗一旦传颂,必将再次传唱天下,必将再次登临千碑石上。 他,果然是天下文魁! 他,当真是不世出的少年郎! 司马澈的内心无比叹服,这样的男人,才是我想要去嫁的男人啊! 她徐徐转身,盈盈一礼。 “公子之志,公子之才,小女子……叹服!” 此间顿时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看向傅小官的视线都充满了敬佩。 虞朝能够有定安伯,当真是一大幸事! 天不生我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当真如此! 傅小官哈哈一笑,“诸位,今儿晚,咱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欢声雷动间,宁玉春知道,这些人的心,就这样被傅小官彻底折服。 所以一曲楚歌崩了薛定山十五万大军,这真不是传言。 宁玉春相信,当这首无题的诗传颂出去之后,天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奋不顾身的去追寻他的脚步。 这小子……真特么是个绝世的天才! 傅小官此刻端着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他从袖袋中想要摸出手帕来擦擦嘴儿,却忽然带出了那条洁白的头巾。 司马珏正拧着瓶子拿着酒杯过来给傅小官敬酒,定睛一看,豁然震惊…… “这、这……”他指了指这条头带,又指了指堂姐司马澈……“不是,姐啊……” 司马澈一瞧,哎妈呀,她的脸儿顿时通红,连忙垂下了头去。 傅小官一怔,双眼有些迷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司马珏忽然笑了起来,“定安伯,我是更加佩服你了,我这位堂姐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眼界儿可高着呢,却没料到她已经送了定情信物于你……” “哈哈哈哈……如此说来,咱们就快算是一家人了,来来来,请允许我提前叫你一声姐夫,咱俩得干个三杯!” 所有人顿时一惊,啥?司马澈给定安伯送了定情信物? 定安伯还收了? 那头带……几个少年转头一瞧,还当真和司马澈头上的一模一样! “嘶……!”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皆佩服司马澈之眼光,深思之下,更是佩服司马家家主的智慧。 瞧瞧人家,默不作声就将家族中最美丽的女子送到了定安伯的身边! 这才叫于无声处落子,定胜局于千里之外! 第六百二十五章 凤求凰 “不是……等等!” 傅小官觉得这误会有点大,自己个爷们倒没有什么,可人家一清白女子,这平白无故被污了名声,以后怎么嫁人? 司马珏意味深长的一笑,“这喜酒是得等等,咱们现在不说这个,先把三杯酒喝了再讲!” 这时候大家都有了几分酒意,对于司马澈赠定情信物给傅小官,这在大家看来是极为正常的事。 郎才女貌,女有意郎有情,哪怕这位定安伯已经有了三个夫人,再娶几个妾室也是极为正常的。 而萦丘司马家的大小姐不介意妾室之身份,图的是定安伯之绝世才华,这非但没有让这些人轻看,反而觉得这位大小姐极具慧眼,还是真爱! 这位爵爷可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物! 天下有多少女子倾慕于他而入不得傅府的门! 贺三刀一瞧,他揉了揉鼻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了一眼司马澈,此刻司马澈一脸娇艳如雪里梅花。 他又看了一眼徐新颜,徐新颜正微微含笑,如待放的兰。 我的个天啦! 贺三刀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定安伯家里那三个夫人美若天仙,定安伯外面两个女人倾国倾城。 这大致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了! 大家都是小地主,为啥要把差距拉得这么大呢? 老子就一个未婚妻,还被管得死死的! 哎……喝酒,对,喝酒! 这厮一家伙崩了起来,“定安伯,这位司马公子说的对,我以为这种时候就别去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来来来,小的也敬爵爷三杯,当以爵爷为楷模,三刀会奋力去追!” 傅小官一听有些懵逼,你这个小子追个什么鬼? 贺三刀拧着酒瓶就倒了六杯酒,端起三杯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小的先干了,爵爷您随意!” 傅小官还能怎么办呢? 他抬眼向司马澈看了过去,没料到司马澈也正好迎面看了过来,她一脸柔情的注视着傅小官,徐徐开了口: “阳春四月,司马澈于藤溪山踏青,黄昏归时,恰遇公子车辇,恰落头带一条,恰在公子身上……小女子因红楼一梦而初闻公子大名,再听得公子诸多传世诗词,小女子惊为天人。” 她的语气很是温柔,她的神色却渐渐坚定。 此间所有人都屏息住了呼吸,尽皆聆听着她的言语。 就连徐新颜,此刻也极有兴致的看着司马澈,她非但没有吃味,反而觉得这女子若是也想要进傅家的门极好,因为她觉得这样自己恐怕能够多一个伴儿。 “小女子不敢祈求公子喜欢,但小女子此刻也坦诚相告,我是喜欢公子的,此刻非酒意,而是无比确定!” “公子莫要惊诧,也莫要有任何顾虑,这份喜欢是我的心意,我会努力去追求,随你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女子再敬公子一杯,为那夕阳下的偶遇!” 她站了起来,大大方方的走到了傅小官的身边,她伸出了青葱玉臂,为傅小官又倒了一杯酒。 她忽然嘻嘻一笑,“沃丰道,我也会去!” 傅小官一惊,私奔?这个词陡然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这女子,当真大胆得紧! 这怎么办呢? 人家都这么直白的说了,咱大老爷们也没必要那么扭捏的吧。 “好,干杯!” 他没有问司马澈跑去沃丰道干啥,没有对司马澈的这番表白的话作出回应,也没有再去解释这条头带的由来,他将这条头带再次收入了袖袋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贺三刀这厮觉得这就是一场无比精彩的凤求凰! 他拼命的鼓掌,此间掌声顿时热烈,唯有王孙无涯黯然神伤—— 这特么的,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还有资格去和定安伯抢女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司马润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司马澈,他非常明白父亲以及兄长绝对没有授意司马澈如此去做。 她这席话一出,很快就会传了出去。 若是她进不了傅府的门……她的名声可就没了。 再说,天下谁敢娶她? 万一定安伯对她有意,谁娶了司马澈谁特么就是找死! 所以,司马澈用这番话堵住了自己的退路,她必须嫁给定安伯,否则,必然孤老终生。 祸兮福兮? 无人能够知晓。 但看命运安排吧。 这一席酒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吃到了亥时,傅小官大醉。 此刻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今儿……就到这里了,金陵有许多美丽精致,你们有暇可去看看,我醉了,该回家了。” “诸位……临走时送你们一句话: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大胆的去做,大胆的去创新,沃丰道……虞朝,乃至这天下,定会越来越美好!” “三刀……背我!” 说完这句,他趴在贺三刀的背上,脖子一歪,就此睡着了。 宁玉春笑着站了起来,“如此,就告辞了,我等先走一步,诸位,沃丰道见!” …… …… 傅小官一行离去,随后众人也各自散去。 只有司马润带着司马珏和司马澈去了四楼,开了一间茶坊,煮上了一壶茶。 “澈儿……” “叔叔……”司马澈脸上的红晕未褪,她本兰心蕙质,自然明白那番话说出之后会导致的后果。 “叔叔,侄女未曾后悔。” 司马珏有些懵,他左右一看,“为啥要后悔?定安伯那样的人儿,说句实在话,就算是男人也会被他的气质风度所折服,何况女人!” “是啊,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定安伯确实是人中龙凤,只是他家里的三个夫人皆是皇室贵胃,叔叔知道无论容貌还是才华你并不输给他的三个夫人,但这身份……咱们家是商人!” 司马澈抬起了头来,“他不是正在提升着商人的地位么?侄女听闻临梓种余二家,因为讨伐薛贼之事而立下了大功,陛下可是赐了金匾的。” 司马珏未置可否,而是问道: “你说要去沃丰道?” “嗯,侄女要去。” 司马珏微蹙着眉头,“无名无分!” “不需要,侄女当真要参加科考!” 第六百二十六章 长夜 这一夜傅小官大醉。 这一夜,武朝观云城的观云台上,灯火亮了一宿。 武帝穿着一身老农般的青布麻衣坐在棋桌前,他的右首是武朝右相卓一行,他的左首是武朝左相南宫一羽,而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天机阁阁主周同同。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她是南宫一羽的孙女,南宫飘雪,她陪坐在爷爷的身旁,专心的煮着一壶茶。 “按照时日算来,小官当已经回到了金陵城……”傅大官挠了挠脑袋,又道:“宣帝这家伙倒是舍得,把沃丰道丢给了小官去折腾。小官凯旋而归,一个伯爵的赏赐是少不了的,老子傅府门楣上的那牌匾,恐怕会换成一道金匾了。” 傅大官胖乎乎的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色。 卓一行“咳咳!”的掩着嘴咳嗽了两声,“陛下……您是武朝的皇帝,小官是武朝的太子,应当请殿下回来,认祖归宗改姓为武了。” “又提这破事……”傅大官大手一挥,“不急,让小官在虞朝折腾一番,老子想看看这小子会折腾出一个什么模样儿来。” 周同同拱手一礼,道:“陛下,经蚁群调查,殿下在虞朝声望极高。他所推行的新政之策,以及那商业部推行的各种律法,在百姓中反响强烈,皆认为虞朝必将在殿下的推动下而腾飞…… 这,殿下有此大本事,何不召他回来为武朝谋这国运呢?” 这话一出,就连南宫飘雪都抬眼看向了傅大官。 傅大官深吸了一口气,“那小子是老子一手带大的,知子莫若父,他眷恋着虞朝,眷恋着西山,那是一种感情,轻易他不会想要离开。 你们也别急,我呢是这么想的……” “陛下,请用朕!” 傅大官瞪了卓一行一眼,“朕个屁!若不是为了灵儿的身体着想,你们以为就凭我那弟弟的一道传位圣旨就能将老子留下?” “我就不明白,那龙椅那么硬,硌屁股,还没我地主家的椅子坐着酥软,怎么就那么多的人想要去坐呢?对了……” 傅大官忽然看向了南宫一羽,“明儿叫工部弄个垫子,要软一点,垫在那龙椅之上,我怕坐久了腰疼。” 他这天马行空的说法令所有人都是一怔,好吧,这位陛下与众不同,怕他撅起屁股跑了,这事儿得满足他。 所以南宫一羽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我想的是那新政确实是个好东西,咱们得派些人去学学。” 说着他又看向了南宫飘雪,忽然笑道:“我记得当初雪儿许配给了我儿傅小官……那老女人这事儿做得不错。” 南宫飘雪顿时羞红了脸垂下了头,心里却有些惘然。 而今相隔数千里,他可还记得寒灵寺云清别院外的那一座亭?还有那一壶梨花茶? 他早在去岁就在金陵城成了亲,自己有给他去过一封信,可他却未曾回信。 如此看来,他怕是已经忘了。 想着这些,南宫飘雪的脸上有些失落。 傅大官一瞧,心里贼亮,那张胖脸笑了起来,宽慰道:“雪儿你莫急,老子是他爹!谁规定的正妻只能有三个?我看十个八个正妻,也是可以的嘛!这事儿我为你做主!” 南宫飘雪心里一喜,连忙一礼:“多谢陛下!” “你莫要谢我,一切都是为了傅府!” 南宫一羽眼睛一瞪,为了傅府? 你这个皇帝可是姓武! “陛下……这话不妥,小官迟早总得回来!” 傅大官嘿嘿一笑,挠了挠脚丫子,“我那孙儿武天赐,不就姓武么?” 这……陛下这意思是这武朝的帝位,将直接跨过一代交到武天赐的手里? 卓一行一惊,想着这位武大郎比起文帝可更不靠谱,这种事情他还真做得出来! “皇孙这还未满五个月,陛下啊,您能不能长点心呢?偌大武朝可不是江湖,江湖可随意,这一国却不能乱来的呀!” 卓一行苦口婆心,傅大官却不以为意。 他忽然击节而歌: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今宵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以及周同同三人对视了一眼,这位陛下……念记的也是虞朝啊! 傅大官唱完了这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无不自豪的说道:“好听吧,我儿去岁文会所作……对了,说正事。” 他这话又是陡然一转,弄得三人有些摸不着北。 傅大官收敛了神色,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的意思是,由雪儿带着人,先去金陵,然后随我儿去虞朝沃丰道。我会给小官一封信,明确雪儿这个儿媳妇的身份。我估计他会很忙,所以这婚事得推迟一些再办。” “我也会给虞朝的三个儿媳妇去一封信,她们是明白道理的女子,所以雪儿你莫要担心。” “虞朝的三个儿媳妇而今都有了身孕,估摸没有办法随他前往,所以雪儿此去……主要是在生活上,以及……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南宫飘雪的脸儿又是一红,她微微颔首,垂首斟茶。 “其余人你们二相物色一批,不要太多,二十来个就够了。让他们去沃丰道学习,跟在我儿的身边学习。 另外就是安全上面的问题,就让宁思颜去吧,我看他呆在镜湖山庄和他老子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事。” 这确实是一件正经事,左右二相拱手接下了这个口谕,周同同忽然问了一句:“陛下……这后宫、太空了!” “你们现在觉得太空,等我儿归来,这后宫的宫殿……怕还得修建几处。” 傅大官这话一出,左右二相顿时一喜,如此看来,太子殿下是要回归的!而且,这位陛下想来已经有了办法,却不知道他作了什么安排。 “老子在虞朝被宣帝给摆了一道,弄出了一个奉旨纳妾的破事!哎……当初为了不暴露身份,我捏着鼻子喝了一壶,这笔账,老子正好得和宣帝那王八犊子算一算才行!” “等我儿归来,老子得带孙子去!” 第六百二十七章 特赦 宣历十年五月初二,虞朝皇宫,御书房。 “据国子监统计,至昨日,前来上京参加恩科的学子共计三万七千余人。” 宣帝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坐在龙案前徐徐说道: “沃丰道设道府一处,州府三处。” “三处州府,下辖县郡共计二百二十,依循旧制,每一县设县令一名,县丞一名、县尉一名,还有教谕一名,拢共需要九百来人。” “加上道府和州府的人员,满编一千二百六十四人。” “昨儿傍晚朕和小官简单的聊了聊,州府的官员他提名了三人,其一是鸿胪寺少卿董详芳,其二是吏部郎中言希白,其三是金陵府尹宁玉春。” “朕将你们叫来御书房,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这三人,是否能够胜任州府之职?说吧,若是可以,朕就要下旨让他们即刻前往沃丰道了。” 傅小官好整以暇的煮着茶,燕北溪对宣帝拱了拱手,“老臣以为,这三人都是稳重之人,当可以。” 燕师道沉默片刻也点了点头,董康平自然也没有意见。 “那三个知州就这么定了……”宣帝放下册子走了过来,也坐在了茶台前,看了看傅小官,问道:“明儿恩科,你可准备好了?” “回陛下,臣已经安排妥当。” “嗯,前两日晚你在四方楼作的那首诗极好,朕很喜欢。” 傅小官一怔,这么快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 宣帝捋着胡须一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气魄!大胆的去干,朕在后面为你撑腰!” 燕北溪等人还没有听到这首诗啊,此刻猛不丁听到宣帝诵出了这么一句,三人也是一惊,这诗气度不凡! 忽然想起这小子好像很久未曾作诗了,结果出手就是绝篇,那后面的诗句是什么呢? 一个个心里痒痒,可宣帝却没有再诵读下去,而是笑眯眯的看着傅小官问道:“你……还有什么难处需要朕处理的?” 傅小官为四人斟上了茶,抬眼一笑,“一个亿!” “滚……!这个别提,说点实在的!” 傅小官满脸幽怨,忽然想起答应过大理寺卿苏山岳找陛下题一幅字,差点都忘记了。 “好吧,那请陛下为臣写一幅字。” 这活儿简单,宣帝顿时松了一口气,“行,说吧,要写点什么?” “就写……厚德明法、格物致公这八个字。” “厚德明法、格物致公……”宣帝蹙眉细细的念着,忽然问道:“这八个字极好,却和了吏部或者大理寺的情形,你要这字干啥?” 傅小官拱了拱手,很认真的说道:“正是为大理寺求的,臣希望大理寺的所有官员,能够牢记这八个字!” “律法,就是一个国家的规矩,是道德的底线,是约束所有人的行为准则。关系到官司的公平公正,也关系到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老百姓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若是律法掺和了私情,那杆秤若是发生了倾斜,对国家社稷的危害将会极其巨大。” “臣记得这样一件事,一位老人摔倒了,一名少年好心的将他扶了起来,可这位老人却把这位少年告到了衙门,言说是这位少年将他推到,而今受了重伤,请求县太老爷为他做主,判赔银子一百两!” 燕北溪白眉一蹙,“荒唐!” “对,这确实荒唐,但那县大老爷断的这案却更加荒唐。” “他是如何断的?” “他说,此案没有目击证人,无法确定那少年究竟有没有撞到那老人。这本没有错,但是他作出了一个荒唐的推论,他又说,依据人之常情,这老人若不是你撞的,你去扶他作甚?” 宣帝眉间一蹙,“所以这位县令判那少年输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咧嘴一笑,“那少年输了,赔偿那老人一百两银子,仅仅是因为去做了一件好事。这是不是荒唐?” 宣帝“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那县令叫什?朕这就下旨罢了他的官!” “那县令已经死了。” “哼,当真该死!否则朕还想扒了他的皮!” 傅小官悠悠一叹,“那少年受了冤枉,那县令又死了,但那件事却在那个县引起了悍然大波。这老人若是摔倒,在没有人见证的情况下,是扶还是不扶?若是扶了再被讹诈,谁家有那么多银子?一百两啊,很多人都会倾家荡产!” “可若是不扶,又和圣学所倡导的尊老相矛盾。究竟是扶还是不扶呢?人是趋利避害的,当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当可能导致自己倾家荡产的时候,人们自然就选择了不扶——不扶没有毛病吧?祸事就没可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这能怪百姓们冷漠吗?不能,这就是律法的不公,导致了道德的滑坡,长此以往,人与人之间,将没有最起码的信任。” “所以臣以为,律法机构,当谨记这八个字,臣还以为,虞朝的《虞刑典》太过笼统,需要细化。” 四人都是一怔,《虞刑典》传承于前朝的《大陈律》,这么多年过去,可还未曾有人提出过重新修撰。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燕北溪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他举那个例子,为的就是提出重修《虞刑典》? “这事儿……你也忙不过来,虞朝也没有这样的人才来重修《虞刑典》……” 傅小官嘿嘿一笑,拱手一礼,“臣以为,前吏部尚书席寻梅可主导此事,另外,臣寻思将席寻梅带在身边,那样臣就能够在重修《虞刑典》时,给席寻梅提供一些意见和建议。” 燕北溪豁然惊醒,这小子是为了救出席寻梅! 宣帝的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看了数息。 “朕记得前些日子你在金殿之上还提起了另外几个人。” “回陛下,是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四人。” “你也一并想要?” “臣思之,臣的身边也没有一个谋士,而根据而今律法,他们又不能再出仕为官,不如陛下就将这四人给臣用用。” 董康平皱起了眉头,燕北溪里面一紧—— 这小子,有些恃才放旷了! 宣帝沉默了许久,忽然一笑,“善,朕这就下旨特赦这五人!” 第六百二十八章 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之风光 星光当楼,树影交窗。 燕阀燕北溪的书房中,傅小官与燕北溪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重。 “小楼,将在十月左右生产,你即将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傅小官老老实实的坐着,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 “你是老夫这一生见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可今日你为何会犯了那么大的糊涂!” “晚辈以为……” “你莫要以为,前些日子在金殿之上,你提起此事的时候,陛下并没有答应!他仅仅是让你去看看,并依然封了你为定安伯,还赐封了小楼三人三品诰命夫人,这意思……老夫不相信你不懂!” 燕北溪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着院子里大红灯笼下婆娑的树影,“你之才华无可厚非,你对虞朝之心,也天地可鉴。但是帝心难测,而恃才放旷,乃是大忌!” “他虽然是你的老丈人,但千万莫要忘记了他的第一身份是皇帝!”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要明白,这虞朝,是他的,是他说了算!我等身为臣子,当谨守为臣之道。若是逾了那底线……相信老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不是传说。” 他徐徐转过身来,注视着傅小官,目光沉重。 “你若是回了武朝,当然无所畏惧。可你并没有!你的家就在金陵,你的产业就在虞朝,就算是你手里最强悍的神剑军,他们也在虞朝,他们都是虞朝的人!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认为神剑军就一定可靠吗?” “你为了几个毫无干系的人去违逆他的意愿,这当真值得吗?我若是你,这时候就会离开金陵跑去武朝!” 燕北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心生怜悯,就莫要做官!这偌大的官场,今儿个和你称兄道弟,明儿个你一旦失宠,就会有无数的人兴奋的跑来落井下石!老夫在官场多年,一生谨小慎微。下面不听话的大臣你可以用各种手段去把他们踩死,但永远都要记住龙椅上的那个人,永远都要顺着他的心意!” “是不是很冰冷无情?” “可这就是官场的现实!” “这五个人已经放了,这仅仅是因为新政已经在推行,他万不得已退了一步!” “所以接下来,沃丰道你依然得去,还必须做好!但你必须有两手准备,该撤的东西得撤,该先走的人,得走!” “万万莫要抱有功成身退之想法,虞朝一旦崛起,当国力超越武朝之后,相信老夫,于公于私,他恐怕都再难容你!” “你理想中的那个美好国度,在这个地方,没可能实现,除非你有那本事……掀翻那张龙椅!” …… …… 初夏的夜风轻拂在秦淮河畔。 傅小官和徐新颜在这杨柳婆娑的河堤边慢慢的走着。 已是深夜,秦淮河上的画舫依然游弋在湖中,大红的灯笼依然亮着,随风而来的依然有丝竹之声。 徐新颜并没有进燕府的书房,当傅小官出来之时,她就察觉到了傅小官脸上的神色有些萧索。 而傅小官没有叫她驾车回府,而是来到了这里—— 他有心事! 还是很重的心事! 傅小官站定了脚步,眺望着秦淮河,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 现在离开虞朝显然是没可能的,而今的他地位极高,牵扯到的人也极多。 比如燕阀,比如董府,比如临江傅府。 再说而今新政才刚刚进入关键时刻,明儿就是恩科取仕,然后是沃丰道特区的建立。 这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他希望通过经济的振兴让百姓们富裕起来,让他们跨过需求的两三个层次,能够有暇抬眼望一望高远的天空。 这个腐朽陈旧的社会制度,这个存在了千年的樊笼,他需要让那些百姓们渐渐开启民智,然后自发的去破除。 今儿燕北溪所言是极有道理的,所以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去反驳。 他没有去抱侥幸的心里,而是开始了新的谋划。 在短时间里——大致三五年之内,在沃丰道特区样板打磨出来之前,宣帝绝不会动自己分毫,因为他也需要一个强大的虞朝以应对武朝的怒火。 要想自己在虞朝安全,那么武朝就必须比虞朝更加强大,尤其是在军事上。 所以白玉莲需要去武朝训练一支更强大的神剑军! 以血衣卫为基础,他们都是武林高手,本就精于战斗,再经过白玉莲的特训,他们的战斗能力将远超过神剑军。 还得在武朝设立军械局,秦成业不能派去武朝,得让胖子派几个精于火器锻造的人才来西山研究院学习。 明年傅四代的种子和红薯都需要调拨一部分去武朝,还得在武朝设立育种基地。 瑶县的船坞需要开始着手建立第一代战船,这是一张牌,也是一条退路。 沃丰道事毕之前,这只舰队需要建成! 而下村也得要开始着手打造,用三五年的时间,将整个下村打造为一座坚固城池,临江傅府到时候得迁往下村。 那里距离瑶县很近,若真有事发生,凭着下村的防御,足以让所有人从瑶县码头乘坐战舰撤离。 这一切未必会真的发生,但傅小官却不能去赌那个未必,因为他真即将是四个孩子的爹了! 燕北溪并不知道武灵儿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上京城里,燕阀和董府也不能出现意外,所以蚁群得密切监视宣帝的意图,以及四大边军的动向。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徐新颜仰着头看着傅小官,有些心疼。 傅小官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事,只是许久未曾这样安静的想过事情,今儿夜色挺美,正好出来走走,顺便想想。” “哦……我师傅曾经对我说,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之风光,需一颗世外之心去赏。我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可能发生,否则那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儿为何会如此沉默。” 说着这话,徐新颜忽然伸手摸了摸傅小官的脸颊,一脸柔情似水,“你虽然还未曾娶我,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或许帮不了你什么,但若你心里有事,可向我倾诉,莫要独自去承担,那样很累。” 第六百二十九章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 傅小官裂嘴笑了起来。 这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 他忽然伸出了双臂将徐新颜搂入了怀里,忽然觉得简单才是生命的意义。 他本想在这个世界安安静静的当个小地主,但命运使然,而今的他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那个完美国度,他将终其一生去追寻! 温玉在怀,这一瞬间他忽然充满了斗志。 这个世界有许多爱我的人,也有许多我爱的人。 为了他们和她们,哪怕肩负千钧重担,也必须砥砺前行! 徐新颜的小心儿砰砰直跳,她的脸埋在傅小官的怀里,觉得无比的温暖,也无比的踏实。 她也紧紧的抱住了傅小官,生怕他不见了,生怕这是梦一场。 对于徐新颜而言,傅小官就是她的全部。 风儿无声,静静的将这秦淮河岸上的两个人儿包裹。 星光有情,在这一刻羞怯的眨了眨眼。 秦淮河上一艘画舫悄然驶来,上面仅仅亮着一盏灯笼,那灯笼上写着三个大字:红袖招! 胡琴胡大家独立船头,手里抱着一张琴,她忽然拨动了琴弦,张开了嗓子: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 歌声袅袅,惊动了岸边的这一对鸳鸯。 傅小官轻拂着徐新颜的秀发,在她的耳畔低声的说道:“不要去担心,有我在,这天塌不下来。” “嗯。” “走,咱们回家。” 徐新颜转头看了看那艘画舫,“好,咱们回家。” …… …… 夜已深,定安伯府安宁祥和。 傅小官并没有回屋,而是取了笔墨纸砚坐在了陶然亭中。 他开始写信。 给白玉莲写,给秀儿写,给武朝那个胖子老爹写。 他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写完了这些紧要的信,然后他开始用炭笔在一张纸上画起图来。 徐新颜安静的坐在一侧,安静的看着,她觉得这大致就是相夫了,何时才能够教子呢? 傅小官画的是浆帆战船,船高三层,在船首和船的中部各有一处三角帆桅,想了想,又在首部画了一个前船楼。 船首是尖锐的三角形撞角,船后是一处更大的船楼。 在这艘战船的第二层,他标示了足足二十处炮台,根据西山研究院的消息,第二代红衣大炮只需要简单的改进,就能够装备到舰船之上。 这幅画修修改改又花了他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切完美,唯一可惜的是动力。 蒸汽轮机技术还在研究中,从理论到实践再到应用,这需要极长的一个过程。 他放下笔活动了一下腰肢,徐新颜去厨房煮了一碗汤圆给他端了过来。 “快到卯时了,趁热吃点去躺一会儿吧,今儿不是恩科么?” 傅小官端起汤圆笑道:“嗯,躺一会就算了,吃了这汤圆,正好打坐一番修习一下九阳真经……” 徐新颜瞟了他一眼,“习武贵在持之以恒,你这样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看还是省省吧。” 傅小官低声一笑,“好处还是有的,至少精力旺盛了不少。对了,呆会帮我把苏苏叫来。” “好。” 大师兄不在身边,这跑腿送信的活儿就只有辛苦苏苏一趟了。 吃完汤圆,远天已泛起了鱼肚白。 傅小官起身走了一圈,望着深幽的玄武湖,怔怔的看着,直到苏苏嘟着嘴儿走来。 “喂喂喂,你知不知道把人家从梦中吵醒是很不礼貌的!” 傅小官咧嘴一笑,“是不是梦见了好吃的?” 苏苏瞥了他一眼,声音忽然低沉,“没有,就是梦见了我的爹娘。” “……这,这倒是真对不住。” 苏苏坐在了凳子上,双臂趴在桌上,头就搁在手臂上,她偏着脑袋也看着玄武湖,忽然说道:“我娘说……我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嫁了!” “……” 傅小官愕然一怔,他也坐了下来,很是认真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去为你做媒。” 苏苏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抬起了头,“说吧,把本姑娘这么早叫起来有什么事?肯定不是好事!” “帮我去一趟西山。” 苏苏眉间儿一皱,腮帮子鼓了起来,“我就知道是跑腿的事!”她忽然又低声的问了一句: “很重要?” “非常重要,否则我哪会请你去。” “嘻嘻……”苏苏笑了起来,“这么说本姑娘在你心里也是很重要的?” “那必须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 苏苏心满意足的伸出了手儿,“拿来吧。” 傅小官慎重的将两封信交到了苏苏的手上,“一封给秀儿,一封给白玉莲。” “好……还要银子!难不成让本姑娘走路去?” …… …… 定安伯府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下人们轻手轻脚的开始了一天的活计,厨房有炊烟升起,庭院处有扫地的沙沙声传来。 傅小官去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 昨儿之困扰和烦忧,此刻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崭新的一天,崭新的开始。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太阳依然会升起! 他满血满蓝的复活了,并且充满了昂然斗志。 徐新颜为他煮了一壶茶,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儿,心里很是欢喜。 就喜欢他无所畏惧的样子,坏坏的,还酷酷的,嘻嘻。 傅小官喝了两杯茶,看着远天那一线红芒,忽然提笔饱蘸墨汁,挥毫而下,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 黄粱一梦,任他世事冷如冰。 “新颜,咱们走,去稷下学宫。” “好。” 二人踩着黎明清辉离开了定安伯府,董书兰起了床,伸展了一下腰肢来到了陶然亭。 茶是热的,字是新的,咦…… 董书兰的视线落在这字上,相公写的,只是……她的眉间忽然皱了起来,她坐在了桌前,仔细的看着这两行字,眉间未曾舒展,反而皱得更紧了一些。 凭着她敏锐的第六感,她觉得相公似乎有什么心事。 这幅字看似洒脱,但留于纸上,却着了相。 任他世事冷如冰……会是什么世事呢? 董书兰将这幅字收了起来,若无其事的返回了庭院。 第六百三十章 恩科 上 “小星儿,你快点呀!” 司马澈坐在妆镜前,仔细的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还是不行,太像个女人了。 “来了来了,奴婢就说像小姐这样的俏人儿,想要扮成个男子,这可比登天还要难!” “这眉得画得浓一些……叫你买最小号的亵衣,你瞧瞧,还是这么大个,怎能束胸呢?” 小星儿嘟了嘟嘴,低声说道:“万一、万一束坏了,小姐这辈子可怎么办?” 司马澈撇了撇嘴,“这东西哪里会束坏的?算了算了,来不及了,给本小姐找条抹胸来绑住……这大了也是个麻烦!” 她说着对镜化妆,小星儿当真找来了一条洁白的抹胸,她站了起来,“来来来,给本小姐绑上。” “哎呦……轻点!” “小姐啊,你这不是自找罪受么?这才刚刚入夏,天气尚未炎热,你想想若是到了夏天,这样绑着……哪里受得了?当真会捂坏的呀!” 司马澈一怔,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先不管了,把这恩科考过去再说。” 主仆二人从寅时一直折腾到卯时,足足一个时辰,司马澈变成了穿着一袭青衫带着一顶书生帽的翩翩公子。 “这下子就像个男人了吧!”司马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颇为满意。 “天下哪里有这样漂亮的男人?”小星儿嘀咕着又道:“没有胡须,没有喉结……有心人一瞧就知道是个假的。” “走走走,趁着光线不太明亮咱们先进考场。” “还没吃早饭呢!” “不吃了,快,拿上书篮,咱们去考个进士!” …… …… 恩科考场设置在稷下学宫,由国子监主办,定安伯命题主考,稷下学宫协办。 这是虞朝宣帝登基十年来的第一次恩科,再加上此次恩科的选取意向明确,虽然在陛下的旨意中说明了沃丰道之官员为聘用制,但依然点燃了许多学子的热情。 “定安伯乃是沃丰道之首任道台,我等若是考过聘用上了,那至少也是首任县令!” “我就是仰慕定安伯之名来的,至于其他,皆是浮云。” “定安伯啊,这位爵爷可是真正做事的主,若是有幸能够跟着他,想来这一身所学,也不会被辜负了!” “也不知道定安伯会命个怎样的题,听说和以往的秋闱不一样呢。” “估计和新政有关……都这时候了,莫非你没有做些准备?” “嘿嘿,昨儿才到上京,去国子监报名之后天都黑了,太急。” “那你肯定没有听过定安伯新做的那首诗!” “啊……是怎样的一首诗呢?”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这名学子的眼都直了,他无比感慨的喃喃说道:“这就是定安伯之高绝理想,我一定要考上!我这辈子一定要跟在定安伯的身边,我要亲眼目睹定安伯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声点……!你特么是个男人!” “……” 稷下学宫外,密密麻麻的学子们各自成群,尽皆言说着定安伯以及沃丰道。 傅小官的名字因为诗词文章而起,又因为武朝文会而盛,再因为主导新政而立,还因为西南战事而成为了传奇。 这个名字,是这里绝大多数学子们心中的偶像,是他们为之而奋斗的目标。 所以对于这场恩科,他们是真正的在用心对待,求得是能够入了定安伯的法眼,跟随着定安伯的脚步,去开创一番丰功伟绩。 司马澈来到这学宫外面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样的一番场景。 她带着小星儿就往里面挤去,“借过借过,请让让……!” “哎呦,挤什么挤,踩着我的……”这学子抬头一看,哎呀呀呀,“这位兄台,为何你生得如此俊美?” 司马澈脸儿一红,幸亏这时候天光还显暗淡,“这位兄台,不好意思啊。” “兄台请留步,在下成都府云西言,敢问兄台贵姓?” “啊……在下萦丘司马澈!” “哦……原来是司马家的少爷,久仰久仰!” “兄台原来是成都云府家的公子,幸会幸会!” “司马兄,你这颜值……”云西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贼兮兮的一笑,低声说道:“在下云游天下三年,从未曾见过如司马兄这般漂亮的男子,不,莫要说男子,就是女子在司马兄的面前也顿时黯然失色……不知司马兄可有姐妹?” 司马澈一怔,“云兄这是何意?” “嘿嘿……不瞒司马兄,在下而今二十有一,尚未寻到心仪的女子。以司马兄之美,想来您的姐妹也是极美的,能否介绍一个给在下认识一番?” 司马澈“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这一笑,笑的云西言眼睛都直了。 “不是……真是要了在下的小命了,可惜,可惜啊,这苍天无眼!” “可惜什么?” “司马兄若为女儿身……何须来参加这科考!单凭着这容颜,就不知道会有多少青年才俊为之倾倒,可惜、太可惜了!” “云公子究竟是来参加科考的还是来相亲的?” 云西言一怔,“当然是来参加科考了,只是被司马兄之容貌所惊叹……听说前些日子定安伯有邀请五大商业世家在四方楼一聚,司马兄可有参与?” 司马澈脖子一仰,身子一挺……忽然又微微的佝了一点回去,“在下自然是有参与的。” 云西言眼睛一亮,“听闻定安伯也是生得风度翩翩俊美非凡,当真如此?” “云兄……在下发现你看人首重颜值,定安伯这样的人,颜值还重要么?那是才华!旷古烁今的不世才华!” “啊……对!”云西言猛的点了点头,“定安伯当真在那宴席上作了一首诗?” “是啊……”司马澈一脸骄傲,不觉间流露出了女儿之态,小星儿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猛然醒悟,抬起手来捂着嘴儿假咳了两声,“当时定安伯有了六分醉意,于是他长身而起,仅仅数息,就作了那首无题的诗来!” 司马澈一吹傅小官就停不下来,她正沉浸在那场景之中,浑然没有注意围过来了许多的学子。 “话说定安伯抬步走了两步,一声大吼:来人,磨墨!” 第六百三十一章 恩科 中 司马澈演绎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她袖子一撩,哎呀妈呀,手臂太白嫩,她连忙又放下了衣袖,手捏兰花指一挥,“大致就是这样,只是定安伯之气势,本小……在下是远远不及,若是尔等在那,当场就会拜服!” 这声情并茂的一说,顿时勾起了许多学子的兴趣,“然后呢?” “然后……然后定安伯手握酒杯,向前迈进了一步……” “你让让,请司马兄再现定安伯之风采呀!” 司马澈前面那学子被云西言向后一拽,司马澈踏前一步,“定安伯喝了一口酒,诵读出了那诗的第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星儿那个急啊,小姐这是、怎的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人了? 她连忙又拽了拽司马澈的衣袖,司马澈却一拂手,“定安伯那气势,本……在下当时就仿佛觉得他已化为大鹏,已展翅高飞,直上九万里之遥的云端了!” “嘶……!”所有学子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个热血沸腾难以自己。 那首无题的诗,而今早已在金陵城传遍,他们一个个也早已耳熟能详,但此刻听司马澈再一演绎,仿佛也身临其境,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诸位兄台,定安伯是大鹏一般的人儿,他有着远大理想,但他又极其平易近人。不瞒诸位,那晚定安伯喝醉了,因为我等敬了他许多酒,而他……来者不拒!” “哇……!” 群情激昂,声若海啸,以司马澈为中心,吸引来了更多的学子。 “本……在下为何要来参加这科考?正是因为定安伯之伟大人格的吸引!他身居高位,却毫无官场气息。你们若是有幸选中,就会知道在下所言绝无半点虚假。” “他就是那样看似很普通的一个人,若是他此刻站在这人群中,你们根本不会将他和定安伯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他说,他本质上就是个小地主,在下深以为然!” 云西言无比感慨,慷慨激昂的说道:“这才是气度!定安伯年仅十八,却仿佛铅华洗净,这就是返璞归真!”说着他向司马澈抱拳一礼:“司马兄实在幸运,能够与定安伯同席,一赏定安伯之绝世风采!” “在下这次一定会考中,就此不再云游,当居于沃丰道,为定安伯鞍前马后,任凭差遣!” 司马澈这时候才发现身周是黑压压的一群男人! 她的心里陡然一惊,连忙拱了拱手:“诸位兄台,借过借过……” “司马兄留步!莫急,在下还想问问你……”他的声音忽然一低,悄声问道:“可知定安伯有纳妾之意?” 司马澈一惊,“云兄这话是何意?” “家有小妹,年十六,眼界甚高,却不介意为定安伯之妾。” 司马澈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的脸色一冷,瞪了云西言一眼,“定安伯说……” “他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 司马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呀。 就在这时,学宫的大门开了。 有教习站在门前的台上一声大吼:“吉时到,请学子们依次入场!” 人群这才依依不舍的向门口流去,司马澈抬步就走,云西言连忙又问道:“司马兄,定安伯说的是什么?” 司马澈回头,“他说……别瞎想!” “额……可怜的小妹,你没希望了。” …… …… 稷下学宫,教枢处。 傅小官和上官文修以及李春风坐在茶台前。 “定安伯放心,考场和考官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这考题老夫看了有些不解,是不是有些简单了?” 李春风微蹙着眉头,又道:“仅仅一篇策论,这看不出学子们的基本功,哎,现在也来不及了。” 傅小官哈哈一笑,“这真不是我偷懒,而是这次恩科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沃丰道选拔人才。我要的人才是能够独挡一面能够脚踏实地施政的人,而不是那种仅仅会做锦绣文章的人。” 上官文修捋着长须看了看这题目,“何以扫天下,这题目出得好!”他想了想,抬头看向了傅小官,问道:“如何阅卷?” 这……傅小官挠了挠脑袋,“这没有标准的答案呀,但谨记几点当不会有错。” “其一是论点,我希望的论点是实实在在的那种,不需要多高,也不需要多华丽。” “其二是论述,能够围绕论点展开论述,将论点的观点述说清楚,表明其切实可行。” “其三,这是考验的学子们施政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将所学的知识转化为为民造福的点子。这样的点子不一定非得契合当今国策的需要,它们可以百花齐放,只要利国利民并能够得以实现就是好文章。” “我能想到的大致就是这么些,所以得请你们两位把把关了。” 上官文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这么多年的科考……这倒是新颖。” 李春风有些茫然,问道:“说说你的意思。” “学以致用,就是这四个字。我估计那些死读圣学的学子基本都会被淘汰,而关心时政,关心民生的学子,才能写出一篇夯实的策论来。” 傅小官一拍大腿,“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正是上官大人这意思!” 上官文修哈哈大笑,“定安伯,你拍这马屁老夫喜欢,啥时候有暇去老夫府上喝一杯?秦老跑去帮你教书了,那篇《理学法典》老夫抄录了一份,还有诸多不解,得请定安伯解惑啊!” 傅小官微微一笑,沉默数息,“那法典,而今在虞朝并不能实现。” 上官文修点了点头,“当初秦老也是这样说的,但他还说了一句。” “他说什么?” “他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傅小官顿时对秦秉中肃然起敬! 这位老哥非但接受了《理学法典》,他还预见到了未来! 上官文修悠悠一叹,“所以秦老放弃了为圣学纾著……都弄了一半了,他却彻底丢了,安心的去了西山学院,老夫实在佩服!” “你们在说什么?”李春风一脸懵逼。 上官文修哈哈一笑:“武朝大儒文行舟,这老匹夫……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恩科 下 宣历十年五月初三,辰时。 虞朝恩科在稷下学宫正式开考。 本次科考,共计考生三万七千六百二十六人,分设考室一千,考试时长四个时辰。 这场科考开创了虞朝数个记录,其中引起轰动的一个记录是考题! 历年科考,这考题皆是以圣学为基础,但本次科考,却仅仅只有一篇策论。 当考官宣布了考试规则之后,许多的学子一脸懵逼—— 这确定是恩科取仕? 怎的看起来如此随意? 不是应该考三天的么?怎么四个时辰就结束了? 就凭一篇策论就能定下成绩的高低? 可当考官再次宣布这是定安伯所定下的规矩之后,学子们安静了下来。 细细一想,这本就是为了沃丰道取仕,定安伯本就是沃丰道的道台,那么这规矩当然是定安伯说了算。 他会出一篇怎样的策论呢? 有的学子开始期待,有的学子有些茫然,还有的学子心里惴惴不安。 老子十年圣学,怕是白读了! 本想着在圣学文章中取得高分,现在看来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司马澈也是一惊,策论……他会出个什么题目? 作为商业世家,她对经济这方面的事说得上耳渲目染,对于而今虞朝在经济政策上的弊端,她也非常清楚。 所以她定了定神,等待着发卷。 云西言正好和她一个考场,此刻他一听就笑了起来,策论……幸亏不考圣学。 至于策论,父亲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去过虞朝的许多地方,见识过繁华的江南两道,也体验过凄苦的陇右道关西道。 他住过最好的客栈,也住过破旧不堪的农家茅草屋子,甚至是破败的土地庙。 他不仅仅是体验生活,他还学会了思考。 为什么贫富差距会如此之大? 为什么百姓们穷其一生,却依然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 士农工商,这农明明拍在工和商的前面,可天底下最穷苦的偏偏就是农人。 而最辛苦的,偏偏还是农人! 国家所有的政策都是在支持农业,但为什么农业的面貌却无法改变? 对此,他思索了足足三年。 直到定安伯推出了商农并进之策,他本以为商人已经比农人好过很多了,再提高商人的地位,那农人简直就不要活了。 可他在去过瑶县,去过平陵曲邑之后,才明白了定安伯此举之深意。 定安伯是以商带农! 让农人上田,去作坊赚钱,同时还不能让农田荒废,所以到了农忙时节,那些农人们依然是要下田的,但种田已经不再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 这,就是定安伯在《富国论》中所说的解放生产力! …… …… 试卷发了下来,司马澈一瞧,《何以扫天下》! 她细细一思量,欢喜的落下了笔:当以经济为帚,以百姓为基,而扫天下! 云西言拿着这试卷一瞧,思忖片刻笑了起来。 他也落下了笔:欲扫天下,当从破除一切羁绊而始! …… …… 傅小官离开了教枢处,行走在寂静的书香大道上。 恩科已经开始,接下来将是大致十来天的阅卷时间,当然阅卷主要是由国子监和学宫教枢处的教习来完成,他只需要最后的把关。 根据昨日从沃丰道传来的消息,而今虞朝各地迁往沃丰道的人已经达到了五百余万,而令傅小官未曾料到的是,沃丰道原本的夷人,居然留下了足足三百余万! 他们没有撤走,那么从归属而言,这一部分夷人也就属于虞朝了。 夷人依然按照他们原本的居住地居住,而新去沃丰道的五百余万人,在公孙策、商梁和马行空三人以及大皇子虞问天的协助下,而今已初略的安排了下去。 其中居于清州和沃州的最多,各占了两百余万。 为了不误春耕,公孙策三人采取了临时之策,除了沃丰原种植了富三代的田地之外,其余田地若是无主,皆可耕种,虽然还是抛荒了不少,但多少也能有一些收成。 他们三人是没有办法顾及到那偌大一片领地的,在傅小官看来,他们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 所以这三个人,他打算留在身边,让他们在道府里任职。 时已五月,等这第一批官员选拔出来再抵达沃丰道,基本上就是七月末了。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治下所有的人给安定下来,户部调拨往沃丰道的粮食得根据各州府各县郡的人口进行分配。 商人们也将在这下半年选定好地方,作坊的建立将在下半年开始。 各州府县郡下的土地需要重新丈量统计,均田制这个政策其实是很好的,到时候就施行包产到户。 傅小官就这么想着沿着书香大道一路而行,就走到了尽头,前面就是文坛。 他抬起了头,愕然一怔—— 这文坛之上,原本是三圣人的塑像,但现在居然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不要紧,可多得那一个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他抬步走了上去,皱起了眉头……李春风这老匹夫! 怎么把老子的像给塑在了这里? 活人不立像啊! 再说我一小地主,怎么能够和三圣人并列! 不行,得找李春风把这像给拆了! 傅小官转头就走,迎面正好撞见了李春风。 “定安伯,陛下来了。” “……不是,李院长,这是你老的主意?” 傅小官指了指那塑像,李春风一捋长须笑了起来:“当时你在武朝文会夺得魁首,然后……传来了你的死讯,所以,学宫的学子们觉得以你的才学当能和圣人比肩,也多个缅怀之处。” “可我没死呀!” “老夫知道呀!但这香火已经受了,再拆的话就更不妥当……定安伯,您就当是学宫的学子们为您立的长生牌吧。” “……”傅小官还能说什么呢? “陛下来干啥?” 李春风一怔,“他是陛下啊,我哪里知道他来干啥?” “恩科取仕,这些学子们里面得选出一千多个官员,他们都是陛下的臣子,老夫想陛下前来,是彰显圣恩吧。” 好吧,傅小官微微颔首,和李春风一道向教枢处走去。 第六百三十三章 圣威难测 教枢处外的广场上满满当当的站着数千禁卫。 皇帝仪仗空前浩大的停歇在楼前。 傅小官本以为陛下会在教枢处,没有料到他居然就站在那广场上,此刻正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初升的太阳! 傅小官走了过去,躬身一礼:“臣,傅小官,参见陛下!” “免礼……” 宣帝收回了视线,一脸笑意的又道:“刚刚下朝,忽然来了兴致便来看看,定安伯,陪朕走走。” “臣、遵命!” 宣帝带着傅小官走出了这广场,走上了书香大道。 “说起来,朕当年在此求学,恍惚之间就已过去了二十余载。” 漫长的书香大道两侧,早有禁卫悄然而去站在了两旁,贾公公佝偻着身子跟在略远的后面,书香大道依然寂静无声,只有陛下和傅小官偶尔有感而谈。 “朕犹记得当年的诸多同窗,他们有的成了这朝中的重臣,比如董康平,也有的科举未中,就此再无消息。” “偶尔朕也会回想那一段时光……说来你恐怕不信,朕觉得,在学宫中的那些日子才是一生中最快乐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傅小官微微一笑,“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陛下这是触景生情了。” 宣帝顿时一怔,然后展颜一笑,“好一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当真如此啊,春刚去,夏以来到。” “这次薛贼谋反,席家和薛家两家覆灭。席家经营着虞朝最大的三处牧场,涉及到虞朝八成的战马供给,其意义实在重大。 这些日子以来,朕一直在想,这三处牧场交给谁才能让朕安心。 朕思来想去,这三处牧场唯有交给你,朕才能放心。” 傅小官一惊,连忙拱手道:“陛下,臣哪里有精力去打理牧场?何况臣也不懂养马啊!” “谏院有人说你就是伯乐,因为你发掘出了商业部的那一批天才少年。朕以为你能相人,自然也就能相马。至于精力……倒不需要你真跑去三处牧场,可以物色几个得力的人手去照顾嘛。” 傅小官心里一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会给我如此大的好处? 他就不怕我再握着虞朝战马的命脉? 燕北溪难不成判断错了? 陛下对我根本没有芥蒂? 短短一瞬,傅小官想了许多。 他再次拱手回道:“若是以往,臣定然是欣喜的,但现在臣真的无暇去顾。臣不是什么伯乐,那马万一相错了,可就会酿成大错的! 何况臣之心思将完全扑在沃丰道,这牧场,臣知道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可臣真的赚不到那个钱啊!” 宣帝转头瞧了傅小官一眼,“当真不想要?” “要肯定是想要的啊,陛下知道臣爱银子,但君子赚钱取之有道,臣知道自己的这点本事,养马……这真的搞不定呀!” 宣帝抬眼看向了前方,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二人继续前行,十息之后他又缓缓说道:“既然你真没那精力接手,那朕就先将牧场交给宁太傅了。” 说完这句,他接着又道:“问筠生产之时就接到宫里来吧,有太医和专门的稳婆侍候着,朕也放心一点……这不是朕的主意,是尚皇后的。” 对此傅小官并无意见,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臣也很是担心。” 二人走过了文坛,宣帝看了看傅小官那塑像,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这塑像朕是知道的,但朕以为活人立像着实有些不妥,回头朕叫李春风拆了。” “正该如此,刚才臣还和李院长说过此事。” “哦……”宣帝并没有问起傅小官和李春风说的是什么,他背负着双手在这文坛上站着四处随意的看了看,然后就往回走。 随口问了一句:“西山的那批神剑军,训练得怎样了?” “还早着呢,神剑军要成军形成战斗力,至少得需要训练一年。” “虞问道也在西山,朕是这么想的你且听听……” “经过薛贼的这次叛乱,朕心甚忧。所以朕想成立一支皇家卫戍部队,按照神剑军的训练方法,装备也和神剑军一样,一来替换掉皇城禁卫,二来……四处边军皆要接受皇家卫戍部队的监管,这样边军稳定,这天下才会稳定,你以为如何?” 傅小官一脸真诚的笑了起来,“此策极妙,但现在白玉莲手里正在训练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两万余,神剑军贵在精而不在多,他恐怕暂时还抽不出身来。” “嗯……这事儿你记着,等今岁末,西山那批神剑军训练完毕之后,再让白玉莲为朕训练十万皇家卫戍部队。” 傅小官依然满面笑容,拱手一礼:“臣记住了。” “你凤临山军械局的产出太低,朕给你一批工部的匠人,燧发枪的生产得再提高。北边的荒人是朕的心头之患,北部边军而今是四十万大军,彭成武在折子中说需要装备至少十万把燧发枪……你这一个月才造出几千把,得到何年何月?” 若是以往,宣帝说的这一切,傅小官都不会往坏处去想。 但自从听了燕北溪的那一席话之后,他彻底的反省了一番。 来到这个世界总的来说还是太顺,以至于他的警惕之心都淡了许多。 这是极其危险的! 正如燕北溪所言,身边的这位,他的第一身份是皇帝! 作为皇帝,他的权威高于一切。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脱离了他的掌控,哪怕是他的女婿傅小官,也不会例外。 也正如燕北溪所言,而今新政刚刚开始,沃丰道他在宣帝面前画了一张完美的饼,宣帝现在是绝对不会动他的,因为作为皇帝,他也极想知道沃丰道经济特区打造出来是个什么样子。 若是真的很好,模板他就有了。 而那时,他傅小官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像神剑特种部队一样的军队,需要的是燧发枪的技术! 只是他是不是太急迫了一点? 这吃相……实在有些不好看啊! 他就真不担心老子撂担子跑路了? “你永远都要记住,你是朕的女婿!而虞问道和你之间关系匪浅,他……就是虞朝下一任的皇帝。” “朕很担心你会多想,但朕希望你莫要多想!” 第六百三十四章 防范 所以我究竟是不是多想了? 傅小官望着皇帝仪仗离去的背影,怔怔的站在书香大道上,站了许久。 很明显,宣帝是特意来和他说这番话的。 宣帝的目的很明确,他需要具备一支和神剑特种部队同样战斗力的皇家卫戍部队,因为他无法掌管神剑,也或者是不好直接从傅小官的手里剥离出神剑。 他甚至还明确的提出了虞问道就是虞朝下一任的皇帝,在这金陵城,若要说朋友,在傅小官看来,虞问道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而今虞问道就在凤临山里学着神剑军的训练方式,其实宣帝大可不必向他提出来,因为虞问道明年初从神剑二旅毕业,他就可以组建一支新的部队。 这是傅小官无法控制的事,宣帝本可以徐徐图之,但他却在今日依然说了出来。 那么,这就是向他表明诚意? 傅小官对神剑军的训练方式并没有想着去藏私,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极为认可虞朝的,甚至自始至终将自己当做虞朝的一员。 所以他愿意去为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的百姓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他抬步往回走去,但对防患于未然的计划,却并没有停下。 也或者,宣帝是为了防范于他? …… …… 信步而行,傅小官忽然转入了一处考场。 他想瞧瞧那些考生们,考试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个时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落了笔。 司马澈思如泉涌,她的笔落在纸上,一行行娟秀小楷规矩整齐,她的思想就在这笔尖绽放,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江南织造名闻天下,正因为织造业的发展而带动了江南两道的百姓栽桑养蚕,吾以为这就是以商带农的典范。沃丰道大可以借鉴,招织造之商,授百姓栽桑养蚕之术,既解决了织造商人的材料供给问题,又增加了百姓收入,百姓们还可在闲时入作坊做工,一举三得,便合了百姓足而天下丰这个道理。” 云西言也正在奋笔疾书。 “所谓羁绊,其一是技术壁垒,其二是资金分散,其三是人才禁锢。” “千年以降,各行各业发展至今,先进的技术渐渐被权阀世家垄断,他们的商品具有极强的市场竞争力,他们所获得的利润也就越多。 而更多的中小作坊,因为没有资金进行技术改良,他们的商品在市场渐渐被淘汰,这便形成了恶性循环——实力越强大的商业世家占有越来越多的市场份额,其余从业者却渐渐出局。 于是他们没有了竞争对手,而技术的进一步改良就不再需要,这便会导致技术升级就此停滞。 所以技术的壁垒必须打破! 吾以为当成立商业联合会,技术共享,但得从商品售卖的利润中支付技术费用。 如此,中小作坊能够获得技术,产品能够在市场上立足,而大的商业世家投入了巨量的研发,授权技术,又能够从中小作坊的利润中分润一部分,这是双赢之举。” 傅小官正好走入了这处考场。 他从后门而入,除了坐在最前面的监考官,没有人知道他来了这里。 他站在了一名学子身后,然后笑了起来。 这名学子的试卷上一片空白,他正抓耳挠腮,不知从何下笔。 傅小官正要前行,却见这学子脸上忽然一喜,他落下了笔: “何以扫天下?自然是以扫帚扫天下!” “定安伯之志在天下,吾苦读圣学十余载,愿为定安伯手里之扫帚,为定安伯驱除尘埃,扫出一片朗朗乾坤……” 这……没毛病! 傅小官摇了摇头,顺着这条过道一路缓缓而行。 然后他站在了司马澈的身后,然后他被这卷面上秀美的字给吸引了,很是认真的看了看司马澈所写,才发现这篇文章极好! 也不知道这少年是谁。 于是,他走前了两步,偏着脑袋想要看清这少年的模样…… 司马澈此刻也正好停笔,正好抬起了头来。 “呀……!”司马澈的的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脸蛋儿瞬间一红。 傅小官也是一惊,不是吧,这姑娘居然来参加科考了? 犹记得那晚在四方楼,她说沃丰道我也会去,原本还以为她会自个跑去沃丰道,却没料到她居然是用的这种方式! 倒是可以,不过你一个女儿身去当官,真的方便么? 如此一想,他的视线就在司马澈的胸前扫了扫……哎,这种法子不可取! 司马澈微垂着头,双眼向上一瞟,正好看见傅小官那视线,脸儿更红,心儿跳的更快。 傅小官咧嘴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司马澈的心久久难平,幸亏这文章已经写完了,不然……肯定是写不下去的。 他会不会觉得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不好? 他会不会觉得我做出这事有些荒唐? 没想到会被他给撞破呀,现在怎么办才好? …… …… 皇宫,蝶仪宫。 宣帝穿着一身素色麻衣和尚皇后坐在蝶仪宫的花园中晒着太阳。 “那小子没有接受朕想给他的三处牧场。” 尚皇后淡然一笑,“他着实也没那时间去打理……再说宁太傅可极少向你开口,他宁家历代也是贤良,给宁太傅去打理臣妾以为才是上策。” 宣帝未置可否,而是又说道:“朕明确告诉他让他明年派白玉莲来给朕训练十万皇家卫戍部队。” 尚皇后眉间微不可察的一蹙,“他自然是答应了。” “嗯,就是不知道他有几分真愿。” “为何不等问道回来之后,让问道去训练?” 宣帝沉默片刻,“这事儿……朕觉得不应该瞒着他,朕就是想让他知道,朕需要这样一支军队。” 尚皇后想了想,“如此也好,小官作为臣,他顾忌着陛下的顾忌,陛下作为君,也有着忌讳。反而这样坦诚开来,恐怕才会相安无事。” “皇后啊,朕心甚忧。这人总是会变的,你说他而今身居高位,权力越来越大,手里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陛下,臣妾以为,陛下的心,已经在开始改变了。” 宣帝闭上了嘴,微眯着眼睛看着有些刺眼的太阳——它才三杆,却已经开始刺眼了! 若是当空……朕似乎只能避于凉亭屋檐之下? 第六百三十五章 相逢是缘 时至申时时,恩科科考结束。 学子们三五成群的走在书香大道上,或者欢喜或者伤悲也或者不知所谓。 云西言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回头就看见了司马澈。 咦,这位司马公子低垂着头沉默而行,难不成是没有考好? 他走了过去,拱手一礼:“司马兄,古人云失败乃成功之母,一场恩科的挫折算不了什么,就算这次败北,不是还有秋闱嘛,勿要沮丧,在下请司马兄去吃一顿好吃的,如何?” 司马澈一怔,本姑娘受了什么挫折?本姑娘怎么就败北了? 这人……她瞪了云西言一眼,“云兄,本……在下觉得定会金榜题名,却不知道云兄,可有几分把握?” 云西言哈哈一笑,“这不是在下自夸,只要那阅卷官没有瞎眼,在下至少前十!” 这人口气还挺大的,司马澈脖子一仰,背负着双手迈前两步,“在下本想低调,但既然云兄都敢如此夸耀,那在下也不客气了,如果云兄能够进入前十,在下那成绩……恐怕是前五!” 云西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双手抱拳一揖到底,“司马兄高才,云某实在佩服!” 他直起了身子,笑嘻嘻说道:“这天色渐晚,在下诚心请司马兄去吃个饭,还请司马兄赏光,如何?” “四方楼?”司马澈打趣的问了一句。 “司马兄错了,四方楼卖的是名气,在下想请司马兄去的地方是旧月巷子里开设的一家火锅店。” 似乎是担心司马澈不喜欢,他连忙又道:“你生在江南,恐怕不知道正宗的火锅是什么模样。这样跟你说吧,旧月巷子的那家火锅店名叫孙驼背老火锅,莫要觉得这名字很土气,我敢这样给你说,他的这家火锅店,源于蜀地,其味非常正宗,食材新鲜,品类多样,乃是在下走南闯北三载,所遇见的唯一一家正宗老火锅,那味道……啧啧啧,当真是妙绝无穷!” 司马澈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吃货! 看他那模样儿,都像要流出口水来了。 不过她是女儿之身,无论如何也没可能和这位男子单独去吃火锅的。 所以她果断的拒绝了,“真不好意思,在下吃不来蜀地的麻辣,云兄再见!” 说着她便向大门走去,留下云西言伸出一只手来,“嗳、嗳……!” “如此人间美味,可惜无人分享,哎……” …… …… 所有的试卷送去了国子监封存,从明儿开始,国子监和学宫的教习将开始阅卷。 傅小官没什么事了,他也走出了教枢处,来到了学宫的门口。 许多学子尚未散去,一个个依然聚集在学宫门口讨论着这篇策论。 云西言无所事事,他在这金陵城里又没有熟识的人,吃火锅这玩意儿一个人少了许多乐趣,本想请那位漂亮的司马公子一起,没料到却被无情拒绝。 这……肚子饿了啊,去吃点什么好呢? 他正想着,抬眼就看见了同样孤零零站在学宫门口的傅小官。 这位兄台面色平静,不喜不悲,看来考得不好不坏。 于是,他走了过去,对傅小官拱手一礼:“这位兄台贵姓?在下成都府云西言。” 傅小官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认了出来,此刻一听,他顿时乐了,“在下……免贵姓傅,云公子好!” “傅公子好!”自来熟的云西言开启了他的忽悠模式,“傅公子觉得今儿这题目做得如何?”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怕是无法题名了。” “莫要沮丧,人生之成败,岂是一两场科考就能定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嘛……在下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傅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缺的不过是一场雨罢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拱手问道:“不知云公子考得如何?” 云西言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估计也就是个前十!” 傅小官还真吃了一惊,“如此笃定?” “傅兄出来晚了一点,还有个人比在下更加笃定,他说……他定是前五!” “哪位兄台如此自信?” “司马澈,萦丘司马家的少爷,他说这话,在下是相信的。司马家说起来是商业世家,可人家家学渊源可以追溯到前朝三百年……前朝司马家可是出过宰相的,所以司马家的文风比其余四家更浓,不然为何五大商业世家,仅仅只有司马家派出了弟子前来应试?” 傅小官心里大笑,司马澈这丫头可还真骗过了这少年。 徐新颜驾着马车走了过来,傅小官又拱了拱手,“云兄,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嗳嗳,傅兄留步。” “云兄还有何事?” “在下想请傅兄去吃个饭,可有空?” 傅小官眉头微微一皱,这小子难不成认得我而故意装傻套近乎? “素昧平生,为何要一起吃饭?” 云西言一拱手,“相逢是缘,为啥不能一起吃个饭?吃火锅那玩意儿一个人当真无趣啊!” 火锅? 傅小官来了兴趣,这可是他很喜欢的,来到这个世界两年还真没有尝过。 “麻辣味的?” “绝对正宗的蜀地火锅。” “……上车。” 云西言瞧了瞧这马车,又瞧了瞧徐新颜,这位傅公子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呀。 “去旧月巷子。” 他可没有客气,和傅小官一起上了马车。 徐新颜手里的鞭子一挥,马车徐徐前行,正好和站在此处的司马澈主仆二人错身而过,正好司马澈见过徐新颜。 她连忙招了招手儿,徐新颜微微一笑将马车停了下来。 “姐姐……他,在里面?” 徐新颜点了点头,而此刻傅小官也掀开了车帘,笑道:“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这当然好呀,司马澈欢喜的点了点头。 于是,她和小星儿也踏上了马车,然后一惊…… 这云西言难不成和傅小官认识? 云西言也是一怔…… “司马兄,这么巧?你们……认识?” 傅小官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哦,感情好,司马兄,在下和这位傅兄也是一面之缘,咱们这是去吃火锅,司马兄吃不来蜀地……” “在下忽然发现吃得来了。” “啊……这、这……”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云西言 旧月巷子有些偏远,属于金陵城外围的一条巷子。 令傅小官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巷子居然很是热闹! 此刻天色渐晚,旧月巷子里的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两旁的铺面几乎都是吃食,各种香味儿在夜风中飘荡,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倒是另有一番风景。 “傅兄,司马兄,要说每个城市具有特色的美食,它真不在那些大酒楼里,而是在像这样的地方。这个世界有许多美食,但真正品尝过的人却并不多,因为人们缺少了一双像我这样的发现美食的眼睛!” 四人下了马车,徐新颜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不着痕迹的走在了傅小官的侧前方,视线警惕的在人群中逡巡,而右手已经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云兄是如何发现这地方的?” “嘿嘿,傅兄啊,这就是行万里路的经验。民间美食,基本都是家里的传承。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去弄那高大豪华的酒楼,而且他们的菜品也相对单一,不足以去支撑酒楼的花样。所以他们只能选取偏僻的口岸,主要是租金便宜。” “傅兄请看……” 云西言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店铺,“这家铺子叫豆花鱼,就卖一道菜,瞧瞧那生意,啧啧啧,”他摇了摇头,“老板说他平均每一天,卖掉三百斤的鱼!一锅豆花鱼三斤,他一天卖出去一百锅,里面仅仅只有五张桌子。” “这一百锅豆花鱼能够为他赚到多少银子呢?” 云西言伸出了一个巴掌,傅小官吓了一跳,“五百两?” 云西言一怔,“傅兄,你那是抢!一锅豆花鱼才一两银子!” 傅小官哑然一笑,摸了摸鼻子,“赚五两银子?” “不是,是二十五两银子!” “那你伸出一个巴掌是几个意思?” “傅兄没有注意,我这巴掌摇了五下!” “……” 这特么的,还有这讲究? 傅小官忽然发现这小子有点意思,倒是个人才,也不知道他那文章做得如何。 五人继续前行,云西言极有感触的又说到:“这是上京,整个虞朝最繁华之所在,所以他那豆花鱼一天能够赚到二十五两银子,这算是很不错的利润了。但是……” “在其余地方,尤其是偏远的陇右道和关西道,哪怕是州府,同样的豆花鱼,一天恐怕最多也就赚个二三两银子。从这一小处在下分析金陵的消费水平,大致是那两地的至少十倍!” “同理,金陵的人均收入,大致也是那两地人均收入的十倍!” 云西言如此说着,忽然很是慎重的问了一句: “傅兄,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云西言忽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把傅小官问得一愣…… 司马澈眉儿一蹙,抬眼看向了傅小官。 她不知道呀,但她想傅小官肯定是知道的。 傅小官思量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意味着那两处地方有巨大的潜力?” 这次轮到云西言一怔,“傅兄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你是怎么认为的?” “啊,原本,我觉得这就意味着在金陵挣钱,去那两地消费,可以多吃十倍的豆花鱼。” “……” 这个吃货! “不过傅兄这个观点颇有意思,可惜了,若是傅兄以这个观点来破今儿那策论,何以扫天下?当拉动地方经济,挖掘市场潜力,提升消费水平,民富则天下自扫……可惜了、可惜了,这一论点想来能够入定安伯的法眼!” 云西言摇着脑袋连说了三个可惜了,顿时令司马澈忍俊不禁一笑,傅小官却又多看了云西言两眼,嘴里一叹:“哎……若是早一天认识云兄到此地一游,或许在下还真能考个好成绩。算了算了,这就是命!” “傅兄切莫妄自菲薄,还是那句话,秋闱再战,傅兄定会金榜题名!” “那就借云兄吉言!” 空气中忽然有一股香辣味儿飘来,云西言使劲的嗅了嗅,笑了起来伸手一指,“到了!” 五人走入了这家孙驼背老火锅,里面已经坐满了三张桌子。 一名伙计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客官里面请,请问客官是坐大堂还是楼上雅座?” “大堂!” “雅座!” 云西言转头看了看傅小官,“傅兄,雅座要多给二十文钱!” “就雅座吧。” “……那就雅座!” 小二扯着嗓子向里面吆喝了一声:“五位……雅座青城山!” “好咧,青城山接客!” 这是什么意思? “那雅座的名字叫青城山……傅兄司马兄请!” “云兄请!” 五人来到楼上,这楼上有四间雅座,果然,其中一间的门楣上挂着一个青城山的牌子,傅小官转头看了看隔壁……峨眉山。 好吧,“这老板当真是蜀地的?” “这哪里假的了?不然做不成那个味儿……大家请坐,小二……叫孙驼背上来。” “好咧,云公子稍等!” 那小二跑了出去,傅小官好奇的问道:“常来?” “来过几次,和这掌柜的是老乡,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没过多久,传来了敲门之声,然后那门缓缓开了,进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胖子。 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以至于傅小官一时半会没看见他的眼。 “云公子,您老叫小的有何事?” “孙驼背,今儿本公子招待好友,这锅底你得给本公子亲自去打,食材必须新鲜,酒……” “云公子,小的这里还藏着一箱西山天醇。” “……”云西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送我?” “云公子切莫打趣小的,自从红袖招被烧了之后,添香酒可就彻底没有了,西山天醇这玩意儿而今可是一两酒一两银子的价格啊!” 这孙驼背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老子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 云西言忽然咳嗽了两声,傅小官却笑了起来,“就上西山天醇!” 云西言一怔,忽然觉得额头似乎有冷汗冒了出来,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相遇是缘,这一顿,算我请!” 云西言咧嘴一笑,“那……感情好!” 孙驼背躬身退了出去,傅小官忽然问道:“这人……不驼背啊!” “他这店叫孙驼背,又不是他这人真的就驼背了。” 这特么的,套路有点深啊! 第六百三十七章 火锅 有人付钱,还请喝的是西山天醇! 云西言顿时对傅小官刮目相看。 “傅公子家里想来殷实,哎,不像我啊,我那爹将我赶了出来,让我行万里路,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幸亏这天下出了一位傅爵爷,不然我恐怕会被饿死!” 傅小官挠了挠脑袋,“你认识傅爵爷?” “这怎么可能?”他忽然俯过身子,放低了声音,贼兮兮的说道:“今儿吃了你这顿酒,我告诉你们一个赚钱的法子,可千万不要传了出去,若是被傅爵爷给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司马澈掩着嘴儿偷偷的笑,傅小官听得一愣,“说来听听。” “傅爵爷的诗词文章,值钱啊!” 说着这话,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傅小官,“这本小册子还没有录入齐全,傅爵爷而今所作的诗词流传于市面的大致有十首。我呢就把这些诗词给收集了起来,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印刷个千八百本,往那闹市里一摆……” “你们是不知道傅爵爷的名头有多响亮,只需要吆喝一嗓子,傅爵爷传世名篇合集,一两银子一本……你们猜都猜不到那些人有多疯狂,特别是那些姑娘们,我的个天,若是傅爵爷真的现了身,恐怕会被她们给抢了去圆了房!” 司马澈被羞得一脸通红,云西言哈哈一笑,指了指司马澈,“司马兄这都不好意思了?我说的是真的!傅爵爷的诗词太好卖了,千八百本,只要一传开,一个时辰就没了,我能赚多少银子?至少五六百两!” 傅小官顿时瞪大了眼睛,还能有这操作? 这小子特么的是个人才啊! “既然这么好卖,为啥不多卖一些?” “做人不能太贪,万一被官府给发现了,万一传到了傅爵爷的耳朵里,你们说这不是要了区区小命么?” “不瞒你们说,我来到这金陵,已经找了一家书局印刷一百本,精品!,等兰庭集张榜我拿出来卖了,我请你们喝西山天醇!” 云西言“嘭彭”的拍了拍胸口,“云某说话算话,张榜那天晚上,咱们还是这里,不见不散!” 傅小官并没有答应,而是问道:“据我所知,傅爵爷的诗词天下皆知,他们还买来做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得分析消费者的心里!” “傅爵爷的诗词天下皆知这不假,却没有一个人去将他的诗词文章整理成册!这就商机,你看看,封面上,我画的,是不是很像傅爵爷的模样?” 傅小官定睛一看……司马澈也伸长了脖子,她瞧了瞧那封面,又瞧了瞧傅小官,“噗嗤”一笑。 “虽然在下未曾见过傅爵爷,但天下见过傅爵爷的人也不多啊,所以在下自然就将傅爵爷画得玉树临风,这就合了许多女子的心意。” 云西言洋洋自得的翻了一篇,“这扉页,天下文魁,亿万少女的梦中情人,傅小官诗词合集,您值得拥有!这些字,直击那些少女的心扉!她们看了那封面本就被傅爵爷的风采给迷醉,再一翻这扉页,哪里还受得了!” “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 “若是真能得到傅爵爷的亲笔签名,他老人家若是不追究这责任,放到书局去大张旗鼓的印刷发行,可不会比红楼一梦赚得少啊!” 大意了! 傅小官还真没想到这个点子。 《红楼一梦》而今依然在发行,只是究竟还有多少量他并不知道,也许久未曾再去过问。 若真把这诗词合集弄去发行,想来还能再赚到一笔银子。 只是这事儿他仅仅是一想,家里三个老婆都有了身孕,他也没那精力去捣鼓这事,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孙驼背亲自将火锅端了上来,桌子中间的炭火燃了起来,然后有小二送来了各种食材。 傅小官开了酒为云西言倒了一杯,看了看司马澈,也给她倒了一杯。 “要说吃火锅,还是以羊肉毛肚鸭肠鸭血为最佳,黄喉天梯也不错。脑花……那玩意吃得来的会很喜欢,藕片凤尾再加上各种菌菇,就这么一涮,就是美味。” 云西言一喜,“傅兄看来深知其味,就是不知道司马兄……你当真能吃这麻辣的?” 司马澈看着这通红的一锅都快哭了。 江南吃食多为清淡,像这样子的一锅通红辣椒,她简直难以想象。 此刻温度渐渐上来,里面厚厚的一层辣椒翻滚,油烟升起,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阿……嚏!” 司马澈转头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一下子眼泪真流了出来。 傅小官哈哈大笑,“莫要逞能,要不……你们点几个炒菜?” 司马澈取了手绢擦了擦鼻子,“不,我能吃!” 小星儿极为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这东西……你真的能吃? “来来来,可以涮了!” 傅小官食指大动,夹了一片毛肚放在了锅里,“这东西数三下就可以,不然老了就不好吃。” 他将这毛肚夹了起来,随手放在了徐新颜的碟子里,又夹了一条鸭肠涮了涮,放在了司马澈的碟子里。 “你们先试试,不行就吃别的。” 然后他取了漏勺烫了一块鸭血,放在嘴里一咬,一股麻辣鲜香烫的感觉顿时盈满了味蕾。 “嗯,不错,这味道还真可以!” “咳咳咳咳……”司马澈仅仅吃了一口,这可是傅小官亲自为他夹的,她满心甜蜜,却被辣的猛咳起来。 “咳咳咳……可以……咳咳咳,我能吃!” 傅小官哈哈大笑。 司马澈大囧,却自个捻了一片毛肚放入了锅里,“不就是辣吗?辣啊辣的就习惯了!” 火锅里的红汤汩汩的冒着,里面的食材在锅里沉浮,司马澈似乎和这东西较上了劲,她恶狠狠的将涮好的毛肚夹在碟子中吹了吹,然后眼睛一闭,嘴儿一张,就这么塞了进去…… “嘶……” 她咧着嘴,用手不停的扇着风,似乎又觉得这形象不太文雅,连忙又将嘴给闭上,囫囵的嚼着脖子一伸,给咽了下去—— 云西言震惊的竖起了大拇指:“司马兄,真男人也!” 第六百三十八章 煮酒话桑麻 “酒、酒……啊……” 火辣辣的味儿在司马澈的嘴里炸开,她顿时满脸通红,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儿瞬间冒了出来。 就像一团火,从她的舌头一直燃烧到了胃里。 小星儿连忙递给她了一杯酒,司马澈就在傅小官和云西言震撼的视线中,一口将酒喝了个干净。 她的舌头伸了出来,呼哧呼哧的吐着气,脸上却依然是不服输的神色,“不就是、嘶……吃辣么?咳咳咳……我一定能行!” 傅小官裂开嘴笑了起来,这是一个不服输的女子,有点意思。 他起身为司马澈倒了一杯茶水,“慢慢来,但别强求。” “谢谢……有些事,必须得强求。” 云西言鼓掌,“司马兄说得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这火锅都涮不了何以涮天下?来来来,在下敬司马兄一杯!” 司马澈正辣得慌,她毫不客气的拧着酒瓶,“三杯!” “好气魄,现在我相信司马兄定能进得前五了!” 司马澈的脸儿又是一红,幸亏本来就红,她偷偷的瞄了一眼傅小官,傅小官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那篇文章,说不定还真能进到前五。 但这姑娘要去当官,却必须得为她扫清一个障碍……女扮男装这种事情戏文里可以,但终究极为不便,看来得找个时间入宫和陛下说道说道,女子,也是可以当官的。 三杯酒下肚,云西言侃侃而谈: “要说这火锅的起源,最初是在渝州,乃是长江的纤夫们图方便捣鼓出来的玩意儿,然后就在剑南两道渐渐的传播开来,而今甚至成为了剑南两道的特色。” 他顿了顿,将毛肚放入碟中,又道:“说起来沃丰道那地方,也适宜于吃火锅,那里的气候也偏阴寒,若是司马兄真能取上去了沃丰道,我可告诉你,这玩意儿能够有效的驱除湿气,对身体大有好处。” “云兄去过沃丰道?” 傅小官好奇一问,云西言却摇了摇头。 “我家乃是成都府还算有点名气的蜀绣商人,曾经有一家蚕茧的供货商,就来自沃丰道,我是听他们所言。” “蜀绣商人?云梦锦绣和你家有何关系?”司马澈好奇的一问,云西言微微一笑,“云梦锦绣,正是区区在下之家。” 司马澈张了张嘴儿,傅小官却不知道,好奇的问道:“很出名?” 司马澈点了点头,“虞朝四大名绣,云梦锦绣便是其中之一。” “哦……”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蚕以蜀为盛,丝绸织造蜀地和江南想来不相上下,还需要从沃丰原采买原料?” 云西言放下了筷子,笑道:“现在也不怕司马兄知晓,沃丰原之蚕茧,与蜀地相比,其质地还要更胜一筹。其丝极有韧性,细致光洁。它有两个极大的特点,其一是出丝率比蜀茧更多,其二是……它的价格比蜀茧低了四成!” “那地方曾经是夷人,夷人不精于织造,所以他们养蚕的人极少,那茧子在夷国又不太好卖,所以我家很长一段时间采买过他们的茧子,唯一可惜的是数量不多,仅仅占我家需求的三成。” 傅小官来了兴致,“这么说,沃丰道那地方是很适合栽桑养蚕的?” “在下看过了新的沃丰道所辖区域,还真是如此。” “为什么沃丰道的蚕茧比蜀地的更好?” “……这个,”云西言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这还真是一个秘密,不瞒两位兄台,在下原本想着真在定安伯的手下谋了官儿,施政就是从栽桑养蚕开始。家父曾经专程去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沃丰道那地方,雄蚕居多。” “这也有区别?” “傅兄或者说这天下的蚕商,知道这个的恐怕还真没几人。” 傅小官又为云西言倒了一杯酒,举了举杯,“愿闻其详。” 二人喝了一杯酒,云西言砸吧了一下嘴,侃侃说道:“家父一辈子与蚕和蚕丝打交道,他曾经说雄蚕与雌蚕相比,一来更加好养,二来,雄蚕对桑叶的利用率更高。一季蚕养下来,雄蚕至少能够节省一成左右的饲养成本。 而雄蚕的产丝量,结茧层数,出丝率,却比雌蚕高出了两成! 所以我的想法是大力推广雄蚕养殖技术,将一县之地,打造成虞朝最大的蚕茧供给之地。如此一来,就能引来有实力的织造商人,比如司马兄这样的大世家。 有了织造商人,产出的丝绸一方面可以提供给制衣作坊,另一方面,也可以提供给刺绣作坊。 这样一弄,一个从原材料到最终商品的产出链条就形成了,我当个县令天天喝茶啥事都不用再做,这一县之地就能保证百姓富足,商人满意,这官儿当起来多么轻松惬意!” 司马澈一听,不乐意了。 “喂喂喂,你这一说可不能算是你的主意,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呀!我家本来主营就是织造,我若是当了县令,我家的产业肯定是落户在我管辖的县郡!” 云西言嘿嘿一笑,拧着酒瓶为众人倒了一杯酒,“你急啥?我若是被定安伯分到了祁州,我还不会去选栽桑养蚕呢。” “那你又从何入手?” 傅小官对这小子越来越有兴趣,云西言思路清晰,条理细致,他说的这番话并非泛泛而谈,而是切实可行之策! 尤其是他居然能够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给想出来,这个主张难能可贵。 “丝绸这个玩意儿太贵,寻常百姓们依然是以麻衣为主。祁州那地方产麻,原本就是夷国最主要的麻布供给地。” 他拧着酒瓶走了回来,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若是在祁州,我连栽桑养蚕都省了,只需要下令治下百姓统统栽种麻树,就有无数的织布商人来求着我设立作坊,一个政策的事,天天就可以吃着火锅唱着歌,逍遥快活。” “你……!”司马澈瞪了云西言一眼,“不种地你让老百姓吃什么?” “哈哈,种地?”云西言举起了酒杯,“司马兄,当因地制宜,种地……是沃丰原的事情,那地方一亩田的产出是别的地方的两倍,何苦以己之短去攻敌所长呢?” 说着这话,云西言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傅兄啊,沃丰道可是一块宝地,大有可为!所以傅兄今科秋闱可一定要考中,到时候走点关系外放沃丰道,咱们就在沃丰道共襄盛举,擘画未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涅槃 旧月巷子里吃的那顿火锅,满足了傅小官的胃,还给他开启了一扇窗。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第一次发现这古人的智慧绝对不可小视! 云西言这个名字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尤其是后面那小子说的那一句:“这天下,商机无所不在!缺的是什么?是发现商机的那双眼睛!” 傅小官深以为然,但他却没那时间去发现各地的商机。 五月初五,黄昏。 阅卷并未完毕,他离开了国子监,和徐新颜去了四方楼。 今儿晚,他要在四方楼再请几个人,几个特殊的人。 他们就是才从大理寺狱里放出来没两天的席寻梅、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五人。 此刻四方楼上他们已经抵达,坐在这第三层楼的雅间中,众人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施一鸣站在窗前,望着暮色下的未央湖,喃喃说道:“短短一年余,却仿佛经历了数十载。犹记得宣历八年十月初一,兰庭阁秋闱放榜,我等高中。也正是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了傅小官。” “当时之情景而今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就在未央湖的船上,我等亲眼见证了定安伯作诗。那首诗叫《怨王孙、湖上风来烟波渺》。” 施一鸣沉吟片刻,诵读了起来: “湖上风来烟波渺,秋已暮,红稀香少。 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 眠沙欧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那时深秋时节,而今初夏已到。那时我对他恨之入骨,而今却承了他穷吾一生也无法去报的救命之恩……” 他长长一叹,“吾心惶恐,这两日反不得安。再翻那《红楼一梦》,忽觉这人生正如那红楼一梦。” 他忽然拍打着窗棂,唱了起来: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眼睁睁,把万事全抛。 荡悠悠,把芳魂消耗。 望家乡,路远山高。 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 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好……!” 他的歌声未落,傅小官踏步走了进来。 施一鸣一惊,转过了身子,席寻梅等人站了起来。 所有人对着傅小官躬身一礼,傅小官却哈哈一笑:“你们可是对我熟识之人,万万莫要弄得这般生份,快快请坐……小二,上酒!” 这位就是定安伯! 除了席寻梅,施一鸣等人已经有至少一年未曾再见过傅小官了。 这个从临江而来的小地主,他就用了区区两年的时间,而今成为了虞朝唯一的一位伯爵,官居三品,还兼领了沃丰道道台之职。 宣历八年十月初一,金殿之上,他崭露头角被陛下封为从五品的朝散大夫,赐予了他进士出身——这是他们都曾见证过的! 这个他们曾经未曾放在眼里,或者是未曾去足够重视的少年,而今已成为了他们仰望的存在。 甚至就连仰望,都难以望及! 有人心里充满了自卑,有人心里叹息这就是命运使然。 只有席寻梅,他看了看傅小官,忽然说了一句:“如此做,当真值得?” “我觉得,若是他们能够从阴影中走出来,能够再次正大光明的站在阳光之下,那就值得。” “我,以及他们,哪怕被陛下特赦,也再无可能入朝为官。” 这正是施一鸣等人所想。 他们想不明白傅小官冒着开罪陛下的风险将他们从那牢狱中救出来为的是什么? 他而今总领沃丰道,他肯定需要得力的人手,可他们却不能为官,帮不到他的呀。 傅小官微微一笑,取了酒挨个的倒了过去,徐徐说道: “若有志,并非非得为官。” “若颓废,就算为官……也不过是尸位素餐。” 他坐了下来,举起了酒杯,“诸位,这第一杯酒,庆贺你们的新生!” 所有人举起了杯子,却依然不明这有罪之身何来新生? 空有满腹学问,却报国无门,对于他们这样的曾经有过无限风光的少年们而言,至少目前,他们的眼前一片黑暗。 “昨日之非不可留,大丈夫,当挥剑而断之!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船行于江海,尚有风不平浪不静。人生一世,何来一世之顺顺利利稳稳当当?” 傅小官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面容严肃,视线锐利。 “尔等以为那就是挫折?不,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处小小驿站。若是你们就此一蹶不振,那驿站,就是埋葬你们的坟! 若你们能够收拾心情再起程,那驿站,就是你们踏入新生的门!” “不瞒你们,为了将你们救出来,我还真得罪了陛下。若是你们就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活在这人世间,和活在那牢狱中又有何两样?” “你们都是饱读圣学之人,可还记得你们当初的志向?” “说好的虞朝少年呢?” 施一鸣等人尽皆垂头,羞愧难当。 傅小官的声音愈发严厉,还更加高亢: “来,跟着我一起念!”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红日初升……” “大声点!你们特么是不是男人!再来!”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再大声点,我特么听不见!”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好,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所有人都举起了杯子站了起来。 施一鸣等人疯狂的呐喊着,他们泪流满面,那声音却如春雷一般在四方楼炸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他们的心里升起,渐渐驱散了阴霾,渐渐开朗了起来。 他们仿若朝圣一般狂热的注视着傅小官,在这一刻,傅小官就像寒灰里的半星之活火,就像浊流中的那一线之清泉。 他们在那半星活火一线清泉里,获得了新生。 于是涅槃! 第六百四十章 一口棺材 “你这样喝酒,真的太伤身体!” 燕小楼端着一碗醒酒汤,很是认真的对坐在陶然亭里的傅小官说了一句。 傅小官嘿嘿一笑,“夫人啊,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燕小楼撇了撇嘴,将醒酒汤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那也少喝一点呀,现在年轻倒是不觉得,以后老了……你不是还说要带着我们满天下去走走的么?” 傅小官抓住了燕小楼的手,将她轻轻的扯入怀里坐下,“相公我当然记得……等那战船造好了,到时候相公带你们去大海!让你们亲眼见证一个大航海时代的来临!” 燕小楼一脸娇意,低声问道:“大海是什么模样的?” 傅小官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太阳,就在大海的另一边升起。它有时候平静得如一面镜子,有时候却又凶猛得如同末世来临……” 就在傅小官说着大海的时候,雪儿一溜小跑的过来了。 她有些急迫,陡然一瞧,连忙垂头,却已经打断了傅小官的言语。 燕小楼站了起来,傅小官端着醒酒汤喝了两口,“有何事?” “门房李正递给奴婢了一封信,说是要交给少爷,挺急的。” 傅小官接过了这封信,拆开一看,上面仅仅三个字:红袖招! 信纸的一角画了一只蚂蚁,这是蚁群的信。 他皱起了眉头,望了望夜空,星光灿烂,已是戌时末了。 这时候叫我去红袖招……会是什么事呢? 他收起了信,问了一句:“董少奶奶去哪里了?” “回少爷,董少奶奶今儿傍晚回了娘家,想来就快回来了。” “哦……谁陪着她去的?” “苏柔姑娘。” 傅小官放下心来,看向了燕小楼,不好意思的一笑:“你看,我又得出去一趟,不过不是喝酒。” 对于傅小官的忙碌,燕小楼自然是知道的,她没有干涉,而是说了一句:“那早去早回!” “嗯。” 傅小官喝完了醒酒汤,脚下还是有些虚浮,雪儿连忙去了栖雪堂叫上了徐新颜,傅小官去了主屋和虞问筠又打了个招呼,他乘着马车离开了傅府。 而此刻,董书兰正在父亲的书房里为董康平煮着一壶茶。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 黄粱一梦,任他世事冷如冰。” 董康平捋着胡须看着手里的这张纸,“你也莫要多想,那小子前两天干了一件事,恐怕有些违背了圣意。” 董书兰一惊,“何事?” “他把本该秋决的几个人犯给要了出来。” “……”董书兰瞬间想到了几个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浑然没有注意茶水以开,茶汤已浓。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以为父来看,这事儿并不大。” “那几个人的家里可都是谋反!” “主要人物已经授首,这几个人……除了席寻梅之外,陛下恐怕并没有放在心上。再说,而今虞朝之改革已经全面铺开,傅小官作为唯一的掌舵者,他若是出了事,这改革可就会无疾而终。 这是陛下绝不愿意看见的,事实上,陛下无比期待这改革能够成功,他希望傅小官能够把沃丰道打造成虞朝十三道的样板,因为他一心想要开创一番盛世!” 董康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超过先帝泰和盛世的更伟大的盛世!” “这是名垂青史的名声,陛下与为父曾经是同窗,而今是君臣,为父是了解他的。退一万步而言之,就算是陛下真想把傅小官怎样,那也不是现在,而是沃丰道彻底成功之后。” “女儿啊,你安心养胎就好,莫要忘了你公公,他而今可是武朝皇帝,他比起陛下,若是狠起心来,恐怕会强上十倍!” 董书兰想起了那个胖子,那个人畜无害的胖子。 犹记得宣历八年五月,在西山第一次与傅大官相见,那个胖子就是一副地主模样,他想要躲过皇商之争而得渔翁之利,却被自己给堵在了西山别院。 无论如何去想,那憨厚的模样都和父亲此刻所言搭不上半点关系。 “公公……他当真有那么厉害?” 董康平嘿嘿一笑,“当初若是他要争夺武朝帝位,就没文帝什么事了。” “可他在三千多里之外!” 董康平忽然抬头四处看了看,笑道:“你放心吧,他的手……很长很长!” 董书兰离开了董府返回了傅府,对于父亲所言,她并没有全信,古往今来,有多少大臣位极人臣之后不得善终。 这事儿放在傅小官身上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生,但她还是决意开始布局。 这需要瞒过所有人,她坐在陶然亭里想了许久,然后才拿定了主意。 …… …… 徐新颜驾着马车停在了秦淮河畔。 初夏的风温润而柔软。 弄着枝叶渐渐繁茂的柳枝儿拨弄着湖水,也弄着她的衣裙儿翩翩若舞。 她扶着傅小官走下了马车,看了看傅小官的脸色,有些苍白。 “会不会冷?” “还好……”傅小官望了望湖面,一艘画舫径直向河岸驶来。 “倒没想到胡大家居然又造了一个红袖招,那个叫柳烟儿的女子……” 徐新颜垂首一笑,“已经送回了红袖招。”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些天从燕府出来,我们在这、在这来过的那个晚上,我出去了一趟,将柳烟儿放了回来。” “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徐新颜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藏在金陵城郊外的一户农人家里。” 倒是个善良的女子,傅小官一直以为柳烟儿被徐新颜给杀了。 今夜的红袖招挂满了灯笼。 它停泊在了岸边,却无比安静。 傅小官的手拢在了袖子里,握住了袖袋中的枪。 一块木板从船首搭在了岸上,一名黑衣人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傅小官的面前抱拳一礼:“金陵城工蚁座下一号兵蚁,参加蚁后!蚁后大人请!”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踏上了木板,来到了红袖招。 在这黑衣人的带领下走入了船舱,然后看见了船舱中的一口漆黑的棺材! 第六百四十一章 再见虞问书 黑衣人躬身一礼:“禀大人,因此物不太吉祥,故工蚁吩咐小的们送到此处。” 傅小官皱着眉头:“这里面是装的什么东西?” “回大人,这里面不是东西……是个人!” “谁?” “叛贼,四皇子虞问书!” 傅小官豁然一惊,抬眼看向了这名兵蚁。 西南战事,从头到尾傅小官都未曾见过虞问书。 当初在七盘关,关小西说原本能够活捉虞问书的,结果他被拜月教的高手给救跑了。 然后傅小官派出了许多的人去找寻虞问书的下落,不得而终。 “在哪里抓住他的?” “回大人,在剑南西道的云来县。” 他居然没有跑回西戎? “如何发现他的?” 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傅小官,“回大人,他在戎州典当了这块玉佩,正好那典当行的掌柜也是蚁群的人。” 傅小官接过这玉佩看了看,这厮恐怕那时候也是走投无路了,这玉佩上分明有他的名字! “打开看看。” “属下遵命。” 这黑衣人掀开了棺材盖子,傅小官探出脑袋一瞧:虞问书正安静的闭目躺在里面。 “死的?” “活的。” “弄醒。” “好!” 这黑衣人去取了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去,虞问书一个激灵,徐徐睁开了眼睛。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不是在云山狩猎么? 哦……我是虞朝四皇子虞问书,我在云山被人给绑架了! 那现在在哪里? 他的眼睛睁开来,心里很是惶恐,然后…… 他“腾!”的一下从棺材里蹦了出来,却因为内功被废,没有蹦跶多高,可脸上的惊惧却表露无遗—— “你、你……是你!” 傅小官咧嘴一笑,“是我,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 …… 红袖招的三楼。 一张桌子三个菜一壶酒。 傅小官和四皇子相对而坐,徐新颜带着面巾守在门口。 “殿下,犹记得是宣历九年二月初四……”傅小官回忆了一下,给虞问书倒了一杯酒,“二月初四,殿下来了我那府上。” “我当时对殿下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就想舒舒服服的当一辈子小地主……殿下,先喝一杯,西山天醇,简单了一点,算是为你接风洗尘……” 虞问书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自个拿起酒瓶来又倒了一杯,“本宫……我也记得,我还记得你说见面恐怕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花前月下,一种是凄风冷雨。” 他自嘲一笑,又喝了一杯,独自斟酒,“我特么的当初是真的很想和你花前月下的!难不成那时候你就知道我会有今天?” 傅小官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就求个生存,像殿下这样太高的人,说句心里话,我是不敢高攀,也不愿去高攀的。” 虞问书冷冷一笑,“你这生存求得可以,砍了薛定山的人头,陛下又赏了你一个什么官儿?” “也没什么赏赐,三等伯爵,定安伯……定、安,这极有深意,就像殿下那谨亲王一样。不过我俩的区别就是我明白定安这个意思,而殿下却忘记了那个谨字,不然何至于如此?” 虞问书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筷子大口的吃着,拧着酒瓶大口的喝着。 “我饿了。” “如果太饿,就别吃太快。” 虞问书的筷子在空中停留了三息,“我原本以为会是细雨楼最先找到我,倒没有料到你掌握了蚁群……其实本该料到的,说起来你也是皇子,不,你应该是太子!” 傅小官摇了摇头,“那些都是虚名,就算是定安伯,我听着其实还没有临江小地主来的亲切。” 虞问书腮帮子一阵蠕动,他没有再倒酒,而是就着瓶子直接的喝着。 “有点矫情,”虞问书放下酒瓶又道: “那日在去彗亲王府的路上,你我唯一一次同乘一辆马车,你说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你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特么没有招惹你吧?” 傅小官乐了,“你确实没有招惹我,所以我对殿下至今也没有任何恨意。” “那你绑了我又是为何?” “我希望这天下能够安静一点。” “……” 虞问书看了一眼傅小官,自嘲一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有别的想法?” “殿下是如何想的?” “本想着在云来县避过两三年的时间,等人们都将我遗忘了,就去一趟西戎,取一些钱财,然后……去樊国买点地,像你一样当个小地主了此残生。” “我支持殿下这个想法,不过……那日在马车里我问过殿下一个问题,殿下未曾回答,今儿我再问问殿下,希望殿下能够解惑。” 虞问书微蹙了一下眉头,他知道傅小官那日问的是什么。 “夫子庙的那破庙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我相信殿下是知道的。” 虞问书裂嘴一笑,摇了摇头,“若我告诉了你,你敢放我走吗?” 傅小官沉吟片刻,也摇了摇头,“我说过,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不,如果你真想我付出代价,你会直接将我交给陛下,而不是在这红袖招单独和我见面。” “这个……咱们先说说夫子庙,不急,殿下可以吃饱喝足,咱们煮一壶茶再说。” 虞问书收回了视线,面容萧索。 “九妹何时生产?” “快了,还有月余左右。” “孩子的名字取了没有?我是孩子的舅舅。” “我还没想这事呢,不然你说几个名字来听听?” 虞问书将瓶子里的酒倒了一些在桌子上,他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一边在桌上写着,一边说道:“若是男孩儿,我觉得傅亦安比较好,你家大业大,这长子得安,门第才稳。” 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桌上,他皱起了眉头,却说道:“亦安……这个名字不错,若是女孩儿呢?” “若是女孩儿,这就比较随意了,比如傅雨棋啊,比如傅子期啊……都可以。” 他的手从桌上收了回来,“你觉得如何?” 桌上是用酒写的字: 前朝宝藏,夫子庙,枣树旁,山崖。 “我觉得都不错。”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虞问书,也伸出了手指蘸了点酒,写了几个字:如何开启? 虞问书摇了摇头。 第六百四十二章 路人 “拜月教而今恐怕即将覆灭了,我听说你派了神剑军去了西戎。”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种教派的存在对国家对人民都没有任何好处,虞朝需要稳定,若是殿下这造反成功,想来也是不会容拜月教存在的。” 虞问书哈哈一笑,“这可不一定,毕竟拜月教的圣女,可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夫人。” “说起来你在西戎也呆了那么久,拜月教总坛你可曾去过?” 虞问书点了点头,“去过,还被他们尊称为圣子……圣子,哈哈哈……” 他摇了摇头,“其实拜月教已经没有多少气数了,两百多年过去了,还有几个人真心想要造反呢?反虞复陈……那不过是个笑话。” “所以殿下是利用了拜月教?” “他们何尝又不是利用我?” “我记得拜月教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当初从彗亲王府跑掉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陈浩南,前朝陈氏血脉,我那夫人陈左君的弟弟。” 傅小官吓了一跳,“陈浩南?” “对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你激动个啥?” “啊……没有,这名字取得有点气势。” 傅小官心里想的是这小子抓住之后得问问他,知不知道铜锣湾的扛把子? 桌上的菜被虞问书一扫而尽,那一瓶酒,也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交给陛下?” “今儿晚上你先好生休息一下,明天吧,多睡会儿,不急。” 虞问书酒足饭饱,身子往后一靠,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秦淮河上还飘荡着许多的画舫,那些大红的灯笼点缀在秦淮河上,很是美丽。 但这样的美丽,他这一生恐再难见到,此刻免不得有些留恋。 “殿下可还有什么未曾了却的心愿,若我能够做到,就帮殿下去做了。” 虞问书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落难时候在戎州受的那屈辱。 “剑南西道,戎州知州唐林,有贪赃枉法之事,欺压百姓,鱼肉乡民,被戎州人称为唐老虎,你若是不嫌脏了你手,就把他家给办了,他有个儿子,被称为唐三公子,这个人……必须死。” 傅小官不明白虞问书为啥这时候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他微微颔首,“若是查实,便如你所愿。”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唐林,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那三儿子手下的恶奴当初敲了一个乞丐一棍子,却惹来了灭门之祸! 傅小官想了想,问了一句:“我知道你有个女儿,要不要我帮忙照看?” 这一次虞问书沉默得更久,他想到了陈左君临死时候说的话,想到了女儿鱼忆昔那乖巧的模样,忽然觉得若是当初当真在西戎安分的当一个谨亲王,一家子团聚,就那样过一辈子,似乎是极为美好的。 可他却晒然一笑,如果那样,自己这心当真会安吗?所以人啊,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和大哥虞问天为了太子之位争了十余年,可最后呢? 却是不争的五弟捡了个大便宜。 尚皇后,当真是好手段! 他收回了思绪,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怕受了牵连,就请你帮我将忆昔带大,以后给她许配一个平凡人家,不要告诉她关于我和她娘的任何事。” “好。” “你记一下,忆昔生于宣历三年十二月十五,快七岁了,可我从未曾给她过过生日。” “我会给她过的。” 虞问书收回了视线,忽然一笑,“所以我俩究竟是不是敌人?” “算不上敌人,其实……我们本来也可以成为朋友的,只是这路,从一开始就岔开了,终究殊途,若是你安心的当那谨亲王,或许殊途还能同归,但现在……”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敌人,却也不是朋友。” “就是路人?” 傅小官笑了起来,“对,就是路人。” “没料到我的后事要交给一个路人来办理……我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后,你帮我捡回来,如果能够和身子缝合上最好,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把我埋在南山,能够看见南山别院的地方就行。” “皇奶奶在帝陵,她很喜欢南山别院,也很喜欢我们,我就去帮她守着南山别院吧,看着一点也好。” “那地方现在是我的!” 虞问书哈哈大笑,“那更好,有我帮你看着,没人敢打南山别院的主意。” 傅小官瞪了虞问书一眼,心想你特么在那看着不是怪吓人的? “咱们现在说点实在的,拜月教还有一名圣阶高手,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陈左君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虞问书顿了顿,想起了在长亭的那一幕,“如果我猜的不错,当是策门的大长老。” 他忽然俯过了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钥匙,就在策门大长老的手里。”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也低声问道:“陈左君临时前都没有说出来?” “是来不及说,她最后仅仅发出了一个音节。” “什么音节?” “思……!” 虞问书咬着牙,吐出了这个音节,傅小官眉头皱得更紧,“没了?” “一片叶子,切断了她的喉咙,没了。” “尸首在何处?” “长亭外的山崖边。” 傅小官坐直了身子,那是一个音节,可能是施,可能是桑,可能是宋,太多的可能,但有一点,这个人是圣阶! 得让师傅查查圣阶里面可有带着这个音节的姓。 前朝宝藏啊! 要不然……老子去把那门给炸开? 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从西山传来的信中,黑火、药已经研制出来了。 用这玩意制成炸、弹,要炸开那门想来不难。 “今儿晚你就在这红袖招歇着吧,放心,有许多人守着,不会有事,明儿我再来接你回宫。” 虞问书点了点头,“明儿个太阳出来了之后再来接我,另外……让我体面的走回去。” “……好,我带一身换洗的衣服过来,这个玉佩,你留着。” 傅小官将那玉佩递给了虞问书,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他和徐新颜踏上了河堤,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夫子庙,忽然笑道:“那山上有一颗枣树,等枣儿熟了,我带你去摘一些来尝尝。” 徐新颜欢喜的点了点头,静谧夜色中,一辆马车缓缓向定安伯府驶去。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临江大地主 “虞问书到了。” “在哪?” “红袖招。” 宣帝一怔,尚皇后正在为他宽衣的手停了下来。 “傅小官去看过他了,陛下要不要去见见?” 宣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睡吧,明儿再见。” “好。” “多派点人,朕还想仔细的瞧瞧他,莫要让他自杀了。” 宣帝并没有睡,他反而穿上了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天上的星光渐渐暗淡,似乎有乌云飘了过来。 尚皇后掌着一盏灯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忽然说了一句:“陛下,这后宫而今除了这蝶仪宫和宁贵妃的凝香宫,其余宫殿而今都人去楼空,实在冷清了一点……莫如,恕了安贵妃吧,臣妾这心里,着实有些不舍。” 宣帝仰头望着天,过了许久才徐徐说道:“武大郎那后宫,可是空的。” “他有一个儿子傅小官,朕也还有个儿子虞问道。十三年前,奚太后发动了十里平湖事件,将武氏皇家血脉斩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了文帝,而武大郎却借着那机会跑了。” “自那以后,文帝稳坐武朝帝位,再没有发生内乱。而恰好武大郎又是闲散之人,两兄弟在金陵一见,反而亲密无间。所以朕有时候总是在想,人们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为何武氏兄弟二人又能相安无事? 龙椅只有一张,龙子却不仅仅只有一个。” 他收回了视线,平视着远方,又道:“朕或许错了,朕之本意是让他们兄弟三人各凭本事去争,却没有料到争成了而今这样的局面。” “虞问天发动了帝陵叛乱,朕不忍杀他,却长了个教训,所以将虞问书赐封为谨亲王,发配到西戎,想的是他远离了这金陵权力中心,去西戎打磨打磨性子,沉淀一下那颗浮躁的心……” 宣帝一声长叹,“没想到啊,他却比以往更急迫了。” “朕此刻在想,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朕的意思呢?他们非但不能辅佐朕治理这天下,反而要给这天下添乱,朕……如何能容得了他们?” “这样的儿子,生再多,又有何用?” “不过是给朕多添一些烦恼罢了。” “文帝虽崩,但他却生了一个好儿子!武帝虽然懒散,他却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宣帝这一感叹极为动容,他在心里用自己的三个儿子去和傅小官比较,比来比去,三个都顶不上人家一个,这实在令他极为沮丧。 尚皇后沉默片刻展颜一笑:“臣妾觉得倒也不是这样,小官可是您的女婿,半个儿子。再说……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这天下只会有一个傅小官,何须去和他比较。” 顿了顿,尚皇后又道:“陛下您得这么想,文帝生的这儿子,武帝养大的这儿子,而今却在虞朝,为陛下效力。这岂不是陛下之幸?是虞朝百姓之幸?” 一番宽慰,宣帝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哈哈一笑,“爱妃说的有理,武大郎那厮这一局倒是输给了朕,想来他更为苦恼才是!” …… …… 苦恼的武大郎此刻还盘膝坐在御书房里。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一封是傅小官写给他的,以飞鸽传书送来,显得有些紧急。 他此刻正蹙眉看着,过了片刻,对南宫一羽说道:“明儿个从工部选点机灵点的,有真才实学的人,最好是少年,去西山研究院。” 南宫一羽一怔,“陛下,这是要干啥?” 傅大官两眼一瞪,“还能干啥?去学技术,西山研究院可代表着这天下最前沿的技术,若是学不会,老子砍了他们的脑袋!” 南宫一羽撇了撇嘴,心里却很是欢喜。 红衣大炮啊! 燧发枪啊! 那可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东西! 那些东西本该属于武朝,而今却留在了虞朝,让虞朝的战斗力直接提升了数倍! 看来殿下是想开了,这是个好兆头,估计这是殿下为回归而做的准备。 傅大官放下了这封信,挠了挠脚丫子,忽然看向周同同,问道:“南苍八州,乃是武朝的鱼米之乡,上次我交代给你那事,办好了没有?” 周同同很是尴尬的瞧了瞧左右二相,傅大官大手一摆,“无妨,说吧。”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相视一眼,颇为惊讶,这位爷又干了什么破事? 周同同只好说道:“南苍八州之地,而今已买下了墨州、白州、天州以及彦州四地最好的田地共计六万余顷。” 卓一行一惊,陡然瞪大了眼睛,“陛下,你把那些田地买下来做什么?” 傅大官嘿嘿一笑,“老子是地主,地主自然是屯田地了。” “那些土地上的百姓……” “给足了银子,送去了北宵……你们不是说北宵六州地广人稀么?老子就把他们迁移过去了。”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面面相觑,“陛下啊!这武朝都是你的!你这样子一弄,老百姓们心里怕是会有怨言!” 南宫一羽瞪了周同同一眼,“周大人,你也是荒唐!这算个什么事?你就这样依着陛下乱来?” 周同同左右不是个人,他一脸苦笑,“两位相爷,陛下给的银子极为丰厚,他们可都是自愿的!” “当真不是你用天机阁的那些杀才去巧取豪夺的?” “本官用性命担保,那四州卖了田产之人,尽皆欢喜……另外,南苍八州剩下的四州,他们可还寻着本官的人想要将手里的田地给卖掉。不信?你们尽可去问问那八州的官员,当然绝不要说出是陛下所为。” 卓一行眉间紧蹙,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陛下动用了国库里的银子?” 傅大官这就不乐意了,“你这是看不起老子这个临江大地主!” “这账目很好算……”卓一行针锋相对,“南苍八州之田地,乃是武朝最贵,大致一亩价值二十两银子,六万顷就是六百万亩,这就是一亿两千万两银子!” “我的陛下啊,武朝岁入拢共不过三千万两,一文不花也需要积攒足足四年!你那临江大地主,当真能够赚到这么多的银子么?”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未见阳光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那个胖子老爹正在武朝疯狂的买地。 他更不知道他那胖子老爹究竟有多少钱财。 次日一早,他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完毕和徐新颜直奔皇宫而去。 关于虞问书的事不能在金殿之上提起,他需要提前一些,赶在陛下入承天大殿之前,问问陛下的意思。 入了皇宫,他径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还没有开,他站在门前,耐心的候着,视线落在这偌大的宫里,忽然觉得这样的地方太过空旷。 所以当皇帝有什么好呢? 每天每日被那些俗世缠身,就算是有那闲暇,也仅仅活动在这高墙内四角的天空之下。 想去四方楼一醉? 想去国色天香赏美打茶围? 想去这偌大的国家四处走走看看? 这些都变成了奢侈之想,哪怕握着一国之权柄,却不知这个权柄,本就是樊笼。 可偏偏历朝历代数之不尽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当他们钻入这个樊笼之后,当他们活动的范围就在这高墙之内,他们可否想过挣脱? 想来是不会去想的,因为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迷醉。 当那黄袍加身之时,他们早已迷失。 大皇子虞问天是幸运的,他没能闯入这樊笼,而今在东部边军反而涅槃重生,寻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四皇子虞问书是悲哀的,他试图闯入,拼命挣扎,却被那权柄当头砸下,直接斩断了他未来的路,年纪轻轻却再难以看见这广阔的天。 他会不会被陛下赐死? 傅小官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去同情虞问书,正如他两次对虞问书所言:做错了事,总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昨儿夜里虞问书说明儿个太阳出来了之后再来接我……他想要再见见阳光,想要最后一次像一个自由的人一样体面的行走在阳光下,可这天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 所以这太阳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或许他会用一辈子去思念阳光。 宣帝的行辇来到了御书房,傅小官连忙迎了过去,贾公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转身对着龙辇躬身说道:“陛下,定安伯在此等候。” “……落轿!” 宣帝走下了龙辇,贾公公打开了御书房的门,翁婿二人走了进去。 “臣启禀皇上,虞问书昨夜押解回金陵,时日已晚,臣不好前来劳烦陛下,故将虞问书安置于红袖招,今儿求见皇上,就是问问您的意思。” 宣帝沉默片刻,“这孽子……他还有什么遗愿?” “他说,让臣晚点去接他,这些日子他很疲惫,想要多睡一阵子。” 宣帝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虞问书是这么个要求。 “他没有让你来求朕饶了他?” “回陛下,这个……真没有。” 宣帝气乐了,“这么说来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也还为自己留了一点面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背负着双手走出了御书房,“那就让他睡一觉吧,巳时,带他来御书房见朕!” 傅小官躬身回道:“臣,遵旨!” …… …… 龙辇再次启程往承天大殿而去,傅小官沉默片刻,走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对徐新颜说道:“去四方楼。” “……这么早?” 傅小官咧嘴一笑,“早点准备吧,请他喝一台酒,这大致就是我能够为他做的了。” “好!” 徐新颜驾着马车直奔四方楼而去,叩开了四方楼的门,掌柜的揉着惺忪睡眼一瞧……“哟,定安伯,您老……吃个早餐?” 傅小官乐了,“准备一桌最好的菜,记住,是满满当当一桌,只能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掌柜的嘴巴张了张,惊愕了片刻,“小的这就去把所有厨子叫起来!” 傅小官又上了马车走了,掌柜的怔怔看着那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但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傅小官直接去了秦淮河,时间太紧,虞问书也别想着多睡了。 天光渐开,青色的天,青色的水,青色的柳连成了一片,红袖招那画舫就在岸边,仿佛一抹红点缀其间。 这艘画舫上上下下守着许多的人,傅小官径直踏上了船,在昨夜的那名兵蚁的带领下,去了二层楼,敲开了虞问书的门。 “出太阳了?” “今儿恐怕是个阴天。” “……哦,可惜了。” 虞问书接过傅小官递过来的包袱,转身进去换了一声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了出来,“这么早他就要见我?” 傅小官微微一笑:“最迟巳时。” “这时候才卯时。” “我觉得这金陵挺美的,所以就自作主张想要再带你四处去看看。” 虞问书忽然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若我们是朋友,该有多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要说起来,这金陵,我可比你这个临江小地主熟悉多了,但今儿个,还真要你带我去看看。” “你想去哪里?” “兰庭集。” “好。” …… …… 马车向兰庭集驶去。 车厢里,虞问书撩开了车帘,他的视线一直在窗外,似乎是想要把这原本就熟悉的景致再次记忆在脑海之中。 “说起来,我还极少见到这大清早的金陵城是什么模样……原来是这样的。” 金陵城已经从梦中醒来,街道上的早餐铺子基本都开了,有吆喝声,有欢呼声,有大人斥责小孩的骂声,也有孩童的哭声等等。 傅小官微微一笑,说道:“有没有觉得很生动?” “就是吵了一点。” “但这就是生活。” “对,这才是生活。” 虞问书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会不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无妨。” “那就好,我记得前面有一家早餐店,叫作满口香,里面的蒸糕很不错,去尝尝?” “行,那就去尝尝。” 徐新颜将马车停在了满口香的门口,傅小官和虞问书走了进去。 他叫了一屉蒸糕,又叫了一屉水晶包子,还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傅小官随意的点了两样,二人就这样坐着吃了起来。 “三年前吧……陈左君有买来给我吃过。” “这么久你还记得,看来你对陈左君也是用了心的。” “……谈不上。” 第六百四十五章 送你到此 虞问书大口的吃着,甚至有些狼吞虎咽的模样。 “别急,我在四方楼订了一桌,呆会去了兰庭集之后,咱们正好去四方楼再喝一杯。” 虞问书抬眼看了看傅小官,“谢了!” “别和我客气。” “你知道我这短短的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肯定不是那破事没有成功。” 虞问书笑了起来,“那破事还真就是个破事……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像你这样真正的去爱一场。” 这个说法令傅小官楞了片刻,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傅小官所想,他那遗憾可以是未能孝敬父母,可以是对不住他的女儿鱼忆昔,甚至可以是没有提前将他傅小官杀了。 但他偏偏说的是爱一场! 这就是爱江山也爱美人? 这就是英雄迟暮,儿女情长? 可你虞问书算不得什么英雄啊!你顶多就是个有点野心还缺乏枭雄之手段的可怜虫罢了。 “你不信呀?”虞问书咬开了一个水晶包,一边咀嚼一边又道:“其实我挺佩服我大哥的,堂堂……他居然会爱上了一个卖酒的女子!” 他自嘲一笑,“这事儿我知道,当然,起初我是不信的……我记得那女子好像叫柔怡,现在应该叫嫂子了吧?在烟雨楼前卖酒,大哥有空就会跑去喝酒。” “我特么的还以为那里的酒好喝,还去尝过,寡淡得和水没啥区别。” “那时候我以为这又是他弄的什么障眼法,结果没料到他那是真爱!” 虞问书笑了起来,“戏文里喜欢这一套,他却把戏文里的事活成了现实,所以……他真的了不起。而我,却真的很遗憾。走吧,吃饱了,我请客。” 他丢了一锭足足二十两的银子在桌上,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就和傅小官走了出去,又上了马车,这才说道:“我口袋里还有百余两,所以呆会四方楼的席面,算我请你的。” 傅小官没有客气,“那感情好,正好我叫四方楼做的是最贵的。” 马车继续前行,虞问书依然看着窗外。 二人就此沉默,就这样来到了未央湖旁。 他们上了一艘乌篷船,登上了兰庭集。 虞问书径直往千碑石而去,然后逐一的细细看了过去。 “说到读书,我比大哥厉害,犹记得在稷下学宫的时候,每每兰庭集诗会,我都有参与,那时想的是能够在这千碑石上留个名字,位列第几不重要,只要能够留个名字就好……” “最终未曾留下,而你……你的诗词文章却足足在此留下了六篇之多,还都是甲字第一列。” “过奖,其实我还真没有想过。” 虞问书停在了一块石碑前,摇着头一笑,“所以这就是求之而不得,就像我那五弟虞问道,在他六岁时候,就被尚皇后丢去了剑林,说是不求,而我和大哥却在这上京城苦苦的求。” “这大致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吧,可惜看透时这天……”虞问书抬头望了望依然灰蒙蒙的天,“这天,恐怕会下雨了。”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虞问书指了指这块千碑石,问道:“你当真能够做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样的淡然?” 傅小官也看向了这千碑石,思量了片刻,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就因为我是皇子处在局中,而你是临江一小地主身在局外?” “不……”傅小官笑了起来,“因为我死过一次。” 虞问书一怔,他并没有理解到傅小官这句话的真谛,他以为傅小官说的是当初在临江,他被董书兰的手下差点打死的那次。 所以他也笑了起来,“看来死一次是极有好处的。” “或许吧。” 傅小官能怎么说呢? 他只有祝愿这位四皇子死了也能穿越,但这种事情……怕是没可能再发生。 “走吧,喝酒去。” …… …… 宣历十年五月初六。 傅小官和虞问书在四方楼里喝了一场早酒。 这场酒仅仅两人,而徐新颜依然守在门口。 四方楼的厨子做了一大桌最好的菜,但两人仅仅喝了一瓶酒,仅仅吃了少许的菜。 虞问书一直在说着话,傅小官一直充当着一个忠实的听众。 虞问书说起了小时候在皇奶奶身边的欢乐,说起了在学宫时候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姑娘,她叫庄晏,而今早已成为了别人的孩子的娘。 他说着如何建立了雨花台,如何与大皇子去争斗,如何利用陈左君以南霸天之名控制着这金陵城南门的黑道。 “所以,我不认为那是真爱,而是相互的利用。” “哦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云来县那个县令,好像叫卓流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傅小官点了点头,“宣历八年进士,他怎么了?” “那县令有点意思,他在云来县将所有的荒地给收了回来,然后颁发了两个政策,一个是重新分田地,另一个更是荒唐,他用田地来鼓励生育,还将治下所有到了年龄尚未婚配的男女给集合起来,抓阄决定婚配。” 傅小官一怔,这小子吏部就给他评了个良,陛下正打算换掉他,他这婚配的政策有些荒唐,但分田的那个政策不正是宗时计提起的均田制么? “你说你就要去沃丰道了,我倒是觉得那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对此傅小官并没有表态,虞问书自然也不以为意。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举起了酒杯,“时辰差不多了,干了这杯酒,送我回宫吧。” “好!” 二人离开了四方楼,徐新颜再次驾着马车驶向了皇宫。 傅小官陪着虞问书向御书房走去,虞问书一直在看着那些宫殿,走得有些慢,终究意难平。 “这些宫殿有些陈旧了,该翻新一下。” “陛下说现在国库里虽然有了银子,但虞朝要用到银子的地方还太多,恐怕还需要再等两三年。” “哦……翻新之后想来会更好看一些。” 就在距离御书房十丈处,傅小官停下了脚步: “我就送你到此。” “若有来生,我定会与你花前月下!” “那你来生可得是个女人。” “哈哈哈……!”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事小事 对于虞问书此后的消息,傅小官并没有再去打听。 他很忙! 从皇宫出来他就上了马车,和徐新颜来到了夫子庙。 他得亲自确认一下夫子庙的那处悬崖上是不是真的有一扇石门——虞问书说陈朝藏起来的宝藏富可敌国! 若是当真能够找到,虞朝的货币发行问题就立马能够得到解决。 自始至终,他从未曾去想过将那一笔宝藏据为己有,这是在金陵,爆、破夫子庙瞒得过谁? 阴沉的天飘起了小雨,傅小官和徐新颜拾级而上,那扇门依然破旧,但还没有倒。 他们来到了半山腰的那颗枣树旁,然后走过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地,来到了悬崖边。 傅小官探头往下一望——这是一处绝壁,极为陡峭,他想了想,将那墨斗取了出来。 “帮我拽住,我下去瞧瞧。” 徐新颜瞧了瞧傅小官,心想就你那依然是初入三流的水准,这万一掉下去了,那可真连捡都捡不起来的。 “还是我下去,你等等。” 她话音未落就飞了起来,“当心啊!” 徐新颜转头一笑,笑得傅小官心里一荡。 徐新颜飘了下去,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她又飞了上来。 “如何?” “没有歇脚之处,绝壁上满是青苔,但确实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我不知道哪里是门。” “我下去有没有问题?” 徐新颜很认真的想了片刻,“有问题,你内力不继,当真会掉下去,除非绑着绳子。” “好,咱们走。” 两人向山下走去,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山顶上,不知何时不知何人搭建起了一间小小的茅屋。 那茅屋里此刻正盘膝坐着一个人。 此刻他的身周氤氲袅绕,就像一层浓浓的乳白色云雾将他包裹其中,就算站在近前也难以看见他的面目。 他在疗伤,他的身上有两处伤口,其中以臀部为重。 那一枪之威力让他这天下少有的圣阶高手胆寒! 那一枪穿透了铁板,将他的臀部轰开了花! 而另一枪则击中了他的右臂,一个指头般大小的弹孔,却令他挖出了一个枣子般大小的洞。 他已经取出了这一大一下两颗子弹,他以为对傅小官的了解已经足够的多,却压根没有料到那小子身上还有这等杀器! 大意了啊! 老子铁棺材都用上了,居然还是未能挡住。 小心驶得万年船,却特么在阴沟里翻了! 燧发枪这个玩意儿在这两把枪的面前,就是孙子。 这两处枪伤正在他的内力滋养下愈合,但速度太慢,他却很急。 这屁股下面坐着的就是陈朝宝藏,现在他不确信这宝藏究竟有没有暴露,而他还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这伤势就不会对自己的行动有太大的影响。 当初在七盘关下的长亭放走了虞问书,想来他应该被抓回来了。 这消息恐怕傅小官和宣帝已经知道。 嘿嘿……道院的那些弟子们这时候也应该攻入了拜月教,观主大人,你恐怕也该收到这个消息了! …… …… 虞朝皇宫,御书房。 当傅小官再次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已是申时。 他的人还没有进去,御书房里却传来了一股威严的声音: “霍淮谨,你胆子不下啊!” 傅小官一怔,停下了脚步,脸上却浮起了一抹笑意,霍淮谨这厮,总算是回来了。 他丫擅离职守,哪怕有长公主为他求情,陛下的这一番责骂肯定是跑不掉的。 果然,他又听见了宣帝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皇城禁卫有多么重要?朕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你,你却一声不吭的就跑了!万一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办?十万禁卫群龙无首,那是怎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臣……知罪!” “你知道个屁的罪!” 宣帝的声音陡然高昂,吓了傅小官一跳。 “朕知道你父亲之事,朕心也疼啊!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朕没有让你去西南战场,再说你以为你去了那战场就能漂漂亮亮的打一仗么?” “匹夫之勇!” “做事不带点脑子!你也快是朕的女婿了,你怎么就不能向傅小官多学学呢?” 傅小官顿时乐了,宣帝这话一出,霍淮谨就真的屁事没有了。 “哎……起来吧,跪着也累。” “谢陛下!” “玩忽职守,镇西王这个封号,朕收回。朕就将曾经薛阀的那处府邸赐予你,将你母亲还有别的亲人家奴都接到上京来吧,至于你和虞轻岚的婚事,等你母亲来了上京再定。” “多谢陛下!” “给老子去城防司,把这上京城给朕看好了!若是再有下次,朕砍了你的脑袋!” “臣,遵旨!” “滚!” “臣,这就滚!” 霍淮谨一溜烟跑了出来,差点和傅小官撞个满怀。 “没事了吧。” “没事了!” 霍淮谨一拳锤在傅小官胸口,“等我忙完,请你喝酒。” “好。” “告辞!” “再见!” 霍淮谨欢喜的走了,傅小官笑着摇了摇头,也走入了御书房。 “坐!” 宣帝还在气头上,傅小官躬身一礼,笑道:“您老也别生气,切莫伤了龙气。若是真要怪罪,说来淮谨还是我拾掇去的……” 宣帝大手一挥打断了傅小官的话,“你小子莫要想骗朕,他那心思朕还能不知道?不过……”宣帝的声音陡然放了下来,他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不过镇西王,他也是朕昔日同窗,朕没有料到薛贼会如此的丧心病狂,倒是朕,害了镇西王。”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这个事了,你不会是来为虞问书求情的吧?” “臣不敢,臣来是想告诉陛下,前朝宝藏那事,陛下知道吧。” 宣帝点了点头,“虞问书倒是全盘交代了,但是钥匙却在策门大长老的手里,你可知道策门大长老是谁?” “臣不知道,但臣觉得不用那劳什子钥匙也能将那门给弄开。” 宣帝一怔,然后一喜,“如何弄?” “用炸、药!” “当真可以?” “山都能炸塌掉,何况区区一扇门。” “你速速去办!” “若是炸开了,取两成给沃丰道,如何?” 宣帝愕然片刻,这还来讨价还价? 不过这小子为的是沃丰道,那也无所谓了。 “准!” “那臣就请一道旨意,让霍淮谨调集禁卫将那夫子庙给围了?” “善,叫霍淮谨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第六百四十七章 密室 傅小官得了宣帝的圣旨兴冲冲往城防司而去。 富可敌国的宝藏啊! 沃丰道修路的银子,可就完全解决了! 本来他还想着成立一家道桥股份,以发行股票的形式募集银子,然后建立收费站——这招有点损,但是他傅小官也没别的法子啊。 你真去搞摊派那可是砸了沃丰道的声誉,商人可不傻,你这一摊派下去,谁还敢来沃丰道投资? 但弄收费站不一样,这玩意儿每次缴纳的银子不多,钝刀子割肉,他们没啥感觉。 到时候再弄一番宣传:贷款修路,收费还钱……这可在情理之中,那些商人们便不会有任何怨言。 所以这古人怎么去和前世的现代人斗? 套路太多,若是他们穿越去现代,恐怕活不过两集。 如此欢乐的想着,徐新颜驾着马车抵达了城防司。 金陵城的城防司派出了足足一万禁卫,在诸多百姓震惊的视线中,将那都被人们遗忘的夫子庙给团团围了起来。 “这究竟是要干啥?”霍淮谨不明所以。 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多十日,你就知道了,走吧。” “今儿喝酒不行,还有许多公务得处理。” “那我回皇宫,还得去国子监看看阅卷呢!” …… …… 岷山北麓,云峰之下。 密集的枪声在山谷回荡,暮归的鸟雀尽皆离巢。 在一片喊杀嘶吼声中,苏墨率领着神剑三旅用手里的枪突入了藏于此间的拜月教总坛。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曾经的黑衣卫,而今的远征军,无比震撼的看着神剑军枪杀那些高来高去的高人们—— 他们手里拿着刀剑,他们怒目圆瞪的飞在天上,然后就“啊……!”的一声惨叫,“噗……!”的一声连绵不断的从天上掉了下来。 “都特么别愣着,苏将军说了,我等收割人头!” 远征军的士兵们这才恍然醒悟,提着刀兴冲冲的将那些匪人的人头给割了下来。 血染山谷,汩汩流淌! 是役,从未时打到酉时,当夜幕将这方天地覆盖的时候,云峰之下恢复了宁静。 苏珏和苏墨站在拜月教总坛的大厅里,彼此对望了一眼,尽皆咧嘴一笑。 “师傅说当这玩意儿出现之后,武功就不再重要,甚至江湖恐怕都将不复存在,果然如此!”苏珏极有感触的说道。 “小师弟捣鼓出这燧发枪,对于天下人,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枪乃武器,取决于握枪之人。所以就算是祸,也非枪之过。” 苏墨拱手一礼,“大师兄所言,有理。” 苏珏四处看了看,忽然问道:“可有看见苗小小的尸首?” “未曾发现,小师弟说有个叫鱼忆昔的小女孩儿……得好生找找。” 就在师兄弟二人正在四处搜寻的时候,有神剑军的人来报,在这后山,发现了一处密室! 苏珏和苏墨飞了过去,那密室的门已被打开。 二人点了一支火把走了进去。 青石条铺就的梯子一路往下,两旁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的油灯,里面的油燃了一半。 他们将油灯逐一点亮,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苏墨本以为这石门有什么机关,没料到他用手一推,这石门居然就这样轻易的开了! 二人走入了这间密室,警惕的四处看了看。 这间密室有十丈方圆,中间是一张白玉长桌,却仅有一把椅子。 而密室的四周则全是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放着许多的书籍。 他们点燃了书架间的油灯,这密室顿时光亮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白玉长桌上放着的一个白玉盒子。 苏珏小心翼翼的用木剑挑开了这个盒子,没有机关陷阱,里面放着一本陈旧的小册子。 苏珏将火把插在了墙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个小册子,伸手取了出来。 《逐月名录第六代》! 他微蹙着眉头翻开了扉页,寥寥一行字:世事变迁两百载,唯逐月者本心未变。 他又翻了一页:策门第六代名录! 下面是一列的名字。 他豁然一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 他的视线就像被钉在了这一页,不能移动丝毫! “怎么了?”苏墨问道、 苏珏咽了一口唾沫,“这肯定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 “……你看看。” 苏墨接过了这本小册子,眼睛陡然睁大,难以置信。 “……这、不是,大师兄你鉴定一下这书页这字迹是不是新的?” 苏珏又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看了半个时辰,他抬起了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是真的!” “那怎么办?” “我脑子有点乱,对,得回去,回去找小师弟,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好。” “八师弟,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就赶回金陵!” “……若是……我们……” “莫要声张!等我消息。” 苏珏揣着这本小册子迅速离开了密室,苏墨一屁股坐在了这张凳子上,茫然的看着那火把,忽然觉得曾经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怎可能是策门的大长老? 现在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保全这支军队,再次整改远征军,先占领了那处金矿再说。 苏墨拿定主意,取了火把走出了密室,下了一道命令:“将此处封存起来,没有本将军的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他向大厅走去,正好一名特种兵战士带来了一个小女孩儿。 这个小女孩儿生得玲珑剔透很是好看,只是那双看着苏墨的大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你们……是来杀我的?” 苏墨强压着心事,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我们是来救你的。”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婆婆说你们是坏人!” “你那婆婆叫什么名字?”苏墨蹲了下来,语气温柔的问道。 “叫苗小小。” “她人呢?” “三天前来了几个人,他们杀了婆婆,我躲在柜子里,透过缝隙亲眼见到的。” 苏墨皱起了眉头,“你看清楚了是什么样的人吗?” “也是夜里,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胖子,圆圆的,就是他杀死的婆婆。” 苏墨豁然一惊,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外,可哪里还能看见大师兄的踪影。 第六百四十八章 女子为官 宣历十年五月十三。 国子监的阅卷已经完成。 傅小官用了足足三天的时间,将国子监筛选出来列为甲等的三千多份试卷逐一看完。 他再次淘汰了一千八百余份,从中取了一千两百份。 在这一千两百份的策论之中,司马澈的那篇文章当真列入了第四! 当糊名揭开时候,傅小官才发现第一居然是云西言! 这小子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尤其是那独到的商业嗅觉,傅小官决定将这小子放在身边,成立沃丰道秘书处,就由这小子担任第一任秘书长,领导施一鸣他们组建成自己的幕僚。 但司马澈是个问题。 这是个女子,倒不是傅小官对女子当官有偏见,而是世俗的眼光不允许。 女扮男装一时可以,却绝非长久之策,所以……这事儿得和陛下聊聊。 “辛苦诸位大人了,明儿本官将名册呈给陛下看看,等陛下的旨意再放榜吧。” 傅小官对着这满堂的文官们躬身一礼,以上官文修为主的官员们尽皆回礼: “定安伯言重,为朝廷选人,这本是我等本分。” 一番寒暄之后,傅小官离开了国子监,天色已晚,明月东悬。 …… …… 蝶仪宫。 烛台灯笼早已亮起。 傅小官来的有些突然,没有料到三公主和她的母妃宁贵妃也在此间。 宣帝瞧了瞧傅小官,“今儿尚皇后可是亲自下厨,你小子鼻子这么灵的?” 傅小官嘿嘿一笑,和宣帝宁贵妃见了礼,坐在了宣帝的对面:“最近这嘴馋的荒,正好想着好久没来和尚皇后请安了,没料到正巧赶上,这就是口福啊!” 宣帝瞪了他一眼,问道:“恩科取仕完成了?” “嗯,明儿早朝给您批阅之后就可以放榜了。” “唔……”宣帝点了点头转了个话题:“昨儿宫里发生了一件事,大理寺卿苏山岳派人抓了十余个谏院的言官,”说着这话他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一脸惊讶。 “以黄仲为首,在朝中散布了一些关于你的谣言。” 傅小官双手一摊,“这三天臣可是都关在国子监,当真不知道此事……黄仲那老儿又诬陷臣什么了?” 宣帝微微一笑:“他说权臣当道,国将不国。” 傅小官眉头一皱,“那苏山岳做得对,陛下以为如何?” “朕对你当然是放心的,不过谏院成立至今,他们的主要作用也就是风闻奏事。所以朕认为这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明儿个你去一趟大理寺,让苏山岳放了他们,他们念着你的这人情,想来此后也不会给你使什么绊子了。” 陛下这是要息事宁人,顺便卖自己一个人情。 傅小官却不想这样轻易的放过黄仲,老子又没招惹你们,可你们偏偏要来招惹我! 当真以为我会顾及这定安伯的名声与你等虚与委蛇? 那是没可能的! 傅小官阴恻恻一笑,笑得宁贵妃和三公主心里一慌——这位定安伯,看起来似乎没有传闻中的纯善啊! 尚皇后此刻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数名端着碗盏盘子的宫女,看见傅小官她有些惊讶,笑道:“早知道你要来,本宫就再做一道红烧狮子头的。” 傅小官连忙起身见礼,“娘娘可莫要折煞了小婿,不请自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敢劳动娘娘再加一道菜!” “你这小子……”尚皇后对众人招了招手,“来,都请入座,自家人都随意一些。” 傅小官自然没有客气,他为大家都倒了一杯酒,从宣帝开始挨个的敬了一圈。 “太医说问筠大致在六月中旬生产,小婿打算在六月初将问筠送回公主府……到时候可得麻烦皇后娘娘和宁贵妃了,这生孩子的事,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 “看你这话说得,本宫可是看着问筠长大,还能疏远了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傅小官咧嘴一笑,举杯又敬了宁贵妃一杯,“说来三公主殿下和霍淮谨之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虞轻岚顿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小心肝儿砰砰直跳。 “陛下的意思是等淮谨他娘来了上京,提亲之后再着钦天监选一个日子。” 傅小官想了想,那就还要过上一段时间,而自己那时候恐怕在沃丰道了。 “臣和霍淮谨形同兄弟,到时候还请提前修书一封给我。” “这个自然,问筠即将生产,本宫准备了一些小孩儿的事物,过些日子就让轻岚送到你定安伯府上。” “多谢贵妃娘娘!” 一桌人喝着酒吃着菜其乐融融,宣帝很欢喜,尚皇后也很开心。 傅小官在这时候提出了他来此的目的: “陛下,这次科考,臣在阅卷之时发现了一篇很好的文章,和国子监的诸多官员们共同评价之后,将这篇文章排在了第四。” “能够在三万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还名列第四,那必然是有真才华的。” 傅小官一脸苦笑,又道:“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说着他顿了顿,又道:“经查,做出这篇文章的考生是个女子……” 宣帝一怔,尚皇后仅仅愕然了五息,就明白了傅小官今儿来此的用意。 宣帝皱着眉头,“女子?女子可不能为官!”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里面有个问题,因为陛下在颁发恩科那道旨意的时候并没有说限定于男子。君无戏言,所以臣以为她并无过错,还得录取,不然若是宣扬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有失偏颇?” “但这本就是既定的规矩!” “别急,臣是这么想的,既然陛下那旨意里没说,既然这女子又确实有才华……陛下啊,天下男女五五之数,虞朝的人口本就不多,这一半的女子都被关在了家里,浪费了啊!” “莫如就趁着这次的机会,请尚皇后为女子们代言正名,让她们走出秀阁,与天下男子共理天下,如何?” “或者,沃丰道本就是特区,陛下若是担心有何不妥,可以在沃丰道试试嘛。” 尚皇后看了看宣帝就快变黑的脸,忽然一笑,“陛下,臣妾以为可以试试!” 第六百四十九章 给我查查 这一场家宴,傅小官为宣帝又灌输了许多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思想。 这种思想令宁贵妃和虞轻岚极为震惊! 女人能够当官? 女人能够抛头露面去打理生意? 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同样能做? 不是,女人不是应该相夫教子主理家庭么? 这些观点一出,可就彻底颠覆了千年以来女子们修习的女训女戒这种教条了。 若是天下女子当真脱去了那些枷锁,当真如男子一般正大光明的参加科考,平等的行走在阳光之下,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她们难以想象,就算是颇有前瞻的尚皇后,其实心里也不知道。 最终宣帝同意了在沃丰道先行实验——这在宣帝看来,其影响之大,和虞朝新政并无区别,可得慎重! 若是女子都跑去当官做生意什么的了,这孩子谁来生? 他很是担心,并拒绝了傅小官提出的明旨天下,仅仅同意给沃丰道出一道圣旨。 这在傅小官看来,目的已经达到。 只要沃丰道开了这个头,只要司马澈当真能够在沃丰道做出一番成绩,自然就能成为天下女子的榜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对此,傅小官深有体会。 那就让女权的这颗种子慢慢发芽吧。 酒足饭饱,他离开了蝶仪宫,却给贾公公留下了一个记号。 他需要蚁群去为他调查一些事情,比如……长公主,以及长公主前院里的那颗梅树。 …… 傅府,陶然亭。 一壶明前雨丝刚刚煮好,贾公公飘然而至。 “老奴见过殿下。” “别整这些……请坐!” “谢殿下。” 贾公公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傅小官为他斟了一杯茶,问道:“长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贾公公微微一怔,“长公主虞书容,年三十二,未嫁。从宣帝登基起,她便掌管着虞朝皇商,皇室采买,都是她一手所办……另外,她和尚皇后之间的关系极好,尚皇后甚至将内帑都交给了她打理,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儿。” 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她就没有过喜欢的人?比如……宁玉春?” “这个……宁玉春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要说长公主的情事,以前倒是有过传言,说是她喜欢上了一名学宫的学子,家世普通,但才华出众,可最后先帝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将那学子给杀了。” 贾公公顿了顿,又道:“自那以后,长公主的性子就变得有些怪异,据说、据说她的爱好也变了,她喜欢……女子!故而未婚!” 傅小官一惊,这……这口味,也着实有些吓人啊! 岂不是和胡琴胡大家差不多? “殿下为何忽然对长公主来了兴趣?” 傅小官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那兴趣,她有没有和拜月教余孽往来的迹象?” “这个真没有。”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水月庵里有一颗梅树,当初在西南战场,我逮住过不念师太,却被一名圣阶高手给杀了。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水月庵里的一颗,没了,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水月庵,天井中的那棵梅树不见了……” 傅小官俯过身子,低声而且非常认真的说道:“可前些日子我也去过一趟长公主府,就在她那府上的前院,有一株极为相似的梅。” “那梅树里藏着关于拜月教策门的秘密,而今拜月教恐怕差不多灭了,但策门究竟在这天下埋了多少棋子,却无人知道。” 贾公公一脸震惊,对于拜月教,蚁群也极为重视,尤其是在奚太后事件之后。 对于策门,蚁群同样在查,他已经掌握了一些消息,但这些消息里却没有傅小官说的这些东西。 “……老奴这就去安排。” “不急,另外还两件事。” “殿下请讲。” “这天下的圣阶,以思、这是个发音,按照这个发音开头的,有谁?” 贾公公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刀山掌门宋擎天发这个音,另外……另外就只有道院的观主大人,你那师傅,他姓苏,叫苏长生。” “就没别的了?” 贾公公又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老奴知道的圣阶里面,没有别的了。” 傅小官抬头望向了天上的明月,首先排除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傅,那么就剩下一个刀山掌门宋擎天了。 “对宋擎天了解多少?” “此人而今五十二,于三十三岁在刀山旁的万丈瀑布边以一刀断水而成圣,至今已十九年。此人极为自律,一心沉迷于刀道,终身未娶。而今三年未曾离开刀山,说是要破碎虚空……恐怕有走火入魔之征兆。” 傅小官这就纳闷了,这样的一个刀痴,他难不成还是策门的大长老? “派点人也盯着他。” “……好!” 贾公公不明所以,这事儿可有点难度,盯一名圣阶……那可是提着脑袋在玩的事。 “长公主和这位宋擎天是主要要盯着的目标,另外就是调查一个小人物,谏院的黄仲,这老东西总是和我过不去,这次……必须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贾公公笑了起来,“如你所愿!” “有他的把柄?”傅小官惊讶的问道。 “就算没有把柄,老奴也会给他做一个永难翻身的把柄,请殿下放心。” 交代了三件事,傅小官和贾公公聊到了武朝。 “我爹……那胖子,他现在怎样?” “陛下了不起,他在武朝为殿下买了许多的地!” 傅小官一怔,这胖子曾经在来信中说起过这事,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整个武朝说起来都是他的,买地这事就没多大意义。 “他还真买了?” “不但买了,还买了许多,当然,这事儿殿下知道就好。” 好吧,这大地主本性难移,我这小地主以后就可以躺着数银子了。 “灵儿现在怎样?” “夫人现在一切安好,就是很挂念殿下。陛下暂时没让她离开,说是要等小皇子长到一岁。” “她的伤……可会留下隐疾?” “有水云间亲自调料,想来问题不大。” 贾公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对傅小官拱了拱手,笑道:“另外就是殿下在武朝文会时候,奚太后曾经为殿下许了一门婚事,就是左相南宫一羽那孙女南宫飘雪!” 第六百五十章 何处是故乡 傅小官一怔,这事儿他自然记得,只是……“奚太后乃是反贼,她说的可算不了数。” 贾公公微微一笑,“可陛下承认了这桩婚事,而今南宫飘雪已经离开了观云城,奉旨前来,大致在六月初抵达金陵。” 傅小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后宫……当真要将那后宫给填满? 贾公公看了看傅小官的神色,徐徐又道:“老奴以为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殿下请想想,而今武朝之后宫群殿全部空虚,这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同同在给老奴的来信中说,左右二相都劝导过陛下选秀,但陛下断然拒绝,并以出走相威胁。那么陛下之意已决,而武氏血脉的繁衍,自然就只能落在殿下的身上。” “对于国家社稷,稳定的皇族传承比什么都重要。殿下虽然身在虞朝,却关系着武朝国运,所以老奴在此斗胆问殿下一句,您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回归武朝?”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贾公公,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曾经燕相也问过,当然,我对燕相所说是天下大义。我对你说一句心里话……” “老奴定永守秘密!” “因为这里……太像我的祖国!” 这里有长江黄河,这里有蜀地秦岭,这里的一切和傅小官前世的祖国极为相似。 前世的自己,为了守卫祖国,行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的做着无人知晓的事情。 他深爱那一片土地,为了那一片土地的安宁和谐,他奉献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而今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偏偏虞朝的这方土地和前世是那么的相似,以至于他总是在恍惚之间觉得这依然是曾经的那片土地。 他想要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再做些什么,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让自己的心能够安宁自在。 而武朝却不一样,那里让他陌生,让他觉得有种隔阂,似乎难以融入。 就像一只原本生活在淡水的鱼,若是把它丢入海里,它能成为一条咸鱼吗?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可傅小官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贾公公楞了神,他听不明白傅小官的这句话——祖国?太像我的祖国? 在贾公公看来,这就是因为傅小官生在虞朝并长在虞朝的原因。 这实在太可惜了!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可殿下终究是武朝的殿下,武朝的百姓对您极为崇拜,他们是您的子民,您若是真弃之不顾……他们真的会伤心难过。” 傅小官悠悠一叹,自从燕北溪说了那番话之后,这些日子他有暇就会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个封建君主制的世界,自己的那些想法是不是过于天真?过于一厢情愿? 自己的思维并没有脱离前世,这导致了自己一直在用前世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问题。 这是错误的! 文明的进步有其发展的轨迹,凭着自己一己之力或许能够推动文明这架庞大的马车移动少许,却难以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百姓百官脑子中的那樊笼没那么容易破去,但那寻求自由的种子依然需要种下。 只是这种子的生根发芽,恐怕需要更久远的时间。 那个完美国度,或许自己的这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但总得为那个目标做些什么。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告诉我爹,再给我三到五年的时间。” 贾公公大喜,他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殿下能如此想,乃是武朝之幸,武朝百姓之幸!” 傅小官摆了摆手,“我不一定能够当个好皇帝。” “不,殿下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贾公公直起了身子,忽然之间有了一种意气风发的味儿,“殿下归国,老奴便离开这虞朝,老奴老了,就给殿下当一个门房可好?” 傅小官哈哈大笑,“若你欢喜就好!” “老奴真心欢喜。” …… …… 贾公公走了,傅小官忽然觉得身上有了一种压力。 那是信任! 那种信任带着盲目的崇拜,就连贾公公这样原本想要留在虞朝养老的人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再次焕发了生机,这是因为他看见了希望。 他和武朝的百姓们所想大致没什么两样。 傅小官在虞朝推行新政,对于武朝而言早已不是秘密,而今更是在武朝传遍开来。 他的名声不仅仅在虞朝显赫,事实上在武朝更胜。 说来说去他都是武朝的皇子,是武朝未来的皇帝。 傅小官站在了未央湖边,再次仔细的梳理了这两年来的历程,忽然发现自己离开武朝的那些借口其实是一种逃避。 当然,他深爱着虞朝的这片土地没有错,错就错在思维的惯性。 他觉得虞朝才是他的祖国,而事实上,在这一世里,在去过了一趟武朝之后,他已经和武朝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论是大雪山下将传国玉玺交给自己的父亲文帝,还是将他一手带大,他在内心深处认定的父亲傅大官,那个原本闲散惯了的大地主,而今却为了他而不得不去守住武朝的皇位。 武灵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就住在镜湖山庄里。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曾经苦口婆心的和他聊了许多。 那里还有个忘年之交的大儒文行舟,也不知道那《理学法典》而今在武朝推行了没有。 在这一夜里,傅小官的思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一转变让他豁然开朗,心里陡然间明媚了起来。 ——人活一世,当追寻心自在。 那权柄我能握住,我也能够放下,因为我与众不同! 那么当握住的时候就应该去握住,当到了放下的时候,那便放下。 只要天下百姓能够过得舒适,他们能够有暇望一望这高远的天空,也就足矣。 董书兰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她默默的看着那个有些孤寂的背影,悄然从身后将他抱住。 傅小官偏着头在董书兰的秀发上蹭了蹭,低声问道:“月将圆,你以为何处是故乡?” 第六百五十一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 “月将圆,你以为何处是故乡?” 董书兰仰着的下巴就搁在傅小官的肩膀上,她怔怔望着天空的那一轮将满的月,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在何处,何处就是我的故乡。” 傅小官极少会像今夜这般多愁善感,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回娘家父亲所言,董书兰大致猜到了傅小官接下来的打算。 “何时回去?”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沃丰道不能就这样废了,等三五年吧。” “嗯……今儿我和问筠还有小楼三人聊了聊,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苏苏还有徐新颜是很喜欢你的。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要回去,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那后宫……估计左右二相以及公公都不会让那后宫空着,毕竟你是武朝唯一的继承人。 当然这些话儿我没有和她俩说,我的意思是反正再也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我们三个将你占有,反正那后宫都会住进去不少人。与其那样,不如住进去我们熟悉的人,这样至少以后相处也不会太过尴尬,就算打麻将……也随意一些。” 傅小官忽然发现自己若是真回了武朝,恐怕还真如董书兰所说的这般。 他抛开了自己曾经的思想,他用这个世界的人的思想仔细的想了想,三妻四妾是极为正常的事,而作为一国之君,三宫六院那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对于苏苏,相处了这么久,他当然是喜欢的。 对于徐新颜,这段时间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体会也极深。 而今的武朝还有一个武灵儿,路上还正在走来一个南宫飘雪,似乎没有哪一个能够放弃,那不如就顺其自然的接纳了。 他忽然发现如此一想,心里反而豁达—— 我特么就是一个穿越来的人,上辈子连女子的手都未曾牵过,这辈子老天爷怕是为了补偿我,所以送了这么多漂亮而温柔的女子到自己的身边。 既然要爱,那就大大方方的去爱! 别特么矫情! 他转过了身子,将董书兰搂在了怀里。 “我深爱你们每一个,余生有你们一路相随,我即便负了如来也定不会负卿!” 董书兰的脸埋在傅小官的怀里,她声如蚊蝇的“嗯”了一声,然后扬起头来看着傅小官,“这事儿我会去和问筠小楼说,也会去和苏苏徐新颜去说,另外就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让李金斗李掌柜派了人去了观云城,出发已经三天了,四通钱庄得在观云城设立一处商号,傅府赚来的银子,得归于观云城的四通钱庄。” 傅小官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月光下的这张娇媚的脸儿,一口就落了下去。 “唔……不要……!” 月儿隐于了云中,此间风光无限。 …… …… 傅小官满血满蓝的复活了。 昨夜和贾公公的那番话令他彻底的蜕变,令他抛弃了曾经那种现代人的思想,令他彻底的和这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一大早起床,洗漱之后和徐新颜苏柔还有昨儿才从临江赶回来的苏苏用了一顿早餐——三个夫人这时候可都还没有起床。 就在这饭后,他忽然拥抱了一下苏苏,又拥抱了一下徐新颜,这一举动令苏苏羞红了脸,令徐新颜欢喜无比,令苏柔对他刮目相看。 “有你们在身边,真好!”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牵着徐新颜的手就走了,留下苏苏茫然不知所措。 “三师姐……他、他是不是这些天受了什么刺激?” 苏柔笑了起来,那双细细的眼成了一条缝,“六师妹,他怕是开了窍。” “开什么窍?” “你呀……你就等着他娶你吧!” “啊……!” 苏苏忽然不安,她的手捏着衣裳的下摆,捏得很紧。 她的头低了下来,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那双洁白的脚,过了片刻忽然抬起了头来,“三师姐,这是……真的么?” “相信三师姐的眼睛,再说我这么漂亮的六师妹嫁给他,可是便宜了他好不好?” “……可他是我的小师弟呀。” “这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大师兄的三师妹!与其便宜外人,不如就便宜了他!” 苏苏羞红了脸,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担忧的问道:“可若是他的三个夫人不同意……” “放心吧我的六师妹,他那性子可不是任由夫人就能摆弄的主,何况以他的智慧,定然能够将这事完美的解决了,绝不会伤了任何一个人的心。” 苏苏又低下了头,心想若是那样当然就最好不过了,呀,我得去穿上鞋子了。 …… …… 傅小官去参加早朝,董书兰和虞问筠还有燕小楼一起在主屋里用着早饭。 董书兰剥了一个鸡蛋递给了虞问筠,又剥了一个递给了燕小楼,这才斟酌了一番开了口: “相公就要去沃丰道了,我们都无法随行。” “是啊,怪可惜的,这么长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呀!”燕小楼嘀咕了一句。 董书兰微微一笑,“我也在想,他去了沃丰道,谁能照顾他?” 虞问筠抬眼看了看董书兰,打趣了一句:“你说的是哪方面的照顾?” “都有……” “这、这怎么行?”虞问筠瞪大了眼睛。 “有些事情,不行也得行,你们想想,他才十八岁,正是火热的年龄,还有如此高贵的身份,让他在沃丰道憋着,这能憋得住么?迟早得出事!” 燕小楼差点被一口鸡蛋给噎死,“那怎么办?” 董书兰又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莫如我们大度的成全了他。” 燕小楼瞪大了眼睛,虞问筠埋头喝了一口粥。 过了片刻,虞问筠说话了:“其实这事儿我也想过,我曾经自私的以为他就是我们三人的,但我内心深处知道这恐怕不可能,咱们三人在这里说一句,可千万不要传了出去。” 燕小楼和董书兰点了点头,虞问筠悠悠一叹,“母后曾经就对我说过,她说傅小官迟早都会回武朝,这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会登基为帝!” “母后说,若我真心喜欢他,那就得放开手……姐妹们,或许现在,我们就应该放开手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兰庭集卖书 傅小官并不知道他的三个夫人正在为他谋划着性福,此刻的他正在承天大殿,而上官文修已经接了陛下的旨意,将本次恩科名册张榜于兰庭集。 随着上官文修去的还有贾公公,陛下还有一道旨意,宣本次恩科前十面圣。 今儿放榜这个消息早已传了出去。 司马澈又一次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儿。 “小星儿,这次是不是自然多了?” 小星儿撇了撇嘴,“小姐呀,你可真要想仔细了,若是没有取上还好,当真取上了,你这女扮男装可就需要装很久的!” “啰嗦,本小姐当然知道……你这丫头,我肯定能够取上!嘻嘻,等本小姐在沃丰道做出一番成绩,到时候衣锦还乡,定要吓爷爷一大跳!” 小星儿瞅了一眼司马澈,心想别的女子到你这年纪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你却还想着去当官! 这官儿若是当个三五年,你可怎么嫁人啊! 司马澈可没想这么多,“走走走,兰庭集放榜,你家小姐我定是前五!” 主仆二人下了楼,正巧遇见了司马珏赶来。 司马珏看着司马澈这身打扮顿时笑了起来,司马澈大怒,一拳锤在了司马珏的手臂上,“你敢笑!你再笑!看我不打死你!” 司马珏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说、我说姐啊,咱们安生一点好不好?父亲说你参加了科考,我本还不相信,现在信了,可你当真要去沃丰道当官么?” 司马澈双眼一瞪,“这还能有假?!” “好好好,父亲叫我前来陪你去看看张榜,父亲说,若是你当真中了,这么大的事,必须禀报爷爷知道。” “不许,若是爷爷知道了,我还怎么去当官!” “上车,上车再说!” 三人登上了马车,向兰庭集而去。 “姐啊,我是真佩服你!”司马珏拱了拱手,逗得司马澈一乐,“哼,现在还不是你佩服姐的时候,等姐从县令当到知州你再佩服不迟。” 司马珏一声苦笑,“可是姐啊,你是我姐!不是我哥!你都十九岁了!等你当到知州……你还嫁不嫁人?难不成你以为定安伯会喜欢一个二三十岁的女子么?” 司马澈一怔,司马珏又说道:“定安伯是何等身份?若是你真喜欢他,我支持你去沃丰道,当个县令也可以,但目的却不能搞错了。你得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然后向他靠近,最后成为他的人。” “定安伯不需要你有多大的本事,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超不过他的呀!那么定安伯需要的是什么呢?他需要的是你作为一个女人的关怀,毕竟他是个男人。” 司马澈脸儿一红,看了看司马珏,忽然觉得司马珏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日在四方楼,她已经向傅小官很直接的传递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到了沃丰道,自己就得在一年之内做出足够耀眼的政绩才能让傅小官真正的记住自己。 这事儿还真不能瞒着爷爷,若是自己中了,可还需要爷爷鼎力相助才行。 呆会看了名次,得给爷爷写一封信。 与此同时,云西言也雇了一辆马车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向兰庭集而去。 这个包袱里装的是一百本傅小官的诗集。 这一批诗集印刷精美,制作精良,成本足足二两银子,所以这批诗集他打算的定价是十两银子一本,只卖这一百本。 这里可是金陵,金陵的人有钱啊!所以这一批诗集得走精品路线。 只卖一百本还有个好处,销售快,动静小,惊动不了定安伯这样的大忙人。 赚足八百两银子,得请那位傅公子和司马公子去吃一顿火锅,这人情可不能欠着。 那位傅公子显然考不上,而自己显然不会有问题,那么这一别,只怕再难以相见。 傅公子是个爽快人,谈吐不俗,举止有度,家世殷实,可惜不能在沃丰道一同为官,不然我还可以点拨他几句。 反倒是那位司马公子,司马世家出来的人确实不一样,有财,还有才,那位司马公子既然笃定能够入前五,那么考中肯定不会有问题。 他有司马世家撑着,要在沃丰道做出一番事业倒是容易。 这去了沃丰道,多个朋友多条路,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在哪一个县郡呢,万一需要司马公子帮助一二,这香火先烧起来,总比临时抱佛脚来的自然许多。 如此想着,他到了未央湖,扛着一包袱的诗集登上了一艘满满当当的乌篷船来到了兰庭集。 这时候才刚到辰时,想来距离张榜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他卖完这些诗集,因为此刻的兰庭集,已经是人山人海! 云西言径直来到了兰庭阁下,从那包袱里取出了一块红绸铺在了地上,然后取出了十本诗集整齐的摆在了上面。 他的这一举动很快就吸引了许多学子的目光,有人好奇的围了过来,却见他又从那包袱中取了一盏香炉,点燃了一炷香。 他站在了这摊子的前面,对着这些诗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这一举动引来了更多的人,很快,这里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诸位文人墨客,再下借着这方宝地,虔诚的出售一批定安伯诗词文集!”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学子们的轰动。 他抱拳团团一礼:“定安伯乃天下文魁,他的事迹无须在下多讲。此次售卖之诗集仅仅一百本,大家不要乱,一本……”他瞧了瞧这么多的人,决定坐地涨价。 “一本三十两银子,一个个来,卖完结束,童叟无欺!每人限购一本!” “哇……定安伯的诗集发行了?” “肯定是,定安伯作了那么多诗,我来一本……!” “别挤,我先来,给我一本!” “这位兄台,你不买请让让!” “定安伯诗集,这可是传家之宝啊,我也来一本!” “谁特么推我?” “哎呀,后面的别挤!” “卧槽,喂喂喂,我银子都给了,给我书啊!” “……” 云西言完全没有料到会如此火爆,那一炷香,仅仅燃了一寸不到,这一百本诗集就这样被一抢而空! 趁着慌乱,他收起了包袱,挤出了人群,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定安伯乃真财神也! 就在这时,司马澈走了过来,看着他低声的说了一句:“你这个骗子!五五分账,不然……我就告诉定安伯!” 第六百五十三章 张榜 云西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司马公子不厚道啊! 他连忙拍了拍司马澈的肩膀,司马澈一闪,没有拍着。 “司马兄,借一步说话。” 司马澈狡黠的一笑,跟着云西言来到了文祭的这地方。 “司马兄,您可别打趣我了,我赚点这小钱你堂堂司马家的少爷能打上眼?可在下我是真的缺银子啊!这么着,今儿晚上我做东,请你和傅公子去吃火锅。我是这么想的,你我肯定都能高中,但是傅兄怕是会名落孙山。” “傅兄这个人不错,值得一交,别不信,相信在下的这双眼睛。” 司马澈顿时笑了起来,看来这人还当真不知道傅小官的身份。 “你就不怕定安伯知道了把你那名字从金榜上给摘下来?” 云西言嘿嘿一笑:“大人物,定安伯这样的大人物操心的是国家大事,他就像天上的苍鹰,哪里可能看一眼我这样的蝼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司马澈话音未落,兰庭阁前传来了山呼海啸之声,她探头望去,人群正向两边分开,数名官员正从湖畔走来。 “张榜了!” “哦,在下去找找看看傅公子有没有在。” 说着这话云西言一溜烟就跑了,他却不是急着去看放榜,而是担心这位司马公子再提分银子这事。 司马珏看了看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问了一句:“姐,这位是谁?” “成都府来的云西言,倒是个人才。” “这诗集三十两银子啊……” 司马澈一愣,她的视线落在了司马珏的手上,司马珏正握着一本书。 “你买了?”司马澈难以置信。 “是啊,差点没抢着呢,定安伯的诗集,你不是很喜欢么?送给你的。” 司马澈一拍脑门,好吧,三十两银子算是喂了狗。 她收起这诗集塞入了袖袋,“走,去瞧瞧放榜,看看姐排在第几名。” …… …… 今儿兰庭集放榜,王孙无涯、鲁夕会、种济堂余行简四人也相约而来。 这榜上之人可是定安伯亲选,是以后沃丰道的主要官员。 对于他们即将在沃丰道布置产业的世家而言,这些名字对他们很重要。 虽说陛下抬高了商人的地位,但商人终究是要受到地方官吏的管束的,若是提前知道了父母官是谁,或许能够提前打点,免得等作坊建立起来之后再被地方官吏给穿上小鞋。 那时候可就痛苦了,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却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 “这么多的人?”种济堂看着兰庭集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觉得不可思议。 “种兄,这次恩科意义非凡。”鲁夕会伸长脖子望了望,又道:“每一年秋闱,取进士在三四百人左右,就算考上,若非像这两年陛下彻查贪墨空出了许多位置,否则等上个三五年是寻常之事。” “但今年这恩科,却是定安伯主持的为沃丰道选拔官员之科考,据说取仕一千两百余! 在下初略算了一下,这基本上就是沃丰道各州府各县郡的主官了。” 他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道:“定安伯大气魄啊,居然全面启用新人,这虞朝,大致也只有定安伯才有这胆量了。” 另外三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王孙无涯颇为骄傲的说道:“我那堂弟王孙无忌家书中就曾说过,商业部新建,定安伯也仅仅从户部要了一名老臣来主持工作,其余三十余人,也尽皆是定安伯从学宫里直接挑选的人,连科考都未曾参加……” 说着他转头瞧了瞧三人,双手一摊,道:“那些商业律法你们都看过了吧?就是商业部捣鼓出来的,就是那样的一群少年,在定安伯的指导下写出来的。” “所以……定安伯是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啊!除了他,谁能玩得转?” 余行简笑了起来,打趣道:“怎的?王孙兄这是转变了看法?那临江小地主当真有这么厉害了?” 王孙无涯脸上一红,“余兄就莫要再提那事了,算我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吧。” “哈哈哈……!” 众人大笑,一起向前走去。 在上百禁卫的维持下,兰庭阁前的秩序渐渐有序。 所有的学子们或许畏惧那些侍卫们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或许是担心那明晃晃的大刀当真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们没再拥挤,而是忐忑不安的张望着。 上官文修此刻已经来到了兰庭阁下,他身后的两名侍卫抬着一张皇榜,站在了他的身后。 上官文修捋了捋长须,极为威严的扫视了一下这些学子们,此间顿时寂静,他大声说道:“吉时已到,张榜!” 两名侍卫抬着皇榜飞了起来,挂在了兰庭阁的墙壁上,唰的一下打开,那皇榜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阵惊诧之声传来,学子们再次轰动,上官文修摇了摇头,转身走入了兰庭阁。 侍卫们也没在阻拦,学子们蜂拥而上,一个个无比期待的看向了那张榜。 “中了!我中了!哈哈哈!” “啊,我也中了!名列二百五!” “帮我看看,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前面中了的到一边欢喜去,没中的到一边哭去,让我等也上前瞧瞧!” “第二……我是第二!苍天有眼啊!娘,孩儿真的考中了第二!” 一个少年状若癫狂,他又哭又笑,有跑又跳,其余学子这才一瞧,第二……何生安,这小子厉害啊! 这个叫何生安的少年疯狂的挤出了人群,他径直跑到了未央湖边,一家伙就跪了下去,对着南边“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他的视线中是一双穿着青布鞋子的脚! 他抬眼一瞧,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少年正啃着一个鸡腿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给我娘磕头,你站在前面是几个意思? 这少年正是云西言,他一边嚼着鸡腿一边笑道:“起来吧,中了?” “这位兄台你这样做不太地道。”何生安站了起来,气愤的瞪着云西言。 “哦,在下担心公子入了魔障,不就是中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过是人生的起点,未来的路,才是路。” 何生安一怔,拱手一礼,“公子言之有理。” “考了个第几?” “第二。” “……第一是谁?” 第六百五十四章 欠揍 何生安一句第二吓了云西言一跳! 难怪这厮如此激动,三万多考生名列第二,这确实值得激动,也让云西言那颗原本平静的心起了波澜,所以他连忙问了一句: “……第一是谁?” 何生安看了看云西言手里的鸡腿,这一大早上跑来兰庭集,他还没吃早饭呢。 云西言连忙又摸出了一个鸡腿递了过去,二人就在这未央湖畔坐了下来。 “我不会和你说谢谢,但我会记在心里,兄台贵姓?” “成都府,云西言。” 何生安的嘴刚刚落在鸡腿上,却忽然收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了云西言,很是一惊,“你,就是云西言?” “云西言正是在下……很出名么?” 何生安沉默了数息才点了点头,“现在应该很出名了。” “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是第一!” “……”云西言心里砰砰直跳,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平静的去面对这科考的成绩,他甚至都不屑于这时候去围观,心里想的是反正能够考入前十,沃丰道必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现在一听自己居然是第一,这个消息令他足足消化了一盏茶的时间。 “兄台贵姓?” “免贵姓何,名生安。” “你确定没有看错?” 何生安啃着鸡腿,斜乜了他一眼,“第一啊,你抢了我的第一,这能看错的么?” 云西言一家伙跳了起来,他拍了拍何生安的肩膀,“兄台,就在这里等我,呆会我请客!” 说着这话他就跑了,何生安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这家伙第一,这家伙怎么那么面熟呢? 啊……对了,很像早上卖定安伯诗集的那厮呀。 这家伙厉害,看来是以后的同僚之一了,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云西言奋力的往人群中挤去,一边挤一边喊着,“借过借过,榜首前来,诸位兄台烦请让让!” 周围的学子一听,这特么谁啊如此的大言不惭! 因为这次科考选拔的人太多,那皇榜密密麻麻写了一长串,许多的学子正在上面苦苦寻找自己的名字,没料到云西言一挤将他们给挤开了,导致了他们视线飘逸,又得重新去找。 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许多的学子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向了云西言,这小子终于挤到了前面,抬眼一看—— 心里顿时狂喜! 云西言那三个朱红大字就榜首! 当真是第一! 老子第一! “哈哈哈哈……!” 他陡然狂笑,身边的那群学子就不乐意了,你特么还笑,揍你丫的! “看你嘚瑟,打他!” “老子找了半天还没找到名字,你却在这里狂笑,当真是无耻!” 于是,噼里啪啦的拳脚就落在了云西言的身上。 他连忙护住了脸,依然在狂笑,“老子第一,你们这些渣渣……哈哈哈哈!” 这仇恨一拉,群情顿时激动,云西言忽然发现自己得意忘形了,他慌忙想要往外面挤去,他佝偻着身子,一边挤一边大吼:“别打脸,各位兄台,千万不要打脸!” 这个神经病! 站在前面的侍卫一瞧,哟,怎么打起来了? “住手!”侍卫队长连忙带着一群侍卫冲了上去。 “谁特么再动手,老子的刀可没长眼睛!” 这侍卫队长也怕啊,这些个愣头青,弄不好就是榜上有名的存在,呆会贾公公可要前来宣旨,若是有前十之人面圣时候鼻青脸肿,他这侍卫队长可不好交代。 于是,他牙齿一咬,“锵……!”的一声拔出了朴刀,“最后说一次,谁再敢动手,老子立马砍了他!” 这一声顿时将这群学子给镇住,云西言身上挨了不少拳脚,但这些学子们一来不会武功,二来也不敢真下狠手,所以他除了觉得有些痛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就在这时候,他刚刚放松了警惕,把捂着脸的手臂刚刚放下,忽地一拳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啊……!” 云西言一声惨叫,那一拳揍在了他的左眼,顿时被打成了一只熊猫眼。 “嘶……!”云西言捂住了眼睛,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谁特么这么狠的?” 一个声音传来,“叫你敢妄称第一!” “兄台,我真特么是第一啊!” “你是云西言?” “如假包换!” “狗日的,总算逮住你了,退老子银子!那诗集你居然敢卖三十两银子!” “不是,年轻人,你这不守商业道德啊!买卖的生意,你情我愿,我特么又没有逼着你买对吧?” 那少年一怔,忽然觉得云西言说的有点道理,当然,主要还是这厮是今科榜首……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在沃丰道为官,犯不着为了三十两银子和他交恶。 就在这时,贾公公捧着圣旨从天而降。 所有的学子们顿时将视线移至了贾公公身上。 金榜题名,陛下接见前十,这是历年科考之最大荣幸。 若是秋闱,那就是殿试,是要决出状元榜眼探花的,但这次恩科不存在殿试,可面圣依然是无上荣光。 侍卫队长带着一群侍卫在人群中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贾公公落在了高台之上,清了清嗓子,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恩科取仕完毕,朕心甚慰。尔等皆是朕之虞朝少年,金榜题名者,朕希望你们能够在沃丰道开创一番事业,未能题名者,朕希望你们回去继续读书,待秋闱再试。 本次恩科前十者,速至承天大殿,朕期待与尔等一见。 钦赐!” 贾公公声音落下,他抬头望向了这群少年,气沉丹田,那尖锐的嗓音顿时传遍了兰庭集: “恩科前十者,速速前来,随杂家入宫,面见皇上!” 正在未央湖边吃鸡腿的何生安一听,连忙丢了鸡腿,鞠了一捧水洗了把脸飞快的跑了过去。 “小生第二,何生安!” 云西言的眼睛疼,他挤出了人群,捂着眼睛向前走去,“晚生第一,云西言。” 贾公公眉头一皱,“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一问,刚才揍了云西言一拳的那少年心里陡然一紧,完犊子了! 若是此刻云西言告他一状,他这第八百六十名的名次,恐怕就会被撸下来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面圣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时,却忽然听见了云西言的回答。 “禀公公,晚生刚才欣喜,摔了一跤,正好碰到了眼睛。” “……可有问题?” “无碍!” 这能摔到眼睛? 贾公公显然不信,很想叫云西言再摔一次试试,想想还是算了。 司马澈此刻也走了过来,她躬身一礼,“晚生第四,司马澈。” 贾公公仔细的瞧了瞧司马澈,瞧得司马澈心儿一紧,生怕被这位公公给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她没有料到贾公公忽然一笑,说了两个字:“不错!” 不错是什么意思? 司马澈惴惴不安的站在了何生安的身后,却没有料到此刻王孙无涯四人也正人群中。 王孙无涯陡然一惊,转头对鲁夕会三人问道:“喂喂喂,你们瞧瞧,那位公子是不是和司马澈司马姑娘极为相像?” 鲁夕会三人定睛一看,可不,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种济堂“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问道:“难不成……司马小姐就像那戏文里演的那样,女伴男装参加了这次科考,还中了前十?” 余行简转头向皇榜望去,有些远看不清楚,“你们在此等等,在下去瞧瞧那榜上是不是司马小姐的名字。” 他奋力向里面挤去,好不容易来到了皇榜之下,抬眼一看…… 司马澈! 还当真是司马小姐! 这、这…… 余行简惊诧万分,忽然想到那夜定安伯在四方楼宴请他们的时候,那位司马小姐曾说过要去沃丰道!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去的? 女子当官,这算个什么事儿? 余行简难以理解,又挤了回去,王孙无涯三人都看向了他,“如何?” “当真是司马小姐,她当真考到了第四名!” “……”王孙无涯三人顿时无语,一来是司马澈女子的身份参加科考本就不合规矩,二来却又震惊于那成绩! 换着他们,上榜有可能,但若是说能进前十……他们扪心自问,恐怕还没那本事。 但人家司马小姐就真做到了,你说这气不气人? 她是有真才实学的! 可不是许多大家闺秀那般的绣花枕头! 鲁夕会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我等、不如司马小姐也!” “可她毕竟是女子,若是上了金殿被陛下给察觉,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王孙无涯有些焦急,却毫无办法。 种济堂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按说确实是欺君,但现在不一定。” “此话怎讲?” “司马小姐可是给定安伯赠送了定情信物,而定安伯留下了那信物,说明她在定安伯的心里是有地位的。” 种济堂顿了顿,忽然发现他们的身边围过来了更多的学子,一个个居然都竖着耳朵听着,面上露出了各种惊讶—— “这位兄台,继续说!” “无可奉告!请让让,我等要离去。” 这种事情涉及到定安伯的名声,种济堂可不敢乱嚼舌根子,所以四人便想要离开。 “喂喂喂,兄台,谁给了定安伯定情信物来着?” “兄台留步,定安伯而今有了三个夫人,敢问是哪家小姐又有幸走入了定安伯的心里?” “兄台,话说一半是会憋死人的!要不四位兄台随在下来,在下在四方楼整一桌席面,兄台细细说说定安伯的风流韵事可好?” “……” 这特么的,种济堂忽然很想扇自己一嘴巴子! 很显然司马澈参加科考定安伯是知道的,定安伯既然知道却没有阻止,想来是为了司马澈女扮男装去沃丰道! 再说而今定安伯的三位夫人可都有了身孕,是绝没可能远行去沃丰道,所以定安伯想要在沃丰道养着司马澈,男人……大家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却绝对不能把那一层纸给捅破了。 若是自己的那番话落入了定安伯的耳朵里,坏了定安伯的好事,只怕种家以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四人拼命的往人群外面挤着,贾公公这边聚齐了金榜前十。 他带着十人离开了兰庭集,抵达了未央湖的对岸,这里早已有了五辆马车候着。 一行人上了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司马澈和云西言同乘,刚才王孙无涯四人弄出那般动静,她自然瞧见了他们,此刻她的脸儿通红,心里更加忐忑。 “司马兄,难不成有些热?” “啊……是紧张。” 云西言撩开了车帘,淡淡一笑:“凭本事考上的,有啥好紧张?面圣也莫要担心什么,当今圣上仁慈贤德,绝非刻薄之君……” “再说咱们是要去沃丰道的,主要还是得看定安伯的意见,面圣仅仅是个仪式,我估计接下来定安伯就会安排我等的差事了,那才是大事!” 司马澈深吸了一口气,将忐忑的心渐渐放下,“云兄所言有理,在下倒是没有云兄这般洒脱。” 云西言哈哈一笑,“这之前我遇见了一个妙人儿,排名第二的何安生,那小子在看了题名之后跪在未央湖边磕了三个响头……今儿个吃火锅,把他也邀上,只是可惜了没有遇见傅兄,哎……!” “傅兄才是洒脱,知道自己考不上,干脆看都不来看一眼,这下子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与他相见了。” 司马澈笑了起来,笑得云西言一怔,他连忙举起了手,“司马兄,你千万别笑!” “为何?” “你笑起来太像女人,销魂!笑得我一个大老爷们这心儿砰砰直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司马澈的脸儿又是一红,她收敛了笑容看向了窗外。 没多久车队抵达了皇宫,十名学子在贾公公的带领下,走入了虞朝的最高权利中心,承天大殿。 “我有些紧张!”何生安在云西言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咳咳!”云西言强作镇定,“莫要紧张,咱们可不能像红楼一梦里说的刘姥姥进大观园,记住,谨守一颗平常心。” 何生安顿时无比佩服云西言,难怪这厮能考第一,于是他转头看一眼云西言—— “云兄,为何你的脸,如此的红?” 第六百五十六章 再立大功 “啊……天气有些热。” 何生安有些纳闷的抬头看了看天,阴天,没有太阳啊。 “云兄,在下担心你虚火太重,呆会出来,在下给你把把脉。这眼见着要去沃丰道了,可有得忙,若是身体有恙,怕会误了定安伯吩咐的事。” “……”云西言转头瞧了瞧何生安,心想这小子倒是实在,居然没看出来我特么的也心虚啊! “你还会把脉?” “家父乃是赤脚游医,学了一点,略懂。” 一行人来到了承天大殿的门口,贾公公让他们在此候着,他躬着身子走了进去。 “启禀皇上,今科前十已到!” “宣!” 随着贾公公一声唱喏,云西言十人步入了金殿,规规矩矩的站在了群臣的左侧。 宣帝仅仅看了他们一眼,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份奏折,说道:“入夏以来,剑南东西两道雨水极多,钦天监预测今岁极有可能出现洪涝,所以政事堂呆会得给长江一线所有州府发一份文书,着各地官员注意防范水患。” “另外,江汉流域的降雨也比以往多了两成,这些水,都将汇入长江,尤其得注意荆江河段,工部得派出水部的官员驻守荆江河段,荆江一线官员需要配合水部着手治理,以防大患。” “毕栋。” “臣在!” “水部郎中崔子期何时归京?” “回陛下,大致还有三日。” “他回京之后着他立刻前来见朕!” “臣,遵旨!” 宣帝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走了两步,“江南两道,对于虞朝关系特别重大,朕不想再听见有长江溃堤之消息!黄河上游今春解冻的时间比去岁晚了足足二十日,按照定安伯所言,黄河两道得特别注意今夏的降水!” “若是解冻的水流正好遇见了暴雨……黄河两道恐怕会再次发生重大灾情!” “所以水部的官员也必须驻守黄河,一旦降雨反常,需立刻禀报当地官员,需立刻将两岸的百姓撤离!” “你们给朕记住!今岁任何地方发生洪涝灾害,若是死了十人以上,县郡官员直接就地罢免!若是死了三十人以上,州府官员按渎职论处!若是死了百人以上……当地的道台,也算是当到头了!” 这一严厉的政策出台,顿时令下面的群臣一惊。 黄河长江历年水患,哪一次不死成千上万的人? 除了贪赃枉法者之外,那些官员们还真没有受到处罚。 可今儿陛下却把这人数定的如此之低,还直接与责任挂上了钩……这样的主意,想来陛下是想不出的,那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 不言而喻,许多大臣都瞄了一眼傅小官!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就算去岁有过整顿,但各州各县郡的官员里,有许多还是他们的子侄门生之辈。 傅小官这厮……有些不讲规则啊! 此刻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这说出来的话,定然是要兑现的,那么呆会散朝之后,得赶紧给自己的子侄门生写一封信,提醒他们万万莫要大意。 傅小官站在前面,背了一背的怨念,他浑然没有在意。 这确实是他的主意,但绝不是馊主意,他相信那些官员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是必然有所行动的。 这就够了,万一真发生了水患,那些百姓们总会少死一些。 宣帝站定,又道:“关于水患之议……不,关于灾害之事,以后便依循今日之策。朕以为定安伯说的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去卖红薯!” 宣帝这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就连云西言此刻也极为大胆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定安伯是哪一位呢? “红薯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朕告诉你们,定安伯寻来的红薯那事物,去岁,在西山种植了十余亩,亩产四千七百斤!” 亩产四千七百斤! 这个数字仿佛一道惊雷在这承天大殿炸响。 群臣顿时轰然,十名学子尽皆抬起了头来,嘴儿大张,难以置信。 “这……没可能!” “千年以降,何时出过什么作物能够亩产四千七百斤?” “定安伯……难不成虚报了?” “就算虚报,这也太离谱了吧!” “……” 除了燕北溪董康平等知情人士,没有一个人相信! 无论是朝臣还是十名学子,这个数字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宣帝却忽然一笑,“朕知道你们不信,但朕这里有两份来自平陵曲邑二县的奏折。” “今岁三月,定安伯派遣了西山农人前往平陵曲邑二县,送去了红薯共计四万斤。平陵曲邑二县,各得两万,而今那些红薯已经扦插完毕,共计种植了八百亩地。现在长势良好,两县的县令皆有呈报,尔等莫要惊诧,且拭目以待吧。” 这时一个官员站了出来,问道:“敢问陛下,红薯那事物可能当口粮?” “定安伯已经送来了三十余斤,朕已经尝过,燕相和董尚书以及燕师道,燕浩初都已尝过。其味甘甜,香糯可口,是能当口粮之神物!” 燕北溪此刻拱了拱手,躬身一礼,大声说道:“此物待今岁十月丰收,曲邑会送来部分,到时尔等尝之,定会赞不绝口!” 他顿了顿,再次躬身一礼,道:“此乃大虞之幸!往后岁月,虞朝再不会受了无粮之苦,百姓将得以饱腹,天下将随之而安,这是陛下之仁德感召,陛下得了此神物,开创一番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群臣顿时躬身行礼,齐齐祝贺,一时间这承天大殿里皆是赞美。 宣帝的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傅小官的脸上洋溢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小子,是宠辱不惊呢还是不以为意? 粮食问题,是困扰着各个国家的最严重的问题。 它直接限制了人口繁衍,人口不足,便阻碍了经济增长。经济停滞,反过来又让老百姓更穷,更不敢生育,甚至为了一口饭吃他们还会揭竿造反! 所以红薯这个东西,当真是神物! 亩产近五千斤啊! 这是多么大的功劳! 可陛下却不敢再赏赐傅小官了呀,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样大的功劳总得表示一点什么呀。 “定安伯……” “臣在!” 云西言站的位置并不能看见傅小官的脸,但他却听见了这声音,很熟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定安伯,难不成我还见过? “你于社稷再立下了大功劳,朕允许四通钱庄发行银票!” 第六百五十七章 你是,定安伯! “朕允许四通钱庄发行银票!” 宣帝这话一出,群臣再次震惊,就连燕北溪董康平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概念? 而今仅仅只有皇家的宝隆钱庄有权发行银票,这玩意儿可直接关系着国家的经济体系! 现在陛下亲口允了傅小官的四通钱庄发行银票,这就意味着四通钱庄的银票具有和宝隆钱庄的银票同样的价值。 若是傅小官胡乱一印,他立马可以富可敌国!而虞朝之经济却会随之崩溃,所以这是国之重器! 而陛下却将这重器放在了傅小官的手里! 这是何等样的信任! 这是何等样的圣恩! 当然,群臣在羡慕的同时又极为担忧,毕竟宝隆钱庄发行银票是以黄金为锚,四通钱庄却没有黄金,他印出来的银票……当真能够被天下人接受? 若不能被接受还好,一旦真被接受,会不会造成极大的灾难? 果然,宣帝又发话了:“当然,发行银票之规矩不能变,四通钱庄每储备一两黄金,就可以发行十两银票……” “所以,朕给你开采黄金的权力,前提是你自己能寻到黄金矿脉。” 许多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黄金矿脉要寻到可不容易,工部懂得堪舆之人一年四季都游走在野外,为的就是寻到金矿。 而今之虞朝,仅仅发现了四处金矿,这属于国有,傅小官是没有权利染指的,那么陛下的那句话,仅仅具有象征意义。 傅小官此刻一听却笑了起来,他连忙躬身一礼:“臣,谢陛下!” 岷山深处就藏着一条金矿,这事四皇子虞问书知道,如此看来他并没有告诉陛下,倒是便宜了自己。 宣帝心里一怔,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按照他的想法,傅小官要找到金矿可是难上加难,可这小子那一脸的笑是几个意思? 莫非那凤临山里就有金矿? 这没可能,凤临山里工部堪舆之人早已去过,那里有一处极难开采的铁矿,当然,现在被傅小官给弄出来了,对此宣帝并不在意。 好吧,只要这小子找不到金矿,这个看起来极大的饼他就吃不上! “今儿朝议就到此,接下来,朕看看本次恩科前十都是何许少年。” 宣帝坐回了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名册,念道:“恩科第一,云西言。” 云西言慌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人云西言,拜见皇上!” “嗯,起来吧,让朕瞧瞧。” 云西言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淡定,他两股战战从地上爬了起来,勾着头,咽了一口唾沫,无比紧张。 “抬起头来。” 云西言抬起了头,宣帝抬眼仔细的瞧了瞧:“嗯,少年俊杰,你的那篇策论朕看过,观点新颖想法切实可行,这第一实至名归。去了沃丰道,切记在定安伯的领导下扎扎实实的做出一番政绩给朕瞧瞧。朕是不吝于赏赐的,到时候能不能挣个封妻荫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宣帝这番话直击云西言等少年学子的内心深处,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就是求个门楣光大封妻荫子么? 他此刻无比惶恐,慌忙又跪了下去,“陛下之言,小人定谨记于心!小人去了沃丰道一定遵从定安伯之令,为定安伯、为陛下、为沃丰道的百姓,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事情!” “善,你起来吧……恩科第二,何生安。” 云西言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一旁,何生安此刻快步走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小人何生安,参见皇上!” “嗯,你也起来吧……” 宣帝对何生安也勉励了一番,随后他叫了前十的所有学子,唯独漏了排名第四的司马澈。 这令司马澈愈发紧张,也令云西言觉得有些奇怪—— 司马兄分明是排在第四的,为何这第十个都叫上来了却偏偏没叫他呢? 九个人认识完毕,宣帝又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司马澈,有些为难。 可傅小官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他,他已经接了下来,这时候却必须得为这事作出个定论来。 “司马澈。” 司马澈一惊,慌忙上前跪了下去,“小人司马澈,拜见皇上。” 宣帝没有叫她平身,而是抬头看向了众臣,斟酌了一番徐徐说道: “古往今来,女子多才者并不少见,但女子为官者……实为凤毛麟角。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为官呢?朕思之,这是千年以来圣学所言之规矩,三从四德方为女子应遵循之规则。” 司马澈心里一凉,显然陛下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显然这是定安伯告诉了陛下,他是什么意思? 陛下会不会就此判了自己一个欺君之罪? 群臣也觉得莫名其妙,陛下忽然说起这事是几个意思? 女子哪里能够为官?那岂不是乱了规矩! 宣帝接着又道:“沃丰道,乃是虞朝改革之典范,沃丰道将会试行许多新的政策,尚皇后告诉朕,既然是改革,那就改得彻底一些。所以……” 宣帝又看向了司马澈,“你站起来,取下冠帽。” 所有人都看向了司马澈,司马澈徐徐站起,内心仿若波涛汹涌。 她深吸了一口气,取下了冠帽,盘在头上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亭亭玉立顿时如一朵莲花绽放。 “嘶……!”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个女子! 云西言眼睛瞪得贼大,她居然是个女子! 宣帝微微一笑,“司马澈,乃是萦丘司马家的大小姐,却有志于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朕思之,与其女扮男装去做官,莫如大大方方以女子之身上任,让天下人瞧瞧这女子为官,当真就比男子差了吗?” “陛下……这有违圣学!” “陛下、臣以为此先例不能开!” “陛下,请收回成令,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女子为官,让天下男子情何以堪!” “……” 群臣反对! 宣帝皱起了眉头,傅小官在这一刻转过了身。 云西言一瞧—— 卧槽! 他甚至伸出了手,颤抖的指着傅小官,“你、你……傅公子,不是,您就是定安伯?!” 第六百五十八章 凶名 云西言哪里想到当日一同吃着火锅的那位傅公子居然会是定安伯! 这吓得他差点尿了。 那日他可还厚颜无耻的想要点拨点拨定安伯的,自己这特么的简直是在班门弄斧!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这双招子识人极准,却偏偏在定安伯身上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这也难怪了云西言,在他的认知中,天下闻名的定安伯,不是应该衣着华贵前呼后拥么? 不是应该宛若深邃天穹中那璀璨的星星仅可远观的么? 不是应该霸气侧漏,吞吐千丈凌云之志,生人勿进的么? 云西言瞬间想到了学宫外的那场邂逅,那少年就站在学宫的门口,衣着普通,模样倒是清秀,身上却并没有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气质,反而有一种亲和的感觉。 所以他以为那少年是科考没有考好,仅仅是想结识一番,有个人陪着他去吃一顿火锅罢了。 没料到啊! 这位爷当真不安常理出牌啊! 那本傅小官诗集,自己还像献宝一样给他看过,还夸夸其谈如何利用定安伯的名声卖那些书籍赚银子……这怎么得了? 自己的那些把柄可被定安伯牢牢实实的抓在手里,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驱利的小人?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为人虚浮不够沉稳难当重任? 忽然之间,云西言患得患失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傅小官这时候却冲着他一笑,笑得云西言心尖儿一跳——嘲笑?耻笑? 不像啊,那笑容看起来很真诚还很亲切。 对了,这阅卷最后的定夺可是定安伯说了算,他在揭开了考卷名字之后并没有把自己的第一给撸掉,说明他并没有将自己的那些龌龊事情放在心上! 像定安伯这般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物,想来不会去和自己的那些小事情计较,但愿他把自己的那些话当个屁放了。 云西言的内心微安,其余几名学子此刻同样震惊的看着傅小官——这位和他们差不多同岁的少年就是虞朝大名鼎鼎的定安伯! 他是本次科考的主考官,说起来他们可就是定安伯的门生了。 他居然那么年轻!果然那么英俊潇洒!当真是虞朝少年之楷模! 学子们心情无比激动,这位爵爷可是他们的偶像,而今终于看见了活生生的定安伯了啊! 此后岁月,他们都将在沃丰道为官,这位爵爷又是他们的最高上司,在这位爵爷的领导之下,何愁不能一展胸中抱负! 我等定要在沃丰道谱写一份华美篇章! 少年们的心,在这一刻顿时也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傅小官这时却看向了群臣,他依然面带笑意的拱了拱手,“诸位大人,稍安!” 承天大殿里激愤的声音渐渐平息,大臣们都看向了傅小官。 不知道从何时起,在一众大臣的心中,他们宁可得罪皇上也不愿意去得罪这位定安伯。 谏院的那些老东西仅仅是偷偷说了下定安伯的绯言,而今却被大理寺给逮了十余个关在了大狱中! 这位表面和煦的爷,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和他作对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落下个好下场。 礼部尚书徐怀树原本对陛下想要启用女子为官是极为反对的,但此刻他一瞧傅小官出了头,顿时闭上了嘴。 哪怕这小子是他的外甥,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而惹来傅小官的不乐。 万一这小子一生气,把他那徐府给拆了,他找谁说理去? 这小子而今凶名在外,上京五大门阀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尸骨未寒,记忆犹新,这满朝文武,怕是无人敢去触了他的霉头。 “关于在沃丰道任用一位女子为官,这是本官向陛下的建议。” 傅小官这话一出,偌大的承天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所谓有违圣学……本官以为这有待商榷。此建议并非在虞朝全国推行,而是仅限于沃丰道一试。沃丰道本就承担着新政试点之重任,那么一并试验一下女子为官之效果,本官觉得可以试试,不知道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这一次,傅小官的言语没有那么尖锐强烈,甚至就连他一向颇有微词的圣学,他也没有直接提出反对的意见,而仅仅是说有待商榷,需要在沃丰道试试。 群臣还能怎么说呢? 何必为了沃丰道的这一试去得罪了这位正如日中天的爵爷。 “这位司马小姐,她的文章就存留在国子监。诸位大人若是对她的这个第四名有所怀疑,你们大可以去国子监看看。” 群臣自然是不会去看的,既然定安伯这样说了,那么这女子的才学定然极好。 就在一众大臣无可奈何的放弃了阻挠此事,本着由着定安伯去沃丰道折腾这么个想法的时候,傅小官又说话了: “不是本官说你们,若是论当官,她不如你们,若是论施政……诸位大人,你们恐怕比她还差那么一点!” 傅小官忽然之间放了个地图炮,顿时令群臣不满,其中有人面红耳赤,也有人愤懑难平,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那一炮并没有轰在自己的身上。 这里可都是四品以上的高官! 你特么居然说我们施政还不及那黄毛丫头! 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但偏偏没有人出头,哪怕他们心里骂到了傅小官的十八代祖宗,依然没有一人出头来反驳两句——明哲保身,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就是为官之道,傅小官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燕北溪瞧了瞧傅小官,心里却极为赞赏。 而宣帝也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不知他作何想。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本官知道诸位不服气,那便过两年再看。” 司马澈的心渐渐平静,她自然听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傅小官要她明目张胆的以女儿之身去沃丰道当官! 这是为天下女子竖立一个榜样。 若是她能够在沃丰道做好,不但能够彻底堵上这朝臣们的嘴,而且还能给天下女子带来摆脱圣学枷锁的勇气。 所以而今自己彻底和定安伯绑在了一起,若是自己在沃丰道折戟,定安伯必然脸面无存。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发生,那自己就必须做出一番耀眼的政绩! 让天下人瞧瞧! 第六百五十九章 聘书 宣历十年五月十五,巳时。 稷下学宫礼堂。 满满当当一千两百余名恩科取中的学子们紧张的坐着,今儿个是定安伯所说的签订聘书的日子。 对于聘用制,这些学子们都已经了解,其中有少部分的学子退出,因为他们认为这制度有些荒唐—— 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为官一方! 这官儿来之不易,岂能是按照政绩来定去留? 千年以降可没这道理! 历年吏部考评虽然对他们的升迁有影响,但罢官却是极少数。 但定安伯这个规矩就有些不靠谱了,同样是一年一考评,考评的方式却和吏部不一样! 它的考评方式更加具体,居然洋洋洒洒的写了足足三页! 而且他的考评结果更加具体,直接用分数来体现,而不是吏部采用的优良等等。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末位淘汰制—— 每年岁末,经由沃丰道督察办之多方面评估之后,依据最终成绩,排名倒数十位者,解除聘用关系,放归原籍! 这意思大家都懂,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若是被罢了官放回原籍,这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街坊邻居父老乡亲会如何看你? 与其这样,莫如等秋闱。 所以这两天又补录了一些人,而现在坐在这礼堂中的少年,都是接受了聘用考核这一严苛要求的学子。 “怕个求!沃丰道二百二十个县郡,我还不信就沦为了倒数十个!” “哈哈哈,李兄所言有理,倒是感谢那些退出之人,说来惭愧,在下考了个一千二百六十名,本以为没了希望,天上却掉下了一个馅饼,当珍惜啊!” “那些退出之人,要么没那信心,要么以后定会后悔,王兄,这可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你我以及这里在座之人,可就是第一批弄潮者,可别给定安伯丢了脸面!” “在下谨记于心,当争个前一百名!” 学子们窃窃私语,摩拳擦掌,想的都是追随着定安伯的脚步,在沃丰道做出一番光辉事业。 傅小官带着一群国子监的官员走到了讲台,那些官员们手里抱着的就是沃丰道的聘书。 傅小官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学子们,他们顿时停了口,尽皆看了上来。 “对于规矩,想必大家都已经明了,在这里本官就不再啰嗦,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本官还是得再次提醒各位一句,你们都给本官记住了!沃丰道……不养闲人!” “督察办成立之后,唯一职能就是督察百官!有贪赃枉法者,有尸位素餐者,有欺压百姓以权谋私者,这样的官,等不到年终考核,本官就会让他滚蛋!” “若是触犯了律法,本官把丑话先搁在这,本官保证让你在吏部受到最公正的审判!” 傅小官的话掷地有声,直接敲击在学子们的灵魂深处。 他们寒蝉若禁,顿时将曾经有过的非分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 因为这位爵爷,他是傅小官! 这些日子在上京城里,他们听到了太多关于傅小官的传说,傅小官之形象在他们的心中既伟岸又可怕,既和蔼又严厉。 那位榜首云西言说定安伯这个人极好相处,只要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或者你有好的法子说给他听,这都没有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诸位不把治下的百姓当回事! 这位爵爷可是临江小地主,你们去临江打听打听,定安伯当年可是挽起裤管下田插过秧苗,收过稻谷和百姓们打得火热的! 他和虞朝所有的官都不一样! 他懂! 他什么都懂! 莫要想着去骗他,去糊弄他,无论那一方面! 这番话在学子中流传极广,因为那云西言说……他曾经和这位定安伯一起在孙驼背老火锅店里吃过一次火锅! 这话无从考证,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再加上那位独一无二的司马澈一证实,所有人都信了,以至于孙驼背的火锅店生意之好一时无两。 但他们没有遇见定安伯,他们却体会了一番火锅,吃出了某种味道——定安伯会来这样的馆子,说明了他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 那么在沃丰道为官,就是做事,而不需要牵扯其它任何的人情关系。 这对于绝大部分没有任何背景的少年而言,是个绝好的消息。 傅小官此刻又说话了:“诸位,当官,就当简单一点。在沃丰道当官,我说你们好没有用,只有百姓说你们好,你们才是真的好!” “你们千万记住,官,是为民服务的!民喜,则官稳,民怨……则丢官!故而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下无憨人,岂可妄行欺诈;世人皆苦人,何能独享安闲!诸君啊,矮板凳,且坐着;好光阴,莫错过。当大任者,其心良苦,务本业者,其境常安。” “这些道理,本官希望你们刻在脑子深处,时刻警醒自己,莫要犯了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司马澈恢复了女儿装扮,她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傅小官,仔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这些言语才是真正的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他担心着这些少年们,担心他们一朝为官,忘记了为官之初衷,而活成了他们而今厌恶的模样。 他才十八岁呀! 可他为了这天下百姓却操碎了心。 在座的所有学子们此刻也都仔细的听着,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是有着一番雄心壮志的,却不知道未来面对诸多的诱惑,这些人当中,又会有多少历经宦海浮沉。 有人会身居高位,有人会折戟沉沙,有人功成身退,也有人脑袋搬了家。 这是傅小官可以预见的,但他还是希望掉脑袋的人能够少一点。 这样的人少一点,他们治下的百姓,才能过得更好一点。 “接下来,颁发聘书。聘书上注明了诸位要去的是哪个州府县郡,要当的是什么官儿。今日之后,本官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收拾行囊。五月十七,所有人,都必须离开金陵奔赴沃丰道赴任!” “沃丰道就是一张崭新的白纸,本官希望你们在那张白纸上,书写出最锦绣的篇章!” 掌声雷动,一千两百余少年学子,开启了他们人生中最传奇的旅程。 第六百六十章 静夜思 上 月华如水,朦胧着玄武湖湖面的水气。 徐徐夜风轻拂,带来了嫩柳儿的清香。 傅小官正与夫人们坐在陶然亭中,他正在讲着《西厢记》的故事。 “……这位张生的住所与崔莺莺所住的西厢房仅一墙之隔,一天晚上,也是像今晚这般的明月,崔莺莺同红娘正在园中烧香祷告,却听见隔壁的张生高声的吟诗一首: 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这崔莺莺一听,立刻和诗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这一唱和,彼此便更增添了好感……” 包括苏柔在内,五个女子此刻都目不转睛的听着,傅小官却抬眼一看,贾公公正向他走来。 虞问筠嘟了嘟嘴儿,很是不满。 董书兰却轻轻的拽了拽虞问筠的衣袖,对其余几个女子使了个眼色,尽皆起身离去。 贾公公来到了傅小官面前,躬身一礼:“老奴打扰了殿下的好时光。” “无妨,请坐。” “谢殿下……三件事,老奴觉得殿下肯定会感兴趣。” “说来听听。” “这第一件事,老奴亲自去过一趟长公主府,并仔细的瞧过了殿下所说的那颗梅树,其根部确有开凿痕迹,但而今却无那藏着的东西。”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事儿我这些日子也有在想,说不过去呀!其一,以长公主的身份,她没必要成为拜月教的策门中人。其二,就算她是策门中人,她取了那东西,也不会蠢到将那颗梅树移植到她的院子里。” “长公主是个极为精明的女人,我不相信她会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贾公公点了点头,“老奴也不相信,这些日子派了两只兵蚁盯着,长公主去过尚皇后的蝶仪宫两次,去过宁贵妃的宫里一次,出宫去过四通钱庄一次,还去过琉国那使馆一次,皆无异样,不过……” 贾公公一顿,想了片刻,又道:“不过长公主确实不好男风。” “这话……”傅小官吃了一惊,贾公公低声说道:“琉国使馆里的那位樱花姑娘……而今是长公主殿下的、新欢!” 傅小官愕然的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那位樱花姑娘这之前可是喜欢过他的,怎么而今这口味儿却变了? 这世道……当真有些疯狂! 这是人家的自由,傅小官当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位殿下曾经受了情伤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傅小官还是为她感到惋惜。 贾公公也没有再八卦这个话题,而是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老奴得到一个消息,恐怕会牵涉到尚皇后。” 傅小官顿时看向了贾公公,视线沉重。 “蝶仪宫中前些日子……四月二十五夜里,死了一个宫女。这名宫女也就在那个夜里去了一次水月庵,她独自一人驾着马车去的,大致是在子时。她在水月庵呆了半个时辰左右离开,那马车直接驶入了蝶仪宫,然后那宫女就死了,尸首却埋在长公主府后花园的那片玫瑰园中。” 傅小官足足沉默了半晌,问了一句:“这消息,你如何得知?” “水月庵旁边住着的是一个姓崔的老人,名叫崔月明,是陛下、也就是傅大官当年放在金陵城的人。” “什么?你说那胖子那么早就安排了人在监视水月庵?” 傅小官难以置信,那个憨厚的胖子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可贾公公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于拜月教之策门,这天下恐怕没有人比武帝陛下知道得更多。”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宫女的尸首埋在长公主的后花园里?” 贾公公咧嘴一笑,“因为那个姓崔的老人是个追踪的高手,那夜里,他就藏在马车的底下,他进了宫。” “那他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了尚皇后吟了一首诗。” “……”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傅小官觉得这特么简直像一出迷局,“这诗是我写给尚皇后的。” “老奴知道,但老奴以为尚皇后喜欢这首诗并不是因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是为何?” “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一句。” 傅小官的眉间锁成了川。 那是宣历八年十月初一,他初到金陵,那日殿试,他因为那篇策论被陛下召见去了金殿。 散朝之后,宣帝将他留了下来,就是那一天,他第一次去了蝶仪宫,第一次在蝶仪宫中用了一顿饭。 那时候的尚皇后还是尚贵妃,就在后花园的秀春阁里,看着那满园的秋菊,他为尚皇后写下了这首诗。 “这首诗,本宫甚喜,不可外传。” 这是尚皇后在看了这首诗之后说的话,所以这首诗至今未曾传颂。 那个性子恬淡的齐州才女,那个喜爱种花的丈母娘,而今却和拜月教的策门挂上了关系,这实在令傅小官难以置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有苦难言?” “既然欲辨已忘言,想来她确实有苦难言。” “宣帝可知道?” 贾公公点了点头,“正是宣帝下令处决的那名宫女。” “为何今日才告诉我这件事?” “回殿下,因为那位崔姓老人的身份,这之前蚁群也不知道。今日才收到武帝的飞鸽传书,故而今日蚁群才从那位老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另外就是在武帝的信中,他说……此事到此为止!” 傅小官一怔,“不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陛下说此事到此为止,那便无须去查个水落石出了,老奴以为……那石头真露出来未见得是个好事。” 傅小官沉默了半晌,如此看来尚皇后和拜月教之策门,是定然有关系的,只是她欲辨已忘言,看起来当初是身不由己,所以胖子老爹将此事就此终结。 但策门的大长老究竟是谁? 尚皇后又为何要将嫁祸于长公主殿下? “这是陛下给您的亲笔,请殿下过目。” 第六百六十一章 静夜思 中 贾公公取了一封手书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接过来拆开一看: “吾儿小官,虞朝破事多,有没有搞烦了? 拜月教而今已成昨日黄花,无须再去深究。她是你丈母娘,人不错的,千万别去刨根究底。 宣帝那个人是个小心眼,反而不太靠谱,望我儿谨记,三年!三年之内,你务必回武朝! 老子为你买了许多的田地,明年开春,你得派人将那稻谷的种子和红薯的种子带来武朝,种在咱们自家的田地里,这样才踏实。 …… 南宫飘雪那姑娘爹看着不错,屁股大好生养,所以爹把她给送到你身边。你即将前往沃丰道,爹担心你孤枕难眠,那姑娘懂事,能为你排忧解难。 另外就是老子把宁思颜也派来了,让他跟在你的身边,爹放心一点。 好了,就这样,一想到明儿一早卯时又要上朝老子就脑壳痛,你早点回来吧,让爹安享晚年可好?” 傅小官看完了这封信愣了十息,悠悠一叹,这胖子老爹倒是有心了。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银子买那么多的田地?”傅小官很是好奇的问道。 在这封信里,胖子在武朝买下了六万余顷的田地! 那可是足足六百万亩! 犹记得曾经问过胖子,他说家里拢共也就一百多万两的银子,但六百万亩的田地只怕需要一个亿! “他是不是贪污了国库里的银子?” 傅小官很是担心的又问了一句,毕竟胖子的本质是个大地主,见了国库中白花花的银子打了主意这似乎不足为奇。 可贾公公却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周同同曾经来信和老奴聊过,陛下曾经确实想打国库的主意,但周同同仅仅说了一句话,他就放弃了。” “周同同说了啥?” “他说……陛下若是把国库掏空了,殿下以后回去该怎么办?” 所以胖子为了自己以后回去有银子花就放弃了那念头? 傅小官有些小感动,心想这胖子老爹终究还是为自己考虑得更多一些。 贾公公没有回答傅大官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的银子,他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这第二件事是神剑一旅两千人在荒人的土地上打草,于四月二十六日夜里突袭了岑岭山下的军械局……” 贾公公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一战,神剑一旅以上百个热气球送了三百特种兵飞抵了军械局的上空,炸毁了荒国的军械局,经事后从荒国得来的消息,炸死了荒国工匠共计两千三百余人,彻底摧毁了那处燧发枪的研究中心,但是……” 傅小官心里一紧,贾公公声音愈发低沉,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神剑一旅两千将士却陷入了荒国第一军的包围之中,拓跋蓝策以十万大军,消灭了神剑一旅那两千将士……据查,拓跋蓝策的第一军以死亡两万余人为代价,神剑一旅无一生还。” 傅小官豁然一惊,双眼怒火熊熊! “那两千将士以谁为将?” “原一团团长钟大锤为主将,原二团团长范冬临为副将。”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睁开来。 荒国……老子一定会灭了你! 他的面色忽然狰狞,看得贾公公心里一颤,低声说道:“殿下……第三个消息是夷国大将军封冼初已抵达和荒国接壤的高阙塞,兵力正在集结,看起来是要出塞而取荒国的蓝旗之地。” 对这一消息傅小官并不以为意,鄢良择而今已经握住了权柄,他需要做的是向夷国的人民证明他当这皇帝的能力。 丢了沃丰原,他便去抢了更大的蓝旗领地,这和当初傅小官给他出的主意吻合,只要这厮不来沃丰原添乱,荒国随便他去怎么折腾。 “神剑一旅另外两千去岭南的部队还有多久抵达蒙山?” “大致还要十日。” “给陈破送个消息。” “殿下请讲!” “活捉彗亲王,他亲王府里的其余所有人,全部杀光!回来之后,让陈破率部前往凤临山。白玉莲我调去了武朝,估计也还要十余日才会抵达。令陈破从虞问道手中接管神剑军,三万神剑军设为一军,分为三个师,每个师分为两个旅,每个旅分为五个团。 白玉莲为神剑军军长,在白玉莲暂离的这段时间,由陈破代领。 告诉陈破,明年初,我要这三万人形成战斗力——无论是山野作战,还是平原马上作战,他们都必须是最顶级的战士!” “明年三月,这三万神剑军,务必抵达燕山关!” 贾公公一惊,傅小官这是要对荒人动手了! 荒人而今有四十万大军,荒国之地多为草原,两军对垒几乎是平推,三万神剑军再厉害恐怕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这打下来的土地……可就属于虞朝了。”贾公公换了一个委婉一些的说法。 “武朝之东北边境不是和夷国接壤么?把夷国往西北方向再挤挤。” 这是同时要发动两处战争? 以虞朝之兵力去打荒国,以武朝之兵力去打夷国,夷国同时又在和荒国开战……这有点乱啊! 不过如此一来,夷国和虞朝同时在进攻荒国,想来荒国难以抵挡,那么必败。 夷国和虞朝将分享荒国的领土,而武朝却又侵占了夷国的领土……好像可以。 贾公公极为佩服的看了看傅小官,心里想的是白玉莲去武朝之目的,显然是要训练一支更强大的军队了。 殿下身在虞朝,却已经在为武朝而谋划,无声无息之间,这天下似乎就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当真是了不得的天才! 幸亏他是武朝的主人! 傅小官写了一封手书交给了贾公公,这是关于对陈破的任命以及神剑军的改编。 “西戎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回殿下,费安亲帅二十万大军于四月三十起兵前往西戎,神剑三旅苏墨于五月初六剿灭拜月教,于五月初七占领了那处金矿。” “好,给苏墨传一封信,开采的所有金矿,没有我的手书,无论是谁,皆不可动!” 贾公公忽然想起陛下允了四通钱庄发行银票之事,他裂开嘴笑了起来。 宣帝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哭! 第六百六十二章 静夜思 下 “另外蚁群飞鸽传书还送来了一个消息。” “五月初六剿灭拜月教之后,大师兄苏珏却突然急匆匆昼夜不停的赶往上京,大致这一两天他恐怕就到了。” 傅小官停下了笔,皱起了眉头,“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贾公公摇了摇头,“估计还是和拜月教有关。” 傅小官沉吟片刻,低头继续给苏墨写信,“明日西山的炸、药就将运抵夫子庙,注意让蚁群暗中护送好,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老奴遵命……那宝藏,当真在夫子庙下?” “想来错不了,等安排好之后炸开瞧瞧就知道了。” “……行,那老奴告退!” 贾公公拿着两封信起身离开,傅小官独自煮了一壶茶,慢慢的喝着,才忽然想起胖子老爹那么多的银子从何而来并没有得道答案。 他讪讪一笑摇了摇头,心想若是回归武朝,整个武朝都是自己的,胖子老爹花了那一个亿买那些田地……这是不是银子太多烧得慌呢? 一个亿啊! 这能做多少事情? 哎……好吧,胖子高兴就好。 他并没有对贾公公说白玉莲具体要做的事情,目前只有胖子老爹知道。 等白玉莲抵达了观云城,他将成为十万血衣卫的最高统帅。 他给白玉莲的时间正是明年三月,白玉莲只有十个月的时间去特训那十万人。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白玉莲带去武朝的还有西山研究院的所有成果,自然包括了燧发枪,另外就是白玉莲还带了一个人去武朝,他就是平陵县的那个周作仁,周铁匠! 这个人极其重要,钢铁对于工业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之作用,对于武器军械的提升也极其重大,这样的一个人,傅小官而今不敢把他留在虞朝。 武朝派工匠来西山研究院,这瞒不过宣帝,但白玉莲此刻带走的那些东西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宣帝却绝对不会知道。 如此,到时候假若宣帝将西山研究院戒备,将平陵冶铁局没收,而武朝的军械局已经可以生产所有的火器了。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他又想到了拜月教,想到了尚皇后,既然胖子说此事到此为止,他本来也即将启程前往沃丰道,那这破事情他也没打算再去寻根究底。 贾公公说大师兄这两日将抵达金陵……难道他在拜月教总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无论拜月教还有什么惊天秘密,傅小官觉得都已经不再重要。 总坛已经一锅端了。 就这两天把夫子庙一炸开,陈朝的宝藏落在了虞朝的手里,那策门,就算存在也毫无意义! …… …… 道院所在的青云山。 今夜月圆,道院里的的那方荷塘里的荷花已然含苞,仿佛正吸食着这皎洁月华,静待绽放。 观主大人长身立于荷塘边,他的手里抓住一把粟米,此刻他将手伸了出去,手里的粟米洒落在水里,便见许多的鱼争先恐后的游了过来,激荡起道道涟漪,将倒影在水面的原本平静的月,给撕得粉碎。 “圆圆。” “弟子在!”高圆圆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听观主徐徐说道:“这么说来……有人先你们一步进入了那密室?” 高圆圆转头看了看七师弟苏洋洋,苏洋洋连忙说道:“回师傅,弟子四人被苗小小阻拦了片刻,待我们杀了苗小小找到那密室的时候,弟子发现那密室的机关已然被破去。” “弟子四人进入了那密室之中,在那桌上确实看见了一个白玉盒子,那盒子上的机关同样被破去,而盒子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观主大人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手里的粟米已经洒完,最后一尾鱼在水面翻腾了一朵浪花儿沉入了水底,水面渐渐平静,又见月圆。 “如此看来,那名册落到了有心人的手里。”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忽然悠悠一叹,“看来,师傅我得出去走一遭了。” 高圆圆好奇的问道:“师傅,您说那盒子里装的是名册?难不成就是拜月教策门的名册?” “或许是吧。” “师傅要去哪里?” “夫子庙!” 高圆圆师兄弟四人不明所以,观主大人也没有解释。 “树欲静而风不止,水欲平而鱼不愿,既然如此,为师就去平了这风,杀了这鱼!” “你们留在此间,这封信,若是你们的小师弟傅小官来了这观里就交给他!” 他话音未落便长身而起,一身月白麻衣在月光下翩然,起落间,他消失在了青云山。 他并不知道苏墨和苏珏进入了那密室之后,却在那密室中的那白玉盒子里,见到了那本名册。 此刻的苏珏一身风尘,冠帽歪斜。 他同样在月色下赶路,他甚至没有时间停歇片刻去正一正那冠帽。 他很急! 急着赶到金陵,急着将怀里的这本名册交给小师弟瞧瞧。 而此刻的夫子庙已经被数万禁卫给围了起来,禁卫们已经彻查过整个夫子庙。 山顶上的断壁残垣里那座茅草屋依然存在。 那茅草屋外曾经打坐疗伤的人,却已缥缈无踪。 长岭山脉里的剑林,洗剑池旁,剑林掌门陆啸风此刻正和剑门二长老梅里雪红四目相对。 “策门大势已去,无足重轻!” “但拜月教余孽并未肃清,若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老夫恐再成隐患!” 梅里雪红皱起了眉头,“掌门师兄恐怕不是为了将策门斩草除根吧?” “那师妹以为为何?” “师兄怕是为了铲除道院……刀山掌门宋擎天的话,师妹不信!” “那名册怎能有假?”陆啸风忽然一笑,“师妹莫非还真喜欢上了那个肉团子?” 梅里雪红杏眼一紧,背上的长剑“锵……!”的一声离鞘而起,她目光如剑,“师兄慎言!” “围攻青云山,此事关系到天下武林,本掌门已经和刀山掌门联合发布了武林帖,苏长生乃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以及尚皇后乃是策门二长老之事,就在今日已宣告天下……” 他负手而立,望着天上明月,“你,阻挡不了这天下大局,苏长生必须死!道院……必须灭!至于尚皇后,那是虞朝自己的事。” 梅里雪红豁然蹙眉,“若我非得阻止呢?” 陆啸风声音冰冷如霜,“那就看剑!” 第六百六十三章 劫道 这一夜的寅时。 距离金陵城百里之地的官道上,西山快运的十余辆马车正趁着月色在赶路。 负责本次运送的头领名叫江流,他带着足足一百人的护卫队,护送着这批炸、药前往金陵交给少爷傅小官。 这一百人都是从神剑军的训练中淘汰下来的,他们被白玉莲安排在了西山护卫队中,他们的身手算得上矫健,并且他们还配备了燧发枪。 这批货西山而今的大管家春秀交代得无比慎重,少爷很急,时间很赶,还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所以江流骑着马前后的走着,给护卫和车夫们打着气: “明儿一早,咱们就能到上京城了。” “到了定安伯府,少爷会亲自接见咱们,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少爷长什么模样么?咱们的速度再快点,就能更快的见到少爷了。” “都打起精神来,明儿见了少爷之后,少爷自然会安排咱们好吃好喝再好好的睡一觉!” “我可告诉你们,听说金陵城那青楼的娘们一个个可是细皮嫩肉,娇滴滴粉嫩嫩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和下村小荷做的那豆腐一般。” 所有人大笑,江流自己也笑了起来,“若是少爷一高兴打赏下来,我看啊,你们一个个恐怕都能去那青楼里消……” 他的话未曾说完,此刻马车正行进在一处山道之中。 这山不高,道不长,但偏偏就在此刻! 一篷箭羽从那林间倾泻而来! “嗖嗖嗖……” “啊……!” “砰砰砰……!” “敌袭!” 江流虎眼一瞪,一声大吼,“就地掩护,所有人下马,迎敌!” 敌袭在那一瞬间而来,没有任何人会料到这官路上居然会有敌人,这一篷箭雨足足带走了二十多条生命。 江流翻身下马,一箭咻的一声从他的头顶而过,吓出了他一声冷汗。 他拔出了枪,敌人却并未从林间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篷箭羽,数十匹战马中箭,津嘶嘶挣脱了缰绳狂奔而去。 “准备,射击!” 江流慌乱之后镇定了下来,随着他的一声大吼,活下来的护卫们各自迅速的找了掩体,拔出了燧发枪。 “砰砰砰……!”一轮齐射,林中传来了一阵阵的哀嚎,射中了! 看不见敌人,但燧发枪的射程比弓箭更远。 “换弹,小心!” 林中有强人飞了出来,江流换上了弹药却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他们所有人瞄准了前方敌人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却飞来了铺天盖地的箭羽! 两边都是敌人! 江流的心在这一瞬间冰冷。 “射击!” 他发出了最后一声号令,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十余强人中弹,但护卫队却有足足三十余人中箭。 前后的强人蜂拥而出,刀光闪烁中,眼见护卫队即将全部覆灭。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前方的官道上疾驰而来数百玄甲骑兵。 他们在那一瞬间直立而起,张弓搭箭,江流心里一片绝望,没料到那些骑兵的箭羽却尽皆射向了两侧扑来的强人。 他在那一刻猛然惊醒——这批骑兵怕是少爷派来接应之人! “换弹,自由射击,不要误伤,注意保命!”他再次一声大吼,一个翻滚躲在了一辆马车的后面,手里的枪瞄准了扑来的一名敌人。 “去死吧!” “砰……!” 一枪正中那强人的脑门,他从空中落下,死的不能再死。 骑兵队的人在射出了一轮箭雨之后尽皆拔出了腰间的刀,他们长身而起,如夜枭般向左右两边的强人袭杀而去。 战斗瞬间惨烈,鲜血挥洒,残肢断体满地翻飞。 贾公公从最后的那辆马车里走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光,又看了看前方的战场,最后将视线投入了左侧的林中。 他的身子一展,落在了林间、 这里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前放着一壶酒,他的身边插着一把巨大的刀。 “宋擎天!” “贾南星!” “你不去琢磨如何破碎虚空,反而跑这里来劫道……”贾公公摇了摇头,“一代刀山掌门干这活,有失身份!” 宋擎天咧嘴一笑:“说来你不信,我还真破碎虚空砍了一刀,但没砍透,然后想了一年才想明白为什么没有砍透。” “说来听听。” “心魔!” “谁是你的心魔?” “苏长生!” 贾公公沉默片刻,笑了起来,“二十年前,夫子庙一战,苏长生一剑把你给劈了下去,那年你三十二,然后在次年也就是三十三岁,一刀断水而入圣阶,我还以为你会感谢苏长生的那一剑,倒没有料到他反而成了你的心魔……所以,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杀死苏长生?” 贾公公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道:“可惜,你依然不是苏长生的对手。” 贾公公没料到宋擎天居然点了点头大方的承认了,“你这老太监说的对,我依然不是苏长生的对手。但是……如果苏长生是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天下武林豪杰齐聚青云山……你说苏长生还能不能长生呢?” 贾公公豁然蹙眉,“你居然使了这等龌龊的手段?” “你这话不对,因为苏长生确实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你看,傅小官要将夫子庙那座山给炸开,我觉得这样不好,对那宝藏不够尊敬。 傅小官是苏长生的关门弟子呀,他应该去找苏长生要那钥匙的,却没料到他居然会用这等粗鲁的手段……所以我想要劫个道,请定安伯去找苏长生要钥匙,岂不是更好?” “但现在我来了,你这计划就落空了,还有什么后手说来听听?”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你吗?” 贾公公心里一沉,宋擎天拧起酒壶喝了一口酒,徐徐站了起来,“因为剑林的五位长老此刻已经进入了金陵城,你这一走,那宫里可没有了高手。” “你想弑君?” “我不想,但是剑林的人想,因为他们原本属于夷国,现在那长岭山脉却划归了虞朝……何况尚皇后是策门二长老,你说一国之君娶了个拜月教余孽,而今还贵为皇后,和那奚太后有何分别?” 说完这话,宋擎天以为贾公公会火速赶回宫里,可他未曾料到贾公公此刻却笑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四章 月下煮酒 上 “你这脑子……” 贾公公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定安伯说世上有两种人值得特别关注,一种是用脑子做事的人,这种人善谋,布局草灰蛇线伏行千里。这种人所谋皆是大事,轻易不会出手,出手必是雷霆。 另一种是专心一道之人,这种人心志坚定,咬定青山不放松,追求将所做之事做到极致。 这种人的可怕之处在于认真二字,比如行走于阴暗里的刺客,也比如痴迷于剑的剑客。这种人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所爱之事,他们能够在各自的领域里将一件事做到登峰造极。 定安伯说除了这两种人之外,其余的人,哪怕是圣阶,也不足为惧。而其中最愚蠢的一种人就是像你这样的,本该拿刀,却偏偏想要握笔,还自以为是能够写下一篇好文章的人。 他将你这种人称之为……傻笔!” 宋擎天脸色陡然一变,他听不懂傻笔是个什么意思,但他隐约觉得这好像是在骂人。 贾公公此刻的表情很是淡定,如此说来,他只怕在宫里已经有了安排。 这行动如此小心,他是怎么知道的? …… …… 丑时三刻。 蝶仪宫,前院凉亭。 傅小官煮着一壶酒,宣帝和尚皇后皆在此间,他的身后站着徐新颜。 “那消息而今想要遏制住已经来不及了……”傅小官为宣帝和尚皇后倒了一杯酒,又道:“但在小婿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尚皇后,尚皇后的面色有些黯然,他淡淡一笑:“岳母大人何须将这等小事挂在心上,把那些武林强人杀了就完事了,至于流言,这人杀得足够多,那流言也就自然杀没了。”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该死的贼子,此事,你全权处理,该杀的人,给朕斩尽杀绝!” “小婿遵命,他们蹦跶不了几天。陛下,小婿有个建议您不妨听听。” “说吧。” “这江湖中人习武是禁止不了的,莫如借着这机会设立一处武林管理局,可称为……六扇门!陛下下一道旨意,着虞朝所有江湖人士在各地六扇门处登记造册,领牌子而行走江湖……” “没有牌子的江湖人士视为流民,官府可将其直接捉拿入狱。如此一来,那些江湖人士才会有了规矩,以武乱禁之事,才不会发生。” 宣帝眼睛一亮,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称为六扇门,只是这意思他弄明白了,“善!此事明儿早朝朕就宣一道圣旨。” 寂静的皇宫中忽然响起了几声枪声,傅小官未曾抬头,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剑林的人看来已经来了,但这枪声一响,恐怕也就走不了了。 尚皇后抬头向夜空中望了一眼,她忽然看向了傅小官,说道:“若本宫当真就是策门的……二长老,你会怎么办?” 傅小官也看向了尚皇后,嘴角一翘,“小婿不知道什么策门二长老,小婿只知道娘娘是我的丈母娘。” 尚皇后笑了起来,脸上的黯然之色消失不见。 她看着傅小官的眼神充满了柔情,仿若这初夏和煦的夜风。 “本宫没有看错你。” “我那未曾见面的师傅……他当真是策门大长老?”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 尚皇后摇了摇头,“他不是。” 傅小官微微一怔,“那谁才是?” 尚皇后端着酒杯浅饮了一口,“这个重要么?” “额……我那胖子老爹说,这些都不重要。” “那就得了,策门早无大长老,那开启宝藏的钥匙……也早已遗失。本宫这么多年一直在打探那宝藏的下落,也在打探那钥匙在何处,却终不得知。反而是你去西南一战,将这消息给打了出来,所以呀……” 她抬眼看了看宣帝,又道:“所以你当真是虞朝的福将!” “本宫希望你和陛下之间,君臣无间,翁婿亲密,为虞朝开创一番太平盛世。” 傅小官连忙拱手一礼:“这是小婿之本分,得陛下信任,小婿定然得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解愁。” 对于尚皇后的这番良苦用心,傅小官自然明白,但当真能够君臣无间,翁婿亲密么? 这个,也不再重要。 就在此刻,霍淮谨急匆匆走了进来,他躬身一礼,说道:“启禀陛下,贼子五人已被击落,死三人,重伤二人。” “彻查这些贼子的家人,诛九族以示天下!” “臣,遵旨!” 霍淮谨转身离去,此间事了,傅小官也起身告辞。 他回到了定安伯府,府上早已寂静,但陶然亭中却坐着一个人。 她是张沛儿! 傅小官坐在了张沛儿的对面,看着那张风尘仆仆有些疲倦的脸,歉意的笑了笑,又煮上了一壶酒。 “这事儿多亏了你送来消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沛儿捋了捋耳际的散发,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傅小官一眼,“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赶来,你就说不出一个谢谢?” 傅小官尴尬的一笑,“咱们……说起来算是很熟了,这谢谢二字显得有些生份……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张沛儿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瞥着嘴露出了一抹苦笑,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眼泪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有流出来。 “还好吧……记得两年前,在临江书院外面的马车里,你说我太小,长了两年,至少长大了两岁。” 傅小官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时初临这个世界,思想和这个世界终究有些格格不入,他没有料到自己的那番拒绝会导致张沛儿跳了江。 “那事,我对不起你。” 傅小官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张沛儿,张沛儿接过一口饮尽,“你确实对不起我!” “……” “去岁听说你在武朝大雪山出了事,我下了山,去了临江。临江还是那般模样……” 张沛儿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回家,但我却去了一趟傅府,看了看那门楣,又去了一趟临江楼,坐在你曾经坐过的那位置上,独自吃了一桌酒。然后去了一趟半山书院,看了看那风动石。” “我真以为你死了,没料到却在平陵又见到了你。” 张沛儿收回了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她很认真的看着这张脸,忽然说道:“你若真死了……多好!” 第六百六十五章 月下煮酒 下 徐新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沛儿。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你就那么想我死么?” 张沛儿的眼泪儿忽然扑刷刷的流了下来,“你明明知道我当时也在平陵,为何不愿意见我一面?” 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她的心里非常委屈,以至于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咽了一口唾沫,数落道: “我一路跟着你从平陵来到这金陵,得到的却是你十一月十八就要成亲的消息!我下山本来是想要杀你的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我终究无法对你下手。” “我在四方楼吃了一桌子的席面,吃得很撑,但我还是把那一桌子吃完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撩起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张开嘴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你若早点死了,哪有我现在的劫啊!” 徐新颜再次看了看张沛儿,心里一叹,这又是个可怜的人儿。 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口是心非,你若是真想要我死,就不会风尘仆仆的赶来告诉我这消息了……沛儿,我真对不住你。” 张沛儿咬了咬嘴唇瞪了傅小官一眼,“我这辈子本都不想再见到你的!” 去岁从上京黯然离去,她就本打算这一辈子呆在剑林,可偏偏没料到出了这么个事,师傅将她派了出来,并告诉她必须将这事告诉傅小官。 她一路都在想着,在他的面前要坚强,要无所谓,要当做根本不曾认识。 但她没有料到在见到傅小官之后,她内心的那脆弱的防线就这样崩溃。 这个男人,是自己从十三岁开始就喜欢的男人! 那时候的他还是临江一纨绔,就是街坊邻居们嘴里的痞子,可就算那样,她却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他。 但就是这个男人,却在一朝开悟,成了临江的大才子。 她自然更加欢喜,生怕他被别的女子捷足先登,所以她未满十五,却请父亲托了媒人想要促成这段魂牵梦萦的姻缘。 可他却无情的拒绝了,理由是自己太小! 然后自己做了一些荒唐的事,其实不过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罢了。 可他却未曾回心转意,也或许从来就无那意。 所以这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于是,在自己十五岁的那天晚上,一念不通,便投了江。 恨他吗? 张沛儿忽然发现自己的心里对他毫无恨意,反而在听到他死了的消息之后,就连心尖儿都觉得疼痛。 在临江楼上,她见到了董书兰,就连董书兰守寡她都是羡慕的,因为董书兰至少曾经拥有过他,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在平陵见到了傅小官,她的心忽然欢喜,以至于她神使鬼差的跟着傅小官来到了上京,得到的却是他要成亲的消息。 那一瞬间,她万念俱灰,于是离去。 但这一刻,她却又见到了傅小官,那灰就这样飘散,那火居然再次燃了起来。 这就是命么? “你就是老天爷派下来给我的劫!” 傅小官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张沛儿的身后,双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张沛儿的身子陡然一颤,傅小官歉意的说道:“这两年……苦了你了,这以后,我用一生来还。” 张沛儿在这一瞬间脑子轰的一下变得一片苍白,她听见了傅小官的这句话,她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她未曾料到傅小官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直接击溃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所有的月下的思念。 她豁然转身,扑在了傅小官的怀里,小拳头捶打着傅小官的肩膀,一时间无语凝噎。 月已西斜,却依然明亮。 夜风中有新柳野花的香味儿,与这桌上酒壶里飘来的酒香混合在了一起,便是醉人心脾的味道。 …… …… 金陵城外官道上的战斗已经结束。 宋擎天的大刀依然插在身旁,贾公公佝偻的身子渐渐开始变直。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逾越了规矩就得承受极大的代价。剑林必然覆灭,而你那刀山,也必须得倒下,事实上江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你、就凭你这简单的像猴子一样的脑袋瓜子……” 贾公公摇了摇头,“宋擎天啊,你那夫人陈昭君是什么身份,你当真以为无人知道么?” 宋擎天豁然一惊,双眼怒视着贾公公。 贾公公微微一笑,“泰和五十年春,傅大官离开临江去了一趟夫子庙,他杀了你的夫人陈昭君。当然,傅大官也没有料到正是他离开临江的那段时间,武朝有个愚蠢的女人毒杀了徐云清。” “你知道拜月教的许多秘密,但你不知道陈朝的宝藏究竟在何处,你也没有从陈昭君的手里得到开启宝藏的钥匙。所以你离开了刀山,出去走了一趟。” “你杀了两个人,手法高明,但瞒不过我的这双老眼。” “定安伯将不念师太的尸体给弄了回来,而陈左君的尸体又被细雨楼给弄了回来,正巧我都看过,摘叶飞花这是寻常的暗器手法,但被你使出来,却变成了刀法!” “那是三刀!尤其是不念师太最后中的那一刀,堪称完美,正好和你的抽刀断水一模一样。所以你应该是中了定安伯一枪而受了重伤,哪怕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调养,想来也没有痊愈,所以你一直未曾拔刀,因为你……不敢!” 贾公公好整以暇的看着宋擎天那张渐渐狰狞的脸,又笑道:“之所以说你是个傻笔,就是因为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来了,这事就已经不可为,你却偏偏还不跑,偏偏以为我在听到了剑林的那几个蠢货去了皇宫我就会立刻离去。” “那几个蠢货想来已经死透了,你捣鼓了剑林的那个蠢货去青云山,哈哈哈哈哈……”贾公公尖着嗓子大笑,仿若夜枭一般。 “在山里呆久了未曾修身养性,反而弄出了个盲目自大,谁给你还有剑林那个傻笔的勇气去挑战道院观主的剑?” “像你这样的蠢货活在世上,简直是糟蹋了粮食,侮辱了圣阶的智商。” “你可以去死了!” 贾公公的腰在这一刻正好站得笔直。 他抬起了一只手,缓缓的击出了一拳!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大鱼小虾 卯时初,贾公公来到了定安伯府。 徐新颜已带着张沛儿去了偏院休息,而傅小官依然在等着贾公公的消息。 “禀殿下,幸不辱命。” 傅小官瞧了瞧贾公公褴褛的衣裳皱起了眉头:“点子扎手?” 贾公公嘿嘿一笑,“一条大鱼,刀山掌门宋擎天,拼了十招。” “打死了没?” “他本就有伤……想来正是在剑门城外被殿下的神器所伤。没有打死,老奴最后一拳击断了他的刀,抓了个活的。” 傅小官大喜,“人呢?” “老奴废了他的武功,快死了,送给了尚皇后。” 这个宋擎天乃是那武林贴的始作俑者,贾公公如此而为,一来是这个人对于傅小官已毫无意义,二来却给了尚皇后一个天大的人情。 傅小官相信尚皇后绝对有手段令这个曾经的圣阶高手改口,洗去她而今已被天下人知晓的那个身份。 对于傅小官而言,那个身份根本无所谓,但放在尚皇后身上却并非如此。 她乃一国之母! 她必须清清白白毫无污点,不然若是朝中有人从中生出事端来,拜月教策门二长老这个身份可是能够作出一篇大文章的。 “很好,你伤势如何?” 毕竟是圣阶,贾公公说的轻松,但傅小官却知道肯定极为凶险。 “尚好,调养两日当无碍。” “你可别骗我,对了,大师兄不是就快回来了么?等他回来我请大师兄给你瞧瞧。” 贾公公心里一暖,“多谢殿下……现在有个问题,老奴工蚁的身份暴露了,再回到陛下的身边有些不妥,毕竟老奴在为武朝做事。” 傅小官笑了起来,“也好,你就来我这府上,我养着你。” “这……老奴今儿得去宫里和陛下辞了宣旨太监这个官儿,殿下即将前往沃丰道,老奴是这么想的,殿下的身边有徐新颜和张沛儿两个贴身高手,另外还有宁思颜那小子,安全问题应该稳妥,反倒是这定安伯府,” 贾公公抬头望了望,“老奴就在这定安伯府当个门房吧,等殿下归国之际,再随殿下归去。” …… …… 傅小官随着贾公公一同入了皇宫。 贾公公独自去了御书房,而傅小官则去了一趟大理寺。 蚁群已经将谏院黄仲的破事整理了足足三张纸,傅小官当然得拿着这些罪证去做点文章。 大理寺的大堂正墙上悬挂着那副陛下亲笔书写的‘厚德明法,格物致公’八个大字,看上去这地儿似乎更有法度。 当然,原本极为威严的大理寺卿苏山岳依然极为亲切的接待了傅小官。 就在苏山岳的官署里,他又煮了一壶云雾,笑道:“瞧定安伯之脸色,颇有些疲倦。不是下官在这嚼舌头根子,这朝中的事是做不完的,定安伯尚且年少,可得多珍惜自己的身子,以后才能更好的为国为民做事啊!” 傅小官咧嘴一笑,“说来苏大人不信,算命的说我就是个劳碌命……今儿前来,一来是多谢苏大人将那些诽谤本官的老家伙给逮了,二来是本官想去瞧瞧那位黄仲黄大人。”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你说我这冤不冤?自从上次谏院的那些老东西弹劾了我之后,我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反而往我身上泼那脏水。”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道:“我这人最怕这种麻烦,所以呢,就想去见见这位黄大人,问他一句为什么?” 苏山岳那双倒八字眉一挑,心里铮亮,那位黄大人只怕要把牢底坐穿了。 “维护定安伯的名声,这是下官该做的,定安伯可千万别说那谢字,下官可承受不起啊!下官这就派人带定安伯去监牢里,那厮没有关押在大理寺狱,而是在刑部大狱。” 傅小官想了想,问道:“席寻梅退了之后,这刑部尚书而今是谁?” “陛下还没有下旨,由原刑部侍郎杨鹏举暂领……” 苏山岳顿了顿,又道:“不过今儿个杨鹏举恐怕没在官署,昨儿宫里发生的那事,陛下令杨鹏举会同金陵府衙搜捕金陵城的江湖人士。”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事他自然知道,只是这位杨鹏举他没有多少印象。 金陵府衙宁玉春调去了沃丰道担任知州一职,而今的金陵府尹是就地提拔起来的金浩支,曾经的金千户。 这厮也是流年不利,才刚刚上任,就遇见了这么大个事,若是昨夜宫里真出点什么问题,他丫的脑袋这时候恐怕都搬家了。 “虞问书,而今关在何处?” “宗人府里,定安伯,您可别去接近这个人。”苏山岳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他颇为担心眼前的这个年少的大官去动了别的心思。 “我就随口一问,可没想和这厮再有接触。” “如此甚好。” …… 阳光从监牢的那扇小窗口中洒下,黄仲却蜷缩在阴暗牢房的角落里。 他觉得有些冷。 两天前,他的儿子来看过他一次,说有强人闯入家里,从他的书房中带走了一个盒子。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仿佛觉得这天都塌了下来。 儿子说来的是强人而不是金陵府衙的官差。 那些强人没有动家里的银钱丝毫,仅仅带走了那个盒子! 这说明了来人的目的非常明确,并掌握着他的命脉。 一击致命! 那盒子里放的是两处房契,那两处房子是秦会之秦大人三年前送给他的! 而那两处房子里还养着他的两个外室,那两个外室,也是秦大人送给他的! 难道是秦大人交代了? 肯定是秦大人交代了! 不然那些强人为何会直接找到了最要命的东西? 这该死的老贼! 老子为了他不惜开罪了傅小官,当初言之凿凿事成之后将老夫调任黄河南道去任一方知州,没料到他却翻了船,反手就将自己给卖了! 他生无可恋,觉得这原本极为珍贵的阳光也变得更加刺眼。 这监牢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黄仲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抬起了头来,定睛一看……心里陡然更加绝望。 傅小官施施然走了进来,蹲在了黄仲的身边,笑了起来。 “黄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迷雾 果然是傅小官! 黄仲原本的猜测在这一瞬间明了,他也在这一瞬间更加绝望。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带着一身的茅草。 傅小官依然带着微笑,但眉间却皱了皱,“黄大人,你是言官,是文人,看看你现在的这般模样儿,像个文人的样子吗?圣学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些许挫折算得了什么?文人气节大于天!哪怕断了这头颅,也应该拼死和本官一怼才对呀。” 黄仲看着傅小官的视线里充满了惊惧,就像看着一个恐怖的恶魔一般。 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关于傅小官的事,眼前的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居然难以数计! 他就是个恶魔! 谁惹上了他谁就将坠入万丈深渊的恶魔! 面对傅小官这只恶魔,他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文人气节,他只想苟延残喘的活着,活着就好。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瞬间声泪俱下: “小人瞎了狗眼,小人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定安伯……”忽然他似乎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跪着向前行了两步,一把抱住了傅小官的小腿,吓了傅小官一跳。 傅小官的脚一撂,将他摔倒在地,他却再次爬了起来,依然跪着,“小人要举报,求定安伯给小人一条生路!小人当对定安伯感恩戴德一辈子!” 他“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时,那额头上已血肉模糊。 所以没有人不怕死。 傅小官拖了一条小板凳坐在了黄仲的面前,“说说看,你要举报谁?” “秦会之,小人要举报秦会之!” 傅小官皱了皱眉头,而今秦会之依然关押在大理寺狱,苏山岳说审问尚无进展,因为他需要从虞问书的嘴里知道他们勾结的信息,但陛下还没有下旨,这位四皇子他就还不能审。 “说来听听。” …… ……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傅小官对这位黄大人没有任何怜悯,他将在刑部大狱里的所闻简单的给苏山岳说了说,便离开了皇宫回到了傅府。 也就在此刻,大师兄苏珏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陶然亭。 苏珏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从怀里取出了那本小册子递给了傅小官,神色极为严肃的低声说道: “小师弟,这是从拜月教总坛的密室中所得,事关重大,我和苏墨都拿不定主意,只能给你瞧瞧。” 傅小官接过这小册子翻开仅仅看了一眼,苏珏本以为傅小官一定会极为震惊,却没有料到傅小官却云淡风轻的将这小册子给放了下来: “大师兄一路辛苦,先去沐浴一番看看三师姐。” “……不是,小师弟,这里面说师傅是拜月教策门的大长老!而尚皇后是策门的二长老!” “我知道,这消息现在恐怕已经在虞朝传开了。” 苏珏一怔,喃喃说道:“如此说来,我依然回来晚了。” “不,是有人比你们更先得到了这个消息而散布开来……大师兄,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苏珏举起双手正了正冠帽,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问道:“这还不算大事?如果师傅当真是策门大长老,道院可就是前朝余孽!而尚皇后贵为国后,她若是策门二长老,万一对陛下不利……这后果,不堪设想!” 傅小官思忖片刻,又拿起了这本小册子,翻开了一页对着阳光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一会儿。 苏珏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心里的焦虑依然未曾放下。 贾公公说道院观主大人并不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真正的策门大长老是宋擎天的夫人陈昭君,泰和五十年就死在了傅大官的手里,那么这本册子自然是假的。 果然,对着阳光,他看见了微不可察的印痕——那名字,是从古书中剪下来采用了特殊方法贴上去的! 技术极好,几乎难以察觉其中的破绽。 他笑了起来,“大师兄,你过来瞧瞧。” 苏珏不明所以,走过去也对着阳光一看……“这、这也能行?” “当然可以,所以现在你应该放心了吧。” “但尚皇后的名字却不是贴上去的!” “忘了告诉你,尚皇后当年为了寻到陈朝宝藏,故而入了拜月教成了策门二长老。这事儿是陛下允许的,所以尚皇后是卧底。” “……” 苏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你不知道,当我和苏墨看到这册子的时候,魂都差点吓飞了。” “现在放心了吧,这册子我留着,你先去和三师姐见见,她可想死你了!” 苏珏老脸一红,起身向偏院而去。 傅小官却拿着这小册子又对着阳光很仔细的看着,这次看了很久。 陈昭君死于泰和五十年春,距今已有十二载,拜月教策门没可能不再选出一位大长老。 苏长生这三个字确实是贴上去的,但并不是新近所贴,透过阳光,可见已经泛黄,这说明这三个字已经贴上去了很久。 这本策门名册干系重大,就连拜月教的圣女都不知道策门有些什么人,说明那密室极少有人能够进去。 所以若说有人在十年前就故意造假弄上去了苏长生这个名字,傅小官不太相信。 也或许那密室的门,本就只有策门大长老才能开启。 这个假设极有可能成立,那么陈昭君会不会在死前曾经回去过拜月教,并落下了苏长生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当时陈昭君已经将策门大长老这一职位送给了苏长生,但她为什么不是用笔写上这名字,而是用的贴呢? 胖子是苏长生的师弟,他为什么又要杀掉陈昭君?而且还是在夫子庙上杀的呢? 傅小官将这名册收入了怀里,眉间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能够肯定的是,拜月教其它人根本未曾见过这名册,不然薛定山造反之前,拜月教大可将尚皇后是策门二长老这个消息散布出来而令虞朝庙堂混乱。 就在傅小官沉思之际,霍淮谨急匆匆走了进来。 “那些炸、药已布置妥当,何时炸山?” 傅小官一听,立马将拜月教这破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陡然站起,搓了搓手,满脸兴奋,陈朝宝藏啊,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 第六百六十八章 寻宝 上 傅小官的高兴在于,陛下可是答应将那财富的两成给沃丰道! 有了那些银子,沃丰道修路之事想来便迎刃而解。 对于这东西,傅小官当然极为期待, “走,咱们一起进宫,想来陛下也正翘首以盼。” 皇宫承天大殿。 此刻已近午时,但今儿的这场朝会却还没有结束。 昨儿夜里发生的那件事,宣帝很生气,尤其是那些武林强人将尚皇后那隐秘身份给散布了出去,这让他非常恼火! “武林管理局就设在刑部门下,新成立一个部门,名为六扇门!” “这六扇门的官署放在金陵府衙,设门主一人,秉笔二人,编制红衣卫三百。” “这六扇门中的所有人,包括秉笔,皆为武林中人,朕要用武林中人去对付武林中人,这第一任门主……定安伯怎么没有来?” 宣帝的视线在群众中扫了一番,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六扇门这个主意可是他提出来的,这人选他却没说,谁来担任门主比较好呢? 就在宣帝恼火的时候,傅小官和霍淮谨走了进来。 “傅小官!”宣帝一声大吼,吓了傅小官一跳。 他连忙挤了进去,躬身一礼,“臣在!” 你小子倒是来得及时,咦,霍淮谨也来了,想来是夫子庙之事已经妥当。 宣帝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的思绪一家伙就飘到了夫子庙,陈朝宝藏啊! 虞朝立国两百三十多年,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陈朝宝藏,今儿个就能重见天日了! 朕之国库将再次充盈,朕之内帑……对,这陈朝宝藏得抽出至少两成充实到内帑,这样一来,朕的私房银子可就充裕了,那后宫群殿也能着手翻新了。 宣帝顿时走了神,傅小官抬起头来傻愣愣的看着他,群臣也在这一刻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陛下叫定安伯干啥呢? 怎么忽然没了下文? “啊……”宣帝过了足足数十息才醒过神来,这六扇门晚点在御书房再议,现在紧要的是那宝藏。 “定安伯,夫子庙之事是否已经妥当?” “回陛下,臣和霍将军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已经妥当,请陛下下旨。” 群臣一脸懵逼,夫子庙什么事? 那地方早已破败不堪,难不成陛下还要重建夫子庙? 宣帝笑了起来,极为骄傲的挺直了胸膛,他在龙台上走了两步,好整以暇的说道: “现在,朕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群臣一听,顿时打起了精神。 一个个竖着耳朵寻思着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他们的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背上,心想恐怕又是这位定安伯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然陛下为何此刻阴霾一扫而光? “朕的尚皇后,于泰和五十年打入了拜月教,成了拜月教策门二长老!” 这时候江湖传言可还没有传到这些朝臣们的耳朵里,这也是傅小官昨晚之计,要将尚皇后洗白,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此刻群臣一听却吓了一大跳! 什么? 尚皇后是拜月教策门的二长老? 打入拜月教? 那么尚皇后岂不是卧底? 宣帝没有容这些朝臣多想,又道:“历经十三年,现在已经查明陈朝宝藏所埋葬的位置,就在夫子庙!”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轰动! “陈朝宝藏?” “我的个天,居然就在夫子庙!” “据说陈朝当年可是埋葬了富可敌国的宝藏啊,那得有多少金银财宝?” 董康平的眼睛都绿了,银子啊! 那可是天量的银子,若是史书记载无误,陈朝宝藏折算成银子,比傅小官从夷国弄到手的一亿八千万两至少多出十倍! 那是什么概念? 这皇宫都可以镶金边了! 这国库都得再建两处了! 燕北溪此刻也激动无比,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放出银子鼓励百姓大胆的生孩子! 生一个奖励纹银百两,这能生多少? 虞朝一直低下的人口问题迎刃而解,有了更多的人,就有了更多的劳动力,就能够创造出更多的财富,这样循环下去,虞朝盛世指日可待! 宣帝此刻欢喜的看了看傅小官,这个女婿好啊! 如此大的功劳,他全给了尚皇后,还倒贴了那么多炸、药。 嗯,待取出那宝藏,私底下得给他一点,这小子不是爱财么?他的官儿现在无法赏赐了,那就赏真金白银! “肃静……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朝中的老臣了,不就是陈朝宝藏么?如此激动有失体统。” 宣帝心情很好,借此时机又道:“此乃尚皇后之大功,但是,而今那些江湖强人,却将尚皇后那身份给宣扬了出去,朕担心有不明事理之人借机作乱,故,着全国各地之捕快,有发现散布谣言者,直接给朕抓了。” “务必追查谣言之源头,将罪魁祸首斩首示众以告天下!” 群臣尽皆行礼,“陛下英明!” 一家伙将尚皇后洗白,宣帝的心放了下去,“今日是吉时,正当开启那宝藏,今儿的议事就到此为止,朕要亲临夫子庙,见证那宝藏的出世……诸位臣工,若是尔等也想去瞧瞧,就随朕一同前往。” 这当然得去看看呀。 群臣欢呼雀跃,宣帝走下了龙台,忽然说了一句:“定安伯随朕同乘龙辇。” 群臣一惊,这位定安伯,天大的圣恩啊! 傅小官却一脸苦笑,和这位老丈人同乘,他觉得不太自在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仪仗准备完毕,霍淮谨早已领着数千禁卫前后保护,金陵府衙也得到了消息,派出了南北两衙的捕快清理街道。 傅小官登上了龙辇,坐在了宣帝的对面。 “此大功,朕给你记着,等问筠生产之后,朕赏你万金!” 傅小官咧嘴一笑,“陛下啊,那铜钱……还是算了吧,占地方。” 宣帝瞪了傅小官一眼,“这次赏你的是真金白银!” 傅小官顿时乐了,“这感情好。” 可接着宣帝的话题一转:“朕本打算让贾公公去总领六扇门,但他今儿一早却向朕告老,理由朕无法拒绝,这六扇门门主,何人来当比较合适?” 傅小官想了想,“若陛下不介意,就由大师兄苏珏来当,臣以为比较合适。” 第六百六十九章 寻宝 中 宣帝微微颔首,同意了傅小官这一提议。 道院大师兄苏珏,圣阶,身端正而懂礼法,确实是六扇门门主的上佳人选。 “贾南星之身份,朕其实早已知道。蚁群在虞朝做了些什么,朕也知道一些。” 宣帝抬眼看了看傅小官,“知道朕为什么依然敢用贾南星吗?” 傅小官摇了摇头。 他相信宣帝是知道蚁群的,毕竟这里是金陵,细雨楼的谍子也无处不在,蚁群所为没可能完全瞒过细雨楼的眼睛。 而贾公公本就是稀少的圣阶高手,要查到他的身份并不是难事。 宣帝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他是傅大官推荐给朕的。” 傅小官吃了一惊,“你就这么相信那胖子?” “哈哈哈,胖子……他曾经不胖,还很是英俊。人们都以为他是十三年前从武朝跑去了道院,事实上他早已去了道院。 而十三年前,奚太后发动十里平湖血案,原本的计划是铲除正好回了武朝的胖子,却没料到文帝将这消息送去了道院。 当时的道院观主,也就是胖子的师傅,将他给救了出去,以至于就连武朝的人,也以为胖子是在那时候入的道院。 当然,自十里平湖血案之后,胖子再没有回武朝。他受文帝所托,在临江扎根,照顾着徐云清和你。” “朕那时候还是太子,早在泰和四十年就已经和他认识。那时候他在道院,经常跑来金陵,因为他说道院的伙食不好。 朕与他初见就是在红袖招,那一夜我们一起喝了许多酒,就此成为了朋友……朕的一生朋友极少,但傅大官是朕最信任的朋友!” “朕的这个朋友举荐了贾南星,朕信任傅大官,自然没有担心过贾南星会对朕不利。这么多年过去,朕没有看错这个朋友,贾南星虽然是蚁群的工蚁,他也没有做过任何对虞朝不利之事。” “所以啊,贾南星告老离去,朕是真的不舍。” 宣帝悠悠一叹,“世人皆说天子无情,其实傅大官那个天子是有情的,而朕,也绝不是无情之人。” 傅小官安静的听着,忽然有些恍惚。 他不明白此刻宣帝对他说的这些话是为了安他的心还是肺腑之言。 他的警惕在燕北溪的那番告诫之后就从未曾放松,无论如何,命运得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宣帝一番感慨之后,看向了傅小官,又道:“朕知道蚁群查过水月庵之事,在这里朕要对你说,那宫女是朕下令处死的,她的尸首就埋在长公主的后花园里。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是长公主的主意,她担心有人借着这事对尚皇后不利,若是真的发生,她将把一切罪过顶过去。” 傅小官这才真正大吃了一惊,他看向了宣帝,“这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弄得如此麻烦?” 宣帝一愣,“这还不算大事?偌大虞朝堂堂皇后是拜月教余孽,这若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 “若不是今儿个借着这宝藏之机将皇后说成是卧底,你信不信当那消息传入朝中,群臣定要朕给他们一个说法,罢黜皇后是最轻的,他们会逼着朕将皇后处死!” “那后果,非但会要了尚皇后的命,就连虞问道继太子位也将不再可能……” 宣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后怕的又道:“说起来朕是天子,但天子也是要依靠这些朝臣来治理天下的。当所有朝臣真的逼宫,朕拿他们也无可奈何。” 傅小官明白了。 他觉得这是小事,这是站在他的思维角度去看待了这个问题。 在他的思维中,那劳什子二长老不过是个名头,甚至他还觉得有几分传奇色彩。 但放在宣帝等人的观念里,这就是来路不正,自身不洁。身不正无以正天下,堂堂一国皇后,却是匪人,其动机何在? 傅小官想了想,问道:“那棵树里,究竟藏着什么?” “名册,朕已烧毁。” 宣帝并没有说那名册上有哪些人,但既然已经烧毁,那就必然有尚皇后的名字。 傅小官摸了摸袖袋中的这本名册,改日进宫,将这名册送给尚皇后,看看她会有何反应? 行辇在夫子庙下停了下来。 宣帝和群臣并没有上去,因为傅小官说呆会的爆、炸会很猛烈,怕出了危险。 傅小官和徐新颜还有霍淮谨拾级而上,来到了半山腰。 这里戒备更加深严,有上千的禁卫守着。 从悬崖往下搭好了五处云梯,傅小官攀着云梯落在了悬崖处,这里有工匠凿了一排极深的槽。 那些炸、药就埋在槽里,五条长长的引信牵到了那颗枣树下。 傅小官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招呼所有人攀爬了上去。 “叫全部人撤离,这上面可千万不要留人。等所有人撤出完毕之后,这引信得你来点,点完你得施展轻功迅速离去,不然……我怕你会被炸没了。” 傅小官很慎重的对霍淮谨交代了一句,他带着徐新颜往山下走去。 徐新颜转头看了看那颗枣树,问道:“会不会把这颗树也炸没了?” “难说。” “哦……若是炸没了,这枣儿可就吃不成了。” “嘿嘿,沃丰道也有枣树的。” “嗯。” 傅小官回到了宣帝身旁,拱手说道:“陛下,一切妥当,大致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那宝藏可就重见天日了。” 宣帝捋着胡须强作镇定,周围的文武百官一个个翘首以待。 此刻的夫子庙下至秦淮河边,已经站满了金陵百姓。 前些日子禁卫封禁了夫子庙,今儿又有天子驾到,这夫子庙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吃瓜群众们窃窃私语,却茫然不知。 秦淮河边停靠着一艘画舫,它是红袖招。 此刻胡琴胡大家站在了船首,她看了看浩大的天子仪仗,又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对身旁的柳烟儿吩咐了一句: “叫船工起航。” “去哪里?” “离这地方远点,就去河心吧。” 柳烟儿不明所以,她走了下去,胡大家却看着那夫子庙,脸上忽然露出了会心一笑。 第六百七十章 寻宝 下 宣帝很是紧张。 郁郁葱葱的夫子庙此刻在他的眼里已然变成了一座金山! 虞朝历代皇帝寻求的宝藏,而今就在眼前。 得了这些宝藏,可就能做更多的事了,虞朝的国力必将空前无两,超越樊国和武朝指日可待! 朕在去岁时候定下的二十字方针,最多三年,就能实现。 泰和盛世已经成为历史,宣德盛世正在开启! 它将比泰和盛世更加伟大,更加壮阔,而朕之名,必将名垂青史! 宣帝此处的身子挺得笔直,他背负着双手,颇有吞吐天地之气势。 傅小官乜了一眼宣帝,这王八之气有点重,他移开了两步,却撞着了一旁的董尚书。 董尚书此刻也在畅想,想着老子恐怕是虞朝史上手握银钱最多的尚书了。 他被傅小官给撞醒过来,瞪了傅小官一眼有些担心的问道:“这山……当真能够炸开?” “岳父大人放心,肯定能够炸开。” “会不会把那山里的宝藏给炸飞了?” 傅小官一怔,“这不可能吧,那宝藏理应是埋在山腹里,小婿不过是将那山帽子给揭开。” 董康平还是有些担心,喃喃说道:“可千万别把宝藏炸飞了才好!” 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岳父大人,里面究竟埋了多少?” “据说……价值纹银恐怕有十个多亿!” 傅小官大吃一惊,“这么多?” 董康平瞅了他一眼,“五百年陈朝积累的财富啊,恐怕还不止!” 傅小官闭上了嘴,心想有些遗憾,陈朝的人也是傻,把宝藏埋在这破地方,就算是想取也没机会取得出来呀! 自己想要贪下来也没那可能呀! 倒是便宜了宣帝,平白无故就得了这么大一笔财富,哎……幸亏老子提前找他要了两成——两个亿! 这银子到手,沃丰道的建设可就更容易了。 嗯,一个亿修路,剩下的一个亿全部建学宫招教习! 就在傅小官也开始翩翩畅想的时候,霍淮谨从天而降。 “小心!引信已经点燃!” 宣帝心里一紧,数千禁卫已将他这地方团团围住。 傅小官此刻也屏息住了呼吸,十几个亿啊! 他很肉痛,但能亲眼瞧瞧也是好的。 没过多久,却仿佛又过了很久。 此间那么多的人居然雅雀无声。 然后……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那夫子庙在那一瞬间尘烟滚滚,而傅小官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地动山摇之势。 所有人在这一刻脸色都失去了颜色,他们哪里见过如此场面,还未曾等他们醒过神来,紧接着又是“轰轰轰轰……!”四声惊天巨响。 有人被吓哭了。 有人被吓尿了。 还有人被吓得跳入了秦淮河。 宣帝此刻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颤动,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刚才那王八之气,他被傅小官一把给按了下来。 “蹲下!小心飞石!” 夫子庙烟云笼罩,空中砂石横飞,仿佛末日一般。 这五声巨响震动了整个金陵,那一瞬间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向这个方向望去,一个个不明所以,面色骇然。 傅小官护着脑袋,看着那夫子庙。 宣帝蹲在地上,也看着那夫子庙。 “成了?” “理应成了。” “上去瞧瞧?” “陛下,呆会吧,天上的石头还没完全掉下来呢。” “朕心甚急。” “臣心也急啊,但臣以为还是命更重要一点。” 这话有点道理,宣帝闭上了嘴。 如此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夫子庙上的烟云散尽,傅小官和宣帝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向山上走去。 群臣跟在他们的后面,霍淮谨留下了一千禁卫守住了登山之道。 傅小官和宣帝来到了这半山腰…… 这里面目全非! 那颗枣树当真未能幸免,而这处地方,被炸开了巨大的一个洞! 傅小官探头一瞧,当真是个山腹,只是里面漆黑,啥都看不见。 “快取了灯笼火把来,朕要下去瞧瞧!” 没多久,灯笼火把点亮,一条长长的云梯架在了这洞口,傅小官觉得有些不妥当,说道:“陛下万金之躯,莫如臣先下去探个究竟再上来禀报于你?” “朕也是习过武的,朕要亲眼见证这宝藏的诞生!” 好吧,你是皇帝你最大。 傅小官让霍淮谨取了一条长绳绑在了宣帝的腰上,这样就不怕他掉下去了。 燕北溪气喘吁吁的来到了这里,探头一瞧,脸上顿时一喜,“天佑大虞,天佑大虞啊!” 他激动得难以自已,一把抓住了宣帝,“陛下啊,得了此宝藏,陛下当去祭拜太庙,告慰历代先皇,告诉他们陈朝的宝藏找到了!” 宣帝一怔,这老匹夫,老子要下去,你快松手啊! 三百禁卫在霍淮谨的带领下已经开始向下而去,傅小官也抓住了云梯正一步步往下而去,宣帝那个急啊! “好好好,你松手,朕会去祭拜太庙!” 燕北溪却没有松手,此刻他居然老泪纵横,“陛下,有了这么多的银子,是天下苍生之福,是大虞百姓之幸,陛下还得去祭天封禅,以表对上天垂怜之谢意!” “好好好,都听你的,朕下去瞧瞧好不?”宣帝都快哭了,燕北溪这才放开了手,宣帝抓着云梯也走了下去。 上面文武百官伸长了脖子,下面一群人正在缓缓降落。 傅小官手持火把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 四周皆是人工构造的石壁,这座山被彻底的掏空了,可不是个简单的工程。 他放眼向下看去,下面依然漆黑,这山腹极深,难不成那宝藏还藏在山底下? 如此这般,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所有人落在了地上。 这是一处巨大的空间,地面同样以石板铺就,周围的石壁上挂着许多干涸的油灯。 傅小官举着火把四处一望——宝藏呢? 他的心陡然一紧,然后看见了石板缝隙里有东西闪闪发光。 他拿着火把走了过去,掏出来一瞧,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 他皱起了眉头,此刻宣帝也落在了地上,同样四处一望—— “朕的宝藏呢?” 第六百七十一章 惊天大劫案 “朕的宝藏呢?” 宣帝大吼,声音在这石室中回荡。 “陛下莫急,臣寻到了一颗夜明珠,说明这里是藏宝之地无疑。” “就一颗夜明珠?” “……可能还能再找到一颗。” 宣帝整个人都不好了,“霍淮谨!” 霍淮谨也很懵逼啊,此刻听宣帝这一声大吼可吓了一大跳,“臣在!” “速速上去,除了守卫的禁卫,把所有人都给朕叫下来!” “臣,遵旨!” 霍淮谨长身而起,径直飞了上去,上面的大臣们正望眼欲穿,燕北溪一把将他抓住,问道:“霍将军,可发行了宝藏?” 霍淮谨能怎么回答呢? 他一声苦笑,“燕相,暂时还没有,陛下令所有人下去寻宝。” 燕北溪一怔,那就是还没找着,这么大的山腹却没有宝藏,那宝藏会在哪里? 他的心里陡然一凉,大手一挥:“所有人等,随老臣下去寻宝!” “嗳嗳嗳,燕相大人,您老年事已高……”霍淮谨还未来得及劝阻,燕北溪身先士卒已然抓着云梯往下而去。 董康平心里那个紧张啊,十几亿两银子的宝藏,这可是他心尖儿上的肉,居然说下面没有! 这怎能没有呢? 肯定是他们寻得不够仔细,老子亲自去找! 所有他是第二个下去的。 紧接着燕师道燕浩初等等大臣鱼贯而下,一个个面色紧张,心里忐忑。 宣帝此刻站在这洞底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焦躁的来回走着,见下来的人差不多了,又是一声大吼: “所有人听令,给朕仔细的找!看看还有没有暗门!” “把此处给朕翻个底朝天来,也定要找到宝藏!” 于是,所有的人在墙上摸索,趴在地面寻那缝隙,也有人飞到半空举着火把仔细的查看着洞壁。 “陛下,臣找到了一颗玛瑙!” “陛下,此地有一锭碎银子!” “陛下,金粉、金粉,此地定然藏过金砖!” “……” 宣帝的脸变得更黑,这些发现只能证明这处洞穴确实埋藏过宝藏,而现在却没有了……那天量的宝藏难不成长了脚自己跑了? 这里是夫子庙,它在金陵城中,谁特么能够无声无息的将一座金山给搬走了? 当细雨楼都是吃白饭的瞎子么? 宣帝绝不相信有人捷足先登。 傅小官也不相信。 就算真有人打开了这处宝藏,他能够带走多少? 可现在这里面的情况却是干干净净,简直比蝗虫过境之后还要干净。 他开始仔细的回忆,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是从四皇子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而四皇子说开启这宝藏的钥匙在拜月教策门大长老的手里,贾公公说策门大长老早被傅大官给杀了……被傅大官给杀了……那钥匙,难不成落在了傅大官的手里? 这宝藏…… 傅小官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胖子在武朝一掷亿金大肆购买田地——莫非……是胖子干的? 他的心一家伙提到了嗓子眼上,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算胖子当真有钥匙,他也没办法把这金山给全部搬走。 他怎么带出去? 就算每天都搬走一些,那山一样高的金砖银锭,他要搬多久? 他能搬到哪里去? 无论堆在哪里,那体量是变不了的,除非他能再造一座如此巨大的山腹。 细雨楼不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傅小官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兴许还真有暗门。 那这暗门……他抬眼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暗门不可能在石壁上,再凿过去这山可就穿了,那么这暗门一定只能在地上。 假如当年陈朝为了这批宝藏更安全,他们恐怕会在这地底下再挖一个巨大的洞,就像帝陵那样。 如此一想,他开始在地上仔细寻找起来。 一个时辰就在所有人的焦虑之中过去,傅小官寻找到了这山腹的一角,然后他的眼睛豁然一亮—— 他敲到了一块石板上,传来了咚咚的空响,下面是空的! 他心里大喜,掏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将这块石板撬了开来…… 一个能够容纳两人大小的洞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举着火把往里面一探,一条石阶顺着这洞口蜿蜒而下。 “陛下……!” 傅小官一声大吼,宣帝心里一惊,抬步急匆匆走了过去。 “想来宝藏就在这下面了!” 宣帝心里大喜,除了这下面,也没可能还有别的地方了! “来人,给朕下去瞧瞧!” 所有人围了过来,傅小官身先士卒,霍淮谨提着长枪紧随其后,然后是数百军士,宣帝也跟了上去,最后是文武百官。 石阶并不长,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傅小官走到了石阶的尽头,前面是一扇门。 他走了过去,伸手一推,那门开了,一阵阴风扑面而来,令他骤不及防打了个寒颤。 他抬步又走了进去,紧接着听见了声音—— 他眉头一皱,那是水流的声音! 这里是一条地底暗河! 他举着火把一望,豁然震惊! 他没有再往前,因为前面没有了路。 宣帝来到了他的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愕然的张开了嘴。 他们站在一条暗河的岸边! 这岸边居然放着一艘小船! 按说这艘小船在这阴湿的地底河边历经了两百多年早该腐朽,可它并没有。 傅小官伸手敲了敲这小船,它完好如初,仅有一些残破。 那么问题来了,这条地底暗河通向何处? 宣帝此刻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这地方没可能藏着宝藏。 那宝藏呢? “朕的宝藏呢?!” 宣帝大吼,声音在这地底回荡。 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宝藏在哪里。 这一瞬间,此间居然无比安静。 董康平的心跌落在谷地,一片冰凉。 燕北溪徐徐闭上了眼,心里已知道这宝藏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霍淮谨,上船,划出去给朕瞧瞧通向何方!” “臣遵命!” 霍淮谨将小船推到了河中,顺流而下,消失不见。 傅小官举着火把四处张望,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暗河的那石壁上—— 他豁然瞪大了眼睛,一步上前,伸手抹去了上面浅浅的苔藓。 那石壁上刻着许多的字: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一座金山就不在。 第六百七十二章 给朕砍了! 《再别康桥》! 那是徐大师所写的《再别康桥》! 傅小官的心第一次如此剧烈的跳动,以至于他的脸一片潮红! 这特么会是谁? 还有谁穿越了过来? 可为什么这个人除了在此处留下了这首诗,却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迹? 作为一名穿越的前辈,你不是应该也留下一些诗词文章么? 你不是应该也捣鼓出一些现代的发明么? 你是早已死了还是依然活着? 若你已经死了,你又会将这座金山藏在何处? 若你依然活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前世的痕迹,你定然是知道的! 同是穿越者,你理应对自己无比感兴趣,可你为何从未曾与自己接触过? 你,究竟是谁?!! 傅小官一直在看着这首诗,宣帝此刻也在看着这首诗。 但宣帝看着这诗的想法却和傅小官截然不同,他看见的就是‘我挥一挥衣袖,一座金山便不在’……他带走了一座金山!这简直是一个令宣帝绝望的消息。 “朕的宝藏……没了!” 这句话宣帝说得很轻,就像没了力气。 傅小官却被惊醒,他定了定神,喃喃说道:“臣想要的银子,也没了。” “走吧。” “走吧。” 所有人沉默失落沮丧甚至悲伤的回到了山腰,那阳光落在身上似乎都没有丝毫的温暖。 霍淮谨赶了回来,再次告诉了宣帝一个不幸的消息—— 那条暗河,通向秦淮河! 也就是说,那个牛笔的穿越人士,他用船,通过暗河,再通过秦淮河,将一座金山给彻底掏空了。 他可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但他从山底下而行,却足以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就算是细雨楼也无法察觉。 秦淮河连通长江,长江它那么的长,鬼知道他会将那座金山给搬去何方。 傅小官这次没有和宣帝同乘,他上了徐新颜的马车,仅仅说了两个字:“回府!” 坐在马车上,他眉间紧蹙,想的依然是那首《再别康桥》,想的依然是留下这首诗的人。 他是怎么知道这前朝宝藏的? 那艘小船依然能行,说明它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那石壁上的字倒是被苔藓掩盖了少许,这最多也就一二十年的光景。 那么这个人现在极有可能还活着。 虞朝找那宝藏找了两百多年都未曾找到,他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难道他是拜月教的人? 更有可能的是,他就是拜月教策门中的人! 他没有炸、药是如何进去的? 除非他有钥匙! 难道他就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 就是我那尚未谋面的师傅苏长生? 傅小官豁然一惊,如果那宝藏是苏长生弄走的,这些疑团便迎刃而解! 策门名册上他就是策门大长老! 他还是圣阶高手,能够轻易搬动那些金砖! 他很神秘,听大师兄所言,他极少下山。 他早早的派出了苏墨和自己接触,然后又派出了大师兄等人来到自己的身边…… 那时的自己,正好是在临江作出了那些诗词! 他知道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 所以他虽然未曾与我直接接触,却派了座下的弟子前来,甚至还将自己收为了关门弟子。 这一瞬间,傅小官理清了所有问题——苏长生,他也是穿越者! 这特么的!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得赶紧回家找大师兄,前往青云山,和这位穿越来的前辈聊聊。 但他却没有马上回府,而是叫徐新颜将马车驶去了皇宫。 他想再去问问虞问书,这厮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 …… 宣帝和一众大臣回到了皇宫。 他坐在承天大殿的龙椅上心情难以平静。 价值十亿的宝藏啊! 虞朝足足五十年的所有税赋收入之总和也不过如此! 有了这笔天量的宝藏,朕之虞朝何愁不能腾飞?这盛世原本触手可及,可现在呢? 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怎么飞的还没人知道! 宣帝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生气,他陡然站了起来,对下面寒蝉若禁的群臣一声大吼: “查……!” “着刑部、大理寺以及金陵府衙,给朕仔仔细细的去查!” “那么大一座金山,朕还不信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它一定还在虞朝,哪怕将虞朝翻个底朝天,也务必要给朕找到那金山的下落!” 刑部代理尚书杨鹏举,金陵府尹金浩支,大理寺卿苏山岳三人连忙出列,躬身应下——不应下能怎么办? 这金山盗窃案而今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秦淮河往长江的船不知道有多少艘,这怎么查? 去哪里查? 尤其是杨鹏举和金浩支二人的心里最难受。 杨鹏举这才接下一个月的刑部尚书,还是代理,却遇见了这破事,他能找谁说理去? 金浩支也郁闷得吐血,他才接下这金陵府尹几天的时间,还以为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位置上,兴奋的劲儿还没过去,却被兜头一棒给打懵了。 那金山,可是在夫子庙被盗的,若是论责,这还当真是金陵府衙要去办理的案子。 可我特么的这才上任啊,这案子显然已经发生了多时,我冤不冤啊! “你们三人现在就下去布置,记住了,朕给你们一年的时间,找不到那宝藏……你们提头来见!” 三人一脸生无可恋,拱手一礼,慌忙退出了承天大殿,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官署,自然又弄得下属们一阵鸡飞狗跳。 宣帝还是气啊,不知道这破事还好,可偏偏知道了。 那么大的期望却一下子变成了绝望,这气能找谁出去? 他在龙台上垂头走来走去,对了,这消息是四皇子虞问书亲口说出来的! 这孽子,临死之前都要摆朕一道! 此刻他恐怕正在宗人府里大笑! 笑朕的贪婪和愚蠢,笑这满朝文武都被他捉弄,他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传旨!” “反贼虞问书,目无王法,更无君父,勾结拜月教余孽,妄图颠覆社稷,夺取朕之江山,其罪馨竹难书!” “……其罪罪无可赦,当斩首示众!”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朝臣都看向了宣帝。 虞问书之罪是死罪,这基本上跑不了,但众臣都以为陛下会选择秋后将他处决,却没料到陛下现在就下了这道旨意。 而此刻关押在宗人府的虞问书,正和傅小官在喝着一壶茶。 第六百七十三章 收尸 “你说什么?” 虞问书在听到夫子庙下的宝藏消失不见这一消息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眉间紧蹙,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座金山,不见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对,一座金山不翼而飞。” 虞问书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眼顿时失神,他喃喃说道:“天要绝我也……!” 傅小官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若是那宝藏今儿个被找到,宣帝或许会看在那偌大的一座金山的份上,一高兴就饶他一死。 但现在那金山没了,可想而知宣帝会有多么生气,那他虞问书,就断然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 “我来见你,就是想问问你,你当真不知道那金山已经没有了?” 傅小官问出这句话之后就觉得问得多余,虞问书没可能说的是假话,他需要靠那金山来博一条活路。 虞问书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自嘲一笑,“你我是路人,但你答应过帮我收尸的。” “嗯。” “埋在南山,面向南山别院。” “好。” “我不知道是谁偷走的宝藏,但我能肯定那宝藏没有在拜月教的手里。”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理由?” “很简单,我去过拜月教总坛,他们那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若不是因为在岷山找到了那处金矿,他们的日子就已经过不下去了。 若那宝藏在拜月教的手里,我需要这么急迫的造反么?” 虞问书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那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当真有那笔财富在手,我会徐徐图之。将西戎所有的土司全部整合,将西戎打造成固若金汤之地。” “西戎有人丁百余万之众,以土司护卫家将为底子,我完全可以用三五年的时间训练出一支二三十万人的军队来。” 他一声苦笑,摇了摇头,看向了傅小官:“我若是再有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那时候再反,你还能这样轻易的就赢了我么? 就算我打不过金牛古道,但剑南两道却一定会落在我的手里,那时候以秦岭为界,划山而治之局……我能够接受,但我那父亲可就难受了。” “所以,”他双手一摊,“这就是命!这贼老天好像都看不过去了,它也想要我的命!” 或许是因为虞问书知道自己必死,今儿他的话有些多。 傅小官也问了一些事情,比如策门大长老究竟是谁?还比如……这宫里有没有拜月教的余孽。 但他没有得道答案,因为虞问书真不知道。 没多久,宣旨太监来到了这里。 贾公公辞别了宣帝跑去傅小官的府上当了个门房,而今陛下身边的宣旨太监变成了年公公。 年公公没有料到傅小官会在此处,他拱手行了一礼,“定安伯好。” “年公公好。” “不知定安伯问话问完了没有?” 傅小官站了起来,虞问书却说了一句:“稍等。” 他回了房中取了一瓶西山天醇和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你我虽是路人,但既然托付了你为我收尸,敬你一杯酒还是应该的。” 傅小官接过酒杯,二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了,年公公请宣旨吧。” …… …… 傅小官和徐新颜站在典刑台。 这里是处决犯人的地方,但今儿却很冷清,因为按照惯例,砍脑袋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集中在秋天。 为什么会选在秋天呢? 傅小官不知道,心想或许是因为秋天的萧杀,正好合了这砍脑袋的凄惨吧。 处决虞问书,宣帝并没有张榜,监斩的是大理寺卿苏山岳,围观的也仅仅只有傅小官二人。这显得有些冷清,还好太阳正好。 虞问书最后的神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傅小官仔细的去想却想不起来,或许他会留恋这红尘的繁华,也或许他得到了解脱。 他当真给虞问书收了尸,这令苏山岳很是诧异。 “定安伯……其实、有些不妥。” 傅小官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做了,“他生前我答应过他,这人已经死了……死了就一了百里。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入不了皇陵,也让他入土为安吧。” 苏山岳拱手,“定安伯高义。” “高义个屁!”傅小官摇着头一笑,“帮个忙吧。” “定安伯请讲。” “找个手艺好点的仵作,把他这脑袋和身子缝起来。” “……有这个必要么?”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有这个必要,至少去了地下会好看一点。” “好!” 苏山岳当真去叫来了一名老仵作,趁着老仵作缝那脑袋的时候,二人就站在这刑场上聊了聊天。 “就刚才,陛下令刑部大理寺和金陵府衙联合破案,一年之期……若是这一年之内未能破获,”苏山岳一声苦笑,“到时候陛下要砍了我等的脑袋,还请定安伯也为下官收尸一下。” 傅小官一怔,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那宝藏都不知道被偷走多少年了,哪可能那么容易就破案的?” 苏山岳倒八字眉一扬,“可陛下却不会这么去想。” 傅小官收敛了神色,想了片刻,“那处暗河的石壁上,有一副刻得极深的字,莫如苏大人去将它拓印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够从中看出点什么?或者……万一遇见了字迹类似的书画,还可以比对一下笔迹。” 这显然是大海捞针,但不失为一个法子,苏山岳点了点头,“下官呆会就去办,哎……那窃贼也是厉害,他能够无声无息的运走一座金山,必定是思维缜密之人,这案子,难破啊!” 傅小官当然知道这案子难破,但他并没有说可能是道院的观主大人,因为他也没有任何证据。 他需要去见见观主大人,看看这位穿越的前辈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他究竟在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事情。 虞问书的脑袋缝好了,傅小官带着这尸体离开了皇宫,去了一处棺材铺子,然后去了一趟南山,当真把虞问书埋在了南山的山腰处。 他并没有去南山的那些作坊瞧一眼,而是返回了傅府。 夕阳西去,倦鸟归巢。 他和大师兄苏珏坐在了陶然亭里。 第六百七十四章 他是个怎样的人? “大师兄,师傅……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傅小官煮着一壶茶,随意的问了一句。 苏珏一怔,楞了片刻,说道:“师傅是个高洁之人。” “此话何解?” “师傅自幼在道院长大,成名于四十年前,他基本上每隔三年就会出观一次云游天下,然后会带回来一个弟子。而这个弟子一定极有武道天赋,还是孤儿。” 傅小官为苏珏斟了一杯茶,又问道:“如此说来,师傅他老人家在四十年前就已经入圣?” 苏珏点了点头,正了正冠帽,满脸严肃,眼神还充满了崇拜,“当今武林主要是四大门派,但真正武功第一者,公认的就是师傅了。” 这个未曾谋面的师傅挺厉害的呀! 难不成他穿越而来就完全醉心于武学? 就在此刻,苏苏和徐新颜走了过来,坐在了桌前。 傅小官问了一句:“三师姐呢?” 苏苏嘟了嘟嘴儿,“三师姐把我赶走了,她陪着你那三个夫人在打麻将呢。” 傅小官笑了起来,苏珏忽然问了一句:“今儿中午夫子庙那事……我后面去看过,发生了什么?” “那地方原本藏着前朝宝藏,据说就是一座金山,但不见了。” 苏珏浓眉一皱,“去哪里了?” 傅小官笑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被人提前给劫走了。” 苏珏忽然想起傅小官问他的关于师傅的话题,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傅小官,很认真的说道:“你说过,他不是拜月教的大长老!” “大师兄,你可有师傅的墨宝?” 傅小官此刻没有回答苏珏这句话,而是问了一句。 苏珏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他身上还真没有,所以他摇了摇头。 “大师兄,道院日常的花销应该也挺大的,道院的收入从何而来?” 这话一问,就连苏苏脸上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苏珏回道:“道院招收了三千外门弟子,一应开销都是外门弟子所缴纳的学费。”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天下武林以道院为泰斗,想进道院的人很多,但道院收人却并不多,而且还有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谁拿的银子多谁才能进入道院成为外门弟子!” 傅小官愕然一怔,这规矩他万万没有料到。 既然是收弟子,哪怕是外门,不是也应该以武道天赋为首要么? 这道院居然是看银子的! “谁立的这规矩?” “正是师傅,师傅说道院的日子过得有些苦,得改善,所以就改成了现在这规矩。自从这规矩立下之后,道院的日子着实好过了许多。”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基本已经笃定这位师傅就是穿越者了。 不然谁的脑洞会这么大? 再结合苏珏前面所说,这位师傅每过三年就会出山云游天下,这意思就是说像苏珏这些道院的弟子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如果他混入了拜月教,还成了策门大长老,上一代策门大长老陈昭君将那宝藏的钥匙传给了他,而他却让傅大官在夫子庙杀了陈昭君,如此一来,这天下唯一只有他知道宝藏在哪里,也只有他才有钥匙开启那宝藏。 这么多年下来,他以圣阶高手的力量,或许还真能够将那座金山给搬空。 好手段啊! 这位穿越的前辈拿着那么多的钱他想干什么呢? 傅小官现在对这个师傅无比感兴趣,但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事说给宣帝知道。 至少在没弄明白这师傅的意图之前,他不打算说出去。 穿越不易,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同类,他至少目前很珍惜。 他既然写了那首诗,那必然也是华夏人,华夏人不杀华夏人。 但他却想见见这个华夏人。 所以他说道:“大师兄,我想见师傅一面,你看明儿一早我们启程,如何?” 苏珏愈发觉得这事很是严重。 前面邀请傅小官去青云山他都不去,但今儿夫子庙发生了这件事他却改变了主意。 他很认真的问了一句:“当真是师傅?” “不,我就是只想见他一面。” “小师弟,你摸了摸鼻子,你在说谎!”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都瞒不过你?”他的神色渐渐严肃,“此事,仅限于我们四人知道,千万不要传出去,否则对道院极为不利!” 徐新颜三人点了点头,苏苏很是紧张的看着傅小官,傅小官低声说道:“仅仅是我的怀疑。” “你都未曾见过师傅,怎么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因为除了他具备所有的条件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 苏珏深吸了一口气,小师弟的这番话他听了个明白,师傅……恐怕还真是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 这令他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这话是傅小官说的。 “如果……真是师傅,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所有我得见见他,才知道我该怎么做。” “……好,明儿一早,我们动身去青云山。” 苏苏想了想,“我也同去。” 徐新颜想了想,“我也要去!” 傅小官点了点头,苏珏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我是他的弟子,假如某一天他成了你的敌人,我恐怕不能帮你。” “或许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苏珏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我还是难以相信,师傅他是个和蔼的人。他醉心于剑道,也醉心于观星。他常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一切都可以从天上星宿的运转中窥得一线天机……” “他要那金山来干嘛?这些年来,道院的道观也早已陈旧却未曾修缮,去岁末在南山修那道院,都是师傅存了很久的银钱。” 苏珏摇了摇头,“若他真有那金山,道院恐怕已经建到了樊国——让道院修便天下,这是师傅的理想。他曾经说佛教而今如此昌盛,道教也必须得繁华,否则当佛教东进,只怕道教再无立身之地。” “这样的一个人……希望真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吧。” 傅小官听着苏珏的言语,看了看铺满月光的玄武湖,思绪飘到了那首再别康桥的诗上。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那时的他,该是运出了第几船了呢? 第六百七十五章 道院 宣历十年五月十七,卯时初。 傅小官四人离开了金陵城,往六百里外的青云山而去。 与此同时,六百里外的青云山上,道院观主大人苏长生来到了夫子庙。 这里一片狼藉。 那个洞漆黑有如深渊。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洞口看了片刻,却未曾下去瞧个究竟。 他的身影再次展开,离开了金陵城,往剑林而去。 也就在这一天,道院观主大人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尚皇后是策门二长老之事,从江湖传至了百姓之中。 这消息从东边而来,百姓们对于道院观主是策门大长老这个事情并不关心,但他们对尚皇后是策门二长老这个事却议论纷纷。 江湖中许多有名之人得了那武林贴,他们对尚皇后不关心,却对道院上了心。 既然道院的观主都是拜月教余孽,那道院自然也不干净。 既然刀山和剑林的两位武林泰斗联合发出了武林贴,那自然就得去把道院给灭了! 他们道院的弟子不是很嚣张么? 道院不是号称武林圣地么? 分明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当了婊、子还非得给自己竖个牌坊! 江湖中人自然就不乐意了,在刀山和剑林弟子的推波助澜之下,讨伐道院的呼声响彻了武林,仿佛在江湖中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这些江湖中人却并不知道傅小官正想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此刻正从四面八方赶往青云山,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足足四万的禁卫军的玄甲骑兵! …… …… 马车里。 傅小官正徐徐说道:“前些日子和陛下探讨了一个问题,我以为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然而江湖中人没有管束,却多有以武犯禁之事发生。 所以我向陛下建议成了一个专门来管束武林中人的部门,名字叫做六扇门。” 傅小官抬眼看向了大师兄,笑道:“这六扇门的第一任门主,我向陛下推荐了你,大师兄,等青云山归来,我带你去见见陛下,可好?” 苏珏一惊,“我?你说我当门主?” 傅小官点了点头,“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更合适。” “大师兄我可不是当官的料……” 傅小官摆了摆手阻止了苏珏说下去,“这官儿不难,就是让天下武林中人登记造册,领了牌子才能带着武器行走江湖……也就是约束他们,免得这些人蛋疼捣鼓出一些破事。” “大师兄是圣阶高手,本身品行端正,当为武林之楷模。那些武林人士中绝大部分没什么文化,这管束就不能从文教入手,而得以棍棒教之。 若是有不听话的武林中人,大师兄有了官身,尽管以木剑将他们打服。另外就是我寻思道院中的师兄们若是愿意,也大可以加入六扇门,助大师兄一臂之力。” 苏苏一听,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也可以?” 傅小官笑道:“若你喜欢,自然可以。” 苏珏正了正冠帽想了想,小师弟将道院弟子带入官场,这对于道院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而今有了燧发枪,武功这个东西相比以往就失去了许多作用。 若是我等在那六扇门中做出了一番事业,道院定会在皇上的心里留下一个极好的名声,若是陛下将道院册封为国教……这对于道院的扩张是极有裨益的。 所以他点了点头,没有矫情,“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只是为什么要叫六扇门而不是一扇门呢?” 傅小官笑了起来,“我觉得门多一点出入更通达。” 苏珏一怔,忽然明白了——小师弟这是告诉我等,做人做事不能一根筋,得懂得变通! 六扇门啊,至于要走哪一扇门,这就得看自己的选择了。 他意味深长的瞧了瞧傅小官,小师弟当真非寻常人也! 如此一路聊着天,马车走了足足四天,于宣历十年五月二十一傍晚时分抵达了青云山。 这是一片连绵的群山。 山势巍峨,青葱翠绿,那抹夕阳的辉光洒落在群山之中,仿佛为这片静谧的山林镀上了一层圣洁辉光。 傅小官一行踏入了这群山小径,向青云山深处的道院而去。 当夕阳落下,星月漫天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山门前。 这里是一座高大的牌坊,上面写着两个斗大的字:道院! 傅小官抬头看了看这两个字,古朴苍老,气势斐然,仿佛间似乎有纵横剑意。 “道院成立至今有多少年了?” “足足八百余年!” “哦,历史挺悠久的。” 傅小官心情有些激动,过了这牌坊,恐怕就快抵达道院了。 临行前他没有让大师兄放出乌鸦知会观主,他担心观主知道了他要来会避而不见。 就将和观主见面了,他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若是揭开他穿越者的面纱,他会不会一剑砍了我呢? 傅小官有些忐忑,他的手伸入了袖袋中,摸了摸那把枪,心里踏实了一点。 自己身上穿着蝉衣,有大师兄苏苏和徐新颜三人在身边,只要他一击没有将自己给弄死,他就有机会开一枪。 一枪就够了。 当然,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两个穿越者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聊聊这个世界,聊聊那个世界,这不是很美好么? 如此想着,他们继续前行,却在道院的门口被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定安伯,傅小官。” “啊……定安伯,光线太暗,请恕下官有眼无珠!” 一名将军单膝跪地,拱手一礼,他是薛平归,霍淮谨手下的一名骑都尉,奉命带着四万玄甲骑兵在此等着诛杀那些江湖人士。 “起来吧,咱们又不生份……有人来攻打道院了没?” “回定安伯,两天前杀了二十来个。” “就没了?” “据探子报,那些绿林强人正在山外聚集,其中有剑林和刀山的好手,想来也快来了。” “好!” 傅小官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此处,本以为道院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应该建在大山之巅,有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的模样,却没料到它居然就在这山谷中。 借着月色星光,隐约可见一道长长的矮墙,那矮墙里,倒是隐隐有高塔低阁的影子。 这就是道院! 他,就在里面!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三个字 入了那矮墙,里面倒是别有一番天地。 但傅小官此刻无心去细赏,在大师兄的带领下,他们径直去了内院。 外院的弟子们被苏墨带去了岷山,此刻的道院便显得极为宁静。 “师傅通常会在天心阁,”苏珏指了指前方最高的那座阁楼,又道:“里面的灯亮着,师傅恐怕正在观星。” 就在苏珏说着这话的时候,天心阁的灯忽然熄灭,从天心阁里飞来了一个人,就像滚来了一个球,他自然是高圆圆。 高圆圆那张胖脸此刻无比激动。 “大师兄好、六师妹好,小师弟,我想死你了!” 高圆圆一把握住了傅小官的肩膀,那巨大的身躯给傅小官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啊……二师兄,我也想死你了!” 傅小官想要挣扎,却发现那两只仿若蒲扇般大小的手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小师弟啊,观云城一别,转眼就是一年有余,今儿个喜鹊叫得欢,五师弟苏点点说恐怕有贵客登门,没料到会是小师弟你,走走走,二师兄请你去吃好吃的!” 高圆圆说着这话,蒲扇般的大手极为亲切的拍了拍傅小官的双肩,差点将傅小官给拍得吐血。 “二师兄,小师弟依然是刚入流的三流身手,轻点,轻点!” “啊……小师弟,二师兄不是故意的,二师兄我是真的欢喜,走走走,五师弟今儿个正好猎了一只羊,呆会羊腿给你。” 一行人又在高圆圆的带领下去了那天心阁,却并没有登阁,而是越过了天心阁,来到了一处湖边。 这里燃着一堆篝火。 篝火上架着一只羊。 篝火旁坐着三个人。 他们自然是道院的四师兄苏冰冰,五师兄苏点点和七师兄苏洋洋。 三人此刻抬眼一瞧,顿时站了起来。 他们恭恭敬敬的给大师兄苏珏行了一礼,然后笑眯眯的看了看苏苏,最后全都看向了傅小官。 “小师弟,贵客,贵客啊!大家快快请坐,我去把师傅的那坛西山天醇给抱来喝了。” 高圆圆那张胖脸一喜,却说道:“五师弟,你就不怕师傅回来了责罚于你?” “请小师弟喝,师傅他老人家能说什么?” 傅小官一听,不对劲啊,他连忙问道:“不是,师傅难不成没有在观里?” 高圆圆笑道:“师傅出观已有六七日了吧。”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去哪里了?” “他说……去夫子庙。” 傅小官一惊,“师傅有没有说去夫子庙干什么?” “师傅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水欲平而鱼不愿,既然如此,为师就去平了这风,杀了这鱼!” 高圆圆摆了摆手,“小师弟莫要担心师傅的安危,他老人家厉害得紧,剑林和刀山这是活腻了,他们以为借着那歪风煽动武林中人来围攻道院,却不知师傅也正要提剑直捣他们的老巢!” “我们弟子四人就在这道院等着那些跳梁小丑前来,再加上小师弟你安排的那么多禁卫军……小师弟有心了啊,师傅知道了小师弟此举,定然会老怀大开,难怪五师弟敢去偷了师傅的酒。” 高圆圆的思维似乎有些跳跃,他说的这句话有些绕,但傅小官自然是听懂了。 可他的意思却不在这酒上。 他仅仅是想要和观主见一面! 可现在这情况分明这一趟是白跑了。 “师傅他老人家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傅小官侥幸的问道。 高圆圆大手一摊,“师傅出门没个准,弄不好就是三年……”说着他又抬手想要拍一拍傅小官的肩膀,但那大手却停在了空中,又收了回来,“还是小师弟有心啊,念念不忘师傅,对了,听闻你就要去沃丰道,想来这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见见师傅,哦对了,师傅给你留了一封信。” 傅小官这就吃了一大惊,这位神秘的师傅难不成算准了自己会来这道院? 高圆圆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坐在了篝火旁,静默了数息—— 他会写些什么呢? 他既然知道自己也是穿越者,会不会在这信上留下一首诗词? 也或者会不会直接言明他的身份? 就在忐忑之中,他拆开了这封信,展开来一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信纸上仅仅只有三个字,三个极为漂亮的字: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不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 不是穿越者? 不是那惊天大劫案的始作俑者? 傅小官顿时迷茫,也或许,以上都成立! 如果以上都成立,那么这个师傅定然知道答案。 他知道拜月教策门大长老是谁,他也知道还有一个穿越者,他甚至知道是谁劫走了那座金山。 那么问题来了。 他明明猜到了自己会来道院,可为何又寻了那么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离开? 他不想和自己见面! 因为见面之后自己定然会问起,而他却无法回答。 他无法回答的原因在哪里? 那个人他不但认识,还很熟悉,他不能出卖了那个人,却又不好对自己撒谎,那干脆不见,至少在观主看来,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既然观主不是,那么谁才是? 短短一瞬,傅小官想了许多许多。 他将这封信收了起来,面上的严肃之色渐渐清减,此行也是有收获的,至少说明了自己原本的猜测错了。 他没有怀疑这三个字的真假,作为道院的观主,他的师傅,天下武林之泰斗苏长生没有必要撒谎。 大师兄苏珏一直看着傅小官,直到傅小官将那信收了起来,才低声问了一句:“如何?” “我搞错了。” 苏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笑了起来,“那就喝酒吃肉!” 是夜,傅小官第一次入道院,未能见到观主大人,与众师兄醉于天心湖畔。 是夜,观主大人踏上了剑林,饮酒一壶而斩尽满山枫树,剑林上下留于剑山上的千余号弟子尽皆殒命。 鲜血染红了那青绿的枫叶,仿佛深秋已至。 而剑林掌门陆啸风被观主大人一剑断去了双腿,一指破碎了丹田,却没有取了他的性命。 “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这话,是我那关门弟子说的,我深以为然!” “告诉我,梅里雪红在哪里?” 第六百七十七章 层林尽染 时宣历十年五月十八,卯时。 青云山的清晨云雾缭绕,宁静祥和。 道院里的天心湖旁,傅小官正和大师兄苏珏还有徐新颜在此间散步。 “青云山有许多美丽景致……”苏珏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那就是桃山,每每三月,满山的桃花绽放,仿若画卷。” 他又指了指另一处远山,“那座山上有一帘飞瀑,高千刃,其势极雄伟壮阔,若是盛夏,那地方就是避暑之圣地,所以师傅在那地方结了一间草庐。” 傅小官极目远眺,缓缓的走着,缓缓的说道:“云水中载酒,松篁里煎茶,桃林下著书,花鸟间得句。霜天闻鹤唳,雪夜听鸡鸣,晴空看鸟飞,活水观鱼戏……大师兄啊,这可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奈何,而今却不得。” 苏珏转头看向了傅小官,在这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身边的这个少年已然入了迟暮,这个原本朝气蓬勃的少年,此刻居然流露出了疲倦的一面,这样的神情这些年来他还从未在傅小官的脸上看见过。 “你累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觉得我确实有些累了,有时候我经常会想,我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 他展颜一笑,摇了摇头,“若说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这其实有些矫情。我不过是为了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什么,不过是为了让和我有关的所有人,能够过得更好一些罢了。” 他伸展了一下腰肢,脸上的疲惫尽去,“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当雄飞,安能雌伏?既然在这世界安生,当为这一生而立命!” 苏珏依然看着傅小官,就这呼吸之间,傅小官又变了个人儿。 此刻的他意气风发,而刚才那个迟暮的他,就这样被他甩去了九霄云外。 苏珏有些恍惚,忽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傅小官。 但他转念一想,很快释然。 傅小官是人,他不是神。 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曲折挫败。 他劳心,故而会觉得疲倦,但他却志意高远,故而能够从那疲倦中挣脱出来,以崭新的姿态却迎接初升的太阳。 “师傅……当真不是?” 傅小官点了点头,“当真不是。” “何时回上京?” “等二师兄他们起来,打个招呼就走。这一走……可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来道院了。” “师傅曾经说过,你在的地方,就建立一座道院。” “师傅如果当真把剑林的人给杀光了,倒是可以就着剑林的地址建起一座道院……大师兄,师傅去单挑剑林,他会不会出事?” 苏珏灿然一笑,“天下能够挡师傅一剑的人,已经很少了。” “当真这么厉害?” “当真这么厉害!” 二人正在这天心湖聊着天,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喊杀之声。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过去。 苏珏正了正冠帽,说道:“那些找死的人来了,大师兄这就去送他们上路!” “好!” 苏珏长身而起,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哨声,傅小官便看见几个身影从几处房间里飞了出来,他们扑向了山门,手里的长剑在朝阳的映衬下散发着道道寒芒。 “你不去?”徐新颜有些诧异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在这湖堤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一个三流小人物,就不去掺和了,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又笑道:“出来的时候问筠交代我说,孩子就快出生了,让我尽量少开杀戒。 其实她不知道凭着我这身手能杀几个人啊!而且我也很不喜欢杀人。 当然,这外面来的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有大师兄他们去,砍瓜切菜很快就杀完了。” 徐新颜坐在了他的旁边,仔细一想,傅小官亲手杀的人还真没几个,但是因他而死的人……这因果可不能算到他的头上。 徐新颜连忙抛开了这个想法,忽然说道:“如果你真的累了,就停下来歇歇,莫要强自撑着,你若累坏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傅小官将徐新颜拥入了怀里,看着天心湖里的鱼儿游来游去。 “没事,你相公我是铁打的!” 徐新颜一脸娇羞,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她觉得现在这样子真好,她觉得好想就这样依偎在他的怀里一辈子。 此间无声,日上三杆,道院外的打斗声渐渐变小,然后再也听不见。 “我们去瞧瞧。” “嗯。” 傅小官牵着徐新颜的手往道院外走去,出了那低矮的院墙,便看见殷红的血迹。 在那条青石小径上。 在青石小径两旁的绿草野花上。 也在更远处的高大的阔叶林上。 薛平归正带着玄甲骑士在打扫着战场,搬运着那些残肢断体,而苏珏师兄几人此刻正从远方飞来。 踩着这血迹,傅小官和徐新颜向前而去,朝阳正好,透过密林,便见七彩光芒。 苏珏六人落在了这密林小径中,一个个浑身都是血迹。 “杀完了?” “杀完了!” “有没有人受伤?” “七师弟肩膀中了一剑,五师弟腿上中了一刀,还好,不是很严重。” “那速速回去包扎一下。” “好,一起回去,呆会我们一起走。” …… …… 傅小官和徐新颜又转身往道院走去,他回头看了看林间洒落的阳光,觉得很美丽。 路过薛平归的部队,他简单的和薛平归说了两句: “把那些尸体埋远一点,统计一下杀了多少个?咱们这边死了多少人?” “整顿好队伍,呆会一起回京。” 傅小官相信这一战的消息很快会传遍江湖,而江湖上的那些憨憨们,想来是再也不敢打道院的主意了,尤其是在道院的观主大人灭了剑林之后。 以观主大人的速度,他恐怕已经抵达了剑林,他将剑林里的人杀光了没有呢? 此刻观主大人苏长生正往刀山而行。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她是曾经的剑林二长老梅里雪红。 “高圆圆就快破圣阶了。” 梅里雪红的脸儿忽然一红,“他……会不会更胖?”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我不懂其意,你自个去揣摩。” 第六百七十八章 道桥股份 宣历十年的五月发生了许多事。 宣帝登基十年的第一次恩科在五月开考,一千多学子脱颖而出,被定安伯在稷下学宫的大礼堂封了官职,派去了沃丰道。 虞朝商业部在五月颁发了足足三部商业法典,其中的《税法》尤其引起了所有商人的注意。 这是一部前所未有的的法典,其中出现了许多新鲜的名词,比如纳税人,比如课税对象,比如更详尽的税目,也比如税率等等。 而在武林之中,也发生了许多大事。 剑林在一夕之间被道院观主毁灭,刀山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曾经由剑林刀山发起的武林贴,纠集了上千的武林高手围攻道院,却仅仅是为道院的那青石小径,那些高大的阔叶林,还有那些低矮的绿草野花增添了一抹暗红的色彩。 紧接着金陵城的六扇门成立,道院大弟子苏珏成了六扇门的第一任门主,其下打手正是道院六大弟子。 而随着六扇门的成立,宣帝一道旨意传遍天下:江湖中人,务必与七月十五之前,于六扇门登记造册,持证而行走江湖,否则……六扇门将视为乱贼,围而杀之! 至于夫子庙被炸事件,因为吃瓜群众并不知道事件真像,宣帝又对群臣下了禁口令,那座不翼而飞的金山并没有流传出去。 但暗地里,朝廷却派出了许多的捕快探子在长江两岸反复的巡查,只是未曾得到任何线索和消息。 那金山,仿佛真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此,时间来到了宣历十年的六月初一。 这一天,上京城里的百姓们一个个仿佛过年一般喜笑颜开奔走相告——以定安伯为主导的在商业部注册的沃丰道道桥股份有限公司,今儿个在四通钱庄获准上市! 这道桥股份来得很是凶猛,张贴在上京城各个繁华路口的招股文书中写的极为详细,但百姓们看中的是它要募集的银子—— 足足五千万两! 一两银子一股,发行五千万股! 这比去岁时候的西山股份募集的资金足足多了六倍有余! 本次招股的目的是在沃丰道修路,这个目的让文武百官们望而却步,但偏偏上京城的百姓们却没有把它当回事—— “修路怎么了?定安伯修路,那路肯定是一条金路!买!” “这话有理,定安伯曾说要想富,先修路,以老夫所见,这股票得长期持有,未来一定大涨!” “定安伯就是不一样,他用的法子居然是收过路费……五千万两银子的本钱啊,这猴年马月才能收得回来?” “你丫那就是鼠目寸光!你可知道沃丰道在定安伯的带领下发展会有多快?那地方说是商业试点,定安伯一去,那还是试点吗?肯定是大张旗鼓的干呀!那么好的政策,我估计全国各地有实力的商人都会去,我告诉你,到时候沃丰道的官路上车水马龙的景象,你丫想都想不到!” “这……好像有理,别说五大商业世家的人跑去了沃丰道,就我妻子的远房表兄的表舅也去了,他就一给母猪配种的,可他说沃丰道新立,这家禽的养殖肯定也会得到大力推广,那地方会需求极多的猪崽子,所以他要去那地方建一座猪崽繁殖场。” “这也行?” “我告诉你,世道变了,接下来的岁月里,胆子越大的人就会赚得越多,等以后各行各业成熟饱和了,只怕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这意思是……股票也是一样?” “当然。” “那我明天去买两百股!” “同去,我买一千股。” “听说五大世家也在向商业部申请注册公司,四通钱庄已经派了人去考察他们的资质,恐怕接下来会有许多的股票发行。” “不等了,买定安伯才稳!” “对,天下就没有比定安伯更稳的投资了!” …… …… 在上京百姓看来最稳的定安伯,此刻却慌得一笔。 原本虞问筠应该在六月中旬生产,但今儿个却开始了腹痛! 傅小官这就很紧张了,上辈子可没经历过这阵仗,眼见着虞问筠痛的冷汗都出来了,他没敢犹豫,慌忙将虞问筠抱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他没有把虞问筠放在公主府里,而是直接抱到了蝶仪宫,这可吓了尚皇后一大跳。 随着尚皇后的一道懿旨,宫里顿时兵荒马乱。 太医院派出了足足十名太医,还带着足足八名稳婆。 蝶仪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在尚皇后的指挥下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这自然又惊动了宁贵妃和长公主。 她们也带着宫女赶来,偌大的蝶仪宫,居然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人满为患。 “你可以走了。”长公主看了看傅小官,“你个大老爷们在这干啥?还不嫌人多?碍事!” 傅小官被长公主一怼只能一声苦笑,“我老婆生孩子呢,我还不能看看?” 长公主虞书容瞪大了眼睛,这小子的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 女人生孩子男人哪里能看? 也不嫌晦气? “滚滚滚,女人生孩子你看什么看?” “我不是担心我老婆的安全么?” 长公主气乐了,“你会写诗词文章,你会带兵打仗,你会经世治国,难不成你还懂如何给女人接生?” 傅小官一怔,这个他真不知道。 “那……我就在外面候着如何?” 长公主撇了撇嘴,“太医说今儿并不会生产,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可她肚子痛得很厉害呀!” “女人生孩子哪里有不痛的道理!” 傅小官看了看虞书容,心想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知道? “回去,等消息!” 傅小官讪讪的离开了蝶仪宫,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定安伯府,董书兰和燕小楼好一番劝导,他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一点。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可是在赌命!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傅小官实在难以去想象那后果。 就在他惴惴不安时候,而今的门房贾公公走了进来。 “殿下,有客人来了。” “谁?” “南宫飘雪。” 第六百七十九章 南宫飘雪 哪怕傅小官早已知道南宫飘雪将抵达金陵,但此刻当她真正来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傅小官的心里还是有些方。 那个在武朝的寒灵寺煮了一壶梨花茶的女子,他的印象说不上多深刻,如果此刻要他道来,大致就一个静字。 那是一个极为安静的女子,生的美丽,和她少有的两次接触中她很少说话,仿若空谷幽兰。 除此之外,傅小官对她一无所知。 董书兰去岁随傅小官去过观云城,她自然知道这个女子,也知道奚太后将她许配给傅小官这件事。 此刻人既然都来了,想来公公是同意了这桩婚事的。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牵着燕小楼回了房。 “姐姐,南宫飘雪……这名字挺好听的,她是谁呀?”燕小楼好奇的问道。 董书兰轻轻一叹:“还能是谁?咱们又多了一个姐妹呗。” 燕小楼脸上的喜意渐渐收敛,嘟了嘟小嘴儿,喏喏的说道:“这也太多了一些。” “别想那么多,咱们入宫去看看问筠吧,呆在府上也不是个事。” “好。” …… 南宫飘雪和宁思颜站在定安伯府的大门口。 她抬头望了望那金色的牌匾,忽然笑了起来,“这人……当官还当上赢了,这官儿可还当得越来越大了。” 宁思颜扬了扬眉,“他还真有那本事,”说着他长长一叹,“去岁武朝文会,在镜湖山庄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他确实与众不同,可惜了,他若是回了武朝,而今这新政本应该在武朝推行开来,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怎么想的。” “莫急,陛下说过,三年之期一到,他自然会回去。” 宁思颜一怔,“当真?” “陛下的金口,定然是真的。” “那感情好,若他回了武朝当了皇帝,我继续去给他当个门房。” 贾公公此刻走了回来,他抬头看了看宁思颜,“老子才是他的门房,你小子想都别想!” 宁思颜乐了,“你这老头谁呀?癞蛤蟆打哈欠这么大的口气?知不知道小爷我……” 宁思颜话音未落,贾公公的身子瞬间而动,宁思颜陡然一惊,背上的阔剑仅仅出鞘一寸,贾公公的巴掌就“啪……!”的一声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宁思颜豁然色变,这特么是个圣阶! “……你究竟是谁?” 贾公公向门口的那张摇椅走去,他躺在了椅子上,望着蓝天白云,“我就是贾南星!” 宁思颜楞了半晌,噗通一声跪在了贾南星的面前,垂头低声说道:“晚辈无礼,有眼不识泰山,请您老原谅。” “起来吧……你这身手太差,殿下之安危关系着武朝亿万百姓,殿下还要在虞朝呆三年,这三年之内,你若是破不了圣阶……就滚回武朝,去落梅山侍候那些梅树吧。” 宁思颜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晚辈一定在三年之内破了圣阶!” “你们进去吧,殿下在等着你们。” 说完这话,贾公公闭上了眼睛,嘴里却哼着小曲儿,随着那摇椅的晃动,他似乎就快入了梦乡。 南宫飘雪和宁思颜在小雪的带领下来到了陶然亭。 傅小官起身相迎,他看着南宫飘雪,讪讪一笑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反倒是南宫飘雪盈盈道了一个万福,“奴家给殿下请安了。” “这……咱们别整这个,坐坐……”他转头看向了小雪,吩咐了一句:“叫厨房多弄几个好菜,贵客上门,少爷我为他们接风洗尘。” 小雪领命离开了陶然亭,傅小官煮上了茶,又看向了宁思颜,笑道:“十里平湖,寒露家的鸡,被你偷吃完了?” 宁思颜讪讪一笑,“那倒没有,去偷第三次的时候就被寒露给发现了,她追着我打了十里地,自那以后,我可就再没有去偷过了。” 南宫飘雪好奇的看了看二人,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奴家来。” 她指的是煮茶,傅小官自然乐意,将一应茶具推到了南宫飘雪的面前,对宁思颜笑道:“你这就是没开窍!你若是继续偷下去,莫要说寒露家的鸡,就算寒露这姑娘……恐怕也被你偷到手了。” 宁思颜一怔,想了片刻,满脸懊恼,“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呢?” 南宫飘雪抬眼看了看傅小官,这人不但会偷鸡,还会偷人! “我以为你能坚持下去……”傅小官忽然话题一转,问道:“灵儿现在怎样?” “夫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那后遗症还需要慢慢调理,幸亏夫人功底深厚。”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宁思颜,而是南宫飘雪。 她此刻斟了三杯茶,递了两杯过去,抬头看向了傅小官,又道:“离开观云城的那晚,奴家又去看过夫人一次,写了两副方子,大致在今岁末,夫人南来想来可以成行。” 傅小官惊讶的也看向了南宫飘雪,“你还会看病?” 南宫飘雪灿然一笑,“奴家自幼拜水云间为师,虽然奴家愚钝,却也跟随家师学医十载,多少懂得一些。” 这就令傅小官刮目相看了,他本以为左相南宫一羽的孙女可能才学极高,也可能女红极好,却未曾料到她居然还学了一手医术。 “你可有随水云间学过功夫?” 南宫飘雪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说道:“师傅说我的身体不适合学功夫。” “为啥?” 南宫飘雪垂头,“因为我有病。” 傅小官一愕,“对不起啊,我不该问这么多的。” “这是殿下应该知道的,所以这次前来……”南宫飘雪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勇敢的看向了傅小官,“这次来,奴家就是想知道殿下是否介意?若是殿下介意奴家有病,那么奴家就回去。” “奴家这病生于六岁,而今已足足十年,就连家师也束手无策。此病名为坏血病,家师说……恐怕难有生养,恐怕活不过三十岁。” 傅小官一听,问道:“此病的症状是不是时常流鼻血?牙龈也时常出血,会感觉虚弱,厌食,四肢无力?” 这次轮到南宫飘雪吃了一惊,她疑惑的看着傅小官,“你怎么知道?”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坏血病成因简单,就是缺乏维生素c,而这病多为远洋的船员所得,没料到南宫飘雪居然得了这病。 “因为你挑食!” 第六百八十章 我去看看 “因为你挑食!” 傅小官简单的一句话,令南宫飘雪豁然一惊。 在观云城短短的日子里,她可从未曾和傅小官一起吃过饭,可她真的挑食,他是如何知道的? “别听你师傅瞎掰,这病能治,也好治,哪里会导致不能生产,我保证你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更不用说什么只能活到三十岁了。” 南宫飘雪大囧,脸儿通红,鼻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她连忙取出了一条棉巾捂住了鼻子,傅小官一瞧,这小妞的病还挺严重的,可得及时治疗。 傅小官叫来了小雪,着她去取了橘子柠檬和一个琉璃杯来。 “从此以后,这茶、你煮茶可以,但是不能再喝了……”傅小官削开了橘子柠檬,将果汁挤在了琉璃杯中,又道:“你就喝这个,另外一日三餐,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你不喜欢吃菜蔬……” 他抬头瞧了瞧南宫飘雪,她的鼻血已止住,此刻正惊讶的看着他。 “以后必须吃,每一餐都得吃……你喜欢吃什么?” 南宫飘雪大囧。 她确实不喜欢吃菜蔬,甚至连尝都不会去尝一口,“我……”她咬了咬嘴唇,脸儿通红的说道:“我喜欢吃荤食,尤其是鱼。” “哦……”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继续挤着果汁,“属猫的。” 南宫飘雪羞怯得低下了头去,却听傅小官又说道:“吃鱼是个好习惯,但你记住了,从现在起,必须吃菜蔬,就把它当药吃吧……它总比药好吃很多,来,把这果汁喝了,以后就把这果汁当水喝。” 傅小官将果汁递了过去,宁思颜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此刻才有些恍惚的问道:“你还懂得治病?” 傅小官笑了起来,“略懂。” 那这家伙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宁思颜就弄不明白了,幸亏这家伙没啥武道天赋,而今还是个三流的渣渣,如此一想,他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不少。 南宫飘雪此刻心里充满了甜蜜。 她端着这果汁小口的喝着,忽然觉得曾经不喜欢的味道在此刻居然也能接受,不,还很好喝! 这是他亲手做的,至于能不能治好她的病,她并没有去想太多,因为在她看来,就连师傅这天下最出名的名医都无可奈何,傅小官的这番话,多半是安慰她的。 这就够了。 她从怀中取出了傅大官写给傅小官的信递了过去,“本想着你若不喜我就离去,这信就不必再给你了,但现在我需要留下来……你现在是我的大夫,总得将我治好才对。” 傅小官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接过信来一看: “儿啊,为父这些日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你即将启程前往沃丰道,为父寻思问筠三人是没可能跟着去的,但你而今才十八岁,正是春光正好的年岁,可不能荒废了这美好岁月。 苏苏那姑娘想来也长开了,听贾南星那老东西说你身边还多了一个徐新颜,这名字你取得不错,他说这姑娘已经熟透了,为父以为当摘下,切莫寒了人家的心。 将南宫飘雪送来,为父就一个心思。 这姑娘也长开了,但却面临着凋零,为父想啊,我儿就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留下一笔吧,色彩最好艳丽一点,也算是了了南宫一羽那老家伙的一番心思。 正事说完了,现在说点破事。 为父往沃丰道派了十人,以卓东来为首,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卓东来,他是卓一行的孙子,尚未入仕。其余九人也都是骊山书院的学子,去岁文会上你应当见过。 这些人,是你以后的班底,至于你现在要如何去培养,以后要如何去用,这是你的事,老子就不操心了。 你那儿子,我那孙子而今半岁,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就是有些闹腾,可苦了灵儿,你得记住她的好,以后好好补偿人家。 就这样了,最后得对你说一句,男人,博爱不是错,莫像你爹我,这后宫……真特么冷清啊! 老子想打个麻将都凑不齐一桌人来,哎……!” 傅小官看着信,想着胖子此刻憋屈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 要不要将临江傅府的那几个姨娘给他送去? 仅仅想了两息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胖子没有告诉她们,其中自然是有道理的,那就让她们再寂寞一段时间吧。 “陛下还有三封信是要给你、给你夫人的……你的夫人们呢?”南宫飘雪好奇的问道。 “问筠入了宫里,估摸着就这两天要生产了,书兰和小楼去了宫里探望她,呆会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你们认识一番。” “哦,对了,还有几个人你也需要认识一下。” 傅小官吩咐小雪将徐新颜和苏苏还有张沛儿叫了过来,三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女子站在了他的身旁,他逐一的介绍了过去,然后笑道: “我爹说他在宫里打麻将都凑不齐一桌,我这已经快凑齐两桌了,你们这番认识之后,希望多亲近一些……你们四人,都随我去沃丰道吧。” 南宫飘雪可是个玲珑人儿,她早已站了起来,对着三人道了一个万福,“妹妹南宫飘雪,这以后还请姐姐们照拂一二,妹妹从武朝带来了一些小东西,这就去取了送给姐姐们,希望姐姐们能够喜欢。” 说着她便从一口箱子中取出了三个红绸小包,分别送给了三人,“这是武朝特产的血玉,据说有温养身子的作用,姐姐们戴上看看是否合适。” 徐新颜三人一脸喜意的打开了这小包,里面是一个镯子。 做工精美,入手温润。 “多谢妹妹了,可我、我当真没准备礼物送给妹妹。” “姐姐这就见外了,这是当妹妹的理应做的。” 三个女子刚好戴上这镯子,贾公公突然飞了过来,他的面色极为严肃: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少奶奶怕是……” 傅小官豁然站起,“什么?” “怕是难产!请殿下速速入宫!” 傅小官一步就跨了出去,南宫飘雪那双漂亮的眉瞬间一蹙,“带奴家去瞧瞧。” “别添乱!” “奴家是水云间的弟子!” 第六百八十一章 手术 上 徐新颜驾着马车在金陵城的大街上飞奔。 傅小官和南宫飘雪在马车里相对而坐,气氛压抑紧张。 南宫飘雪带着一口箱子,看着傅小官此刻的神情心里有些难受。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若是难产……极大概率是去了两条人命。 师傅为此研究了足足二十余载,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若是难产,只有剖腹! 想到这,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若是情况当真危急,恐怕只能剖腹。” 傅小官一听,惊诧的问道:“你会那手术?” “这些年随着师傅学习,亲眼见证过师傅施展那剖腹之术,十例当中,大人活下来仅仅五例。但小孩却全都活了下来。死去的那五例中,有两例是手术的过程中无法止血,其余三例是手术之后发生了病变…… 都是发热,然后伤口溃烂而死。 师傅还在寻找原因,至今未得。” 顿了顿,南宫飘雪又补充了一句:“通常……通常没有人愿意动那手术,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就算是那十例手术,也是师傅采取了手段强迫人家做的。也因为死了那几个人,师傅的名声受到了极大影响,但师傅说方向绝对没有错。” 傅小官顿时对水云间刮目相看,他一把抓住了南宫飘雪的手,颇为激动的问道:“你可有亲自操作过?” 南宫飘雪脸儿一红,却没有抽开手:“奴家动手了两例,活了一例。” “那是手术后的感染……”傅小官忽然拉开了车帘,“新颜,回去一趟。” 徐新颜一把扯着了缰绳,什么都没有问,调转马头就直奔傅府而去。 “呆会入宫,若是必须手术,你来操刀,但是有几点你必须记住!” 南宫飘雪紧张的点了点头,“殿下请讲!” “我回去取酒精,那玩意可以消毒。手术刀你有吧?” “……都带着,就在箱子里。” “好,记住,用酒精将手术刀消毒,另外我会将手术室也用酒精消毒,总之,那手术室里的一切,是一切!都必须消毒。” 傅小官无比仔细的向南宫飘雪说着无菌手术的各种细节,当然,他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无菌,却可以大幅度降低手术感染的风险。 南宫飘雪瞪大了眼睛非常认真的听着,师傅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此刻随着傅小官的讲解她豁然明白。 而她不明白的是,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他是怎么懂得如此深奥的道理的? 这简直可以著作成书,成为医学之经典! 若是他说的这些当真能成,那以后生孩子这事,就不再是生死大事! …… …… 傅小官取了酒精向皇宫飞驰而去,此刻皇宫里的蝶仪宫中,却已陷入了绝望。 “朕要你们这些太医有何用!” 蝶仪宫的前院,宣帝的面前跪着近二十个最顶尖的太医,此刻他们一个个寒蝉若禁,冷汗长流。 “一群饭桶!” 宣帝暴走,他面色如潮,因为激动甚至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李秉坤,若是朕的九公主没了,老子杀了你全家!” 太医院院正李秉坤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他匍匐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道:“臣、臣一定救回殿下!” “快去!若是九公主死了,你们……全都得给她陪葬!” 一群太医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个狼狈而去。 就在这蝶仪宫的偏院,有一间名为净息堂的厢房。 虞问筠就在这厢房中,此刻的她已痛得死去活来,尚皇后就坐在她的身边,虞问筠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指甲深深的镶在了她的手掌中,她浑然不知道她的手已被鲜血染红。 “娘……让他们想办法取出胎儿,快点,我就要死了。” “女儿,坚持住,一定会有办法的!” 尚皇后却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 难产! 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 这几乎就已经宣布了虞问筠的死刑! 我可怜的儿啊……老天爷,你救救我的女儿吧! 长公主和宁贵妃无言的闭上了眼。 董书兰和燕小楼面色惨白,她们也站在虞问筠的面前,声音有些哽咽,“问筠,相公就快到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或许是这时候的阵痛稍减了少许,虞问筠大口的喘息了两口气,有气无力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董书兰二人。 “我……我……你们以后,记得照顾好他……” 她的视线越过了二人望向了窗外。 窗外夕阳正好。 “可惜……我终究没那命啊,你们莫怕,女人总是得要生孩子的,你们会比我幸运……我觉得好累,我好想睡。” “女儿……”尚皇后一把将虞问筠抱在了怀里,转头大叫:“太医!太医……!” 李秉坤正好跑了进来,“娘娘,臣在。” 尚皇后此刻反倒冷静了下来,她面色冰冷如霜,“有法子了没有?” “回娘娘……只有试试催产。” “本就难产,催产有何用?” “或许,或许可以将胎儿拽出来。” “有什么后果?” “……胎儿死,殿下大出、血,若止不住,殿下……”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李秉坤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娘娘……这是难产,老臣,老臣也别无它法了。” 尚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难产的后果,可她却希望能有一线奇迹出现。 可而今却并没有奇迹发生,一尸两命……这已经成为了必然。 虞问筠也听见了这番话,她又艰难的睁开了眼,声音极其微弱的说道:“不要,要保住胎儿,一定要保住胎儿!” 李秉坤能说什么呢? 他无计可施。 董书兰和燕小楼已哭成了泪人儿,她们的心里同样一片绝望。 尚皇后沉默了片刻,对李秉坤说道:“那就开始吧,就博一下命了!” “臣尊懿旨!” 李秉坤转头一声大吼:“上药!给殿下……催产!” 一名太医捧着一碗汤药快步走了进来。 “书兰你们都出去!”尚皇后一声令下,闲杂人尽皆走了出去。 “我的儿……希望你能挺住吧,”尚皇后闭上了眼睛,低声的说道:“喂药!” “慢……!” 傅小官一声大吼,他冲入了房间,一把将那药碗打翻在地。 “所有人,全部出去!” “小官,你干什么?” “岳母大人你也出去,我要救我的老婆!” 第六百八十二章 手术 中 这孩子大致是发了失心疯! 是啊,这么大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才十八岁,他哪里能够承受这生命之重! 问筠留在这人世间的日子不多了,那就让他们夫妻二人再说说话吧。 问筠有他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夫君,也算是她的幸运。 尚皇后深深的看了傅小官一眼,起身走了出去,并说道:“小官……有些事就是命,我知道你很悲伤,但……” 傅小官这时候哪里有空听尚皇后说这些话,他立马打断了尚皇后的劝言,走到了门口,开始吩咐道: “现在所有人听我的,太医,准备麻沸散和止血药膏还有羊肠线,现在马上!” “新颜,你进去,为飘雪打下手。” “另外准备个房间,里面燃两盆炭火,准备好热水!” “书兰,你去厨房,炖一盅参汤。” “小楼,你带人去把这里所有的铜镜全部搬来!” “另外,我需要足够多的灯!” 傅小官此刻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系列手术和手术之后的事情,宣帝早已过来,他很惊诧的听着,和尚皇后对视了一眼,皆不明所以。 太医院院正李秉坤开口问道:“不知定安……” “闭嘴,现在没有功夫和你们解释,速速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傅小官一声大吼,所有人立刻行动开来,蝶仪宫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很快,一应事物准备齐全,傅小官走入了房中,关上了门。 他点燃了许多的灯烛,悬挂在了房梁的正中,然后又将数面铜镜固定在了灯烛的四周。 “来不及了,就在床上动手术!” 南宫飘雪点了点头,打开了箱子取出了器具开始消毒。 傅小官仔细的调整着铜镜的角度,将那些灯烛的光线通过铜镜反射到了床上,虞问筠的身上一片明亮。 “现在开始全部消毒,新颜,把酒精喷洒在每一处角落。” “好!” 徐新颜开始忙碌,南宫飘雪细心的准备着各种手术器材。 虞问筠从剧痛中再次醒来,傅小官坐在了她的身边,握着了她的手, “别怕,相公我会把你救回来的!” 虞问筠紧紧的咬着牙,她看着傅小官,努力的想笑一笑,却无法做到。 “没事,痛就叫出来,叫出来会好受一些。” “不……是我们的孩子他想要出来,相公、把他弄出来,我死了没关系,他还有那么多的娘呢。” “不要乱讲,就算孩子没了你也必须活着,只要你活着,咱们就还能再生。” 虞问筠脸上的冷汗直流,她剧烈的喘息着,“我、我恐怕……熬、熬不过去了。你、你莫要伤悲……” “你是我的娘子,你要相信你的相公我无所不能!没有人敢把你带走,哪怕是老天爷也不行!” 傅小官为虞问筠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渐渐温柔,“接下来,南宫飘雪会对你做手术,你一定要相信我,绝对不要放弃!” “咱们说好的,这个世界那么大,以后咱们还要一起去走走看看。” “你是个坚强的女子,在这时候你更不能放弃!你若走了,我生有何欢?” 虞问筠伸出了一只手摸了摸傅小官的脸颊,忽然笑了起来, “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我还想要为你多生几个孩子呢!” “我若走了,书兰她们打麻将可就三缺一了,我、我会努力的活下来!” 傅小官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另一边李秉坤送来了麻沸散和止血药膏,他闻了闻这房间里浓烈的酒味儿,不明所以,徐新颜再次关上了门。 “全部喷洒完毕。” “好,飘雪,准备好了没有。” “可以了,奴家先给姐姐服下麻沸散……”南宫飘雪端着一碗药汤坐在了虞问筠的身旁,说道:“姐姐,喝了它之后你会暂时失去知觉,妹妹将为你行手术,就是从你的肚子上划一刀,取出婴儿,然后缝合上。 这个过程中你依然会疼,但必须忍着,整个手术的过程大致需要一个时辰,你无论如何要忍住这一个时辰。” 虞问筠坚定的点了点头,傅小官将她扶了起来,南宫飘雪端着药汤给她喂了下去。 她就这样靠在了傅小官的肩头,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南宫飘雪为她脱去了衣裳,傅小官将她放在了床上。 “莫要怕,我知道手术是可能失败的,手要稳,心要细,尽人事……听天命吧!” “嗯,你……出去?” “不,我就在这陪着。” …… …… 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无人知晓。 尚皇后怔怔的看着这屋子,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宣帝将尚皇后拥在了怀里,低声说道:“或许……他真的有办法。” 尚皇后一声苦笑,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他能作得了诗词文章,他有济世之才华,可现在是女人生孩子! 他难不成还懂女人如何生孩子的? 就算他懂,但这是难产! 那胎儿横在了问筠的肚子里,就连整个皇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其实这问题千年以来就没有任何一个郎中有办法。 陛下不过是宽慰我罢了。 问筠熬不过今晚,得准备后事了。 “她是傅家的人,死后得葬在傅家的坟山上……临江有些远啊……她恐怕会寂寞。” 宣帝久久无语,他仰天长叹,这才发现自己哪怕是皇帝,面对这样的问题,同样是毫无办法。 此刻李秉坤躬身一礼说了一句:“陛下,定安伯要了麻沸散和止血药膏以及羊肠线……这三样东西通常都用于伤口的缝合。臣大胆猜测,定安伯采取的办法恐怕是开腹取胎儿。” 宣帝一惊,“这岂不是让朕的女儿死无全尸?” “他为了他的儿子就不顾及问筠的感受?” 李秉坤吓了一跳,慌忙又道:“或许、或许此法能够救下两条性命!” 宣帝惊疑了许久,问道:“当真?可有先例?” “回陛下,臣听闻武朝医道大师水云间曾经用过此法,成败在五五之数。” “那就是有一半的可能了?” “有定安伯在,恐怕不止一半!” 尚皇后楞了许久,视线再次落在了那窗口。 窗棂无比明亮,难不成他当真还懂医术? 第六百八十三章 手术 下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尚皇后莫名升起了希望,她紧紧的抓住了宣帝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定定的看着那窗,看着那窗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儿。 这手术既然有先例,哪怕是五成的机会,也必须一搏! 我的女儿,你一定要活下来! 傅小官,你一定要将我的女儿救回来! 而长公主虞书容此刻却无比震惊,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窗户,心里想的却是那小子难不成真无所不能? …… 简易的聚光灯照在虞问筠的腹部。 南宫飘雪对傅小官的这个法子无比佩服。 就在聚光灯下,一切纤毫毕现,这让她对手术的成功又增添了几分信心。 但傅小官却知道这手术的风险依然极大,这不是真正的无菌室,南宫飘雪操刀,没有口罩,没有手术手套,对于南宫飘雪而言,同样有巨大的风险,尤其是她还有坏血病! “你必须注意,自己绝对不能受伤,哪怕一个小伤口也绝不能有,否则极其容易造成感染。” 傅小官慎重的吩咐了一句,南宫飘雪点了点头,她握住了手术刀,握刀的手稳定而缓慢的落在了虞问筠的小腹。 傅小官屏息住了呼吸,徐新颜紧张得没有眨一下眼睛。 她从未曾想过这一刀下去人还能活! 这可是真正的开腹,是要将那小腹整个打开,取出胎儿,然后再缝上……这在徐新颜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神迹! “棉布!”南宫飘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徐新颜连忙把消毒棉布递了过去。 虞问筠的腹部开始出血,她的眉头忽然一皱,她感觉到了疼痛,但这疼痛相比于胎儿的阵痛却少了许多,她恍惚中知道了恐怕手术已经开始,她的记忆中依然在重复着傅小官的那些话。 我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要给他生许多的孩子! 我要陪着他去这个世界到处看看! 如此想着,她在这一刻对生充满了渴望,就连那疼痛似乎也已然忘却。 “止血夹子!” “棉布!” “准备接住胎儿!” “……” 南宫飘雪完全进入了状态,在这聚光灯下,她清晰的看见了因为施刀而破开的血管,她用止血夹子夹住了那些血管,至少现在,这手术比师傅水云间做得更成功。 这是最难的一步,足足七层,现在她需要破开子、宫了。 宣帝在外面焦急的来回走着,不时抬头看看那扇门。 里面怎么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李秉坤说麻沸散的效果相对于破开腹部而言很小,可至今却未曾有问筠的声音……这手术而今是在做了呢还是没做? 一群太医此刻也翘首以盼。 这可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 若是定安伯失败,九公主死了,他们可也别想活了。 但愿定安伯能够成功! “定安伯一定能够成功!” “可这手术……定安伯并没有跟随水云间大师学过啊!” “可能真正施术之人是那个女子,听说水云间大师收过一个女弟子。” “那么年轻?她能有多少经验?” “你倒是不年轻了,本官就问你你可敢握刀?” “……” 董书兰在厨房中亲手炖着一锅参汤,心思儿却飘在虞问筠的身上。 你可得活下去! 你一定能够活下去! 相公既然叫我为你炖汤,其意自然是你要喝的,那么你一定不会有事! 燕小楼在另一个房间里帮忙铺好了崭新的床被,看着那两炉炭火有些出神。 生孩子太可怕了! 她双手合十对天祷告:老天爷啊,求你保佑问筠姐姐,保佑她母子平安,顺顺利利的生产…… …… 半个时辰过去。 尚皇后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她依然看着那窗,视线未移动丝毫。 她同样在心里祷告,祈求诛天神佛保佑问筠母子平安! 就在这时…… 那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哇……!”的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 尚皇后心里一紧,浑然不知道紧扣的双手拽成了拳头。 这是新生的声音! 这个声音如此的动听!如此的美妙! 它仿若天籁! 不,它比天籁更美,更扣人心弦! 胎儿已经成功活下来了,那么问筠呢? 尚皇后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再次提了起。 房间里。 傅小官接过了徐新颜捧着的盘子,徐新颜用一块早已备好的棉垫接住了南宫飘雪取出来的婴儿。 她看着这个手舞足蹈的新生命笑了起来,她用手指头戳了戳婴儿的脸,说道:“带把的,儿子呢!” “快将他包裹起来,先放在问筠的身旁。” “哦,好。”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声音的呼唤,那麻沸散似乎失去了效果,虞问筠居然在这时候睁开了眼。 “别动,千万别动!我要开始缝合了。”南宫飘雪看了看虞问筠,担心的说了一句。 徐新颜将婴儿放在了虞问筠的身边,她侧过了头去,仔细的看着这个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孩子,忽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的儿子活下来了。 她没有动,哪怕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缝合带来的疼痛。 她的眼里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她就这样笑看着着她的儿子,忘记了所有的痛。 缝合是一件极其精细的活儿,当南宫飘雪将子、宫缝合完毕之后,傅小官取了一张棉巾为她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儿。 南宫飘雪灿然一笑,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在此刻,她的技术已经超越了水云间。 她极有条理的将足足七层肌肉给缝合了起来,最后再次对伤口消了毒,然后抹上了药膏,打上了绷带。 “成了,如果七日之内没有出现发热,那就彻底无事了。” 傅小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到此刻,他才忽然觉得非常的疲倦—— 比他三天三夜奔袭千里还要疲倦。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做。 虞问筠需要转移去隔壁那个房间,她还需要观察。 “这七日恐怕得辛苦你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你也注意自己的身子,记得多喝果汁多吃蔬菜。” “嗯。” 傅小官放下器具,打开了门。 天色已暗,他却仿佛有一脸阳光。 “母子无恙!” 第六百八十四章 妇科圣手傅小官 一场完美的手术,将原本难产必死的母子二人从鬼门关前活生生的拽了回来。 当傅小官打开门走了出来,当他满面含笑,当他亲口说出母子无恙这四个字的时候,院子里所有的人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 就连一向矜持的尚皇后也未曾例外。 这是何等样的喜讯! 对于太医院的太医而言,傅小官此举开创了救治难产的先河,他们保住了脑袋,并且极有可能能够从定安伯的手上得到那治疗的法子。 对于董书兰和燕小楼而言,她们对生孩子的恐惧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问筠在鬼门关的门口都被夫君给救了回来,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们为虞问筠感到庆幸,为嫁给傅小官感到无比荣幸! 尚皇后和宣帝悬了半天的心,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放了下去,因为这话,是傅小官说的! 似乎就在潜移默化之中,宣帝和尚皇后对傅小官所言,都极为信任。 细细想来,从宣历八年这小子来金陵到现在,他说过的话,写过的策论,著过的书,以及他所做过的事,至今无一件没有实现。 莫名之中,他就成了一言九鼎之人。 他不是皇帝,但他若归去武朝,必然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宣帝此刻看着傅小官,心里五味杂陈,他是朕的女婿,是半子,可隐约之中,自己开始对他有了防备之心。 朕当真该全身心的信任他吗? 作为帝王,他扪心自问,做不到。 尚皇后的脸上终于洋溢出了笑容,她取了一方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坐在了院子中的石桌前。 她觉得很累很累,比锄了一整天那花园还要累。 她对傅小官招了招手,转头对一名宫女吩咐了一句:“叫厨房做一桌子好菜,送到此间,本宫得亲自感谢小官,还有……那两位姑娘!” 傅小官坐在了尚皇后的对面,神色却依然严肃。 “手术而今是成功了,但接下来的几天非常关键……”南宫飘雪正好走了出来,他也对南宫飘雪招了招手,南宫飘雪坐在了傅小官的身边。 “这位姑娘名叫南宫飘雪,武朝左相南宫一羽的孙女,水云间的弟子。若不是她……我其实毫无办法。” 尚皇后一听,拱手一礼,吓得南宫飘雪赶紧一让,连忙给尚皇后道了一个万福:“娘娘可千万莫要折煞了小女子。” “姑娘救了本宫的女儿,这份恩德……让本宫如何去报!” “娘娘言重,这是公主殿下的福分。说来小女子也恰好今儿个抵达定安伯府,恰好遇见了这件事,恰好他、定安伯又……略懂医术。今儿手术极为成功,但术后还需要用五到七天来观察。 七天无恙,那便无恙。” “还有危险?”尚皇后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南宫飘雪点了点头,“术后、若是九公主未曾出现发热,那就无事。” “若是出现发热呢?” “这……”南宫飘雪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说道:“若是出现了发热,那就是伤口出现了感染,感染的意思是有细菌在伤口处繁殖,导致出现炎症。目前还没有特效的药物来治疗,这需要靠问筠自身的免疫力来抵抗。” 尚皇后和南宫飘雪都不明白傅小官说的细菌、免疫力是什么东西,以至于尚皇后极为疑惑的看了看傅小官,觉得那手术怕就是他做的。 傅小官此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问筠的这场手术,术前术后都有消毒,想来问题不大,你也不用担心。但接下来这几天,对问筠的照料之事还得劳烦飘雪,所以娘娘若是方便,就让飘雪这几天住在这里,其他人照顾问筠,我不太放心。” 尚皇后当然同意,她连忙又吩咐了宫女收拾了一间屋子,然后拉着南宫飘雪的手,慎重的将虞问筠的照料之事交给了她。 这一夜,傅小官也没有回府。 虞问筠有伤,尚皇后早已找来了奶娘,那初生的婴儿似乎在娘胎里折腾的累了,他吃了奶就舒服的睡着了。 到第二日,虞问筠没有出现发热的想象。 傅小官还是没有回府,他却不知道他的大名又一次在上京城里传遍: “定安伯乃神人也!” “就在昨晚,定安伯亲自为他的夫人,也就是九公主殿下接生……难产,你们知道不?” “什么?九公主难产?这、这岂不是无力回天?” “是啊,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没有人觉得九公主能够救得回来,可你们猜最后的结局如何?” 一间茶楼里,四方桌前原本坐着四个人,此刻这茶楼里所有的人尽皆围了过来,看着那说话的汉子,“你特么赶紧说呀!” “这还需要说么?既然定安伯出手了,自然母子无恙!” “定安伯又不是神!再说你们何时听过定安伯懂得医术?就算他懂得医术,他怎可能解决难产这个问题?” 那汉子满足的一笑,双手虚按,“诸位、诸位……我那堂兄就在太医院,他昨儿晚上可是亲身经历,回来之后说起,对定安伯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来听听!” “真想听?” “你特么废话,快点!” “那就把这茶资给我付了。” 一人从袖袋中摸出了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子,往这桌上一拍,“这够你喝一个月的茶了,快说来听听。” 那汉子眼睛一亮,将那锭银子收起,假咳了两声,袖子一撩,说道:“话说就在所有太医无计可施之时候,定安伯来了。” “他一声大吼:住手!让本爵爷来!” “定安伯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就连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然后定安伯吩咐了许多事,比如他要麻沸散,他要羊肠线,他还要消炎止痛的药膏等等。 随后定安伯关上了房门,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使了什么术法,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孩子救出来了。 又半个时辰之后,定安伯打开了房门,轻飘飘说了一句:母子无恙! 就是这样,难产……在定安伯的面前,根本就不算个事!” 这……许多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若你所言不假,定安伯岂不是又得加个头衔?” “加个什么头衔?” “妇科圣手,傅爵爷!”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万事吉祥 被上京百姓誉为妇科圣手的定安伯傅小官这几天一直在宫里,这可苦了恩科榜首的云西言。 五月十五那天的聘书,他自然是拿到了。 可他的这份聘书和别人都不一样! 别人都是某某州某某县任某某官,比如司马澈,她的聘书就是这样写的: 沃丰道官员聘书: 司马澈: 经讨论决定,聘请您为沃丰道清州宁桑县担任县令一职,自宣历十年七月初一起,至宣历十一年六月三十日止,聘期一年,届满之后依循沃丰道督察办之考核结果,若合格,双方在自愿的基础上再次签发为期三年之聘书。 特发此证。 沃丰道道台:傅小官。 于宣历十年五月十五。 其余学子们的聘书基本都是这模板,唯有他云西言的不一样! 他的聘书是这样子的: 云西言: 暂留金陵,等本官另行通知! 沃丰道道台傅小官。 于宣历十年五月十五。 另行通知……这是几个意思? 犹记得面圣那晚上,在孙驼背老火锅宴请其余九名学子时候,何生安说这是好事! “你想想啊,你是第一!按理你至少也是一方县令,但定安伯却把你留在了金陵,这自然是要大用!” 其余学子们也深以为然,就连司马澈的看法也不例外。 他的心里自然欢喜,那一夜喝了许多,然后安心的留在了金陵。 可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他天天期盼着定安伯的召见,他甚至关在客栈中将自己心里的构想洋洋洒洒写了足足二十页! 可他却没有等来定安伯召见他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定安伯那妇科圣手的称号—— 原来定安伯的夫人生产了,还是难产,难怪定安伯没空。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的心情稍安,却又惊叹于这满上京的传言。 满城的百姓而今所议论的话题都是定安伯,说得那定安伯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云西言可从不信神,却对定安伯救回了难产的九公主感到特别好奇——那位爵爷,当真是无所不能啊! 这件事,上京城的百姓可不敢乱嚼舌根子。 既然这传言传开了,既然没有官府出面来禁止,至少说明定安伯的夫人和孩子确实无恙。 所以而今的定安伯已经有了三个响亮的称号: 临江小地主! 天下文魁! 妇科圣手……这称号怎么感觉很是别扭? 其实云西言知道傅小官真正厉害的地方是军略和治世之道! 这位爷当真了不起! 可这又过去五天了,那些奔赴沃丰道的同僚们都快抵达目的地了……定安伯是不是真把我给忘了? …… …… 傅小官倒是没有忘记云西言,但他现在太忙,根本没空叫云西言来见一面。 他此刻正在蝶仪宫中,不是在虞问筠将养身子的偏院,而是在后花园的秀春阁里。 此间只有他和尚皇后二人,虽然阳光极好,气氛却有些阴寒。 那阴寒的气息是从尚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哪怕她此刻就站在窗前的阳光下。 “人言可畏!” 傅小官沉默了三息,说道:“流言止于智者……若不智,那便杀之!” “六扇门会同细雨楼,而今已杀了六百余武林中人。” “在小婿看来,还不够。” “你让苏珏杀多少?” 傅小官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面色冷峭,“杀到江湖里的水,变红为止!” 尚皇后依然看着窗外,久久未曾出声……江湖里的水变红为止,这是要杀多少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寒意尽去。 她转过身来,走到了茶台前,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笑道:“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心怀慈悲的人。” 傅小官为尚皇后斟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谢娘娘赞美。” “应该是本宫谢你才对。” “这是小婿应该做的。” 尚皇后仔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心里充满了温暖。 “可那并非流言,本宫当真是策门中人!” 傅小官握着茶盏的手顿时一僵,两息之后他放下了茶盏,笑道:“在小婿的心里,娘娘仅仅是小婿的丈母娘。” 尚皇后笑了起来,“你当真就不好奇?” “好奇害死猫……啊,不是,我爹说您是好人,此事到此为止。所以把那些流言杀绝了,此事就止了。” 尚皇后不知道好奇为啥会害死猫,但她听了这话之后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而今看来,真正了不起的还是那胖子!” 傅小官一怔,尚皇后没有解释,而是陡然转了个话题,问道:“这七日之期以过,问筠未曾出现发热,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安然?” 傅小官点了点头,“问筠的底子好,这些日子恢复得不错,小婿的计划是明儿接问筠回家,而我大致在六月十五启程前往沃丰道。” “这就要走了啊……”尚皇后一声感叹,忽然问道:“就不等岷山那处金矿送来的第一批黄金了?” 傅小官愕然的张了张嘴,然后一脸苦笑,“这也没有瞒过娘娘的慧眼……”他忽然俯过身子放低了声音,问道:“想来娘娘还未曾告诉陛下吧?” 尚皇后狡黠一笑,“你猜?” “……四通钱庄给娘娘一成干股!” 尚皇后端起了茶盏,浅咀了一口,悠悠说道:“本宫相信以你之能,定不会胡乱的发行银票。你迟早都会回武朝,本宫希望你走之后留给虞朝的是一片繁荣的景象,而不是……一片狼藉。” 傅小官坐直了身子,拱手一礼:“臣无论在何方,都将视虞朝为故国,请娘娘放心。” “你去吧……本宫再坐会。” “小婿告辞!” “嗯。” 傅小官起身离去,尚皇后依然坐在这茶台前。 她蹙眉细细的品着这茶,却并没有品出个什么味儿。 傅小官将那本策门名册给了她,就放在这茶台上,直到此刻,她才拿起来翻了翻。 策门大长老:苏长生! 她忽然一笑,取了个火折子将这名册点燃,丢入了香炉中。 她又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把钥匙,很仔细的看了看,起身走出了秀春阁,取了一把锄头,将这钥匙埋在了花树下。 从此往后,拜月教的一切,就此不复存在。 第六百八十六章 启程 宣历十年六月十五,天光微亮。 定安伯府的朱红大门悄然而开,门口已经停好了足足二十余辆马车。 贾南星正站在门口,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道: “此行超过了老奴的一些预料,因为某些事,江湖中恐怕有不少人对殿下心生不满,故而老奴擅作主张安排了蚁群三百人,由崔月明全权负责殿下一路的打尖歇脚之安排,他们已提前一日出发。 到了沃丰道之后,崔月明就成为那里的工蚁,直接向殿下负责。 老奴老了,就在这里等着殿下归来。” 傅小官点了点头,“您可要保重身子,说好的你还要去观云城给我当门房!” 贾南星咧嘴一笑老怀打开:“老奴争取再活二十年,如殿下所愿!” 说完这话,贾南星转身走入了大门内,躺在了那张摇椅上,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他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当真是老了。 虞问筠抱着孩子——这孩子的名字叫傅亦安! 当然,傅小官并没有说这名字是孩子的四舅舅取的。 孩子睡得正香,傅小官低头在那张粉嫩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你还没出月子呢,回房间去吧,莫要受了凉。” “嗯,你可得记住,书兰和小楼都将在十月左右生产,若你能回来最好,若是不能……切记让飘雪妹妹提前回来。” “你开始变得啰嗦了。” 虞问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担心你一忙给忘记了!” 董书兰和燕小楼挺着肚子吃吃的笑,董书兰看了看站在傅小官身后的四个女子,忽然说道:“若是……你们也有了,可记得回家来养胎!” 徐新颜、苏苏、张沛儿和南宫飘雪四人的脸儿腾的一红,幸亏此刻光线尚暗,倒是看不清楚。 “这不是姐姐打趣你们,是姐姐的心里话,当然,相公在沃达丰忙着公事,他的生活起居以及安全……可就拜托给四位妹妹们了!” 说着这话,董书兰对四人盈盈一礼。 徐新颜四人连忙还礼,“姐姐放心,他……定然不会有恙!” 众人又是一番寒暄,终究依依不舍的辞别。 马车的轱辘声碾压着青石板的街面,徐徐而去,渐行渐远,终究看不见。 “回去吧。” “嗯,回去吧。” “打起精神来,下村可是相公的封地,那地方的建设,得马上提上日程,”董书兰看了看虞问筠和燕小楼,脸上的失落已经消散,“按照相公的规划,整个下村将建成一座大城堡,而下村至瑶县码头的路,也必须扩宽,还得用水泥浇筑。” “三年,三年之内,我们必须将下村打造完成。所以我打算等孩子生产了坐完月子之后,就启程去西山亲眼看着。 小楼,运往四通钱庄的黄金,将在七月初抵达。银票的模板相公画了出来,得找最好的印刷作坊试做,注意那五处防伪,这是相公特别交代的事情。” “旧城区那一片,而今所有的地契房契都已经拿到手,相公的意思是等明年再动工修建,我认为明年开年就要着手,那么大一片地,按照相公的图纸,得建多少房子! 从现在算起,至宣历十三年的这时候,我们必须得将旧城区那一片改造完成并全部卖出去,不然……可就砸在手里了。 ……” 董书兰洋洋洒洒的说着即将需要开展的计划,一来这些事而今就得提上日程,二来,这人一忙,那相思之情就会清减许多。 “我们现在都不太方便直接出面,所以关于发行银票的事,可以将李大掌柜招来府上你与他细说。南山别院那边的产业,我准备让小雪去打理。 相公放出的四大掌柜,而今都有消息回来,四大区域的商铺也在有序的铺开,投资的作坊也在开始新建。 我是这么想的,那些新建的作坊最迟会在明年初投产,我们有两年的生产和销售时间。 等宣历十二年年初,将四大片区的作坊从西山产业中拆分开来,分别挂牌上市。待宣历十三年年初……将所有产业卖掉。” 董书兰看了看惊讶的虞问筠和燕小楼,又极为认真的说道:“此计划,仅我们三人知道。你们务必守口如瓶,为的是我们这个家!” …… …… 董书兰这超前的想法完全出乎了傅小官的预料! 他并没有去想这事,他原本所想是离开虞朝之后,将所有的产业送给宣帝,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三年之后董书兰居然将那些产业卖出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这是后话。 此刻的傅小官正坐在马车里。 这辆马车是九公主虞问筠去岁时候去武朝的公主行辇。 宽大豪华而且舒服。 确实舒服,因为这马车里坐了足足五个人! 一男……四女,这特么当然舒服! 只是这时候的四个女子都有些羞怯,而傅小官初离三个妻子,还未曾从感怀中走出来。 前面那辆马车里坐着的云西言此刻也很舒服。 他原本担心定安伯把他给搞忘记了,没有料到就在昨日,定安伯终于召见了他。 定安伯居然要让他在沃丰道组建秘书处——这玩意儿挺新鲜,至少在云西言的认知中,这世界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这样的一个机构。 秘书处的职责是为定安伯出谋划策,有点像幕僚,却又绝不是幕僚那么简单。 秘书处还肩负着挖掘沃丰道各县郡之潜力,体察各县郡之民情,并直接向道台负责。 用定安伯的话来讲,这秘书处和督察办,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左膀右臂! 这是多大的信任! 那一顿火锅吃得当真值得!哦……那一顿火锅的钱还是定安伯给的。 那本洋洋洒洒写了二十页的计划书被定安伯给看中了,定安伯当场就赏了他一个沃丰道秘书处第一任秘书长的官。 定安伯说这是个从四品的官! 岂不是相当于一个知州了! 难不成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到了沃丰道,得写一封家书回去,请父亲去祖坟上瞧瞧,并多烧点纸钱,多燃几柱香蜡才行。 第六百八十七章 医学圣典 知道傅小官今日离京的人极少。 所以金陵城东门并没有几个人前来送行,就连宣帝和尚皇后以及燕阀董府的人也没有来。 倒不是又生出了什么幺蛾子事情,而是傅小官没让他们来——这又不是上战场面临着生离死别,不就是去沃丰道当个道台么? 再说他的主要官职还是这商业部的部长,说不得什么时候他就又会跑回金陵一趟。 但知道这一消息的还是有几个人,比如霍淮谨和三公主虞轻岚,另外还有一个傅小官未曾料到的人——樱花! 此刻三人就站在东门,傅小官的车队在此停了下来。 他下了马车,看了看霍淮谨,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不是多事么!” 霍淮谨也咧嘴一笑,“你这一走,四方楼的掌柜可都哭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国色天香里的某个姑娘哭了……”说着这话,他看向了虞轻岚,又道:“殿下可得把这厮看紧一点,他可是国色天香的常客!” 虞轻岚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霍淮谨,霍淮谨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家伙,走了也不让人舒坦……不是,轻岚,我就去过那地方一次,还是为了找他……对了,樱花姑娘可以作证!” 虞轻岚掩着嘴儿噗嗤一笑,“你想去就去呗,腿在你的身上,我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的。” 樱花的脸儿微微一红,她向傅小官盈盈道了一个万福,“君此一别,不知何时归来,承蒙君之照拂,樱花无以为报,愿君一路顺风。” 傅小官仔细的看了看樱花那张润红的脸,很想问问她是如何转变了兴趣的,但他终究没有去八卦这个无聊的话题,而是问道:“从琉国至虞朝的航线,可有通了?” 樱花摇了摇头,“而今两国之商品,依然得走武朝入海。但我国的海事省今岁已重启东海航线的探查,想来最多年余就能寻到安全航线,到时……还请定安伯去琉国做客。” “嗯……你告诉贵国的皇帝,旧野那地方是我的。” 樱花一怔,旧野她知道,在海事省的计划之中,那里将成为一处中转补给港,位置极其重要。 而这虞朝连一艘海船都没有,他却要那地方,难道他在着手组建舰船了? 樱花沉默数息,“奴家会修书一封给父皇。” 对此傅小官并没在意,琉国敢占领旧野,他就敢把琉国都给灭了! 所以他仅仅点了点头,看向了霍淮谨,“伯母已到了金陵,你们这亲事定在何时?” “九月初一,你肯定是没空回来了,礼物送到就行。” 傅小官哈哈大笑,他锤了霍淮谨一拳,“一定,行了,我走了,记住你欠我四方楼的一桌席面,等我回来再去吃吧。” “保重!” “再见!” …… …… 车队继续启程,金陵城渐渐变小,然后消失不见。 傅小官将这离别的愁绪抛去,看着南宫飘雪说道: “飘雪。” “嗯。” “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不是强迫更不是命令,完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南宫飘雪心里一紧,不知道傅小官又冒出了个什么想法,她开口说道:“殿下请讲。” “我早有打算成立一处医学院……就是完全研究医学的学院。主要研究方向就是手术,这之前我一直没有这样的人选,直到你为问筠做了那场手术之后。” 他顿了顿,很认真的说道:“我想你担任这医学院的院长,招收有医学基础,并对手术感兴趣的少年学子。” 南宫飘雪灿然一笑,脸上的紧张神色消失不见,“我还以为啥大事呢,这是小事,但其中有个问题,那就是许多人都还不能接受开肠破肚这种事情。” “没有关系,人们的观念终究会转变。但这手术之道,并不仅仅是为了接生。” 南宫飘雪错愕的一愣,“还能做什?” “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最简单的切除盲肠,比如给心脏动手术,还比如……”傅小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开颅。” 这话一出,不但南宫飘雪一惊,就连徐新颜三人也一脸的骇然——给心脏动手术?开颅……这怎么可能? 傅小官接着又道:“这事儿得从解剖学开始,首先得熟悉人体构造,另外就是对病理药理的研究,麻沸散那玩意不太靠谱,得寻到更好的麻醉药剂,用注射的方式……就是用针筒直接注入肌肉,这样可以控制麻醉剂的用量,可以根据手术的需要采取局部麻醉或者全身麻醉……” 南宫飘雪的眼睛一亮,徐新颜她们就像听天书,但这席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却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窗! “另外一个极其重要的研究就是如何治疗感染,你曾经说过的那些案例,死了的人都是死于感染。” “治疗这玩意儿有一种特效药,它叫青霉素……路上我会把提取青霉素的法子写下来,到时候交给你,你亲自去实验。” 傅小官侃侃说着远超于这个世界医学水平的那些概念,比如感冒,比如瘟疫,比如细菌,比如显微镜,比如病毒的产生和治疗的原理等等。 南宫飘雪早已拿出了纸笔,将傅小官说的每一个字都详实的记了下来。 张沛儿震惊的一直看着傅小官,这个曾经的临江纨绔……难不成他在临江装了足足十六年? 没有听说他还学过医术呀! 其实……在临江的日子里,也没有听说过他读了多少书会写诗词文章的。 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家伙一直在藏拙! 其实暗地里不知道读了多少书,而且还读得极为繁杂。 而南宫飘雪此刻并未多想,她只知道至少傅小官的这些理论观点,已远远超越了她的师傅——武朝医道圣手水云间! 傅小官足足讲了一个上午,将自己曾经受训时候所学的以及自学的那些东西给抛了出来,而南宫飘雪记载了足足三十张纸。 这不再是纸! 在南宫飘雪的眼里,这就是一部医学圣典! “你……师从何人?” 傅小官嘿嘿一笑,“我若说是自学,你信么?” 南宫飘雪怔怔的看着傅小官,看了许久,“我信!” 傅小官转头看向了窗外,盲目崇拜真可怕,我特么自己都不信! 因为解决不了血型问题。 大型手术不输血……南宫飘雪的名声怕是保不住。 所以捣鼓出青霉素才是重点。 第六百八十八章 崔月明 这一天的整个下午,南宫飘雪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一直在翻来覆去的看着这装订成册的书,不懂之处太多,而傅小官也在用炭笔写着青霉素的最简单的提炼法子。 其余三女没有去打扰他,尽皆好奇的看着,只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神秘。 至傍晚时分,傅小官将修改了数次的青霉素提取方法递给了南宫飘雪,只说了一句:“这玩意如果成功,可以活人……无数!” 南宫飘雪此刻对这青霉素还没有概念,她仅仅以为这是傅小官为了鼓励她去研究。 但既然傅小官如此说了,并花了这么大的心力写出来,她自然也极为重视,所以她在简单的看了看之后,慎之又慎的收入了袖袋中。 “这医学院……开在武朝岂不是更加合适?” “武朝也是要开的,但你我现在都不能回去,就先在沃丰道研究吧。” “好!” 南宫飘雪并未曾意识到一场全新的医学革命,就因为虞问筠的难产,就因为傅小官的一念之间,就这样开启。 医学就在未来的时日里,从曾经的经验传承,跨越到了细致入微的科学实验。 当然,这才刚刚萌芽,丝毫未曾引起天下人的注意。 当夕阳西去时候,车队在张平驿停了下来。 这是蚁群传给傅小官的第一个打尖驿站。 而负责本次行程的崔明月,此刻早已肃然的站在了傅小官的马车旁。 他自然知道这位殿下。 他甚至在上京城里默默的注视着这位殿下! 对于这位殿下的事迹,他耳熟能详,对于这位殿下的本事,他心悦诚服。 曾经,他最佩服的人是傅大官。 而今,他最佩服的人是傅大官的儿子傅小官! 至于文帝……他不如傅大官! 当然,这是崔明月心里所想。 而今,曾经的主子回归了武朝,成为了武帝。 现在,奉主子之命,这位殿下从此往后,就是自己的新主子了。 可自己已经老了。 终究无法陪着这位新主子去见证一个时代的开启,终究有些遗憾。 傅小官带着四个美人儿走下了马车,让崔月明很是吃了一惊,然后顿时欢喜——他似乎已经看见了武朝后宫的繁荣,以及武氏血脉的再次壮大。 他躬身一礼,道:“属下崔月明,参见殿下。” 傅小官此刻也正看着这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笑道:“莫要多礼。” “谢殿下!” “陪我走走。” “好!” 傅小官转身让徐新颜四人去了驿站,他带着崔月明走到了这驿站的外面。 崔月明似乎知道傅小官想要问什么,他的心情微微有些紧张,寻思着呆会如何应答。 主仆二人安静的站在一条清浅的小溪旁,傅小官这才开了口: “我父亲傅大官,是什么时候让你来金陵,并监视水月庵的?” “回殿下,是在泰和四十一年春。”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岂不是你在水月庵旁已经呆了足足二十一年?” “正是。” 傅小官的视线从溪水中收回,落在了崔月明的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辛苦你了。” 崔月明本以为傅小官会问及他知道的拜月教策门的秘密,没料到傅小官高高举起,却又这般忽然的轻轻放下。 “……这是属下之职责。” 傅小官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他将这张纸展开来,“你瞧瞧这字迹,可曾眼熟?” 这是他从大理寺卿苏山岳那里要来的拓印,这上面自然就是夫子庙山腹下的那首《再别康桥》。 崔月明很仔细的看着这张纸,而傅小官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崔月明的脸上。 然而他没有从这张脸上看到任何的异样! 果然,崔月明开口说道:“这诗……倒是有点意思,但属下确实未曾见过。” 傅小官微微有些失望,崔月明接着又说了一句:“看这字迹极为洒脱,落笔收笔之间行云流水,笔意凌冽……依属下所见,怕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极高。” 崔月明的这番话印证了傅小官初见这字时候的猜想,以至于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字是道院观主苏长生留下来的。 但在见了苏长生给他的那封信之后,他打消了这个看法,因为苏长生说他不是,而那字迹确实也差异甚大。 他现在极度怀疑一个人,所以他拿出了这张纸,以为可以从崔月明的神态上看出一点端倪,但现在他却毫无所获,难不成那个怀疑也是错的? “殿下这字从何而来?” 傅小官收起了这幅字,笑道:“从夫子庙的山腹中得来。” “哦……属下听说过那事,这人也是厉害,居然搬空了一座金山。” 傅小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走,回去吧。” “好!” …… …… 月已中天,傅小官却毫无睡意。 他干脆起了床,站在了窗前。 崔月明是在泰和四十一年春到的金陵。 这是一个敏感的年逢,因为在母亲的墓碑上,傅大官所写的墓志铭中,他也是在泰和四十一年春到的金陵。 他所写的与母亲那些相识相知是假,但这年份却是真的。 也就是说,在泰和四十一年的那个春天,傅大官是和崔月明一同到的金陵。 而傅大官给崔月明的命令仅仅只有一个:监视水月庵! 傅大官自始至终知道水月庵是拜月教的一处联络点,他甚至知道一念师太的真实身份。 他为了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安排? 若说那胖子为的是覆灭拜月教,傅小官显然不信。 那么胖子所图唯有一个:陈朝宝藏! 虞问书说陈朝之宝藏,唯有圣女知道地点,而又唯有策门大长老才有钥匙。要想寻到并开启那处宝藏,二者缺一不可,除非是像他这样用炸、药。 夫子庙完好无损,显然不是暴力破开。 胖子忽然之间有了那么多的银子……傅小官基本已经肯定那金山就是被胖子给劫走的,所以他再没有吭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胖子是如何做到的。 尤其是那首诗! 若胖子就是穿越者,可为何崔月明在看了那幅字之后却毫无反应? 字迹可以作假,但傅小官绝不相信胖子在二十一年前,就改变了字迹。 难不成当时进入那山腹里的不仅仅胖子一人?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天涯明月刀 这一夜傅小官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同样是这一夜,在从金陵往沃丰道的必经之路上,在一座名为天水的小镇,在这小镇上,有一间名为小酒馆的小酒馆里一直坐着一个少年。 他的面前放着六个酒壶和一碟花生米。 其中的五个酒壶已经空了,但这碟花生米仅仅少了五颗! 他吃一颗花生米就喝了一壶酒。 一壶酒一斤八两,三十二度,度数不高,却也醉人。 可他非但没有醉,反而眼睛越喝越亮! 这让小酒馆的老板娘很是好奇,于是她取了一壶酒,干脆坐在了这少年的身旁。 “贵姓?” “宋终。” “……送终?” “对,宋终。” 老板娘看了看那少年放在身旁用黑布包裹的长刀,又看了看那少年此刻握住筷子的手,忽然笑道:“喝了这么多,但这手依然稳定,阁下是刀道高手。” 宋终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说话,尤其是和陌生人说话。 所以他没有去问这老板娘姓什么,甚至就连视线也仅仅在这老板娘的脸上停留了一息,就投向了门外。 门外是大红灯笼映衬着的暗红的光线,在宋终的眼里,却殷红得像血一样——刀山上的血,那一夜比这灯笼还要红! 观主仗剑入刀山,刀山上下六百二十三口人,无一活口。 而刀山派往青云山的六百三十二口人,也无一活口。 曾经风光无限的南刀山,而今仅仅剩下了他一个! 当然离开刀山自寻前程的人不算,比如那个助纣为虐的白玉莲! 宋终很明白以自己而今一流的身手,根本不是道院观主大人的菜,但这事却因傅小官而起,那傅小官又是观主的关门弟子。 所以……杀不了苏长生,也杀不了苏珏,甚至就连高圆圆也杀不过,那就只好杀傅小官了——这个狗贼!六扇门就是这狗贼提出来的! 而今六扇门在苏珏的带领下,就像疯狗一样的四处杀人。 他们杀了许多的不愿臣服的绿林中人,他们说……谁敢再传尚皇后的谣言,他们手里的刀剑就会让谁闭嘴! 他们杀了十来天,将这偌大江湖杀得渐渐平静。 随之而来的却是父亲的手书——而今张贴在各大重要集镇。 那字确实是父亲所写,而内容……却是忏悔! 忏悔他冤枉了尚皇后,诉说了他猪油蒙了心,妄图陷尚皇后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宋终的筷子没有落在花生米上,而是放了下来,他拧着最后一壶酒,猛的灌了一口。 父亲宋擎天落在了朝廷的手中,恐怕生不如死。 他没有妄图去营救父亲,他甚至没有去想挟持傅小官让朝廷放了父亲,因为就算真放了,就算逃去天涯,只怕道院的那些疯狗也会追着去咬,直到将他们咬死为止。 与其那样去死,莫如将罪魁祸首的傅小官给杀了,还能在这江湖留下一个美名。 “我叫青青,青青草原的青青……” 老板娘也拧着酒壶灌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小嘴儿,看向了宋终,笑道:“夜已深,我这小酒馆该打烊了,宋公子若是要住店……上面还有两间上房,宋公子若是不住店,就请结下账带着这壶酒离开。” 宋终的手往腰间一摸,却没有摸到钱袋子。 他低头一看,原本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不翼而飞! 他豁然一惊,然后他的脸忽然一红。 青青一瞧,笑得更加灿烂。 “看来……宋公子没有银子了。” “不是,我本来、本来有的。” 青青伸展了一下腰肢,“奴家十八岁在这天水城开店,至今已足足十年。这十年里,像公子这般的情况,奴家最少遇见了上百次……” 她的脸儿忽然一沉,“莫要以为你带着刀,奴家就会怕。” 说着这话,她的手掌缓缓的没入了桌面,又道: “你若是今儿拿不出银子,就请将刀留下,也或者答应去为奴家做一件事。” 宋终眉间一蹙,他盯着嵌在桌面里的那只手看了足足五息。 这女人是个高手! 刀是他的命,这当然不能留下。 宋终抬起头来,看向了青青,“什么事?” “你既然叫宋终,就去帮奴家杀一个人,为他送终!” “杀谁?” “傅小官!” 宋终一怔,“姑娘与傅小官有仇?” “这不是你该问的,江湖规矩,宋公子可记得信守承诺。” “……好!” “今夜月明,带上你的刀,留下这剩下的酒,前往雨荷驿,杀了傅小官,奴家亲自为公子煮酒!” 宋终握住了刀,走出了小酒馆,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将长刀背在了背上,踏着月色离开了天水镇。 青青看着那背影忽然笑得花枝招展,这时一个瘸子从后院走了进来,拿着桌上剩下的那壶酒一口饮尽,“这是第几个了?” “第十八个。” “加上我,就是十九个,杀得死傅小官不?” 青青沉默了很久,“估计还是杀不死,但来不及再等人了。” 瘸子皱了皱眉头,“那怎么办?” “若是再加上我,就是二十个,该能够杀死他了。” 天水镇的小酒馆打了烊熄了灯,许久之后那门再未曾开过,那灯,也再未曾亮起。 …… …… 傅小官一行离开了张平驿继续往东而行。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小官向南宫飘雪详细的解答了她所提出来的疑问,其余的时间他和四个美人儿说笑着,在车队停歇时候,他会和云西言聊聊接下来的规划。 偶尔他也会沉默一段时间,却不是在想留下了《再别康桥》这首诗的那位穿越前辈,而是想着治理沃丰道的细节问题。 比如包产到户。 比如栽桑养蚕大棚种植等绿色生态农业。 也比如高新技术孵化区的筹建和规划等等。 如此一路而行十日,风平浪静,贾公公曾经担心的问题至今未曾出现。 宣历十年六月二十五正午时分。 云层低矮,天气很是闷热,车队来到了雨荷驿,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瓢泼般的倾泻而下。 “倒是应了景。” 傅小官站在驿站的二楼,看着雨打荷叶,觉得这场雨来得正是时候。 第六百九十章 碎 积攒了许久的暑热在这一瞬间散了去。 地上的尘土在暴雨的冲击下飞扬开来,散发着浓浓的泥土味儿,不太好闻。 而那方荷塘上,已缥缈起淡淡的水雾来。 那水雾随风而荡,便送来了荷叶还有荷花的芬芳,泥土的腥味儿渐渐淡了,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本是欣赏雨打荷叶的上好时候,但谁也未曾料到巨变陡然而生—— 就在傅小官所站之处,他身后的那间房间里,那扇原本关着的门,突然“砰……!”的一声爆了开来。 傅小官尚未来得及回头,宁思颜背上的阔剑已盎然出鞘。 那门里冲出了一个人,那人无比冷静的劈出了一刀。 刀势凌冽,刀意盎然,刀锋距离傅小官还有三尺距离,但他已感觉到一股森然寒意。 “铛……锵锵……” 数声撞击声不绝于耳的响起,清脆明亮,将这噼里啪啦的暴雨声生生的压了下去。 宁思颜的阔剑在一瞬间连续在那大刀之上劈出了四剑! 刀剑相逢,四剑之后,那大刀退后了一步。 宁思颜一声大喝,踏前了一步,手中阔剑陡然斜斜一撩,“砰……!”的一声,他欺身而上,阔剑再次荡开了长刀,他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腹部。 那人豁然而退,退入了屋中,宁思颜正要冲入,却在那一瞬间阔剑迅速的挽出了朵朵剑花。 “叮叮当当……!” 他没有冲进去,反而退了出来。 一篷铁蒺藜在那一刹那奔着他迎面而来! 屋子里有两个人! 另一个是个女人! “小心!” 宁思颜一声大吼,傅小官早已转身,并取出了袖袋中的枪。 两把枪。 一把小枪一把燧发枪。 苏苏在那一瞬间也取出了两把枪——没有了琴,她习惯了用枪。 徐新颜微蹙了一下眉头,她并没有参战,而是站在了傅小官的身旁。 张沛儿已拔出了背上的剑,她却看向了左边——左边的走廊上出现了四个人! 徐新颜也在这一刻看向了右边,右边的走廊上出现了六个人! 云西言有些紧张,他左右看了看,这特么的,难不成这就是江湖仇杀? 可紧接着他看向了下面—— 就在暴雨之中,这一路护送着车队的五十号人已经与六名绿林强人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南宫飘雪的面容有些严峻,她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居然一脸淡定,甚至嘴角还挂着一缕笑意。 左右两边的敌人拔出了刀剑,一个个长身而起,并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沉默的欺身而来。 徐新颜拔出了剑,和张沛儿几乎同时向走廊的两边冲了过去。 苏苏就在此刻抬起了手,指向了右边六人中的一个,然后她嘻嘻一笑,扣动了扳机,“砰……!” 一声嘹亮的枪响,一人中弹,云西言便听见了“啊……!”的一声惨叫,他猛的转头,便看见一个强人“噗!”的一声躺在了地上。 这、就是燧发枪的威力? 傅小官忽然拍了拍云西言的肩膀,吓了他一大跳。 “拿着。” 傅小官将手里的燧发枪递给了云西言,“这玩意是这样用的……” 他又取出了一把,瞄准了对面握刀的那少年。 云西言紧张的看着傅小官的手,当那少年提刀再次冲到门口的那一刹那,他扣动了扳机。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枪正中那少年的胸口。 云西言的视线移了过去,便见那少年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手捂住了胸口,殷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那少年却还没有死。 他突然发出了一一声惨烈的嘶吼,“傅小官!你这贼子,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居然双手握住了刀柄,刀势在这一瞬间更加凌冽,长刀挥舞,破碎了那门,那墙,然后兜头向傅小官劈了过来。 云西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下意思的抬起了手,无意识的扣动了扳机—— “砰……!” 他感觉到握枪的手剧烈的一抖,对面那凶人手里的刀一滞,“哐当!”一声,长刀落在了地上,他的身子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将云西言惊醒。 他打了一个寒颤,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我杀死了他?” “对,你杀死了他,这种感觉怎样?” 云西言咽了一口唾沫,“不太好。” “看着,这样装填弹药。” 傅小官好整以暇的教着云西言用枪,宁思颜此刻拔剑冲入了房间,里面却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 跑了? 宁思颜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特么的还没弄死一个呢……右边人多,老子去右边砍两个! 他陡然飞了起来,手中阔剑银光闪闪,“呔,兀那贼子,留下……!” “砰……!” 他的话音未落,苏苏一脸笑意的开了第二枪。 宁思颜便眼睁睁看着那贼人在空中挥洒着鲜血落到了一楼。 这架打的就没意思了。 “别开枪!让我砍两个啊!” 宁思颜回头一声大吼,这群贼人就难受了,说得老子们就像菜鸟一样,老子们在江湖上可有着响当当的名号,你这小儿居然敢欺我! 三把剑在那一刻向宁思颜劈了过来,傅小官装填好了弹药,“一群乌合之众,速战速决,赶紧杀了吃饭。” “砰……!” 他抬手就是一枪,正中一剑客的眉心。 宁思颜手中阔剑锵锵两声将两把剑荡开,云西言此刻也装填好了弹药,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先前那般紧张了。 那就再弄死一个! 他抬起手来,扣动了机扩,“砰……!” 宁思颜的剑正好要刺入其中一名剑客的胸膛,可偏偏云西言的枪却在此时响起。 那剑客“啊……!”的一声发出了一声惨叫,云西言正要无奈的收剑,却发现那剑客的身上并没有冒出血来。 那剑客也是一惊,他低头看了看胸膛,咦,没打中。 那特么我叫什么? 可紧接着他便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然后他看见了一把剑刺入了他的腹部。 “啊……!” 他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宁思颜收剑,一篷鲜血在他的腹部喷涌而出。 老子终于杀了一个! 另一个剑客亡魂大冒,这打个屁啊! 转眼之间,身边的五个人就只剩下了两个! 额……不对,就剩下了自己一个,另一个也刚刚被那女人给砍翻在地。 这特么简直是以卵击石嘛。 扯呼! 第六百九十一章 裂 “枪,就是这么用的,你继续。” “刚才好像没打中。” “……还好,其实我担心你打中宁思颜。” “……这,我尽量不误伤队友。” 张沛儿细剑翻飞,她施展了浑身的解数挡住了四人的数轮攻击,却已险象环生,后退了足足五步。 “我来助你!” 宁思颜展开身形向右边冲了过去,可紧接着他便听见了“砰砰砰”三声枪响。 “你还是下去帮忙吧。” 宁思颜身子在空中一扭,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三个强人倒在了地上。 这剑……好像没什么鸟用了! 得找傅小官弄两把枪,像苏苏那样,衣服上连半点血迹都不用沾染。 多爽。 哪里像自己,傻了吧唧的飞来飞去,若不是那个菜鸟书生,老子一个都捞不着! 他冲入了雨中,加入了下面的战斗,觉得这里才是江湖。 他杀得兴起,阔剑席卷着暴雨,带走了一条生命,酣畅淋漓间,他一步踏出,溅起一篷水花,阔剑斩向了另外一名强人。 傅小官瞧了瞧,张沛儿将这右边的最后一名强人斩于剑下,二楼的战斗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结束了。 他摇了摇头,嘟哝了一句:“果然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他的话音未落,二楼的一间房间又打开了。 这房间里走出了一个人,他的右腿往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左腿再往前一拖,右腿又往前迈出一步,左腿又往前一拖……这是个瘸子。 这瘸子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直起了腰,看向了傅小官。 紧接着,那房间中又走出了一个人。 这是个少年,他的背上背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长刀。 这少年走了一步,站在了瘸子的身后。 那房间里再次走出了一个人来,那是个女人,她的手里拿着一只箫。 她与那少年并肩而站,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瘸子开了口:“定安伯,江湖与你何干?你当你的逍遥小地主,逍遥小侯爷不是很好吗?干嘛要成立那个什么六扇门?” “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取你狗命的人。” 瘸子傲然而立。 傅小官抬手就是一枪,还说了一句话字:“傻笔就是这样炼成的。” “砰……!” “锵……!” “哈哈哈哈……!” 瘸子大笑! “怎么样?你手里那玩意儿打不穿瘸爷胸前的钢板。” 傅小官又抬起了手,又说了一句话:“真特么没脑子!” “砰……!” “额……” “嘭……!” 瘸子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他的额头有个洞。 宋终和青青豁然皱眉,他一声大吼:“狗官,敢不敢与小爷提刀一战?” 傅小官笑了起来,“我战尼妹!” “砰……!” …… …… “前车之鉴,前面明明已经有那么多人死在了这枪下,后面这三人见事不可为本可以逃跑,为何偏偏还有如飞蛾赴火一般来送死呢?” 发生在雨荷驿的战斗仅仅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结束了。 死了足足十九个匪人,活捉了一个,他正是宋终。 令云西言极为不解的就是后面的这三个。 “这不算荒唐,荒唐的是一度有人以为用狗血淋身可防这凶器……至少这三人还懂得装上铁板。” 傅小官顿了顿,又道:“新的事物诞生,彻底改变了江湖格局。曾经仗剑天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而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说着这话,傅小官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宋终,“比如像这个傻子,他居然问我敢不敢提刀和他一战……你说他是不是很蠢?我手里有枪,放下枪去拿刀,他以为我会那样做,因为此前的江湖讲究这单打独斗。” “可那是他们以为的江湖,若我真那样做了,那我就蠢得和他没有两样。” 宋终的大腿中了一枪,徐新颜此刻已经废去了他的武功。 他就像一条狗一样躺在地上,却依然凶狠的狂吠:“傅小官,你不讲武德!” 傅小官乐了,“你们瞧瞧,就这脑子显然适应不了江湖的改变。算了,瞧着碍眼,找根竹竿,把他绑在竹竿上,架在马车上,这一路去沃丰道,让所谓的江湖中人都好生瞧瞧。” “时代在变,与时俱进这个思维,不仅仅是朝廷官员需要有,这天下人,包括江湖中人也必须得有!” “朝廷中的官员无法改变者,终将被淘汰,而江湖中人冥顽不化者……那就只好掉了脑袋。” 徐新颜迟疑片刻,“会不会引起众怒?” “放心,习武者,当明大义。江湖中有许多的人,而愚蠢者终究是少数。” “神剑三旅需要补充兵员,正好借着这机会,为八师兄招揽一些人手。” 宁思颜看着傅小官,这家伙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他用六扇门为棍子,敲打着江湖中人,却又递给了他们一颗糖果。 愿意归顺者,发了牌子可自由行走天下,看起来他们和曾经并无二致,而事实却是他们的脖子上却已经被套上了一条绳索。 他们的名字籍贯甚至家人等等信息都留在了六扇门,从此往后,当他们要提刀拔剑时,免不得多了许多羁绊。 “其实我并不是要将这江湖给填平了,江湖的存在有其意义,武功这个东西我非但没有想要灭绝,反而希望它更加昌盛。若真是失传了,这才是天大的遗憾。 当然,这种昌盛是建立在有序的基础上。所以道院即将成为虞朝的国教,这是为天下武林竖立起的一个榜样。 江湖中人完全可以建立宗门嘛,只是需要在六扇门登记造册而已。 这一政策,也将在武朝推行,从别国而来的武者,当遵循此规矩,为的是避免以武犯禁,而导致更多的人头落地。” 所以他这是发乎于心的慈悲? 以杀止杀,杀出这规矩,杀出天下的一番太平? 宁思颜不太明白,云西言却陷入了深思。 这位定安伯,并不是表面这般和善之人啊。 他此举将彻底的分裂了江湖,在朝堂扶持之下的各大江湖门派,自然会向不服者挥下屠刀。 他用江湖人手里的剑,去杀江湖中的人。 就算是苏珏……只怕也是他手里的一把剑! 第六百九十二章 忧其远 这场雨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 就在这暴雨之中,崔月明骑着快马向雨荷驿狂奔而来——他本来去了前站,这雨荷驿本没有作为定安伯车队歇脚的地点。 他未曾料到这突然其来的一场雨将定安伯留在了雨荷驿,他更没有想到居然有贼人如此大胆铤而走险行刺定安伯。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差点吓傻掉了! 那可是武朝的皇子殿下! 武朝未来的皇帝! 他要是在雨荷驿出点什么事……崔明月在那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带了一百兵蚁,骑着快马,冲入了这暴雨之中,如箭一般疯狂的冲到了雨荷驿—— “殿下在何处?” “回大人,殿下在……”一名兵蚁伸手往前一指,崔月明转头一看—— 那荷塘边有七把油纸伞! “殿下说,雨中赏荷,别有一番风味。” 崔月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的那张被雨水溢满沟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转头问道:“有多少贼人?” “回大人,二十个。” 崔月明眉间一蹙,“死了还是跑了?” “全死了,哦,不,还有一个挂在竹竿上……定安伯等人在上面杀了十三个,”这名兵蚁似乎还有些难以相信,又道:“那枪太厉害了!一枪一个啊,当时就把属下差点吓傻了。” 崔月明抬头一看,车队的一辆马车上隐约可见一个可怜的人影,这厮……该死! “小心戒备,别叨扰了殿下赏花!” “属下遵命!” 崔月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天下恐怕再没有比位殿下更心大的人了。 这么大的雨啊,刚刚才遇见敌人刺杀,换着寻常人,哪里还有心情赏荷! 他抬步又走入了雨中,向傅小官走去。 傅小官当真在赏荷。 只是他赏荷的脸色有些严肃,就连眉间也多了几分沉重。 定安伯看着这景致在想什么呢? 难不成是想作诗一首? 云西言很是郁闷啊,我的爵爷,我特么衣服都湿透了,咱们回房去喝杯热茶不好么? 这纸伞哪里挡得住暴雨啊! 对于赏荷或者踏青这种文艺之事,云西言从无兴趣,这在他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有满腹才学的草包学子附弄风雅而已,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吃饱了撑的! 他哪里想到堂堂定安伯这种真才实学的高人,居然突发奇想要在这暴雨中赏荷……就在二楼上赏不好么? 非得跑到这荷塘边来! 他不敢说呀,定安伯既然都去了,作为定安伯的首席秘书长,他自然也只有跟去。 他又瞅了一眼傅小官的脸色,依然是那般的沉重——这赏荷不是为了身心愉悦么?为什么这位爵爷越赏越不高兴了呢? 傅小官并不是在赏荷,他一直看着水位线。 从站在这荷塘边到现在才半个时辰,可这水位线已经升高了至少两厘米,换着曾经的天气预报,那就是一小时的降水量达到了二十毫米——这是大暴雨的级别! 那么这场大暴雨的覆盖范围会有多广? 长江沿线,汉江流域,亦或黄河沿线,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大暴雨? 临行前两天,他和水部郎中崔子期有过一次见面,两人就在商业部聊了一下午。 崔子期极为认同他对黄河流域水患治理的看法,并说到了很是担心的长江流域。 “自古以来,有河患而无江患。但下官此次沿着长江而下至荆江河段,却发现了一些问题。” “上游的森林植被有减少的迹象,而荆江北岸的云梦泽,其水位比历年退后了足足一丈距离。” “迷茫浩渺与天无际的鄱阳湖和八百里洞庭……按照当地老农的说法,比之以往也缩减了许多。” “这些年来,长江未曾发生过水患,反而水量呈现出降低的趋势,这导致了沿江两岸的河堤疏于治理。” “尤其是荆江大堤,古有不惧荆州干戈起,只怕荆堤一梦终这个说法。若是荆江大堤出现了问题……其下恐怕就是千里泽国之景象。” 对于长江的隐患,傅小官没有时间去实地探查,但他相信崔子期所言绝非危言耸听。 所以他带着崔子期去了御书房,将这番担忧报给了宣帝。 宣帝对此似乎并没有重视,他认为黄河的问题远比长江严重——这没有错,所以他封了崔子期黄河河道总督之职,将崔子期派去了黄河。 那么长江呢? 水部也派了人去,但若是地方官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水部的官员也无能为力。 像今儿这样的大暴雨,若是在长江以及汉江一线连续下个几天几夜……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吧。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浑身都已经湿透。 “这雨……当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啊!” 定安伯的这番感叹,令云西言和崔月明一怔,不明白这位爵爷为何会有如此感慨。 “走吧,回去。” 一行人回到了驿站,各自去了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聚集在了傅小官的房间里。 南宫飘雪忽然问道:“刚才,你是在看雨而不是赏荷?” 傅小官点了点头,为南宫飘雪捣鼓着一杯果汁,说道:“水这个东西,利用得当可造福于人,但若成患……却会夺去无数人的性命,令许多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你担心这雨水成患?” “但愿我多虑了,来,喝了它……武朝的江河有哪些?” 南宫飘雪接过果汁,说道:“长江从武朝边境而过,武朝境内有纵横四条江河,分别是南北走向的清江和南苍江,以及西东走向的大陵河和黑龙川。” 她顿了顿,忽然笑道:“南苍八州,就位于南苍流域和清江流域的正中,南苍山脉阻挡了从西北而来的寒冷空气,那地方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故而有武朝天赐之地的说法。” 傅小官自然听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胖子在南苍八州买买买至今未停……他究竟想干啥? 对了,明年开春,得将傅三代的种子和红薯送一部分去南苍八州之地。 胖子说得对,自己家的种子种在自己家的田地里,这样才有大地主的样子。 第六百九十三章 虑其近 这场大暴雨下了整整一宿。 次日天明,这暴雨终于停了下来,但天空依然阴云密布。 车队再次启程,碾压着泥泞的道路,车速缓慢了许多,也颠簸了不少。 傅小官掀开了车帘,时不时会瞧一眼外面,不觉间他脸上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张沛儿循着他的视线向外面看了看,外面是广阔田野,可见有几个农人正在劳作,并未曾发现什么异样。 “你看……” 傅小官指了指窗外,“昨日那一场暴雨,正逢稻谷抽穗。这田间的稻谷倒了不少,幸亏小麦已经入仓,不然今年这田间地头的产量至少得少收两成左右。” 张沛儿有些懵,同样生在临江,这位曾经的纨绔后来的才子,难不成还懂这些? 徐新颜苏苏和傅小官相处的时日已久,对他的这些言语倒未曾觉得有何异样,但南宫飘雪却比张沛儿还要惊讶。 她自然听说过傅小官的过往,这位曾经的临江小地主……似乎对农事知道的还不少。 这是好事情! 接地气。 农为国之根本,他以后是要当武朝皇帝的,能够知晓这些,下面的那些官员自然没可能骗得了他。 “所以无论是虞朝还是武朝,农业的基础设施太过薄弱,这需要国家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才有办法改善,哎……” 傅小官一声叹息,张沛儿便问了一句:“这能如何改善?” “修建灌溉渠和排水渠,当暴雨来临的时候,打开排水口,稻田里的水就能够通过排水渠而流出去,不会像现在这般,水直接漫过田埂,从上往下,几乎每一块稻田都会被漫过来的水给冲得倒下一大片。” “这是一个大工程,但若是修好了,却利在千秋。” 张沛儿没有再说,南宫一羽却眼睛一亮,“回了武朝,你就可以这样去做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却说道:“沃丰道,就可以这样去做了。” “宣帝没有给你这笔银子。” “……到时候想想办法。” 这仅仅是一路之行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但也正因为这个插曲,南宫飘雪开始强迫自己吃菜蔬,并主动的开始喝果汁——她希望自己的这病能好,因为她忽然发现到了傅小官的身边,自己居然多了许多的期望。 比如这医学院,比如怀里的这本医学圣典,以及他曾经无比慎重的说的那青霉素。 当然,更主要的是她想亲眼见证傅小官回了武朝之后,武朝会出现何等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就在这时候,她第一次真心的感谢了奚太后一番,虽然奚太后行了大逆之事,但她却为自己选了一个好夫婿。 南宫飘雪一脸柔情的看了看傅小官,随手从果篮中取了一颗樱桃,自然的放到了傅小官的嘴里。 傅小官裂开了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很酸! 这辆马车中充满了柔情蜜意,马车外的那竹竿上挂着的宋终却生不如死。 他本来还在大骂着傅小官这狗官,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骂了。 任凭谁被挂得这么高还挂了一个通宵,他都不会再有多好的精神。 宋终现在只想死,但他知道自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宋擎天而今只怕也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曾经的刀山掌门,曾经的刀山少公子,而今……却落得了如此下场,这该死的傅小官,苍天啊,你怎么不降下一道雷霆将他劈死啊! 或许是受了他心里的这番感召,阴沉的天空忽然有隆隆的雷声想起。 宋终抬起了头,望着越来越浓厚的乌云,紧接着,一道闪电如银蛇一般从那云层的深处闪烁而来—— 它从天而降! “噼啪……!”一阵声响,宋终豁然瞪大了眼——你特么的劈错了啊! 他仅仅起了这么个念头,紧接着车队便停了下来。 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味道,傅小官心里一叹,大意了啊,忘记了那厮被顶的那么高,活生生一避雷针! 不用出去,他就知道肯定是宋终被雷给劈死了。 果然,崔月明急匆匆跑了过来,“那贼子,糊了。” “那就在旁边撅个坑,把他埋了吧。” 车队再次启程,这次的速度快了一些,因为眼见着又是一场暴雨来临,距离下一处驿站还有十余里地。 然而这道路虽然是官道,但依然难行。 暴雨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马车的棚顶,顷刻间车窗外便是蒙蒙一片。 傅小官放下了车帘,摇了摇头。 “取纸笔来,我得给胖子、给我那父亲写一封信。” 南宫一羽取出了纸笔,正要磨墨,却见傅小官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支炭笔,“武朝的路,现在就得着手开始规划了。在规划期间,水泥作坊得建立起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落了笔,又道:“交通对于一个国家无比重要,无论是出于经济还是政治以及军事的目的,它都应该被各国的皇帝重视。 可偏偏就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也或者是真的缺银子。” “其实解决的办法很多……飘雪,你有没有武朝的地图?” “……这个真没有。” “哦,没关系。我就知道从祁山往观云城这一条路。” 傅小官洋洋洒洒的写着,向傅大官详细阐述了修路的重要性,以及他对这路的设计标准等等。 至于要花多少银子,他没有去考虑。 那是胖子该考虑的事。 写完这封信,他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告示,这是为苏墨招纳兵员的告示。 神剑三旅在剿灭了拜月教之后,三千人仅仅剩下了两千二,得补充至五千人。 这些人以道院外门弟子为基础,招纳的又是江湖人士,这只队伍得好生洗洗脑子,等他们在岷山里训练完毕之后,等自己差不多要离开虞朝之前,得调去下村……那时候下村的位置将极其重要! 至于苏墨来信提到的远征军,这只军队傅小官没打算一口吃掉,所以他给苏墨的建议是送给费大将军。 随后他叫来了崔月明,“这东西,在所过之处的每一个集镇,都张贴几张在繁华之处。另外这个,现在就派人送往武朝,交给父亲。” “属下领命!” 崔月明转身而去,南宫飘雪极为关切的看了看傅小官,她顿时明白了武帝派她来傅小官身边的目的—— 他……当真需要人照顾! 第六百九十四章 兰陵县 宣历十年七月初五。 傅小官此行的车队走了足足二十天,于七月初五的正午抵达了兰陵重镇。 按照现在对沃丰道的划分,傅小官将兰陵重镇给要到了沃丰道的管辖范围之内。 他需要兰陵镇,因为他要将这个曾经的军事重镇打造成为沃丰道的商品集散中心。 兰陵镇也因此而被他给升级成了兰陵县,划归清州管辖——曾经的兰陵镇因为是一处军事要塞,面临着来自夷国的威胁,导致了这地方地广人稀。 现在这地方已经没有了威胁,而且这里的地理位置极好。 它的后方是一望无际的兰陵原,而它的前方则是丘陵地貌。还有一条洗马河从洗马原流来,弯弯绕绕从兰陵城绕城而过,流入了兰陵原,却不知道流向了那里。 而今的兰陵县县令是恩科第二的何生安,他此刻并没有在兰陵县衙里,而是在关山集。 关山集关氏族院里,坐着许多人。 他们此刻正看着台上的那个新任的县令,眼里多少有些怀疑——太年轻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所谓的县太老爷,应该是德高望重老态龙钟的模样,可这位才到任不过半月就跑到这地方来的县太老爷却连嘴上的胡须都未曾长齐。 当然,哪怕是关氏族长也不敢出言顶撞,毕竟像关山集这样的穷乡僻壤,可还从未曾有县太老爷来过。 所以此间除了何生安在说着话之外,便只有夏蝉的嘶鸣声。 何生安撩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又道: “从此往后,关山集再也没可能遭遇战火。从此刻开始,关山集将恢复生产。今儿本官前来是想要告诉你们一声,按照定安伯之政策,关山集所有的荒地将由兰陵县统一重新丈量,重新进行分配。 这是国策! 无论是关山集还是花溪以及林家铺,沃丰道所有的土地,都将重新丈量,施行包产到户之政策。 何为包产到户? 那就是按照每一户人家的人口分田地。 兰陵县人口流失最为严重,这有历史的原因。但接下来,在所有的荒地统计完毕之后,将会迁入对应的人口。 诸位,这些迁入的人口,本官希望你们能够一视同仁! 因为兰陵县同样要招商引资,现在已经有商人前来和本官洽谈。 许多的作坊将在此建立,这些作坊需要大量的人,而你们和迁入的人口,都将在这些作坊中获利。 若就凭着而今关山集的这些人……谁敢来投资? 关老族长,若你是商人,你会选一个连人都没有的地方来投资建厂吗?” 下面的人群发出哄笑,关老族长杵着拐杖站了起来,转身对着族人说道: “你们莫要笑!县尊大人说的可是最实际不过的东西。咱们这关山集贫苦了上百年了,而今好不容易得来了机会,我在这里申明一句,迁入关山集的所有人,务必视为同宗族之亲人! 谁要是给老子使绊子,老子就召开宗族大会,将其逐出宗族!家谱除名!” 关老族长这句话一出,下面的人顿时就认真了起来。 何生安会心一笑,对付乡民,只需要抓住乡绅族长就够了。 “关老族长所言,可绝非危言耸听,有故意作乱者,本宫也定绕不了他! 为了配合这场大变革,得了定安伯之允许,关山集从现在开始设为镇,此后就叫关山镇了。这第一任的镇守提名为关老族长的长子关成羽,本官将呈报给定安伯,由定安伯亲笔批示……” 何生安的话音未落,这院子外匆匆而来一名师爷,他快步的走到了台子上,打断了何生安的讲话: “禀县尊大人,定安伯到。” 何生安一怔,“定安伯在哪里?” “就在县衙。” “好,咱们回去!” 他抬头又对这些乡民说了一句:“沃丰道道台、定安伯,而今已抵达了兰陵县,大家的好日子即将来临,土地改革包产到户之事……两日之后本官派人前来,还望诸位多多配合。” 说着他拱了拱手便急匆匆走到了台下,台下的人群此刻才反应了过来。 “定安伯?他老人家也来了?” “当然,他可是咱们沃丰道的道台!” “这么说……当真要有大变革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定安伯是何许人?我可告诉你们,这位县太老爷,可是定安伯亲自选拔出来的!” “哦……难怪总觉得和戏文里所说的县太老爷有些不一样。” “如此说来,这好日子恐怕真会来了!” 乡民们对定安伯所知不多,但他们从路过此地的移民口中却听到过太多关于定安伯的故事。 那些移民不远千里背井离乡而来,居然是冲着定安伯的名字! 这本让关山集的这些土著们觉得不可思议,可接着又来了许多的商贾,而他们,同样是奔着定安伯的名头而来。 那些移民们说这里将成为他们新的家园,新的乐土。 而那些商贾们说,这地方,即将彻底改变! 他们不知道乐土像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所谓的彻底改变又是什么模样,但他们却明白一个道理:移民为的是避害,商人为的是逐利! 这些人既然都跑来了沃丰道,那就说明沃丰道将成为移民们的避风港,成为商人们的逐利场。 所以那位年轻的县太老爷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传说中的定安伯,当真来了! …… …… 兰陵城县衙后院。 一颗大黄角树用它的浓荫阻隔了烈日的光芒,坐在这树下的凉亭中,倒是消减了两分暑意。 兰陵县县丞张不负此刻正诚惶诚恐的坐在傅小官的对面,他煮着茶,脑子却依然有些懵。 他是本次恩科第六百二十三名,同样在稷下学宫的大礼堂接受了定安伯所颁发的聘书。 但他仅仅是远远的看过定安伯,哪里像现在,二人之间仅仅三尺距离。 “何生安做得很好!”傅小官撩起衣袖来擦了擦汗,云西言一见,连忙找来了一把蒲扇,他站在傅小官的身侧,正要给傅小官摇扇,却被傅小官一把给夺了过去。 “作为一名官员,自己有手有脚,像摇扇打伞这种事情,当自己来做。” “我很讨厌当官的端着一副架子,那样的官,只会欺下媚上,逢场作戏,而不会真的为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做一点事情!” 第六百九十五章 何为官? 傅小官这句话令云西言那张脸儿陡然一红。 云西言心想,当年成都府知州大人出府巡查,自己的父亲可真的是鞍前马后卑躬屈膝的为他摇扇打伞,事后可还奉送了纹银数千两! 作为商人,最怕的就是当官的! 无论你有多大的家业,除非在那庙堂之上有足够强大的靠山,否则人家一句话,你那万贯家财便可顷刻间化为乌有。 在云西言的认知中,像定安伯这样的大官,给他摇摇扇子再正常不过,却没料到反被定安伯给训斥了一顿。 他的心里却偏偏毫无懊恼,反而还笑了起来——这,才是我云西言心目中的官!才是我云西言穷毕生之力去追随的偶像! 县丞张不负同样震惊当场。 他本就出生于官宦家族,父亲张西陵曾官至河南道陈州知州一职,却因秉直中正见不惯官场黑暗于宣历二年秋主动请辞。 父亲曾说,官场之水堪比汪洋,你若立志为官……万不可同流合污! 可父亲又说,那就是一个大染缸,当众人皆黑唯你独白的时候,你这官儿可就当不下去了,甚至极有可能掉了脑袋还不明所以。 父亲是不主张自己当官的,可父亲在知道本次恩科是定安伯取仕之后,却又默许了。 而此刻亲眼见到了定安伯,亲耳听见了定安伯的这一席话,他顿时明白了父亲为何会改变了心意—— 这位年轻的爵爷,和这朝中所有的官都不一样! 他是一股清流! 关键是他这一股清流还极其壮阔! 他的身份之高,地位之高,在这虞朝,除了皇帝,谁都没有办法动他丝毫。 他又是皇帝的女婿,所有皇帝没理由动他,那么跟在这股巨大的清流身边,自然不会存在父亲所言的大染缸了。 傅小官喝了一口茶水,徐徐又道:“你们要谨记于心,所谓官,心里所装的只有治下的黎民百姓!” “人们常说父母官父母官,这话我赞成,因为无论谁家的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子女。” “若是所有的官,都能像疼爱自己的子女一般的去疼爱治下的百姓,百姓们还可能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么?” 南宫飘雪坐在傅小官的左侧,她一脸微笑的看着傅小官,心里极其欢喜。 张沛儿坐在傅小官的右侧,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惊讶,对于傅小官的认知,毕竟更多的还停留在那十四五岁的懵懂年龄。 她未曾料到傅小官对为官之道的认识如此之深,还与众不同。 难怪师傅曾经说,长岭山脉被虞朝所占并非坏事。 师傅还说,放眼天下,唯有道院的观主大人独具慧眼,他早早的就注意到了傅小官。 她想起了当年在临江的家里,父亲名为临江布商之首,却在那些大小的官员面前永远保持着足够的谦卑。 那腰就未曾在官员们的面前直起来过。 但若是遇见了傅小官这样的官,商人们的腰杆是不是就能直起来呢? 就在这时,何生安汗流满面的跑了进来。 他冲着傅小官便躬身一礼,“下官何生安见过定安伯,下官不知定安伯今日前来,有失远迎,望定安伯恕罪!” 傅小官站了起来,走到了何生安的面前,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双臂。 “刚才正和张不负聊着何为官,你来的正好,我想要说的是,从此往后,你还有你们,都不必和我搞这些礼节,更不用如此诚惶诚恐,来,入座,看茶!” 他扶着何生安落座,何生安在这一瞬间感动得鼻子一酸,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滚差点就要落下来。 “要说起来,是我打扰了你的计划。所以应该是我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何生安再也止不住内心的彭拜,眼泪夺眶而出,他连忙哽咽道:“下官何德何能敢当定安伯一句对不起……下官、下官羞愧!” 傅小官取了一张手绢递给了何生安,这是这个时代的人固有的思想,他能理解,但他却需要改变。 “你、你们和我之间,是存在上下级的关系,但这仅仅是工作分工的不同。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一个道理,在我的手下为官,完全不需要迎合于我。 比如今日,你就算不回来,我也绝对不会责怪你丝毫,因为你在为民做事!” 苏苏震惊的看着傅小官,这人……居然如此的与众不同! 虽然苏苏与傅小官接触的时间已有一年余,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小官当官的态度。 而徐新颜却早已展颜一笑,心里想的这就是我心中的良人! 他没有因为位高权重而改变初衷,他的心里记挂着的是天下百姓! 这样的官若是多一些,自己的父母哪里会抛下了自己去逃荒! 而云西言此刻的心情无比激动,他知道自己是真正的遇见了命中的贵人,在这位爷的带领下,他甚至已经看见了沃丰道的光辉前程。 他虽然是定安伯,但他和曾经那个同坐一桌吃着火锅的傅公子,并无两样。 云西言的胸襟陡然一宽,仿佛有一股豪气升起,有这样的一位上官,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当大刀阔斧的去干! “而今已是七月,接下来的这半年,沃丰道的主要工作,其一在于安民,所有的移民得固定下来,落实户籍,包产到户得在年底之前完成,以免误了来年的春耕。” 傅小官没有再说那些矫情的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我不拘礼节,但咱们这丑话却要说在前头。在正事上你们可务必得上心、得用心!若是耽误了明年的春耕……何生安,哪怕你是恩科第二,我也会将你这县令给拿下!” 何生安抬起了头来,眼里还有泪花闪动。 他抱拳一礼声如洪钟:“请定安伯放心,兰陵县保证完成任务!” 傅小官微微颔首,“当官还需要具备主观能动性,我不是万能的,我更不是神。我会犯错,也会有疏漏。而你们,完全可以对我所作出的决定提出异议,对我疏漏之处,主动的去查缺补漏,这样的官,才是真正的好官!” “我不需要一个随时得提着线的木偶,我需要的是你们能够真正的把自己当成这片土地的主人!” “去开垦、去耕耘、去播种,去收获……这才是你们该有的官途!” …… 新年到、灯火可亲,愿诸位书友,岁月无忧、喜乐安宁! 第六百九十六章 沃丰城 宣历十年七月十八,傅小官一行抵达了沃丰原。 这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平原。 长岭山脉将它的三面围了起来,阻断了从北面而来的寒流,令这个地方四季如春。 就在沃丰原的中央位置有一座巨大的城,它的名字叫沃丰城。 从长岭山脉流下,横贯整个沃丰原的秀水河在这座城的东城门口一分为三,左右两条绕城而过成为了这座雄城的护城河,而中间一条穿城而过,贯通东西,为这座雄城增添了一抹秀丽的色彩。 高大而雄伟的城墙将这座城团团围住,城中街巷纵横,房舍林立井然有序,看得出夷国是花费了巨大的心思建设这座城的,只是因为而今的沃丰原成为了虞朝的领土,城中的人离去了一大半,这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 也因为没有得到傅小官的示意,被他派来沃丰道的公孙策三人没有安排任何移民进入这沃丰城。 而今,入主这座雄城的虞朝最高官员是宁玉春——沃丰道沃州知州! 这是傅小官的安排,州府和道府同在沃丰城。 此刻已近暮时,宁玉春早已得到傅小官一行即将抵达沃丰城的消息,此刻他正带着一群少年站在了西城门口,等着傅小官的到来。 城中的曾经夷国的居民们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颇为不安,不知道这位活生生从夷国夺去了一大片领土的爵爷,对他们这些曾经夷国的子民是怎样的态度。 那位知州大人的到来,他们也曾紧张过,本以为会发生点什么,没料到那位知州大人仅仅出了一份安民告示,就啥也没做,反而跑去了沃州的各个县郡,对这座城还有这座城里的人居然不闻不问! 那安民告示是这样写的: 领定安伯令:曾经过往已去,从宣历十年六月二十开始,留于沃丰道的所有人,皆为虞朝子民。沃丰城的所有人,请于即日起,前往州府衙门登记造册,领取户籍身份凭证。 至七月初十为止,尚未领取身份户籍凭证者,将视为不愿归顺虞朝,州府将着手清理,驱逐出境! 这告示很简单,意思很明确,曾经的原住民们在踌躇了一天之后,次日的州府衙门便排起了长蛇般的队伍。 “定安伯在虞朝的威望极高,他可是个了不得的少年,想来在他的治理下,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我是不愿意搬走,毕竟在这沃丰城生活了大半辈子了。” “哎……也不知道这位定安伯会不会对我们低看一眼,毕竟咱们曾经是夷人。” “从这位知州的态度来看,理应不会,你们想想咱们夷国的官儿,这沃丰城的城主每换一任,我们可都是要去进贡的,但这位知州大人,咱们却连面都未曾见过一次。” “听说祥泰楼和六福记还有飘香院的几位大老板都曾去拜访过这位宁知州,却都吃了闭门羹。” “这么高傲?连这几位大老板都不见的?” “倒不是高傲,而是这位宁知州压根就没在城里。” “……他在哪里?” “听说去了秀水县,就是最早来到沃丰原,种植了许多田地的那秀水县。” “这么说来……倒是个不一样的官儿?” “谁知道呢,反正先办了这身份户籍再看看。” …… 沃丰城的祥泰楼是一座金楼,主营金银首饰珠宝玉器。 祥泰楼的老板张文辉而今年四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 就在这祥泰楼的二楼,此刻正坐着四个人。 他们是六福记的老板乔风,人称乔六爷;飘香院的老板范石林,还有锦绣坊的老板汪小钟。 张文辉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眉间微蹙,“这位知州大人在抵达沃丰城的第二日就去了秀水县……这作风和曾经夷国派来的城主很是不一样。今日请诸位前来,不是为了小聚,而是因为定安伯将在今日抵达沃丰城。” “我早已派了人在城外三十里地的百花亭打探……我是这么想的,当初诸位听了我一言,留在了沃丰城,今日定安伯前来,我等需去城门外候着。 一来是尽一番地主之谊,当然,这以后他才是这地方的地主了。 二来,也是看看这位定安伯对我等的态度。 不瞒诸位,我决意留下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位定安伯将这沃丰原从夷国的手中夺去。我们都知道沃丰原对于夷国有多重要,可他却真的夺去了! 这需要非常人能及的本事! 另外就是我和虞朝多少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听闻了这位定安伯太多的事。而今你们也瞧见了从虞朝而来的数以百万计的移民,还有虞朝的五大商业世家的核心人物。 我相信我的判断,这沃丰道……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 说着他看了看三人,笑道:“我把水云楼包了下来,今儿在水云楼为定安伯接风洗尘,如何?” 飘香院的老板范石林拱了拱手:“我等自然相信张老板的眼光……听说这位定安伯年仅十八,需不需要我在飘香院安排一下?新近院子里来了三个俏人儿,才刚刚调、教好,还未曾出来见过客。” 张文辉想了想,“这事今儿不安排,毕竟这一路舟车劳顿,定安伯想来也已疲倦,改日吧。” “那我先留着。” 乔六爷哈哈一笑,“范老板,你这可是下了血本啊!我们呢?我和汪老板能做点什么?” “暂时不用,且看看这位定安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登楼而上,对众人行了一礼,在张文辉的耳旁说道:“定安伯的车队,已过了百花亭,另外就是那位知州大人也回来了,带着十余人正在西城门候着。” “好……”张文辉站了起来,“诸位,咱们也去,正好也见见这位知州大人。” 一行四人下了祥泰楼,乘着四辆马车也往西城门而去。 此刻的傅小官早已掀开了车帘,看着这片广阔的原野,笑着对苏苏四人说道:“我这临江小地主,而今却跑到这远的地方来种田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新时代 夕阳的余晖为沃丰城披上了蝉翼般的迷幻光彩。 从秀水河而来的风,带走了这夏日的暑热,空气中没有烦躁,反而有一抹淡淡的暗香。 宁玉春带来的人中,有公孙策、商梁和马行空,另外还有席寻梅、席爽父子二人,也还有施一鸣和费谦,共计八人。 此刻他们都在翘首以盼,公孙策三人盼的是定安伯来了,对他们接下来的安排是去何处。 而席寻梅已知道傅小官对他的要求,这些日子他已经在着手整理《虞刑典》,只是尚不知道该如何将刑法和民法给分割开来。 施一鸣四人的心情最为复杂,当初在四方楼上,傅小官给了他们新的人生,但他们尚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傅小官做些什么。 宁玉春和席寻梅并肩而立,对于这位曾经的刑部尚书,宁玉春的心里是极为佩服的,若不是因为薛定山那破事,使这位尚书大人受了鱼池之殃,以他之才华,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比之金陵,这地方显得冷清了许多,但气候却比金陵更好。” 宁玉春瞧了瞧那夕阳,又道:“这些日子我跑了许多地方,在秀水县停留得最久。傅三代那稻种而今长势极好……听闻那位叫王二的农人说,这稻种的名字正是定安伯所取,这位王二,也正是定安伯从西山派来的。” “王二说这里的土壤肥沃,风调雨顺,按照现在这长势,这一亩稻田大致能够收成在八百余斤……” 席寻梅转头看向了宁玉春,一脸的震惊。 “这……我记得就算是江南两道的农田,亩产也不过区区二百多斤,怎可能有如此高的产量?” 宁玉春一笑,正要解释,却不料有四个人正向他而来。 不认识,所以宁玉春仅仅看了一眼,又说道:“王二说这种子是定安伯在宣历八年开始培育的,当时取名叫富二代,宣历九年再次育种,称为傅三代,也就是而今在沃丰道种下的这些稻谷。 另外王二还说瑶县也种了五千亩,但瑶县的产量估计达不到这里那么高,按照他的预计,却也有六百斤上下。” 这来的四人正是张文辉等,他们此刻一听,定安伯还会培育稻种? 不是,这产量怎可能那么高? 他们虽然未曾种过田,可也听说过呀。 就算是这沃丰原,稻谷的产量亩产在三百余斤,这已经是整个夷国最高的亩产了。 可这位大人……想来他就是知州大人了,可他却说那什么瑶县能够达到亩产六百斤上下! 这不仅仅是张文辉等人不信,就连席寻梅和他们身后的七名少年也无人敢信。 张文辉一脸震惊,但他瞬间醒悟了过来,这事儿没必要纠结更没必要去揭穿。 哪个当官的不浮夸? 这位大人想来也不懂农事,这也情有可原。 他对着二人拱了拱手,小意的问道:“敢问二位,宁玉春宁大人是……?” 宁玉春这才仔细的瞧了瞧四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他也拱手还了一礼,“本官就是,你等……?” 张文辉四人连忙行礼,他开口说道:“小人张文辉,这三位和小人皆是这沃丰城之商贾。我等早有拜见大人之心,却一直未曾有机会。” 宁玉春想了起来,这个张文辉曾经给自己下过拜帖,只是他已经离开了沃丰城。 “哦……初来沃州,事务繁忙,不瞒诸位,本官昨日才回来,还是因为定安伯要到了。” 张文辉四人一听,这位大人言语之中毫无盛气凌人之感,反而有若这清凉晚风,听着令人心情舒畅。 他们原本忐忑的心稍微安稳了少许,却听宁玉春又道:“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之事需要本官为你们解决?尽管说来,你们既然是这沃丰城的商贾,是不是有官吏仗势欺人?” “这个……”张文辉连忙摇了摇头,“这个真没有,只是我等想要宴请大人一番,聆听一下大人之教诲。” 宁玉春明白了,这些商人的心里不安啊! 他们曾经是夷国的人,而今归顺了虞朝,他们不知道虞朝的新政究竟为何物,更不知道这沃丰道的所有官员是什么样的人,所有他们想要走走自己的门路,算是求一个庇护。 “我呢,你们大致不了解。”宁玉春没有再用本官,他又说道:“我这么给你们说吧,只要你们遵纪守法的做生意,就没人敢去给你们使绊子。任何人,哪怕是州府的同知通判还是长吏司马,只要有人敢对你们要挟勒索,你们只管告诉我一声。我不拔了他的皮,就枉为这沃州的知州!” 宁玉春这番话掷地有声,却令张文辉四人面面相觑难以相信。 官,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也或许这位大人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如果当了真,那可就输了。 宁玉春看了看这四人的神色笑了起来,“你们恐怕不信,没关系,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你们自然会知道。” “小人哪敢不信,只是、只是……这脑子一时半会还未能转过弯来。我等早有心意宴请大人一番,莫如今儿晚就由小人做东,请大人喝上一盏?” “你们怕是来迎接定安伯的吧。”宁玉春一语道破,张文辉老脸一红,正要辩解,却听宁玉春又道:“这没什么,呆会定安伯到了,若是他愿意去,本官便也跟着喝一杯,若他不愿意……” 宁玉春两手一摊,“那便过几日等我忙得差不多了,我请四位喝一杯。” “这哪里使得!” “时代变了,你们曾经经历过的吃喝卡要,从此往后,至少在沃丰道不会存在。这是定安伯对整个沃丰道官员的要求,为的就是让你们这些商人能够放心大胆的经商。” “你们赚到了银子,这沃丰道才会富足,你们过得更好,我们这些当官的,脸上才会有光!” 宁玉春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四人的思想,以至于一时之间,他们难辨真假。 而此刻,傅小官的车队,已从远处驶来。 所有人都向那车队看了去,那夕阳,仿佛为那列车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第六百九十八章 接风 傅小官站在了宁玉春等人的面前。 张文辉等人极为紧张的注视着这个位高权重的少年,本以为这样的人儿肯定是极为威严极为冷漠极为高傲之人——少年得志者,多会如此。 他们已经做好了面对那王霸之气的准备。 可紧接着他们便傻了眼: 傅小官伸了个懒腰,然后给了宁玉春一拳,一脸乐呵的笑道:“你先来,地皮子踩熟了吧?这地方哪里有好吃的?我这嘴里都淡出了鸟来,你做东,为我接风洗尘。” 这话一落,他又向席寻梅拱了拱手,还向施一鸣等人举手打了个招呼。 这是什么讲究? 他可是这沃丰道的道台! 他怎么能够和下属这样说话的呢? 身份都不要了? 彼此之间的距离不是应该足够的远么? 张文辉四人眼神交流了一瞬,眼里皆是茫然。 宁玉春也笑了起来,“踩熟个屁,说来你不信,我在这沃丰城拢共也就呆了两天,还没出过府衙的门。不过……” 宁玉春看向了张文辉四人,又道:“这四位皆是沃丰城的老商贾,他们今儿前来也是迎接你的,说是想要为你接风洗尘,这就看你是否愿意去了。” “这感情好……” 宁玉春说的是沃丰城的老商贾,那自然就是曾经夷国的人了。 这顿饭得吃。 一来得让这些商人安心,二来,他也需要从这些人的口中了解一些消息。 比如,那些原住民而今的心态,也比如他们对这新政有何看法?甚至可以让他们也在沃丰道投资建厂嘛。 所以傅小官满脸微笑的看向张文辉四人,这一看,看得四人的心肝儿砰砰直跳! 这笑容实在太和煦了! 太亲切了! 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压力,仿若春风扑面。 “本官,就是沃丰道的道台傅小官。” 傅小官很正式的对这四人说了一句,四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里依然有些惶恐,但更多的却是喜悦: “小人拜见道台大人!” 傅小官无比亲切的走了过去,依次将四人搀扶了起来: “莫要如此生份,说起来,我可也是商人。天下商人一家亲,这以后啊,我还需要你们对沃丰道的经济政策出谋划策,多提提意见和建议……不是,你们当真准备为我接风洗尘?我还真饿了,要不,边吃办聊?” 傅小官这句话的转折有些大,张文辉四人楞了五息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拱手道:“小人确实诚心实意的想要为道台大人接风洗尘,”八面玲珑的他又连忙转身对宁玉春拱手一礼:“小人当真也想请州府大人喝一杯,可州府大人一心为民,小人寻不到大人的踪迹呀,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小人就厚着脸皮邀请大人,还请大人赏个薄面。” 宁玉春哈哈一笑,“那就这么着吧。” “多谢大人!” 张文辉连忙又对席寻梅等人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如花一般的绽放着,“诸位大人,小人将那水云楼给包了下来,请诸位大人一同前去,小人感激不尽!” 席寻梅正要拒绝,没料到傅小官却表了态,“如此甚好,这位老板贵姓?” “啊……小人免贵姓张,名文辉,在大人面前,这声老板小人可不敢当!” “张老板有心了,那水云楼地方大不?我这一行可还有百十来号的人。” 张文辉更加欢喜,“够、够,足够!那水云楼可是沃丰城最大最好的酒楼,里面的大厨可是来自夷国宫廷的御厨,今儿就请诸位大人尝尝夷国的风味。” “好,就请张老板带路!” “多谢大人,请大人上车!” 张文辉四人同乘了一辆马车,另外三辆让给了席寻梅等人。 傅小官邀请了宁玉春登上了云西言的这辆马车,车队随着张文辉驶入了沃丰城。 …… “这位定安伯……看不明白啊!”乔六爷微蹙着眉头说道。 “是个做大事的人物!”张文辉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喜悦,“你们想想,他仅仅几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单凭这一点,他就和曾经的城主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把自己摆在很高的位置,而是放低了身段。至少我没有在他的眼中,在他的言语里感受到对我等的歧视,这说明他当真是极为重视商业,也极为重视商人的!” 飘香园的范石林沉默数息,也开口说道:“说来奇怪,初见他时我的压力极大,可当他开口一说话,这压力陡然就没了,仿佛间觉得他压根就不是什么道台。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样的人……”他摇了摇头,“着实从未曾见过!” 锦绣坊的汪小钟笑了起来,说道:“我的生意和虞朝多有往来,特意打听过许多关于这位爷的事迹。其中许多你们都已知道,但有一件事你们恐怕还未曾听闻。” “何事?” “这次为沃丰道选拔官员,定安伯力排众议,取了一个女子为官!” “什么……这、这、这也行?” 汪小钟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合,“这女子正是虞朝萦丘司马家的大小姐司马澈!本次恩科第四,而今已抵达清州的宁桑县赴任。 萦丘司马家的下一任家主司马晖正是她的父亲,也在宁桑城,据说司马家将在宁桑大举布局,主要选址在红叶镇,第一间厂房恐怕就快投入生产了,据说预计投入纹银八百万两之巨!” “嘶……!”张文辉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 “我那锦绣坊,可是和萦丘司马家有着长期的生意往来,这消息,是从司马晖的次子司马韬的嘴里而来,断不会有错!” 三人尽皆沉默,各有所思。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位定安伯是个不拘礼节之人,他居然敢打破世俗以女子为县令! 这沃丰道……当真大有可为! “看来,我等也不能再居于这沃丰城一城之地了,说起来我们现在算是虞朝的人了,也可以在虞朝全面布局呀!不过,得先从沃丰道开始。” “张兄此言甚合我意,六福记也得布局了,再晚……只怕这市场都被虞朝的五大商业世家给占去了。” 张文辉等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作出了重大决策,而傅小官此刻也正和宁玉春聊着天。 “这沃丰城,空出了多少房子?” “一大半,迁哪一部分人进来比较好?” “迁个屁!卖!我特么的太穷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水云楼 “卖……?”宁玉春瞪大了眼睛,云西言也是一怔。 “当然是卖,把消息散布出去,算了你太忙,这事儿云西言去办!” 云西言张了张嘴,便听傅小官又道:“统计完了之后,把沃丰城房屋拍卖的消息散布出去,不仅仅得让整个沃丰道知道,还得散布到其余十三道!” “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你们相信我,会有许多人跑来买房子的,等三个月之后,不,拍卖的时间定在十月初一,至于价格嘛,到时候再看。” 傅小官看着云西言,仔细的又吩咐了一句:“你给我记住,所有的想要在沃丰城买房的人,得先交一笔押金,并签署一份意向书。” “嘿嘿,这个得形成政策,沃丰道所有的县郡州府,那些空出来的房子,全部采用这个办法。” 看着傅小官的那一脸奸笑,云西言咽了一口唾沫,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低声问了一句:“这卖房的收入按照规矩得上缴给户部。” 傅小官大手一摆,“想啥呢?我特么都穷疯了,所有银子全部留在沃丰道,一个子儿户部也别想拿走!” 对,户部尚书是您老丈人,不怕! …… …… 车队在水云楼外停了下来,傅小官一行尽皆下了马车。 他去和南宫飘雪四个美人儿说了说,然后对崔月明吩咐了一声,叫他呆会带着百名蚁群的谍子同在这里用饭,反正有人请客。 张文辉四人早已迎了过来,当他们瞧见了那四个美人儿的时候错愕了片刻——这位爷,风流啊! 不过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却不知道他身后的这四个女子是不是他的夫人。 在张文辉的引领下,崔月明等人安排在一楼的大厅,傅小官带着四个夫人和宁玉春他们一起上了二层楼。 人有点多,分两桌而坐。 席寻梅带着云西言、宁思颜和施一鸣等人去了隔壁的雅间,南宫飘雪四个女子本想在一起不太方便,却被傅小官给留了下来。 于是,这一桌正好满满当当十人。 张文辉四人心里有了谱,这四个女子就算不是定安伯的夫人,和他的关系也定然匪浅。 可不能大意了! 等这位爷安顿好了之后,让女儿去他府上走走,和这四位女子认识一番,送他们几样产自夷国的精品珠宝。 既然拿定了主意要在沃丰道大干一场,对这位道台的投资,可就不能小气了。 飘香院的范石林一瞧,打消了邀请傅小官去他那楼里的想法,至少当着这四个女子的面不行。 众人落座,自然是傅小官居于主位,宁玉春位于他的左首,在一番谦让之后,张文辉四人依次在傅小官的右首落座,而苏苏四个女子正好在傅小官的对面。 “今儿这酒,可是西山天醇。小人听说这酒是定安伯当年在西山时候所酿,不瞒定安伯,这酒在这沃丰城可没有卖的,是小人托了人从金陵买来,味道实在太好,一直舍不得喝,这一留,就正好留到您来了,所以呀,这就是天意!” 张文辉说着便开了一瓶酒,起身从傅小官开始,倒了一圈的酒。 傅小官一脸微笑的瞧了瞧张文辉,这商人会说话,想来他在这沃丰城的生意也做得极大。 “听张老板这么一说,看来这酒在沃丰城能有销路?” “岂止是有销路,小人保证,若是定安伯将那酒坊开在了沃丰道,这酒……必然会供不应求!” “好事啊,”傅小官抬头看向了张沛儿,笑道:“莫如我们就在这里也弄一处酒坊?” 张沛儿忽然想起当年在临江偷了他的配方,却没料到是假的,她的脸儿一红,却狡黠的问了一句:“怎的?请我当掌柜?” “岂止是掌柜,分明就是老板娘嘛!” 傅小官这话一出口,张沛儿的脸儿顿时更红,她垂下了头,心肝儿砰砰的跳着。 宁玉春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的看了看傅小官,这厮……难不成是放出了笼子的鸟,这就要飞了? 他家里的三个夫人…… “不要多想,”傅小官拍了拍宁玉春的肩膀,直接对众人说道:“她们四个,都是我的未婚妻!” 张文辉提着个酒瓶子愣了片刻,才哈哈大笑道:“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定安伯果然是小人之偶像,来来来,小人先各敬四位夫人一杯!” 张文辉举杯,徐新颜站了起来,她对张文辉拱了拱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张文辉屁颠屁颠跑了过去,为徐新颜满上,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再次举杯。 苏苏站了起来,她也拱了拱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是张沛儿,她退后了一步,对张文辉道了个万福,却吓了张文辉一大跳。 “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哪里当得起夫人如此一礼!” 张沛儿端着杯子笑了起来,“就冲张老板这句话,小女子也当行这一礼,张老板请!” 张文辉听不明白,嘴里却连忙说道:“夫人请!” 接着是南宫飘雪,她也一脸喜意的对张文辉道了个万福,没等张文辉说话,也说道:“多谢张老板的款待,小女子不善饮,但这一杯小女子一定喝了。” 张文辉偷偷的瞄了傅小官一眼,傅小官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脸上并没有丝毫的不喜。 他的心这才安定,连忙走了回来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又说道:“小人实在惶恐,哪里当得起四位夫人之礼,小人自罚三杯,请定安伯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傅小官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和你们,都还不了解我这个人,这么说吧,现在坐在你身边的,不是什么定安伯,就是临江一小地主。” “咱们能够在今儿同坐一桌喝酒吃饭,这就是缘分。” “你们想想,我本来在千里之外的金陵,谁能够料到还能有同坐一桌的时候?” “所以这既然是缘分,那么大家都当珍惜,那么就不要太过生份。喝酒,喝的是这份感情。你们瞧得起我这个小地主,为我接风洗尘,这我很欢喜,但若是把我给供着……” 傅小官端起了杯子,“你们喝得也拘束,我喝着也很难受,这就失去了喝酒的味道。” “诸位,我越俎代庖,借着张老板的这杯酒,敬你们一杯,祝大家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第七百章 他好像不一样 傅小官一席话,打破了李文辉四人心里的对于尊卑的固有观念。 在这个世界,像他们这样的商人,莫要说面对道台,就算是在一个县令的面前,他们也不敢放肆。 但傅小官这番话却发乎于心,令他们陡然觉得这个少年和他们曾经臆想的完全不一样。 定安伯啊! 偌大虞朝,而今唯一的伯爵! 他还有另一个更吓人的身份,他们提都不敢去提。 甚至他们在去西城门的路上,就想过了被这位伯爵拒绝,或者恐怕和他们说一句话也没有可能。 可一切都出乎了他们的意料,这位爵爷他偏偏不是这样子的! 他真的就像是邻家的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只是这个少年举止有度,谈笑有仪,言语动作拿捏得极为老到而且还很有分寸。 于是乎,这席间的气氛,便轻松了起来,觥筹交错间,虽然李文辉四人还是略有拘谨,却也放开了许多。 “定安伯,小人在宣历三年曾经去过金陵,金陵的繁华可不是这沃丰城能够相比的呀!莫说别的,单就饮食而言,在金陵城里,几乎囊括了天南地北的各种美食。若说大气,当以四方楼为最佳! 犹记得四方楼里的那道名菜,名为西湖醋鱼,那味道……啧啧啧,小人至今难忘!” 锦绣坊的汪小钟一番赞叹,傅小官哈哈一笑,“那四方楼的老板,恐怕会来这沃丰城开一家分店,到时候诸位就可以品尝到地道的江南风味了。” “当真?” “不瞒诸位,四方楼可是号称我家的后厨房,我是那里的常客,这一点宁知州可以为我作证!”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水云楼的菜品也算不错,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这毛峰熏鲥鱼,和石耳炖野鸡,火候正好,料理得极为利落。” 李文辉顿时大喜,以这位定安伯的身份,他的口味肯定极高,本还担心这菜品不合他的胃口,没料到居然得到了他的这番夸耀。 “这水云楼的老板是小人的小舅子,以后定安伯若是喜欢某个菜品,尽管派个人来给他打个招呼,小人保证热乎的送到定安伯的府上!”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个可以有,但是咱们得把话说到前头,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借着这酒席,我给大家掏心窝子的说几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放下了酒杯,一个个危襟正坐,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定安伯此刻要说的话,肯定关系到沃丰道未来的发展和走向。 对于他们这些商人而言,这就是求之不得的信息! “你们能够留在沃丰道,我觉得你们极有眼光。” “而今你们都是虞朝的子民了,对于夷国曾经如何管理这个地方就此揭过,我不想多加评论。” “现在虞朝之国策,就是大力推行商农并进之策。而沃丰道在虞朝十四道中的地位尤为特殊! 它是我亲自向陛下建议,并得到陛下和燕相认可的第一个改革示范区,称之为沃丰道经济特区!” “既然是改革示范区,那么这里的一切,都将和虞朝其余十三道不一样。 我先说说这里的官,想来以你们的消息来源,已知道沃丰道重新划分为了三个州府,二百二十个县郡。除了三个州府之外,其余所有的官都是通过本次恩科,由我亲自选拔。” “莫要看他们都是刚出学府的少年,我要用的,就是他们勇于探索敢于进取的这份热情。” “在整个沃丰道,我不允许任何的商人和官员产生任何的利益关系,这一点我得先把话说在前面。官员受贿,他必然入狱!而商人行贿……” 傅小官此刻的面色极为严肃,他扫了李文辉四人一眼,令四人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商人行贿,将课以同样的罪过入狱!” 四人顿时一惊,以往给这沃丰道的官员送礼可是必须要做的事,莫要说年岁节日,就是平常,三不打五也得孝敬几个茶水钱,用历任官员的话来说,这本就是规矩。 这样的规矩由来以久,他们甚至都习以为常,可此刻听傅小官如此认真的一说……若是还出现这样的事,可是要被下大狱的了! “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接下来你们会看到。” 傅小官顿了顿,又道:“去岁时候,为了这国策的推行,我成立了商业部。运转至今,推行了许多的商业律法!” 他又扫了四人一眼,再次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些商业律法与《虞刑典》不一样,它分的更加的细致,涉及到营商中的方方面面。我曾经告诫过虞朝的商人们,现在我一视同仁的告诫你们,请务必要详细的去看那些律法……” 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杵着桌子,“那些律法同样是全新的事物,但已经实施,也已经生效,若是有人违反了那些律法里的条款,沃丰道商业局或者是沃丰道提刑司可是不会给任何人留丝毫情面的!” 李文辉四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唯唯诺诺的问道:“敢问大人,那些律法……沃丰城可有售卖?” “我已随车带了母版过来,明儿就会印刷,很快就能售卖……” 这话一说完,他脸上的严肃神色渐渐消散,露出了一抹微笑,声音变得轻柔,语气极为舒缓,“说这些是希望能够引起你们足够的重视!总而言之,沃丰道会变得极为简单。为官者的立场变成了为你们为人民服务,记住,他们是服务于你们的!而你们,只要是合法经商,照章纳税,那么你们的生意做得天大,也没有人敢向你们索取丝毫。” 乔六爷一听,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当真?!” “比真金白银还要真!比如像今晚的宴请,这以后都不允许,我之所以来赴宴,为的是安你们的心,也为的是告诉你们这些事情。 作为沃丰城的大商贾,我希望你们将这些话带给留下来的所有的商人们,为了维护你们的权益,你们甚至可以成立一个商盟嘛,我估计虞朝来的商人也会成立一个商盟。莫要担心什么,公平竞争,切莫行那邪门歪道之事!” 第七百零一章 夜难眠 这一场接风宴至戌时结束。 宁玉春带着傅小官一行去了道府—— 和其余各道没有区别,道台所居之地,就在道府衙门的后院里。 这地方当然就不能和金陵城的定安伯府相比了,但好在曾经的城主似乎也是享乐之人,将这后院倒是建设得颇为奢华。 说是后院,其实有足足五进院落,其中同样有亭台香榭假山池塘,前厅后院也各有花园一处,布局讲究,装点还很有格调。 而今席寻梅等人就住在这后院的隔壁,那是道府的附属宅院,所居者本也是道府的官员。 在傅小官的授意下,席寻梅带着云西言去了隔壁,而将宁思颜这个门房留了下来,他自然就住在了前院。 崔月明并没有留下,因为他作为蚁群全权负责沃丰道情报工作的工蚁,他需要将所有的兵蚁给撒出去。入了沃丰道开始,他已经洒出去了两百只兵蚁,这一百只,是要留在沃丰城的。 傅小官带来的十个下人在南宫飘雪四女的安排下开始收拾房间,而傅小官和宁玉春坐在了中庭的凉亭里。 “这地方的夏天明显比金陵凉爽了许多,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将妻儿接过来?” 宁玉春沉默片刻,“等今年忙完吧,今年的事实在太多了。” 也是,这沃丰道不出意外以后是要交给宁玉春的,他留在这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傅小官如此想着,问道:“那些移民可安置妥当了?” “都已经安排在下面的各县郡。三个州府,以沃州的人口最多,但在你的计划中,沃丰道的经济重心并非在沃州……我给清州的言希白和祁州的董详芳各去了一封信,看看他们统计完之后还差多少人口,得移大致六十万人口出去。” 傅小官点了点头,“沃州依托沃丰城,主要是用于新技术的研究开发。沃州的产业还是以农业为主,在进入沃丰原的路上,我仔细的看过稻田里的水稻,寻常的种子,比之江北之地的长势好了许多,那么收成恐怕还真会高那么两三成。 明年……沃丰原的大部分稻田都能够种上傅四代的种子了,那样一来,这产量恐怕能够更高一些。 莫要小看了农业,这地方地势平坦而辽阔,以我之见,不单单可以种植水稻嘛,还可以种植各种水果蔬菜,这些东西都能产生经济价值,当沃丰城来了足够多的商人之后,这消费自然也就起来了。” 傅小官还是觉得很可惜,可惜的是这路,从沃丰城至兰陵县,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 现在可没有冷冻技术,水果蔬菜就没有办法能够运输出去销往各地。 要知道这沃丰原可是四季如春,当真是得天独厚的粮食蔬果产地啊! 宁玉春未曾想得有傅小官那么长远,他说道:“你来之前,我在秀水县呆的时间较长,王二、就是你从西山派来的那位老农告诉我说,傅三代的稻谷在这地方亩产大致能够达到八百斤……” 他看向了傅小官,很认真的问道:“当真能有那么高的产量?” 傅小官也吃了一惊啊,临江西山的稻田,寻常种子亩产在二百四十左右,这一家伙能够提高近四倍? 虽然前世确实可以轻易做到千金稻万斤苕,但那是在充足的肥料灌溉下才实现的。 现在这稻田可真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也就是施一些农家肥的事。 “我的估算是在五百斤左右,但王二比我专业,就算打个折扣,恐怕也能达到六七百斤吧。” 对于这个数据宁玉春依然吃了一惊,他蹙眉沉思了片刻,喃喃说道:“这沃丰原的稻米比之江南江北之地的好吃很多,若是真能再有如此高的产量……” 他再次抬头看向了傅小官,眼里闪烁着褶褶光芒,“我们大可以在这稻米上做点文章啊!” 傅小官咧嘴一笑,“你是知州,你说了算。” “那你干啥?” “我?你可别指望我干啥,我特么就是在这坐镇而已。” …… …… 张文辉四人直接去了他的府上。 今儿得到的信息太多,四人都无睡意,需要好生的探讨一番。 “定安伯的那些话……你们说是真心实意呢,还是新官上任而立下的牌坊?” 张文辉煮了一壶茶,又说道:“这个人,我看不太懂。他如此年轻却能够收放自如,总是给我一种久经官场的错觉。” 乔六爷蹙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以我之见,定安伯的那些话确实是肺腑之言。诸位想想,若他和以前的那些官儿没啥两样,他大可不必那么慎之又慎的对我们讲那些事情。他完全可以喝喝酒聊聊天敷衍了事嘛。” 汪小钟点了点头,“我觉得六爷这话有理,不知为何,反正凭着我的感觉,这位定安伯没那么些花花肠子……再说,以他的身份地位,何须玩那些虚的?” “听说虞朝五大商业世家的人而今正在沃丰道的各地考察,他们既然敢大举进入沃丰道,想来早已和定安伯有所接触,他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范石林说了这么一句。 张文辉沉默数息点了点头。 “对,不能再迟疑了,我觉得定安伯的那个提议很好,咱们得成立一个商业联合会,把留在沃丰城的有点实力的商家都联合起来,其一,是传达一下定安伯的意思,其二嘛……虞朝的商人来势汹汹啊,这沃丰城可是咱们经营了多年的地盘,可莫要输给了他们,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乔六爷忽然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的说道:“我可听说虞朝的那些商人而今正在上京城计划发行那劳什子股票,就是募集资金,据说一家伙能够募集数百上千万两银子的资金,咱们这点家底……怎么斗得过他们?” 张文辉心里一沉,满脸疑惑的问道:“股票?这是个什么东西?能募集到那么多的银子?” 就在这时,一名二八女子款款而来。 她是张文辉的女儿,名叫张七月。 她走入了凉亭,对着四人道了个万福,嘻嘻一笑道:“爹,三位叔叔,股票这个东西且听我给你们细细道来……!” 第七百零二章 在雨中 上 傅小官在沃丰城安顿了下来。 秘书处已经成立,以云西言为秘书长,目前手下暂时只有施一鸣等四人。 而督察办也同时挂了牌子,下面目前只有公孙策、司马南和马行空三人。 道府的其余官员在傅小官抵达沃丰道之后的七日内全部就位,其中宗时计被傅小官任命为同知,而其余通判、推官、知事等等官员也全部来自于本次恩科所取之仕。 与此同时,商业部已经在虞朝十三道推行的那些商业律法,也在十日之后由文墨书局正式发行。 而关于整个沃丰道空置房舍的拍卖公告,也在云西言拟定的一纸文书中,传向了整个虞朝。 四通钱庄的李大掌柜派出了他的得意弟子陈青衣,带领着三十个经过金陵四通钱庄培训过的手下,也抵达了沃丰城。 四通钱庄沃丰城分部,于宣历十年八月初一在最繁华的正东街挂牌成立。 一切,都在傅小官的掌控之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沃丰城的商贾和百姓们终于安稳了下来,而从虞朝而来的商人们,也有许多抵达了沃丰城。 比如曾经在金陵呆过一段时日的种济堂、余行简和司马韬三人。 …… …… 宣历十年八月初五。 云层低矮,空气颇为闷热。 沃丰城,依水巷,品韵茶楼二楼的雅间里。 锦绣坊的少东家汪朝风和张文辉的掌上明珠张七月正相对而坐,茶几上茶烟袅袅,汪朝风为张七月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说道:“今儿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一下,我还在水云楼订了一桌席面,呆会若是方便……不妨一起吃个饭。” 张七月有些恼火,“父亲可还没有同意你家的提亲,你和那些狐朋狗友的饭局有什么好吃的?若就是这事,我就走了。” 汪朝风笑了起来,“七月啊,要说起来,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而咱们两个,也真的是青梅竹马……” 张七月豁然站起,撇了撇嘴儿,“你那些恶习不改,我俩就没有可能!别扯什么青梅竹马,曾经的你,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汪朝风抬头看向了张七月,摇了摇头,“你还是这样的暴脾气,不过,我很喜欢。坐吧,今儿这三人,可不是什么狐朋狗友,是正儿八经的商贾子弟,”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虞朝五大商业世家知道吧?今儿这三位,就来自其中的三大世家。” “萦丘司马家和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昨儿个司马家的二少爷司马韬来到了这沃丰城,随他而来的还有临梓种家的二少爷种济堂和临梓余家三少余行简。” 他收回了视线,端着茶盏说道:“这样的人,当不是狐朋狗友了吧。” 张七月一怔,徐徐坐了下来,看着汪朝风问道:“你当真请动了他们?” “应该说司马韬看着我的这分薄面赏了个光,而另外两位是他说要带来大家认识一番的。” 张七月自然知道虞朝的五大商业世家。 那五大家族,无论是哪一家,都不是这沃丰城里的商贾可以比拟的。 甚至就算是曾经的夷国,也没有任何一家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 五大家族的存在由来已久,经过了几代人的拼搏,才有了如今之气象。 这样的家族底蕴深厚,眼光长远,定策绝对是高瞻远瞩。 那么他们派到这沃丰道来的人,必然也是商界精英,那自然就不是这家伙曾经结交的那种狐朋狗友可以比拟的。 汪朝风放下茶盏,身子懒洋洋靠在了椅背上,视线却落在了窗外。 他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是曾经你认识的那个我。这些年的那些变化,不过是顺应局势罢了。” “上一任城主可是来自夷国国都太临城啊,他那儿子你是知道的,贪得无厌,还极好女色……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父亲去丢了那脸面吧,所以……” 他扬了扬眉,自嘲一笑,“那些坏事自然只有我去做了,做个恶人,做个你和这沃丰城的百姓讨厌的恶人,只有如此,我才能进入他们的圈子,才能保全住家里的生意,也才能让我那妹妹安然无恙。”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来,“现在不用这样子了,他们滚蛋了,定安伯来了,其实吧,父亲留在沃丰城,并不是因为伯父的建议,而是我的请求。” 他拧起茶壶为张七月添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我想……这位定安伯,总不至于比那城主和他的儿子更坏吧。而今看来我是对的,我仔仔细细的听了父亲讲述的那场接风宴,这位定安伯……恐怕当真是这天下的一股清流!” 张七月愕然的看着汪朝风,后面的话她没怎么在意,而是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汪朝风咧嘴一笑,“你父亲,是知道的。” “那他为何没有同意你家的提亲?” “因为他还想看看我接下来在商界的表现。” “……你如何表现?” “当然是作出一番大事业,所以今儿叫你来,就是接下来,我将和司马家更深入的进行合作。” 张七月低了头来,脸儿微红,觉得有些热。 怕是要下雨了。 她转头瞧了瞧窗外,云层更低,一道闪电陡然划破长空,紧接着有轰隆隆的雷声骤然响起。 短短数息之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落了下来,对面房顶上的青瓦,顿时溅起了水花。 就在这时,有叩门声响起。 “他们来了!呆会你亲自煮茶,算给我一个面子。” 张七月瞅了他一眼,脸上却荡漾起了一抹笑容来。 汪朝风嘿嘿一笑,走到了门前,打开了门。 “我说汪兄,啊……”司马韬抬眼就看见了里面坐着的张七月,“这……岂不是打扰了你们?” “能被司马兄和种兄余兄打扰,那是小弟我的福分啊,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他伸手一引,将三人引入了房里,在茶台前坐了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祥泰楼张老板的掌上明珠张七月。” 张七月脸儿绯红,她站了起来,盈盈一礼:“七月见过三位公子!” “张兄啊,你早说一句弟妹在此,我等也好带上礼物过来呀,这、这,咱们空着一双手,成何体统!” “司马兄万万别这样说,你们来了,可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啊!” 第七百零三章 在雨中 中 这场雷雨来势汹汹。 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对面那屋檐上的水已经连成了串。 而空气中也已经激荡着浓厚的水雾,但也带来了一股清凉,令这暑热顿时消散。 品韵茶楼二楼的这间雅间的窗依然开着,一壶新茶也已经煮好,张七月正细致的为四人斟满了茶。 “三位兄台初来这沃丰城,小弟作为此间地主,可得给三位兄台讲讲这沃丰城的好玩之处。” 余行简手里的纸扇一收,笑道:“说来不怕张兄见笑,昨儿我们来到这沃丰城,那可当真是无头的苍蝇,” 他用纸扇指了指司马韬,又道:“这厮说去寻一处地方整点好吃的,结果呢?我和种兄跟着他晃来晃去,足足在这街上晃悠了半个时辰,实在太饿,就找了一处街边馆子,草草的吃了一顿,然后发现不知道回客栈的路了。” 余行简双手一摊,“最后你猜怎么着?遇见了一个熟人,还是他们带着我们回客栈的,不然啊,昨晚非得露宿街头不可。” 张七月掩着嘴儿噗嗤一笑,汪朝风连忙拱手道:“这都是小弟我的罪过,若是我昨日早些回来,三位哪里会受了那般苦头……这沃丰城里,还能遇见熟人?不知是那个世家的少爷?” 余行简摆了摆手,“那小子叫商梁,门下省中书令商余商大人的孙子。当年商大人在剑南东道当过道台,我还有种兄和那小子同窗过三载。说来惭愧,我和种兄都没有去走仕途,这小子而今却飞黄腾达了。” 汪朝风好奇的问了一句:“那位商公子来这沃丰城当官儿了?” “可不是么,那小子走了官运啊!去岁时候,他随着定安伯去了武朝参加文会,定安伯回了虞朝之后,成立了商业部,顺手就把这小子从稷下学宫给提了出来,连考试都未曾参加,就成了商业部的一名官员。” “定安伯拿下这沃丰道之后,又把这小子给派到了这里打前站,昨儿晚遇见他,他已经是这道府里的督察办的官儿了……督察办你们可知道?” 汪朝风摇了摇头,余行简便解释道:“这督察办可不简单,有监察整个沃丰道之权力,不仅仅是监察百官啊,还将考核……他说是考核,考核所有县郡官儿的政绩!” “这政绩就是民生,按照那小子的说法,若是某个县郡的百姓对他们的县令不满意……那县令可就得滚蛋!” 汪朝风和张七月陡然一惊,“滚蛋?他们不是朝廷命官么?” “嘿嘿,这沃丰道的官儿可不一样,他们是定安伯聘用来的。薪俸比其余十三道多了一倍,但这首次的聘用期仅仅一年。也就是说这一年里,做不出令百姓满意的政绩,就得卷起铺盖滚蛋。” 汪朝风和张七月难以置信,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官员的认知。 这话的意思很好理解,令百姓满意,那自然就是按照百姓的评判为准了。 这官是管百姓的,现在这似乎反了过来,官的前途命运掌握在了百姓的手里……他们还敢贪么? 他们还敢对老百姓颐指气使么? 他们还敢尸位素餐么? 若这是真的,那可是百姓之福,也是这商人之幸啊! 汪朝风有点激动,他看向了司马韬,司马韬哈哈一笑,“就知道你不敢相信!但我告诉你,这都是真的。” “我那亲妹妹司马澈,本次恩科第四,天下历史中女子为官第一人,她就是定安伯亲自排除朝中百官之异议而任命的,现在在清州宁桑县任县令一职。” 女子为官!还当了宁桑县的县令! 这话是司马韬亲口说出来的,自然无假,却依然令汪朝风和张七月吃了一大惊,久久合不拢嘴。 “这位定安伯……当真是不世出的人杰,若是能够见他一面,在下此生无憾也!” 汪朝风无比感慨的说了一句,司马韬却笑道:“你至少现在是见不着定安伯了。” “不是,他不是才到沃丰城十余日么?” “这位道台不一样!他把道府中的事一股脑丢给了秘书处,自个带着他的未婚妻跑了,当然,定安伯跑出去可是为了正事,听商公子说,去了秀水县。” “他堂堂道台,去那地方干什么?” 司马韬双手一摊,“我对这位爷的了解也不多,但听说今年秀水县种植的水稻,那稻种就是定安伯两年前亲自培育出来的,想来是去瞧瞧长势如何。” 一直坐在旁边颇为安静的种济堂开了口,“这事儿你们不清楚,我给你们说啊,那可不是一般的稻种,据说种在秀水县的那些稻种,亩产可以达到七百余斤,你们敢信?”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没可能!”余行简率先否认,“成都平原的田地好吧,亩产三百就顶了天,通常也就二百五六十斤,这七百余斤,可是翻了近三倍,这完全没可能!” 种济堂嘿嘿一笑,“要不咱们来打个赌!” “你说,怎么赌兄弟我都奉陪!” “好!我就赌秀水县的稻田亩产能够达到七百斤,纹银五千两的赌注,哪怕那田里的收成少了一两都算我输……”种济堂看向了司马韬和汪朝风,“你们也可以下注,我通通接下!” “我也不信,我买达不到七百斤。”司马韬立马跟上,汪朝风更不相信,这沃丰原的田地极好他知道,但亩产也不过三百来斤啊,所以他也立马跟了输。 “一言九鼎,弟妹作证,我们就不立字据了。若我种济堂输了,赔给你们每人纹银五千两,若是我赢了,嘿嘿……” “你赢了,我们三人,自然每人赔你纹银五千两!” “买定离手……弟妹,你可得记住了,等秋收之后,咱们结掉这笔赌注。” 一个个这弟妹一叫,叫得张七月满脸通红,但心儿却很是欢喜。 “七月记住了,到时候谁都不准耍赖!” “哈哈哈……” 此间的欢笑声盖过了窗外的暴雨声,他们因秀水县的稻田产量立下了一份赌注,而傅小官此刻正在秀水县。 还在稻田边。 这里并没有下着暴雨,仅仅是稀稀落落的小雨。 第七百零四章 在雨中 下 站在这田埂上,一眼望去,是无边的稻田。 稻谷已经抽穗完成,绿中带着浅浅的黄,沉甸甸便是一片即将丰收的景象。 秀水县县令名叫丁宣,恩科第七十三名,此刻他正站在傅小官的身后,看着眼前这背影有些出神。 因为傅小官正在和王二说着话: “现在这稻谷结穗结得不错,你注意两点,第一是植株稍微密集了一些,间隔可以再大一两寸,第二是这里的田地本就肥沃,施肥得减少,它们长得高了一点。 虽然现在已经结穗不怕暴雨,但很怕倒秧啊。这一旦倒下去了,就算扶起来它们的稻谷也无法饱满,会直接影响到最后的收成。” 王二点了点头,“少爷所言有理,小人还是按照西山的田地来侍候的,确实存在这两个问题。” 丁宣就不明白了,这位堂堂的定安伯刚抵达秀水县就急匆匆跑到这田野里来,没有披蓑衣也没有戴斗笠,他就这样淋着雨,很仔细的蹲在田边看着那些稻谷,然后还伸手比了比稻谷的高矮和行距。 他甚至还伸手挖了一把田里的泥,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捏了捏,浑然没有在意那田泥的脏污。 看起来极为专业。 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也不是作伪。 这便导致丁宣走了神,恍然间觉得这少年不是什么定安伯,也不是什么道台,而是这田间的一农人。 看来自己对这位爷的了解还是太少,以后得多和这位叫王二的农人多聊聊。 傅小官在水渠里洗了洗手,张沛儿递了一张手帕给他,他一边擦着手一边看了看丁宣,说道:“等这一季的稻谷收获之后,你得组织下辖的村民们趁着农闲时节开挖灌溉和排水的沟渠,” 他抬头望了望这片田野,伸手一指,“像这样大的一片田,至少需要挖掘四条灌溉和排水沟渠,你记住了,莫要怕沟渠占据了地方,它的作用很大。 灌溉渠的位置需要比农田高,我不知道这上游取水是否方便,若是不方便,你就给我造一个方便的水库出来! 排水渠的位置自然要比农田低,其作用是以防雨季水量太大,导致冲毁了秧苗或者造成倒秧。” “这些事情王二比较清楚,这样吧,关于农业上面的事,你多和王二商量着来,他是我在西山的老人了,精于农事,知道利弊,可以为你想要推行的政策参谋参谋。” 丁宣连忙拱手应下,对王二愈发的重视了起来。 “整个沃州,我和宁知州商量了一下,这地方主要以农业为主,你们这些当县令的,就得围着这农业去做文章。 比如将这沃州的米卖到金陵去,必然会卖出一个好价钱。也比如可以再拓展别的经济作物,像水果蔬菜之类,可以供应给本县,也可以卖到沃丰城去,或者建立深加工工厂。甚至你还可以将那些差点的地用来种草发展畜牧业等等,任由你自己发挥,我只看结果。” “老百姓富足了,满意了,这结果就算完美。” “下官谨记!”丁宣躬身一礼。 傅小官又转头对王二说道:“稻种的培育基地,就划在这一片,明年这万亩稻田统统作为育种之用。还是你来牵头,这是少爷交给你的重任,可一定要给少爷办好了!” 王二咧嘴一笑,“少爷放心,那玩意儿小人捣鼓熟悉了,保证培育出最好的傅四代!” “行!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走吧……你们都不用陪着我,也别去管我住哪吃哪,那是我的事,你的事是料理好这个县!” 丁宣停下了脚步,愣了片刻,傅小官已经带着宁思颜和四个美人儿在雨中扬长而去。 王二憨厚的笑了起来,“大人,少爷就是这样的,你莫要多想。” “他、是怎样的呢?” 王二觉得这个大人有点笨拙,“当年在西山,少爷可是挽着裤管下田的!” 丁宣一惊,“当真?” “嘿嘿,西山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少爷,哪里来的这傅三代的稻种?没这稻种,哪可能有如此高的产量啊!” “他呀,很随和,很随意,只要你把事情做好了,他定然不会吝啬对大人的奖励。” 丁宣又看向了那远去的身影,久久未曾言语。 王二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小人看这里的果树品种颇多,长得也还行,小人试试看那嫁接之术,或许能够捣鼓出什么新的品种来。” …… …… 傅小官的心里很是欢喜。 他是特意来瞧瞧这傅三代究竟如何的。 现在看来其产量将超出他的预期,那么傅四代的种子种到武朝的南苍八州,产量恐怕和这里差不离。 现在的问题是稻谷的种子供应严重不足,希望王二能够在这秀水县把这一大片的育种基地给捣鼓成功。 跟在他身后的宁思颜忽然问道:“你当真会种田?”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可是小地主,若不会种田,当个屁的小地主。” 张沛儿一听,接了一句:“以前在临江,我怎么就没有听说你会种田呢?”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你可是大家闺秀,哪里知道炎炎烈日之下我在田间挥洒汗水的模样。” 张沛儿瞪了他一眼,心想那炎炎烈日里,你分明就在喝酒听曲纳凉! 骗人! 可若是骗人,他究竟是如何懂得这些的呢? 张沛儿百思不得其解,徐新颜和苏苏对他的这些经历言语似乎已经习惯,而南宫飘雪却更加的欢喜。 爷爷常说为君者,当心系天下黎民。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者,若为官,则误治下百姓,若为君……则败万载基业! 这个人儿显然不是这样的,所以他若为君,便是武朝百姓之福! 傅小官并没有去想这些,此刻因为想到了南苍八州而想到了胖子! 那个一掷一个亿的胖子可收到了我写给他的信? 他若是看了那信……他会回一封怎样的信呢? 无论胖子究竟是不是穿越者,他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为临江大地主,傅小官无比清楚的知道胖子原本没可能拿的出那么多的银子。 人无横财不富啊! 难怪这胖子皇帝都不想当。 我特么守着一座金山躺着享福也不愿再去劳神费力啊! 第七百零五章 摘星台望月 宣历十年八月十二。 武朝观云城,镜湖山庄后山的摘星台上。 傅大官穿着一身麻衣,懒洋洋躺在一把椅子上,手里还端着一杯酒,正安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周同同坐在他的对面,看着静谧月光下的傅大官的脸,忽然低声问道:“陛下,想家了?” “哎……” 傅大官胖乎乎的身子在那椅子里挪动了一下,“同同啊,可又快到中秋了。我儿小官而今却在沃丰道那鬼地方……哦,对了,十万红衣卫交给白玉莲那事,办好了没有?” 周同同似乎已经熟悉了傅大官这思维的跳跃性,他拱手回道:“已办妥,十万红衣卫尽皆交给了白玉莲。” 傅大官微微颔首,“那小子把队伍带到哪里去了?” “距离这观云城三百里外的斗方山。” 傅大官又点了点头,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四通钱庄观云城分部,弄清楚了没有?” “回陛下,八月初十就已经开门营业了。” “股票这东西……武朝的商人们弄明白了没有?” 周同同迟疑了片刻,“倒是有许多商人打听,臣也将殿下当初在稷下学宫的讲义印刷了出来,还有那些商业律法,也按照陛下的意思,同样在武朝推行了下去。商人们的热情还是挺高,但至今还未曾有一家去四方楼挂牌申请发行股票……” 他顿了顿,看了看傅大官,“天机阁的谍子回馈,那些商人们再等着殿下归来,说、说若是殿下登基为帝,他们定会踊跃参与。” 傅大官一怔,“这意思就是不信老子了哦?” “这……是这么个意思,毕竟陛下自登基以来,都是按照殿下的步调在做事。所以呢……”周同同小意的又道:“所以那些商人们对陛下实在欠缺了解,反倒是对殿下的了解更多,这便导致他们更信任殿下,宁可多等三年。” 周同同仔细的看着傅大官的脸色,很是担心他会生气,结果傅大官那张胖乎乎的脸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样才行啊,同同,那小子倔,当武朝即将落后虞朝,当武朝的商人和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回来。而我……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带着小孙子去逍遥快活。” 周同同拧着酒壶起身为傅大官倒了一杯,笑道:“若真等上三年,陛下岂不是要带着一堆的小皇孙了?” 这话傅大官喜欢听,他哈哈大笑起来,“就是不知道南宫飘雪她们会不会主动点,哎……那小子还是木讷了一些。” 这话刚落,他突然就又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同同啊,从南苍八州迁往北宵六州的人拢共有多少?” “回陛下,拢共有八十余万人口。” 傅大官皱着眉头掐指一算,“还是不够,还得再迁移八十万人口过去……继续买南苍八州的地!” 周同同楞了半晌,问道:“陛下之意……那北宵六州可是贫瘠之地,臣斗胆一问,迁那么多人去干什么?” 傅大官嘿嘿一笑,又将杯子里的酒喝尽,“那可不是贫瘠之地啊!那是一处宝地,等我儿归来,他定然会对为父此举惊叹不已。” 周同同听不明白,傅大官不解释他也没辙。 此刻听陛下所言,他斥重金购买南苍八州之地,其真实用意在于移民。 这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再移过去八十万,加上北宵六州原本的六百余万,可就是八百万人口左右了。 北宵六州说起来面积比南苍八州还要广阔,但其田产却难以养活八百万人口——那地方,至少一半是荒芜的沙漠! 所以周同同不得不提醒傅大官一句:“陛下,人太多,他们在北宵六州只怕吃不饱饭。” 傅大官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倒是我急迫了一些,那这事儿就等小官回来之后再办。” 周同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话题一转,说到了另一件事上:“贾南星告老,去了殿下的定安伯府上当了一个门房。他在来信中说到了一件事,殿下将夫子庙给炸开了,结果里面的陈朝宝藏不翼而飞……” 周同同又看向了傅大官的那张胖乎乎的脸,接着道:“然后殿下去了一趟道院,但观主大人苏长生却正好外出。殿下最初怀疑是苏长生,而后,似乎在怀疑陛下。” 傅大官的脸色很是平静,似乎听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你也在怀疑是我干的?” 周同同咧嘴一笑:“陛下买那些田产,可是花费了一亿二千万两真真金白银啊!” 傅大官坐直了身子,放下酒杯,双手拢在了袖子里,摸了摸傅小官五日前就送到他手里的那封信。 “宣帝摆了老子一道,现在老子五个妾五个孩儿可还丢在他那虞朝,老子也摆他一道,这算是扯平了,不过……” 傅大官笑了起来,“不过那等神仙之事,算了算了,过去了,你也别好奇,给我把沃丰道盯紧点,千万不能让小官出任何事!” “臣省得……” 周同同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摆在了这桌子上,“陛下,而今虞朝在大力追查那宝藏的下落,这纸上的字,是从夫子庙的下面拓印来的,陛下……这笔迹臣看着有点眼熟,敢问……” 傅大官忽然蹙眉,面容陡然一冷,“周同同!” 周同同大骇,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瞬间面色苍白,冷汗顿时湿了衣裳。 “臣,该死!” 傅大官站了起来,那胖乎乎的身子仿佛山岳一般。 他背负着双手走了两步,又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若不是念在十三年前十里平湖流血事件中,你于我有恩,我当真会杀了你!” “起来吧……朕明确的对你说,那宝藏确实在朕的手里,不过朕也是暂行保管,此事到此为止,无论在任何人的面前,哪怕是小官的面前,也绝对不可提起!” “谢皇上!臣自此将这事烂在心里!”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去吧,我再坐一会。” “臣,告退!” 周同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回到了天机阁,喝了一夜的酒,才将那一股袭至内心的杀气消散。 而傅大官依然坐在摘星台上,他又取出了傅小官写的那封信来,却一脸温馨,很认真的看着。 第七百零六章 南柯记 “爹啊!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是你了。 你演得真好,我虽然在你的身边的时间不长,却没有在你身上看出任何的破绽。 你依然是我的爹,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 你知道我所作的那些诗词文章,可你既然能够写出这篇《再别康桥》,为何没有多留下一些诗篇呢? 若你留下点滴的痕迹,我也能低调收敛许多。 咱们敞开天窗说句亮话好不好? 米国有个姓马的,都快跑火星上去了。你恐怕不知道他,按照时间算,你来到这里至少二十来年了,咱们夏国也有两个姓马的,貌似姓马的都很厉害,你为何取个傅姓呢? 你想不想知道你离开夏国的那二十年里发生了多少大事? 若想,就告诉我一声,我细细给你道来。 但你也得拿出一点诚意,那笔迹我仔细的核对过,刻在石壁上的字不是你的笔迹,唯一能够解释的是,你早就连笔迹都隐瞒了。 回信时候用石壁上的那种笔迹可好? 比你现在的字好看许多许多。 ……” 傅大官自个笑了起来,喃喃说道:“我的儿啊……为父当真不会那种笔迹!”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天而降。 傅大官抬眼看了看,取了一个酒杯,倒了两杯酒。 “师弟瘦了!” “师兄啊,这能不瘦么?师兄请坐,干一杯!” 来的居然是道院的观主大人苏长生! 师兄弟二人对饮了一杯酒,苏长生抓起酒瓶一边倒酒一边说道:“师兄我把剑林和刀山都灭了。” “师兄威武……十年前我就说把这俩地方给灭了,那时候你不是还不同意么?” “不一样了啊,”苏长生长长一叹,又道:“我没料到一切居然都是按照【南柯记】里面所书在演绎,枪这个东西当真出现了,就连时间和发明枪这个东西的人物也没有差别,如此看来,这【南柯记】所记载的事都是真的了,那这武林再存在下去也就没多少必要了。” 傅大官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可惜了啊,【南柯记】仅仅只有三页残篇,我们知道新的变革正是在小官的推行下开启,却不知道小官何时回归武朝,更不知道小官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苏长生点了点头,“而今的历史正走在残篇的第三页,其中提到今岁虞朝水患,黄河多处决堤,长江荆江溃口,樊国却发生了大旱还有蝗灾,而荒人将于明年春再次南下入侵虞朝。” 傅大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消息还得靠师兄给传出去,让各国都早些做准备,尽量少死一些人吧。可惜这残篇中提到的北宵六州的火油,你我都不知道究竟为何物。 我早已派了人去北宵六州查探,至今却毫无消息,恐怕也只有小官才知道那东西了。” “按照残篇所言,火油将在三年之后才会出现,和小官预计回武朝的时间相仿,却不知道火油这东西是来干啥的。” 苏长生看向了傅大官,“既然你我二人知道这天机,莫如让小官先将这火油给弄出来?” 傅大官眼睛一亮,却狐疑的问道:“如此一来岂不是破了这天机?会不会给小官带来灾祸?” “这……”苏长生沉默了许久,这本【南柯记】可真就是天书一般的神物,若是因为偷窥了这天书而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只怕真会被这老天爷给降下灾祸来。” “那还是算了,小官的性命关乎整个天下,你我不可轻易让他涉险。” 这本世间现在仅仅只有道院观主苏长生和傅大官知道的【南柯记】,比之傅小官前世所存的推、背、图还要来得神秘。 这三页残篇不知道为何人所书,但里面却详实的记载了这一段历史的走向。 它准确的表述了陈朝宝藏在夫子庙,也准确的说明了那钥匙在陈昭君的手里,甚至还提到了夫子庙的下面有一条暗河。 而提在那暗河石壁上的那首《再别康桥》,正是出于此书的第一页! 当然,落剑刻字的人,既不是苏长生,也不是傅大官。 并且最后的那一句被改了,它原本是‘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傅大官点了点头,话题一变,“师兄啊,我对这残篇还是有些怀疑。这残篇中为何没有提到大雪崩事件?也没有提到武灵儿登基称帝这一事件?这两件事算得上是大事吧?为啥只字未提?” 苏长生想了想,这残篇涉及武朝的事情极少,无法解释,只能说道:“或许这老天爷觉得那是小事。” 傅大官抬头望向了明月,沉默了许久,喃喃说道:“也或许……它根本不是什么天书,而更像是她的回忆录!” 苏长生骇然一怔,久久未曾将这句话给消化。 …… …… 沃丰城今夜的月亮也很亮。 沃丰城道府后院,傅小官在这里的家中,今儿个来了一位贵客,他是大皇子虞问天! 为了给虞问天接风洗尘,傅小官特意叫了两桌水云楼的席面,陪坐的有宁玉春和席寻梅。 西厢房里就他们四人。 此刻的气氛稍显沉闷,因为刚刚虞问天问了四皇子虞问书的结局。 “无论怎么说,他终究是我的弟弟……”虞问天端着酒杯倒了一杯在地上,“这杯酒敬他,希望他能够早日投胎,但切莫要再入皇家。” 说完这句,虞问天便将这事给抛去,看向傅小官,笑道:“夷国的那位小皇帝当真派了封冼初出兵荒国。八月初一,封冼初集结三十万兵力出了高阙塞,短短十天,他便扫荡了蓝旗领地的六个部落……” “然后他遇见了天刀军的第二军,拓跋鹰的十万大军。双方在蓝旗苍狼原展开鏖战,大战最后的消息还未曾传来,我今儿跑你这地方来,其一是好久不见,真想看看你,其二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虞问天俯过身子,很认真的说道:“荒人,造出了燧发枪!” 第七百零七章 放下 “荒人,造出了燧发枪!” 这个消息令傅小官微微一惊。 神剑一旅以两千人为代价,摧毁了荒人的军械局,他本以为此举能够将燧发枪的复制延缓至少半年,而今看来却是低估了荒人的力量。 那么第二代燧发枪的研发可就要加快进度了。 在傅小官的计划中,第二代燧发枪将在武朝生产,装备武朝的军队……现在他暂时还没有改变主意。 因为荒人虽然造出了燧发枪,但产能必然有限,荒人一个军是十万人,他能够装备三千把枪就算不错了。 宣帝给了他一批工部的匠人,这批匠人被他安排到了平陵军械局。 西山和平陵两处的军械局,现在每月能够产出五千把燧发枪,其普及率远超荒人,所以他在沉默片刻之后,放下了心来。 “苍狼原之战,拓跋鹰必败,我倒是希望他败之前能够多杀一点夷人。” 虞问天点了点头,“东部边军而今有四千把燧发枪,我可是列出了足足三万人来组成山地师,那枪,你尽可能快点给我!”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恐怕想多了,按照陛下的旨意,后续生产的燧发枪,将优先满足北部边军。” 他向虞问天举了举杯子,二人同饮了一杯,他又道:“而今夷国是肯定不敢来打瓦乔关的,再说你东部边军而今可是拥有足足四百门红衣大炮,夷国人早被这红衣大炮打怕了,他们哪里还敢造次。反倒是北边……虽然北部边军扩军至四十万,但荒人的铁骑却不可小觑啊!” 虞问天瞪了傅小官一眼却毫无办法,这道理他明白,但作为一方主帅,肯定是希望自己手下兵强马壮战力卓著。 “我那五弟,他现在在神剑军如何了?” “虞问道那厮本来就是武林高手,这可真不是我徇私,他丫训练成绩特别优异,而今已是神剑四旅的旅长了。” 虞问天听了之后默然半晌,长长一叹,“若换做是我,我也愿意去接受那训练的啊……算了,喝酒!” 四人同饮了一杯,虞问天看向了席寻梅,“你心里还是放不下。” 席寻梅拧着酒瓶为三人倒了一杯酒,苦笑道:“毕竟在金陵生活了那么多年,本以为就算告老,也理应风风光光,却没料到出了那事……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虞问天笑了起来,“你是没有看透,枯木逢春犹再发,你在刑部尚书那位置上已经坐了近十年,再上一步最多也就是秦会之腾出来的参知政事。 与其在那庙堂里忙碌一辈子,我倒觉得不如出来,或许你还能找到自己真正的价值,就像我。” 虞问天敬了席寻梅一杯,“我觉得离开了那笼子之后的每一天,都很快乐,就算当初夷人打到了兰陵城下,我都睡得很香甜,因为我觉得这一切,才是真实。” 席寻梅豁然一惊,对于虞问天他当然了解。 这位大皇子曾经和四皇子为了东宫之位明争暗斗了许多年,甚至虞问天还曾招揽过他,但自从帝陵事件之后,他被陛下给派到了东部边军。 他没有死! 这在朝中许多的大臣看来,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包括他席寻梅,曾经也极为担心虞问天拥兵自重,为了皇权,倒戈一击。 可现在听了虞问天的这一席话,席寻梅知道自己曾经想多了,这位大皇子,还真放下了争夺那权柄的心思。 所以,他逃脱了那樊笼,得到了新生。 而自己,却依然困在那樊笼里,至今未得解脱。 宁玉春为二人倒了一杯酒,他没有去劝导席寻梅,而是说到了秦墨文。 “墨文兄家中变故,他给我来过一封信。在这封信里,我本以为他会诉说一番心里的苦楚,结果一个字都没有。 他说的是关西道,而今关西道丰州和银州这两处试点县,招商引资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效果说不上多显著,却也引来了大大小小数十户商人。 在他的那封信里,充满着希望,他坚信关西道会越来越好,他相信只要给他五年的时间,他就能够将关西道从虞朝十四道的倒数第二道,给提到至少前六的位置上来。” 宁玉春说着这话看了看傅小官,笑道:“墨文兄说……他自幼得秦秉中秦老的教育最多,而后却受了你的极大影响,尤其是那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鞭策着他砥砺前行。” “他还说,老子就不信搞不过傅小官,哈哈哈哈!” 宁玉春大笑,向傅小官举了举杯子,“定安伯啊,墨文兄说下次再见时候,和你比两样东西,其一是酒量,其二是政绩。政绩我不知道,但酒量你比墨文兄可差远了,来,先干一杯培养培养!” 傅小官笑着摇了摇头举起了杯子,他自然明白秦墨文这意思。 这家伙倒是老到,没有直接写信给他,而是写给了宁玉春。他借着宁玉春之口来表示他对自己的谢意。 这杯酒是宁玉春代秦墨文所敬,可必须得喝了。 傅小官接下来转了个话题: “道桥股份募集早已完成,这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分部也正常营业了,接下修路是沃丰道的一件大事……” 傅小官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地图摆在了桌上:“从沃丰城往兰陵县,官路全长八百七十余里。但得考虑到祁州和清州,你瞧瞧,” 他的手落在了这地图上,“沃丰原的这一段都是平原比较好修,但是要出沃丰原,就必须穿过金阳山才能抵达祁州重镇金阳。这条山路……得费些功夫,原本的那关隘通道得扩宽至少一丈。 出了金阳山之后就好了,从金阳而至祁州州府祁云城再至大丘,从大丘而至清州州府霍兰城,这一路基本都是坦途。” 傅小官顿了顿,抬头看向了宁玉春,“所以三个州府需要同时进行,而你就得负责从沃丰城出金阳山的这一段。这是修路的第一阶段,等这条主干道修好之后,再根据各州所辖县郡的商业化程度,还得修若干条支线。” “等所有支线和主干道连接完成之后,这交通网络才算完成。” “这大抵需要五年!” 傅小官最后这句话意味深长,宁玉春明白傅小官之意,他慎重的点了点头。 虞问天惊讶的看了看傅小官,什么都没问,独自喝了一杯酒。 第七百零八章 又到中秋 这一夜,四人喝得很晚,却无一人醉。 酒喝得不多,但话却说了许多。 虞问天已经将他的妻子柔怡和女儿虞小小接到了瓦乔关东部边军大将军府上。 他修得圆满,而今无欲无求,身心自然放得开。 他今日前来,是特地来拜会傅小官,一来是傅小官给了他新生,二来是傅小官对柔怡的照顾。 在他的心中,傅小官早已成为了他的朋友,而不再是他的潜在威胁。 现在他彻底放弃了那张龙椅,想的就是守好这国门,待得老了…… “当我从大将军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我就去你那封地下村,建一栋房舍,种几亩薄田,小小就丢到你那西山书院去读书。” 傅小官笑了起来,等虞问天退下来的时候,我特么恐怕早已回到了武朝。 宁玉春知晓傅小官的去意,心里多了两分惆怅。 说起来他的年岁比傅小官可大了许多,但二人却像兄弟一般的随意。 傅小官在这沃丰道所办的许多大事,都有让他参与进来,甚至还将一些事直接丢给了他去处理。 他明白这少年的心思,却极为不舍。 待他去了武朝,可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 那时候恐怕再无机会见到,就算见到,恐怕也再难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喝酒说笑了。 倒是席寻梅今晚收获颇丰,他明白了傅小官对那律法的重视,也明白了律法细分的诸多好处。 他深知《虞刑典》,而傅小官叫他即日就可招募一些懂得律法之人,着手开始编撰两部全新的法典。 其一为《刑法》,其二为《民法》,名字很简洁,但席寻梅知道其中的难度却不小。 “这两部法典,陛下不一定会同意推行。” “我知道,去做吧,相信我,你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 席寻梅不解其意,宁玉春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席啊,你若是在吏部干到老,恐怕也不一定会在史册留名。但既然定安伯如此说了,那么这两部律法之意义……你恐怕还真能够名名垂青史的!” 席寻梅点了点头,他原本一直平静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份期望。 …… …… 宣历十年八月十五,又到中秋。 这沃丰原的秋比金陵来的更晚一点。 今儿一大早,傅小官送别了虞问天,他叫上了宁玉春去了道府衙门。 修路的事,今日开始正式提上日程,秘书处得拟出计划下达给三个州府,让他们去募集人手开始执行。 傅小官在道府里忙碌,祥泰楼的大小姐张七月带着丫环小秋来到了这道府的后院。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和傅小官的四个未婚妻算是已经认识。 踏入这后院的门,她便听见了稀里哗啦的搓麻将的声音——她本不知道麻将是何物,但自从上次来过之后就知道了,甚至知道怎么玩了。 定安伯的这四个未婚妻当真是好福气! 张七月极为羡慕,这四人一个个生得漂亮无比,定安伯出去公办她们居然都会随行——虞朝可是圣学发源之地,女子这样抛头露面按理是极不合适的,也不知道定安伯是如何想的,他似乎毫不在意。 若自己和汪朝风成了婚,可还能像她们那样打理生意? 她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嫁入了汪家,她就是汪府的少奶奶,说起来这名声可好听了,但失去的却是自由——她将为他生孩子,她将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操持汪府的家事上,她会成为相夫教子的好妻子,更会为汪府开枝散叶,却再也难有叱咤商道的那一天了。 “小姐。”小秋不明白小姐为何站在这院子里不动了。 “啊……走吧。” 来拜访定安伯的夫人,是为了张府,也是为了汪府。 四通钱庄的分部已经营业,司马韬等人已经向这处的四通钱庄递交了资质认定申情,他们在金陵城的四通钱庄总部已经获得了上市批准,但他们同时又想要在这里获得上市——沃丰道商业局的官儿说可以,金陵股市和沃丰城股市彼此独立,并不影响。 听父亲说虞朝而今抵达沃丰城的商人已经有了千人之多,其中一半,都在计划着沃丰道股市上市。 虞朝的商人胆儿很大,他们这些沃丰城的原住民自然也跟上了,但心里却没那么多的底气。 若是张七月能够和定安伯的四个未婚妻交好,这样他们的心里才能稳妥——接受新政,接受新的观念的时间还是太短。 他们依然担心着官府变卦,思想依然停留在背靠大树的境地。 傅小官没有阻止张七月和南宫飘雪四人的往来,甚至还鼓励她们多和那些商贾人家的夫人们接触,为的就是打消这些商人的顾虑。 南宫飘雪四人可没空去接触那些夫人们,她们忙着打麻将! 苏苏正好一个自、摸,她高兴的大叫:“极品关三家,哈哈哈哈,每人十两银子!” 张七月恰巧走了进来,“苏苏姐好手气!” “呀,七月来了,请坐……自己泡茶。” 张七月虽然仅仅和她们接触了一次,却已大抵明白着四个女子的性格—— 苏苏姑娘大大咧咧,南宫飘雪静若处子,徐新颜稳重端庄,张沛儿不拘礼节。 她当真对丫环小秋说了一嘴,“秋,去沏五杯茶,我给苏苏姐抱膀子。” 南宫飘雪抬头笑道:“抱什膀子,这把打完你来接我这位置,我得去弄点果汁喝了。” “好,赢了算南宫姐姐的,输了算小妹的。” “这哪里行……七月前来可有何事?” 张七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就是想打麻将呀,这玩意儿从哪里买来的?小妹也想买一副带回去玩玩。” 苏苏笑道:“这地方可没卖的,是我从金陵带来的……或许过不了多久这沃丰城就有售了,书兰姐来信说沃丰城的铺子,咱们家也得买下几处,那肯定是为了卖咱们家的商品。” 张七月顿时欢喜,雀跃的说道:“若是要买铺子,小妹可以为你们带路,这沃丰城最繁华的街巷是旧雨巷,其中有五间铺子连在一起,以前是剑林的产业,现在无主,可先定下来。” 四人一听,这可是正事。 麻将不打了,张沛儿说道:“不如现在去瞧瞧?” 第七百零九章 卓东来 天空湛蓝,秋意微凉。 就在这八月十五的清晨,从武朝而来的卓东来十人也抵达了沃丰城。 这十个人,皆是骊山书院今岁毕业,春闱前十的进士! 他们被武帝一道圣旨给派到了沃丰道,要送到傅小官的身边随着殿下学习为官之道。 他们去岁都有参加文会,对傅小官自然是认识的,但若是说熟悉……这却有些勉强,哪怕是卓东来,他和傅小官之间的对话,也仅仅限于傅小官初临观云城时候的那一番告诫。 至于其它,反倒是来了虞朝之后,听说了许多关于傅小官的事迹。 但卓东来却很清楚的记得临行前爷爷对他说的一席话:“殿下所为非常人能及,爷爷知道你的骄傲,但这样的骄傲在殿下的面前……姑且不论那身份,你除了武功比他厉害,其余的一切、是一切!都远远不及傅小官!” “陛下将你等送去沃丰道,其意深远,爷爷担心你的骄傲,你若是无法放下那自以为是的骄傲,只怕……只怕此去非但毫无意义,反而给你、给咱们卓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你想好了,你不去,爷爷明儿就去和陛下说一声,你若非得要去……那你必须放下你的骄傲,低下你的头来。” 卓一行老脸一凝,神色无比慎重的说道:“你需谨记,多听、多看、多问,谦卑如尘!” 卓东来自然来了。 带着他的骄傲而来! 没料到自从进入虞朝之后,哪怕是在穷乡僻壤,若是问起定安伯傅小官,那些百姓们居然将他奉为天神下凡……起初卓一行认为是那些百姓愚昧,可随后进入城镇,听那些大户商贾说起,对这位定安伯也是推崇备至,一个个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特么的! 卓东来的骄傲随着一路前行,随着听到更多的关于傅小官的事迹,随着太多太多的虞人对他的褒赞之后,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骄傲居然已经荡然无存! 那厮当真做了许多了不得的大事! 别的都不说,单单他成立的那商业部所推行的那些商业律法,卓东来已经全部看完,甚至看了数遍,甚至记在了脑子里,他不得不佩服傅小官。 “殿下之能,诸位以为如何?” “……天下绝无仅有!” “谁能想到这商业还能如此的去规范?谁能想到税赋还可以这样去界定?东来兄,到了沃丰城,在下当紧随殿下,聆听他的教诲!” 说这话的少年名叫张梦泽,武朝今岁春闱之榜眼! “东来兄可记得殿下去岁所作的那首‘无欲念’?”张梦泽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殿下那不是无欲念,而是高处不胜寒!你、我,以及我们所有人,难以望其项背啊!” 其余八名学子深以为然,活生生的事实就摆在他们的面前,这可不是溜须拍马,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犹记得在经过秀水县的时候,听闻那稻田中的水稻居然可以亩产六七百斤! 这本已经足以让他们震撼,随后却听说那稻种是殿下培育出来的……这位殿下商农并举,他不但精于商,还精于农啊! 沃丰道新立,百废待兴,卓东来本以为傅小官打理这沃丰道,无论如何也得明年底才能见到少许成效,却没料到进入沃丰道就已经见到了很多他难以置信的事正在发生。 许多地方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说是新的工业区,许多的人也在迁徙,说是响应定安伯的号召——似乎整个虞朝的商人都正随他而舞,而许多的虞人,也正随他而歌! 他就像一名棋道圣手,落子间未见尘埃,却成了风云雷霆之势! “我卓东来……当真是井底之蛙了!” 站在沃丰城的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卓东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紧张——在这样一位无所不能的殿下面前,自己当真应谦卑如尘! …… …… 自从傅小官于七月十八抵达沃丰城,至今就快一个月的时间。 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从虞朝赶到沃丰城的商人却已经有了足足上千人之多。 而涌入沃丰城的百姓却已经达到了三十余万! 这些百姓们在傅小官的授意下,暂时居住在了这沃丰城空置的房舍里,当然,位置处于沃丰城的外围,集中在西北那一片。 那些房舍可不是白住,而是得买下来! 傅小官对那些房舍的定价并不高,甚至还发了告示,允许他们向四通钱庄借贷——房舍的作价是二百两银子一进——所谓一进,就是一个院子。 房舍的丈量由沃州州府派人,若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可以向四通钱庄签订借贷条约。 由房契为抵押,最高可借贷房价的一半。 这让许多的百姓们很是欣喜,他们之中多为手艺人,也就是手工业者,而沃丰城现在正蒸蒸日上,要赚到那还贷的银子相对来说并不难。 所以现在的沃丰城,比傅小官刚来的时候,可繁华了不少。 来的这千余商人,除了为了在四通钱庄申请上市之外,更多的是冲着这沃丰城的大院或者商铺来的。 这里将是他们家族未来的重心,毕竟他们家族的作坊都将要落在沃丰道的某个县郡。 商品生产出来得卖,可远销虞朝各地,自然也得占据这近处的沃丰城的市场。 从江南东道杭州而来的常宽常大少爷,就是出于这个目的,于两日前抵达了沃丰城。 杭州城常氏家族,而今之家主常永乐,乃是杭州知州,其家族所经营的江南织造规模极大,还是虞朝皇商。 在杭州城里,常家若说是第二家族,无人敢自称第一。 今岁定安伯入主沃丰道,常永乐早已意识到了巨大的商机,当然,他更看重的是能够和定安伯扯上关系。 所以他派出了家族六名核心人员奔赴沃丰道,其中五人正带着各自的掌柜在各处考察,而大少爷常宽则带着十余家丁还有杭州城的另外四名商贾家的子弟,来到了沃丰城。 第七百一十章 不堪一击 张七月一行坐着两辆马车来到了旧雨巷。 下了马车,她指了指关着的一排五间铺子,“就这……听说有不少人向衙门递交了意向书,到时候售价恐怕不菲,但胜在位置太好,你们瞧瞧看可还满意?” 南宫飘雪对经商这个玩意儿没啥研究,徐新颜更是不懂,苏苏虽然跟着董书兰学过一阵子,但却不敢自己拿主意。 五个漂亮的女子在这旧雨巷子一站,顿时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而南宫飘雪三人却看向了张沛儿。 张沛儿一怔,看着我干啥呢? 我、我现在可也是江湖中人了呀,还是领了牌子的那种。 她瞧了瞧那五间铺面,抬步走了过去,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开间,又扭头四处望了望——这五间铺面在旧雨巷的正中位置,左边是一处金铺,右边是一处胭脂水粉楼,对面是一排绸缎庄。 如此看来这地方所售卖的货品都是贵重之物,和金陵的青鸾巷子地位相当。 只是这长长的旧雨巷大致有三成的铺子都关着门,往来的行人虽然还可以,但似乎进入某个店铺去采买的人还是不多。 这自然是因为沃丰城的人口还欠缺太多的缘由,而那些关着的铺子,恐怕就是离开了沃丰城回到夷国的商人所留下的。 “若是按照我的意见,这五间铺子能够全部拿下最好,毕竟他的生意极多。”张沛儿此刻似乎回到了在临江时候的精明模样,她对徐新颜三人说了一嘴。 徐新颜没想其它,就是想着银子,“也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按照以往,这一间铺子的价格大致在一万两银子左右。”张七月说了一句。 苏苏想了想,“那比起青鸾巷子的价格还是便宜不少。” 就在五个女子讨论着这铺子的时候,常宽常大少爷带着十个家丁和五个同为商贾家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哇哈哈哈,这破地方居然还有如此漂亮的姑娘?! 昨儿去过了一趟飘香院,还觉得飘香院里的姑娘不错,但此刻一比,那飘香院的姑娘可就连给这五位女子提鞋都不配了! 于是,他走了上去,手里的折扇一收,拱手一礼:“小娘子们,在下常宽,能否请五位小娘子去水云楼喝一杯?” 这人怕不是有病! 张沛儿眉儿微蹙,没有搭理他,对徐新颜说道:“姐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合计合计看看多少银子买下来合算?” 常宽一听,“哟,小娘子们也想买这里的一间铺子呀?哈哈,不瞒五位小娘子,这五间铺子,在下都已经递了意向书,你们恐怕没了机会……” 苏苏双眼一瞪,眼见着就要发飙,徐新颜扯了扯苏苏的衣袖,“走吧,我们回去。” “嗳嗳嗳,小娘子们留步,可以商量一下嘛,若是五位小娘子陪常某去喝一杯,常某拿下这五间铺子之后,就原价转一间给你们,如何?” 张七月心想这厮怕是活腻了! 她也不想生出事端来,也说了一句:“我们走。” 常宽一瞧,他以为这五个女子都是曾经的夷人,老子堂堂虞朝大商人家的大少爷,给你们脸还不要了! 就在此刻,他那十个家丁堵住了徐新颜五人的去路,而另外四个公子模样的人也嬉皮笑脸的走了过去。 其中一名白衣公子说道:“你们这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常大少爷是何等样身份的人物?请你们喝一杯是看得起你们,给脸不要脸,可不好看!” 另外三人也嘻嘻哈哈的附和着,言语越来越难听,而常宽却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就像要去捏捏苏苏的脸蛋…… 苏苏在一瞬间暴走,她的那双大眼睛猛的一瞪,正要抬腿给这不长眼的常宽一脚,却没料那常宽的手却陡然定在了空中。 然后苏苏便看见了一个曾经在武朝见过的少年—— 卓东来抓住了常宽的手! 常宽忽然感觉到手腕一痛,“谁特么这么大的胆……” 他的话音未落,卓东来甩手一挥,常宽的身子便飞了起来,飞到了空中。 “啊……救命……!” 随着他一声惊呼,便听得“噗……!”的一声,常宽的身子落在了数丈开外的地上,摔得两眼冒星星。 他的十个家奴吓得面色一片惨白,“少爷……!” 其中三个家奴向常宽跑去,剩下的七个恶狠狠向卓东来冲了过来。 “砰砰砰……噗噗噗……” 这些家奴就是寻常人,不过身强力壮而已,哪里是卓东来的对手,他们尽皆被卓东来给丢了出去,而卓东来此刻却正对南宫飘雪等人行了一礼: “未曾想到你比我先来。” 南宫飘雪还了一礼笑道:“殿下说……你们来得晚了一点。” 卓东来脸儿一红,“路上多看了看。” “可看出啥了?” “殿下,很了不起。” 南宫飘雪更加欢喜,“你可是很少对一个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卓东来摇了摇头,“那是我年少无知。” 二人正说着话,常宽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了擦满嘴的血,恶狠狠的盯着卓东来的背影,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他的这手里居然握着一把燧发枪! “你们都给老子去死吧!” 苏苏秀眉微蹙,在这一瞬间掏出了枪,并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砰……!” 随着一声枪响,常宽怦然倒地。 同时也随着这一声枪响,令旧雨巷子所有围观的人大惊失色。 卓东来转身看了过去,而苏苏却已经提着枪一步到了常宽的身边,一脚踩在了常宽的手腕上,弯腰捡起了这把枪。 这一枪有些仓促,击中了常宽的左腹,他并没有死。 苏苏正要给常宽来第二枪,徐新颜已经赶到,她扯了扯苏苏的衣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常宽捂着腹部大嚎:“啊……你们、你们都得死!我要告诉定安伯、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苏扬了扬眉儿灿烂一笑,脚下一使劲,常宽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走吧。” “嗯,废了他一只手。” 人群中乔六爷的儿子乔楚仕也在看着,此刻他看了看张七月的背影,忽然一笑,对身边的小厮说了一句:“今儿中秋,拿我的帖子去请几个人聚聚。” 第七百一十一章 矛盾 傅小官自然还不知道在旧雨巷发生了一场枪击案。 此刻他依然在道府衙门里,和宁玉春以及秘书处的云西言等人在商讨着沃丰道的一个麻烦问题。 这沃丰道,留下了曾经的夷人三百余万。 他们的绝大多数,都是在各县郡以家族的形式而存在。 比如许多的村落,整个村落的人都是夷人。 哪怕现在他们已经领取了新的身份,但而今短短的时日却不足以让他们的心里对虞朝产生认同。 当虞朝的百姓被安置到了这些地方之后,这矛盾便日渐显现。 夷人认为这些迁移而来的虞人分了他们的田地,甚至觉得虞人的工厂在招工的时候更多的都是喜欢招纳虞人。 他们认为被虞人排挤,甚至觉得而今的自己低了虞人一等。 或许是为了捍卫他们的权利,也或许是为了向移民而来的虞人宣誓自己的力量,总之,一场较大的民族冲突,就在三天前,于司马澈所管辖的宁桑城突然发生了—— 萦丘司马家在宁桑城外的红叶集建成了第一座织造作坊,这作坊建好了当然得招工。 按照红叶一厂的规模,只需要招纳大约五百人,但红叶镇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却聚集了足足二十余万人。 其中原本的夷人最多,有十三万之数,而其余七万都是来自虞朝各地的移民。 作为虞朝的商业世家,为了配合大小姐司马澈的工作,将这五百个招工名额定为各半,原住民二百五十人,移民二百五十人,并慎重申明了接下来这偌大的红叶集将至少建造十个规模更大的工厂,以解决红叶镇百姓的就业问题。 然而令司马家乃至于司马澈都未曾想到的是,原住民认为这极不公平! 我们有十三万多人,他们仅仅七万余,凭什么这招工的名额要各半? 为什么不是我们占七成,那些移民占三成? 你们虞人瞧不起我们! 就是这样,在招工的那一天,冲突陡然而生,并迅速发展为大规模的械斗! “死了三十二个,伤了一百六十七个……”傅小官握着拳头敲了敲桌子,又道:“幸亏司马澈反应得快,停止了红叶一厂的招工工作,也幸亏清州州府距离宁桑城只有半日行程,清州知州言希白得到了消息亲自率领清州府兵前往,不然啊,这把火恐怕会烧得更旺!” 宁玉春眉间紧蹙,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当涉及到彼此利益的问题之后,我担心更多的地方会出现冲突,一个不好……恐怕会酿成大祸!”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站了起来,他背负着双手在这秘书处的公房里来回走了两步,“云西言。” “下官在!” “发一道道府命令,着沃丰道各县郡即刻统计前夷人和虞朝移民的具体数据,无论任何哪个地方,哪怕是村落,也绝不允许前夷人之数超过移民的一倍!” “下官领命!” “慢着……”傅小官站定了脚跟,想了片刻,又道:“着各县郡之官员,约谈前夷人乡绅士族,就说……现在所存的各学府,哪怕是私塾,其教习必须是虞人,所教学之内容,必须按照虞朝课本行课, 另外,以本官之名义,发一份请柬,邀请各县郡之夷人乡绅士族于……十月十五,前来沃丰城,本官邀他们赏月论政!” 云西言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前两点他能理解,遏制夷人数量,为的是平衡。 学府私塾之教习必须任用虞人,为的是思想文化甚至风俗上,让曾经的夷人彻底归于虞朝。 但定安伯居然要亲自宴请那些夷人之乡绅士族……他这是要拉拢人心? 有这个必要么? 在云西言看来,那些夷人就是异类! 若不是定安伯压着,按照他秘书处的意见,这起事件本应该被定性为夷人作乱,是要派出道府的府兵前去红叶集,将那些夷人给狠狠教训一顿的! “我大致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莫要忘记了那些夷人而今的身份已经是虞人,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只是思想上面的观念得扭转过来。” 傅小官拍了拍云西言的肩膀,笑道:“教化这个东西没那么容易,或许需要两代人的时间才能让他们真正被同化。这种事情正如宁知州所言,肯定还会发生,但现在却不能采纳你秘书处的意见……” 傅小官的视线投向了窗外,悠悠说道:“一来……沃丰道需要大量的人,二来嘛,”他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语调也渐渐冰冷,“先礼后兵,拉拢绝大多数,孤立最小的那一部分。到时候若是还有刺头,拔掉这小部分,也就不会痛到全身。” 云西言顿时明白了傅小官的意图——他是想要通过拉拢那些乡绅士族来团结绝大部分的夷人,让他们慢慢变成虞人。 但他肯定会打击那少部分不愿归顺的夷人,至于谁会倒霉的撞到他的枪口上,这就要看他们长没长眼睛了。 云西言拱手一礼:“下官明白了!” 宁玉春看了看傅小官,这家伙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他递出去了一根棒棒糖,恐怕随后就会敲上一棍子。 “要不要请大皇子派点边军过来?”宁玉春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毕竟这沃丰道可是有足足三百多万的夷人! 万一出点岔子,这火候没有掌握好,其中若是有五十万人起来造反……可够这家伙喝一壶的!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笑了起来,“放心吧,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任何的同盟关系能够牢不可破。” 宁玉春不太明白傅小官这话的意思,傅小官也没有对他解释,而是说到了别的事情。 “督察办的编制得扩展到五十人,这人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去弄。另外就是眼见着秋收将至,包产到户的政策在秋收结束之后至过年前,得全部完成。 趁着农闲时候,得着手修建灌溉和排水沟渠,这笔资金,得从你沃州的财政里支出,这是水利的基础设施建设……” 傅小官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见崔月明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递上了一封信。 “殿下……金陵急报!” 第七百一十二章 溃坝 傅小官一惊。 他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是金陵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董书兰和燕小楼距离生产可就剩下一个来月的时间,若是出了问题,可特么就是大问题! 他一把接过这封信,迅速的展开来一看…… “宣历十年七月二十五,长江流域全线暴雨,持续足足五日。长江水位以肉眼可见之速度增长,至七月三十夜,暴雨仍在持续,云梦泽成一片汪洋,淹没方圆三百里村庄农田。” 荆江大堤在滔滔洪水之冲击下,于子时出现三处溃口,其下之江陵城以及江汉平原面临巨大威胁。 …… 与此同时,武朝大陵河流域今岁也遇见罕见暴雨。 其中大陵河中段五原州大堤溃坝,几乎波及整个五原州,洪水所过之处,村庄房舍尽皆倒塌,所有农田全部冲毁,五原州知州下令掘开了洞城口,洪水经过洞城口而去,保住了州府,却令洞城口以下三个县郡数十乡镇化为乌有。 据天机阁初步估计,五原州死者三十余万,无家可归者……数百万计! 陛下震怒,至本情报发出之际,文帝已离开观云城,十万血衣卫在白将军的率领下,正从斗方山训练基地奔赴五原州。”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一来是荆江大堤,它竟然出现了三处溃口,若是处置不当,一旦发生全面溃坝,其后果不堪想象。 二来是他并不熟悉的武朝,大陵河居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溃坝事故…… “武朝的地图,你有没有?” 崔月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在了桌上。 傅小官看向了这地图中的大陵河,崔月明解释道:“五原州因为五处平原而得名,这大陵河流经的便是其中的两处平原,其一叫做十丈原,其二叫做野火原,就是这里……” 崔月明的手指在这两处平原点了点,又道:“洞城口位于十丈原之上,原本是作为十丈原所有田地的灌溉之用,这一掘开,可就成了泄洪口,所以一马平川的十丈原,分担了大陵河的洪水,十丈原上的三处县郡,数十集镇,上百村庄,就被这洪水毁于一旦。” 傅小官默默的听着看着,过了许久,才一声叹息。 鞭长莫及,就算能及,他也无能为力。 无论是荆江之危,还是五原州之殇……他都无能为力! 治水是一个长期的系统工程,若对这老天爷心无敬畏,它一旦生气,这就非人力可为。 这时候还能怎么办? 唯一能做的大抵也不过是像胖子那般亲临现场,指挥所有人能够多救一个算一个罢了。 所以居安当思危,否则,便只有听天由命。 “这地图给我了……”傅小官收拾了一番心情,将这地图收了起来,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崔月明,下达了一个不关水患的命令: “派人将这封信送给夷国的独臂亲王鄢晗煜……不是绝密,得放出点风声,让鄢良择知道。” 崔月明一怔,他自然疑惑,但并没有问,他正要转身离开,傅小官却对他解释了一句: “这位夷国国君封了鄢晗煜一个独臂亲王,封地长滩郡……那地方听说真的穷啊,毕竟鄢晗煜的那只手是卖给了我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没有人知道傅小官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无论是宁玉春还是云西言或者是崔月明却都知道,这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好药。 他又想干什么呢? 夷国正在和荒人交战,这对于虞朝而言当然是好事,难不成他还想让夷国更乱一点? 若是夷国发生了内乱,导致封冼初率兵回国,荒人得以抽出了手来,这可对虞朝不利! 傅小官没有再作解释,崔月明躬身退下,而傅小官的视线却又落在了窗外,悠悠而唱: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今儿中秋,你俩,今晚我在水云楼请你俩喝酒!” 傅小官收起了那封情报抬屁股走人了,这秘书处的公房里就剩下了个宁玉春和云西言。 云西言忙完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了宁玉春问道:“宁大人,您和定安伯相处的时日较长,他……向来是这样神秘的么?” 宁玉春摇头一笑,“我也说不上来,有时候吧,他就当真就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性格开朗,脾性爽直。可有时候吧……又会觉得他就像个八十岁的智者,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摸不清他那话里蕴含的深意。” 宁玉春顿了顿,眉儿一扬,又道:“总之,他不会无的放矢,恐怕夷国又会起些祸端了。” …… …… 傅小官回了后院给胖子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封信里,他将自己所知道的水利知识都写了进去。 他希望胖子能够重视河道的治理,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同时,他也在算计着夷国,而夷国的国君鄢良择也在算计着他。 就在夷国国都太临城的皇城御书房里,鄢良择正和他的丞相边牧鱼相对而坐。 “封大将军未曾让朕失望,而今荒人蓝旗领地,已有一半落入了朕的手里。拓跋风送来了议和国书,这国书中有一句话朕深以为然,所以,朕放弃了将蓝旗领地全部占领这个打算,同意了拓跋风的议和,” 边牧鱼自然看过那封国书,他也知道那一句让鄢良择深以为然的话。 那话是这样说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在水中尚能猎之,若鲲化鹏,试问君何人能敌? 莫如趁其尚为鲲,同猎之,烹其肉,共食之! 鄢良择顿了三息,又道:“傅小官若是死了,虞朝的改革便就此停滞,而武朝……则断了希望。至于你我,也算是为边蓉儿报了仇。” “所以朕思来想去,不如就让荒国坐大,明年春,荒人南下,无论荒国和虞朝谁胜谁败,对朕之夷国皆为有利。 至于傅小官……” 鄢良择不自觉的拽紧了拳头,哪怕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可对傅小官却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对付傅小官,朕当然不会派兵去攻打瓦乔关,但朕也不能让他在沃丰道舒舒服服的呼风唤雨,所以,得给他添点堵,让他糟心。” 边牧鱼有些失望,“这……并不能烹其肉。” 鄢良择未置可否,他亲自为边牧鱼倒了一杯茶,“鲲太大,得慢慢来杀!” 第七百一十三章 再见卓东来 鄢良择在密谋着杀鲲,而被他和拓跋风视为鲲的傅小官,此刻正在他的院子里亲切的接待了卓东来一行。 “父亲在来信中提到你们要来沃丰城,我可是望眼欲穿的在等待……” 傅小官一脸和煦,他煮着茶看了看卓东来,这小子还是那么帅气,只是原本以为会看见的桀骜之色怎么没有了? 难不成他在武朝受到了什么打击? 谁特么这么厉害将这厮那分明的棱角给磨平了? 卓东来脸儿一红,拱手一礼,“本来应该提前十日抵达沃丰城,只是入了沃丰道之后,我放缓了脚程,四处多看了看。” “这很好嘛,要当一个好官,就得多走走多看看,这一路而来,你看见了什么?” 卓东来也看向了傅小官,脸上极为敬佩,“我看见的是希望!” 傅小官一怔,未曾料到卓东来会这样回答,卓东来连忙又道:“我原本以为沃丰道新立,移民、安置、恢复生产等等,这至少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我原本以为这沃丰道会极为荒凉,毕竟这前期的事情需要较长的时间, 可我未曾料到所过之处却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 当然,还是有许多的田地抛了荒,也还有许多的村落人烟稀少,可但凡在有人的地方,气象就已经不一样。所以……再有半年的时间,这沃丰道,必然恢复生机,更胜往昔!” 这席话听起来舒服。 比去岁在观云城里这小子说的话好听多了。 难不成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这小子愈发成熟? 傅小官自然不知道卓东来的改变,正是从他踏入虞朝开始,而导致他这一改变的缘由,却正是因为他傅小官的所作所为影响。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十人,其中五人我会安排去秘书处,另外五人就去督察办。” 卓东来十人不知道什么叫秘书处和督察办,傅小官也没有解释,他一边斟茶一边又道:“毕竟你们来自武朝,所以明儿随我去了这两个部门之后,你们需要记得一点,你们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 这意思就是你们可以对沃丰道的任何事情提出建议,但最终是否采纳或者如何去实施,这需要你们部门的领导来拍板。” 卓东来等人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师爷的角色。 “……能不能弄个县令来当当?” 傅小官乜了他一眼,“想屁呢?你个武朝的人如何当虞朝的官?” 卓东来满脸幽怨的看了看傅小官,心想你特么还是武朝的皇子呢! 其余九个少年原本还很是忐忑,面前的这位可是武朝未来的皇帝,而他们,可是他未来的臣子! 在临别观云城之前,他们受武帝召见,武帝可是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了一番话,其中表达的意思便是此后傅小官回归武朝为君,而他们,就是新皇未来的班底。 这可是天大的荣幸,他们将伴随着未来的皇帝共同成长,将来,他们必然是新皇的心腹大臣。 傅小官当然也明白胖子的良苦用心,他也需要有一个新的班底。 接下来傅小官和这九名少年认识了一番,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令他惊讶的是这十人居然全是武林高手! 卓东来这厮居然已经踏入了一流境界,而其余九人竟然全是二流身手! 这个消息令傅小官有些难受,看看人家,这特么才是能文能武啊! 再看看自己,而今依然是个三流的渣渣。 “武朝以武立国,偌大武朝有人口一亿三千余万,人口数量位于五国之首位……” 张梦泽对着南方拱了拱手,又道:“圣武大帝在立国之初就立下了规矩,凡是有学馆的地方就必须开设武馆,凡是入学馆之学子,就必须学习武道,这就是武朝流传至今的两个凡是,所以武朝之武力,天下无人能及!” 说着这话,张梦泽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光辉,为自己是一名武朝的人而感到无比自豪。 “武人无论到哪个国家,基本都会受到别国的尊重,这就是因为武朝强大的武力,当然也是因为我们强大的国力……” 张梦泽说到这里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起来,“殿下、您若是再不回去,武朝强大的国力只怕就会被虞朝给超过了!” 其余九人也看向了傅小官,眼里皆是期盼。 若是这国策在武朝推行该有多好! 武朝在这位殿下的带领下,必然能够再次腾飞,必然能够站在这世界的最高处,俯视其余诸国,那是何等样的盛世景象! 傅小官咧嘴一笑,“快了,你们莫急,先在这沃丰道好生学习,我保证武朝之国力依然会站在世界之巅。” 他这话一出,十人放下了心来,文帝说殿下还需要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里跟在殿下的身边,跟着他多学学治国之道。 “我所说的世界之巅恐怕会和你们所想的不一样。” 傅小官喝着茶,看着面前的这群少年,决定为他们画一张大大的饼! 果然,这群少年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那视线里尽皆是热切的期盼。 “我们的战舰……你们从未曾见过的那种战舰,将在大海中起航。在海的另一边还有许多的国家等着我们去征服!” “我们的国土,将不再限于当下。当然,我不会去侵略樊国和虞朝。” “我们的士兵,将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和盔甲,他们真的能够以一抵百!天下无人能敌!” “我们的百姓,将丰衣足食,并在那片土壤里幸福的繁衍生息。” “这个世界很大,我希望你们能够跟上我的步伐,我会带着你们去看看祖辈们未曾见过的风景,我会带着你们登上最高的山峰,去领略一番一览众山小的万丈豪情!”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仿佛意气风发,此刻的他,在卓东来等少年的眼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王霸之气。 恍惚之间,卓东来甚至觉得傅小官变得无比伟岸,他似乎已经黄袍加身,并正傲然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可接下来傅小官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哎……其实我就是想让我这小地主的田地更多一点,我,太难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丰收的喜悦 无论如何,傅小官的那席话令卓东来十人彻底的归心。 他们期盼着这位年轻的皇子能够早日登基为帝,能够带领他们登上高峰去一览众山小。 这就是希望。 傅小官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一枚希望的种子,至于这种子最后能不能开花结果,傅小官并没有去考虑那么长远。 工业革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西山研究院对蒸汽机的研究而今进展缓慢,从秦成业的来信中所言,受制于材料,蒸汽机的汽缸、齿轮以及传动杆都达不到傅小官所说的要求。 而今唯一懂得炼钢之法的周作仁周铁匠被傅小官给撸去了武朝,当然,这是傅小官故意而为之。 西山研究院造不出完全体的蒸汽机,这个也是他傅小官故意而为之。 但武朝研究院可以。 第一次的工业革命,只能从武朝开始。 这是在数月前燕北溪和他的那次推心置腹的聊天之后,他就定下的计划。 当周作仁在武朝建立起炼钢作坊,生产出了完全合格的钢材,并实验出了合金金属之后,傅小官才会将完整的蒸汽机的图纸带去武朝。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启。 有了蒸汽机,应用到作坊里,就能大幅的提高生产力,应用到基础设施,就可以铺设轨道,捣鼓出火车来,而应用到军事上,就能造出全新的战舰! 这一切,傅小官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胖子也不例外。 …… …… 这个中秋无月,偏生还起了霏霏小雨,令人陡然觉得秋意渐浓,多了几许凉意。 但水云楼里此刻却正在推杯把盏,傅小官等人喝得正欢。 今儿晚他宴请了许多人。 其中有沃丰城的诸多官员,也有卓东来一行十人,还有这沃丰城的十余名商贾。 祥泰楼的张文辉等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张文辉作为沃丰城的商业代表,极为荣幸的和傅小官坐在了一桌。 此刻宁玉春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偌大的厅堂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此刻满面红光,喜不自禁。 “诸位,我在这里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随着他的这话一出,这满堂的人的视线尽皆落在了他的身上。 “昨日,秀水县的水稻开始收割,这第一亩田的产量已经报到了州府。” 坐在其中一席的种济堂和汪朝风等少年顿时一喜,对于秀水县的水稻产量,他们可是打过赌的,赌金足足五千两银子! 张七月甚至还向他们那一桌看了一眼,作为见证者,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种济堂可是赌的亩产达到七百斤,而汪朝风、司马韬和余行简赌的没可能达到这么高的产量。 那么,谁会赢呢? 宁玉春顿了五息,开口说道:“傅三代的稻种,在秀水县的亩产是……七百六十斤!” 随着这数字一出,满堂皆惊! 种济堂突兀的跳了起来,哈哈大笑,“我赢了,我赢了!我就知道定安伯弄出来的种子绝对不一样!哈哈哈哈……给钱!” 而张文辉等人却张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沃丰城西门迎接傅小官的时候,他们听宁玉春说过一嘴,那时以为这位知州大人根本不懂得农事,随口浮夸罢了。 可现在一听,才明白那稻谷的产量当真高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这比以前沃丰原的稻谷亩产足足超出了一倍有余! 沃丰原种植了千年的水稻,没有任何时候达到过四百斤的亩产,可定安伯一来,种下的那傅三代的种子,居然就刷新了千年的记录!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皆以为这理应是再也无法企及的产量了,可接着宁玉春又开口说道: “傅三代的种子是在江北培育,新的傅四代的种子,将在秀水县培育。傅四代的种子将更能够适应这沃丰原的土壤和环境,所以,当傅四代的种子培育成功之后,沃丰原稻谷之亩产,可轻易突破八百斤,甚至极有可能达到亩产千斤之产量!” “哇……!” 满堂瞬间哗然! 亩产千斤……这、这是怎样的一种概念? 岂不是一亩田就相当于以往三亩田的产量了么? 这沃丰原的水稻产量,岂不是比以往会足足提高两倍有余! 此间的两名粮商眼睛都绿了,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脑子飞快的转着——就算是七百斤的亩产,沃丰原的稻谷产量就已经翻了一倍! 那么沃丰原的粮食价格必然会降,但虞朝其余各道却需要这些粮食。 若是从沃丰原运出去……这其中的利润,比之以往可是会足足多了一半! 而卓一行等十个少年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武朝南苍八州的水稻,亩产最高也不过区区三百斤,这种子若是种在南苍八州……武朝之粮仓岂不是更加充盈! 就在所有人各有心思的时候,宁玉春举起了杯子,极为感慨的说道: “在座的诸位,恐怕都不知道定安伯当年为了培育这稻谷的种子花费了多少心思!” “千年以降,稻谷之产量从未曾达到如此的高度!这一切,皆是定安伯之功!我可以这样说,没有定安伯,就不可能有今日之丰收!” 场中顿时掌声雷动,一个个都看向了傅小官,视线里愈发的炙热。 宁玉春双手虚按,待掌声渐小,又道:“今儿中秋,我借定安伯的这杯酒,代表整个沃州的百姓,敬定安伯一杯,以表达我发自内心的感谢!” “好……!” 掌声再起,傅小官端着杯子也站了起来,他瞪了宁玉春一眼,“矫情!” 宁玉春无比诚恳的说道:“若是以往,你说我矫情我不会辩驳,但今儿……我是真的感谢你!……” “诸位,定安伯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要不这样,”宁玉春的视线扫过了场中的所有人,“我和定安伯干了这杯酒,请定安伯为我们来一首诗词,如何?” “哇……!” “好啊!” “定安伯要作诗了?” “他可是天下文魁!” “我的天,他会做一首怎样的诗呢?” 第七百一十五章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你丫故意的!” “许久未曾见你作诗,今儿正好中秋,正好宾朋满座,这里可有许多人从未曾见你现场作诗,不来一首助兴,岂不是浪费了你这天下文魁的名头?” 这话一出,许多人才猛然想起这位沃丰道道台,去岁时候在武朝文会上,可是凭一己之力而压制了整个武朝文人的强悍存在。 南宫飘雪哪怕在武朝见过傅小官的那些诗词文章,可她却未曾见过傅小官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提笔成词。 张沛儿更是期待,在临江时候她见过了傅小官所书的红楼一梦,听过了他作的三两首诗词,而此刻,他当真能够如传说中的那么妖孽三步成词么? 张七月以及汪朝风等少年更是只闻定安伯之才名,却未见过这位爷现场作诗。 所以,当宁玉春的这番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便聚焦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无论是出于像张七月这样的对他的才华的仰慕,还是出于此间诸多商贾对他身份的敬仰,总之,这里所有人都期待他能够作出一首诗来。 无论好坏,对于他们而言,这都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 作为地位低下的商人,他们受到了定安伯的宴请,这本就无比光彩。 而现在还能亲眼见证定安伯赋诗一首,这牛笔可以吹上至少三年! 乔六爷看着傅小官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少年,而今却已经高居道台之位,还有个定安伯的更崇高的身份。 他精于商,精于农,精于战,还精于诗词文章……这样的人,天下确实无人能及! 那么,他这诗词究竟怎样呢? 傅小官放下了杯子,捋了捋袖子,“不就是作诗么?我告诉你们,天下间最最简单的事情,就是作诗!” 这口气可有点大,但是此间却无人敢跳出来反对。 卓一行等十人亲身体会过傅小官的厉害的,而其余人等对傅小官也多有了解,对于他的诗词文章可是看了许多——云西言赚得那个叫盆满钵满,他在这沃丰城里而今至少卖出去了三千本傅小官诗集! 那些诗词文章,此间任何人扪心自问,都没可能写得出来,对于傅小官这天下文魁之称号自然无人敢质疑半分。 “谁来为我磨墨执笔?” 傅小官一声大吼,水云楼的老板南水云飞快的取来了最上等的文房四宝送到了房里,南宫飘雪站起了身子,当仁不让的说道:“奴家为您磨墨执笔!” 她走到了书案前,仔细的磨好了墨,提起了笔,转身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微微点头,徐徐开口: “一剪梅、中秋元月。” “忆对中秋丹桂丛, 花也杯中, 月也杯中。 今宵楼上一尊同, 云湿纱窗, 雨湿纱窗……” 傅小官望着窗外的细雨缓缓吟诵,南宫飘雪的笔落在了纸上。 所有人的视线震惊的看着傅小官—— 他就这样作词了? 这对于他而言,当真是天下间最简单的事情了! 苏苏欢喜的看着,就喜欢傅小官这震撼全场的模样。 而汪朝风等曾经夷国的少年此刻心里却仿佛掀起了狂澜——他之名,当真是不虚传! 那么他之治世之才,似乎也是如此随意的信手拈来! 沃丰道的变化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已经知道了许多的消息,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也不为过。 就连自己的家族,而今都派了人前往许多的县郡,抓紧建立新的作坊为的就是占得先机。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可偏偏沃丰道的一切,就这样有序并且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这似乎就是父亲所言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那么把视线放得再长远一点,这位爷未来必然回归武朝……武朝必然在他回归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现在就开始在武朝布局,岂不是更能快人数步?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商业乃至于政治嗅觉无比敏锐的汪朝风想了许多,想得极远。 整个虞朝的商人和百姓都敢把全部身家压在傅小官的身上,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压得更深入一些呢? 他为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欣喜,甚至忘记了国界这个问题。 此刻他更加狂热的注视着傅小官,便听见傅小官继续吟诵道: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 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歌且从容, 杯且从容。” …… …… 我简直是想要上天去质问天公,可这天路却无法打通!想送个信吧,信也送不到。这厅堂里没有月亮,唯有高照的红烛。 让我们慢慢把酒喝几盅,让我们慢慢把曲唱到终! 这首词原本是表达词人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愤懑情怀,但此刻被傅小官吟诵出来却被所有人进行了另行的解读—— 这首词表达了定安伯对今岁中秋无月的惋惜,却在下片表达了他心中的乐观豪迈! 无论环境如何,这酒得喝,这歌得唱! 所以这就是从容! 因为胸有沟壑,故而微妙通达,深刻玄远,非常人可以理解的从容!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疯狂的鼓掌,甚至有人居然喜极而泣。 “歌且从容,杯且从容……让我们所有人举杯,随着定安伯从容前行!” 宁玉春一声大喝,所有人举起了酒杯,这一场中秋夜宴,在此刻进入了高、潮。 是夜,傅小官再次大醉。 是夜,定安伯作的这首《一剪梅、中秋元月》传遍了整个沃丰城。 甚至范石林在散席之后飞快的跑回了他的飘香园,将所有的乐司给抓了出来,当晚就为这首词谱好了曲,交给了飘香园新来的一名叫陆小凤的姑娘。 而秀水县稻田亩产达到七百六十斤的这一消息也在这个晚上传遍开来,有人震惊,有人赞叹,但更多的是不信—— 说的就像真的一样,当老子没有种过田? 定安伯又不是神农,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让那稻穗多出一半来? 官字两张口,他们是官,哪怕他们说亩产一万斤,你我又能怎样? 哎……终究还是不务实! 难怪他能从容,我特么吹牛笔的时候也很从容!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动作 被沃丰城的商人吹上了天、被沃丰城的百姓鄙视了一脸的傅小官,继续着他的日常。 随着一道道政令从道府发向沃丰道各地,整个沃丰道仿若机器一般的运转开来。 时间就这样流逝,转眼便到了九月上旬。 南宫飘雪受了傅小官的嘱托和苏苏二人一同离开了沃丰城,启程返回金陵,因为董书兰和燕小楼将在十月生产。 宁玉春写了一封家书回去,请求其父宁老太傅从谏院中挑了二十来个年轻的官员,他们预计将在十月初抵达沃丰城,填充到督察办。 而关于沃丰道修路一事,也已经在九月初一这一天,由工部派来的匠人开始了探测。 “按照秘书处所做的规划,这条路将在十一月中旬开始动工,从沃丰城至金阳全长大约二百二十里,其中六十余里是穿越金阳关。需要招募十万劳工,耗时大致一年……” 宁玉春看了看傅小官,又道:“按照你定的劳工每日薪酬二十文,这一天单单工钱就需要两千两银子,一年下来……工钱就是七十三万两。再加上骡马和水泥以及别的杂项,秘书处的预算总共耗资大约在四百万两银子。” “这还仅仅是沃州一条路,按照你的计划,这条路要一直贯通到兰陵县……只怕需要足足八千万两的银子!” 宁玉春顿了顿,颇为忧虑,“这些银子虽然是通过道桥股份募集而来,但它确实是沃丰道的债务!沃丰道现在的税赋收入还不明确,但预计年入不会超过千万两银子,就算你设卡收费,单辆马车百里载货者一辆银子,载人者三十文钱,杯水车薪啊,你当真不怕把沃丰道给拖垮了?” 傅小官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淡定的一比。 “老宁啊,别怕!你就等着数银子吧,两年!只需要再过两年!当沃丰道的道路网络建成之后,我告诉你啊,道桥股份的股票可是会飞涨的……你买了多少?” 宁玉春瞪了傅小官一眼,“受了你小子的蛊惑,我特么也算是为沃丰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买了足足十万两银子啊!” “可以啊老宁,”傅小官嘿嘿一笑,对着宁玉春竖了一个大拇指,“你知道谁买的最多吗?” 宁玉春一怔,“你?”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也就买了二十万股,排不上号。” “那还有谁?” 傅小官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宁玉春,宁玉春接过来一瞧,眼睛顿时绿了! 道桥股份初次发行是在上京,再次发行才是沃丰城。 这第一居然是长公主虞书容! 她买了足足六百万股! 也就是她在道桥股份砸进去了六百万两银子! “我说老宁,这里就咱俩二人,你就说说长公主为啥会对你这么好呗?” “……滚!” 似乎有什么往事不想再提,宁玉春很是恼火,傅小官这厮曾经在金陵就问过他,居然现在再次提起。 傅小官哈哈大笑,“谁还没个青春年少,不就是暗恋么?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宁玉春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瞧瞧你,像个道台的样子么?干正事呢!这第二……” 买入道桥股份的第二名居然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魏旭是谁?” “我哪知道,管他的,道桥股份两次募集,金陵城拢共募集了五千万两,沃丰城这些日子发行了五百万股,这就是五千五百万两的银子了,工程的进度抓紧一点,材料的采购水泥我一文钱不赚,大致也就够了。” “老宁啊,其实这不算是最大的一笔投入。” 宁玉春吓了一大跳,这一家伙砸进去就是七千万两还不算最大的投入? 傅小官此刻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站在了沃丰道的那幅巨大的地图面前,伸手一指,说道: “整个沃州,有良田三千六百余万亩,有上等的地一千三百余万亩。你看看,这些田地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开发使用……有的地方是缺少了灌溉水源,有的地方是人口稀少导致了抛荒……” “比如这汉石县,整个县境内仅仅只有一处水库,完全满足不了田地的灌溉,这就导致了全县一半多的耕地无法耕种,或者就是看天吃饭。 这样的地方还很多,沃州下辖六十七个县郡,经秘书处的调查,大致有一半县郡都存在这个问题,” 他转过头看向了宁玉春,“沃州的粮食产量因为灌溉的问题,足足少了近半!若是我们解决掉这个问题,沃州才能真正的成为虞朝的最大粮仓!” 宁玉春仔细的看着,他知道这个问题,但这种情况在各道都普遍存在。 “你的意思是……修水库?” “不然怎么搞?水利是农业之命脉!接下来沃州的另外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兴修水利,这不仅仅是修水库,而是要在所有的田地里修出灌溉渠和排水渠。” “只有这样,粮食的产出才能有保障,农人才能有收入,他们才会安心的种地!” 宁玉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又得花多少银子? 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件事你可以派人着手去调研了,可比修路复杂得多,恐怕单单是规划就得细致的捣鼓一年。但这件事若是做成了,那真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 “这是你的政绩,取与不取全在于你自己。” 傅小官没打算自己再去插手这件事,因为这件事的耗时太长,他担心自己某一天离开,这件事若是中途断掉,那才是真正的劳民伤财。 “其实吧,你这事和清州言希白的那件事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宁玉春一怔,“言希白在搞什么大事?” “嘿嘿,我就给言希白写了一封信,说兰陵县成为了沃丰道的最大商品集散地,那些商品要怎样快速的销往虞朝各地,你得想想法子,兰陵县外的那条洗马河不错,若是能够将那条河开凿成运河,直通长江,那么整个沃丰道的商品就算是盘活了。” 宁玉春瞪大了眼睛…… 就那条仅仅可以洗马的河,你说要开凿成能够通商船的运河? “他当真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他当真了!” 这特么都疯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震惊沃丰城 傅小官在宁玉春的面前抛出了两件大事,这当然刷新了宁玉春的认知。 无论是修路还是修那运河,为的是解决沃丰道的物流问题——物流这个词,是傅小官那小子创造的,宁玉春觉得很是形象。 沃丰道修路,当那路网建设成功之后,整个沃丰道的两百二十县郡,都将被水泥路给连接在一起。 这当然是好事。 修运河,为的是将商品更快速便捷的输出,这也是好事。 但这路能修,那运河当真可以? 宁玉春难以相信,毕竟一条小河流要让它变成能够通航的大河,这等工程,放眼千年历史,在任何一个国家可都未曾有过。 但傅小官信誓旦旦的说言希白那厮还当真从工部请来了匠师,已经在开始勘测,可那天量的银子从哪里来? “你这人就是死脑筋,言西白在清州成立了一家航运公司,名为清州船务,已经在沃丰城的四通钱庄挂牌,首批发行股票两千万股,当然,发行至今已经五日,仅仅卖出去了三百万股……” “我叫他回金陵一趟,在金陵发行四千万股,哎……这破事,沃丰城这边我还得去为他站站台才行啊。” 就在这时候,云西言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份公文,一脸喜意的呈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定安伯,秀水县的秋收三日前全部结束,这是秀水县县令丁宣派人送来的呈报。” 傅小官接过来一瞧,秀水县种植傅三代的稻种共计两万亩,亩产最高八百二十斤,最低七百二十斤,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 他顿时大喜,啪啪啪的拍着这份公文,对宁玉春说道:“你瞧瞧,你瞧瞧,若是解决了水源灌溉等问题,整个沃州都种上了傅三代的稻种,这沃州能够产出多少稻谷来?!” “云西言,将秀水县这粮食产量做成喜报,发至各县郡,让沃丰道所有的老百姓都知道!” “好咧!” 云西言欢喜的一溜烟跑了出去,宁玉春却看着这公文怔怔的出神—— 沃州有良田三千六百万亩啊! 若是这些良田全部都能正常的耕种,都能种上傅三代的稻种,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这沃州得产出多少优良的稻谷? 那是两百七十多亿斤啊! 就算这稻谷一斤只卖十二文……拢共就是三个多亿的银子! 好吧,百姓们的口粮留下三分之一,那也是两个亿啊! 沃丰道官府税赋占两成,足足四千万两的税入……这还仅仅是田,还有地呢! 整个虞朝每年的税入也不过才两千万两,而单单一个沃州的粮食税入就超过了十三个道的税入的两倍! 这么一算账,宁玉春愈发的震惊,不行,得将整个沃州的田地盘活了,水库得修,灌溉渠排水渠也得修! 老子也用沃州的名头来成立一家公司! 叫什么好呢? 傅小官那厮不是把他西山的产业称为西山集团么? 那就叫沃粮集团! 这名字多么的高大上! 比言西白那清州船务公司可响亮多了! 如此一想,宁玉春便坐不住了,他大声一吼:“来人……!” …… …… 沃丰城。 官府在这沃丰城里张贴了许多的喜报。 沃丰城的百姓们自然也喜欢热闹,寻思着这新任道台来了沃丰道已经三个月了,怕是想要公布一些政绩让百姓们知道。 可当许多的人围着那喜报一瞧,一个个顿时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秀水县的粮食产量。 什么? 秀水县粮食亩产最高八百二? 最低都是七百二? 这道台大人怕不是二吧? 还平均亩产七百七…… “哈哈哈,这牛皮可当真吹上了天了!” “老子祖上都是农人,亩产能够达到二百八就特么的烧高香了,还八百二……哎,莫说亩产八百二,就特么能够到四百斤老子也愿意去侍候那些田地。” “终究是个少年,想要为自己的脸上贴金,却偏偏选了这么个事来宣传,谁特么不知道沃丰原的亩产不过三百来斤,这夸得,就连老子都感到脸红!” 许多人摇头叹息,觉得这位年轻的道台实在不靠谱。 想来也是,十八岁的定安伯,他当然是含着金勺子出生,一生锦衣玉食,哪里懂得田间的那些破事。 可就在许多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里多了另一种声音: “我说你们特么都是井底之蛙,恐怕还侮辱了青蛙,老子昨天才从秀水城回来,你们想都想不到秀水城锣鼓喧天那阵仗!” “兄台这话怎讲?” “秀水县丁县令,就在县衙的广场上,召集了秀水城里许多的人共同见证了这一奇迹……” 那人顿了顿,他的身旁围过来了一大群的人。 “咱们沃丰城的陈记和林记两大粮商你们该知道吧?你们还在这里嘲笑着定安伯,人家这两大粮商的家主都特么已经在秀水城了!” “那位丁县令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为粮食称重,这数字能假得了? 就算这数字有假,那些农人脸上的那种喜悦还能假? 就算那些农人也作假,陈记和林记两位家主做了一辈子的粮食生意,他们的眼睛也会跟着瞎?” “我特么告诉你们,陈记林记两位家主,当场就将所有的粮食给买了下来,并且还想和丁县令签订未来三年的合同!” “你们明白这意思不?所以这人啊,当你们还在这里冷言冷语的时候,人家已经占得了先机,所以人家该发财,而你们……” 这人一脸鄙夷的扫过了众人,转身就走,还丢下了一句话来:“你们,只能吃屁!”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这、难不成还是真的?” “恐怕是真的,昨儿我那亲戚也是从秀水县行商回来,他也说秀水县的粮食产量翻了天,可当时我根本不信。” “那究竟陈记林记两家和秀水县签成了三年的合同没有?” “不管签没签,这产量是绝对的错不了!” 一时之间,整个沃丰城对这喜报的评论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定安伯根本没有浮夸! 傅三代的稻种,当真就是那产量! 沃丰城的所有人无不震惊,这位定安伯,可是改变了千年农耕的第一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万民归心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沃丰城的另一家粮商宋记的耳朵里。 宋记家主宋成桓正把玩着一把名贵的紫砂茶壶,他听到大管家如此一说,那双白白胖胖的手顿时一抖,那紫砂茶壶便掉到了地上,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什么?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回老爷,是真的,这不是小人听来,而是小人五天前就派了人前去秀水县亲自打探过,今儿那人刚刚回来,实实在在亩产平均是七百七十斤!” “……” 宋成桓呆立当场,过了足足十息,才慌忙说道:“备车,快快备车,我要亲自去秀水县买下这批粮食!” “老爷……晚了,当初小人说起您还不信,现在被陈记和林记两家给买光了。” “……” 宋成桓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半个月前,这大掌柜就给他说到了此事,说秀水县的粮食恐怕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听闻极有可能突破七百斤的亩产。 当时他可还嘲笑了这大掌柜一番,甚至觉得这大掌柜是不是老糊涂了,甚至他已经物色了一名年轻的大掌柜准备替换掉这个糊涂老家伙—— 亩产七百斤,老子祖上三代都是粮商,你这老东西居然还想要骗我! 可现在居然成了真! 这怎么办? 就算秀水城仅仅只有两万亩这样的稻田,可那也是足足一千五百万斤的粮食啊! 这特么比以前五万亩稻田的产量还要多! 陈记和林记家的两个老东西既然分了这一千五百万斤的粮食,想来他们和秀水县也签订了未来数年的合同。 傅三代的种子可并没有种遍整个沃州,肯定是优先在秀水县播种,这就意味着在那种子推行到整个沃州之前,他宋记就已经比这两家粮商落后了数年! 这损失…… 宋成桓倒吸了一口凉气,“备车!速速备车!” 他跺了跺脚,转身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他得赶紧去找找张文辉张老板,寻思着看能不能通过张老板走走定安伯的路子。 大大的失算了啊! 卖了一辈子的粮食,哪里知道这位定安伯居然有如此大的神通,令那粮食的产量活生生翻了一倍有余! 得赶紧将这个巨大的错误弥补回来,张老板可是和定安伯喝了两台酒的人物,他还是沃丰城商业联合会的会长,除了找他帮忙,宋成桓想不出还能找谁了。 就在宋成桓坐着马车奔向祥泰楼的时候,祥泰楼的张文辉此刻正和乔六爷等人坐在依水巷的品韵茶楼里喝着茶。 “犬子输给了种家少爷种济堂五千两银子,赌得就是秀水县的粮食产量……”锦绣坊的老板汪小钟摇了摇头,讪讪一笑又道:“我可未曾责怪犬子,谁能想到秀水县的粮食亩产当真能有那么高呢?” “经此一事,倒是让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位定安伯我们只怕都还是小瞧了他。” “汪老板此话何解?”乔六爷问了一嘴。 “前些日子我请了司马韬到我府上做客,同来就是种济堂和余行简,还多了一位叫王孙无涯的少年……汴河王孙家的大少爷。 席间,我细致的问起了定安伯,从他们的口中,我得到了一个你们恐怕都难以置信的答案。” “说来听听。” 汪小钟俯过身子,放低了声音,很认真的说道:“这位定安伯,从未曾做出过任何一件不靠谱的事!” 其余人顿时一愣,过了片刻,张文辉才慎重的问道:“这意思是……定安伯至今未曾出过差错?” 汪小钟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比如当初令夷国大败的红衣大炮,就是定安伯发明出来的,其余就是燧发枪、还有你我都极为喜欢的西山天醇、香皂、香水、肥皂……乃至于女人用的亵衣等等等等。” “傅三代那稻种也是他捣鼓出来的,你们细细的去想想,他哪里出现过错误?” 所有人此刻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张文辉微微颔首,“还当真是如此……所以跟着他的步伐去走,就不会有错!” “对,昨儿我特意去了一趟四通钱庄,这新的银票,就是这个……”汪小钟从怀里摸出了一沓十两面值的银票放在了桌上,“这银票,就是金陵的四通钱庄总部发行的,和宝隆钱庄的银票具有同等的价值。” 乔六爷拿起这沓银票,抽出了一张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纸张和印刷比宝隆钱庄的还要好……这么说陛下是批准了四通钱庄发行银票?” “当然,”汪小钟又很认真的说道:“定安伯在岷山深处探到了一处金矿,第一批的金锭已经送到了四通钱庄,所以这就是四通钱庄发行出来的第一批银票,很快就会在市面上流通,而我要和你们说的却不是这银票的事。” “那是何事?” “股票!”汪小钟坐直了身子,“股票这个东西七月比我们更了解,而我们现在也都成立了公司,也都发行了股票,但今儿我要说的是买股票。” “定安伯买了路桥股份的二十万股,还买了清州航运的三十万股……听说他的夫人在金陵也买了足足三百万两银子的别的股票,这说明了啥?说明了股票这个东西肯定能够赚钱!还是赚大钱!” 范石林一愣,“老汪啊,咱们可是在发行股票,有买股票的银子,何须发行股票募集银子呢?” “你这话没错,你、我、我们,可都是大家族,咱们的银子得用来投资建厂,但可以让其他人去买嘛,银子闲在家里有个屁用,买股票本就是投资,既然啥都不用管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之呢?” 这话有道理啊! 许多人的脑子都活络了起来,以前没有股票这个玩意儿,大家的银子都存在钱庄里,但现在既然能够跟着定安伯捡钱……那肯定就不能让那些银子放着发霉呀! 张文辉定了板,“老汪这话有理,明儿就召集咱们商业联合会的人坐坐。他们买咱们的股票也好,买别的股票也罢,总之,能够赚到钱,这就是一件对商会成员有利的事。” 因为秀水县稻谷的亩产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导致了傅小官的名声在这一瞬间空前高涨。 无论是商人还是农人百姓,他们顿时醒悟了过来——定安伯,乃神人也! 一时之间,对定安伯的盲目崇拜以沃丰城为圆心,迅速的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第七百一十九章 疯狂的股票 上 宣历十年十月初十。 这一天,虞朝发生了一件关于金融的大事! 在金陵的四通钱庄总部,和在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分部,所有已经发行的股票,在这一天同步上市! 上市,就意味着当初认购了股票的所有人,能够拿着股票的认购书,在两处的四通钱庄交易大厅里正式交易。 这一天,两处的交易大厅人满为患。 然而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卖的人极少,反而买入的人更多! 两处四通钱庄的掌柜和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得随时用笔去更新股票的价格! 这价格从何而来? 当然是持有人和想要买入的人之间的议定。 “兄台,这西山股份的股票当初是二两银子一股发行的,你瞧瞧我三两银子一股收购,如何?” 那握着认购书的人手都在发抖,去岁时候买入了西山股份三百股,花去了足足六百两银子,现在转手一卖,就赚到了三百两银子! 这特么比做什么生意都划算啊! “四两银子一股,你愿买我就卖!” 那人沉默了片刻,牙齿一咬,“成交!” 于是,四通钱庄的人在交易板上便落下了西山股份目前的股票价格:每股四两银子! 姜鱼此刻正站在这交易板下紧张的瞧着,我的天,一股四两银子了,我可是买了一千股,这不是就赚了两千两? 可她还没有从这波震惊中醒过神来,西山股份的股票便再次飙升:五两……六两……八两……十两…… 姜鱼张大了嘴巴,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交易大厅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而最早卖出了三百股的那人此刻却在嚎啕大哭:“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你还我股票,我不卖了!” “兄台,这认购书而今可是我的名字了,这是规矩,懂吗?” 那人撕心裂肺的一哭,许多人顿时捂住了手里的股票,极为可怜又充满了幸运的看着他——瞧瞧那模样,刚才我特么在八两银子一股的时候也差点卖了。 幸亏老子没有挤进来,不然血亏啊! “哇……又成交了一笔一千股的,西山股份爬到了十二两银子一股了,我的个天!” “老墨斋的股票也开始涨了……” “都在开始涨了,这特么的,老子回去要把我那婆娘给休了!” “兄台何出此言?” “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西山股份当初发行老子没赶上,但萦丘司马家的锦织股票老子说要买一千股,她却只许老子买一百股……你们瞧瞧,锦织股票现在已经涨到四两银子一股了!一股赚三两银子啊,老子现在卖出就能赚三千两银子,啊……卧槽,锦织股份升到六两银子了……” “兄台,同休!老子也要回去休了那婆娘!” “……” 上京城的四通钱庄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人是买少了或者是卖早了,但今日第一市,四通钱庄足足三十三支股票,没有任何一支跌了一文钱。 这才是真正的牛市,所有股票全线看涨,尤其是西山股份,更是一枝独秀般的存在。 至午时,它已经飙升到了十六两银子一股,还没有人卖! 这些消息自然非常及时的送到了宫里,尚皇后和长公主连茶都忘记了喝。 “……一股就赚十四两银子,咱们当初买了多少来着?”尚皇后的眼都绿了,她哪里想到这个东西会如此的值钱! 长公主也不例外,她咽了一口唾沫,“娘娘您亲自去买的呀,是七十五万股!” 尚皇后张大了嘴巴,心里飞快的计算着,才喃喃的说道:“这么说……已经赚了一千万两银子了?” “这……好像是,这都可以相比于咱们虞朝半年的税入了!” 如此一比较,尚皇后更是吓了一大跳,“是呀……这玩意居然恐怖如斯,那咱们是卖还是不卖呢?” 就在此刻,尚皇后身边的一名小太监飞快的跑了进来,“娘娘……西山股份最新价格,十八两银子一股!” “……就这么点时间又涨了二两?” “回娘娘,奴才……简直是难以置信,疯了,那些人都疯了,四通钱庄都快被挤爆了!” 尚皇后定了定神,连忙又问道:“道桥股份呢?现在什么价格了?” “回娘娘,道桥股份刚才的价格是六两银子一股!” “啊……!”尚皇后再次震惊,她一把抓住了长公主的手,“咱们道桥股份买了多少来着?” “六百万股!” “……这又是,我的个天,三千万两银子!” 尚皇后豁然站了起来,“书容,道桥股份咱们赚了三千万两银子!” 长公主虞书容激动的脸色通红,“是啊……三千万两,我的个天,这是纯利润三千万两……这、这是真的么?” 宣帝正好走入了蝶仪宫,他听到了长公主的最后这句话,“你们……什么是真的么?” “陛下……咱们有钱了!” “别谈钱,一想到那座不翼而飞的金山,朕这心啊,就像刀砍了一般的痛!” 宣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尚皇后连忙又道:“臣妾说的是股票,股票啊,在四通钱庄买的那些股票,今儿正式上市交易,咱们赚钱了!” 宣帝摆了摆手,“那玩意儿……朕记得好像从内帑里支出了、几百万两的银子,赚了多少?” 在宣帝看来,这几百万两银子能够赚个几十万两就相当不错了,可他没料到的是…… “陛下,当初买了一百五十万两七十五万股的西山股份,然后又买了六百万两六百万股的道桥股份,拢共赚了……四千万两银子!” “什么……?!!” 宣帝一家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尚皇后的手臂,“你说多少?” “陛下,当真是四千万两!” “……这、这、银子呢?” “还没卖呢,卖了就变成了银子。”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卖,全部卖掉,哈哈哈哈……” 宣帝狂笑,“这后宫群殿,老子终于有银子来修了!” “啊……不行,今岁长江黄河遭灾严重……哎……!那些该死的狗官,朕的银子啊……朕非得砍了他们的脑袋!” 第七百二十章 疯狂的股票 下 长公主心里那个高兴啊! 她当初帮虞问道买了五十万股西山股份,心里觉得这玩意儿新奇,又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于是她自个也买入了五十万股。 她预计这个东西会涨,但这西山股份居然能够涨到十八两银子一股,却实实在在的出乎了她的预料。 一百万两银子,就这样变成了九百万两! 增值了足足九倍! 本宫现在可也是个小富婆了,对了,得感谢一下傅小官,他那两个妻子想来快生产了,得去准备些好东西送到他府上。 …… 礼部从六品的主事葛忧现在心里很方。 去岁他用儿子的聘金一百两银子买入了西山股份的五十股,这玩意儿如今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握在他的手里。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股票上市,持有了这么久,今儿得赶紧去把它给卖掉,不然无法给家里的那只母老虎交代啊! 这都被数落了一年多了,万一还卖亏了……这特么在家里可就彻底无法抬头做人! 葛忧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他正打算赶紧去那四通钱庄,却没料到被欧大人给一把抓住了。 “听说四通钱庄发行的那些股票今儿个上市交易?” 葛忧一听,连忙点了点头,问道:“欧大人也有买?” “本官怎可能信那玩意儿?骗人的把戏罢了。” “啊……那下官先告辞。” “你不会买了吧?我敢向你保证,那些前面买了的,现在没有人能够卖掉!” 葛忧一惊,“……为何?”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那就是一张纸!前面买的那些人不明就里,已经上了当,现在还想着卖出去?谁会那么傻?这就是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前面买了那些人已经拿着了花,而四通钱庄就是敲鼓的,它想要将这花给传下去,锣鼓敲得热闹,可得有人去接手啊!” “谁知道它那鼓会在什么时候停?万一正好你花了银子接住了那花,那鼓正好就停了,我问问你,你手里的花还有何用?” 葛忧更是一惊,是啊,说来说去它就是一张纸,有人买,它就可以变成银子,可若是没有人买……这特么擦屁股还嫌硬呢,早知道当初就卖了它,还免得这么些日子来的担惊受怕。 如此一想,他连忙拱了拱手,“下官家里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好吧,记住了,千万别想着去接那花!” “下官记住了。” 葛忧忧心忡忡啊! 他跑得飞快,仅仅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来到了四通钱庄的门口——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如此多的人? 难不成都是来卖花的? 完犊子了,葛忧心里一沉,这么多人卖,谁特么会接手去买啊! 悔不该当初鬼迷了心窍,一百两银子啊!就这样扔在了水里,连泡都没冒出一个来! 他从怀中摸出了那张认购书,一屁股坐在了四通钱庄外面的墙角下,脸上满是悲切,正在寻思着如何回家向夫人交代,却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人似乎对他手里的这张认购书有些眼熟,于是他走到了葛忧的身边,偏着脑袋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喜。 “这位官爷,您老手上的这玩意儿,卖不卖?” 葛忧穿着朝服,他一听,连忙抬起了头,“卖卖卖……小哥给多少银子?” 那人伸出了一根手指,葛忧顿时脸色一沉,一两银子?这特么直接亏了一半,老子还不如收藏起来当个教训。 那人一瞧,十两银子一股看来确实买不到了,按照牌价,现在西山股份的股票已经涨到了十八两一股,这张认购书是五十股,那就是九百两…… 这股票涨得太厉害,有点吓人啊,九倍了,它能涨到多少倍去呢? 葛忧觉得这人是嫌弃,于是他一声叹息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正要走人,这人却一把抓住了他。 “就按照牌价,您这五十股,我给你九百两银子,可以了吧?” 葛忧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多少?” 那人以为葛忧还想抬抬价钱,便一脸苦笑道:“官爷,这西山股份的股票涨势已经没那么厉害了,莫如早些脱手为妙啊!” “不是,我是问你给多少银子?” “九百两,再加我可就不敢买了。” 葛忧愣了五息,“当真?” “……这自然是真的,你若愿卖,我们现在就进去办理交割手续。” “卖卖卖,小哥请!” “官爷请!” …… …… 葛忧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的怀里此刻揣着足足九百两银子! 而本钱不过区区一百两! 若是当初买入一百股,岂不是就能赚一千六百两? 若是当初砸锅卖铁甚至把房子也卖了,买入一千股,岂不是……一万六千两! 我的个天啊! 葛忧一拍脑门,这银子赚的多容易? 可惜啊可惜!可惜错过了如此良机! 都是那该死的婆娘! 老子回去得休了她! 就在葛忧正要离开这人潮汹涌的交易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猛然发出了一阵惊呼: “哇……西山股份又涨了!” “二十两银子一股了!” “看来到三十两银子一股没有问题。” “凭着定安伯的声誉,我觉得极有可能达到五十两银子一股!” “……” 葛忧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的,居然如此疯狂! 短短盏茶的功夫,老夫就平白无故的损失了一百两银子! 他觉得想要吐血,为什么我就沉不住气呢? 都持有一年多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持有这一点点的时间呢? 若不是那姓欧的那番危言耸听,老子会这么急急忙忙的卖么? “欧老匹夫,你害我呀!” 就在四通钱庄正在上演这疯狂的一幕时候,定安伯府里的燕小楼和董书兰都皱起了眉头—— “这股票涨得如此疯狂,现在居然达到了二十两……我怎觉得有些心慌呢?书兰姐,咱们是不是需要减持一些?” 董书兰想了想,“若是减持,我们手里可是有足足两百万股的原始股票,这抛出去岂不是会将股价给砸落得一塌糊涂?” 燕小楼蹙眉沉思了片刻,“那就得慢慢卖出!” 第七百二十一章 盛宴 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分部同样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的四通钱庄成立时间较短,所发行的股票不过区区六种,其中还有两种股票是官方发行,但这同样没有影响到所有人的热情。 毕竟无论是沃丰城的原住民还是从虞朝各道而来的移民们,都没有见识过这个玩意儿。 张文辉等人自然也在这里。 一来是想看看自己家上市的公司股票卖得如何,二来也是想亲眼看看股票的交易究竟怎样。 张七月和汪朝风以及司马韬等人也早已来到了这里,他们尽皆看着交易大厅的那面墙,此刻四通钱庄的人正在更新着股票的价格。 “哇,祥泰股份涨得厉害呀,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已经成交了五千六百股,涨到四两银子了!” “锦绣股份的表现也很不错,老夫当初买入了一千两百股,这就涨了三倍了!” “最好的还是道府发行的道桥股份,可惜当初买少了。” 王孙无涯等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忽然转头对司马韬说道:“也不知道上京四通钱庄的股票如何,我们当初在金陵可是买入了许多的。” “这地方都能如此疯长,更不用说金陵城了,肯定比这里涨得更厉害!” 随着数据的一次次更新,交易大厅里的人愈发的疯狂。 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初纯粹是看着这玩意儿新鲜,跟着买入了几十上百股,本想着玩玩,却没有料到居然收益如此之高。 于是,有很多的人捶胸顿足的哀叹:“李兄啊,当时悔不该不听你一言,若是这道桥股份买入个一万股,这才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卖出可就足足赚了四万两银子啊!” “哈哈陈兄啊,世间没有后悔药,我可是买入了两万股的道桥股份,另外还买入了五千股的飘香股份,不错不错,见好就收,等我去卖掉,请陈兄在新开的四方楼去尝尝江南美食!” 这处四通钱庄的大掌柜陈青衣无比谨慎的关注着每一支股票的表现,他自然也极为惊诧这玩意儿会涨得如此之快,但他同时也更加的担心莫要崩盘。 万一这就是昙花一现……那后果他难以想象。 可直到午时,这六支股票的涨势缓了下来,却没有任何一支出现下跌的迹象。 股票的交易在最初的一个时辰交易最频繁,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减少了一大半,至午时,几乎没有人再卖了。 稳住,只要稳住了这个价格,下午两个时辰的交易时间里,想来波动不会太大,这就说明人们接受了这个玩意儿,并愿意长期持有。 就在这时候,大厅里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陈青衣心里一紧,从柜台里望了出去,然后便笑了起来。 定安伯来了! 交易大厅里的人们在短暂的骚动之后,自然的分成了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来。 傅小官在宁思颜和张沛儿还有徐新颜的保护下,一脸喜意的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对两旁的人拱了拱手:“诸位,希望你们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但本官要在这里和大家说一句……” 他走到了大厅的中央位置停了下来,“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没有任何一支股票能够长出天际,却极有可能跌入地狱,所以诸位……本官劝你们见好就收,这银子还是落袋为安的好!” 陈青衣一惊,这定安伯是来砸自己家的场子的? 他这话一出,岂不是鼓励这些人大量的卖出? 若是没有人接盘,这股价可真会一泻千里的呀! 果然,傅小官这话说完之后,许多的人面面相觑,似乎觉得他这话极有道理,于是有人就在蠢蠢欲动,想要将自己捂着的股票售卖出去。 可傅小官却径直走到了柜台边,看着陈青衣一笑,“清州船务,给我买入一百万股!” 他这话立马传入了许多的人的耳朵里,这些围观群众顿时就懵逼了—— 不是,定安伯这边叫我们卖出,他自个却在那边买入,这是几个意思? 对了,这清州船务是刚发行的股票,今日并没有上市交易,所以定安伯是看好清州船务? 对于这支股票,许多人可是花了心思去研究过的,最后并不看好。 为啥? 将洗马河开拓成大运河……从兰陵城通入长江,由东至南得八百余里地,这特么得修到什么时候? 再说这开掘河道可不是像修路那么简单,路桥股份的招股说明书说整个沃丰道的路桥网络建成大致需要三至五年的时间,而收益则来自于过路费。 这收益可有专人算过,一年之后,沃丰道的商业布局基本可以完成,那么作坊的产出必然是天量,按照百里一段收费,恐怕也就两三年就能收回投资,那么持有的道桥股份就能分得不少的红利。 可那东南大运河……却需要修建八年之久! 到时候还得成立航运司,得建造不少的商船,得招募不少的水手船工,这一算就算不明白了,收益肯定会很大,毕竟沃丰道的货物通过船运能够更快的抵达虞朝各个地方,但这成本却难以计算。 收回投资的时间,就更加难以预计。 这就成了不可预测的事情,一旦持有了清州船务的股票,极有可能要在手上放个十年八年才有可能看见收益。 不划算啊! 但定安伯今儿去偏偏一家伙就买入了一百万股……定安伯好像就买了二十万股的路桥股份,他更看好清州船务? 许多人此刻思索了起来,咱们是不是陷入了一个误区? 沃丰道所有的商品,都将在兰陵县汇集,听说兰陵原正在修建一处巨大的物流港用来囤积沃丰道的商品。 那么这些商品要发往虞朝各地,走水路显然节省了至少一半的时间。 到时候那运河一旦和长江连通,岂不是航运会非常繁忙? 每一船可都是天量的银子啊,这根本不是收点过路费可以比拟的。 一定是这样! 还是定安伯的目光长远! 既然定安伯都看好清州船务,那跟着他买,一定错不了! 于是,非但没有发生陈青衣担心的抛售问题,反而这许多的人涌到了柜台前,争先恐后的要买入清州船务。 陈青衣一脸懵逼…… 随后的短短三天,清州船务三千万股在沃丰城销售一空! 第七百二十二 喝茶 “太疯狂了!” 就连傅小官本人,也未曾预料到这世界的人居然会如此热情高涨的去购买股票。 百姓们手里的银子不多,但胜在人多啊! 一股一两银子,每人买个三五十股,这沃丰城而今可是有了近百万的人,这就是三五千万股……他们似乎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极有可能跌的,哪怕就在四通钱庄的门口写下了醒目的大字,他们依然盲目的认为只要买到了股票,就是捡到了银子。 偏偏正是因为他们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心,让他们把买入的股票捂得紧紧的,这便导致了股市里面各支股票的流动减少,行情反而一路看涨。 “这不是个好事情!” “为什么不是好事情?”云西言问道。 在云西言看来股票这个东西简直是神来之笔! 商人通过股市募集到了充裕的资金,而百姓通过股市获得了极大的收益,这绝对是两全其美之无上妙法,可为何定安伯此刻却说这不是好事呢? “你们想想,一两银子一股的股票,现在活生生涨到了六两,这多出来的五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交易产生的啊!” “对,那我问你,花六两银子买入的人,他要盈利,是不是得六两银子往上的价格才能出手?” 云西言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人接手呢?” 云西言一怔,是啊,如果没有人接手,这股市岂不是就变成了一潭死水,那最终在高位持有股票的人岂不是血亏? “除非他们持有股票的公司能够大量的盈利!只有这些公司创造出了足够多的价值之后,通过分红的方式反利给他们……现在这矛盾还不会显露出来,甚至未来三五年问题都不会大,因为这是虞朝经济的上升期。” 云西言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若是虞朝的经济停滞甚至下行……只怕就是一地鸡毛。 “那这个问题怎么去处理?” 傅小官微微一笑,“暂时不用处理。” “为何?” “不人为去干涉,市场自然有调剂的能力。股市活跃也有其好处,至少说明虞朝的经济向好,当然,现在买入股票的人带有极大的盲目性,若着眼于未来……它可是经济的晴雨表。” 云西言不懂,傅小官没有再作解释,而是问道:“来沃丰城的乡绅士族安排好了没有?” “都安置妥当,这是名册大人瞧瞧,下官将新开的四方楼给包了下来,今儿晚上酉时开席。” “好,你去通知一下宁知州,今儿晚上你和他都随我去……最大的这个宁氏和金氏家主,现在在何处?” “回大人,他们在半水茶楼喝茶。” “……你现在就去把这位宁氏家主给我请来,我在后院见他,就说……我请他喝喝茶!” …… …… 从沃丰道各地而来的乡绅士族一共有四百八十余人。 其中族人在上万人的乡绅就有三十多名,其中又以清州宁氏、金氏、章氏以及祁州的韦氏和尤氏最大。 此刻,这五大氏族的族长正坐在半水茶楼里,面色颇为严峻。 宁氏族长宁立润捋着花白的胡须打破了此间的沉闷: “你我都是因为家族族群太大的缘由留在了沃丰道,这位定安伯一来就将我们的身份全部改为了虞人……老夫倒没有料到他居然还请了我们前来这沃丰城,说是赏月议政,” 他咧嘴一笑,“以老夫所见,怕是要给我等一个下马威!” 金氏族长金三省微微颔首,“来之前,老夫也召集了家里的一些能人讨论了一番,定安伯倒不至于对我们动手,毕竟他这沃丰道有足足三百多万的夷人。最大的可能是想要拉拢我们,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沃丰道,而我们这些族长,就是他这沃丰道稳定的基石。” “以金家主之意……他此举对于我们并无不利之举?” “韦家主就放一万个心吧,定安伯有此举,极大可能是因为宁桑县的那次冲突。”说着这话,金三省看向了章氏族长章平举,“章家就是宁桑县红叶集最大的家族,那次冲突章家主自然最清楚不过。” 章平举微蹙了一下眉头,“虞人欺我,难不成任由他们欺负?” 说着这话,章平举手里的拐杖在地上一杵,“定安伯,不过舞象之年,他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老夫不信,尤其是他居然任用了一个女子为宁桑县县令……你们可曾见过女子为官?她何以服众?老夫面见她时还得要规矩的行礼,也不怕折了她的寿元!” 其余四名家主都看了看章平举,祁州韦氏低声的说了一句:“章家主,慎言!” “你们这是怕了傅小官?老夫可不怕!他敢把我怎样?若是老夫掉了一根汗毛,老夫保证他清州不得安宁!” 宁立润假咳了两声,这位章平举三个儿子曾经都是这沃丰原的官,可当沃丰原被划归了虞朝之后,他们的官身自然就丢了,但他们并没有回夷国,反而留了下来,据说也在宁桑城经商。 “章家主,这位定安伯你可不要小觑了,正是这位舞象之年的少年,从太子手里取得了这片土地!老夫年事已高,只想求个平安罢了。” “宁家主,听说你宁家在渭源县投入了大笔资金栽桑养蚕,看来是落地生根,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了,老夫记得以前的宁家主……可不是这样。” 宁立润豁然大怒:“章平举,你在宁桑县,老夫在渭源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觉得定安伯好欺负,你尽管去,但别拉着老夫去趟这浑水!” 章平举哈哈大笑,他摇了摇头,一脸的悲愤:“你们,这才多少时间?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夷人!是夷人啊!” 他这话一出,其余四位家主豁然色变。 四人心中所想各异,有人觉得章平举此言有理,有人觉得这厮实在癫狂。 此间顿时寂静,那门却嘎吱一声开了,吓了所有人一大跳,便见云西言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对宁立润躬身一礼,说道:“定安伯请宁老家主去府上喝喝茶!” 第七百二十三章 猜忌 宁立润一听,顿时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杀人不见血! 定安伯,好手段! 他自然无法拒绝,起身对着四人拱了拱手,跟着云西言转身离开了半水茶楼。 他这一走,章平举顿时有些慌措,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有些后悔说出了那番话。 可随之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老夫与宁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想来宁家主是会在傅小官的面前告老夫一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夫倒要瞧瞧这位定安伯能把老夫咋样。” 尤氏族长尤鹏忽然一笑,“章家主啊,说一句不好听的,世道变了,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就说这沃丰城,短短三月,而今已次序井然,商铺林立……听说那些商品和房舍可拍卖了一个好价钱,其中约半,是曾经的夷人买的,不瞒你们,老夫也在这里买了五进院落,和三处铺子。” “祁州落架县来了个虞朝五大商业世家之一的王孙世家,老夫和王孙家的大公子王孙月明秉烛夜谈,对定安伯的了解,恐怕比你略微多那么少许。” “说了你恐怕也不信,就刚刚这一手,老夫问你,你当真不怕?” 章平举强作镇定,淡然一笑,“这么说来尤家主算是投靠了王孙世家?” 尤鹏忽然起身,对着金三省和韦一帆二人拱了拱手,笑道:“老夫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今儿晚上再见。” “尤家主慢走,老夫忽然想起也有一些事情,告辞!” “告辞……!” 尤鹏的一番作别,却带走了金三省和韦一帆,此间独独留下了章平举。 此刻他的脸色才变得通红,他觉得有些热,没过多久却又觉得有些冷。 “都是些孬种!若是能够团结起来,那小儿有什么可怕的?”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抓起一个茶盏“哐当”一声就摔得粉碎。 一个小二走了进来,低头一看,抬头笑道:“大爷,赔钱!” …… …… 道府后院。 傅小官亲自煮了一壶茶,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老人,亲切的笑道:“宁家主请坐!” “回定安伯,小人不敢!”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宁立润心里一紧,“……小人,确实是不敢!” “你若是不坐,呆会本官会搀着你的手一同走入四方楼。” 宁立润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冷汗顿时流了出来,这位定安伯是想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而今这沃丰道,夷人自然尚未归心,其中像章平举那样心怀不满之人甚多,而若是定安伯当真搀扶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四方楼,那么自己在其余家主的眼里,必然是彻底归了心—— 事实上他已经归心,他不想再折腾啥,只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够安好,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定安伯做的那些事并没有损害族人的利益。 但他却不能去出这个头! 那样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在傅小官的对面坐了下来,“定安伯,好手段!” “宁家主过奖,”傅小官为宁立润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宁家主可别去想那么多,本官在沃丰道的主张一直是公平公正,都是虞朝的子民嘛,当一视同仁。今日请宁家主来,就是喝杯茶,顺便问问宁家主……” “你在渭源县大力栽桑养蚕,这是极好的事情,可有遇见麻烦?或者有没有官府的人故意为难你?” 宁立润捧着茶盏,没有抬头,他低声说道:“这倒是没有。” “没有最好,渭源县养蚕历史悠久,宁家主就放心大胆的去干!清州将会建起许多的纺织作坊,他们都需要蚕茧,宁家主这一步走的很对……” 傅小官顿了顿,忽然又道:“对了,云西言云秘书长对养蚕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到时候我派他到你那地方去看看。” 对于傅小官这话宁立润并没有放在心里,他拱了拱手,“多谢定安伯的一番好意,小人就静候云、云秘书长的到来。” 傅小官也不以为意,他侃侃而谈,说的却是农家的那些事情。 宁立润就这样听着,并没有插几句话,而傅小官也就这样说着,似乎他仅仅是需要一个听众。 但傅小官的话里却随时会有那么几句关于沃丰道的计划,随时都在宁立润的脑子里画了一个个的饼。 这就让宁立润有些纳闷了。 这位舞象之年的定安伯,一句要拉拢他的话都没有,但他说的那一切难不成会成真? “比如这路吧,现在已经在勘测了,从沃丰道通往兰陵县的主干道大致明年开春就会动工,而你所在的渭源县,也一并纳入了沃丰道的交通网络……” “这意思是以后从渭源县通往州府通往这沃丰城乃至于通往沃丰城的任何一个县郡,所需要的时间都将大大的缩短……比如我若是再想请宁家主来沃丰城喝杯茶,宁家主大致只需要两天的时间就能抵达。” 宁立润一惊,对于这路的重要性他当然明白,所以他抬起了头来,问了一句:“当真?” “这是你即将看见的事情,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都会看见,就像当初我说秀水城的稻谷亩产恐怕会达到六百斤一样,起初没人相信,结果呢?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是吧,我是个诚实的人,以后你都会清楚。” 宁立润来了这沃丰城就听说过了这事,他当然也不信,可现在却忽然信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 傅小官继续的说着,天马行空一般的话语弄的宁立润有些懵。 夕阳渐去,夜风渐起,一壶茶居然就这样喝清了,宁立润居然忘记了他将自己请到这里是离间之计。 他活了快七十岁了,本以为这心已不会再有多少波澜,但此刻他却忽然间觉得应该再努力多活几年,去见证这位定安伯所描绘的沃丰道的美丽画卷。 宽阔的马路,林立的厂房,还有一条东南大运河……若是能够乘船从兰陵出发而至金陵去看看……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傅小官不动声色的将他搀扶了起来,“走吧,咱们同行,去见见别的家主们!” 第七百二十四章 威 沃丰城的四方楼位于秀水河畔的响水巷子。 当傅小官和宁立润抵达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并在云西言的安排之下,皆已入座。 四方楼的一楼摆着足足二十八张桌子,二楼的大厅里也摆着十二张桌子,五个雅间分别摆着两张桌子。 四百八十三个乡绅士族,十三个沃丰城本地商贾,再加上傅小官、宁玉春、云西言以及宁思颜,正好五百人。 五十张桌子满满当当,济济一堂。 五百来人面色各异,心思难揣,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惶恐—— 一道之道台居然要宴请他们这些乡绅士族,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何况他们曾经的身份还是夷人。 对于这位道台的名声,他们当然早已知晓,偌大虞朝的定安伯,皇帝的女婿,甚至还是武朝的皇子! 他的身份如此之高,今儿个却要在这里和这些糟老头子们同聚一堂……他是为了立威呢?还是当真只是把酒赏月共图沃丰道之兴旺? 许多人都在猜测着这位定安伯的真实意图,都在颇为焦虑的等着他的到来。 这些家主们几乎都是花甲老者,他们能够成为家主,自然有着自己独到的眼光,自然也有着一番养气的功夫。 所以这场宴席,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听,和看! 听其言,观其行,便大抵能够知道定安伯对他们这些前夷人的态度。 云西言此刻正和宁玉春站在一楼门口,他见傅小官搀扶着宁立润走来,便大声的吆喝了一嗓子:“定安伯携渭源县宁氏家主宁立润到……!” 随着他这一声吼,一楼大堂里的所有人尽皆站了起来,相识之人却在顷刻之间彼此对视了一眼——宁立润这老匹夫有些手段啊,他居然不吭不声的就站在了定安伯的身边……而今之沃丰道大势已成,若说别有二心之人自然存在,却已经是绝少数了。 他们既然没有离开沃丰道,想的当然是家族在沃丰道长存。 想要长存,想求发展,那当然得抱紧定安伯这条最大的大腿才对。 一时之间,许多的家主起了这个心思,既然宁立润已成了定安伯之心腹,那么接下来就走宁立润的路子,若是能够和定安伯扯上关系,对自己的家族必然大有裨益! 宁立润此刻一听停下了脚步,他一声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已经不必再说。 他已打上了定安伯的烙印,至此之后,他必须为定安伯摇旗呐喊,这少年……心思若渊,却风轻云淡,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宁家与他绑在一起,未尝不是个好事。 如此一想,他反倒是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更加的从容。 “定安伯请!” “宁家主请!” 二人相携而入,就在一楼许多人炙热的视线中,傅小官和宁立润走了进来。 傅小官一脸春风,他抱拳对着所有人一礼声如洪钟:“诸位,看见你们本官非常欢喜啊!你们留在了沃丰道,本官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感到自豪!” 场间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他继续说道:“今日我们在此相聚,这,就是你我之间千百年来修得的一场缘分。” “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盂水同圆。所以诸位,我们都得珍惜这样的缘分,它……来之不易,舞蝶与飞花,满月偕盂水,切莫要分了它们,破了它们!” 这一句话,傅小官的语气略重了三分。 其意自然,此间的所有人都听得非常明白,也理解得非常透彻——定安伯抛出了他的善意,同时释放了他的恶意! 善意在于若珍惜,彼此安好。 恶意在于,若破之……只怕会承受这位爷的雷霆之怒! 宁立润这老狐狸此刻站了出来,既然这烙印已经打上,那莫如就打得更深一点。 “老夫宁立润,今儿下午在定安伯府上喝了一壶茶,聆听了定安伯之宏图大计。老夫以为沃丰道之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老夫之宁氏家族定以定安伯之马首是瞻,为沃丰道之繁荣添砖加瓦,尽一份绵薄之力!” “诸位家主们,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一应过往已如昔日黄花。我们现在是虞人,沃丰道是虞国之领土,作为家主乡绅士族,我们理应共同维护沃丰道之安定局面,紧密的团结在定安伯的身边,共同创建一个繁华的沃丰道,也共同将自己的家族,带到一个崭新的台阶!” 云西言心思八面,此刻一听顿时明白,他率先鼓起了掌来。 在他的这一带动之下,此间所有的人尽皆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一个个家主乡绅们听了宁立润的这番发乎于心的话,心有所感,眼有所期,这掌声倒是越来越诚挚。 一个安稳的沃丰道符合他们家族的利益,若是这位道台当真能够让沃丰道改头换面变得更好,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就在这掌声中,傅小官和宁立润上到了二楼。 二楼的许多人本已经下到了一楼仔细的听过了他们的这番话,当他们来到二楼的时候,二楼的掌声也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傅小官一脸笑意,这宁立润很不错啊,这么快就弄清楚了形势,并能够借势而为,嗯,这宁家若是有读书人,倒是可以提拔起来当官,算是在曾经的夷人心里竖立起一面旗帜。 如此想着,傅小官和宁立润在云西言的引领下入座。 他双手虚按,待得掌声渐歇,笑道:“诸位,会心不在远,得趣不在多。在座的所有人我相信都有高士之眼界,达人之胸襟。” “今夜清风明月正好,请诸位入座,上酒……!” 随着傅小官一声大喊,众人落座,西山天醇上了桌。 傅小官居然亲自为这一桌的人倒了一杯酒,接下来他举着杯子,又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荣与辱共蒂,生与死同根……各位家主们若是约束好了家族的子弟,本官绝不吝于给你们家族以荣。让我们举杯,以祝沃丰道之繁荣昌盛!” 所有人再次站起,同饮了这杯酒,将这荣给喝了下去,但他们却都知道定安伯那句话原本还应该有下文: 有容就有辱,有生……就有死。 章平举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觉得这酒……有点苦! 第七百二十五章 捷报 那场被沃丰道的人称为百叟宴的宴会圆满结束。 接下来的数日,傅小官亲切的接见了许多的家主乡绅们,在笑谈之间,他递出去了胡萝卜,却也毫不避讳的亮出了棍棒。 这些老叟们自然接下了胡萝卜,并慎重的应承下来绝无二心。 “这沃丰道……至此便风调雨顺了。”乔六爷不无感慨。 张文辉微微一笑,“还得等等。” “等什么?”汪小钟问道。 “等不长眼的冒出头来!” …… 宣历十年十月二十。 沃丰道的秋仿若温婉的女子,令人察觉不到秋的萧瑟与寒意。 傅小官依然仅仅只穿了一件长衫,此刻他正在他的院子里徘徊。 有些焦虑。 按照时间算,董书兰和燕小楼都应该已经生产了,但这消息却还没有送来。 他早已嘱咐了蚁群的崔月明,一旦有消息,就必须立刻从金陵以信鸽传书最快的送到这里,但至今却还没有得到。 会不会是生产又出了什么问题? 哪怕他将南宫飘雪给送了回去,但手术这玩意儿可不靠谱! 沃丰道医学院他没有着手去成立,其原因有二:若是自己离开,这医学院便相当于废弃。其二是解剖学需要尸体……这地方去哪里找来那么多尸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战争,那些失去的人的家里根本不会将尸体献出来为医学作贡献。 反倒是青霉素这个玩意儿,南宫飘雪倒是在实验,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心里始终空落落有些慌。 这时候宁玉春和云西言走了进来。 “沃丰道所有县郡州府以及这沃丰城空置的房屋铺面,昨儿个已经全部拍卖完……”宁玉春兴冲冲的说着,却陡然一顿,傅小官的脸上没有喜悦,还很是忧愁。 对了,肯定是他的夫人生产的事。 “你也别瞎担心。” 傅小官摆了摆手,“所有拍卖的银子,就留在本地。该修路的修路,该修水利的修水利,肯定还不够,让他们统筹计划一番,拿出个条陈,看看缺口有多大……” “不是,告诉他们首要的是新建学堂,从村一级开始,所有的教习必须是虞朝的旧人,课本必须和虞朝一样。这个事情放在首位,其次才是基础设施的建设。” 云西言一听,定安伯今儿个有些魂不守舍啊。 新建学堂,是为了统一这里的教育问题。 毕竟整个沃丰道三百多万的夷人,他们中绝大多数的孩童现在接受的还是曾经夷国的教育方式,这确实是最紧要的事。 只有将他们的文化统一了,才能够统一他们的思想,改变他们的观念。 这是定安伯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现在正是着手办理的时候了。 “下官现在就去发文。” “呆会……”傅小官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云西言,“你记一下,我需要一份新的数据,到目前为止,沃丰道招商引资落实下来的资金具体有多少?有多少商人在沃丰道建设了工厂?有没有欠缺劳工?缺口有多大?这些数据的东西务必准确,以后每三个月得呈报一次。” “下官领命。” “去吧。” 云西言转身离去,宁玉春坐在了石桌旁,煮上了一壶茶。 “要不……你回去一趟?” “过年我得回去。” “嗯,秘书处的人少了一点。” “秋闱已经结束,你找陛下再要点人。” 宁玉春抬头看了看傅小官,这小子的心思,已经不在这沃丰道了啊! …… …… 金陵的秋意已浓,时至辰时,大雾漫天。 定安伯府上今儿个来了许多人。 以尚皇后为首,还有长公主殿下以及宁贵妃虞轻岚董夫人等等。 当然,最多的还是太医和稳婆以及尚皇后带来的数十个宫女。 今儿董书兰会生产,傅小官不在,她们如临大敌。 南宫飘雪再一次的为董书兰做了诊断,“姐姐放心,胎儿安好,他正急着出来呢。” 说着这话,她拿着一方棉巾为董书兰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道:“他……他实在走不了,在沃丰道忙得脚不沾地……” 董书兰微微一笑,“你可别宽慰我,我知道他忙,再说生孩子这事,他在没在身边都一个样,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南宫飘雪心想这位董姐姐倒是坚强,他在身边可不一样。 他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可他却是主心骨啊,若是他在这里,董姐姐肯定会更加开心。 “姐姐说的是呢,我临行前他倒是说了过年一定会回来。” “当真?” 董书兰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相公能在身边。 “嗯,他亲口说的,肯定假不了。” 燕小楼挺着大肚子坐在床尾,此刻一听也顿时欣喜,“他能回来过年就太好了,不然总是觉得这府上冷清清的……哎呦……!” 她忽然捂住了肚子,“嘶……我、我好像也要生了!” 南宫飘雪慌忙一看,可不,这一家伙两个姐姐都要生产,“看来是燕姐姐肚子里的孩儿听见了呢,他也想要出来,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南宫飘雪急忙走了出去,向尚皇后等人一说,“什么?同时生产?” “错不了,肯定都在今天。” “快快快,再准备一间产房!” 半个时辰之后,两间产房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哀嚎,紧接着半盏茶的时间不到,两处产房里相继传来了婴儿的啼哭。 “生了!”尚皇后豁然站起。 “老天爷保佑,总算没有出现意外!” 两个稳婆抱着两个婴儿从两间产房里欢喜的走了出来,“禀娘娘,董夫人诞下一女,燕夫人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好好好……快将这喜讯传给陛下!” 南宫飘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出了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他们的啼哭声仿佛破开了这晨雾,令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贾南星颇为激动的也走了过来,他左看看右看看,裂开嘴笑了起来,“好俊俏的两个娃儿,等定安伯回来可得和他商量一下,我这一生的功夫,可想找个人儿传承下去。” 尚皇后伸出一只手来逗了逗两个孩儿,那女孩儿居然停下了哭泣,睁大了眼睛看着尚皇后,那男孩儿却依然在大哭,声音洪亮如钟。 “得送去给他们的母亲喂奶了。” 南宫飘雪又抱着这两个孩儿走了进去,苏苏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三师姐前些日子生产,此后就像变了个人儿,她说……这就是当了母亲之后的改变。 当母亲,苏苏此前从未曾去想过,但现在她却隐隐有些期盼——小孩子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要不等傅小官回来,我也生一个来玩玩? 长公主此刻的神色略显落寞,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为傅小官感到高兴,但心底终究有些失落。 她没有孩子! 这都近不惑之年了,老了能够依靠谁呢? 对了,莫如抱养一个!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她叫鱼忆昔,是四皇子虞问书的女儿,这辈分上隔着一辈,不行啊。 皇兄和娘娘也定然不会允许,得另外再想想办法。 让樱花生一个! 借了傅小官的种! 长公主虞书容脸上的笑意更胜,她如此作出了决定。 …… …… 宣帝此刻还在承天大殿。 他正在和群臣说着长江黄河的灾祸问题。 “朕有言在先,今岁长江黄河两道降雨远远超过往年这不是为他们开脱的理由!” “早干什么去了?巡河的人呢?水部向他们发出了警告,若他们能够重视,能够以身作则,就算堵不住溃口,提前疏散了灾民,会死这么多的人吗?” “朕不杀他几个,他们还当朕的旨意是放屁!他们这就是在践踏朕的仁慈!” 宣帝很生气,黄河水灾又死了三千多人,更离谱的是长江水灾,居然死了一万余! 两地足足三十多万人受灾,而今无家可归,又特么成了流民! “都是一群无能之辈!朕要这样的臣子有何用?朕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够去填那些窟窿!” “粮食,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解决灾民们的吃住问题,朕不想再剿匪了!” 群臣一个个都低着头,无人敢正视宣帝一眼。 “哎……若是小官在,荆州会出现饿殍遍野那般的惨剧吗?沃丰道的呈报你们都看过,同样是官,为何差别就这么大呢?” “他们若是能够有傅小官一半的用心,长江黄河两道,何至于此啊!” 宣帝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他忽然很是想念傅小官。 朕的好女婿啊,朕应该把你留在身边! 就在这时,年公公匆匆而来,“陛下,沃丰道奏报。” “念!” 沃丰道来的肯定是好消息,朕得让群臣听听,自己也欢喜欢喜。 “……沃州秀水县种植的傅三代,今岁产量最高亩产八百二十斤,最低亩产七百二十斤,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 “轰……!” 群臣哗然! 就连宣帝都一家伙站了起来。 谁能解忧? 唯有朕的女婿啊! 第七百二十六章 好事连连 上 “什么……拿来,给朕瞧瞧!” 宣帝一把将这奏章给抢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 “哈哈哈哈……!”他顿时大笑,伸手扬了扬手里的这奏章,陡然间意气风发,“傅小官的亲笔!秀水县种植了两万亩傅三代的稻种,最高亩产八百二十斤,最低亩产也高达七百二十斤……” 他在龙台上走了两步,伸手往下一划拉,“你们肯定不信!” 这特么谁敢相信? 就连燕北溪心里也咯噔一下,心想傅小官这小子难不成放飞了? 你弄个四五百斤的亩产也是好的呀,一家伙弄到了八百斤……你根本不需要去捞这功劳啊! 此刻工部下设的农部侍郎周业站了出来。 他躬身一礼,面容严肃的说道:“启禀陛下,臣,对此有异议!” 宣帝眉间一蹙,“哦……周侍郎,说来听听。” “回陛下,臣领农部十年,这十年中,臣在江南之地种植了八年的水稻,臣派专人精心侍候,八年来亩产最高不过三百斤。臣想问问诸位大人,可曾听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地区,有超过亩产四百斤的稻谷吗?” 他转身面向群臣拱了拱手,慷慨激昂的又道:“就算沃丰原的土壤更加肥沃,可在沃丰原的历史上,也未曾出现过哪怕一次亩产超过四百斤的记录……” 他再次转身面向宣帝,“臣以为,定安伯确实极有本事,这亩产平均七百七十斤的数据……只怕是定安伯被下面的官员所蒙蔽!” 他这话说得漂亮。 他不敢得罪傅小官啊,那家伙可是凶名太盛,若是招惹了他,自己这小小的农部侍郎可经受不了他一根小拇指的弹压。 所以他只能将这罪过丢给傅小官下面的官员,定安伯依然伟大,但下面的官员却骗了他,这不是定安伯的罪,最多就是个失察。 宣帝一听,也从刚才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傅小官又不是神农转世,怎么可能一家伙将稻谷的亩产翻了一倍多? 周业一瞧皇帝的脸色,又补了一句:“诸位大人都知道定安伯为沃丰道取仕,取的可都是一群少年。这些人为官……下官以为他们欠缺了经验,也或许是为了想要在定安伯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所以谎报了这产量。” 群臣一听,有道理啊,都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为了表功做出这样的事可不奇怪。 宣帝这就更加怀疑了,难道这一次这女婿也被骗了不成? 可若是当真能亩产七八百斤那能多好啊! 一旦全国铺开,就算其余地方的田没有沃丰道那么肥沃,能够翻一倍……朕之虞朝还会缺粮吗? 那肯定是不缺的了啊! 还多得有卖! 可惜了,老子空欢喜了一场,得发文给傅小官,让他小子好生去查查,莫要弄出了这等打老子脸的笑话。 他正要说话,又见一名太监从侧门急匆匆走了进来,年公公迎了过去,手里拿着三份奏折。 “陛下,急报,从瑶县和平陵曲邑三县传来的急报。” 宣帝眉间一蹙,取了瑶县的急报打开一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无比精彩! “臣燕熙文奏报: 瑶县今岁种植了五千亩傅三代的水稻,而今秋收完成,产量令臣极其震惊! 瑶县其余稻田亩产依然在二百四十斤上下,但这五千亩稻田的产量,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亩产六百五十斤!” 群臣此刻尽皆看着宣帝,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可紧接着宣帝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你们,井底之蛙也!” 群臣一惊,陛下不会是患了失心疯吧。 不然怎么这神色如此的变化无常? 宣帝这一下子心里稳了,明白了傅小官可真没有骗他。 “朕告诉你们,要与时俱进要与时俱进,可你们呢?还是老观念,老思想,这就叫固步自封!” 他又扬了扬手里的这份折子,意气风发的说道:“秀水县的稻谷亩产平均七百七十斤,这根本没错!” 群臣大惊,这特么还没错那什么才叫错? 周业慌忙拱手说道:“陛下,这怎么可能没有错?” “因为……傅第三代的种子,同样在瑶县种植了五千亩,这就是来自瑶县的奏报,朕告诉你们,” 他顿了顿,傲然的看着群臣,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瑶县这五千亩稻田,平均亩产是六百五十斤!” “嘶……”满堂倒吸了一口凉气,周业更是张大了嘴巴。 “没可能,这根本没可能,江北之地,水稻亩产不会超过三百斤,这、这、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 宣帝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周侍郎,你身为农部侍郎,你捣鼓不出如此高产的稻种,莫非就以为这天下无人能够弄出来了?” “朕告诉你,这稻种叫傅三代!是朕的女婿傅小官,亲自弄出来的!” “朕知道你们这些冥顽不化之人的思想难以改变,周业,朕就派你亲自去瑶县!你去瑶县给朕看看,去问问那里的百姓,另外……明年你在瑶县呆一年,看看人家那稻种是怎么提高了一倍多的产量的!” “啊……臣领旨!” 周业并没有惶恐,反而他听到这旨意之后还很是兴奋。 为啥? 我特么就是要亲自去揭穿他们的谎言! 这天下,就没可能有这么高产量的稻种! 老子明年亲自去种那稻种,用实实在在的数据,来洗刷自己的冤屈! 奸臣误国啊! 若是陛下当了真,会做出多少错误的决策,往大了说,极有可能导致社稷不稳,往小了说,恐怕许多人会被饿死! 民以食为天,这吃的东西若是作假,那可是真正的大恶不赦。 所以周业这一刻正气凛然,他甚至站直了腰杆,就连对定安伯的恐惧此刻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相比于社稷之重,老子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也得将定安伯和那燕熙文的丑恶嘴脸给揭穿!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宣帝拿起了另外一份来自平陵县的折子。 第七百二十七章 好事连连 下 这两份折子来自平陵和曲邑二地……这两处地方可是虞朝最早的两个试点县。 莫非是这两个试点县又来了什么大商人投资建厂? 宣帝如此想着,展开了这份奏折,然后…… 他的眼睛陡然大睁,满脸的难以置信。 “臣平陵县县令张文翰起奏陛下: 今岁四月,临江西山农人王强,受定安伯之托付,从西山带来红薯共计四万斤,平陵县得其半,种植了贫瘠荒地共计四千亩。 在王强带着平陵农人的侍候下,四千亩红薯在九月底成熟,而今已收获完成。 臣无比欣喜,定安伯乃神人也! 那四千亩地,亩产红薯足足五千六百余斤,拢共收成两千两百余万斤! 臣极为惶恐,故而称量了足足五次,无误也! 臣恐是梦,亲去了曲邑面见了曲邑县令燕临秋,得知曲邑之红薯亩产和平陵无二,是夜,臣与临秋大醉! 此乃大虞百姓之福,社稷之福,定安伯之功劳……臣难以言喻。 此物味道极佳,臣随此奏折一同送来红薯三百斤,请陛下品尝!” 宣帝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亩产五千六百余斤,还是贫瘠之地……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一旦这东西在虞朝的土地上全面开花,虞朝,将再不存在粮食问题! 人口可以尽情的繁衍,百姓可以丰衣足食啊! 犹记得曾经就在这朝堂上,傅小官曾经提起过红薯这个事物,他说亩产恐怕能够达到四五千斤,可无人相信。 就连朕自己,也不相信! 但现在这活生生的事实却已经摆在了朕的面前,这……朕汗颜啊! 宣帝抬起了头,稳了稳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今儿当真是好事连连!” 他这话一出,群臣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才看陛下的脸色,那可真是变幻莫测,难以揣摩是喜是忧。 甚至燕师道还担心会不会是荒人打过来了。 那么还会有什么好事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宣帝,今儿那秀水县亩产稻谷七百七十斤这个消息,在他们看来若是真的,那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刚才宣帝如此激动,难不成还有比那稻谷更令陛下震惊的好事情? 宣帝扬了扬手中的折子,“定安伯远在沃丰道,但他却早已在平陵和曲邑这两个地方落下了笔!” 又是定安伯?! 他、他在平陵曲邑落下了什么笔? 红薯? 陡然之间,有人想到了这个东西。 就在数月之前,陛下册封傅小官为定安伯的那次朝会上,陛下就说起过这红薯,言说这玩意儿亩产近五千斤,朝中大臣都听着,却没几个人真的相信。 而今正是十月,正是红薯收获的季节,难不成那东西还当真有近五千斤的亩产? 果然,宣帝说话了:“平陵曲邑二县的县令传来的捷报,这,才是朕想要看到的捷报!” 宣帝声音陡然增大,他背负着双手霸气的走了几步,“朕告诉你们,红薯,丰收了!亩产平均五千六百余斤!” “轰……”全场百官无不震惊,就连燕北溪和董康平明明知道这个东西的人也不例外! 因为这是实打实从地里面种出来的产量,而不是估计。 它比西山曾经传来的产量还要高! 而平陵曲邑是怎样的土地他们都很清楚,就那瘠薄之地,居然能够如此高产,这便说明此物不挑土地,它能在任何的环境下生长,并能获得极大的收成! 其余大臣面面相觑,眼里满是震撼。 定安伯……这家伙不是人啊! 你特么都去沃丰道捣鼓去了,居然这雷声却在平陵曲邑响起…… 群臣们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位从临江来的小地主,他做出的事,简直匪夷所思啊! 掐指一算,在文事上,他已经是天下文魁,无人能敌。 在军略上,他的神剑军可是陛下钦封的护国之剑,在平陵山和西南战场上,以及岷山之战,还有突袭岭南蒙山的彗亲王之战,无一不显示出神剑军的强大威力。 甚至听说神剑军还深入了荒人汗庭,一举炸毁了荒人的军械局。 这种种战绩,天下还有哪一只军队能够做到? 而现在,他居然一举解决了天下最难的粮食问题,稻田的产量比以往高了一倍有余,他还凭空弄出了红薯这个东西—— 亩产五千六百余斤,这一亩的产量,就能满足一个家庭一年的口粮。 其余的那些产出,可就能够折现成银子。 忽然之间,这些大臣们才感觉到傅小官在这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居然已经做下了如此多的大事! 文韬武略,经世治国……他,才是真正的全才! 这定安伯的封号,似乎还有些低了。 宣帝看着窃窃私语的大臣们,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朕的这个女婿……他终究是武朝的皇子啊! 半子半子,朕,却只能得他一半,若是能得了他的全部,朕之虞朝一举腾飞当指日可待! 就在宣帝如此想着的时候,又有一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年公公的耳边耳语了一番,年公公一脸喜意的向宣帝走去。 “陛下、陛下……” “啊?” “禀陛下,定安伯的两位妻子,今日同时生产,董书兰诞下一女,燕小楼诞下一子。” 宣帝一怔,今儿不是董书兰生产么?怎么燕小楼也赶上了? “母子如何?” “母子安好。” 宣帝放下了心事,脸上浮起了笑意。 “今儿好事连连……诸位,定安伯的两位妻子,又为傅府增添了一子一女,可喜可贺!” 这是了不得的好事啊! 群臣们的心思自然活络了,定安伯这样的红人当然是他们想要靠拢的对象,定安伯今日得了一子一女,这礼道可得备得更丰盛一些才好。 宣帝此刻却有点为难了,傅小官这小子为虞朝做出了如此大的贡献,又恰逢他傅府添丁,该赏啊! 但怎么赏呢? 他已经是三等伯爵了,也已经官居三品了,这爵位再一提,可就到了二等侯爵,说好的等他沃丰道做出成绩再封侯爵的,现在怎么弄? 这小子本事太大,也是个麻烦啊! 宣帝很伤脑筋,而此刻定安伯里早已一片欢腾。 贾南星笑眯眯的看着,然后放飞了一只信鸽。 殿下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在生孩子这条路上,你可还得加把劲啊! 第七百二十八章 谋 上 就在傅小官心绪不宁之中,日子悄然而去。 沃丰城里的柳树终究还是褪下了叶子,而那些黄角树却依然绿意盎然,而在金陵本该接近尾声的秋菊,在这沃丰原上,却依然开得正旺。 宣历十年十月二十二这一天,傅小官终于得到了来自金陵的消息。 母子平安,董书兰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小棉袄,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傅小官当场就提笔写了一封家书回去,他担心董书兰对生了一个女儿而难过,在这封信中他很是宽慰了一番,并着重说明了自己更喜欢女儿。 然后他为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女儿叫傅朵朵,儿子叫傅子梁——对这女儿的名字他挺满意,这儿子的名字嘛……就那样吧。 最后他自然也说了今岁过年定会回家,大致十一月底出发。 由崔月明通过信鸽送出了这封信之后,傅小官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多日来压在他心里的不安终于消散,他又恢复了满血满蓝的模样,以至于云西言又敢大胆的去卖他捣鼓的‘傅小官诗词文集’了。 云西言这些日子也高兴啊。 掐指一算,这文集而今已经卖出了足足五册! 每一本他能赚三两银子,这就是纯利一万五千两,所以在他的心里,这位定安伯就是他的财神爷! 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他全部砸在了股市,没错,在听说了定安伯买入了一百万股的清州船务之后,他立马跟上,也买入了一万五千股的清州船务。 他等着发财,却不知道傅小官压根就没想过那一百万两银子能够回来。 “东南大运河,这是清州的一个耗资巨大的工程。按照我的预计,这项工程要实现通航……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坐在秘书处的办公室里,傅小官和宁玉春云西言以及卓东来语重心长的说道。 前世隋炀帝下令开凿大运河,倾举国之力,动用劳工上百万之巨,耗时足足七年! 当然,整个京杭大运河比较复杂,历朝历代都在修,耗时一千多年,这个不能去比较。 可从兰陵至长江,按照河流走向测算,肯定不止八百里,而且清州也没可能招募到百万民工,所以十年的时间傅小官是很保守的说法,弄不好就是十五二十年的长期工程。 而沃丰道官府的所有收入,都将砸入到这个无底洞中去。 但他依然为这工程站了台,其一是因为这条东南航道若是真能贯通,它必将成为虞朝东南经济的大动脉! 而它与长江相连,这就意味着沃丰道和虞朝的十三道都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 从其余各道运往沃丰道的原材料将会更加快捷,同样,沃丰道产出的商品也能快速的销往其余各道。 至于其二……在大运河完成之前,沃丰道的财税将无法上缴中央财政,甚至还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整个虞朝的发展速度将会变慢,这是利于武朝的。 所以傅小官在看过这计划之后,仔仔细细的想了三天,批准了这一巨大的投资。 “十年……?”云西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傅小官点了点头,“是至少十年!” 云西言忽然觉得有些慌,自己买的那一万五千股股票……得随时去四通钱庄瞧瞧,一旦涨起来,还是尽快卖出去为妙。 “今儿找你们两个,是要说说明年沃丰道的计划。” 傅小官手里拿着一叠秘书处统计出来的沃丰道而今的产业,以及进入沃丰道的各种投资。 “清州适合栽桑养蚕,清州的纺织工厂最多,所以明年清州得着重解决桑蚕的问题,尽可能满足本地工厂的需求。” “祁州多山,董详芳的呈报中说,虞朝五大世家之一的公孙世家在祁州的落架山探寻到了一处铁矿脉,州府给了公孙世家的采矿批文,而今公孙世家也正在落架县建设冶铁和锻造作坊……” “祁州得继续探寻矿脉,另外……” 傅小官看向了云西言,“我记得你曾经说祁州的麻树不错,这件事你记一下,让祁州的百姓种植麻树,但这麻布得销往清州。” 云西言一怔,“为啥?” “清州以后就是轻工业区……你们可以理解为主要是轻纺织品,比如麻布,丝绸,成衣,鞋帽等等这一类。” “那祁州怎么搞?” “祁州既然多山多矿,那就发展成为重工业区,也就是冶炼锻造这一类。” 宁玉春微蹙着眉头,他不是太理解傅小官为什么要这样去区分,只是盲目的认为傅小官既然这样做,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你现在就把明年的事安排完了干啥?”宁玉春很是担心,担心这位爷莫要跑回武朝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荒人弄死了我两千神剑军,这个仇,我可得亲自去报!” 宁玉春和云西言皆是一惊,你特么是道台! 还是商业部的部长! 你不是大将军啊! 宁玉春愣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陛下不会让你涉险!” “你想说的是我擅离职守吧。” “也有这个意思……这道台你当得不顺心?” 傅小官摇了摇头,收敛了笑容,“荒人始终是虞朝最大的隐患,这个隐患若是不解决,北方永不会太平。你们不知道的是……夷国入侵荒人的蓝旗领地,战争已经结束。夷国仅仅只占领了蓝旗领地的一半……” 傅小官顿了顿,又道:“这就意味着荒人恐怕已经和夷国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荒人花了那么大力气训练出来的四十万天刀军,他不去将夷人赶走,为的是什么?” 宁玉春二人的脸色豁然一变,“荒人又要南下?” “对……”傅小官点了点头,“荒人南下,这符合夷国的利益,所以夷国的军队没有再打下去,为的就是给荒人这个机会。” “荒人不敢再拖下去,因为北部边军装备的燧发枪和红衣大炮只会越来越多。他再拖下去,就永远没有机会南侵,所以我断定明年春,荒人必然南下。” “这是北部边军的事!” “是啊,我就是带着神剑军去练练而已。” 当真就是去练练而已吗? 宁玉春和云西言卓一行都无法猜透傅小官的心思。 他当真是去为那两千神剑军的将士报仇吗? 他根本不必去那战场,毕竟神剑军训练有素,本身就有将领存在,他只需要去一道命令就能解决的事。 可他傅小官为何要亲临战场呢? 第七百二十九章 谋 下 宣历十年十月二十五,傅小官离开了沃丰城,第一次巡查沃丰道。 与他随行的是卓东来,当然他的保镖宁思颜和徐新颜也在,而张沛儿留在了沃丰城。 “一个国家的强大,无外乎经济、政治和军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经济是国家强盛之根本。” “但经济却又和政治息息相关,不一样的政治体系,哪怕施展同样的经济手段,最终出现的结果会有极大的差异……所谓解放生产力,其本质是打破政治的壁垒。” “就像是为经济松绑,在不稳定不明朗不宽松的政治结构之下,没人敢投资,也没人敢消费。” 就在马车里,傅小官和卓东来相对而坐,他正侃侃而谈。 “虞朝的商人敢来沃丰道大规模的投资建厂,这就是建立在虞朝朝廷改革举措之上的信心,只要这个政策保持不变,虞朝的振兴繁荣就是必然。” 卓东来非常认真的听着,这虞朝的改革举措是眼前的这位殿下一力推动的,而事实上虞朝的商人敢来投资,更大程度上是相信傅小官这个人。 所以他想了想说道:“若你归去,这些商人只怕……” 傅小官摆了摆手,“不会,现在或许有我的因素影响,但至多再一年时间,当沃丰道的商人们真正赚到了钱之后,来沃丰道的人会更多。而我的影响会渐渐变少,最终,这一切行为都将步入法治……法,就是法则,是准绳,是底线和规矩。” “只要法不变,就表示规矩不会变,那么沃丰道以后换任何一个人来,只要他不动这法,那么一切都将按部就班的进行。” “所以一道也好,一国也罢,法治才是根本,而人治……则会因人的替换而产生变数,这就是不稳定,所以我要为商业立法,我要让席寻梅将法细化。 这些律法,而今已经在武朝推行开来,现在或许还看不到多少效果,但当武朝的商人们熟悉之后,武朝要进行商业变革,将会事半功倍,尤其是还有沃丰道这个榜样的存在。” 卓东来怔怔的看着傅小官,武朝推行那些商业律法他自然知道,他甚至还知道四通钱庄而今已经在观云城成立。 如此说来,这位殿下早已在为武朝谋划,并落下了棋子。 恍惚之间,他觉得这位殿下有些陌生起来。 他和曾经在武朝参加文会的那个少年截然不同! 他谈的不是诗词文章,而是治国之道! 这番治国之道刷新了卓东来的认知,他在此刻才明白了经济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他也才明白了傅小官捣鼓出那么多的详细律法其意何在。 他正在推动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将整个社会,从人治而变为法治! 可这真的能够实现么? 毕竟任何一个国家位于权力巅峰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 他说只要是人就可能产生变数,若是握着权柄的那个人否定了律法,改变了规矩……他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所谓明君,大致就是不折腾,若是再能够放松手里的权力,那就可以称之为圣君了。 但细观千年各国的历史,不折腾的皇帝却很少很少。 “权力这个东西就像餮饕大餐,坐在那位置上,看着这大餐而不动手,这需要极强的自制能力。这样的人实属凤毛麟角,哪怕是我坐在那位置上,只怕也难以抗拒那巨大的诱惑。 所以……得将那餮饕大餐给关在笼子里,让人想吃也吃不到,只有吃不到,才会放弃,才会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扯远了,现在我给你说说接下来你们要做些什么。” 卓东来不明白怎样才能将那大餐关在笼子里,但他隐约觉得傅小官这句话极有深意,可傅小官并没有对他细言。 “而今你们十人都有了秘书处和督察办的身份,凭着这身份你们可以自由的前往任何一个县郡。在明年整个一年之中,你们要多看!” “看什么呢?当然不是看热闹。你们要看的是商业的本质!要看到制约商业飞速发展的原因,并找到这些原因,尝试着去解决。” “一切的手段都必须为经济服务,经济是一个很大的课题,它不仅仅是建立作坊生产销售这么简单,它涉及到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傅小官就像交代遗言一般的教授着卓东来,卓东来在这一刻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之小和傅小官之高。 这令他汗颜。 少年的那颗曾经高傲的头,在一刻,在傅小官的面前,彻底的低了下去。 那是一个令世界为之起舞的人啊! 自己的这点曾经以为了不得的本事,在他的面前简直不堪一提! 他虚心,并且极为用心的听着,许多的观念他还消化不了,但他却将其铭刻在了脑子里,这是学习的好方法,待此后再去一一求证,所得才能更加深刻。 傅小官说了足足一个时辰,算是将经济的重要性灌输给了卓东来。 卓东来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了傅小官, “明年……你能不能不亲自去打荒人?战争这种事情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武朝需要你!” 这句话发自肺腑,卓东来是真不想傅小官出现任何意外。 傅小官咧嘴一笑,视线投到了窗外。 窗外的秋意稍微浓了一些,但野菊花依然开得很盛,染黄了偌大的原野。 “军事……神剑军在西山有三万人,而宣帝将在明年培养十万这样的军队。现在两国之间的军事力量看似平等,但事实上虞朝的军事力量已经超过了武朝。 神剑军的军人是虞朝的人,这得算入虞朝的军事力量里面。而今虞朝的军队已经装备了至少六万把燧发枪……必须和荒人一战了。 而我若是去了战场,这场大战才能打得更精彩一些。 另外……也是打给夷国看看,两头草,我不喜欢。” 傅小官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拗,但卓东来却听明白了,傅小官这是要削弱虞朝的战斗力! 尤其是削弱神剑军的战斗力! “他们……是你亲手缔造的!” “所以我需要他们去为虞朝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这算是我为虞朝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七百三十章 态度 听了傅小官说的最后这一句话,卓东来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他没有再去揣摩傅小官这句话里究竟蕴含着何等的意图,但他明白了一点,殿下归国当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那么他还在武朝做了哪些布局呢? …… 西山学院。 秦秉中此刻正坐在教习处,手里却拿着一封信。 这是武朝的文行舟写给他的信。 在这封信里,文行舟着重的说到了《理学法典》而今已被武帝认可,已经在武朝的各大学院里推行开来。 这是文行舟之幸,也是武帝有一双慧眼。 秦秉中对这本《理学法典》研之甚深,他很清楚这样的法典一旦推行,就必然对而今的圣学体系造成极大的影响。 甚至于彻底摧毁圣学体系也极有可能。 天下读书人皆出于圣学,而武朝幸运的是受圣学的影响远远没有虞朝这般深刻。 所以傅小官明明知道《理学法典》之长,却没有在宣帝的面前提一个字——哪怕他是定安伯,他也不敢去冒天下之大不讳。 秦秉中微微一叹,曾经引以为荣的圣学,而今反而成了虞朝之羁绊,这,或许就是傅小官说的樊笼吧。 “《理学法典》一书,而今经过了老夫第八次修正,理学思想和法典要义,而今基本是以殿下的主张为核心。这本法典与其说是老夫所著,倒不若说是老夫窃取了殿下的精要。 殿下之才能,老友想来比老夫更清楚。殿下在虞朝所作的一切,武朝都知道,他在武朝,无论是民间还是庙堂,他的声名都如日中天。 老夫在这里对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殿下是一定会归国的,这一点,想必宣帝也心知肚明。老友啊……殿下归国之途而今难以预测,你与他关系匪浅,万一……老夫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早些来武朝? 老夫这一辈子的好友可不多,而今你已经看开,那莫如就看得更开一点,老夫在观云城扫榻以待……” 秦秉中慢慢的将这封信折了起来,想了想,又取了火折子,将它付之一炬。 他走出了教习处,走入了学院。 抬头看着这崭新的充满着希望的学院,听着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他站了很久,想了很久。 下村的动作很大,没有去隐瞒任何一个人。 下村的建设如火如荼,而着重点,却在城墙! 所以,傅小官是担心的。 毕竟在临江傅府,还有一大家子的人。 而瑶县来了一百余的武朝船工,也正在建造舰船,这一切都说明了他正在为自己的离去做着准备。 只是这种准备宣帝显然很清楚,如果宣帝当真要强留……他傅小官还能走得掉吗? 作为一国之君,若是放了傅小官归去,天下人都知道武朝必然崛起得更高。 而今傅小官健在,武朝和虞朝想来相安无事,可若是百年之后呢? 一个无比强大的武朝,对于虞朝而言,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那么宣帝会不会基于这种顾虑而不惜留下傅小官呢? 如此一想,文行舟的担心是极有道理的。 他秦秉中现在已经深深的刻上了定安伯一系的烙印,若是宣帝要留下傅小官,那么和傅小官相关的所有人—— 包括燕阀,包括董府,也包括商业部和沃丰道的所有官员,还包括这西山学院以及西山的一切,下村的一切……只怕都不得善终! 傅小官在虞朝留下了太多的印迹,这些印迹,宣帝定然会全部抹去。 他仰天一叹,这究竟是虞朝之幸,还是不幸呢? 傅小官给了虞朝百姓一个希望,甚至将虞朝带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若是虞朝就这样走下去,想来老百姓们很快就能够抬起头来看一看这天了。 可若是宣帝要抹去这一切,百姓的希望将又一次破灭,而傅小官也非易于之辈,虞朝战火再起,那是必然。 武朝为了迎接他们的皇子回归,兵出祁山也是必然。 若是傅小官有个三长两短……武朝倾举国之力与虞朝一战,虞朝而今的一切,便是镜中花、水中月! 或许,这就是傅小官的依仗。 他给宣帝出了一个选择题,要么让他安然归去,至少这数十年间两国相安无事。 要么他把命留在虞朝,而整个虞朝极有可能为他陪葬。 如此一想,宣帝的选择理应很清楚,文行舟之担忧并不是很强烈,道理也在于此。 万事,就是防个万一。 秦秉中相信宣帝会做出理智的选择,所以他放下了心来,却向西山研究院走去。 他觉得也应该防一个万一。 何况他的孙子秦成业,死心塌地认可的是傅小官这个人,而不是虞朝这个国家。 在西山研究院的外面,秦秉中和秦成业聊了足足一个时辰。 而后,秦秉中回到了书院,他提笔给文行舟写了一封信,次日清晨,秦成业带着秦若雪悄然离开了西山,往武朝而去。 细雨楼的谍子盯着这里,蚁群的谍子也盯着这里。 细雨楼的情报飞快的送去了上京城,蚁群的情报也飞快的送去了观云城。 然而送去上京城的情报石沉大海,送去观云城的情报却得到了明确的指示——护送秦成业兄妹二人入观云城! 蝶仪宫中,深秋的黄昏更显昏黄。 长公主坐在尚皇后的对面,面色有些凝重,“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皇兄?” 尚皇后看着夕阳,答非所问:“傅小官曾经说……黑夜过后,太阳照常会升起。活着的人才能够看见太阳的升起,才能够沐浴到这太阳的光辉,” 她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在了长公主的脸上,淡然一笑,又道:“虞朝才刚刚看见希望,才刚刚看见太阳升起,我不希望它很快就被黑夜遮盖,更不希望太阳升起了,虞朝却没有人能够看见。” 长公主眉间一蹙,愕然了片刻,才说道:“虞朝四大边军满编,有燧发枪数万,有红衣大炮数千!” “神剑军……虽然是虞人,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枪口你认为会对着傅小官呢还是对着虞朝的军队?” “何况,若是把傅大官给逼疯了,你是不晓得他疯起来的阵仗!”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一件小事 长公主不知道傅大官发疯会是什么模样。 但她很快想明白了此中的道理。 傅小官是武朝唯一的皇子,是傅大官心中比亲儿子还要亲的儿子。 虞朝犯不着为了傅小官而和武朝交恶,何况至少现在,傅小官依然在全心全意的为虞朝做事。 她为尚皇后倒了一杯茶,“可这事儿最好还是让皇兄知道,不然以后……” “嗯,呆会陛下回来我就给他说说。” 长公主忽然压低了声音,俯过了身子,“你就不担心虞朝未来面对的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武朝?” 尚皇后端着茶盏,盖碗轻轻的在盏沿滑动,“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已经为虞朝奠定了经济基础,也已经规划出了未来的发展方向。 再说他就算回了武朝登基为帝,我依旧是他的丈母娘。他在武朝捣鼓什么,难不成我这个当丈母娘的还不能派人去瞧瞧?” 说着这话,她喝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下,又笑道:“他曾经说过,唯有在竞争中,才会进步……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一样。他还曾经提过要开启国家间的贸易,这就是搭建一个国家间的竞争舞台。” “或许在这样的竞争之下,虞朝也能够出现许多卓越的人才……不经历风雨何以见彩虹?未耗尽心力的去攀爬,何以登险峰?” “所以不要去担心太多,而今虞朝要做的,就是将沃丰道的经验汇聚起来,等明年再看一年,宣历十二年就可以将沃丰道的成功之道推行至其余十三道了。” 长公主没有再说,她默默的品着茶,想着傅小官那小子弄出来的稻种,还有那红薯,以及他的其余种种。 他对虞朝之贡献,有目共睹。 而他的潜在力量又极为可怕! 但愿皇兄能够大度的让他安然离去,此后两国交好,对虞朝可大有裨益。 但皇兄当真会放虎归山吗? 不对,傅小官这小子极为重情义,他不是虎,他是皇兄的女婿! …… …… 宣帝的好女婿傅小官并不知道秦成业受了秦秉中之劝诫离开了西山研究院,他更不知道这件很小的事情已经上达天听,居然把虞朝和武朝两边的皇帝都惊动了。 胖子自然高兴,还以为是傅小官布下的局,而宣帝却有些生气,也以为是傅小官布下的局。 对于傅小官回归武朝,宣帝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但他依然很是迷茫,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傅小官的回归。 他若就是一个寻常少年那也罢了,可他却不寻常啊!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登基为帝……偌大的武朝在他的驾驭之下,会发展到何等样的高度? 他能轻易的玩转一道,他也能轻易的玩转一国! 当整个国家在他的手里一转,那将发生多大的变化? 这一夜,宣帝难以入眠。 这一夜,沃丰道宁桑县的县令司马澈,也无法入眠。 倒不是因为傅小官即将抵达宁桑县,而是红叶集的一处作坊着了火! 这场大火直到后半夜才扑灭,将司马家的红叶一厂给烧了个一干二净,损失极其惨重。 司马澈在卯时才回到了县衙,面色冰冷如霜,令跟着她一同回来的一众官员们心里极为不安。 这位女子县令可不简单! 她是定安伯亲手委任的宁桑县县令!是这天下的第一个女官! 当然,这位县令大人的能力他们有目共睹。 她上任之后,大刀阔斧的整顿了宁桑县,在清州是第一个落实户籍,丈量田地实现了包产到户,还划定了工业片区的女强人! 她的手腕铁血而强硬,在红叶一厂前次的招工事件中,她直接登门去了红叶集最大的章氏家族,就在章氏家族的大宅院里,和章氏族长章平举进行了一番不太愉快的对话。 最终她当然镇压住了章平举的嚣张气焰,红叶一厂顺利完成了招工——原住民和虞朝移民各半。 而今看来,那一场对话似乎为今日红叶一厂的这场大火埋下了祸根。 当然,只是目前的猜测,刑房典吏还带着捕快们正在查案,暂时还未得头绪。 司马澈坐在衙门里眉间紧蹙,久久没有吭声,其余官吏一个个肃然的站在堂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半盏茶之后,司马澈抬起了头,展开了眉,“这是小事,倒是本官小题大做了。眼见着就快到年底了,接下来有几件大事需要你们全力以赴的抓……” “其一,就是宁桑城连通州府的道路勘测,这件事必须在年底拿出一个结果,路线要怎样去选?耗资几何?大致需要多少劳工等等?” “其二,是百瓦镇工业区的用地,本月底必须得落实下来,人家锦绣坊的老板可还眼巴巴的等着!” “其三,红叶集原住民太多,得迁出去至少一半!这件事本官亲自写个条陈给言大人,请言大人从合适的地方对调移民。” “……” 司马澈在不知疲倦的工作着,而傅小官的车队此刻也从香檀县启程,往宁桑县而来。 就在昨日,傅小官收到了蚁群的三封情报,其中一封是关于沃丰道的。 沃丰道发生了三起起火事故,分别是祁州柱县的一处千亩麻田,清州墨县和上川县的两处纺织作坊。 柱县相距墨县至少六百里地,墨县相距上川县大致两百余里,这看似毫不相干的偶然事件,但傅小官却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秋天本就容易着火,您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就在刚才,傅小官命令蚁群全力留意各大夷人聚集地,这在卓东来看来有些小题大做。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摇了摇头,“但愿是我过于紧张了……” 他说了这么一句,突然就跳转了一个话题,“你去过北宵六州没有?” 卓东来一怔,“三年前去过一次。”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说来我听听。” “北宵之地位于武朝北境,分为上三州和下三州。下三州就是南苍江的发源地,气候条件却极为恶劣。而上三州则几乎是一片荒野,越往北越荒凉,最后就是千里黄沙了。” “……那地方总的说来大致就是八个字:面积极大,人口极少!” 傅小官微微颔首,还是没弄明白傅大官昨日的那封回信里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第七百三十二章 傅大官的信 就在昨夜,他终于收到了傅大官的回信。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封信的笔迹,和夫子庙下留在石壁上的笔迹完全不一样。 “我儿小官: 这就是老子的笔迹! 回信晚了,因为当皇帝的破事儿太多。 五原州溃坝之事想来你已知晓,老子杀了三十多个官,用他们的脑袋祭奠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百姓们! 这也是为父之责啊! 为父自知当不了一个好皇帝,因为为父太懒了,若是你回到了武朝,想来这场人间惨剧就不会发生。 所以……望我儿早日归来。 五原州失去家园的百姓们,为父是这样处理的,你且看看合适不合适。 灾民有一百万之巨,其中的三十万灾民,为父将他们收为了傅府的家奴,让他们去了南苍八州的墨州、白州、天州以及彦州。 明年春耕,咱们家的地就有足够的人耕种了。 而剩下的七十余万灾民,其中三十万采取就地安置之法,等洪水褪去,先让他们去筑堤赚些银子,那些田地等重新丈量之后,再采用你那包产到户之法分给他们。 而最后的这四十万灾民,为父将他们送去了北宵六州。 为父已经给春秀去了一封信,西山所产之红薯和傅四代的稻种,全数运往武朝,想来已经在路上了。这件事为父未曾和你商量,但想来你是不会有意见的。 ……” 在这封信中,傅大官没有解释将四十万灾民送去北宵六州的缘由。 这就让傅小官有些诧异了,这胖子买下了南苍八州其中四个州的田地,已经将原本的八十余万农人给弄去了北宵六州。 他本以为是因为北宵六州地广人稀……现在听卓东来说来确实是地广人稀,可那地方有至少一半的地是沙漠,这特么怎么种庄稼? 他一家伙弄过去了一百一十余万人,“北宵六州有人口多少?”傅小官抬眼问了一句。 卓东来想了想,“估计在六百万上下。” 这就是七百多万的人口了,卓东来说北宵六州的人过得本来就苦,胖子又弄去了一百一十万人,岂不是雪上加霜么? 这胖子究竟想干啥呢? 傅小官愈发的看不懂这胖子的操作,若是需要移民或者说安置灾民,你往南七州去迁移也是合理的,哪怕是迁往西疆五州,都比迁往北宵六州更好才对。 “北宵六州……有没有发现大的矿藏,比如……金矿啥的?” 傅小官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卓东来摇了摇头,“从未曾听说……那地方没有春秋,只有冬夏。从四月就入了夏,到九月夏季结束直接就是冬。夏季的气温极高,反正我去的时候正是夏季,热得人受不了。听说冬又极寒,飘雪五个月,人们连门都出不了。” “尤其是上三州,根本就已经没人了。不毛之地,种不出庄稼来,活不下去,早已成了野狼的领地。” 胖子很显然知道,可他却偏偏就这样做了。 你这皇帝当得倒是任性啊! 傅小官没有再去想胖子的这骚操作,而是想着胖子在信里说的另一件事——胖子终于决定要将临江傅府的那五个婶娘和五个孩子给弄到武朝去了! 这是好事,但胖子的安排却不是将她们接去宫里,而是安排到了南苍八州的墨州。 “为父在墨州州府墨贤城购置了一处院子,比咱们临江的那处院子还要大三倍! 就将你的那五个婶娘一并接来吧,毕竟她们也是老子的妾,也为老子生下了五个孩儿,我偶尔也能去墨州看她们一眼。 但为父这身份依然不能让她们知道,免得她们起了别的念头,反成了祸事。” 这件事胖子派了周同同亲自处理,但傅小官相信瞒不过宣帝的眼睛。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傅大官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瞒住宣帝,他同时也给宣帝写了一封信,昨夜宣帝也收到了傅大官的信,导致了宣帝彻夜未眠—— “傅大官这厮,欺人太甚!” 宣帝看了这封信之后龙颜大怒,却又无可奈何。 “老虞,见信好! 很久就想提笔给你写封信,但我不知道给你这个男人说点什么。 今夜观云城星光灿烂,忽然间来了兴致,忽然间想起你把夫子庙给炸了……陈朝都灭亡两百多年了,你把人家太庙炸了干啥啊? 拜月教已经被我儿给彻底灭了,至于吗? 我可惜的是上面的那颗枣树,老子若是回到虞朝,可就再也吃不到那颗枣树上结的枣儿了,你这不是搞些破事儿么? 听说我那儿媳妇问筠难产差点去了,算你走运,若是我那儿媳妇当真去了,老子和你没完! 她是我傅家的媳妇!你可得给我照顾好了,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我就不出兵打你了。 老虞啊,你可还记得泰和四十一年春,腾溪山山花烂漫,你、我还有我那弟弟,以及樊国的樊子规,在腾溪山下放纸鸢的情景? 晃眼之间,二十一年已经过去,你那纸鸢当时爬到了樊子规的太子妃那一只纸鸢的背上,还是老子飞到天上去取下来的……你现在和樊子规那婆娘,就是樊国的慧皇后可还有联系? 去岁时候我去了一趟樊国,见过了樊子规和他那婆娘,樊子规变得比老子还胖!倒是他那婆娘比二十一年前更多了几分风韵,老虞啊,她可提起了你,说你当初看她的时候色眯眯的。 我此刻细细想来,好像当真如此,尚皇后风华绝代,你一把年纪了,可别再去瞎想! 哦,忘记了和你说正事,你特么赏赐给老子的五个妾……老子总得带回武朝来吧! 这你总不会拦着吧? 这事儿和你通个气,你就把西山那些细雨楼的谍子撤掉吧,傅小官是你女婿,就算他当了武朝的皇帝,难不成他还会出兵去打你? 到时候你把皇位丢给虞问道,老子陪着你去樊国揍樊子规一顿! 就这样……你把夫子庙炸了,究竟是想搞什么?” 尚皇后看了这封信,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宣帝一眼…… “你可别听那胖子瞎扯!他就是个粗鄙之人!是他丫的纸鸢爬到了樊子规那婆娘的背上……啊、不是,这死胖子,把老子都整晕了!” 第七百三十三章 章氏大院 傅小官的车队正往宁桑县而来。 章氏家族章平举在傍晚时候得到了这一消息,此刻他正坐在后花园中,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俊秀的中年人,问了一句:“计先生,先礼后兵还是以兵对之?” 他是计云归! 他早在数日之前,当六皇子鄢晗煜收到了傅小官的那封信时,就从夷国而来。 他在观云城留了一日,四处看了看,听了听,做了一件事,然后就直接到了这里——鄢晗煜说,这章氏家族和夷国丞相边牧鱼有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关系。 通过太临城细雨楼的谍子打探来的情报,边牧鱼确实和太临城的章家有过两次接触,这引起了计云归的高度重视。 随后太临城所有细雨楼的谍子都为此而奔忙,他终于获得了想要的情报——夷国皇帝鄢良择想要这沃丰道乱起来,而边牧鱼想的却是要傅小官的命! 这件事就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其一就是章平举,他负责让沃丰道乱,其二是乔六爷,他负责傅小官死! 傅小官这一路而来屁事没有,这是因为乔六爷已经死了! 就在傅小官离开观云城的前一天晚上,计云归就去了一趟乔府,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就在乔六爷的书房的房梁上放了一条蛇。 那蛇口之下,就是乔六爷的茶台。 乔六爷喜欢喝茶,尤其是产自夷国的洞山岩茶。 这条蛇也喜欢那茶的味道,它有个名字,叫做洞山岩蛇。 乔六爷那晚得了边牧鱼的密令很是惆怅,他将自己一人关在了书房里,一如往日般的煮了一壶茶,本想着细细想想这件事的得与失,却未曾发现那条剧毒的蛇嗅到了那茶的味道,嘴里流出了几滴涎液。 其实乔六爷死得有些冤枉,他当初能够在沃丰城站稳脚跟,确实受了边牧鱼许多的恩泽。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傅小官在沃丰道做的事他亲眼看着,并极为佩服。 边牧鱼居然叫他寻个机会弄死傅小官——这机会其实还真有,傅小官很是亲近他们这些商人,对他们并无防备。 凭着他乔六爷一流高手的身手,要刺杀傅小官,还当真不是个难事。 但若是那样做了,他当然必死,虽然边牧鱼承诺了他许多的好处,可他依然觉得还是定安伯似乎更靠谱一些。 计云归可没这耐心去了解乔六爷的心思,在他的眼里,凡是对傅小官不利的因素,都必须不择手段的抹去。 所以当第二天乔六爷的家人发现老爷全身发黑的死在了书房里之后,整个沃丰城可都惊动了。 宁玉春亲自派出了判官仵作去了乔六爷的府上,却成了一桩悬案——那书房的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是被乔府的家人给撞开的,那些窗也是从里面扣住的,窗纸一张未破。 茶叶罐子里面没有毒,水也没有毒,偏偏乔六爷的那碗茶有毒,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毒。 总之,乔六爷就这样神秘的死了。 计云归在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也离开了观云城,比傅小官提前了三天来到了章平举的府上。 在和章平举聊了几句之后,章平举就再没有怀疑过计云归的身份——这位计先生,显然是边相身边的红人! 他对边牧鱼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对太临城的章家也极为熟悉,这样的人,当然是边相派来对付傅小官的人了。 而那三场大火,不,加上昨夜那一场,就是四场大火,也正是出于这位计先生之策——要让沃丰道乱,这乱就不能起于红叶集,不然傅小官那厮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你头上! 这火也不能烧得太多,四把正好,等到年底,再烧上四把火,人们只以为是意外,但给沃丰道所带来的损失却不小。 此策极妙,傅小官就算猜到是人为,他也无从下手。 老夫就慢慢的烧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但这样烧下去也不是最终的办法,最好是把傅小官给弄死……所以昨夜他就和这位计先生讨论了一番弄死傅小官的可行性。 “傅小官这次轻车简从……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计云归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又轻描淡写的说道:“按照他的行程来看,他大致明日傍晚才能抵达宁桑城。红叶集发生了一场火灾,他肯定会来看看……莫如这样……” 计云归在章平举的耳边一番低语,章平举频频点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计云归说完了,章平举阴恻恻一笑,“计先生妙计!他傅小官举办过一场百叟宴,可得了个好名声,老夫明儿就举办一场断头宴……等他酒醉归去,死在平桥上,尸首被那梅河水冲去,这总怪不到老夫的头上吧。” 计云归端起了茶盏,看了看夕阳,“你府上可有高手?” “护院头领丁老三,曾经在剑林学过五年的功夫。” “他一人不够,傅小官身边可有一个高手,并且这位女县令恐怕也会派出捕快随行。” “那……”章平举想了想,“老夫那孙子章仲,是实实在在的剑林弟子,而今是一流身手,再带上几十个护院,这样应该妥了吧?” 计云归笑了起来,“那就……必死无疑了!” “此事成了之后,还请计先生在边相面前为老夫美言几句,哎……”章平举一声叹息,“计先生是不知道傅小官那小贼的龌龊手段,他捣鼓了一出百叟宴,就将夷人给收买了去。老夫很想为边相爷多做一些事啊,奈何无能为力。” “此事成了之后,你章氏家族就没有在红叶集存在的必要了!” 章平举听岔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很是欢喜的点了点头,“事成之后,老夫会遣族人分批前往太临城,还是生活在自己的国度才会觉得安宁,老夫一念之差,方才觉得而今这就是寄人篱下,处处低人一等,还要看一个女子的脸色……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计云归没有去安慰这个章平举,他依然看着夕阳,那张俊逸的脸上居然有了一抹温情,却无人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第七百三十四章 鸿门宴 上 宣历十年十一月初五,未时,傅小官一行抵达了宁桑城。 再见司马澈,她比在金陵时候清减了许多,脸色没有了往日的那般水润,就连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看上去多了两分憔悴。 “辛苦你了。” “……没有,”司马澈收回了落在傅小官脸上的视线,微微垂头,心肝儿止不住的一阵猛跳,她极为羞怯的又道:“只是、只是昨晚出了点事一宿未眠的缘故。” 昨晚红叶一厂起火事故傅小官已经知道,“若是觉得累……其实我还是建议你辞去这官职。” “不!”这个字很是坚定,司马澈抬起了头来,视线也极为坚定,“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充实,那事故不过宵小为之,很快就能破案。” 冬阳落在她的脸上,多了一份明艳,也多了几分光彩。 就在这县衙后院,二人喝着茶,说着宁桑城的事,多是司马澈在说,傅小官一脸微笑的认真听着。 不得不说这女子确实在很努力的当一个好官,她也确实当成了一个好官。 至少在目前傅小官一路经过的十三县郡,司马澈是他至今见过的做事效率最高的知县了。 宁桑城引入的资金远远超过了其余县郡,当然,这里面有司马家族在宁桑县大量投资的缘由。 可这也是她的资源呀,这功劳自然得落在她的头上。 “红叶集,没有进行包产到户,那里的土地主要由章氏族人占有,前些日子家父去谈过一次,想要将那些土地买下来,毕竟在规划之中家里的纺织作坊在红叶集要建设十余座。” “红叶一厂原本已经投产,第一批丝绸也已经生产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却被一把火给烧了。红叶二厂已经竣工,正在安装织机,红叶三厂奠基完成,预计是明年三月建成投产,但其余工厂的地还没有着落。” 司马澈一口气说了许多,语气中有少少骄傲,也有少少失落,还有少少委屈。 “章家不卖?” 司马澈捧着茶盏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颇为幽怨的看了一眼傅小官,“按照你的意思……官府不能强制人家买卖。” 这个章平举傅小官脑子里有点印象,似乎在百叟宴上见过。 他想了想,“这样吧,今儿晚上安排一桌宴席,以我的名义邀请这位章家家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县丞李崇知走了进来,他对傅小官躬身一礼,低声说道:“大人,章府送来了一张请柬,请定安伯和县尊大人,说是在章府设宴,为定安伯接风洗尘。” 傅小官乐了,他接过了这请柬看了看,笑道:“告诉他,本官准时赴宴。” “是!” 李崇知退了下去,司马澈却皱起了眉头,“昨儿晚上的那场火灾,极有可能是章家所为,这宴,怕不是什么好宴!” “其实,我还真希望是个鸿门宴!” 司马澈一愣,“鸿门宴是什么宴?” “哦……就是、”傅小官挠了挠脑袋,“就是故意设宴,其意却不在宴,而在杀人。” 司马澈顿时紧张起来,“不行,你万万不能去!章氏在红叶集有族人十余万之多,单单他那章氏大院就有护院三百,这宁桑城的捕快才二十来人,如何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放心吧,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若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傅小官沉默了片刻,“那我就请你看一出血洗章家大院的戏!” 司马澈不知道傅小官哪里来的勇气,接着她便看见傅小官将宁思颜和卓东来叫了过来,耳语了一番之后,二人离开了这处院落,而徐新颜则留了下来。 “擒贼先擒王……当然,若是他不动,我也不会去动他,就是准备一个后手罢了。这眼见着年节就快到了,回萦丘不?” 司马澈还在担心这赴宴之事,没料到傅小官却问起了过年的事。 “今岁就不回去了,父亲和哥哥都在这里,爷爷奶奶也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司马澈顿了顿,又道:“家里在宁桑城买了一处院子,哥哥在沃丰城也买下了一处,这里的气候比萦丘好许多,爷爷的意思是准备把沃丰城作为司马家新的大本营,接下来恐怕主要是经营沃丰道了。” 这感情好,沃丰城房屋拍卖,虞朝五大家族都有竞标,都有在沃丰城置业,再结合他们在沃丰道投入的资金,他们恐怕已经将沃丰道作为了生产基地。 “你……什么时候回金陵?” “走一圈就回去,大致十一月底离开。” “哦……啥时候回来?” 傅小官嘴角一翘,“恐怕没那么快。” 司马澈的脸色有些萧索,心想他还是商业部的部长呢,他家里的三个夫人可都生产了,他理应在金陵呆的时间更长一点。 司马澈完全没有想到傅小官是要带着神剑军去荒人的国土上晃悠,傅小官当然没有提起半个字。 这倒不是为了保密,事实上他傅小官要去打荒人,这个消息他还会故意散布出去。 “前些日子父亲说,你极有可能会回归武朝,是吗?” 傅小官点了点头,“若没什么意外,大致我还会在虞朝呆……一两年的时间吧,沃丰道足以走上正轨了,莫要担心什么。” 司马澈嘟了嘟嘴儿,她可不是担心沃丰道的前程。 “那……我也再当一两年的官。” 傅小官一怔,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你可要考虑清楚。” 司马澈顿时一喜,这话的意思她也明白了,“我早就考虑清楚了,其实吧……”司马澈捏了捏衣袂,一脸小女人的姿态,“父亲正在计划另一项投资,明年春就将启动。” “什么投资?” “去武朝建厂,武朝南七州的若溪州和菁华州也是有名的蚕桑产地,但武朝的织绣技术却没有虞朝的先进。父亲揣度了你的意图,觉得你应该会欢迎他去武朝,是不是?” 傅小官笑了起来,司马家能够成为虞朝的五大商业世家之一,这就是他们的眼光和思维的独到之处。 第七百三十五章 鸿门宴 中 这一整个下午,司马澈未穿官服,未办理任何公事。 她就在这后院中陪着傅小官说了许多话,心声再一次大胆的吐露,而傅小官也没有矫情的拒绝。 “我可能不会有多少时间陪着你们……就像现在,越来越忙,莫要说远在金陵的问筠书兰和小楼,就是近在身边的新颜……” 傅小官极为歉意的看了看徐新颜,一声叹息,“我都没有多少时间陪她说说话,陪她去看看夕阳野花。” 徐新颜瞅了傅小官一眼,这人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里就连吃饭可都在想着事情! “我知道的。” 司马澈生在大户人家,父亲为了家族的发展,一年四季呆在家里的时间就极少,但这并不妨碍母亲对父亲的爱。 “男人嘛,其志在四方,若是窝囊的呆在家里,能有多大出息?作为女人,就是男人的坚强后盾。他在外面已经很累了,回到了这家里,一杯热茶,一桌热菜,一个温暖的被窝,他的心啊……才会得到慰藉。” 这话是司马澈的母亲对她说的,不仅仅是说一次! 像她这样的大小姐,未来的良人肯定出自商贾大家,母亲的这些话自然是让她提前有个准备,只是谁也未曾料到,她司马澈当初从萦丘而至金陵,这心儿却许给了这么个大人物! 对于这件事,司马澈的父亲并未表态,却有些忧心忡忡。 定安伯啊! 未来他回了武朝登基为帝……皇帝啊! 司马家作为大商人,可从未曾想过去攀附上一个皇帝! 那后宫的破事儿戏文里演得可多了,自己的女儿若当真嫁给了一个皇帝,成了那后宫嫔妃中的一员,那深宫高墙……当真能快乐么? 和皇室沾上了关系,明面上看来风风光光,但背地里会有多少刀光剑影阴谋诡计? 一个不好,整个家族可都将陪葬! 所以司马晖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司马一秋,老家主思考了足足五天,启程前往沃丰道。 但司马澈原本的担忧倒不是家里的阻止,而是傅小官的拒绝。 今儿一席聊天,傅小官接纳了她,她很欢喜,发自内心的欢喜。 但她现在也很担忧,夕阳西去,那鸿门宴……可绝不能让傅小官出半点事! 所以她将这宁桑城的二十个捕快悉数叫了过来,还从宁桑城的司马家里弄来了三十个护院,令他们呆会随行。 这在傅小官看来并无意义,但这是司马澈的担心,他自然没有出言反对。 …… …… 一行车马随从在傍晚时候来到了红叶集的章氏大院。 章平举早已带着儿孙恭候在了那朱红大门前。 今儿的战场并不在他这章氏大院,所以今儿这场晚宴,他准备得很是丰盛,毕竟让这位定安伯喝好吃好,安心的上路,才是他之所愿。 章平举表现的十分热情,并且极其谦卑: “小人章平举恭候定安伯大驾光临!” 他躬身一礼,身后数十个子孙晚辈尽皆跪了下去,倒是令傅小官多看了他两眼。 “章家主何须多礼,都起来都起来,说来咱们也算是熟识了,随意一些比较好。” 那群子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个热切的看向了这位传说中的定安伯——他们可不知道这场宴席还有别的故事,仅仅以为是家主天大的脸面请来了定安伯。 对于章氏而言,这当然是莫大的荣幸,对于他们这些子孙辈而言,这当然也令他们的脸上极有光彩。 偌大沃丰道,定安伯去过谁家? 这事儿很快就会传遍沃丰道,那么章氏很快就会成为沃丰道第一氏族! 哦,那位女县令也来了,正好也让她亲眼看看家主和定安伯之间的亲密关系,免得她总是想要打章氏族人手里的那些田地的主意。 章平举再次拱手一礼:“乡下小地方,恐怕有许多照顾不周之处,小人惶恐,定安伯大人大量,切莫要计较。定安伯请……!” 他伸手一引,傅小官没有客气,他带着司马澈和徐新颜以及数十个捕快家丁走入了章氏大院,在章平举的带领下进入了正堂。 那些捕快家丁们按照司马澈此前的交代,很快分成了两队,二十捕快站在了这正堂的四周,而三十余家丁,则守在了门口。 阵仗颇大,但章平举的脸上却毫无愠怒之色。 这就令随时注意章平举的傅小官有些纳闷了,难不成他还当真是诚心十足的宴请自己?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宁思颜和卓东来这两人藏在何处。 章平举又是一引,让傅小官坐在了上位,徐新颜出于保护傅小官的目的,她坐在了傅小官的左首,而司马澈也挨着徐新颜落座。 章平举坐在了傅小官的右首,其下是他的四个儿子和长孙章清扬。 “定安伯在沃丰城举办的那场百叟宴,而今在这沃丰道可成了家喻户晓的美谈啊。小人得知定安伯要来宁桑县,可是盼星星盼月亮连觉都睡不安稳……” 傅小官咧嘴一笑,“哟,章家主从何得知本官要到宁桑县呢?” 章平举一哑,连忙说道:“小人毕竟在这沃丰道呆了些年头,沃丰城里也有小人熟识之人。” “这么说来,章家主倒是有心了。” “啊、小人就是想着万一定安伯当真来了宁桑城,小人就有机会尽一番地主之谊,以表小人对定安伯之仰慕啊……定安伯一路舟车劳顿,这就开席吧?” “我还当真饿了。” 章平举对身后的一名管家吩咐了一声,那管家走了出去,接着傅小官便看见一溜的婢女端着盘盏鱼贯而入。 桌上很快便摆满了各种佳肴,而喝的酒居然是西山天醇。 “章家主有心了!” “只要定安伯不嫌弃这乡下人手艺的粗鄙,小人就无比荣幸。” 徐新颜站了起来,她取了一枚银针,就在章平举等人惊诧的视线下,用那银针一一探查了过去,就连酒,也没有放过。 章平举的眼里很快的闪过了一抹骇然之色,还是计先生说的对啊,若是在这酒菜里下了毒,此刻可就翻船了。 计先生大才! 博古通今算无遗策,想来平桥之布置,计先生已经安排好了吧。 第七百三十六章 鸿门宴 下 “章家主不要多心。” 章平举连忙说道:“定安伯关系着整个沃丰道之前途,应该的,应该的!” “还是章家主识大体,那就……动手?” 章平举吓了一跳,动手? 定安伯难不成要对我动手? 他战战兢兢的瞧了瞧周围握着刀的二十个凶神恶煞的捕快,差点就要起身跪下去,却听傅小官忽然笑道:“我指的是开饭,你会错了我的意思。” 章平举咽了一口唾沫,特么的开饭就开饭吧,你说个动手,差点没把老夫给吓死。 他挤出了一抹笑容,“啊、对,对,开饭开饭……老夫先敬定安伯一杯!” 傅小官倒没有推却,他和章平举饮了一杯酒,吃了一筷子菜,着实饿了,这一桌子的山珍野味飘着诱人的香味儿,令他食指大动。 “唔,好味道,来来来,吃饭这种事情比天还大,你们可别拘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给徐云清和司马澈夹了一筷子,这一举动顿时令章平举的那双老眼微微眯了一下。 这个女县令,就是他一手招来沃丰道的,难不成是他养的小的? 但这不合理呀,以他的身份,又不是养不起,干嘛让司马澈这个娇滴滴的女子抛头露面呢? 可若说不是,他为啥会给司马澈夹菜呢? 这动作看上去极为随意,而那司马澈接受的也极为坦然……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章平举弄不明白,随后没去想这破事——反正呆会这位爷就翘了,只是可惜了司马澈和另一个娇滴滴的女子为他陪葬。 这小子也是气运加身啊,就算是死,也不是孤零零去死,就连做鬼也可风流。 “定安伯能够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紧接着章平举的四个儿子和他的长孙依次来给傅小官敬了一杯酒,各自介绍了名字,傅小官倒是记在了心里。 这场傅小官原本以为的鸿门宴,进行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都未曾出现任何异样。 到了这时候,傅小官才开口说到了正事: “章家主啊……” “小人在!” “是这样,你呢也是在本官心里有数的人了,本官这次前来宁桑县,主要有两个目的,”傅小官说着瞧了瞧章平举,笑道:“其一,是看看我的未婚妻,就是你们宁桑县的县令司马澈。” 傅小官这话一出,司马澈羞怯的垂下了头,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 但这话听在章平举等人的耳朵里,却仿若一道惊雷! 什么? 司马澈是他的未婚妻? 这、这、昨晚老子才安排人烧了司马澈家的红叶一厂……这岂不是烧到了定安伯的身上? 这件事是章平举的次子章良亲手操办,章良此刻一听,顿时手脚冰凉,就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极为紧张的看了看父亲,章平举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已冷静了下来,但这一切的细节却都落在了傅小官的眼里。 他基本上笃定红叶一厂的起火事件和章平举有直接的关系。 但他现在却没有戳穿,而是看向了章良,惊讶的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冷?” 章良打了一个摆子,就连声音都在颤抖,“啊、小人、小人旧疾复发……” 他慌忙起身,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傅小官扬了扬眉儿看向了章平举,“你这次子……好像病的有点厉害,这宁桑城的医疗条件没那么好,莫如这样,” 傅小官顿了顿,“本官回沃丰城时候将他一并带去,请沃丰城的老中医好生为他治治,如何?” 章平举一慌,这人要是交到了傅小官的手里,岂不是很快就会露馅? 他正要摆手拒绝,却突然想起呆会傅小官就要死了……我害怕一个将死之人干什么? 章平举顿时镇定,他拱手一礼:“那就劳烦定安伯了。” 他这话一出,反而让傅小官心里一怔,这老头不安常理出牌啊! 他派人烧了红叶一厂,那章良一听司马澈是自己的未婚妻,被吓的脸色煞白冷汗淋漓,这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章良绝对有巨大嫌疑。 他故意说要带走章良去治疗,章平举应该强烈拒绝才对呀,他居然答应了……此中有何猫腻? 傅小官一时之间也闹不明白章平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他又开口说道: “本官来宁桑城的第二个目的就和章家主有关了。” 章平举一听,老心肝又提了起来,“定安伯请讲,小人能够做到的,必然全力以赴!” “好,章家主大义!” “是这样,红叶集呢,司马家要在红叶集建立大量的纺织作坊……” 傅小官这话才起了一个头,章平举立马说道:“是不是征地之事?” 这一抢答又让傅小官懵了一下,“是啊,就是这事。” “这事好办……”章平举大手一挥,对他的儿孙们说道:“明日一早,你们就去县衙,配合县尊大人,司马家需要多少地就划出去多少!你们记住,这些划出去的地不是卖,是送!” 章平举的这三个儿子和一个孙子一听,顿时惊诧的望向了他——老头子莫非是喝醉了? 司马家需要用地足足三千亩! 按照宁桑县开出的价格,一亩地十五两银子,这就是四万五千两银子! 章家可还没有达到视四万五千两银子如粪土的那种地步呀! “就是送!你们给我记住,这是为了宁桑城的发展,也是为了沃丰道的发展!另外县尊大人还有任何要求,你们务必配合!” 司马澈也是目瞪口呆,这老家伙是怎么回事? 本小姐当初低声下气的求着他卖地,他却连谈都不愿意谈,傅小官这话才刚刚递出去,他就忙不迭的接了,还如此爽快的送……这老家伙是狗眼看人低! 司马澈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不管怎样,这拿地的事算是解决了,她甚至还带着微笑对章平举说道:“章家主大义!本县明日做一面锦旗亲自送给章家主,以为宁桑城之表率!” 章平举老脸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连忙拱手:“小人多谢县尊大人!” 那这里的事就算完了,傅小官本以为还得花点心思威逼利诱,没想到这章平举如此识抬举,那这事算是圆满结束了。 说好的鸿门宴呢? 第七百三十七章 心里有点慌 司马澈打蛇随棍,她从袖袋中取了两份合同,要来了笔墨,将这合同的条款作了更改。 原本的买卖关系,变成了赠送。 “既然章家主有此诚意,那便请在这合同上落下名字和手印。” 章氏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孙子都极为紧张的看着章平举——您老这字一签手印一摁,那足足三千亩可就真没了! 可定安伯在此啊,他们很想提醒家主一句,却偏偏不敢开口。 章平举想的自然不一样,反正这三人都活不过今晚,这字老夫就大大方方的签了又如何? 呆会这三人死了,再将这合同取回来一把火烧了,这田地依然在老夫的手里。 如此一想,章平举拿起了笔落下了他的名字,又叫人取来了印油,极为仔细的摁上了手印。 “小人能够为沃丰道之建设尽一番绵薄之力,这是小人的荣幸……”他将这合同递了一份给司马澈,又道:“司马世家能够在红叶集投资建厂,这是红叶集之幸,这以后红叶工厂招工……还请县尊大人能够多收一点章氏族人。” 司马澈欢喜的吹了吹这合同上未干的墨痕,笑道:“章家主放心,就凭章家主的这番识大体的眼光,本县令保证以后红叶工厂的招工,优先录用章氏族人。” “多谢县尊大人!”章平举躬身一礼,规规矩矩。 他的儿孙此刻才明白家主的这番良苦用心——原来家主是为了章氏族人,这是一举两得之英明举措啊! 一来解决了族人的就业问题,二来又和这位女县令以及定安伯扯上了关系,这位女县令还是定安伯的未婚妻,那章氏一族可就找到了这沃丰道最粗的那颗大树了! 有这颗大树的庇护,章氏一族定然会在沃丰道崛起为一流的家族! 家主果然老到,此前一直拖着,为的居然是卖个好价钱。 傅小官也一直在看着章平举,越看越迷糊,这老头不似作伪,难不成是自己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管他的,能够办成这件事也算是善缘。 而傅小官等人并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时候,平桥上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 …… 计云归在戌时末,带着章仲和丁老三以及三十名强壮的护院来到了平桥。 夜风微寒,平桥这地方本就僻静,四野里压根没有人家。 计云归看了看哗啦啦流淌的梅河水,在上风位置取了一柱香来点上。 “你们都过来……”随着他一声招呼,所有人围在了他的身边。 “你们都是家主的心腹,今儿夜里发生之事想必你们都明白,这可是大罪!我就问你们现在怕不怕?” 丁老三砰砰的拍了拍胸口,“怕个鸟!不就是弄死一个狗官么?” 说着这话,他恶狠狠的扫视了一眼三十护院,沉声说道:“咱们可都是受了家主莫大的恩惠,现在是报答家主的时候了,若你们敢有半分悔意,老子这把虎头刀可没长眼睛!” 站在计云归身边的章仲锵的一声拔出了剑来,他也沉声恶狠狠的说道:“今儿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们的家人可在小爷我的手里,若是有人事后走漏了半点风声……” 他提起了寒光闪烁的剑,正欲一剑刺入这地上,没料到他身边的计云归忽然伸出了一根指头,悄然的落在了他的腰间…… “噗……!”的一声,章仲倒在了地上。 丁老三豁然一惊,“你……”他就说出了这一个字,空气中有隐隐的暗香,接着他便看见三十个护院全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然后他自然也倒了下去。 计云归掐灭了那柱香,收入了怀中,嘀咕了一句:“浪费了一寸。” 接着他便一指落在了丁老三的丹田,废去了他的武功,然后他抓起了地上昏迷的人,噗通噗通便丢入了梅河里。 最后就剩下个章仲,他又一指废去了章仲的武功,从袖袋中取了一条绳索将章仲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拧着章仲向宁桑县县衙飞去,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县衙后院,将章仲绑在了这后院走廊的一根柱子上,还取了一盏灯笼,挂在了章仲的头上。 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塞到了章仲的怀里,然后飘然而去。 他去的方向并不是夷国,居然是虞朝方向。 半个时辰之后,傅小官一行离开了章氏大院。 章平举毫无睡意,此刻他正站在章氏大院的天井中,心里极为紧张的算着,大致再半个时辰,当传来好消息了。 他的长孙章子来端着一碗新沏的茶给他送了过来,“爷爷好手段,咱们章家从此以后靠着定安伯这颗大树可就好乘凉了!” 章平举微微一笑,心想……爷爷今儿晚上可是砍了一颗大树啊! 他接过茶碗,掀开茶盖嗅了嗅,“明儿一早,你就随你父亲跟着计先生回太临城……太临城,才是我们的家啊!” “你去了太临城,有计先生照拂,有边相爷为靠山,明年科考给爷爷考个进士,咱们章家就算是有人在朝中为官了。” 章子来一怔,“不是,定安伯那么厉害的人才是咱们章家理应追随的对象呀……” 他顿了顿,又道:“孙儿可是花了好多功夫去了解这位定安伯,爷爷切莫看他才十八岁,他可是在秦岭七盘关斩杀了无数叛军,还以一曲楚歌将反贼薛定山三十万大军给活生生唱跨掉的存在……” “爷爷,这样的英雄少年,他的前途无量,咱们追随着他的步伐,章家必然崛起,为何要舍他而去夷国呢?” 章平举心里一惊,对啊,傅小官那厮还是个打仗的高人,计先生的那番计划,可千万别出了漏子! 他现在很是担心,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子来……” “嗯。” “你先回房去休息。” “好,爷爷也早些休息吧。” 章子来转身离去,章平举皱起了眉头。 他有些心烦意乱,眼皮子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会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觉得这天空就像一个无底的深渊,似乎就要将他、将整个章家给吞噬了一般。 第七百三十八章 夜静谧灯火微微亮 傅小官一行一路走过了平桥,屁事没有的回到了县衙的后院—— 他看见了那盏灯笼,自然也看见了那盏灯笼下绑着的那个人! 他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宁思颜和卓东来,也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是他们俩给绑来的。 那这是谁干的? 这个人又是谁? 司马澈此刻皱起了眉头,她走了过去仔细的看了看,“章平举的孙子章仲……他怎么会在这?” 傅小官也好奇的走了过去,刚刚站在章仲的面前,章仲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啊……!” 他突然一声大叫,吓了傅小官一跳。 “你、你、我……” 章仲在这一瞬间恢复了记忆,他并不认识傅小官,但他认识司马澈啊! 那司马澈身边的这个男人定然就是傅小官了。 傅小官没有死,对了,计云归,是计云归那王八蛋害了老子! 他的视线左右移动,没有看见计云归,傅小官却蹲在了他的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被劫持了?” “啊、对,大人,小人夜行遇见匪人,被打晕了过去,未曾想到会在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章氏章仲。” “可有看见匪人的模样?” 章仲一怔,不能将计云归给说出来啊,万一计云归被抓住,刺杀傅小官之事岂不是就曝光了。 “夜太黑,小人未能看清匪人的模样。” 徐新颜忽然皱了皱眉头,“你说谎,你背上背着剑,分明会武功,只是被人散去了修为。” 这件事就很诡异了。 傅小官站了起来,按照司马澈前面所言,章平举原本是千方百计的阻挠司马家在红叶集征用土地,但今儿晚上却表现的如此大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章平举究竟想干什么? 他这孙子是被谁给废去了武功还送到了此处? 傅小官神色严肃,他又蹲了下来,将手伸入了章仲的衣袋,一番搜寻,他找到了计云归留下的那封信。 章仲顿时傻了眼,他身上除了几十两银子本什么都没有的呀,这信是哪里来的? “大人,那是匪人意欲陷害小人!” 傅小官一乐,“你怎么知道这是陷害呢?” 章仲愕然,傅小官没有理他,他打开了这封信,豁然震惊: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少爷,见信好! 从临江至金陵,从金陵至沃丰道,少爷当真长成了小姐曾经说过的那般模样。我很欢喜,遗憾的是我无法陪伴在少爷的身边,终究不能分享少爷成长的喜于乐。 夷国国君已将少爷视为最大的敌人,荒人的天刀军已经成型,并配备了三千来把燧发枪,荒人将在明年春南下,听说少爷也打算在明年春去打荒人,我以为少爷根本无需去理会。 我走了,少爷莫问,我去找找故人,去探寻一段往事,以后自会相见。 少爷保重!” 傅小官看了这封信三遍! 他的眉间深锁,嘴唇抿得很紧。 这个留信之人称自己为少爷,其中那一句当真长成了小姐曾经说过的那般模样……小姐想来就是母亲徐云清了,母亲于泰和五十年春逝世,她怎么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模样? 这个人想来是母亲的仆人,但在这封信里他用的是‘我’,也或许他是母亲的友人。 他知道那首《再别康桥》,那么这首诗……难不成是母亲留下的? 一想到这里,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母亲是穿越而来? 这也不对啊,假如母亲是穿越而来,她怎么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模样? 如果她不是穿越而来,她为何又知道那首诗呢? 这个人说要去探寻一段往事,会不会就是关于徐云清的事呢? 徐云清是被武朝萧皇后派人下毒而死……难不成其中还有隐情? 一连串的疑问在傅小官的脑子中纷纷冒了出来,如开春时节的野草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的疯长。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将这封信仔细的收了起来,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心里喃喃的说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徐新颜和司马澈看着傅小官凝重的表情有些担心,章仲此刻却早已面色苍白如纸。 “小人、小人该死……” “闭嘴!”傅小官一声呵斥,“将他打入大牢,好生审问……” “对了,速速派人去清州府调集府兵,章氏大院,所有人全部抓捕!” 司马澈一惊,她迅速的走了出去,就在此刻,宁思颜和卓东来回来了,他们一手提着一个人。 宁思颜手里提着的是章平举,而卓东来手里提着的是章平举的长孙章清扬。 章清扬一脸懵逼,而章平举早已绝望。 此刻再一看见章仲,他自然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章氏家族,从此将不复存在。 傅小官现在没心情去问这破事,他仅仅是看了看章平举,目光冰冷,令章平举仿若置身于数九寒冬。 …… …… 夜已深,这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傅小官毫无睡意,他依然坐在这院子中,徐新颜和司马澈默默的陪着他,无人说话,便显得这夜的黑有些沉甸甸。 宁思颜和卓东来被傅小官打发去了房里,二人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大事?”卓东来问道。 “我哪里知道。” “……院子里的灯灭了。” “别瞎想,睡一觉起来太阳照常会升起。” “……有理!” 傅小官吹灭了院子里的这盏灯笼,他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也或许是不再去想这烦人的事情。 他牵起了徐新颜和司马澈的手,将她们拥入了怀里,“走吧,咱们也睡觉去。” 徐新颜和司马澈的心儿突突直跳,夜色掩盖了她们满脸的娇羞,三人向房中走去。 这一夜,夜静谧如水。 那房里有微黄的烛火一盏。 就在那烛火中,纱幔摇曳,有疾风骤雨,有浅呻低吟,有百魅千姿……直到那烛火自然熄灭。 窗白一声鸡。 第七百三十九章 焕然一新 “小姐……” 小星儿的脸都绿了。 她的双手紧张的拽住了衣摆,看着小姐若无其事的将那床单上的一片朵朵殷红细致的剪了下来,却咽了一口唾沫——那床单上居然还有一个窟窿,这是什么情况? “嗯。” “十九年……就没了?” 司马澈一脸的娇意,她很仔细的将这一片殷红给收了起来,“难道你还想本小姐成为老姑娘?” “可是、可是……这也太、太随意了吧?” 司马家的大小姐呀,那不要脸的不是应该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把大小姐给娶进家门的么? 他们、他们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无声无息就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给办了……小星儿难以理解,更无法接受。 司马澈却嘻嘻一笑,一夜之间,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还是他的女人。 她未觉遗憾,反而充满了欢喜。 “等你长大了,等你遇见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仪式,它仅仅是个仪式。” 小星儿楞了许久,她无法明白,而是指了指这床单上的另外一个洞,“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司马澈瞅了她一眼,“小姑娘不懂别问!” 不懂不是应该问的么? 小星儿忽然之间闹不明白,便听见司马澈说道:“去准备点热水,我洗洗。” …… …… 徐新颜为傅小官搓着背。 她搓得很仔细,手上的力道正好,傅小官坐在木桶中觉得非常舒服。 徐新颜面若桃花,但这一刻她的心却无比宁静。 自五岁被家人抛弃,而今,她总算是又有了一个家了。 这个家里的男人很强大,很有担当,想来未来无论面对多少风雨,他都不会弃家而去。 他会撑起这个家,为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遮风挡雨。 师傅……谢谢您的在天之灵的保佑,让我遇见了他,从此不再漂泊。 傅小官此刻也有颇多感慨,来到这个世界就快三年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这碗水可得端平,万万不可厚此薄彼。 她们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是他精神的依托,也是他不懈努力的动力。 他已经没可能再回到从前,哪怕是回到临江当个小地主也没可能了。 仿佛是命运的手在推动着他,让他留在这个世界的印痕越来越深,并且还将继续更深下去。 他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 为了身边的女人和儿女们,也为了那个胖子,以及胖子的那些妾室们。 他想到了胖子,想到了那个至今未曾谋面的师傅,想到了夫子庙和夫子庙下的宝藏,也想到了徐云清,还有昨夜里留下了那封信的神秘的人。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不是他的敌人。 他们都在暗地里默默的注视着他,帮助着他,在恍惚之间,他甚至觉得那个神秘的母亲,似乎也在冥冥之中看着他。 对了,还有那个被大雪山雪崩掩埋的父亲文帝……你且安心,武朝会比任何时候都会更美好! 秋雨霏霏使人愁,但走出了浴室的傅小官非但没有丝毫愁绪,反而更加的意气风发。 经过了昨夜的滋养,他仿佛焕然一新。 他身上的疲惫荡然无存,他展现在宁思颜和卓东来面前的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看来,我也得找个女人了。”宁思颜咧嘴一笑。 “等回来武朝,你可记得再去十里平湖瞧瞧那个寒露可曾嫁了人。” “若她未嫁,我就不偷鸡,直接偷人!” “哈哈哈……” 卓东来不明所以,他的青春梦在观云城的时候就被傅小官给破碎,他一直暗恋着的武灵儿莫名其妙成了这厮的夫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现在都会叫爹了……他还能想什么呢? 眼见着他回了武朝就能登基为帝,他是他的臣子,他还能有什么念想了? 只有忘记! 或者……找个人来代替。 …… …… 接下来的数日,傅小官留在了这宁桑城。 章平举意图谋害道台大人之案,而今已尘埃落定。 州府的府兵将章府大院所有的人一股脑撸去了州府,入了大狱,而章平举和他的孙子章仲,更是被州府的通判给折腾的生不如死—— 知州大人言希北回金陵去发行股票,而今正在回来的路上,清州偏偏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若是定安伯真死在了清州,这清州上下的官儿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所以章平举这老东西简直特么的是活腻了! 杀鸡儆猴,一封对章氏上下上千口人的判决书,就这样从清州传遍了沃丰道。 秋意正好,章氏一千一百二十六口人,尽皆斩首! 章氏十万族人连坐,原本应发配充军,现改判全去修路! 张沛儿留在沃丰城,她正在打理着沃丰城的商铺。 旧雨巷子里的那五间商铺都被她出面买了下来,而今从其余十三道送来的货品已经上架,售卖得极好。 当然,她并没有出面,而是雇佣了张七月介绍的一个掌柜。 傅小官曾说在这沃丰城成立一座酿酒的作坊,还有那医学院的事,并没有落实下来,看来是他改变了主意。 此刻她正和张七月坐在院子里聊着天,才知道傅小官在宁桑城差点遇刺。 “早知道我该跟着去。” “定安伯可是福大命大之人,有老天爷保佑着呢,毫发无损,倒是那章氏……以后再没有了。” 张七月颇为感慨,当这消息传到沃丰城时,父亲沉默了许久,悠悠说了一句:“乔六爷死了,章氏灭族了,这沃丰道……倒是风调雨顺了。” 她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乔风之死至今无法追查,终究成了一个悬案。 而今又传来章氏对定安伯不利的消息,两相结合,乔风之死,似乎也和定安伯有些关系。 沃丰城的官并没有追究乔六爷的家人,这或许是万幸。 “听说姐姐将起程前往金陵?” “嗯,明日出发,到宁桑城去和他汇合。” “明年春,我也要离开沃丰城了。” 张沛儿微微一怔,“去哪里?” 张七月展颜一笑:“和朝风订了婚,安排在十二月成亲。然后……朝风说明年春我们去武朝。” “去武朝干啥?” “他说……去求个更大的未来!” 第七百四十章 再见亦是情 金陵初冬的雨很凉。 在这样的冷雨时节,自然是窝在房间里煮上一壶酒,更令人快乐愉悦。而若是能够坐在那温暖的画舫里,有着许多的女子陪着一起喝酒,那自然会更让人愉悦。 秦淮河里一如往昔的飘着许多的画舫,画舫里一如往昔的是金陵城的达官贵人们,在这样的雨夜里,邀三五好友,围炉而坐,赏舞听曲打茶围,当然是一大乐事。 这样的欢愉是别的画舫的,红袖招却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 金陵秦淮河上的红袖招,在重建之后再没有接过客人。 胡琴胡大家不再酿酒,添香酒就此成为了绝唱。 而今的红袖招仅仅剩下了一个名字,就连红袖招上唯一的歌姬柳烟儿,也不知道何时被胡大家给打发走了。 她似乎累了,倦了。 她没有心思再去谱曲,她就像步入了迟暮的老人,整天就坐在这画舫二楼的船头,独自一人要么煮上一壶茶,要么煮上一壶酒——酒是西山天醇,然后一个人就着一碟花生米,一边喝一边吃一边看着那夫子庙。 似乎那被炸开了一个洞,至今未曾填上、甚至再无人守着的夫子庙里,有着她眷恋的过往。 这一夜金陵有雨。 红袖招的灯笼依然亮着,孤零零就像等待着回来的某个人。 胡琴坐在二楼宽敞的大厅中,她的面前摆着一张琴。 她怔怔的看着这张琴,看了许久,却没有落下手指,琴声自然没有响起,她却起身离去。 她坐在了另一头的窗前,将桌上的酒炉子给点上,然后放了一壶酒,便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浩渺的秦淮河,河上依然漂泊着许多的画舫,那些画舫里依然有丝竹之声传来。 淡淡的,轻轻的,偶尔被这夜风给吹断,然后又连在了一起……她们弹的,唱的,都是傅小官写下的那些词。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到了傅小官,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她抬头往门帘望了去。 那门帘开了,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未穿蓑衣,未戴斗笠,所以他披着一身的初冬的雨。 胡琴的视线陡然一凝,她那张许久都未曾有过多少情绪的脸,在看见这男子的那一刻,却豁然动容! 她站了起来,并没有走过去,就在她的视线中,那男子翩然而至。 “一别就近二十年,你可还好?” “是十八年四个月又十二天!” 那男子一怔,哑然一笑,“你的记忆还是那么好。” “计云归,当年你既然决然而去,今日为何偏偏又要回来?” 他是计云归! 他从沃丰道宁桑城匆匆而来。 “……路过秦淮,正好看见了红袖招的灯笼,于是,就上来看看你。” 胡琴一怔,“就是看看?” “……” “既然来了,就请坐吧,正好请你喝一杯,小官酿造的西山天醇。” 计云归坐在了胡琴的对面,胡琴斟满了两杯酒,却没有抬头,她递了一杯过去,什么都没有再说。 因为他就是上来看看。 岁月匆匆,人老珠黄,看看……当年凭着那惊艳的容颜也未曾让他留下,现在人都老了,他看过之后大致也失望了吧。 计云归的视线却一直落在胡琴的脸上,他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酒,是醇的香,人,是老来俏……你在我心中的模样儿,就从未曾变过,无论是十八年前,还是现在。” “你的这张嘴,骗死过许多人。” “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胡琴再次沉默,她转头看向了窗外,飘入的细雨润湿了她的发丝儿,也润湿了她的心肝儿。 那时少年,仿若一梦,想要忘却,却偏偏记忆犹新。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胡琴淡淡的问了一句。 “尚好,少爷长大了,和小姐当年说的几乎一样。” 胡琴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计云归,“我记得当年小姐说……少爷的事情不需要你我去关照。” “毕竟还是不太放心。” “可你既然在看着,那我问你,观云城大雪山雪崩是怎么回事?” 计云归沉默数息,低声说道:“我认为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变化。” “什么?” 胡琴极为震惊的看着计云归,“你的意思是……原本不应该出现那场大雪崩的?” “也或者可以说有人故意制造了那场大雪崩,借而改变历史。” “……” “我怀疑一些事。” 胡琴微蹙了一下眉头,“比如……?” “比如小姐会龟息之术,而小姐也教会了文帝龟息之术!” “……” 是夜,红袖招再起大火。 在秦淮河上存在了二十余年的红袖招,自此以后就这样彻底消失。 而曾经名扬秦淮河的胡琴胡大家,据说也葬身在这片火海之中,就连尸首,也未曾找到。 五日之后,也就是宣历十年十二月初十,金陵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是夜,徐府的家主、徐云清的父亲徐绍光躺在床上,念叨着徐云清的名字,升天而去。 他给傅小官留下了一件遗物。 那是他敲了快二十年的那个木鱼。 …… …… 虞朝皇城后宫半砚轩。 纷杨的大雪将这天地描绘成了茫茫的一片白。 半砚轩里已燃起了两盆炭火,还升起了袅袅茶烟。 尚皇后一边煮茶一边对站在窗前赏雪的宣帝说道:“计云归走了,他说……要去查那一段往事。” 宣帝一怔,转过了身来,“早已尘埃落定的事,还有什么好查的?” 尚皇后沉默片刻,“或许,当真能查点什么出来。” “……那时你和徐云清极好,你可见过那本《南柯记》?” 尚皇后摇了摇头,斟上了两杯茶,“天下真正见过那书的人,屈指可数。而今十八年过去,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南柯记》的消息,想来徐云清早已销毁了那本书。” 宣帝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他原本在想的是傅小官。 “小官回来了。”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就快过年了,他也应该回来看看他的妻子和孩子。” “可他去的地方是凤临山。” “……” 第七百四十一章 贺三刀的枪 临江的冬比沃丰道的冬来的更加浓烈。 树木的叶子已经枯黄,原野里的野草早已衰败,看上去是一副萧杀的模样。 但凤临山里却依然热闹,尤其是今天—— 宣历十年十二月初三,凤临山三万神剑军所属的三个师,将在今天开始,进行为期十天的年终考核。 贺三刀于五月二十才抵达凤临山,他的训练时间比其余人少了足足五个月! 就算是和关小西魏无病相比,他也晚到了一个月。 这个临梓小地主却令神剑第一军的三万将士刮目相看! 这个二货在到了凤临山之后,曾经砍过白玉莲三刀! 当然,他被白玉莲给轻易撂翻,结果白玉莲送给他了一本刀山的《霸刀心经》和一本《霸刀三式》。 贺三刀在那一刻无比的感谢宗时计,若是没有宗时计教他识字,他哪里能够修得了这霸刀心经。 白玉莲对他以及关小西魏无病三人加了一道大餐——日常训练结束之后,他们仨得继续训练!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就连关小西和魏无病都感觉扛不住了,但偏偏贺三刀这厮却仿佛是铁打的金刚。 “你特么为啥那么拼命?”关小西很不爽。 贺三刀大刀往地上一插,“少爷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怎么?怂了?你们这些渣渣,连老子这个临梓小地主都刚不过,滚回去奶孩子得了!” 卧槽! 这憨憨的一句话,怼得关小西和魏无病哑口无言。 总不能输给这个憨货吧! 老子可是来自正规军! 魏无病心想老子还是二流高手呢! 于是,三人铆足了劲的训练,直到白玉莲离开之前,大致是七月,在常规的考核之中,他们三人,居然名列全军前三! 关小西第一!被白玉莲任命为曾经的神剑二旅一团团长。 魏无病第二!被白玉莲任命为曾经的神剑二旅二团团长。 贺三刀第三!被白玉莲任命为曾经的神剑二旅三团团长。 随后白玉莲离开,陈破到来。 陈破从虞问道的手里接过了神剑军的节制权,并宣布了傅小官对神剑军的改编,至此,神剑第一军成立,下设三个师,每个师分为两个旅,每个旅分为五个团。 关小西代理一旅旅长,魏无病代理二旅旅长,贺三刀代理三旅旅长,而虞问道则被任命为第一师师长。 贺三刀躺在山坡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忽然转头对坐着的关小西说道:“为啥我总是想要砍那虞问道两刀呢?” 关小西瞥了他一眼,“你丫是嫉妒!” 贺三刀一屁股坐了起来,嘻嘻一笑,“你丫就不嫉妒?就特么三个师长的位置,他占去了一个,咱们仨岂不是有一个轮不上了?” 魏无病依然躺着看着天,“想啥呢?先把这旅长前面的代理两个字去掉再说。” “这次老子肯定是第一了。” 关小西阴恻恻一笑,“谁特么给你的勇气?” “老子将《霸刀心经》练到了第三层……小西西,你还搞得过我?” 关小西吃了一惊,很认真的看着贺三刀,“这特么才半年时间,你真练到了第三层?” 贺三刀翻身而起,腰间的朴刀“锵……!”的一声出鞘,他陡然腾空而起,便见那朴刀绽放出数朵刀花凌冽的向前方十米的一颗树劈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贺三刀的刀斩断了那颗人腰粗的树,激荡起一片尘土飞扬。 魏无病豁然坐起,震惊的看着倒飞而来的贺三刀——这厮特么的妖孽啊! 他居然就用了半年的时间,便修成了那霸道真气! 而且这显然已经有了二流高手的水准! 贺三刀挽了一个刀花,“锵……”的一声朴刀归鞘,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子从不骗人,就像定安伯一样!” 关小西咽了一口唾沫,这个二货,看来这次的考核,还当真搞不过他了。 对了,现在的考核枪法占了极高的比重,他的枪法肯定没我好。 关小西笑了起来,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枪,他瞄准了三百米开外的一个训练靶子,“砰……!”的就是一枪。 “不用看,正中靶心。” 贺三刀楞了一下,也拔出了枪,“砰……!”他也开了一枪。 关小西大笑,“哈哈哈哈……你个渣渣,居然脱靶了!” 贺三刀丢给了关小西一个鄙视的眼神,他收起枪,又躺在了地上,随手又拔了一根衰草叼在嘴里一咬一咬。 “我那婆娘给我来了两封信了……无病啊,你说这女人也是奇怪,老子当初在临梓,她对我那简直是看着就烦。但老子现在跑的天远地远的,她却说很想念……想个屁啊,玩枪不比玩女人更快乐么?” “滚犊子……”魏无病没接他这一茬,这厮就是秀恩爱,老子那未婚妻可也有来信好不好? 他走了过去,站在了那靶前仔细的瞧了瞧,然后他向靶后走去。 靶后三十米距离是一块大石头,就在那大石头的正中,赫然有一个清晰的弹痕。 魏无病蹲了下来,背靠着这大石头,眯着眼睛瞄向了那个靶子…… 卧槽! 贺三刀那一枪没有脱靶! 而是从靶心的那个弹孔中穿了过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关小西那第一恐怕还真保不住了。 关小西此刻也走了过来,他比魏无病更认真的查看了一番,啥都没说,转身就走,留下了一句话:“考核结束之后,你狗日的请我们去下村喝酒!” 魏无病没有走,他躺在了贺三刀的身边,也叼着一根野草,“怎么做到的?” “我觉得摸着刀或者枪,就像摸着翠红楼的红牌姑娘一样。” “……你特么就是个变、态!” “嘿嘿……当初翠红楼的姑娘们也这么说。” “陈军长说翻了年会打一仗。” 贺三刀一骨碌就爬了起来,眼睛贼亮,“当真?打谁?” “荒人,这是定安伯早就定好的战略计划。” 贺三刀顿时激动起来,“这好啊,万一虞问道那厮嗝屁了,三个师长的位置咱们仨一人一个!” 魏无病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狠狠的瞪了贺三刀一眼:“你特么小点声,那是五皇子!虞朝未来的皇帝!” “……怕啥?咱们的定安伯不也是武朝未来的皇帝么?” 第七百四十二章 重返凤临山 宣历十年十二月十二,双十二。 傅小官一行抵达了凤临山。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到金陵定安伯府,而是径直来到了这里。 他想要看看这支军队而今的模样,并定下接下来即将开启的对荒人的战争策略。 他在凤临山里呆了三天,这当然给凤临山的西山人带来了莫大的惊喜,也给正在进行年终考核的神剑第一军带来了莫大的鼓舞。 在第二天,神剑第一军考核完全结束,当前一百名的成绩单摆在傅小官的面前的时候,他很是惊讶。 神剑第一军帅帐中。 傅小官扬了扬手里的这份名单,看着陈破,很是怀疑的问道:“这贺三刀……第一?没弄错吧?” 陈破连忙拱手一礼,“回大人,这真没有错,一应考核科目都是按照特种部队训练手册而来,做不得半分假!” 傅小官一听,这小子可以啊,居然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完成了神剑军一年的训练任务,还拿了个第一……这小地主,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等潜力呢? 第二关小西,傅小官当然记得这家伙,他位居第二理所当然。 第三魏无病……这家伙也厉害得紧,不过这家伙本就是秦岭猎户,还有着二流的身手,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王小壮,这小子是王二的次子,算得上是老兵了,去岁还参加过平陵剿匪之战。 第五冯西…这个冯西好像是冯老四的次子,他居然也加入了神剑军,还得了个第二,可以呀! 傅小官逐一看了下去,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当然,陌生的名字更多一些。 将这份名单看完,傅小官开口说道:“那就任命关小西为一旅旅长,魏无病为二旅旅长,贺三刀为三旅旅长吧,其余各旅各团,按照这个成绩来,除了师长之外,你需要在一天的时间之内将六个旅三十个团以及之下的所有将官全部敲定…… 明儿个,营级以上将官,在指挥部开会。” 陈破大喜,屁颠屁颠的凑到傅小官的身边,“头儿,有活干?” 傅小官咧嘴一笑,“大活!” “好,这些小子们一个个都嗷嗷叫着呢,下官这就去把这事给办了!” 陈破离开了帅帐,这帅帐里就只剩下了傅小官和虞问道。 “按照当初的约定,你该回金陵了。” “老子是第一师的师长!” 虞问道这才刚刚听到傅小官说有大活,平时训练得这么苦为的是啥?不就是去干票大的么? 现在你居然要我回金陵……虞问道哪里会同意! 傅小官咧嘴一笑,“从现在起,我就免除了你第一师师长之职!” 虞问道豁然一惊,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傅小官,你敢!老子要去打仗!” “打个屁的仗!这太平盛世你想打谁去?” 虞问道一愣,“你刚才不是说有活干么?”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走了过来,他亲切的拍了拍虞问道的肩膀,“我这想将这些王八犊子弄到沃丰道去修路……你别这么看着我,三万人啊,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现在又没仗打,老子总没可能白白的养着他们吧!” “……要不,给我,我来养?” “你养个屁!别想,对了,你爹曾经说要训练一支十万人的特种部队,原本呢你爹是指名道姓要白玉莲去训练的,但我有些事交给白玉莲去做,他还没法回来,你随我回金陵之后,这差事可就只好落在你头上了。” “十万?当真?” “我骗你有啥用?” 虞问道顿时欢喜,“咱们什么时候回金陵?” “十二月十八启程。” “这么久?” “也就是四天时间,你急个屁啊!” 傅小官这次来凤临山可还有两个目的,他得去一趟瑶县,去看看那船厂,还得去一趟西山,和秦秉中秦老见上一面。 他当然不是要将这三万特种兵弄去修路,他仅仅是不想让虞问道去战场——宣帝可就指望着这个儿子继承皇位了,万一虞问道被弄死在荒人领地……宣帝只怕会不顾一切的弄死自己! 所以十五那天的会议不能让这厮参与,得把他支走…… “要不你提前回去?” “我和你同路。” “……” …… …… 神剑军训练场。 贺三刀正在关小西面前耀武扬威: “哇哈哈哈哈,小西西,老子第一!你个渣渣沦落到第二了吧。” 关小西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的,老子这个老兵还当真输给了这新兵蛋子,“滚……!” 魏无病一脸苦笑,“你们特么争第一第二,把老子给挤到第三来了,哎……!” 神剑军老兵王小壮瞪了贺三刀一眼,“你狗日的究竟吃了什么?一天到晚精力那么好?” 贺三刀走了过来,拍了拍王小壮的肩膀:“少爷我早就给你们说过了,我特么也是临梓城的小地主啊!和定安伯属于同一类,你们怎么和我比?你们敢和定安伯比么?所以这以后,你们,都和小西西去比!” 关小西恨得牙痒痒,“贺三刀,你特么这第一也拿到了,是不是该在下村摆流水宴请大家喝一杯啊!” “好说好说,明儿咱们就去!” 陈破正好走了过来,“集合……全体都有!” “头儿,这不都完事了么?”贺三刀贼兮兮的问了一句,陈破咧嘴一笑,“升官啊,定安伯来了。” “什么……?”贺三刀和关小西等人一听,顿时眼都直了,“定安伯当真来这了?” “老子骗你们做什,明天定安伯会召集营级以上在指挥部开会呢。” “……”贺三刀拔腿就跑,陈破在后面大叫:“三刀,你给老子站住!你这第三旅的旅长还要不要了?!” 贺三刀回头,倒着跑,“要,头儿你给我留着,我去见见定安伯就来!” 陈破瘪了瘪嘴,可紧接着就看见关小西和魏无病也跟着跑了。 他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这三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苗子啊,也都是定安伯从西南战场捡来的,就让他去见见也好。 “你们看什么看?集合,快点……!” 陈破在训练场集结了三万将士,宣读了本次考核前百人的名单,并重新任命了一大批的将官,神剑第一军的构架,算是正式完成。 而此刻贺三刀率先冲入了帅帐。 第七百四十三章 军旗与军歌 “咦,老大在干啥?” 贺三刀鬼鬼祟祟的掀开了帅帐的门帘,刚刚伸进去一个脑袋,便见寒光一闪,吓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停……!是我,三刀啊!” 徐新颜收剑,笑了起来。 傅小官抬头,“你小子都是旅长了,怎么还是那么猥琐?” 贺三刀摸了摸脑袋走了过来,“这不是怕你么?” “当真?” “你这地主太厉害,我这地主就是个渣渣啊……老大,这玩意儿是个啥?” 傅小官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长约三米宽约两米的红布,红布的中央位置绣着一把剑,剑鞘下面却又是一只展翅的鹰——看上去就像是这只鹰驮着这把剑在翱翔。 就在这时候,关小西和魏无病也跑了进来。 傅小官将这面旗帜挂在了墙上,“这是神剑军的军旗。” “军旗?” “对,从此之后,神剑军的军旗就是这苍鹰神剑旗……来,三刀,你说说这旗帜的意义何在?” 贺三刀一愣,意义? 这玩意还有啥意义? “这是……以后出征,若是没了粮食,就杀鹰来吃?” 虞问道哈哈大笑,傅小官差点吐血——这特么的,没文化真可怕! 他一拍脑门,贺三刀讪讪一笑,“老大,你这不是为难我么,要不……小西西说说看?” 关小西无比认真的看着这面军旗,他肃然起敬,很认真的说道:“苍鹰所至,神剑所指!” 傅小官这才开怀,人家关小西正规军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他点了点头,“小西说的对,神剑军是这天下最强大的军队,苍鹰能够达到的地方,神剑就能将那地方给消灭、征服,占领!” 贺三刀觉得好高深的样子,而关小西却很清楚军旗对于军队的意义何在。 如此看来,傅小官是要为这支军队铸造军魂,打上烙印了。 他会选谁来血祭这面军旗呢? 傅小官并没有说,而是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来。 “有了军旗,还得有军歌,这是我写的军歌,呆会陈破来了教给你们。” 贺三刀眼睛睁得贼大,唱歌? 您老可饶了我吧,杀人可以,唱歌老子真的不在行。 但他明白唱歌的威力,他亲眼见证过剑门城外那楚歌将薛定山的三十万人给唱投降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这军歌的意义却根本不一样。 关小西,魏无病,还有虞问道也不知道。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只军队,有军歌这个东西存在。 虞问道接过了这张纸,看了过去: 男儿当自强! 傲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像那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如金刚,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 这歌词大气磅礴,一读之下令人豪气顿生,给人一种一往无前之热血勇气。 但这显然和而今的词曲无法对应,因为它不是词。 所以虞问道在看过之后抬头问道:“这玩意儿……怎么唱的?” 傅小官站了起来,“我唱给你们听听。” 贺三刀直愣愣的瞧着他的偶像,不是,这小地主还会唱歌啊? 关小西他们可从不知道军歌为何物,此刻也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傅小官面色一整,王八之气顿时充盈在了这帅帐里,令他们在这一瞬间收敛了心神。 他开口而歌,气势斐然! “…… 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我是男儿当自强 ……” 陈破飞快的回到了帅帐,却陡然间站定,他惊诧的看着正在高歌的定安伯,听着这豪迈的歌声,忽然间觉得热血沸腾。 贺三刀早已惊掉了下巴,他只觉得这歌很好听,比他在翠红楼里听那头牌所唱的所有的曲儿都要好听。 虞问道无比震撼,这就是一首歌,但出自傅小官之手,再被傅小官这样一唱出来,它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它催人奋进,令人激昂,给人一种战斗不息生命不止之威然激情。 关小西瞬间明白了这军歌的意义何在! 它是战歌! 若是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唱响,只怕这天地都会为之色变! 傅小官仿佛沉浸在了这歌里,他的声音愈发的大,甚至他调动了内力,于是,这战歌更是高昂,帅帐外围拢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知道了定安伯来到了这里,他们本想来看看定安伯,却没料到这帅帐里居然传来了如此振奋的歌声—— “我是男儿当自强,昂步挺胸大家做栋梁,做好汉, …… 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比太阳更光……!” 这是多么伟大的豪情壮志! 比太阳更光,这天下,唯有定安伯才能写出如此格调的歌词,才能唱出如此远大的理想! 我们是神剑军,神剑第一军! 我们是定安伯的兵! 我们一定要跟着定安伯,去开疆拓土,去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我们都是好男儿! 好男儿,当自强! 就这样,傅小官以一面军旗,一首军歌,尤其是这首军歌,彻底令三万神剑军归于了他的麾下。 而这首男儿当自强,从这一刻开始,便在神剑第一军中传唱开来。 一时之间,凤临山里到处都飘扬着这样的歌声,令凤临山里的工匠们惊叹了好些天。 虞问道深刻的感觉到了这支队伍的蜕变,仅仅因为一面旗帜一首歌。 这个夜里,他在深深的思考,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若是说一首歌就赋予了一支军队的魂,他难以相信。 一支军队要铸就出军魂,需要在战场上千锤百炼,但这支军队确实不一样了,他们才刚刚学会这首歌,可他们的精神面貌,却实实在在的焕然一新。 贺三刀睡不着,他哼着这歌,翻过身来摸了摸隔壁床上关小西的脸,吓了关小西一大跳。 “睡觉,你特么个神、经病!” “睡不着,喂喂,小西啊,你说……我怎么就觉得唱了那歌之后,这心里久久不能平息呢?” 关小西静默两息,说道:“因为你在那歌里,寻到了做个好男儿的意义。” 贺三刀仰面朝天,一双眼睛睁得贼大,看见的是漆黑的一片,但他却觉得看见了光明…… “或许是吧!” 第七百四十四章 第一次军事会议 傅小官也没有料到这首歌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他本来想的是选择《中国人》作为神剑军的军歌,但这个历史却不一样呀,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男儿当自强》。 昨儿下午所有的军士都学会了,还合唱了几次,效果极好,出乎傅小官预料的好! 他站在校场,看着风雪中高歌的将士们,他看见的是这支军队不败的战意,高昂的意志,以及永不放弃的精神! 这三万人本就是经过了近一年的打磨,他们的意志本就比这个世界所有的军队都有坚强。 当然,现在还有两只更厉害的军队,其中之一是苏墨的神剑三旅,其二是白玉莲亲自训练的血衣卫。 但就算这样,神剑第一军也已经非同小可。 他很欣慰,接下来,就是让这支军队闪亮登场的时候了。 次日一早,傅小官来到了指挥部大厅。 下面已经黑压压的坐满了人,他们都是神剑第一军的骨干,是经历了数次考核脱颖而出的最厉害的战士。 但虞问道没有在这里,因为他被徐新颜给打晕了。 这事儿陈破知道,他明白傅小官的意思,战场无眼,那家伙身份太过特殊,当然是不参加的好。 而贺三刀他们今儿可是早早的就爬了起来,洗漱用饭之后,规规矩矩的坐在了这指挥大厅里——军长说有活儿了,定安伯都亲自来了,那肯定是一桩大活儿。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嗷嗷叫着仿佛就要下山的猛虎。 “小西西,老子可是瞧着师长那位置的,陈将军说过,师长这个位置,看的是功勋……”贺三刀舔了舔嘴唇,一脸的馋相,“若是这活儿当真够大,就像当初打薛定山那么大,老子肯定打个师长出来当当,你信不信?” 这个狗日的是个战争狂人,关小西现在很是佩服这小子了。 “老子也一样能够打个师长出来当当,要不……比比?” “哈哈哈……”贺三刀拍了拍关小西的肩膀,“那肯定得比比呀……我说无病,你丫最近怎么这么低调了?” 魏无病幽怨的瞅了贺三刀一眼,“做人,要低调,说不定干完这活,老子比你们立下的功勋都要大呢?” “哈哈哈……”贺三刀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不要脸的模样,你小子放马过来,老子接着,等干完活之后咱们再看!” “谁特么怕谁,嘘……!” 傅小官走了进来,此间豁然安静。 他径直站在了指挥台上,将一副地图挂在了身后的白板上。 “今儿这个年,你们过不成了。” 傅小官简单一句话,就令下面的数百将领兴奋了起来。 “果然有大活儿!” 他们一瞬间更是精神,过年……过年有什么好过的? 哪里有打仗好玩? 傅小官顿了顿,又道:“本次战争,目标……荒人!” “哇……”下面顿时沸腾,“打荒人,这活儿够大,咱们得给神剑一旅的兄弟们报仇!” “老子要砍了拓跋蓝策的脑袋!” “咱们打入荒庭,杀入白金汗宫,活捉了拓跋风那小儿!” “……” 傅小官微微一笑,面色却又瞬间一凝,他双手虚按,又道:“有必胜之信念当然很好,却不能盲目!” “现在我给你们分析荒人的实力,天刀军四十万,他们的训练方式和我们类似,而这四十万的天刀军中,有近五千人装备了燧发枪……” 傅小官详细的将从蚁群得来的荒人信息讲给了这数百将领,分析了彼此的优势和劣势,最后说出了本次战略的目标: “我们不是去和四十万天刀军硬刚,在草原作战,尤其是在这冬季,对我军并不有利。所以,本次战争之目标之一是荒人的各处粮仓……” “我要荒人过不了这个冬!” “第一旅听令!” 关小西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举手敬礼,“第一旅旅长,关小西,请定安伯吩咐!” “明日清晨,你率第一旅出发,经由平陵山而入荒人领地,务必于二月初一抵达!目标……黑旗领地六个部落的粮仓,悉数烧毁!二月二十五返回平陵北峰修筑防御工事待命。” “第一旅收到!” “第二旅听令!” “……” 足足半个时辰,傅小官将初步任务下达完毕。 贺三刀有点郁闷,都是些烧粮仓杀战马的活儿,还不许和天刀军硬刚,这特么难受啊! 可接着傅小官说出了第二步的战略目标。 “我知道你们想痛快的砍荒人为第一旅的两千将士报仇,这烧了荒人的粮草战马之后,荒人必然南下,陈军长,你亲自监军,全军绝对不允许离开平陵北峰半步。”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等着荒人打下燕山关? “燕山关有红衣大炮三百门,荒人就算打下来也损失惨重,燕山关后门是北部边军的四十万大军,所以荒人南下必然折戟。而神剑第一军要做的是……等我来。” 陈破一惊,“这……定安伯,您可就别来涉险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记住了,一定要等我来!” “我会给你们一个天大的惊喜!保证让你们打一场淋漓尽致的仗!” …… …… 鹰嘴岩。 傅小官和陈破二人相对而坐。 徐新颜张沛儿和宁思颜在二人身后十米距离警戒。 “我不会去平陵北峰。” 陈破愕然的张开了嘴,傅小官又道:“他……”他指了指宁思颜,“到时候他会装扮成我的模样,第二步的战略计划我会详细的写出来,让他带到第一军,你只管按照计划去执行。” 如此一听,陈破反而放下了心来,定安伯的身份也很尊贵啊,他万一翘在了战场上,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此事,绝密!” “我明白。”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陈破的肩膀,“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 陈破又张开了嘴儿,这啥意思? 傅小官转移了话题,“明年底……荒人这边的问题解决了之后,我将回武朝。神剑第一军都是虞人,到时候看看弟兄们是怎么个想法吧。虞问道那小子不错,跟着他也能博得一个大好的前程。” 第七百四十五章 少年情谊 这一天在鹰嘴岩,傅小官和陈破说了许多。 但没有人知道他们聊天的内容。 神剑第一军进入了紧张的战备工作,那嘹亮的军歌依然在凤临山里响起,一切如常,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 而傅小官在十二月十六的清晨,在纷杨的大雪中,他带上了虞问道,悄然离开了凤临山,三辆马车直奔瑶县而去。 “我总觉得你瞒着我什么?”虞问道死活不信傅小官从沃丰道跑来凤临山就是为了弄个军旗唱首军歌。 “别瞎想……”傅小官正用炭笔在这纸上给宁玉春写信,“这不是训练结束了么?作为神剑第一军的司令,我当然得来看看这批士兵训练得怎样。” 好像有些道理,这小子作为神剑军的最高统帅,他理应在士兵面前露个脸,不然这些士兵仅仅听过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人,这对于稳定军心来讲并不是好事。 “今儿早上,我看关小西带着部队走了,他们去哪?” “哦,现在又没仗打,我让关小西把一旅的人分去各地当护院。” 虞问道一怔,这么好的兵,你特么弄去当护院? 给我多好! “你别打这批兵的主意,宣帝说了,要训练十万这样的士兵,以后你有的是好兵。” “枪呢?燧发枪你总得配备给我吧。” “这事……你回去和陛下商量商量,反正我现在得到的旨意依然是配发给彭成武的北部边军。” 虞问道撇了撇嘴,心里算了算,这一年的燧发枪几乎都送去了北部边军,彭成武至少拥有了三万把燧发枪,那明年自己成立十万新军,这燧发枪也理应供给自己了。 傅小官没有理他,他眉间微蹙,在这封信里对宁玉春详细的写了明年沃丰道的全年工作重点。 基础建设不能停,沃丰道三年之内的所有税入皆不得交给户部一分一毫,沃丰道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太多,而学堂就是明年的重点之一。 第二受了红叶集章氏之影响,他授意了宁玉春在县一级成立团练,允许招募团兵三百人,以团练教头为领导,直接向县令负责。 沃丰道的商业正在蓬勃发展,那么多的工厂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地方治安就显得愈发的重要了。 他事无巨细的写着,足足写了半个时辰,写了四张纸,这才收了起来。 “在沃丰城,我见过了一次你大哥。” “……他现在怎样?” “一心守着国门,活得很自在……真正的自在!” 傅小官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虞问道的眼睛,虞问道也明白傅小官这个时候说这么一句话的意思。 “他自在就好,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四哥呢?他现在可有消息?” “死了,逃到剑南西道被抓了回来,后来被陛下赐死。” 虞问道微蹙了一下眉头,双手捏了捏,才自嘲一笑,“说来你不信,我和这两个哥哥之间……连酒都很少单独喝过。” “我从剑林回来,他们两位为了东宫之位正争得热火朝天,我担心出事,本想着约他们一起坐坐,喝一杯酒,劝解一下……” 虞问道一声叹息看向了窗外飞扬的雪花,“母亲说,我的劝阻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已经被那权势蒙蔽了眼睛。” “所以我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任由他们去争,而我仅仅是打理着轻风细雨楼。” “现在我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劝阻一下的,哪怕真不能,至少我们兄弟三人还坐在一起喝过一杯酒。” 傅小官揉了揉脸,“都过去了,我接他回来,送他离去,就埋在南山别院对面的山腰上。” “我回去了再去看看他。” 对此傅小官倒没有劝阻,他也看向了车窗外。 就在迷茫的大雪中,隐约可见下村的建设依然在进行着,就在不远的地方,已经能够看见城墙的轮廓。 虞问道自然知道下村的变化,他此刻收回了视线,看着傅小官低声的问了一句:“准备什么时候走?” 这个走,指的是离开虞朝而回武朝。 “后年……后年沃丰道已经稳定,该出现的问题也都出现了,接下去该怎么做,也都有了条理规矩,就没我多少事了。” 虞问道沉默了许久,“那回了金陵,我得请你好生喝一杯。” 傅小官咧嘴一笑,“以后你若是到观云城,我也请你好生喝一杯。” “好……!” 此间沉默了下来,只有车轱辘碾压着雪地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虞问道清楚傅小官一旦离开了虞朝,再回武朝的时候可就极少极少了。 而且那时候他的身份已经改变,恐怕再没可能像以往那样在红袖招勾栏听曲,在四方楼一醉天明。 属于他们之间的少年情谊,或许依然存在,但存在的地方恐怕只能是心底。 若有一天,自己也登上了那皇位,二人之间若是再见,所说的恐怕都是各自的利益。 “以后你会更忙,让九妹带着孩子随时回来住住……定安伯府,我会为你照看得好好的,九公主府,也不会有别的人去住。其实我喜欢燕小楼,可惜被你捷足先登了,原本母亲还中意薛家的五小姐薛雨焉和席家的二小姐席夕……结果却因为薛定山之事而逃亡去了樊国……” “她们跑了其实还好,若是没跑掉被卖入了教坊司,只怕会受尽屈辱而死。” “好吧,诗词文章、行军打仗、经世治国、种田经商我都搞不过你,就连娶妻这种事情,我特么也差了你十万八千里……和你同在一个时代,这是我的不幸和悲哀。” 傅小官大笑,虞问道瞪了他一眼,“咱们跑瑶县去干啥?” “去看看燕熙文。” “他有啥好看的?” “……你将来会有几个最得力的人才,秦墨文、宁玉春、燕熙文、言希白、宗时计,何生安、公孙策等等。” 虞问道愣了片刻,傅小官又无比认真的说道:“你若信我,就大胆的去用他们,你若不信,将他们束之高阁我也无所谓。” “我当然信你。” “那你就又欠了我一顿酒……明儿去了临江你帮我个忙。” “干啥?” “我去定个亲,你给我当个见证人。” “……???” 第七百四十六章 巧遇 瑶县在燕熙文的治理下,仅仅两年光景,就彻底变了模样。 马车一路行来,除了西山产业的作坊之外,这瑶县而今新增了数十处作坊。 那些作坊里依然一片繁忙,而瑶县的县城里,也是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 “你瞧瞧,两年前我来瑶县,这两边的铺面大致有三成都没有开门。可现在呢?哪怕是这样的大雪天,这些铺子也都开着,不仅仅是开着,他们的生意还很不错。” 马车缓慢的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面上,听了傅小官这句话,虞问道转头看向了窗外。 他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更看到了那些人脸上的喜意。 “一个国家的富裕,并不是看国库中存了多少银子,而是要看老百姓的口袋是否丰足。” “《论语、颜渊》一书中有句话,这句话通常会被帝王忽略,它是这样说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这话的意思是百姓富足,则君王不会不富足,而若是百姓不富足,你也不会真正富足……”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何为君之道?圣学认为当以‘仁政’‘仁义’而统治臣民百姓,它是一种权术是一种手段,重点在统治二字,但我以为不然。” 虞问道收回了视线,惊讶的看着傅小官。 “那你认为的君之道,是怎样的呢?” “是让百姓不惧权贵,面对强权时候,不卑躬屈膝,不阿谀奉承。若遇不正之事,敢于不屈抗争,并有申诉之处……” 这句话傅小官并没有说出来,他仅仅是一笑,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给予他们足够的自由!” 虞问道想了片刻,“如此,会养出刁民!” 傅小官不置可否,“或许吧。” 他没有去和虞问道辩解,更没有去给虞问道灌输他的思想。 若是一年前,他会那样去做,但现在他绝对不会了,那样做很幼稚,而且……愚蠢! 你给几千年前处于封建社会的人谈平等,谈自由,谈民主……这就是一件愚蠢的事。 所以他每每想到当初在燕府说的那个美好国度之事,都会极为羞愧——以为自己拥有超越这世界数千年的思想,以为这样的思想能够如狂风暴雨一般,将这陈旧的思想给洗涤干净,而事实上这样的思想就像一滴油落在了大海里,它非但不能将整个大海变成油,反而连融入大海都没可能。 若不是他这身份护着,恐怕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想到坟头,便想到了徐云清的墓。 既然来了,明日回临江,当去祭奠一番才对。 …… …… 燕熙文取下斗笠,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入了县衙的大门,吆喝了一句:“快过年了,老毕明儿带几个人,去走访一下那些作坊,送点小礼物过去,顺便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 他走到了内堂侧门处停了下来,转身又道:“对了,还有上个月统计出来的那些贫困户,这事儿老魏去,买点肉面,大过年的总得沾点油花子吧。” 县丞老毕和主薄老魏拱手应下,燕熙文这才走入了后院,踏入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燃着一个暖炉,茶桌边坐着一个落魄的少年。 他正煮着茶,燕熙文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正好,这茶不错,君山银针,可惜没保存好,有些变味了。” “卓流云,你属狗的?老子把那茶藏得那么细致也被你给翻出来了?” 他居然是卓流云,剑南西道云来县的县令卓流云! “留着干屁啊?再不喝,开了春这茶可就废了。” 燕熙文一屁股坐在了卓流云的对面,仔细的看了看卓流云的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低声问道:“你小子犯了什么事?” “不作为……今年云来县纳入了改革试点,云来县却没有引来什么商人,秋闱之后,陛下一道旨意就把我给撸了,今科探花去了云来县当了县令。” 燕熙文微微一叹,想了片刻,“你就留在我这,当个师爷吧。” 卓流云摇了摇头,斟了两杯茶,“不想当官了,来这找你也不是为了谋个差事。” 燕熙文一怔,皱起了眉头,“那你小子想干点啥?” “做生意。” “……” “手里没本钱,想来想去,只好找你借点银子。” 燕熙文更加惊讶,卓流云的家境还算不错,怎么弄成了这般模样? 卓流云也没有解释,他砸锅卖铁将全部身家都丢在了云来县,眼见着云来县已经有了起色,却一家伙被皇帝给罢了官儿。 这苦水能向何人去倒? 已经没必要去倒了。 那一番心血已经全部浇在了云来县,所有的豪情壮志而今已经熄灭。 他无志再去当官,可终究得养家糊口不是——他娶了县丞严高的孙女严细妹,而今暂时安置在金陵租借来的房子里。 家里被他败光,父母对他失望之极,他也无脸留在家里。 而今严细妹已经有了身孕,他就快当爹了,这家庭的担子总得担起吧。 “说,需要多少?” “……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做个屁的生意,要搞就搞大点,我给你五百两!” 卓流云端着茶壶的手一顿,微微有些颤抖,“你就不怕我个书生做生意血本无归?” “亏了就亏了,屁大点事。你看你这脏兮兮的模样,去洗洗,在我这住几天,咱们一起回上京。” 卓流云放下了茶壶,“好!” 他站了起来,正要出去,却看见这西厢房的门开了。 就在那风雪之中走进了一个人来,似乎有点眼熟,他凝目仔细一看,心里一惊,难以置信的张开了嘴巴。 燕熙文也回头一瞧,陡然站了起来,“不是吧……难不成是这风雪把你给刮到这儿来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紧接着燕熙文和卓流云再次一惊——五皇子虞问道随之而入! 接着后面是两个漂亮的女子,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剑客。 傅小官看见卓流云在此也微微一愣,“卓兄也在,当真是缘分啊!” 卓流云连忙拱手行礼,这一声卓兄令他汗颜,“定安伯好,殿下好!” “到了燕熙文这地方客气个屁,燕熙文,你丫愣着干啥?赶紧弄点好酒好菜啊!” 第七百四十七章 三桅战船 燕熙文连忙叫了他的师爷去安排酒菜。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傅小官这家伙居然跑这旮沓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五皇子虞问道! 现在虞朝只要是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五皇子必然是虞朝下一任的皇帝。 至于傅小官,燕熙文很是清楚他也必然是武朝的皇帝。 这特么一家伙来了两个皇帝,燕熙文简直是受宠若惊。 但或许是受了傅小官的影响,他倒是表现的淡定从容。 一番寒暄之后,卓流云出去洗漱,燕熙文新沏了一壶茶,傅小官才问了问卓流云的情况。 “这小子是个人才,虞问书回金陵的时候还给我提了一嘴,说他在云来县的施政极有章法,可惜的是云来县实在太穷,要见到成效可不是一两年的时间,如此看来陛下倒是误会了他。” 燕熙文这才明白,“我本想留他下来当个师爷,但他却说要经商……要不回了金陵你去找陛下说道说道?或者殿下搭个手?不然还当真可惜了。” 傅小官看向了虞问道,双手一摊,“这个人情,你愿做就做,不做拉倒。” “若当真如此,这个人我肯定要了,不去求父皇,就让他留在我身边。” “也行,估计明年春陛下就会册封你为太子,紧接着你得去训练士兵,东宫总得有人打理。” 还在洗浴的卓流云正在感慨着命运无常,这位从临江来的小地主而今已经是一道之道台,还是定安伯了,而自己却在云来县折腾了两年,反而折腾得一无所有。 命运当真无常,他尚不知道就因为傅小官的一句话,他居然一跃成为了太子近臣。 燕熙文此刻也极为惊诧,那五百两银子太特么值了,这卓流云也是交了天大的气运! “过年回去不?”傅小官喝着茶问道。 “回,准备二十动身。” “我和殿下一路过来,你把这瑶县弄的是真不错。” “你可就别损我了,还不是得了你的指点。现在天下名头最大的地方是哪里?是沃丰道!就连这瑶县的商人也有十来个去了沃丰道,我还真担心你那地方莫要把全国的商人资金都引了过去,那样一搞我们吃屁啊!” 傅小官哈哈大笑,“沃丰道投资现在有设限,低于百万两的投资不要。” 燕熙文一惊,看了傅小官许久,“这么膨胀了?我这地方最大的投资商还是你,要不把你不要的商人推荐给我呀,大小都不嫌弃。” “推荐给你当然可以,但瑶县这地方太小。” 虞问道一听,仿佛心有灵犀,其实是他这一路受了傅小官的一番教育。 “回了金陵我给父皇说说,这临江交给你,这样地方够大了吧?” 燕熙文一听,这是要升官了? 在瑶县打磨了两年,他倒是不畏惧于当个知州,事实上他爷爷燕北溪也已经有这个打算,但此刻这话是五皇子抛出来的,他当然得承了五皇子的这个情。 现在不存在站队的问题了,燕熙文对虞问道拱了拱手,嘻嘻一笑,“那这事儿可就托殿下之福了!” 此后的聊天更加随意,只有洗浴出来的卓流云,在听了五皇子的这个安排之后受宠若惊有些不淡定。 这特么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 …… 中午燕熙文倒是整来了丰盛的一桌席面,但傅小官却并没有喝多少酒。 “这次来,是想看看那船造得如何了。” “船工们说你画的那玩意儿他们从未曾见过,比武朝现有的海船还要大,结构也更加复杂,一切都是摸索,进展可不快……来喝一个,” 燕熙文举了举杯子和傅小官干了一杯,“这可不是我不尽力,我特么每个月都会跑去至少三次,那些船工也很努力,他们说这第一艘造出来就好了。”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呆会去瞧瞧。” 虞问道这才知道傅小官这厮居然在瑶县捣鼓了一个船坞—— “和长江里的楼船不一样?” “比那些楼船高大太多了,他说这是战船。”燕熙文说道。 “战船?这玩意儿有啥用?”虞问道更加好奇。 傅小官嘿嘿一笑,“战船当然是打仗用了……你想想啊,若是剑南两道再出了薛定山那破事,咱们手里有战船,直接沿长江而上就可以抵达渝州,就算没法炮轰敌人,也可以运兵啊。” “有楼船运兵不好么?” “楼船跑得太慢,也太小,若是运送三十万大军得要多少楼船?等跑到地方只怕城池都没了。” 好像有些道理,虞问道也来了兴致,想要去看看这战船是什么模样。 只有燕熙文,隐约觉得傅小官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和精力弄这玩意儿,只怕不是他此刻说的这般简单。 傅小官当然没有说弄这战舰的目的是顺长江而下,去找到出海口,去广阔的海洋。 一行人吃饱喝足直奔码头而去。 从瑶县通往码头的路已经全线贯通,宽阔的水泥路面,还有一层薄薄的雪,马车跑起来极为平稳。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抵达了码头。 傅小官等人下了马车,便看见了安静的码头,还有码头另一边的巨大的船坞。 “这边明年将建成仓库,瑶县码头也将在明年开放……”燕熙文对傅小官和虞问道指了指,又道:“仓库的设计是能够存储三十万吨的货物,这处码头能够同时停靠八艘楼船,明年瑶县所产的货物就能够通过这处码头送到长江两岸的任何地方了。” “走吧,我带你们去船坞瞧瞧。” 偌大的船坞里面一百多个匠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这艘三桅战舰的总负责人是来自武朝的老船匠谭老根。 此刻他站在战船的巨大龙骨上面,仔仔细细的看着。 造了一辈子的船,可还从未曾造过这么大这么复杂的战船! 这是殿下亲自设计的战船,它和谭老根所知道任何战船都不一样! 它全长达到了十五丈,高三层,预计建成之后重量会超过三百吨! 它和别的舰船不一样的地方很多,尤其是它的第二层以及第三层的前后甲板,都将安装西山研究院研制出来的舰炮! 这舰炮的威力他已经见过,谭老根无比期待这艘战船的诞生,心想在这舰炮的轰击之下,这天下将没有任何舰船是它的对手。 殿下将这艘舰船命名为无畏号,它必然无所畏惧! 第七百四十八章 请君入瓮 “老根、老根……!” 燕熙文扯着嗓子一声吼,将谭老根的心神给吼了回来。 “燕大人,小人这就来!” “谭老根,这船的负责人,我反正不懂,呆会你和他聊聊。” 傅小官点了点头,随着燕熙文走入了船坞,便看见了那巨大的船身。 虞问道大吃了一惊,这长江往来的船只极多,也各式各样,但却没有任何一艘船有眼前的这艘这般庞大! 傅小官极为欣喜,这艘战船雏形已成,最多再有大半年的时间,它就将能够试航了。 所以,水兵得开始计划招募,这事儿得丢给胖子。 如此想着,谭老根一溜小跑来到了众人的面前,他对燕熙文拱了拱手,那张黝黑苍老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抹笑容,“大人,有何吩咐?” 燕熙文指了指傅小官,“他……就是傅小官!” 谭老根豁然一怔,面容一僵,嘴唇蠕动了两下,“殿下……?!”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在这一瞬间激动得老泪纵横。 傅小官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老根,辛苦了!” “啊、不不不……小人不辛苦,殿下、殿下,这无畏号的第一层就快铺设甲板了,它、它……殿下请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小人再行修改!” “老根,来坐。” 傅小官搀扶着谭老根在这船坞的休息处坐了下来,他看了看那如怪兽一般的巨舰,笑道:“要说造船,你才是行家,今儿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你们在这里可住得习惯吃得习惯?” 傅小官没有聊船,而是平和的说着一些琐碎的事。 虞问道在一旁认真的听着,他仿佛明白了其中的一些道理。 谭老根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哽咽道:“多谢殿下关心,有燕大人照拂,小人等在此一切都很习惯,小人等受陛下之命前来为殿下造船,这是小人等莫大的荣幸……”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道:“何况这图纸出于殿下之手,我等在见过了这图纸之后,便惊为天人……殿下之能,小人等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三桅舰船前所未有,它的面世,必将令造船技术跨上一个全新的台阶,所以,能亲手造出此船,乃是我等的无上荣光啊!” “按照你的计划,这艘船大致何时能够下水?” “明年五月。” “好……!明年五月,我期待着你们的好消息!” “小人一定给殿下一个好消息!” 二人随后聊起了这艘船,谭老根拿着图纸仔细的和傅小官说着,主要是说到了按照他的经验应该加以改良之处,傅小官仔细的听着,频频点头,表示他的认可。 造船这玩意儿傅小官毕竟是个外行,他没敢去指手画脚,仅仅是提出了两点自己的要求: “侧弦的舰炮,在保证船的性能的基础上,越多越好!” “这艘无畏号是一艘试验船,你们需要积累起技术,第二代的战舰,它的主体结构将大量用到钢铁,并且炮舰将分布在两层船舱……吃水和稳定以及航速等等,你们需要提前开始研究……” …… …… 至申时末,天色渐晚,傅小官一行才离开了船坞,回到了瑶县。 燕熙文自然安排了这瑶县最好的酒楼,算是正式给傅小官和虞问道接风洗尘。 就在这酒楼的雅间里,虞问道好奇的问道:“这样的战船用在这长江,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傅小官微微一笑,“这是基础工业……你可以理解为如果这样的战船能够建造出来,那么民用的商船或者客船,就能够得到改良,它为的是技术上的积累。” 傅小官并没有说他的目标是组建一支强大的舰队去海的那边,这话说出来他们恐怕也不信。 虞问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回了武朝之后,咱们两国一衣带水,若是能够有这种航行速度更快,装载能力更强的船,对于两国的交流倒是大有裨益。” “这话正确,所以武朝很快就会建立起第一个国家级的造船公司,回了金陵,你也可以向陛下建议,你甚至可以派人来这里学习……这里的船工虽然是武朝的人,但我毕竟还没有离开虞朝。” 傅小官并没打算将这第一代三桅舰船的技术保密,这玩意儿正如他前面所说,这就是个木铁结构的实验船,铁的用量都很少。 这样的船若是在海战中经受不起对方的两炮,而他下一步要造的是铁甲船,再下一步……那就得看观云城研究院何时能够造出蒸汽机了。 虞问道为傅小官斟了一杯酒,“就冲你这句话,咱俩先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燕熙文可没有放过傅小官,倒不是喝酒,他还怕傅小官给喝醉了。 他问起了沃丰道的规划布局,问起了四通钱庄的股票,并深深的对那玩意儿表示担忧。 傅小官也没有藏私,他将沃丰道而今的一切施政计划全盘托出,却没有对股票那玩意儿可能带来的风险进行解释。 这是因为,他在给夷国的六皇子鄢晗煜去的信中,详细的讲述了股票这个东西如何操作,还有它能够给鄢晗煜带来的巨大好处! 鄢晗煜现在被鄢良择给弄去了贫穷的长滩郡,这家伙想钱想疯了,他派了一个叫魏旭的人,在金陵城买入了一百万股的道桥股份,这给了傅小官一个启发。 所以他给鄢晗煜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在那封信里,他鼓励鄢晗煜在长滩郡成立钱庄,发行股票。 这件事他让在夷国京都的谍子放出了风声,鄢良择必然会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鄢良择更清楚而今沃丰道的变化,这样的变化令他眼馋,那么他必然不会安心,他会认为沃丰道现在的一切是建立在股票的基础上的,因为这玩意儿来钱快,好像还没有任何风险。所以他一定会尝试着去学、去做。 鄢良择也太穷了,他需要银子,他没有时间去摸索。 他极有可能贸然而上,就算他暂时不打算上,傅小官也将逼迫着他上! 一定要让夷国的经济更加雪上加霜。 直到……彻底崩溃! 这一切,都是为已经开始落子的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战役服务! 第七百四十九章 咬钩的鱼 夷国京都太临城。 这里的雪比虞朝瑶县的雪更大。 鄢良择此刻却还没有回到后宫,而是呆在他的御书房里。 同在此间的还有他的丞相边牧鱼,以及经略大臣吴问海。 鄢良择皱着眉头,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一封信——这封信,正是傅小官亲笔写给鄢晗煜的,而他的面前,还放着一叠关于沃丰道的情报。 坐在他对面的边牧鱼脸色阴晴不定,却不是被身边的那盆炭火照耀,而是他也得到了行刺傅小官失败的消息。 鄢良择放下了手里的这封信,搓了搓手,声音颇为低沉,“确实是他的笔迹,朕倒是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关心那个独臂亲王……” “但他这封信里说的那些东西,朕却觉得有些道理,独臂亲王缺银子,傅小官教给了他如何发行股票,通过募集资金来赚银子,” 鄢良择咧嘴一笑,“这家伙倒是大度,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们瞧瞧,他这些话里,究竟有几成意思是真的?” 边牧鱼一想到傅小官就觉得心寒,他连忙说道:“臣以为此中有诈!” “嗯,详细说说。” “傅小官心如毒蝎,他哪里会安什么好心?再说而今独臂亲王对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他为啥要教会独臂亲王成立钱庄发行股票?臣担心他这又是布的什么局!” 坐在鄢良择左手的经略大臣吴问海却不太同意边牧鱼的这个看法。 他对着鄢良择拱了拱手,“陛下,咱们不管这封信,就凭着这半年以来从沃丰道得来的情报……沃丰道四通钱庄仅仅成立三个月,至今已经发行了十只股票,拢共募集了银子近五千万两! 这些银子实打实的投入到了沃丰道的那些产业之中,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的银子,沃丰道的变化才会如此之快! 边相,祥泰楼、锦绣坊这两家沃丰城的百年老店,你我都是知道的,就连他们也各自发行了一支股票,募集了近千万两银子,他们也在沃丰道大举设厂……如果股票这东西真有问题,以傅小官的精明,他会这样大力的推行吗?” “从金陵传来的情报更甚,金陵四通钱庄三十三支股票涨势惊人,买了股票的人都赚到了银子,而发行股票的公司,也都获得了充足的资金……皆大欢喜,何来问题?” 边牧鱼一听,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简而言之就是借鸡生蛋,只要有鸡就能生蛋,有了蛋就又能孵出鸡来—— 按照傅小官给鄢晗煜这信里的说法,就是鸡鸡蛋蛋无穷尽也。 他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毕竟傅小官手下的两处四通钱庄都在大张旗鼓的干着这事。 可他就是觉得傅小官这厮不会那么好心——他可是一口吃掉了整个沃丰原,还让夷国赔偿了一亿八千万两银子的饿狼啊! 吴问海见边牧鱼没有表态,又一声叹息的说道:“而今咱们国家的财政极其紧张,今岁已经加税三次了! 夷国的百姓已经生出了不满,若是再不能解决这财政的问题,再采用加税之策……臣恐、生出事端啊,陛下!” 这就是鄢良择最头疼的问题。 傅小官那厮活生生剐走了夷国近十年的财富,导致了而今的夷国国库空虚。 他也急需银子啊! 燧发枪这个玩意儿厉害他也知道,他也想要集举国之力造出燧发枪造出红衣大炮来啊,可这一切,都需要银子! 沃丰道日新月异的变化,看得他的眼都绿了。 他不得不承认傅小官的本事,尤其是在得知傅小官又要广修学堂,又要修筑交通网络,还特么异想天开的要开凿出一条东南大运河之后,他更加的郁闷—— 银子是那样挥霍的吗? 如果朕有那么多的银子,肯定是用在军事研究之上! 朕若是有红衣大炮有燧发枪,朕一定会打过瓦乔关,将那片失去的沃土收回来! 然而……朕真的没有银子啊! 就连今岁后宫里的用度都一减再减,弄的后宫的那些嫔妃们都有了怨言。 所以,傅小官让鄢晗煜弄钱庄发行股票赚银子,这是他已经看见了夷国的问题? 他想要通过这种经济手段让鄢晗煜崛起,然后……夺了朕的江山? 一定是这样! “这小子,果然没安好心!”鄢良择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弄得经略大臣吴问海一怔,边牧鱼还以为这位陛下想通了,正要欢喜,却没料到鄢良择又说了一句: “朕绝不能给独臂亲王谋反的这个机会……明日早朝,朕下旨成立八达钱庄! 吴问海,你全权负责钱庄之事,务必在正月初八前挂牌营业。 边相,你负责发动夷国所有商人,请他们前来太临城,发行股票上市……按照傅小官给鄢晗煜出的那主意,成立国有公司,朕也要发行股票!” 边牧鱼一惊,“陛下,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以免中了傅小官的奸计啊!” “哦……你倒是说说这里面有什么奸计?” 边牧鱼顿时哑火,而吴问海却顿时大喜,“陛下英明……要不,就以陛下的名义成立十家国有公司?” 鄢良择一听,此计大妙啊! 十家公司就能够发行十支股票,这能募集到多少银子! “就这么定了,公司的名字你来取,朕……只看结果!” 第二日,傅小官一行正前往西山,夷国国君鄢良择发出了一道圣旨,夷国进行改革开放,成立八达钱庄,邀请全国商人于明年正月初八,前往太临城共襄盛世! 这时候傅小官还没收到这个消息。 他来到了西山,并没有进入西山别院,而是径直去了西山书院。 一行人坐在了秦秉中的办公室里,倒是吓了秦秉中一跳。 “老哥,回金陵。” 秦秉中笑了起来,“老哥我今年就不回去了,守着这地方,这里过年很热闹。” 因为虞问道在这里,秦秉中就没有说文行舟给他来过一封信,也没有说他的孙儿和孙女都已经去了武朝。 他说的是临江傅府: “临江傅府里……所有人都已经走了。” 傅小官一怔,胖子在给他的信里说过,但他没料到胖子的动作这么快。 “没有问题?” 秦秉中摇了摇,“没有问题。” 傅小官点了点头,没有在西山久留,他让人叫来了春秀,带着春秀再次出发,往临江而去。 第七百五十章 傅府的灯又亮了 春秀的心里是极其震惊的。 少爷突然来了,未作停留,突然又要走了。 关键是这马车里还多了一个她认识的人——张沛儿! 所以,少爷说去临江,少爷却没说去临江做啥。 临江傅府而今人去院空,那傅府大门的钥匙倒是在自己手上,少爷急匆匆是为了啥呢? 傅小官急着想要回金陵。 胖子的那些妾室而今安然离开,这并不能说明他就能安然离开。 当然,这种几率很小,可哪怕再小,他也必须得防着。 如果他傅小官意外死了,这总怨不得宣帝吧。 回了金陵之后,得再带上两个道院的师兄。 去临江主要有两件事,第一,是向张沛儿的父亲张之策提亲,顺道的事,以后恐怕没时间特意再来一次。 第二件事是去母亲徐云清的墓前祭奠一番,以后回了武朝,只怕再难有回来祭奠她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这个女子也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车队一路疾驰,春秀和张沛儿还有徐云清同乘,她不太明白这两个漂亮的女子和少爷之间是什么关系,所以她有些拘谨。 反而是张沛儿而今解开了心里的锁,她主动的和春秀聊起了天来: “我当初为了他投了江,这你知道的。后来没死,被师傅所救,就去了剑林跟着师傅学武。再后来阴差阳错,又和小官相见了。而现在……” 张沛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羞怯的说道:“现在他接受了我。” 春秀张了张嘴儿,哦……这么看来这位张家小姐修成了正果,也是这傅府的少奶奶之一了。 她露出了笑容,“恭喜少奶奶。” 张沛儿大囧,“这、这还没成亲呢。” “迟早的事,奴婢知道少爷是怎样的人,他既然认可了,就没可能变卦。” 徐新颜看着春秀好奇的问道:“你这少爷,他去金陵之前,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车厢里活络了起来,春秀极为骄傲的说着她家的少爷,从以往的荒诞到后来的英明神武……。 而在前面的那车厢里,傅小官正和虞问道大眼瞪小眼: “定亲这种事需要什么礼节你也不知道?” 虞问道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说……我特么连个对象都没有,你好歹也娶了三个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傅小官挠了挠脑袋,讪讪一笑,“娶你妹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好像也没弄什么规矩。” “你是定安伯,你走入了那张府,还需要送礼么?你就是最大的礼物,张府的家主有了你这么个女婿,做梦都会笑醒!” …… …… 傅小官不知道张之策会不会做梦都笑醒,一行人在入暮时分抵达了临江傅府。 春秀下了马车打开了这扇朱红的大门,她还抬头看了看那门楣上的牌匾,恍惚之间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却又觉得似乎就在昨日。 又回到了这里。 她在西山掌管着西山产业的大小事务,她也有很久很久没有回到这里来了。 似乎少爷离开以后,她也没有了对这地方的挂念。 那个曾经服侍着此间少爷的女子,而今已成长为能够独挡一方的女强人。 但在少爷的面前,她依然是那个勤快勤恳并细致的小姑娘。 一行人进入了院子,傅小官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这处宅院里的所有的灯。 夕水巷子里的人觉得有些奇怪,这傅府里的人不是前几天才举家离开了么? 说是这位临江大地主在武朝买了许多地,一家伙跑去武朝当更大的地主去了,对于这件事,有人唏嘘,说背井离乡,终究不是个事。 也有人赞叹,觉得小看了那胖子,人家并没有卖掉临江这偌大的家业,还在武朝扎下了根——这才是慧眼,才是大局,因为傅小官,可是武朝的皇子! 那个曾经临江城里的一大祸害,居然是武朝的皇子! 这个消息传到临江之后,着实让临江城的人吃了无比大的一惊! 他不是胖子的亲儿子,他是胖子捡来的,胖子随随便便一捡,就捡回来一个皇子,还特么是武朝唯一的皇子! 这是什么气运? 这么些年来胖子巴心巴肝的对那小子,那小子成了虞朝权势倾天的定安伯,娶了宣帝的九公主,回归武朝还必然登基为帝——胖子肯定是会享福的,胖子那双小眼睛当初是怎么就瞧出了傅小官的不凡呢? 换着别人,就凭傅小官当初在临江城惹下的那些祸事,就算是亲儿子恐怕也会被打残了! 所以胖子的这一辈子是真值了! 他将五房妾室接去了武朝,那五个女人可也跟着享福了。 只是今儿这傅府的灯,怎的又亮了起来? 这是谁回来了? 没有人会想到傅小官这时候会回到临江,所以隔壁的邻居出于好奇便来到了这门口看了看。 张之策也不例外。 儿子张文翰在平陵为官,受了傅小官莫大的照顾,张文翰在家书中多次提起,并提起了他的妹妹张沛儿并没有死,只是没空回去看他们。 所以以往的那恩怨,现在早已消散,傅府有人回来,张之策出于好奇,也就过来看看。 就在这时,张沛儿从傅府里走了出来。 父女二人在傅府的门口相见,左右的街坊一瞧却吓了一跳——这不是张家的闺女张沛儿么? 她不是在两年前的那个中秋夜里跳江寻了短见么? 她怎么出现在了傅府? 难不成是回魂来傅府找傅小官的麻烦? 有人顿时惊叫,有人撒腿就跑,短短数息,傅府的门口除了张之策,就没有了一个人。而张之策此刻也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张沛儿飞一样的扑了过去,“爹……!” “我的儿啊……!” 父女两抱住泣不成声。 春秀这时走了出来,低声的在张沛儿的耳旁说了一句:“少夫人,少爷请张家主进屋一叙。” 张沛儿止住了哭声,但春秀这句话却也落在了张之策的耳朵里——少夫人? 张之策倒吸了一口凉气,女儿这是……她和谁私定了终身? 第七百五十一章 祭拜 傅小官与张沛儿订婚这事极为低调。 他没有发出一张请帖,仅仅是在第二日的清晨,带着虞问道等人去了一趟张府。 他给张府送去了一份厚礼,在张府呆了足足一个上午,并用了午饭。 直到未时,他才离开张府,带走了张沛儿。 张之策仿若在梦中。 张夫人更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虞朝五皇子证婚,定安伯亲自来府上订婚,这简直令他们难以置信。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 活生生的女儿,活生生的姑爷,这姑爷的模样都和两年前在临江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是女儿修来的福分。 可惜儿子张文翰还得要两三天才能到家,否则有了这个姑爷的提携,把儿子弄去沃丰道当个知州想来不是难事。 “你万万不可提这种事情!”张之策这时候才仔细的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心里的震惊,“姑爷没有邀请一个这临江的人,说明他想要低调。但姑爷却又带来了五皇子证婚,说明他极为重视沛儿。” 张之策顿了顿,看向他的夫人,很认真的说道:“咱们家就是个布商,文翰能够当个县令就已经不错了,求之太多反而不得!” 张氏撇了撇嘴,扭了扭有些僵直的腰,“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再说这事对于姑爷而言,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妇人之见!” 张之策斥责了一句,端起茶盏又想了一会儿,“他……恐怕会去武朝。” 张氏眼睛一亮,“岂不是沛儿就是贵妃娘娘了?” 她俯过身子,戳了戳张之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嗳,你说……他若真当了皇帝,咱们家是不是也是皇亲国戚了?听说傅家的那些女人都去了武朝的那个什么墨州,要不咱们也去武朝?有个皇帝女婿护着,咱们张家的生意岂不是可以做得更大?” 张之策这次没有呵斥张氏,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雪,没有说话。 …… …… 夕水巷的后山半山腰上。 这地方冷冷清清,莫要说人迹,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但在傅小官一行带着祭品来到徐云清的墓前的时候,他却皱起了眉头—— 这墓前正燃着一柱香蜡,地上的纸钱余温未尽,墓前的雪地上有着一双清晰的脚印,就连这墓碑的顶上,也有一只手印! 傅府的人都走光了,还有谁来祭拜过徐云清? 傅小官转身四处望了望,未见人影,在来时的路上也未曾见到足迹……这香才燃了一小半,这个人没来多久,也没走多久,他会是谁? “咱们家,在这临江,还有什么亲戚?”傅小官问了一句,张沛儿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以前听我爹说,傅……公公带着一家子从金陵而来,在这临江买田置地,成为了临江的大地主。” 所以那胖子在临江压根就没有亲戚! 而母亲的娘家在金陵,难道我那舅舅还会跑这么远来给娘上一炷香? 傅小官沉默了片刻,没再去想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和张沛儿徐新颜将一应贡品给摆上,三人又取了香蜡点燃,恭敬的磕了三个头,燃起了一堆黄纸。 风雪中这黄纸燃得倒是旺盛,傅小官一边往火堆里丢着纸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 “娘亲,儿子呢也长大了,而今也成了家,有了……九个媳妇,还有了四个孩儿……” “去岁的时候我去了武朝,才知道那胖子不是我爹,才知道武朝的皇帝才是我爹。” “你这事儿弄得有些复杂,遗憾的是你去得早,也遗憾的是……我那皇帝爹也去得早……他被大雪山的雪崩给埋了,听说葬在了帝陵。” “在观云城的短暂日子中,他和我聊过几次天,说想要将你的坟也迁到帝陵,看来他对你是真爱啊,等我回了武朝,就将你们合葬吧。” “毕竟这临江距离武朝真的有些远,我在金陵都难得回来祭拜你一次,何况是在武朝了。”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手里最后的一沓纸钱丢入了火中。 “我这身体毕竟是你给了,尽孝道也是我该做的。这地方也实在太偏僻太寂寞,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热闹……不过我猜你喜欢清静更多一些。” “帝陵里面也很清静,到时候我烧一副麻将给你,顺便把说明书也烧给你,没事的时候打打麻将消遣一下。”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傅小官站起身来,将这墓碑顶上的积雪慢慢的抹去, “可惜你听不见了……我只好放在心头,但有一首诗我想留给你,就刻在这墓碑的背面吧,你正好可以看见。” 傅小官取出了匕首,来到了这墓碑的背面,他慢慢的刻下了一首诗,正是那首——《再别康桥》! 他一边刻一边说着,“思来想去,你应该是见过这首诗的,但胖子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不过都不重要了……” “胖子对我很好,他虽然是我伯父,但我还是把他当爹一样去看待。” “反倒是那个皇帝爹……现在想来他对我也很好,可惜他走得快了一点,不然……我估计能够和他也相处得很好。” “这两年,我总得来说过得还不错,但走了一些弯路……却也看明白了一些道理,所以接下来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了。” “其实我是希望这墓碑上的墓志铭是真的,一个不羁的少女,为了追求一份真正的爱情,在那个雪夜里翻墙而去,跟着所爱的人私奔……” “这样的你会让我更加敬佩,但而今得来的事实却有些狗血……戏文里果然都是骗人的。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是假的……” 傅小官的匕首在这墓碑上刻下了最后一个字,他站了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就是字丑了一点。 “其实,这才是生活,生存下来,并活下去。像你这样早早去了……我其实很想念你,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所以我觉得那个皇帝爹做的不厚道。”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我的女人们,绝不会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像你这样,最终落得个无名无分!” “走了……下次再见!” 他当真就这样带着一行人走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这后山的山顶上落下了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老人,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墓碑后面的那首诗,忽然之间老泪纵横。 他是蔡晞,余福记的老掌柜,徐云清曾经的仆人。 第七百五十二章 归家 蝶仪宫后花园里的腊梅开了。 一树树的腊梅花如一簇簇的火焰一般,它们在洁白的雪中绽放,一眼望去极为美丽。 黄昏,宣帝和尚皇后徜徉在这花树丛中。 尚皇后仿佛回到了女儿时代,她时不时攀下一支梅枝儿,凑到那花儿上嗅一嗅。 但宣帝似乎没有多少闲情逸致,他的脸色有点像这飘雪的黄昏的低沉的铅灰色的天。 “傅小官从沃丰道径直去了一趟凤临山,他在凤临山里给神剑第一军授予了一面军旗,还捣鼓了一首军歌,还任命了一批将官,甚至还开了一场会议……” 宣帝站定了脚步,抬头望了望这低矮的天,“他没有经过朕的允许,就准备发动一场对荒人的战争!” “三万神剑军,而今悉数离开了凤临山,前往平陵而去……” 尚皇后放开了一支梅,转头看向了宣帝。 “白玉莲居然没有在军中!……朕早就告诉过他,明年春,让白玉莲为朕训练十万大军,可白玉莲居然没有在军中!” 这句话他重复了两次,语气极重,尚皇后心里一沉。 宣帝忽然笑了起来,他也转头看向了尚皇后,“你说,白玉莲此刻在哪里?” “道儿不是随他一路回来了么?道儿已经掌握了神剑军的训练之法,他一样可以训练出那样的军队。” 宣帝不置可否,“荒人今岁入冬以来大雪未停,必然是个灾荒之年,他在这样的时候去激怒荒人,荒人必然南下,北部边军不得不动,迫使朕也不得不向北部边军调集天量的粮草……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宣帝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他是朕的女婿啊,这样大的事,为何不和朕商量?” 尚皇后在得知神剑第一军开拔前往平陵山的时候就知道坏了。 坏就坏在傅小官没有告知宣帝! 这小子一向做事谨慎,这一次为何会如此鲁莽? 这毕竟是在虞朝! 你无论如何,当给皇上一个脸面。 可他却真的就这样做了,这真怨不得皇上不喜。 “恐怕……臣妾以为他担心陛下不同意发兵荒人。” “……或许吧。” 宣帝并没有和尚皇后争论,这一句或许吧,令尚皇后心里一震。 “陛下觉得他会不利于虞朝?”尚皇后小意的问了一句。 “你看,这腊梅选在这冰天雪地里盛开,方可显现出它的高洁……其实是在这样的时节里,人们无花可赏罢了。若将这满园的腊梅除去,其实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它也一样美丽!” 尚皇后久久不语,宣帝咧嘴一笑,“明儿个,朕不想看见这院子里的腊梅!一朵都不想!” 他转身离去,尚皇后看着他的背影,在这风雪中站了很久! …… …… 宣历十年十二月二十八。 傅小官一行抵达了金陵。 他和虞问道燕熙文以及卓流云挥手作别,带着宁思颜等人回到了定安伯府。 定安伯府在这一刻顿时更加的热闹了起来,他逗了逗三个儿女,和妻子以及未婚妻们坐在暖炉旁才说了几句话,便见贾南星走了进来。 “殿下,长公主来了。” 傅小官楞了一下,只好歉意的离开了主屋,来到了离宸轩。 “本宫以为你不会见我。” 傅小官一愕,“姑姑何出此言?” 虞书容面色一寒,“而今你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我这当姑姑的你岂不是应该更不放在眼里了?” 傅小官仔细的瞧了瞧虞书容,明白了原因何在。 他淡然一笑。“姑姑请坐。” 虞书容坐了下来,“皇后娘娘花园里的那一片腊梅,而今可连一朵都没有了!” 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没有抬头,“皇上不喜?” “你也知道皇上不喜!” “我早说过,我不会做出任何一件损害虞朝利益的事。” “姑姑相信,娘娘相信,但你更得让陛下相信!……” 虞书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他毕竟是虞朝的皇帝!你毕竟是他的女婿!” “我以为我是他的女婿他就会信任我。” “所以你是在试探?” 傅小官咧嘴一笑,“姑姑说的对。” 虞书容一惊,她没料到傅小官居然会如此坦诚的承认了——“非得用这种法子去试探?你就不怕他不顾及任何后果砍了你的脑袋?” 虞书容坐直了身子,胸口起伏不定,“你死了,这虞朝哪怕为你陪葬,你毕竟也已经死了!何况……武朝当真就会为了你而和虞朝两败俱伤么?” 傅小官没有说话,他当真在很认真的煮着一壶茶,此间沉默了片刻,他为长公主斟了一杯茶,这才开了口: “我刚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有沐浴,也还没有和我的妻儿们说上几句话……” 他抬头看向了虞书容,很认真的说了一句:“我很忙,真的很忙!麻烦您转告陛下一句话,您就告诉他,我最后送他一片大大的疆域,他要,还是不要?” 虞书容豁然一惊,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傅小官,“你……你是要将荒人给灭了?就凭着三万神剑军?” “当然得需要北部边军的配合,我已经给彭大将军去了一封信,所以,若是陛下想要,就请他给彭大将军一道旨意,只需要彭大将军配合我,荒人那一大片土地,就是他的了!” “为何你早不向陛下言明?”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正如姑姑所言,我是在试探,现在我大致明白了,多谢姑姑!” 虞书容心里咯噔一下,“你莫要乱猜!他毕竟是你的岳父!” 傅小官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您看,我这一路连一口水都还没时间喝……可惜了那一院子的梅树。” 所以……这翁婿二人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了? 虞书容闭上了眼睛,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虞问道,是下一任的虞朝皇帝!” “我知道,他是我舅子。” “我也是你姑姑!” “小侄永远都会记得姑姑……小侄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虞朝……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 第七百五十三章 大战略 上 长公主虞书容离开了定安伯府。 傅小官却独自喝了几杯茶。 他确实是在试探。 试探的就是宣帝对他的态度。 而今看来宣帝的态度并不美好,那么这个局,就必须这样布置下去。 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军事上,至少在自己离开虞朝之前,都不能更改。 …… 武朝,观云城外三百里之地的斗方山。 白玉莲接到了傅小官的亲笔信。 此刻他正坐在帅帐之中,仔细的看着这封信。 文希若为他端来了一盅鸡汤,看了看白玉莲那张俊脸上的严肃的神情,“就快过年了,爷爷说……想要见见你。” 白玉莲信手将这封信丢入了火炉中,很是歉意的一笑,:“现在真的不行,能不能明年?” 文希若嘟了嘟嘴儿,坐在了白玉莲的对面,“怎的?怕见我家里的人呀?” “这真不是,而是傅小官那家伙来了命令。” 文希若一怔,“殿下?他说什么了?” “他说……武朝的国土太小。” 文希若愕然的张了张嘴,“武朝的国土可不小呀,四大国中第一呢。” 白玉莲灿然一笑,“把十个师长给我叫来。” “哦。” 文希若走了出去,白玉莲脸上的笑容徐徐收敛,他来到了一面墙边,拉开了幕布,露出了一张巨大的地图。 他的视线落在了武朝的东北边境,这里有一座绵延千里的山脉,名叫齐云山。 以齐云山为界,另一边就是夷国的边境重镇山阴集,那里驻守着夷国十万边军! 不走齐云关,而翻越齐云山,突袭这支边军,消灭他们…… 白玉莲的视线落在了更远的地方,那是夷国的西南六省之地! 打乱这西南六省之地,部队需要沿着西北方向前进,横穿整个夷国,而抵达夷国西北边境的高阙塞……吃掉夷国驻扎在荒人蓝旗领地的三十万边军……再兵临荒人荒庭白金汗宫……然后待命! 神剑第一军将于三月初一在平陵山北峰完成集结,神剑第二军必须在三月初十之前,完成打下白金汗宫的战略目标…… 也就是说,十万神剑第二军必须在五十天之内打穿夷国,再用二十天的时间杀至荒人都城,并占领……这一路、足足六千三百里地! 仅仅只有六十多天的时间,不考虑补给,一路劫掠所需物资…… 以神剑第二军的行军速度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就在于战斗的时间,必须速战速决! 这十万第二军的将士而今最低都是二流高手的境界,再经过这半年来的训练,白玉莲对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并不担心。 这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陆军!——陆军这个词是傅小官定义的,因为在傅小官给他的信中,明年,他还将训练一支海军! 这支军队比西山的第一军强大许多,他们的身手更敏捷,枪法更准,一个个还能飞上天……白玉莲期待着这支军队的第一战,却没料到这第一战居然如此夸张。 所以,傅小官这家伙,他的战略意图是什么呢? …… …… 与此同时,驻扎在岷山深处的苏墨所部也接到了傅小官的命令。 神剑三旅正式更名为独立师,以便于和神剑第一军加以区分。 而今的独立师,在傅小官的宣扬之下,前来投靠的江湖中人远远超出了傅小官的预料——前前后后来了三千余人,以至于曾经只剩下两千五百余人的独立师再次拥有了六千人,比以前还多了一半。 这些江湖中人在苏墨的调、教之下,比以往规矩了许多,也渐渐有了军人的样子。 只是时日尚短,他们中许多人的身上江湖气息依然存在。 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就连这处金矿,傅小官也仅仅允许留下一千人守着,而其余所有人,得马上开拔。 按照傅小官的指令,前往道院集结,而傅小官,将在正月十二,来道院和他们汇合。 至于汇合之后要去哪里,傅小官并没有说,但苏墨明白这肯定是一次大行动。 距离正月十二仅仅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如此紧迫,难不成小师弟遇见了大、麻烦? 苏墨如此想着,很快作出了一应安排。 神剑独立师五千人,当夜就从岷山消失,他甚至没有和依然驻扎在西戎的费安费大将军打个招呼。 …… …… 观云城,武帝也得到了傅小官的一封信。 在这封信中,傅小官没有向以往一样和他调侃,落在信纸上的言语颇为凝重: “爹! 血衣卫改编为神剑第二军,我已下令给第二军军长白玉莲,令他帅军出征。 本次战役,第二军将凿穿夷国,但战略目标是荒国。 本次战役预计用时一年,至明年岁末结束。 荒人的武装力量将被彻底消灭,虞朝将占领几乎整个荒人领地,而武朝将占领夷国一半的领地。 这不是为了谈判,而是征服! 所以明年一月下旬,武朝得派出一支二十余万人的军队出齐云关,主要目的不是打仗,而是清缴夷国剩余武装力量,并占领一路城池。 另外,为了你儿子的安全,你得再派出一支十万人的部队进入锦官城,于二月初出祁山,占领边城,等待虞朝南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前来谈判。 不需要和虞春秋发生冲突,拖一个月就好! 一应军令已经发出,这不是和您老商量,而是正在执行。 请让天机阁密切注意虞朝边军动向!” 傅大官那张胖脸充满了惊诧,“南宫一羽,卓一行……速速来御书房!” “这小子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动作,他是要干啥呢?” 傅大官穿着一身麻衣在御书房里焦躁的走来走去,等南宫一羽和卓一行匆匆赶到,他直接将这封信递了过去。 “瞧瞧,这不是商量,而是得马上给老子拿出个主意!”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挨着头一看……卧槽! 殿下这就牛笔了! 南宫一羽立马去了墙上的地图前,过了片刻,说道:“陛下,大手笔!” “老子知道是大手笔,但是,现在咱们该怎么搞?” “就按照殿下的安排搞!” “你个老东西,确定他不是胡闹?” “胡闹个屁!你们来瞧瞧……”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大战略 下 三个老家伙凑在了地图前。 南宫一羽拿着一根棍子指向了这幅地图,说道: “殿下并没有清楚的说明他的作战计划,但殿下既然说到了齐云关,那么第二军必然是从齐云关而出, 殿下又说让陛下您派出一支二十万人的部队,但主要目的却不是打仗,而是清缴夷国剩余武装力量,并占领一路城池,这说明殿下是要用第二军为主力,一路杀将过去。” 南宫一羽顿了顿,他咽了一口唾沫,又道:“陛下现在就得将周同同那老东西叫来,命令他的天机阁马上关注第二军的动向。 并且陛下还得立刻调动西北防区的二十万大军陈兵于我朝的齐云城,一旦对面的山阴集传来消息,就得兵出齐云关,占领山阴集,跟随第二军向前推进!” 卓一行仔细的看着,他频频点头,“左相之言有理,殿下说这不是为了谈判,而是直接征服……神剑第二军要将夷国凿穿,他们必然不会在某个地方停留。西北防区的将士们就得为第二军收尾…… 只是这收尾的活儿恐怕不会太轻松,这是占领,就得考虑到战后的治理。军队就不能滥杀无辜,也不能烧杀抢掠,还要尽量不要破坏城池,” “所以此次出征的武将,可得带着脑子前去才行。” 傅大官瞪大了眼睛,想了想,吩咐侍候在一旁的太监去将周同同给叫来,他开口说道: “你们还没告诉我他小子这是要干什么?好好的沃丰道道台不当,突然来这样一出……这是唱的个啥呢?” “殿下之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测,老臣只知道这一战略计划若是成功,武朝可就当真能够占领夷国的这一大片领地了!” 南宫一羽左手捋着长须,右手持着木棍,在夷国的西南方向画了一个圈,哈哈大笑道:“陛下啊,单单这西南六省,若是武朝吃下来,可就断去了夷国的一条右臂!” 傅大官瞪了南宫一羽一眼,“可特么的那么大一个荒国,他却说要给了虞朝!” 卓一行却阴恻恻一笑,“陛下,这才是殿下高明之举!” “高明个屁!他不就是为了讨好他那老丈人么?”傅大官一屁股坐了下来,左右二相也在他的对面坐下。 卓一行摇了摇头,“非也,荒国看似版图极大,但那地方却是游牧为主的荒人。而今虞朝不过一亿的人口,宣帝能移民多少去荒人领地? 殿下打荒国,只会打荒国的军队,他一定会给宣帝留下上千万的荒人,这虞人去得少了怎么统治那些荒人?这虞人去得多了,那么虞朝其余十三道,就没可能按照沃丰道那样去发展,因为人口不足以支撑。” 傅大官愕然的张了张嘴,他听明白了卓一行的这番分析—— 宣帝肯定会眼馋荒国那么大一片领地,却将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统治! 他必须在荒国驻扎大量的军队,而荒人可和其余四国的人不一样,他们并没有接受圣学的教化,他们根本不懂礼仪,他们就没可能像沃丰道的夷人那般容易收服。 文化的巨大差异,将把宣帝拖入泥潭之中。 “所以……那就是鸡肋?” 卓一行点了点头,“对,那就是鸡肋!” “所以……那小子给他那老丈人挖了一个美好的坑?” “若是殿下在虞朝,他肯定有办法将那片领地给兴旺起来,但殿下在这信中说的这句话,却表明了殿下即将归国——他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了,这十万军队调动去锦官城,宣帝一定会知道。” “宣帝他敢!他若是敢动小官一根汗毛,老子亲自带兵把他那帝陵都给撬了!” 胖子大怒,吓了左右二相一跳,南宫一羽连忙说道:“这不就是为了威慑一下么。” “我儿为虞朝做了那么多事,他狗日的就不应该有这个念头!” 周同同此刻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一瞧,陛下正在生气呢,他连忙躬身行了一礼,还没坐下,就听胖子阴狠的说道:“要不……老子请师兄和贾南星进宫去把他给干掉?” 这话一出,就连周同同都吓了一大跳,这位陛下天马行空啊,若是当真干掉了宣帝,这特么两国岂不是会立马兵戎相见? 卓一行连忙说道:“陛下,这不是江湖!两国之间,终究要顾全大局!” 胖子似乎想起了自己是皇帝,他眯了眯那双本就很小的眼睛,一缕寒光一闪而逝,“我儿无恙,老子不会发疯,我儿要是真出了点啥事……老子不灭了他虞朝就不姓傅!” 周同同瞧了瞧傅大官,心想……大爷,你姓武! “周同同!” 傅大官转头便看见了鬼头鬼脑的周同同,这一声吼吓得周同同差点跪了下去。 “臣在!” “你给老子听好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看着一点齐云关,第二件事,是密切的看着虞朝的四大边军的动向,这第三件事……多派点人保护好我儿和我的那些儿媳妇们!” “臣,遵命!” 傅大官这个旨意一出,脑子忽然又转了巨大的一个弯,“那个谁……高显那个太监没死吧?” 周同同愣了片刻,“啊……回陛下,还关在天牢里,您没下旨杀他呀。” “哦……暂时不杀他,明儿个你把他收拾干净一点,带到朕的寝宫来。” 周同同顿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收拾干净点,带到陛下的寝宫……他舔了舔嘴唇,躬身说道:“陛下……陛下、这宫里的太监也挺多的,那高显年岁已高,再说……陛下当真需要可以选秀啊!” 傅大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个老东西想啥呢?老子会好那一口?” “啊……”周同同掌了自己一个嘴巴,“臣,多嘴!” “滚滚滚!你这脑子也是奇特,老子就是想问问高显一些事情!另外……计云归可有消息?” “老臣明白,明儿一定带一个干爽的高显过来。计云归还没有消息,倒是秦淮河上的红袖招又失了火,就连胡琴胡大家,据说也葬身火海。” 傅大官皱起了眉头。 第七百五十五章 牵挂 “你说红袖招又失火了?” “回陛下,正是!发生在十二月初十的晚上。” 傅大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去吧,计云归这事……也盯着点,去把卓别离和北望川给我叫来。” “臣,遵旨!” 周同同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卓一行极有深意的看了看傅大官,低声问了一句:“陛下还是疑惑?” 傅大官蹙眉沉思了许久,“但愿我想多了……” 他顿了顿,又转了个话题:“就快过年了,现在也是农闲时候,修路的事,还有修筑河堤的事,你们二位可得盯紧了。” …… …… 镜湖山庄。 武灵儿正在逗着儿子武天赐。 还差十余日就满周岁的武天赐此刻正在地上一边爬一边咯咯咯的笑着。 武灵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看你调皮,等你爹回来收拾你!” 说着这话,武灵儿一把将地上的儿子给拧了起来,“老想出去,外面那么冷,给娘进屋来。” 她将武天赐从门口拧了进来,小屁孩儿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大哭。 “哎……”武灵儿咬了咬嘴唇,双眼一瞪,“再哭、再哭就不给你奶吃!” 这话似乎极有威力,小屁孩儿一听,抬起了头来,顿时止住了哭声,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脸上却连半点泪痕都没有。 “狡猾得和你爹没两样!” 霓裳和落英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欢喜,想的却是傅小官那负心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么久了,连信也不给小姐来一封。 听说他又有了几个新欢,这是忘了旧人? 武灵儿一把将武天赐抱了起来,正准备去给他喂奶,却见卓别离从风雪中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他站在了这房间的门口,对武灵儿说道:“刚刚去见了陛下一面,我得走了。” 武灵儿眉间微微一蹙,“去虞朝?” 卓别离摇了摇头,“我得率领西北防区二十万大军出征。” “要打仗了?” “嗯,和夷国一战……不过这次战略是殿下设计的,按照陛下所说,主战由神剑第二军完成,我不过是去善后。” 武灵儿想了片刻,“北望川是去哪里?” “他去虞朝。” “他有危险?” “说不上危险,陛下就是需要殿下再多一分安全……” 武灵儿的眉头皱得愈发深了一些,“他也要去战场?” “陛下没说,现在殿下正在前往金陵的途中。” 武灵儿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他肯定会去战场……不行,我也得去。” 卓别离一怔,“你不能去!”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我的枪法也还可以,身手也还算矫健,他却仅仅是个三流。就这么定了,你莫要劝我。” “孩子怎么办?” “……丢给公公,他会带孩子!” 是夜,武灵儿再次背上了她的刀,带着霓裳和落英骑快马直奔齐云关而去。 是夜,傅大官和武天赐大眼瞪小眼,武天赐忽然发现娘不见了,他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傅大官手足无措,仰天长叹…… “老子真的不会带孩子啊!” …… …… 时间回到宣历十年十二月二十八。 这一夜里,定安伯府热闹非凡。 本就年关将近,一去半年的家主回来了,这当然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傅小官欢喜的看着他的三个孩子,一把将傅朵朵给抱了起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傅朵朵柔嫩的脸儿,又看了看傅亦安和傅子梁—— 这就是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 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家,这就算是在这个世界生了根,发了芽。 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就必须为这个家遮风挡雨,让他们安宁的生活,欢愉的成长。 董书兰她们自然是一脸的喜意,但唯有董书兰心里却生出了一丝不安——长公主匆匆而来,和相公聊了半个时辰又匆匆离去,她居然没有和她们说一句话! 这是一个不正常的信号。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去问,一大家子的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了桌前,嘘寒问暖间用了一场团圆饭。 饭后,傅小官继续轮番的玩着孩子,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令他有些亢奋。 毕竟上辈子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现在可是有了活生生的儿女,这就是当爹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所以我的青春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可我特么的还没到十九岁呀! 这在前世,还是读高中的年龄,想要谈个恋爱都得偷偷摸摸。 直到此刻,傅小官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前世的事了,他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扑在这世事当中,为未来耗尽心力的谋划着。 夜已深,傅小官这才去沐浴了一番,才问到了三师姐苏柔,才知道苏柔生了一个女儿,然后搬了出去,和大师兄苏珏住在了六扇门的后院里。 离尘轩里坐了一屋子的人,都是傅小官的女人。 董书兰为傅小官煮了一壶茶,说着府上的事情: 金陵城的那一片贫民区,而今已经拆除完毕,开了春就将动工修建。 李家四兄弟今岁未曾回来,但他们都送来了书信和账簿,西山的产业而今几乎遍布了整个虞朝,因为前期投入太多,所以今岁的盈利并不大—— “我已经告诉他们不要再投资了,就经营现在布下的盘子,另外就是……我考虑明年让他们四人都去武朝,你看看行不行?” “整个西山集团今年总的盈利除去股票的分红,留存下来了八百余万两银子,咱们持有西山股份两百万股,而今的股价在二十四两银子左右,我打算明年逐步卖掉……这里面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 董书兰看了看傅小官,又道:“如果有人在财务上做假,瞒过了四通钱庄的审核,上市之后卷了银子就跑……”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至今他也并没有打算去将这个巨大的bug给补上。 这是他对付虞朝和夷国的一个手段,只是夷国肯定会率先暴雷,至于虞朝……这得再看看。 第七百五十六章 一个信号 次日一早,这飞扬的大雪停了,天空湛蓝如洗,傅小官早早的起了床。 朝廷已经沐休,他倒是不必去参加朝会,但今日他得进宫一趟,去见见皇帝老丈人。 在用过早饭,他收拾妥当正要出门的时候,却来了一个人。 他是董康平! 傅小官连忙将董康平迎去了离宸轩里,董康平刚一坐下就丢给了他一个震惊的消息: “秦会之,已经无罪释放。” 傅小官正在煮茶的手在空中一顿,抬起了头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两天前,沐休之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上……” 董康平意味深长的看了傅小官一眼,“同时释放的还有当初诽谤你的那些言官,包括黄仲。” 这是宣帝放出的一个信号,只怕接下来这关键的一年里,许多和自己有关的官员都将被替换掉。 傅小官垂首煮茶,语气却比董康平想象的淡定许多,“这么说来,燕相就要退位了。” “这倒不一定,毕竟陛下也还没有让秦会之官复原职。” “但参知政事那个职位一直空着……户部右侍郎一职,在小婿将李财要走之后,现在是谁?” “常欢,江南东道杭州知州常永乐的三弟弟,原杭州织造司司长。” 不认识,傅小官并没有将这个叫常欢的户部右侍郎放在心里。 他并不知道在沃丰城被苏苏打了一枪的常宽常大少爷,正是常永乐的儿子,常欢的侄子。 “这个常欢怎么样?” “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心思儿倒是颇深。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今儿我来,要告诉你的是,只要你安然无恙,那么董府也好,燕阀也罢,都不会出任何问题。 但若是你出了意外……”董康平端起茶盏吹了吹,“那么就会发生许多的意外!” “不要有半点侥幸去用善意揣度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现在!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我相信你知道事情的轻重。另外我还要告诉你的是,陛下单独面见过你的那些师兄们,并且也是在两天前的大朝会上,将道院册封为国教,称为道教,允许道教在虞朝各地开坛建观。 但这第一任的教主,既不是道院的观主,也不是你那大师兄苏珏,而是苏圆圆,就是最胖的那个。” 傅小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却又释然。 将道院封为虞朝国教,这件事从他成为道院小师弟之后就在某天和宣帝提过,而今只不过是水到渠成。 至于这教主,那个未曾谋面的师傅缥缈无踪,而大师兄苏珏又掌管着六扇门,那就只有二师兄高圆圆来了。 他不相信高圆圆那样淳朴憨厚的人,会有其它什么心思。 董康平喝了一口茶,“能为一国之君,对臣子的制衡之道,这是基本功夫,莫要小看了陛下,也莫要高看了人性。” 他站了起来,“你去吧,我去看看我的外孙女。” 傅小官点了点头,带着徐新颜来到了大门前,贾南星从摇椅上翻身站了起来,“从现在起,我会一直跟在殿下的身边,直到北望川前来。” 傅小官一怔,“北望川来干啥?” “当然也是保护殿下之安危,这是陛下的意思。” 贾南星没有说陛下在给他的密旨中还有一句话:若是宣帝那老东西当真要翻脸,就让北望川射他一箭! …… …… 蝶仪宫后花园,半砚轩。 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很旺,还燃着一支凝神的檀香。 宣帝穿着一身素衣懒洋洋斜卧在一张榻几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在仔细的看着。 昨儿夜里,长公主已经去过了定安伯府,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傅小官说要送他一个大大的领土! 这当然得要,那么傅小官自然还是得见。 还必须欢欢喜喜的见,亲亲切切的见,热热闹闹的见! 当年公公引着傅小官走入这半砚轩的时候,宣帝放下了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微笑,大手一挥,“坐!” “谢陛下!” 宣帝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贾南星,心里微微一沉——这是傅小官的释放的一个信号,他在防备着朕了! 他的脸上却依然欢喜,“这一路匆匆,舟车劳顿,辛苦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是小婿应该做的。” 宣帝亲自煮了一壶茶,直奔主题: “你要去打荒人?” “正是。” “有几成把握?” “若陛下能给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一道旨意,则有八成把握。” 宣帝沉默片刻,抬眼问道:“若朕不给彭成武这道旨意呢?” 傅小官双手一摊,“那荒国就是武朝的了。” 宣帝心里一惊,“武朝?武朝在南边,如何隔空统治荒国?” “……陛下,武朝要统治荒国并不太难,打下夷国,这不就连在了一起?不瞒陛下,小婿已经请武帝出兵,征伐夷国,若陛下真不要这荒国的领土,那小婿可就却之不恭了。” 宣帝眉间一蹙,若是武朝打下了夷国,再拿下了荒国,那么对于虞朝就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局势……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武朝,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傅小官拱手一礼,“不瞒陛下,武朝恐怕真可以……” 他顿了顿,一声叹息,又道:“无论怎么说,这虞朝都是生我养我的故土,所以小婿才想着让虞朝占领荒国。不然……小婿活着的时候两国或许相安,可小婿若是挂了,那就真管不了死后的洪水滔天。” 宣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他分不清楚傅小官这番话是威胁还是十足的诚意。 他当然不愿意被一个强大的武朝三面包围,他也很怀疑武朝是否有吃掉两国的能力,但他却不敢去赌! 因为策划这件事的是傅小官! 如果这是一个坑,他也必须去跳,但这个坑会坑在哪里,他昨儿晚想了一宿都想不出来。 荒人的领土极大,若是虞朝得之,整个国土的面积将增加近半! 这是一块诱人的肥肉,他本就打算吃掉,现在在明白了傅小官的意图之后,他更要吃掉。 再说荒人本就是虞朝而今最大的威胁,若是能一举击溃荒人,虞朝将迎来长治久安这大好局面。 “你要朕如何谢你?” “臣之心,天地可鉴……” 傅小官忽然望向了窗外,笑道:“那一片白太单薄了一些,莫如陛下就让娘娘种上一畦腊梅?” 第七百五十七章 貌合神离 “哈哈哈哈……!” 宣帝大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那是朕,让尚皇后除去的……既然贤婿认为多些色彩更好,那朕就让尚皇后再种上。明年冬,贤婿再来此处,当可看见雪里梅红。” “多谢陛下!” “就这么个简单的要求?” “臣已经知足。” 宣帝沉默了片刻,端起了茶盏,“给彭大将军的密旨,朕已经下了。户部也已经开始向北边调集粮草……” “小官啊!” “臣在!” “你是朕的女婿!” “臣是陛下的女婿!” 宣帝看向了傅小官,视线颇重,语气也颇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提前给朕说说呢?” 这是宣帝的疑惑,昨儿晚上长公主也同样问了傅小官这一句,长公主认为傅小官是在试探宣帝对他的态度,而傅小官没有否认。 现在宣帝再次问起,傅小官却仅仅是一笑,“回来的时间颇为仓促,若是告知陛下,再等陛下回消息,臣就没办法及时调动神剑第一军,故而……臣当时想,臣为的是给虞朝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陛下您宽宏大量,自是不会责怪于臣的。” 宣帝眉间微微一蹙,他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毕竟是战事,还是这么大的战事,以后万万记得先和朕通个气。” “臣,晓得了。” “听说白玉莲去了武朝?” 傅小官一脸真诚道:“武朝也需要一支这样的军队,臣是这么想的,五皇子殿下在神剑第一军受训成绩优异,他已经全部掌握了神剑军之训练精髓…… 既然陛下要训练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这样的军队,还是由五皇子殿下亲自训练比较好。毕竟这支军队需要绝对的忠心于皇室。而白玉莲去训练,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宣帝没有再去纠结这个问题,他话锋一转,问到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你准备何时回武朝?” 傅小官迟疑片刻,“臣将亲自去打下荒国,此战结束之后,臣便回武朝。此去武朝路途遥远,臣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 “臣打算让问筠她们,在明年九月左右动身,那时候孩子也大了一些,气候正好,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看来,他当真要走了。 无论如何,宣帝是不舍的。 傅小官确确实实为虞朝做了许多事,他定下的国策,推行的律法,建设的沃丰道,那高达七百余斤亩产的稻谷,高达五千多斤亩产的红薯,以及为虞朝的军队提供的那么多的燧发枪和红衣大炮等等。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能够一直留在虞朝,该有多好? 他终究要走了,宣帝一时之间神色有些萧索。 “臣走之后,西山研究院以及西山铸造局和平陵铸造局,这些都将留给陛下。” “臣说过,臣生在虞朝长在虞朝,这里就是臣的故土。往后岁月,若是陛下惦念问筠,臣也会带着家人回来小住。” 宣帝一声长叹,“那就让她们明年九月先走吧。” “你……你没必要去荒国战场,毕竟战争凶险,你无须去涉险。” 傅小官拱手一礼:“这是臣能够为虞朝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了,平定荒国,虞朝领土倍增,并再也没有了来自北边的威胁。 此战之后,虞朝将迎来很长时间的太平,陛下便可将所有精力用于经济民生。而沃丰道在明年之后,也将完全步入正轨,陛下可将沃丰道之经验,推行整个虞朝。 虞朝之盛世,指日可待。所以这最后一战,臣必须亲自前去,以免出现意外。” 宣帝再次沉默,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微微颔首,“此战之后,朕封你为圣国公!” 傅小官一怔,宣帝又道:“以你为虞朝之贡献,当官居一品,朕知道你去了武朝便将登基为帝,所以这官对你便毫无意义。但在朕的心里,你依然是朕的女婿。既然为圣,便不再是朕的臣子……朕希望你能安然回来,朕也希望此后武虞两国世代交好!” “谢陛下!” 宣帝站了起来,“你去吧,尚皇后在蝶仪宫里等你,想和你说说话儿。” “臣……告退!” 傅小官转身离开了半砚轩,宣帝背负着双手走到了窗前。 窗外的阳光明媚,照耀在雪地上散发着有些刺眼的光芒。 那一片梅园里没有了一树腊梅,却留下了一片断去的树桩——就像一个个伤疤一样,黑漆漆在这雪地中很是碍眼。 …… …… 蝶仪宫。 “小婿看过了那片腊梅园,不太好看,陛下会请娘娘再次栽种。” “你这孩子……”尚皇后摇了摇头,“多大点事?何必呢?” 那是陛下亲自下令砍去的,傅小官却又要陛下种上,这分明是令陛下不快,但傅小官这话却表明了陛下接受了,陛下当真是甘愿的么? 傅小官这是已经和陛下摊牌了,那么他也将离开虞朝了。 仅仅一句话,尚皇后得到了很多信息。 “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年九月,让问筠她们先走。” “你呢?” “我还得去荒国打最后一仗。” 尚皇后秀眉一蹙,声音低沉,“这事儿你也和陛下说了?” “小婿为的是虞朝,没必要去骗陛下。” “……” 尚皇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眼里颇有责备之色。 她拽了拽拳头,心里极为不安,“你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傅小官灿然一笑,“有神剑第一军,还有四十万北部边军,荒人没那么厉害。” 尚皇后俯过了身子,声音愈发的低,眉间的忧虑愈发的浓,“你就没想过,当荒人被消灭了之后,那四十万边军会不会对你不利?” 傅小官故作惊讶,“这……小婿是为虞朝打天下,再说,小婿可是陛下的女婿啊!” “可你即将是武朝的皇帝!你若是平平无奇倒也罢了,那样反而会安然无恙。可你偏偏惊才绝艳……为了问筠,你必须也在九月归去,还得采用金蝉脱壳之计!” “娘娘以为,陛下会对小婿不利?” “岂止不利……!” 第七百五十八章 再见燕北溪 马车在金陵城里缓缓而行。 今儿个是腊月二十九了,天气晴朗,这金陵城里的人今年似乎有了更好的收入,大街小巷人潮如织,车水马龙。 傅小官并没有掀开车帘看一眼,他仅仅是听着马车外鼎沸的人声,面色平静,心里也很平静。 对于宣帝的防备,他丝毫没有松懈,对于尚皇后的那番苦口婆心之言,他听在心里,却没有吐露丝毫他的计划。 正如尚皇后所言,与其面对一个即将崛起的武朝,不如现在就将武朝的希望扼杀,哪怕发动一次大战—— 这一年里,虞朝因为得了夷国赔偿的一亿八千万两银子,虞朝囤积了许多的粮草,四大边军而今也兵员充足,面对武朝,虞朝是有一战之力的。 但未来却不一样。 傅小官去当了武朝的皇帝,武朝的发展必然迅猛。 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 在未来可见的岁月里,虞朝将彻底失去和武朝的一战之力。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现在解决这个问题更符合虞朝的利益。 傅小官晒然一笑,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后悔吗? 他并不后悔。 这是一盘棋,自从上一次和燕北溪夜谈之后,他就已经转变了观念——用这个世界的思想,去解决这个世界的问题! 这盘棋的棋局而今才刚刚开始,而现在落下的这一子却非常关键,它直接影响到了此后棋局的走势。 如果宣帝当真应了这一子……傅小官露出了一抹微笑,只不过这笑意中有些冰寒。 “虞问道……到时候我这个当妹夫的,怕是会对不住你了!” 傅小官如此想着,忽然撩开了前车帘,对徐新颜说了一句:“去相府。” “哦,好的。” …… …… 燕相哼着小曲正在他的这院子里锄地! 那一畦被雪覆盖的地而今被他翻了一遍,白的雪被埋在了地下,露出来的是幽幽的黑。 傅小官就站在燕相的身后,丝毫没有去帮忙的意思。 “所以……退休之后您就打算种地了?” 燕北溪直起了腰,老脸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杵着锄头转头看了看傅小官,“老夫……八十岁了!等陛下下旨让老夫退位这多不光彩?何不离去,这种地也是极好的嘛。” “让位给秦会之?” 燕北溪的眼睛微微一眯,“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走吧,咱们去喝杯茶……”说完这话,他又对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了一声:“叫厨房多弄几个精致点的小菜送到我书房来。” 他扛着锄头走出了那一畦地,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放下锄头又去院子的一角洗了洗手,这才带着傅小官和徐新颜去了他的书房。 “见过陛下了?” “嗯……”傅小官点燃了茶炉煮上了茶,“没有发生矛盾。” “你真的想把荒国给灭了?” “嗯。”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留着荒国,多少能够牵制一些虞朝。” 傅小官不置可否,“当女婿的,总得在走之前为这虞朝再做点什么。” 燕北溪咧嘴一笑,“你这个女婿当得倒是称职……什么时候走?” “小楼她们明年九月走,来见你是想对你说,你、还有整个燕府的人,和她们一起走。” 燕北溪沉默片刻,“你呢?” “我当然得留下,我留下,你们才能安然离去。你们安然离去,我才有走的机会。” “你这话其实说反了。” 燕北溪看向了傅小官,很仔细的又道:“无论是虞朝还是武朝,重视的是你这个人!你若是平安到了武朝,那么虞朝就失去了对付你的机会,他就根本没必要对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动手,甚至他还可能会派人将我们送去武朝。” 这个道理傅小官明白,但这局棋却不能这样去走。 “我得去一趟荒国,所以你们得先走。” 听到这句话燕北溪才陡然动容,他皱起了眉头,“你说你要去荒国?亲自领兵打一仗?” 傅小官嘿嘿一笑,“毕竟亲自去把荒国的领地取了送给陛下,这样才显得更加诚心一些不是?” 燕北溪没有说话,他看了看傅小官,却想了许多。 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呢? 若说傅小官是无的放矢,燕北溪打死都不会相信。 以这小子的智慧,他作出此决定定然有其深意,可燕北溪在想了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依然摸不着头绪。 燕北溪想到了和尚皇后同样的可能,“卸磨杀驴……彭成武是陛下的臣子,他同样有燧发枪,将你神剑第一军给撸了,你怎么办?哦,不对,你在荒国的领土上阵亡,武朝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傅小官为燕北溪斟上了茶,依然一脸笑意,“我死不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明明有更好的方案,为啥不取?” “我真的想亲自去打一仗……您知道我去了武朝就将登基为帝,那以后怎还有机会亲临战场?” “荒唐!” “您可别生气,这件事,就请您老按照我的安排来做。” 燕北溪深吸了一口气,“老夫真的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叶落归根……这虞朝,毕竟才是老夫的根。所以我是不会去武朝的,至于他们,老夫会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去选择。” 傅小官没有劝解强求,故土难舍,这是人之本性。 他早已想过这件事,若是他们能够离去当然最好,若是不愿离去……到时候就绑着离去,总之,所有和他关系亲密的人,都必须离去! 傅小官没有再谈这件事,而是问道:“燕熙文跑哪去了?” “说是回来了几个同窗,恐怕去了四方楼喝酒……你将这金陵城的那片贫民区给拆了,而今尚未修建,明年九月就得离开,还有你西山那么多的产业……就不要了?” 燕北溪问这句话,是他觉得傅小官离去的决定太过匆忙,那便说明他和陛下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那么傅小官所面临的危险,也可能就越来越大。 傅小官却不以为意,“他毕竟是我的老丈人,送给他又何妨。” 当真是这么个简单的理由? 燕北溪狐疑的看着傅小官,心里半点都不信。 第七百五十九章 师兄们 宣历十一年的新年,对于虞朝的百姓而言,这是崭新的一年。 在宣历十年这一年里,总体而言更多的百姓赚到了更多的银子,这个新年他们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丰足了许多。 而定安伯府今年包给下人们的红包比去岁也更大,一来是西山产业更大,二来是定安伯府增添了两个少爷一个千金。 正月初一开始,傅小官一如往年一般,带着丰厚的礼物去走访了亲朋好友,在蝶仪宫中、在董府、在相府甚至还在长公主府里都用过饭。 一切毫无异样,就连和宣帝相见,翁婿二人也是开怀畅饮谈笑风声。 总之,上京城的百姓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住在上京城的达官贵人,同样没有觉得这个年和以往有何不同。 就连长公主虞书容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想无论如何是翁婿,那个皇帝哥哥终究会顾全大局的。 偌大的上京城,只有三个人心里明白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他们是燕北溪,董康平,和尚皇后。 …… …… 正月初三,天降瑞雪。 定安伯府,傅小官总算是忙完了年节的拜会,他此刻正和宁思颜坐在陶然亭中。 “所以你必须学会我的言行举止,至少让不太熟悉我的人难以分辨出来。” 宁思颜很是惊讶,“咱俩身高倒是差不多,但我比你魁梧啊,再说,这形貌差距如此之大,如何能改?” “相貌的问题你别担心,魁梧,你能比我魁梧到哪里去?我特么也是练过的人呀,穿得稍微宽松一些就好,关键是学着我的神态动作……另外,这事仅限于你我二人知道。” 所以,这位殿下要搞什么呢? 难不成他是想在这金陵城里背着他的这么多的夫人去偷人? 也不对啊,就凭他那胆儿,在那宁桑县就把司马澈和徐新颜给正法了、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宾妃这也是正常的事,他而今的这些妻妾们也是有心里准备的,他何须鬼鬼祟祟去偷人?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莫要瞎想,你只有七天的时间,从现在起,你多注意我。” “好。” 宁思颜不明所以,但觉得有趣。 傅小官没再多说,他在等着几个人。 没多久,苏珏带着道院的几个师兄和三师姐一同来到了陶然亭。 傅小官起身相迎,一眼过去,咦,少了一个—— “七师兄苏洋洋呢?” 苏珏正了正冠帽,“七师弟有事受师命离开了金陵,我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诸位师兄师姐请坐!” 高圆圆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举起差点拍在了这张石桌子上,“嘿嘿,”他歉然一笑,“肯定是师傅发现了某个墓穴,叫七师弟盗墓去了。” 傅小官这才想起七师弟高洋洋精于机关之术,他听了高圆圆这句话倒没有去想其它,而是问了一嘴:“听说陛下将道院定为国教,二师兄是第一代的教主?” 高圆圆咧嘴一笑,那双小眼睛顿时没了,“师傅没回观里,大师兄又没空,其余师弟又不愿,但这国教本就是师傅所期待的事,总不能推了吧,只有我去当了。不过还好,这又不是朝廷的官儿,和以前并无二致。” “那这道院而今修了几处?” “南山道院都还没有完工呢,师傅没回来我可没银子,至于要怎么个修法我这教主说了不算,得等师傅回来之后再定。” 在这一席谈话中,傅小官一直注意着高圆圆的脸色,并无异样,他放下了心来。 随后自然是聊到了六扇门,聊到了江湖。 苏珏颇为感慨,“虞朝的江湖基本算是干涸了,有三千多武林高手跑去了神剑三旅当了兵,有数万的武林人士领取了腰牌却上了岸,说这江湖没啥混头,不如趁着这好时节去挣点家业。” “另外剩下的那些不愿领牌子的江湖人士离开了虞朝,去夷国和武朝的最多。现在六扇门从缉拿江湖歹人转变成为了协助金陵府衙办案……” 苏珏摇了摇头,“办案这活儿没趣,我打算等开了朝就辞了这官儿,带上你三师姐,要么继续跟着你,你若是不要,我们就回道院。” “不顺心?”傅小官惊讶的问道。 “不顺心,破事儿太多,没时间修炼,反正觉得不太适应。” 傅小官的视线扫向了二师兄高圆圆和四师兄苏冰冰、五师兄苏点点,“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三人尽皆点头,“没趣,规矩太多,还是道院里自由自在。” 傅小官沉默片刻,抬头对苏珏说道:“就算不干,也还请诸位师兄暂时留在金陵,就住在我这府上,过些天我有事托付给你们。” “师傅来信就已经吩咐过,让我听小师弟你的安排。” “好……!” 傅小官想的是当自己离开金陵之后,得请这些师兄们帮忙照看一下董府和相府,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 虽然昨儿晚上这上京城的禁卫统领霍淮谨携妻子三公主虞轻岚来拜访过他,在傅小官看来,这仅仅是因为二人间的情谊。 这样的情谊放在国家的大义层面,放在宣帝的一道旨意之下,它就显得过于渺小。 但这些师兄们不一样,他们并不受朝廷的节制,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是敢提着刀剑去面对的。 而傅小官最为担心的是暗杀——如果已经到了皇城禁卫去抄家这种地步,那就已经是鱼死网破之局面了。 但如果宣帝采用暗杀,那么彼此的面皮还不至于撕破,却又给了傅小官足够的打击。 “八师弟苏墨来过一封信,大致是十月的时候,说他妻子晏桃花有了身孕,我本想岷山里那地方苦寒,让他将晏桃花送回金陵,至今未见,想来是他妻子不愿意。” 傅小官一听苏珏这话,顿时一怔……神剑第三旅而今已经出发,接下来还有一项危险任务—— “大师兄,帮我送一封信给苏墨!” “好!” 傅小官拿着炭笔在纸条上极为严肃的写下了一行字:速送桃花至我府上,这是命令! 第七百六十章 木鱼 上 接下来的数日,傅小官没有再离开定安伯府。 他拒绝了燕熙文等人的邀约,理由是他想要陪伴家人。 事实上他确实也在陪伴着家人。 这样的天烤着火炉打麻将,吃火锅,偶尔抱抱妻子们,偶尔逗弄一下孩子们,这样的日子,显然极为惬意。 但这样惬意的日子往往过得很快,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宣历十一年的正月初九。 这天下午,傅小官没有再和他的妻子们打麻将了。 他将虞问筠等人都召集在了离宸轩里,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 “这年……算是过完了,现在我向你们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傅小官这话一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看向了他,尤其是董书兰,她的眉间带着几许忧虑。 “今年九月,最迟九月十五,你们所有人都得前往武朝观云城!” 这事儿来的有些突兀,一点苗头都没有。 尤其是虞问筠和燕小楼,她们有回娘家,但娘家人也未曾说起,似乎根本不知道。 傅小官这时候宣布这件事,说明他心意已定,哪怕她们心里明白迟早都是要去武朝的,但按照傅小官以往的说法,本应该还要在虞朝再呆一两年。 这就要走了? “你们莫要担心什么,计划比以往提前了一些,是因为必须提前。” “我已经和陛下说好了,陛下也准许了,所以接下来……”傅小官看向了董书兰,又道:“接下来就将李家的四大掌柜,还有李金斗本人,都送去武朝。” 董书兰沉默片刻,因为傅小官的那句话有些不对,他说的是你们所有人都得前往观云城了。 所以她问的是:“你不同去?” “我还有些事得要收尾,毕竟沃丰道还没有走上正轨,我大致在年底回武朝,你们也就比我早那么两三个月。” 董书兰咬了咬嘴唇,这个理由十足,她没有怀疑其它,“那家里的产业怎么办?” “送给陛下。” 董书兰皱了皱眉头,和虞问筠对视了一眼,虞问筠说话了,“我不同意,这是咱们傅家的财产,哪怕贱卖也至少能够卖个千万两的银子!” 傅小官顿时乐了,“这事儿随你们吧。” 他心想,如果宣帝应下了这一局的子,这虞朝……老子可是会再回来的! 而董书兰迅速的算了算账,对燕小楼说道:“明儿四通钱庄开市,咱们手里所有的股票,都得逐步卖出……明儿我去一趟四通钱庄。” 傅小官不知道董书兰跑四通钱庄去干啥,他也没问,董书兰接着说到了贫民区的那片地:“本打算开春就动工建设的那片地,来不及了,但这地皮得找人接手……问筠,你寻个时候去宫里问问长公主殿下,把咱们的规划方案一并给她。” “好。”虞问筠应承了下来,董书兰又说到了其它所有的产业,包括这金陵城的铺面,以及那两栋商业楼。 “可以采用拍卖的方式,反正咱们离开虞朝所有人都会知道。” “他们知道了恐怕会故意压价。” “无所谓,咱们不图去赚回点银子,保个本就处理掉。” “金矿那边怎么办?”燕小楼问了一嘴,董书兰两手一摊,“金矿就没办法了,不如就送给尚皇后做个人情。” 南宫飘雪仔仔细细的听着,到此刻,她才明白傅府的产业居然如此之多,还如此之大! 而这傅府最先进门的这三个女人个顶个的都极不简单! 尤其是董书兰,她对傅府的产业和账目居然了然于胸,就像照本宣科一般极为细致的一一说了出来。 这给了南宫飘雪极大的压力,才明白平日里打麻将嘻嘻哈哈,仅仅是她们的表象。 苏苏瞪大了眼睛颇为好奇的看着。 张沛儿也很是惊讶,这才两年多的时间,这个临江小地主居然已经一跃成为了虞朝最大的那个商人! 徐新颜面带微笑,啥都没想,反正就是觉得这样挺好。 对了,徐新颜想到了另一个女强人司马澈,也不知道他如何安排司马澈的。 这一番讨论,足足用去了三个时辰。 最后董书兰将一应讨论结果形成了文案,并一一列出了最后的完成时间。 “姐妹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董书兰抬头看向了傅小官,“你什么时候去沃丰道?” “明日启程。” “……这么快就走?” 傅小官歉意一笑:“沃丰道的事太多,我早些把它弄顺畅了才好早些向陛下交差。”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董书兰没有再去纠结,吩咐小雪让厨房今儿晚多做一些好菜。 就在这时,贾南星走了进来,“殿下,徐尚书求见。” …… …… 清心阁。 徐怀树依然穿着一身孝衣,手里捧着个木鱼坐在傅小官的对面。 “我以为你会来徐府。” “我这回来都没怎么出门,真不知道外公过世。” “可你拜年的时候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唯独没来徐府。” “……那我就以菜代酒,自罚三杯!” 徐怀树深吸了一口气,“贫嘴!我知道你对徐府依然有成见,这不怪你,也不怪父亲。” 那该怪谁呢? 徐怀树没有说,他递上了这个木鱼,“你外公临走之前唯一交代的遗言,就是把这玩意儿给你。” 傅小官接了过来,还摸了摸,冰冷光滑,却不知道徐绍光留给他个这玩意儿是啥意思。 “就没说点别的?比如我娘?” 徐怀树摇了摇头,想了想,说了一句:“其实……你娘的脑子,”徐怀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脑子有些问题。” 傅小官一惊,当年名动金陵的一代才女,你说她脑子有点问题? “这是个秘密,反正你娘从小就不太正常,也不是很严重,就是偶尔会胡言乱语。” “她都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记得她小时候经常蹲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柳下看着那处池塘,说什么……那树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那时候她才六岁,说着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还说了些什么?” 傅小官此刻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七百六十一章 木鱼 下 “不记得了,她总是一个人嘀咕,那一句还是我偷听来的。” 徐怀树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叹息道:“家门不幸啊,幸亏后来父亲去求回了一尊佛像,你母亲似乎就变好了。那时候她好像也才十四岁左右,她没有再一个人嘀嘀咕咕,然后去了学堂,后来还考入了稷下学宫。” 傅小官蹙眉仔细的听着,然后问了一句:“大舅,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计云归的男子?” 徐怀树点了点头,“认识,是在你母亲……好像十七八岁的时候吧,她和胡琴一起在秦淮河上捣鼓了那艘红袖招的画舫。当时的红袖招主要是用来酿酒,添香酒就是那时候你母亲和胡琴弄出来的,而那个计云归,也是在那一段时间出现在红袖招……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傅小官没有回答,他在思考。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又问道:“这个计云归是哪里来的?” 徐怀树摇了摇头,“不清楚,那时父亲对你母亲弄那红袖招本就不喜,咱们家说起来可是书香门第,对画舫这个东西多有成见,再说你母亲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弄那玩意儿,在你外公看来,有辱门风。” “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我母亲然后呢?” 徐怀树瞅了傅小官一眼,“然后就那样了啊,红袖招因为添香酒而名声大噪,再加上你母亲写的词胡琴谱的曲儿,她们又收了两个歌姬培养了两个月,红袖招一开门,立刻就名动上京了。” “所以……文帝也是去了红袖招认识的我母亲?” “那到不是,他们在学宫就是同窗。” 傅小官立刻又追问了一句:“这么说来,文帝和母亲在学宫的时候就私定了终身?” “不,那时候你母亲很是犹豫,她似乎难以落下主意,甚至后来还刻意的躲着武长风。” “母亲为什么会躲着他呢?” “我哪知道,或许因为他是武朝的太子吧!” 傅小官心里一震,这和文帝当初在观云台和他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文帝当初说和母亲的初见是在泰和四十年的兰庭集,徐怀树说他们是学宫的同窗——这个可以解释,徐怀树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兰庭集见过,而后文帝入了学宫,与母亲成为了同窗。 但是问题在于,在观云台的那个夜里,文帝可是情深意切的讲述了他和徐云清之间的美好爱情—— “云清不知道朕是武朝太子,我们俩相恋了,我们的影子留在了稷下学宫的书山学海以及那座清幽岛上的梨园里——你娘说那处梨园很美,每逢三月梨花开时,便如清幽岛上降下了一层雪……” 这分明是一份花前月下的爱情故事,可此刻听徐怀树一讲,傅小官顿时分不清南北。 如果徐怀树说的是对的,那么文帝就给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如果徐怀树是错的……他骗我有什么意义? “如此说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其实我至今都弄不清你究竟是傅大官的儿子还是文帝的儿子。” 傅小官一怔,“不是,你等等,当初是不是文帝有上门来提亲?” “是啊,父亲没有答应。”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娘在泰和四十三年冬翻墙和那胖子跑了呀。” 傅小官张大了嘴巴,他想起了那个墓碑上的字: ‘时泰和四十三年冬,雪盈大地,是夜,疾风如刀,云清翻墙而出,吾与云清依偎前行,云清回望,徐府渐渺,泪湿衣衫。’ 这么说,徐云清当真是和傅大官私奔了? 不是,她究竟是和傅大官私奔的呢?还是如胖子后来所说,他是受了文帝的托付,才去了临江照顾娘和自己的? 这特么的!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 与这件事相关的最重要的两个人,徐云清和文帝武长风都死了,唯独知道内情的只有一个傅大官,可这胖子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呢? 傅小官揉了揉脑袋,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在那一段时间,就是我娘去了临江之后,计云归是不是一直在她身边?”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你母亲走了之后,父亲非常生气,并因此辞去了官职,在家一心事佛,再不问世事。” 好吧,看来得叫蚁群找寻计云归的下落了。 “泰和四十九年冬,傅大官是不是带徐云清回来过一次?外公没有开门让她进去?” 这下轮到徐怀树瞪大了眼睛:“你听谁说的?那年冬小妹确实回来过,你外公不但开了门,他们还在那佛堂里聊了一宿!” “……他们聊了些什么?” 徐怀树摇了摇头,“我们被关在了佛堂门外,无人知道,但第二天一大早你母亲就走了,确实是和傅大官在一起。” “你第二天看见了傅大官?” “是啊,他还牵着你,那时候你都五岁了,难不成不记得?” 我特么是应该记得啊! 问题是这身体的原主人为啥会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我母亲是不是病重?” “看不出来生了病,但父亲后面有说,说小妹病重,恐将不久于人世。” “……这么说外公当初是原谅了母亲的?” “自己的女儿,这能怨恨到哪里?你都五岁了,他的气早已消了,只是在佛前诵经成了习惯,便敲了二十来年的木鱼。” “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这些呢?” 徐怀树很委屈,“这以前你也没问过我啊!再说……我以为你都知道。” …… …… 徐怀树留下了一个木鱼和这么些话之后离开了。 傅小官就纠结了。 其一是徐云清为什么在六岁就知道了《再别康桥》这首诗? 如果她穿越而来,她却没有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穿越的痕迹。 其二是这爹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憨厚的胖子,推心置腹的文帝……那传国玉玺至今还在自己的袖袋里,若不是亲儿子,这东西他怎么会临死都要塞给自己? 好吧,这一切去了武朝,和胖子好生谈谈也就能解决了。 傅小官捧起了这个木鱼,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个名堂,于是,他高高举起了这个木鱼,“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木鱼裂为两半,傅小官便看见了这木鱼里藏着的秘密——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条,这张纸条上写着一页娟秀的字! 第七百六十二章 雾里看花 傅小官捡起这张纸一看的时候,就连他的手,居然也在颤抖! “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今宵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这是他去岁时候,在武朝文会上所作的《西江月、大梦一场》!!! 但现在,它出现在了泰和四十九年的一封信中! 距今足足十三年有余! “我儿你好! 看见这首词的这一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留下这封信娘犹豫了很久,因为娘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将死去,然后再活过来,那已经不是娘的儿了。 娘不敢爱你呀! 但与你外公一宿长谈,或许是受了佛经的洗礼,娘忽然想通了,无论如何你占了我儿的身体,便就是我的儿了。 可惜,娘不能陪着你长大,不能眼见着你死去,再换了一个灵魂,哪怕娘知道这个新的灵魂很厉害,很了不起。 但在娘心中却有一道迈步过去的坎儿——你就是个恶魔! 你若不来,我儿岂会离去? 我若不走,我很担心会亲手把你杀了!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娘会迈过这个坎儿,但那时……却不知道将在何时。 娘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悄悄的来了,娘却不能为你放歌,娘悄悄的吹起了别离的笙箫,对我儿说一句:别了! 其实,娘很想知道何处是康桥。 泰和四十九年十二月初三夜,徐云清。” …… 所以……这个在徐怀树嘴里脑子有毛病的娘,她确实脑子有毛病——她是重生者! 她经历过这一段历史! 她知道自己会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借的正是她那儿子的身体! 她也知道自己作出的那些诗词,甚至那首《再别康桥》,恐怕也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在临江,留在了她的墓碑上的缘由。 不对! 傅小官如此一想,豁然一惊,那首《再别康桥》是留在墓碑上的,但重生而来的徐云清却知道…… 她没有死! 傅小官豁然站了起来,她既然重生,当知道一切历史的走向,就算她上辈子死得早,这辈子再经历一次,她当然会避开上辈子的祸事。 徐怀树说她不喜欢文帝,甚至还刻意躲着他……莫非上辈子的徐云清就是嫁给文帝的,但未来却并不美好? 那么自己这身体的上辈子,就是他们的儿子,但徐云清知道自己的一切,说明自己也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却没有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唯有徐云清才知道自己的那些痕迹! 所以……徐云清经历过一段平行时空? 那么她所见到的那首《再别康桥》就不是在墓碑上,因为这解释不通一个问题: 她带着记忆而重生,所以她知道夫子庙下的宝藏,所以胖子才有机会得到那座金山,而那首《再别康桥》就刻在那座金山下,那么她知道这首诗的时间理应在胖子得到这座金山之前。 自己也曾经活在那一段平行时空里,并早早的留下了那首《再别康桥》。 但自己却毫无印象。 然后她重生在这一段历史,这一段历史和那平行时空极其相似,而自己又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借用的依然是徐云清儿子的身体。 这是巧合吗? 还是命运使然? 徐云清如果没有死,她为何不对大雪山雪崩发出预警? 也或许……她期待着那场雪崩的发生,可以消灭掉自己这个占用了她儿子灵魂的恶魔,也可以消灭掉她不喜欢的文帝。 现在问题来了: 徐云清究竟是死还是没死? 她若没死,她会去了哪里? 那座位于临江的坟……难不成是空的? 傅小官忽然极想跑回临江去掘开那坟看一眼,对了,徐云清是死是活胖子一定知道! 可这么多年了,他却未曾露出半点口风,这个胖子! 就在傅小官脑子凌乱有如雾里看花胡思乱想之际,远在临江的夕水巷的后山上,三个人正在徐云清的墓前席地而坐。 他们是计云归、胡琴还有道院的七师弟苏洋洋。 一盏气死风灯亮在这墓前。 计云归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墓碑后面刻下的那首诗,他看了许久,才徐徐说道:“历史……果然发生了改变!” 胡琴喝了一口酒,紧了紧衣襟,“墓里面是空的,她没有死!” 苏洋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说的是啥?啥历史发生了改变?” 没有人回答他,他撇了撇嘴,嘀咕道:“墓是空的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埋过人,这墓压根就没有机关,但墓的土却有被挖掘过的痕迹,看这土的干燥程度,大致也就是在一两年之间。” 计云归豁然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大致一两年前有人已经挖开过这个墓了。” “一两年之前……大雪崩发生在去岁四月初九,距今正好一年又九个月……你确定在这墓在一两年前被掘开过?” 苏洋洋斜乜了计云归一眼,极为不屑的说道:“就连师傅都不会怀疑我的水准!” “咱们走。” “去哪?” “去武朝。” 苏点点一愣,“还是挖坟?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就别找我了。” “不是普通的坟,是……帝陵!” “……那得加钱。” “你开个价。” “一万两银子!” “成交,出发!” …… …… 三人离去,那盏气死风灯却留在了原地。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余福记的那个老掌柜蔡晞从山顶落了下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看了看又一次被掘开的坟,摇了摇头,他伸出了那双枯槁的手,将散落的泥土慢慢的抹上: “哎……小姐啊,你说少爷会来掘开这坟,少爷倒是来了,他却没有掘啊,反倒是来了两波人掘这坟了,他们已经怀疑你了,你可得藏好,免得被他们找到!” 那气死风灯猩红的光芒映照在蔡晞的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若是此刻有人看见,恐怕会被吓得半死。 他却若无其事的将这坟再次垒得规规矩矩,这才从腰间取出了一瓶西山天醇,独自一人坐在了这坟前,极为孤独的喝了起来。 第七百六十三章 落子 上 傅小官终究走出了清心阁。 他站在清心阁外伸了个懒腰,仰着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又有几朵雪花飘落。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凉气,让自己混乱的脑子渐渐清醒,并将关于徐云清这事给放在了脑后—— 终究是自己在胡思乱想,这事儿要想寻到答案,归根结底得等去了武朝和胖子面谈,而现在重要的是面对明天。 明天他就要启程,今夜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易容。 可他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便见贾南星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傅小官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露出了一张笑脸。 他是北望川,箭圣北望川! 北望川依然背着他的破日神弓,但腰间却别着两把燧发枪。 他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仔细的看了看这个曾经轰了他一枪的少年,然后躬身一礼: “殿下好!” “前辈好……请!” 傅小官再次把北望川引入了清心阁,这次贾南星没有离开,他也一同跟了进去。 “受陛下之命,在下前来保护殿下安全。” “你不是守卫着镜湖山庄么?”傅小官煮着茶,问了一句。 “现在不必再守了。” 傅小官抬起了头来,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北望川又道:“灵儿小姐离开了镜湖山庄,追赶神剑第二军去了。” 傅小官愕然瞪大了眼睛,北望川笑了起来,“她说……殿下也一定会去战场,所以她想要见见她的夫婿。” 那个骑着枣红马穿着一身红的火烈的女子再次浮现在了傅小官的面前,这个世界的女子大抵都是闺秀型,但武灵儿显然是个例外。 她敢借种生子,她敢登基为帝,那么她敢去战场寻夫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傅小官摇头一笑,“孩子呢?” 北望川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精彩的表情,“我走的时候,皇孙正在拔皇上的胡子。看得出来皇上带孩子有一套,皇孙拔得很开心,皇上流着泪也满脸微笑。” “……” 这个画面有些生动,傅小官深深的在心里表示对胖子的同情。 “陛下说殿下打完这一仗就将回归,陛下给我的命令是从现在开始,直到殿下回归武朝,我一直得守在殿下的身边。” 傅小官微微颔首,对此他并没有拒绝。 有北望川在身边保护,贾南星就能够留在府上,如此一来他也更为放心。 夜色已深,傅小官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他让贾南星带着北望川去了客房休息,而他则去了主屋和夫人们交代了一句,然后去了偏院。 …… …… 这一夜,傅小官未曾入眠。 他躺在偏院的一张床上,心里想的是徐云清留下的那封信。 与他并肩躺在一起的不是他的某个夫人,而是宁思颜。 此刻徐新颜正在施展着易容术,给他们二人换一张脸。 她手里的笔蘸着特制的墨汁,小心翼翼的在宁思颜的脸上画着。 这是一件极费工夫,也极其耗费心力之事,若非她自幼学习,精于此道,极难在一夜之间画出两张脸来。 苏苏和张沛儿就坐在这门口,傅小官易容之事,就连他的其余夫人们,也不知道。 他不想他的夫人们担心,自始至终,他说的都是将去沃丰道。 他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去的不是平陵山,而是道院。 包括北望川,也不知道。 徐新颜用了两个多时辰才画完了宁思颜的那张脸,而此刻傅小官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很疲倦,来自心底的疲倦。 而苏苏和张沛儿在看见宁思颜的那张脸的时候豁然一惊——那是一张惟妙惟肖的脸,和躺在一旁的傅小官几乎难以寻出区别! 这样的技艺令她们极为震惊,心想若是不熟悉之人,根本无从辨别其中真假。 徐新颜再次提笔,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笔尖的凉意将傅小官从梦中惊醒,他睁开了眼,又再次闭上,却低声对身边的宁思颜说道: “接下来,你就是我了。你将启程前往平陵。呆会新颜做完之后,你们仨也跟着宁思颜一道前往平陵。” 徐新颜的手停了一下,再次落下。 “你呢?” “我呆会就走。” “谁和你同行?” “箭圣北望川。” 徐新颜的手又停了一下,“他来了?” “嗯。” “好,那我便放心了。” 傅小官再次对宁思颜说道:“你需要在正月二十五抵达平陵北峰,神剑第一军将在那里等你。呆会我会给你一封手书,你带上我的手书,将它交给陈破,这件任务就算完成。” “你们就在第一军中,啥都别管,啥都别问,偶尔露个面,一切军事上的行动让陈破去安排,他知道你是假的,他也知道该怎么去做。” “如果北部边军的大将军彭成武想要见你……别去,呆会我再写一封信,若是他要见你,你就给他这封信。” 宁思颜一字不漏的听着,他怔怔的看着躺着的这个少年,忽然觉得这家伙有些陌生起来。 相比于去岁在观云城的时候,他似乎成熟了许多,也老练了许多。 宁思颜并不知道这场大战役的全盘布局,但傅小官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这场大战只怕会无比精彩。 荒人肯定会倒霉,只是……他化妆成我的模样又是要去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呢? …… …… 荒庭,白金汗宫。 拓跋风手里拿着一封密报,他皱着眉头仔仔细细的看了数遍。 坐在他面前的是天刀军四大统帅和荒国兵马大元帅,他的亲弟弟拓跋坚。 “你们都看看吧……原本拟定的三月初三天刀南下,而今看来得提前了。” “这位定安伯居然派出了神剑第一军……三万人,要来打朕的四十万大军,”拓跋风站了起来,在这高台上来回走了几步,露出了一丝嘲讽,“神剑第一军已经离开了凤临山十来天了,按照时间算,他们抵达燕山关的时间差不多会在二月初,还有二十来天。” “所以……尔等听旨!” “朕命令,即刻集结四十万大军,务必在正月底之前打下燕山关!” “臣,遵旨!” “八十门红衣大炮,如果你们还轰不开燕山关的门……你们就都去死吧!” 第七百六十四章 落子 下 时宣历十一年正月初十,寅时。 大雪簌簌而落,偌大的金陵城还在酣睡之中,定安伯府里却有一辆马车悄然而去。 又半个时辰之后,由宁思颜装扮成的傅小官,才带着徐新颜苏苏和张沛儿分乘两辆马车离开了金陵,出北门而去。 这一天,宣帝突兀的没有临朝召开朝会,他在卯时初得到傅小官北上的消息之后,就径直去了御书房,定定的站在了那张巨大的地图面前。 他还收到了另外一个情报:武朝西北防区二十万大军正在向武夷边境齐云关集结,而武朝北部防区十万大军,也正在向锦官城移动……这是一个令宣帝颇为担忧的信号。 傅小官这才刚动,但武朝却已经动了起来,因为情报的滞后性,宣帝相信武朝的这两只军队已经到达了预订的目的地。 他不过是要去打打荒人,武朝兵至锦官城甚至踏入祁山走廊,宣帝都能理解——不过是摆个样子给朕看。 但武朝却向武夷边境派去了二十万大军,是要做啥? 莫非武大郎那厮也手痒了,趁着朕即将和荒人开战,他也想咬夷国一口不成? 再一想到傅小官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宣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武朝这是真的要入侵夷国了! 他的视线落在了齐云关,武朝若是当真占领了夷国,就真能够实现继续占领荒国的这一目标! 所以傅小官那日说,若虞朝不想要荒国,那就给武朝,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极有可能成为事实。 “来人……宣燕相董尚书参知政事秦会之还有兵部尚书燕浩初,前往御书房议政!” 宣帝还没有得到的情报是: 正月初十,白玉莲所率领的神剑第二军,已经完成了装备补给,离开了方斗山,向武夷边境齐云关进发。 …… …… 宣历十一年正月十二,申时。 傅小官和北望川抵达了道院。 “我是傅小官!” 面对着苏墨难以置信的表情,傅小官对徐新颜的这手艺很满意。 “是不是很惊喜?” “……小师弟,请拿出证明你是傅小官的信物!” “……我特么真的是傅小官!” “我不管,要么就将你这张脸变回来!” 傅小官瞪了苏墨一眼,从袖袋中摸出了那个墨斗,苏墨接过来一瞧,这才笑了起来,“鬼斧神工之技啊,不是,小师弟你弄成这般模样是想干啥?” “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是傅小官!然后,独立师补给完成了没有?我让西山快运送来的物资齐备了没有?” 坐在天心阁里,傅小官极为严肃的对苏墨发起了提问。 “独立师昨日抵达道院,至现在已经全部换装完毕,部队正在营房修整待命。” “命令部队,用过晚饭之后立刻出发,目标……北部重镇忻州城!” “什么……?!” 苏墨大吃一惊,就连北望川此刻也抬起了头惊讶的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却淡然的喝了一口茶,才徐徐说道:“荒人有八十门红衣大炮,燕山关会破。” 所以咱们这是要去帮助北部边军守住忻州雄城? 苏墨如此想着,却问道:“荒人何来的红衣大炮?” “正是北部边军卖出去的。” 苏墨心里一震,显然北部边军里面有奸细,而且还位高权重。 “知不知道是谁?” “彭大将军的小舅子,北部边军后勤都尉赵常。” “彭大将军知不知道?” 傅小官摇了摇头,这件事是在荒国的蚁群谍子得来的消息,他却并没有告诉彭成武,也没有告诉宣帝,因为还不到时候。 顺着赵常的这一条线索,他还知道北部边军所属八大校尉中,有两名校尉与荒人有勾结,他们卖出了足足四千把燧发枪! 这特么的比荒人自己生产的还要多! 而这件事的背后还牵扯进来了虞朝五大商业世家之一的王孙世家,据蚁群所查,这些交易,都是通过王孙世家的一名叫柴喜的管家牵的线——王孙世家居然早就在和荒人做生意! 所以,而今荒人拥有的燧发枪数量不是三千而是至少七千把!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命令第一军绝对不要和天刀军正面对抗——神剑第一军是自己的军队,他不愿意自己的人,死在敌人的枪口之下,而敌人手里的枪,还是自己生产出来的。 那么死谁呢? 这当然得让北部边军去消耗敌人的弹药了。 那燕山关究竟是会被红衣大炮轰破还是被内奸直接打开,傅小官并不关心。 四十万的北部边军……多死一些才更符合他后续的计划。 至于去忻州城,他当然也不是去帮助北部边军守城,他要做的是……去看看! 看看宣帝会不会走入他的棋局,这个很重要,关系着他的小命和未来的计划。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去前线,最好是让荒人四十万天刀军杀出燕山关,但也要让彭成武能够抵抗住天刀军的猛烈攻击。 他需要的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将四十万天刀军牵制在燕山关战场,才能开启他后续的战争计划。 这一切,无人知道。 “按照计划,神剑第一军将在二月初一开始,对荒人的各部落发起突袭。而荒人的天刀军,大致会在一月下旬开启对燕山关的战争。” “咱们抵达忻州的时间需要在二月初,还有二十来天,这一路过去时间应该正好。” “到了忻州之后……等我命令!” 是夜,神剑独立师整军完毕,他们离开了道院,一路向北而去。 偌大的道院再一次变得空空荡荡。 但那天心阁的阁顶上却落下了一个人,他是道院的观主苏长生。 他走入了天心阁,坐在了傅小官曾经坐过的这位置上,摸了摸余温尚存的茶盏,然后起身又走了出去。 他腾空而起,飞向了一座高千刃的山。 那座山上有一帘飞瀑,也有一间草庐。 曾经苏珏对傅小官说,若是盛夏,那地方就是避暑之圣地,所以师傅在那地方结了一间草庐。 现在是隆冬,那间草庐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 灯光下坐着一个中年女子,素面素衣却面容姣好。 她正在安静的看着一本小册子,这本小册子的名字叫《傅小官诗词文集》! 第七百六十五章 梦幻泡影 上 正月十五,白玉莲所部的神剑第二军抵达了齐云关。 他们没有从齐云关而出,而是直接翻越了齐云山! 正月十六凌晨,就在茫茫夜色中,神剑第二军第一师一万战士在唐千军的率领下,已悄然摸到了夷国边境重镇山阴集外百米距离的松木林中。 山阴集驻守着夷国十万边军! 而此刻,除了哨塔上值夜的守兵之外,仅仅只有三支百余人的巡逻队伍。 在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唐千军下达了作战命令。 当天光微亮的时候,山阴集里才爆发出了敌人绝望的嘶吼声。 这声音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山阴集十万守军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唐千军站在城墙之上,望着满城的尸首,面容毫无情绪:“收集干粮,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而神剑第二军其余九万将士,根本就没有在山阴集停留。 在战斗打响的那一刻,九万将士直接越过了山阴集,向西南方向的下一个夷国重镇赤溪郡急奔而去。 ——“这是一场闪电战,你必须以风卷残云之势,在最短的时间造成最大的破坏,凿穿夷国西南一线,然后转向西北,杀入荒人领地!” 这是傅小官对白玉莲的指示。 至于收尾的工作,他不需要去管。 白玉莲并不知道卓别离此刻也刚刚抵达齐云关。 卓别离用了一个时辰整顿好了二十万大军,火速开拔穿越了齐云关。 当卓别离在正月十七来到山阴集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人间地狱之境。 他仅仅皱了一下眉头,下达了数个命令: 收集所有尸首,以火焚之! 留下五千人,清缴附近残余武装力量,驻守山阴集! 其余人,即刻出发,急行军前往赤溪郡! 老子要神剑第二军的行军路线! …… …… 也就在正月十七这天,卯时初,夷国皇帝鄢良择一脸喜意的开始了早朝。 太临城八达钱庄在正月初八这天成立,在他年前的那一道旨意之下,许多的夷国商人来到了太临城,因为八达钱庄将从正月初八开始发行股票! 对于股票这个玩意儿他们虽然未曾见过,但却听了许多。 虞朝的商人们通过发行股票募集到了天量的资金,正热火朝天的投资建厂。他们在听说了之后本就羡慕不已,甚至许多从沃丰城离开的商人都极为后悔起来—— 老子们若是不走,岂不是就能像祥泰楼的张文辉那样,在沃丰道借着募集而来的资金,将自己的家族做大做强! 借鸡生蛋啊,多么好的主意,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为什么咱们夷国就不弄这玩意儿呢? 就在许多商人抱怨之际,却在年前陡然间得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终于也颁发了这样一道圣旨,咱们夷国,也将发行股票了,这当然是天大的一件好事! 他们竞相涌入了太临城,就在正月初八这天早上,差点将八达钱庄的墙都给挤塌了。 而太临城的百姓们也很兴奋啊,听从金陵或者沃丰城而来的行商说,那些买了股票的人可是大赚特赚! 这就是个一本万利捡钱的好事,那当然不能错过了。 他们比曾经金陵城的人更加疯狂。 八达钱庄成立仅仅八天,就发行了足足一百二十九支股票! 每一股都被抢购一空,而最为离谱的是皇室所发行的十支股票,每一支发行数量一千万股,而他们的皇帝鄢良择几乎倾尽了国库买入了其中的一半! 按照沃丰城传来的行情,哪怕每股涨五倍,鄢良择投入的这五千万两银子,就将变成两亿五千万两! 何况这八达钱庄本就是他开的,他花了五千万两银子持有了五千万股股票,那五千万两银子的本金又将回流到了国库的账户上——天下居然有如此的好事! 他第一次很是佩服傅小官,这空手套白狼之计,当真可以有! 他并不知道整个股市吞下了数亿计的银子,而这些银子却是太临城的数百万百姓砸锅卖铁,甚至还有人变卖了房产买下来的。 这股票发行完了,就应该上市交易。 这第一个交易日,就定在了正月十七。 这一天的太临城比过年还要热闹,八达钱庄外,更是子时就开始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喜悦,都在交头接耳的说着这股票的事情: 可以卖股票了! 可以赚到银子了! 老子手上的股票卖掉之后,就去买一处五进的大宅院! 我可是将家底都掏空了,买入了一万股金源纺织的股票! 码的,为了买这股票,老子和婆娘还打了一架! 打一架算个屁,老子直接把我那婆娘给休了! …… 太临城的百姓们无比兴奋,他们激动的说着赚到了银子之后的打算,期待着天明八达钱庄开市。 这一天,那些馆子没有几家开门营业,那些商铺更是一大半关着,这是一场夷国都城人民的盛宴,数十万计的人,将八达钱庄外的街巷围堵得水泄不通。 对于这第一天的股票交易,鄢良择也非常重视,所以他昨日就吩咐了经略大臣吴问海,而吴问海也在天没亮就用马车驮着一大箱子的股票,通过八达钱庄的后门进去,此刻他正在和大掌柜喝着茶。 “西大掌柜啊,陛下可是等着这五千万股卖掉,这卖掉了之后呢,皇家的十支股票就继续发行。鸡生蛋蛋生鸡,无穷尽也。” “看外面这么多的人,小人想咱们这股市的交易肯定比沃丰城的大许多,陛下稳赚啊,小人期待的就是能涨多少了。” “陛下的意思是,涨五倍就先卖出去。” “那容易,小人听说金陵四通钱庄上市交易的当天,西山股份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涨了五倍不止。” 吴问海笑得很开心,要论起功劳,当初在御书房里,边相可是反对的。 但自己作为经略大臣,自然是需要给陛下分忧,这怕是会得罪了边相,不过而今这股票发行的如此疯狂,边相见了之后也定然不会再有意见。 何况边相也很清楚……夷国的国库,是当真没多少银子了啊! 就在吴问海欢喜的畅想时候,西大掌柜忽然蹙眉问了一个问题: “大人……您说,要是这股票大家都卖却没人买,会怎么样呢?” 第七百六十六章 梦幻泡影 下 如果大家都卖却没人买,会怎样呢? 当西大掌柜战战兢兢的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吴问海微微一怔。 “这怎么可能?无论是金陵还是沃丰道的四通钱庄,都不存在这个问题啊!” “本官详细的了解过,那两处四通钱庄,也一样是发行股票,一样有许多人疯狂的买入,后面开市,很多卖了的人还后悔不迭,” 吴问海摇了摇头,“没可能都卖,呆会肯定有许多人疯狂的买!” 西大掌柜心里莫名忐忑,但愿是老夫想多了吧。 股票这个东西是个全新的玩意儿,虽然它在虞朝表现得极为耀眼,但对于夷国而言,却没有人真正明白它的厉害。 虞朝股市的资金是进入了各个公司并投入到了各个产业之中! 这是在四通钱庄的监管之下进行的! 虽然一样不正规,但傅小官却加以了约束,在虞朝经济的上行期间,如果傅小官不蓄意使坏,它并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可这些约束夷国却没人知道,他们仅仅看到了表象,仅仅认为这就是一个无本而万利的东西。 而傅小官故意写了一封信给鄢晗煜,在其中详细的讲解了股票的诸多好处,却并没有提它的半点坏处。 他又将这一消息故意泄露给了鄢良择,穷疯了的鄢良择得到了这封信,他还当真调查了一番,无论是金陵股市还是沃丰城股市,都向他证明了这玩意儿实在太好使。 ——没有缺点,借鸡生蛋,空手套白狼,傅小官这厮那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他居然开创了如此伟大的创举! 吴问海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这时候才卯时末,早朝尚未结束,相来陛下正等着自己带回去这里的好消息。 “外面的人太多,莫如就早点开市吧。”吴问海等得心急难耐,西大掌柜也觉得度日如年,“那小人这就去开市!” 八达钱庄的大门在青色的天光中开了! 里面亮堂堂燃着许多的灯笼,而大门口是鄢良择派来维持秩序的禁卫军。 外面的人疯狂的涌了进来,根本无视那些禁卫军拔出的刀剑。 吴问海依然坐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激动的等着西大掌柜带来股票上涨的消息。 西大掌柜此刻也忐忑的站在柜台里,他让一名小二去了那交易牌前,在一百二十九支股票的后面,写下了交易的价格——各涨一两银子,等实际交易产生之后,再更新这个数字。 人们涌到了柜台前。 “我要卖一千股!” “我再等等,肯定会涨!” “我也再看看行情,听说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开市那天,仅仅一个时辰,各支股票都涨了四五倍呢。” “那就不急,多捏一会就可能多出一倍的利润!” 西大掌柜仔细的听着,看来大家对这东西都是看好的,这样就好。 可是……最开始要卖出一千股的那人却有些懵逼,“喂喂喂,我这有一千股金源纺织的皇家股票,老子急着用钱,有人买不?” ……不是说会有人抢着要么? 这特么怎么没人接手呢? 八大钱庄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却没有产生一笔交易。 外面的人进不来啊,可就急了。 “你们卖了的就赶紧出来啊,不想卖的也出来,老子要卖!” “里面的特么快点好不好!” “谁买?我这里有一万股天悦商贸的股票,老婆生孩子急用,二两银子一股就卖!” 依然没有成交,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有人开始慌了,西大掌柜也开始慌了。 八达钱庄里有人大吼:“十万股金源纺织,牌价二两银子一股……一两八钱银子一股……有没有人要的?!一两五,一两五就卖!” 还是没有人接手,西大掌柜顿时觉得不妙,他转身走入了里间,正在喝茶的吴问海一乐,好整以暇的问道:“涨到多少了?” “……大人,没有产生交易。” “哦……都捂着不卖?” “……不是,是没人买。” “什么?”吴问海顿时一惊,“怎么会没人买呢?” “小人以为,是不是……大人出面去收购一些?让他们知道有人接手才好。” 吴问海想了想,“行,皇家股票若有卖的,咱们就吃下来抬高股价之后再卖!” “好,有大人这句话,小人这就去办。” 西大掌柜走了出来,那人还在叫着:“十万股金源纺织的股票,一两二钱银子,过了这个村就没……” “你过来!”西大掌柜打断了他的话,“十万股金源纺织,一两二钱银子成交!” 那人欢喜的去了柜台办理交割,又有人挤了过来,“我这也有五万股金源股份!” “我也有十二万股!” “……” 西大掌柜的额头冒出了冷汗,短短半个时辰,以一两二钱银子每股接盘了六十八万股的金源纺织。 股价涨到了一两五钱银子,然而除了他这个庄家,却还是没有人买入,反而是卖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时辰之后,因为庄家没有再行接盘,这股价再次坐回到了一两二钱银子,接着一两……这是本钱,更多的人慌了! “九钱银子,亏本卖出……” “八钱……” “七钱……!” 所有的股票,在两个时辰之后,全部跌破了发行价。 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愤怒的骂娘,甚至有人气急败坏要砸开这柜台! 西大掌柜真正慌了,他在征求了吴问海的意见之后,再次收购十股皇家股票。 至午时,八达钱庄持有了十支拢共一亿股的皇家股票——也就是说,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所有的皇家股票全部回到了八达钱庄的手里。 而收购的均价是八钱银子,西大掌柜花出去了四千万两银子! 然而别的股票持有人却不干了,你们凭什么只收购皇家股票? 不都是你们发行出来的么? 老子也要卖啊! 群情激动,这特么本来以为可以大赚一笔,现在却眼见着亏得底裤都没有了,还有变成废纸的可能,这如何得了? 钱啊! 挣了一辈子的钱,就这样被坑了! “赔钱!” “打死这老东西!” “老子放火烧死这狗日的!” “……!” 第七百六十七章 噩耗 鄢良择今日无心早朝,所以这早朝早早就散了。 他正和边牧鱼坐在御书房中喝茶,等着八达钱庄传来的好消息。 “朕愈发认为应当和拓跋风联手起来对付傅小官,这个人……绝对不能让他回到武朝!” 边牧鱼深以为然道:“陛下所言极是,他在虞朝未及三年,但虞朝之变化却已经焕然一新。若是他回到了武朝当了皇帝,武朝本就强盛,在他的治理之下必然更加繁荣……” 边牧鱼为鄢良择斟了一杯茶,忧心忡忡的又道:“咱们夷国可是武朝之近邻,傅小官这厮狼子野心啊!” 鄢良择深吸了一口气,对于傅小官的狼子野心他深有体会。 那厮已经为虞朝吞下了夷国的沃丰原,他若成了武朝的皇帝……岂不是极有可能把朕的西南六省都给吃了? 他在虞朝施政的时间算起来也就一年有余,便让原本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虞朝重新站了起来,还焕发出了巨大的生机……若是他执掌了武朝一国之权柄,武朝会变得多么可怕! 如此一想,他拿定了主意: “今儿个朕手里的股票卖了之后,朕立刻给封大将军一道旨意……” 他端起茶盏来吹了吹,“荒人开春南下,朕就助拓跋风一臂之力!” “另外,从虞朝而来的那些躲灾祸的江湖中人,他们可是对傅小官恨之入骨。朕已经将他们收编入亲御卫,共计六千人,由北武林泰斗洪宗亲自统御, 荒人南侵,傅小官极有可能亲临战场,朕在沃丰道和燕山关都布下了眼线……他最好是出现在燕山关!” 鄢良择面目一冷,眼神凛冽,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只要敢出现在燕山关,朕的亲御卫,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边牧鱼一听,心里高兴啊! 老天爷保佑,就让傅小官那厮去燕山关吧! 你若死了,这世界才会变得更美丽,老夫……也才能安睡啊!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急吼吼飞奔而来。 “陛下……陛下……” 鄢良择一听,脸上顿时绽放出了花一般的笑容,“八达钱庄有好消息了!朕,有银子了!” 那小太监冲入了御书房,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鄢良择的面前,面色一片潮红,额间还闪烁着细密的汗珠儿。 “慌张什么?朕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遇事要冷静,哪怕天大的喜事,也要淡然……说吧。” 这小太监这才抬起了头来,他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捧着一张纸条:“陛下……边境急报!” 鄢良择眉头一皱,边境急报? 难不成是因为三个月没有发军饷,边军哗变? 他接过了这张纸条,放眼一看,脸上突然煞白。 他从椅子上陡然站起,“什么……?!” “这、这、这是真的?” 小太监连忙匍匐在了地上,“回陛下,这是阴山集两千里信鸽传书!” 边牧鱼眉间紧蹙,他的心里一慌,阴山集……武人入侵? 傅小官还在虞朝,武人怎么突然发动了对夷国的战争? 鄢良择瞪大了眼睛,紧紧的咬着嘴唇,在这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月十六凌晨,武朝大军翻越齐云山,突袭了阴山集。 阴山集十万边军尽皆战死,武朝大军未作停留,向西南而去,目标极有可能为赤溪郡! 武人行动极快,战力极高,非寻常兵士可比,与虞朝之神剑军颇有共通之处,但数量比之神剑军却多了许多,以老臣估计,至少六万余。 边境沦陷,请陛下速速发兵,守住西南要塞大峪关!” 十万部队就这么没了?! 这封加急情报很明显非常匆忙,这一仗显然没有打多久,十万边军就这样没了! 武朝什么时候拥有了六万的神剑军? 傅小官这厮明明在沃丰道,他什么时候又在武朝训练了这样的一支军队? 对于神剑军的威名,无论是鄢良择还是边牧鱼都非常清楚。 这样的一支军队居然突袭了夷国,看这情报的意思可不是小打小闹……他们往西南而来—— 鄢良择两步站在了地图前,放眼看了过去。 西南六省,为而今夷国三成国土面积。虽然地势多为丘陵,但其中的定江省却是沃丰原之外的另一个大平原,它可是而今夷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 武人的目标究竟是哪里? 他们只有六万人,绝没可能占领西南六省的重要城池,更没可能打到大峪关…… 所以,他们就是来捣乱的? 朕不过在沃丰道给傅小官使了一点小手段,还特么失败了,难不成傅小官这王八蛋就为了出一口气? 边牧鱼也来到了地图旁,鄢良择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他,“你看看,说说你的看法。” 边牧鱼一瞧,心里陡然一惊——正月十六凌晨突袭阴山集,未做停留,向西南而去……今天才正月十七,这事就发生在昨天。 按照紧急军情条例,这信鸽就算是一路轮换,也需要飞至少八个时辰。 那么武人打下阴山集,最多就用了四个时辰。 那是十万据城而守的边军啊! 这支军队之战力,恐怕真和神剑军相当。 “陛下,臣以为得立刻下旨,让六省府兵牵制敌军,另派重兵把守大峪关,绝不能让敌军踏入……” 边牧鱼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小太监急吼吼的冲了过来。 “陛下……陛下……!” 鄢良择回头,眉间紧蹙,又特么的怎么了? 那小太监一踏入御书房的门就跪在了地上,“陛下……大事不好……” 鄢良择的心一家伙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一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小太监给拧了起来,恶狠狠的说道:“说,敌人打到哪里来了?” 这小太监一惊,“啊、陛下,没有敌人,是、是、是八达钱庄发生了暴乱!” 鄢良择手一松,这太监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暴乱?买的人太多忙不过来?” “陛下……不是啊……”这小太监都哭了。 “那是什么?” “回陛下……股票,股票没人买,都想卖,都跌到一钱银子一股了,还是没人买啊!” 鄢良择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仿佛被抽空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燕北溪告老 “傅小官,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夷国御书房里,鄢良择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坐在龙椅上,胸口起伏难平。 荒人和虞朝交战,你特么打老子做什么? 你特么打老子也罢了,居然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让老子跳进去…… 对了,朕的本金还在,有五千万两银子,勉勉强强能够维持军队打一仗。 “来人,来人……” “派禁卫去平息骚乱,若有刁民闹事……给朕砍了!” “叫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前来……!” “吴问海呢?速速将他叫回来!” “……” 夷国的皇宫在这一刻顿时鸡飞狗跳,几名重臣匆匆来到了御书房里,才知道武朝入侵了夷国。 这是要打仗了。 可夷国而今的国力,如何对武朝一战? 幸亏武朝仅仅派出了六万余人,若是六十万……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吴问海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连官帽都跑没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鄢良择的面前,声泪俱下,“陛下啊……臣、臣当万死!” “你特么给老子起来,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鄢良择一声大吼,又道:“朕的本金,回到了国库没有?朕要用银子,现在、马上……” “朕命令,速速调集东部防区的大军前往大峪关,户部必须在三日之内,筹备好二十万大军的一应物资,就地采购,从西南六省买粮送到大峪关。” “陛下,陛下!大峪关有守军十万,只是欠缺武器盔甲,数量过半,这事老臣曾经给陛下说过,还得采买武器盔甲啊!” 鄢良择一怔,是啊,去岁封冼初帅三十大军打荒人,可是从大峪关征调了五万套武器盔甲,哪里想到武人居然会入侵呢! “对,再采购十万套武器盔甲,速速去办!” 户部尚书就很郁闷了,他战战兢兢的拱手一礼,“陛下,户部……没有银子,一两都没有了。” 鄢良择看向了吴问海,“你这狗东西,还不将朕的本金回归国库?” 吴问海心里一片绝望,他“砰砰砰……”连磕了五个头,脑门血糊糊一片,“陛下啊……银子、银子、全没了……!” 鄢良择豁然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朕的银子呢?哪怕跌得一文不值,朕的本金不是应该还在么?” 吴问海嚎啕大哭,“臣、臣想将股价拉升起来,就、就将所有的本金……投了进去!” 鄢良择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伸出了一只手,指向了吴问海,这只手在不停的颤抖,“你、你、你……” “哇……!” 鄢良择狂喷了一口鲜血,瘫坐在了龙椅上,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傅、傅小官……你、你害我啊……!” …… …… 与此同时。 虞朝皇城,御书房。 宣帝和宰相燕北溪相对而坐,陪坐在一侧的是五皇子虞问天。 燕北溪此刻一脸的淡然,甚至他的那一双白眉还轻轻的扬了扬。 “陛下,老臣八十了,实在年事已高,尤其是今年,明显觉得力不从心……” 他顿了顿,声音颇为遗憾,“老臣这一生之理想,也是陪着陛下为虞朝书写一篇宣德盛世出来。可老臣真的觉得精力不济,无法再追随陛下之脚步了……所以,陛下,老臣恳请陛下容许老臣告老,让老臣……” 他的话尚未说完,宣帝伸出了一只手,“燕相之意,朕明白。你是虞朝的两朝元老了,你也陪着朕看着虞朝越来越好,而今正在新政推行的关键时刻,没有你这样老成持重的老臣来主持大局……朕,心里不安啊!” 燕北溪露出了一抹苦笑,“陛下,非老臣不愿,而是老臣实在不能也!”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视线在这御书房中徐徐扫过,“臣十八岁入仕,当了三年县令,四年知州,五年道台而入庙堂中枢。又得陛下垂青官拜丞相,一晃,臣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已经足足十一年了。 这些年里老臣亲眼见证了虞朝在陛下的治理下,所发生的日新月异之变化。 老臣依然记得陛下的远大理想,尤其是那二十四字方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老臣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见到这样的宣德盛世,故而老臣当真希望能够再多活上几年,” 他的视线落在了宣帝的脸上,那双已然有些昏花的老眼里,带着无尽的期盼,“陛下,而今虞朝四方稳定,新政之推行走在正轨,老臣……着实也做不了什么了,所以老臣三思之后,才向陛下提起告老。” 这个老狐狸! 这一切分明是傅小官所做,他却只字不提傅小官,而是将一应功劳戴在了朕的头上。 要说这相位,如果不是傅小官那特殊身份,宣帝最中意的就是封傅小官为相。 年龄不是问题,资历更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傅小官这小子将是武朝的皇帝啊! 一想到这个问题宣帝就觉得蛋、疼,他为什么就偏偏是武朝的皇子呢? 老子当初不答应文帝让他去参加武朝文会,是不是就没这档子破事呢? 燕北溪告老,一来确实他的年岁已高,二来嘛……恐怕还是因为傅小官的问题。 毕竟燕北溪的孙女是傅小官的妻子,他燕阀和傅小官之间,已经有斩不断的联系。 所以,宣帝的眼睛微微一眯,“朕是明白燕相之意的,要说起来朕若是强留你也有些不近人情,毕竟你也理应颐养天年了。朕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这满朝文武,还有何人能够为相,能够有真本事协助朕治理好这个国家?” 燕北溪一听,心里一喜。 他捋着长须蹙眉沉思了片刻,这才说出了一个名字:“秦会之!” 宣帝一怔,燕阀一门三相,到他燕北溪这才第二个宰相,他本以为燕北溪会举荐燕师道,毕竟燕师道的履历和秦会之不相上下,甚至燕师道在枢密院的时间比秦会之在政事堂的时间更长。 “举贤不避亲,为什么不举荐燕师道?” 燕相拱了拱手,“师道若为相,守成尚可,进取不足,而秦会之则反之。故,老臣以为,当今虞朝,还是以秦会之为相,更好!” 此间沉默了许久,宣帝并没有当场表态,却说了一句:“燕熙文治理瑶县极有章法,朕下旨任命燕熙文为临江知州。” “谢陛下!”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天策军的成立 燕北溪离开了御书房。 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那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这一刻暖洋洋极为舒畅。 宣帝没有明确表态,但宣帝已经表了态。 这样很好。 该退了,再不退……可就来不及了! 而今之局势,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 傅小官的离去已成必然,但宣帝对傅小官离去的态度却不太友好。 尤其是放出了秦会之! 再加上他否定了董康平对户部右侍郎的提名,而调来了杭州织造司的司长常欢。 去岁的下半年,朝中有数处看似不经意的调动任免,但燕北溪的那双老眼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剥离,也是在安排后手。 比如商业部,而今的商业部多了一个副部长,他是曾经中书门下平章事袁息清。 而兵部也调换了一位兵部侍郎,这位新来的兵部侍郎曾经在北部边军彭成武的麾下,任指挥同知一职。 看似寻常,却并不寻常。 燕北溪相信傅小官一定会有办法让燕阀和董府安然而退,但他活了八十岁了,可不想将燕阀上下数百口人的命运就放在傅小官的手里。 所以他需要脱离出来,需要站在局外,需要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去为燕阀谋一条退路。 而这条退路既不是屈服于虞朝,也不是完全依靠武朝,而是……樊国! 没有人知道当初薛定山谋反,放薛阀席阀的人离去的,就是他燕北溪! …… …… 虞问道煮了一壶茶。 他为宣帝斟了一杯,才开口说道:“儿臣在凤临山的时候,去过西山学院几次,和秦秉中秦老下了几局棋,也聊了许多,其中,就有聊到秦会之这个人……” 宣帝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煮久了一点,有些苦涩,“秦秉中是如何评价秦会之的?” 虞问道摇了摇头,“秦老说……背后不论人是非。” 宣帝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那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看好他这个侄子。” “所以儿臣以为,而今的虞朝四海升平,有傅小官打造出沃丰道的样板,其余十三道跟着学就行了……虞朝接下来应该重在执行,重在稳定,重在守成。 就算燕相当颐养天年,燕师道比秦会之,儿臣以为也更合适。” 虞问道没有说燕阀对虞朝之忠诚有目共睹,一门三相这个传言,也是当初母后亲口说出去的。 当然,他并不知道尚皇后宣扬燕阀一门三相,是在打压燕阀。 宣帝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看了看虞问道,这个没怎么学文反倒是学了一身武艺的儿子,看来在神剑军训练了一年,倒是训练出了一副好眼光。 他当然知道燕师道比秦会之更合适,但而今之局面却不能选燕师道为相。 所以他没有和虞问道讨论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明日大朝会,朕会册封你为太子,朕原本的打算是让你临朝听政,学习治国之道的,但现在朕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虞问道拱手一礼:“儿臣谨遵父皇令旨!” 宣帝抬起头,微蹙着眉,满脸肃然。 “神剑军的战斗力,你比为父更加清楚。” “傅小官而今调集了神剑第一军三万将士,出凤临山,直奔燕山关而去……” 虞问道一惊,傅小官不是说要把这三万人弄去沃丰道修路的么? 怎么跑燕山关去了? “朕在年前和傅小官有过一次长谈,他说……他要用这三万人,为虞朝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虞问道整个人都不好了,特么的傅小官,你这分明是要去打荒国,却骗了老子……! 宣帝看了看虞问道惊诧的脸色,笑道:“是不是不相信?朕是相信他的,他或许真能做到。所以朕给彭成武去了一道圣旨,着他配合傅小官,与荒人一战。” “朕和你说这个,是要让你明白一支强大的军队,对于一个国家是何等的重要!” “神剑军自从出世以来,在平陵山对叛匪宫身长之战,在秦岭七盘关对席花十五万叛军之战,在剑门城,对薛定山十五万叛军之战,在岷山,对彗亲王黑衣卫之战,以及最后在岷山深处对拜月教之战……” 宣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极为感叹的说道:“未尝败绩啊!这样强大的军队,朕问你……怕不怕?” 虞问道瞪大了眼睛,然后摇了摇头,“不怕,这是虞朝的军队,不是很好么?” 宣帝咧嘴一笑,他看着虞问道,“你将是虞朝未来的国君,你再想想,这神剑军,当真是虞朝的军队么?” 虞问道愣了半晌,他想到了在凤临山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傅小官就用了一面军旗和一首军歌,他就令三万神剑军将士热血沸腾,并归心于他。 所以……这支军队究竟是傅小官的呢?还是虞朝的? 若是虞朝想要调动这支军队,他们会听命于朝廷吗? 如此一想,虞问道心里陡然一惊,所以傅小官说父皇要让他训练一支十万人的这样的队伍,原来其意义在于防范神剑军! 傅小官分明知道,他却并没有任何举动……他将离去,故而对此并不在意? “儿臣觉得,傅小官对虞朝之忠心……天地可鉴!” “为父问你,傅小官百年之后呢?” 百年之后? 虞问道又沉思了许久,以傅小官之能,一个强大的武朝必然诞生,傅小官掌握着武朝这艘巨舰当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若是换了掌舵的人……虞朝该如何面对? “傅小官已经向北而去,他要打的是荒国,但你可知道,武朝也已经在武夷边境集结了二十万兵马!武大郎并不是个爱动脑子的人,现在朕基本可以笃定那是傅小官之策!” 虞问道惊讶的问道:“这两处的战争有何关系?” “多看看地图,你得像傅小官一样,将地图刻在脑子里!” 虞问道的脸有些红,宣帝又道:“现在朕确信白玉莲已经被傅小官调去了武朝,并且已经训练出了一支人数更多更强大的神剑军!” 虞问道豁然张嘴,宣帝的面色愈发严肃。 “三万神剑军打荒国,二十万武朝边军入侵夷国……暗地里还有一支无人知道的军队!” “最可怕的就是这支军队,朕极其担心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虞朝的土地上!” “若有十万之巨,虞朝,何人能挡!” “故,你即刻就需全力训练出一支这样的军队,名为……天策军!” 第七百七十章 叩关 上 荒寂的原野。 寒风如刀,席卷漫天的风雪。 就在这白茫茫的风雪之中,神剑第一军正在沉默行军。 今天是宣历十一年正月二十三,距离平陵山还有八百里地,距离傅小官要求的抵达目标的时间,还剩下七天! 但时间不能这么算,得提前至少两天抵达,因为队伍需要修整。 那就是剩下五天,八百里,这本不应该存在问题,却没有料到遇见了这样的一场暴风雪。 “这该死的天!” 关小西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转身运足了内力一声大吼:“兄弟们,得再快一点!” 声音传得并不远,但他很快看见了队伍的速度提高了少许。 这样的天气里,战马也跑不起来呀。 关小西有些着急,便看见风雪中有一骑飞奔而来。 “小西西,你们没吃饭啊?怎么这么慢?要不让老子的三旅去打头阵?” 贺三刀! 这狗日的,怎么就这么耐、艹呢? 神剑一旅的士兵们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这头阵是定安伯交给老子们第一旅的,你特么第三旅来凑什么热闹? 不行! 可不能让第三旅跑到老子们前面去了! 于是,队伍中有人大吼,“弟兄们,跑起来,到了平陵就可以给战马补给了,再坚持一下!” “要不,咱们唱军歌吧?” “这个主意好!” 于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神剑第一旅的队伍中唱起,这声音仿佛要被这风雪给吹断、吹散,可紧接着更多的人跟着唱了起来,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壮! 它仿佛拧成了一股绳,它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意志。 贺三刀惊讶的张大了嘴,便见神剑第一旅仿佛化为了一条龙一样。 就连那战马似乎都得到了这战歌的鼓舞,他们的速度陡然提高,疾驰而去,留给贺三刀的是……一嘴的风雪! “还能这样?” 贺三刀挠了挠脑袋,看来老子也得经常让第三旅的弟兄们唱这战歌了! 关小西打马飞奔。 他知道这并不是这首军歌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而是这军歌仿若战鼓,给了士兵们强大的精神动力! …… …… 燕山关也下着大雪。 守关的乃是彭成武麾下八校尉之一的射声校尉韩奉。 关上驻扎着他所统领的三万弓箭兵。 燕山关的关隘上有剑楼二十二座,而今更是安放了足足三百门的红衣大炮! 这三万弓箭兵中,有三千人专职驾驭这三百门红衣大炮,这在韩奉看来,荒人根本没可能攻破燕山关。 彭大将军昨日亲自下了命令,说荒人极有可能就在近日南来,所以他依然极为仔细的布下了防御。 此刻他正站在其中的一处箭楼里,手里端着个望远镜,望着茫茫风雪中模糊的大草原。 天色渐暗,风雪很大,视野很不好。 在这样的天气下,荒人南下也特么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若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个想法不仅仅是韩奉才有,他麾下的几名千夫长也同样这么认为。 “韩头儿,您回营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们就行了。” “有定安伯造出来的三百门红衣大炮,荒人来多少死多少,都不用射箭的。” 韩奉放下了望远镜,却瞪了他身边的两名千夫长一眼,“大将军既然说了荒人即将南来,可大意不得!崔伙夫,你派几个人试试这样的大雪天红衣大炮会不会受到影响,可别荒人真来了,这东西却哑火了。” 崔伙夫掏了掏裤裆,“头儿,昨儿才试过了,这玩意不怕风雪。” “老子叫你再去试试!” “好的,头儿!” 崔伙夫转身离开,韩奉又对剩下的这名千夫长说道:“赵大圆,你去给老子再检查一下军、火库,红衣大炮的弹药必须充足,守关的物资也务必保证!” 赵大圆立马应了下来,也转身离去。 韩奉再次举起了望远镜,又观察了一炷香的功夫,对面毫无动静,连一只鸟都没有。 他走出了箭楼,带着十名亲卫准备下关去营房,却又想了想,向远处的一门红衣大炮走了过去。 崔伙夫正在风雪中狂吼:“都特么给老子就位,百夫长呢?全给老子过来……” “韩将军令,再次试射大炮,所有炮手瞭望兵,各自去自己的炮位……” 巨大的关墙上,两千炮手和一千瞭望兵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迅速就位。 他们开始装填弹药,瞭望兵举起了望远镜,炮手们摇动着摇把,调整着炮口的角度。 韩奉一路前行,他仔细的看着,对这三千炮兵很是满意——训练了足足大半年了,这些家伙而今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红衣大炮的性能。 虽然还做不到指哪打哪,但十发炮弹还是能够有一半命中目标。 现在这关墙上可是三百门红衣大炮,就算命中率只有一半,可它们已经能够完全覆盖关外的千米范围,而敌人的箭弩,却仅仅只能射三两百米。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这茫茫风雪,在这样的天气下,箭弩只怕最多能够射百米距离,还完全没有准头。 所以,荒人啊,你们快点来吧! 有了这次守关的军功,老子恐怕能够坐到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去了。 卢大炮是炮兵的一员,他负责的是编号二百五的这门大炮的发射工作,简称炮手。 他的瞭望兵是苗人峰,此刻这门大炮装填工作已经完成,苗人峰早已举起了望远镜,搜寻着假定的目标,卢大炮正等着苗人峰报出目标大致的距离和方位,却没料到苗人峰突然一声大吼: “有敌人!” 卢大炮瞪了苗人峰一眼,“神特么的敌人,快点找个目标发了这炮,老子还要去吃饭呢。” 苗人峰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望远镜里的敌人此刻也停了下来,甚至他还看见了对面的人也正拿着一个望远镜在看着他! 彼此的距离不过三百米,对面仅仅只有一个人! 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 他开始报数:“三百米距离,偏左一刻……” 那人调转马头走了! “四百米距离……五百米距离……!” “你特么究竟多少?” “七百米距离,发射!” 卢大炮迅速的调整好了炮口,拉动了引信。 就在这声大炮的轰鸣声中,苗人峰陡然瞪大了眼睛—— 大雪影响了他的视野,也影响了他对距离的判断。 他只看见在视野的最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 “敌袭……!” 第七百七十一章 叩关 下 “敌袭……!” 许多的瞭望手都看见了远处那黑压压的一片。 关墙上顿时响起了嘹亮的哨音,韩奉也举起了望远镜看了看,他露出了一抹笑意,荒人,可算是来了。 “传本将军令,各部就位,准备战斗!” “速报彭大将军,敌人来袭,数量未知!” 他就站在了这关墙上,却迟迟没有等到敌军的进攻。 他蹙眉再用望远镜一看……隐约间敌人似乎在扎营。 这些荒人居然如此狡猾,他们刚刚站在大炮的射程之外,彼此都无法看清对方的部署,恐怕荒人是在等着这一场的雪停。 他还是没有走。 直到天色归于漆黑。 望远镜失去了作用,仅仅能够凭借着这关墙上的灯光,看见关下大致三百米的距离。 韩奉微蹙着眉头向关墙上的指挥所走去,“将十名千夫长给老子叫来!” …… …… 荒国大将军拓跋坚站在营地之外,他同样举着望远镜看着漆黑夜色里昏暗的燕山关。 站在他身边的是天刀军四大主帅,此刻第一军主帅拓跋蓝策放下了望远镜,低声说道:“大将军,敌人在明而我等在暗,是不是可以将红衣大炮推出去了?” “……那就推出去吧!” “各军听令,天明之前,本大将军要站在……”他举起马鞭指了指燕山关,“本大将军要站在那雁山关的关墙之内!” 拓跋蓝策等将领领命策马回到了驻地,一声令下,八十门红衣大炮在数百将士的保护下从营房中推了出来。 四十万天刀军在这漆黑的夜色中骑着战马肃然而立! “尔等记住,将红衣大炮安放在距离关墙五百米处,等待发射命令!” 飞扬的大雪中,八十门漆黑的红衣大炮在军士们的推动下,缓缓向燕山关靠近。 燕山关上的指挥所里,翰奉正严肃的说道:“伙夫,派出你的斥候营,务必探明敌人虚实!赵大圆,你给老子把箭楼守好了,敌人虽然没有大炮,但荒人善战,老子担心他们偷袭,叫弟兄们都把招子放亮一点!” “段熊,你部负责巡逻城墙,保护好炮手,孙东,开炮这事就交给你统一指挥,咱们弹药充足,但也不能浪费……” 韩奉安排完一应防备,各千夫长领命而出,他又皱着眉头站在了瞭望台,举起望远镜再次望向了夜色之中。 可惜了,这玩意儿在晚上啥都看不见。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敌人只有强攻,而今雁山关上守关物资充足,关下还驻扎着三万屯骑校尉吴常那厮的兵。 这红衣大炮可以调整炮口,若是敌人近了同样能够轰到,所以无论怎么想,敌人都没可能攻破燕山关! 如此想着,他转身回到了指挥所,可紧接着便听见了轰鸣的炮火声,然后感觉到了脚下一震—— 他豁然蹙眉,这特么谁呀? 怎么把炮弹落在了自家的关墙上? 就在他如此想的短短数息时间里,轰鸣之声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他陡然站起,还没走出这指挥所,便见一名传令兵飞快的跑来: “禀将军,敌人、敌人也有大炮,关墙正在受到敌人大炮的攻击!” 翰奉快速走了出去,孙东正在大吼,“各炮手就位!准备开炮!” 瞭望手们手里的望远镜都举酸了,可特么看不见敌人呀,这炮往哪里开? 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唯有苗人峰正躲在箭跺下,贼头贼脑的看着。 赵大炮转头看向了他,啥都没说。 就在这时候,苗人峰的望远镜里一团火光闪过,紧接着便是“咻……!”的一声,一枚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身后。 赵大炮亡魂大冒,他一个虎扑将苗人峰给扑倒在地,心想这特么肯定交代在这了。 可是…… 他徐徐转过头去,那枚炮弹就躺在这关墙上,他顿时哈哈大笑,“哑弹,老子们的命大呀!” 苗人峰也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心有余悸的一把将赵大炮推开,“就位,老子可能能够找到他们。” 他再次站了起来,举起了望远镜,恶狠狠的说道:“这些狗日的荒人,他们哪里来的红衣大炮?” “恐怕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老子不信,怕是有人偷偷卖给了他们……注意,” 就在这时,他再次捕捉到了一簇火光,“五百米,右方三刻,给老子轰他一炮瞧瞧!” 荒人的这个炮手发出了这一炮,这一炮落在了关墙的墙壁,绽放出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他咧嘴一笑,“装弹,老子们要将这燕山关给他炸平!” 他的瞭望手此刻却瞪大了眼睛——就在他的望远镜里,他也清晰的看见前方一簇火光闪过,紧接着他看见了一枚炮弹飞速而来。 他长大了嘴巴,视线跟着这枚炮弹,然后…… “啊……跑啊……!” 他拔腿就跑,刚刚跑出两步距离,身后轰然一声巨响,这枚炮弹正中那门红衣大炮,他陡然觉得背后被一击重锤敲来,他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掉在了十丈开外,早没了气息。 “中了!” 就着那爆炸的火光,苗人峰兴奋的一声大吼! “真的?” “老子骗你做啥,我有方法了。” 韩奉正好走来,“说说什么法子?” “啊、将军,敌人发射炮弹,炮口一定有火光,只能凭着那火光闪烁的那一瞬间确定敌人的方位。咱们炮多,在那方位大致位置一轰炸,瞎猫也可能碰见了死耗子呀。” 韩奉拍了拍苗人峰的肩膀,“本将军记你一功!” 随后,韩奉将这一方法教给了所有炮手,荒人这就郁闷了。 这特么对面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出征之前就实验过呀,按照道理,只可能我们能够看见对面,对面是看不见我们的呀,可对面这一番狂轰滥炸,八十门红衣大炮足足损失了二十多门! 拓扑蓝策的心都在滴血,这红衣大炮可是国君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那燕山关没倒,这红衣大炮却没了,只怕国君会砍了老子的脑袋! “退后,退后……推着大炮走,随时移动位置,给老子轰墙!” 这成了移动战,荒人的大炮实打实的轰在了关墙上,但关墙上的大炮准头可就没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突袭 上 宣历十一年正月二十八。 神剑第一军第一旅关小西所部率先抵达平陵山北峰。 在修整了一天之后,在正月二十九的夜里,关小西带着第一旅的五千人离开北峰,进入了荒人黑旗领地。 二月初一,神剑第二旅魏无病所部和神剑第三旅贺三刀所部也分别抵达了预订位置。 次日清晨,魏无病率军出发,征战黄旗领地,而贺三刀也嗷嗷叫着带着部下向更远的青旗领地飞奔而去。 至二月初三,神剑第一军全面进入荒国,一时之间,荒国兵荒马乱。 荒庭白金汉宫。 拓跋风看着手里各地传来的求援,他的脸色比这铅灰色的天还要阴沉。 这些该死的苍蝇! 又是这一招! 打一枪就跑,抢了战马烧了粮仓就消失在茫茫雪原。 “查清楚了没有?神剑军究竟有多少人进入了荒国?怎么六个旗都有神剑军?拓跋坚是怎么回事?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将燕山关打下来?” 来自拓跋风的咆哮,来自灵魂的拷问。 然而,站在下面的上百大臣却一个个寒蝉若禁,无人能够回答。 斥候派出去了,各旗的护卫军也在雪原到处寻找神剑军。 可特么的抓不住他们的尾巴呀! 甚至青旗领地的两万护卫军还被神剑军反手一口给吃了! 据说那支军队的首领叫贺三刀,那厮还带着部下在青旗领地的都府格尔达劫掠了一番,还吃了一顿烤全羊! 嚣张! 太嚣张了! 但青旗首领拓跋搓非但没敢派出他的亲卫队,还鬼缩在内城里,生怕那杀千刀的贺三刀打进来。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莫如让天刀军分出一半先清理神剑军,让他们这样肆虐下去……老臣担心粮草啊!” “他们已经烧了许多粮仓,接下来可是青黄不接之际,若是燕山关破不了,国将不国啊!” 拓跋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绝不可撤回天刀军,只要破了燕山关,荒国大军就能一举南下。 粮食的问题也就解决了,至于在荒国的神剑军……就让他们去祸害八旗吧。 荒庭驻军二十万,这是朕的亲军,据坚墙而守,神剑军哪可能打得进来。 看来,得和虞朝的北部边军联系了。 拓跋风散了朝,他写了一张纸条,放飞了一只海东青。 …… …… 漫天风雪中,青旗领地又一个牧场遭了秧。 贺三刀带着五千部下轻易的拿下了这处牧场,然后裂开嘴大笑。 牛羊满圈啊,居然逮住了一只肥羊! “叫弟兄们杀牛宰羊,今儿咱们就住这了,吃完了再走!” 三旅一团团长唐乐一屁股坐在了贺三刀的身旁,“头儿,我看这荒人那女儿长得不错……” “啪!” 贺三刀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唐乐的脑袋上,“老子可要再次告诉你,你丫再干出这种事,老子就把你交给陈军长按军法处置!” 唐乐捂着脑袋嘻嘻一笑,“这不是敌人么?留着干啥?” 贺三刀收敛了脸色,双眼紧紧的盯着唐乐,唐乐心里一颤,便听贺三刀非常认真的说道:“第一次老子原谅了你,但你记住了,咱们是神剑军,是定安伯的军队!” “那是纪律!定安伯亲手写的纪律!” “你狗日的再管不住你那吊……你就是在坏神剑军的名声,在坏定安伯的名声!实话告诉你,你只要敢再犯,哪怕是你的部下敢犯,老子根本不会把你交给陈军长……老子会,直接砍了你的脑袋!” 唐乐吓出了一声冷汗,眼前的这位旅长莫要看起来整天嘻嘻哈哈,他若是当了真,那就一定能够做得出来。 “属下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知道错了就特么得改!” 唐乐咽了一口唾沫,“属下一定改,保证再也不犯!不过……头儿,留着那些人干啥?不如全砍了。” “你知道个屁!这是定安伯的命令,记住,将所有武装力量杀光,将所有粮草烧光,将所有战马也杀光,但唯独要留下的是贫民和奴隶……” “贫民和奴隶可不算军功,反而还要扣掉军功,所以得给弟兄们再三强调,手里的刀枪要长双眼睛,莫要误了老子当师长!” 五千人吃饱喝足,贺三刀摸出了地图,在这个位置打了一个x,然后有些郁闷了,青旗领地就快被他扫荡光了。 接下来怎么搞? 按照计划,他应该率兵返回平陵北峰,可距离最后返回平陵北峰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天,这回去早了可没啥好处。 莫如…… 他的视线在荒国的地图上打转,六旗都有神剑军,一个个如狼似虎,怕是没可能留下一点油水,要不去把荒庭给打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他就摇了摇头,不行,五千人去打荒庭这是想多了。 那就打荒庭外围的八方卫城,比如…… 他的手指落在了正前方——大垭城! “唐乐,给老子派斥候去侦查一下大垭城的驻军情况!” …… …… 关小西也已经将黑旗领地给扫荡得七七八八,他也很纠结啊,此刻他正坐在帅帐中,面前同样摆着一张地图,心里想的却是贺三刀! 那厮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他小子将青旗领地扫荡完了之后会乖乖的回平陵山么? 肯定不可能! 那小子可一直盯着师长的位置,虽说五皇子虞问道辞去了第一师师长的职位,倒是空出来了三个师长的位置。 但第一军旅长却有六个,魏无病这家伙可是暗地里憋着一股劲,第四旅旅长王小壮别看没文化,但这家伙脑子灵光,还特么诡计多端,他又是第一军的老兵,还参加过平陵之战,也是个强力人物。 第五旅旅长冯西可是一匹黑马,那一把子力气挥舞着四五十斤的大刀给玩儿一样,训练时候不要命,这打起仗来恐怕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第六旅旅长屠夫,这厮才是真正的老兵,曾经就在东部边军服役,还是白头儿的部下,近四十岁了居然在三万人的训练中能够拿到第六,显然也是有力人选。 个个都是牛人啊,可大意不得。 老子要怎么做才能立下更大的军功呢? 他的视线也落在了荒庭的八方卫城中的一个——孤云城! 嘿嘿,老子去突袭孤云城! 第七百七十三章 突袭 下 宣历十一年二月初四,夜。 距离荒人第一次炮轰燕山关已经过去了七天! 然而双方至今并没有发生近距离的战斗,依然是在每一个晚上荒人趁着夜色对燕山关发起炮击。 他们采用战马拖拽的方式,保证每一发炮弹都落在关墙,又让关墙上的红衣大炮失去了准头。 时至今日,荒人依然有四十门红衣大炮。 就这样,燕山关那厚重的关墙也已被轰得千疮百孔,看上去似乎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可它却依然横卧在荒人的面前,成为了四十万天刀军南下的噩梦。 荒人大将军拓跋坚的拳头都拽出了水来! “七天了!弹药仅仅剩下三十发!” “都不够每一门炮轰一炮的!” “再打不开燕山关,你们就得用命去填了!” 他在中军帅帐大发雷霆,他的手里是一叠从荒庭而来的信件文书。 “陛下令我等在一月底破开燕山关,因为神剑第一军就快来了……可我们没有完成预定目标,而神剑第一军,他们真的来了!” 他抓起面前的这一叠文书重重的在桌上一拍,“神剑第一军正在我们的国土上扫荡,他们烧了我们的粮仓,杀了我们的战马,还抢了我们的女人!” 拓跋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们都是荒国最优秀的将领,你们麾下还是陛下亲自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战士!”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只告诉你们一句!陛下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明天一早,这关若是再不破……你们就提着脑袋回去向陛下请罪吧!” “发起攻击!” …… …… 漆黑的夜,再一次响起了大炮的轰鸣。 韩奉早已来到了关墙之上,他的面色阴冷,心里同样很是担忧。 如果敌人再这么来几个晚上,这关墙可就真的会塌了! 就在他巡视着关墙的时候,一名小旗飞速来报:“将军,大将军来了,请您速去议事厅。” 韩奉无疑有它,现在战争陷入了胶着,大将军亲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仅仅带了两名亲卫回到了议事厅,却没有看见彭大将军。 他看见的是屯骑校尉吴常,而吴常此刻正坐在主位上。 韩奉皱起了眉头,吴常负责守卫的是关墙之下,他怎么跑上来了? “大将军在哪里?” 吴常咧嘴一笑,对韩奉招了招手,议事厅的门,却被吴常的亲卫给关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有件事想和你谈谈,”他说着这句话,对他的亲卫挥了挥手,韩奉便看见自己的两名亲卫倒在了地上。 他大眼一瞪,正要拔枪,却被吴常的三十个亲卫给按倒在地。 “莫要这么粗鲁,快点将韩将军放了。” 韩奉站了起来,他已然明白,吴常……叛了! “大将军不会饶了你的!” 吴常轻蔑的一笑,“从我踏入你这议事厅的那一刻,我就在想啊……你说,这关若是开了,四十万天刀军呼啦啦如潮水一般的向忻州城涌去,” “老韩,你说这潮水会不会将大将军给淹死了呢?” “就凭你手里三万人也妄图打开关门?你当步兵校尉郑铁头手里的枪打不准你的脑袋?” 吴常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三万个步兵三万把枪啊,可若是郑铁头也叛了呢?” 韩奉心里陡然一震,“这没可能!郑铁头是大将军的侍卫统领,他跟随大将军十余年,怎可能叛了大将军?” 吴常向前走了两步,双手一摊,浓眉一扬,“这人啊,总是需要往高处走的。若是往高处走不动了,那就会选取别的利益,比如……银子。” “郑铁头老了,他往高处走不动了,但他需要银子,因为他有五个孩子。所以,这并不奇怪,其实当我知道郑铁头卖给了荒人四千把燧发枪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惊讶。” “哈哈,你说特么的可笑不可笑?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啊,打仗嘛规规矩矩,老子一直认为像他那样的人,才是对大将军最忠诚的人,然而……” 吴常居然长长一叹,“然而他比老子做的还要彻底!” “咱们是同一期来到北部边军的,是……宣历二年春吧,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郑铁头的三万步兵,现在正拿着燧发枪站在这关墙之下,老子看着咱俩这么多年袍泽的情分上,上来劝你一番。” “听,咱们就继续一路走下去。不听……老韩啊,兄弟可就真对不住你了。” 韩奉眯起了眼睛,“你就这么笃定大将军会败?” “必须败,你若不降,郑铁头的三万步兵马上就会上来把你的人全杀了,这三百门红衣大炮就落在了我们的手里,然后将关门一开,四十万天刀军入关,大将军剩下的三十万人,没有了燧发枪也没有了红衣大炮,他拿什么和荒人一战?” “再说……大将军可还不知道我和郑铁头反了。” 韩奉闭上了眼睛,深深一叹,“你们……这是在卖国!” 他睁开了眼睛,眼里寒光四射:“你们知不知道若是忻州守不住,荒人这一路南下,会有多少百姓遭殃?荒人的凶狠难不成你们不知道?他们会……” 吴常突然打断了韩奉的话,他也猛的一瞪,大声吼道:“你特么别来给老子讲这些,现在老子就最后再问你一句,降,你麾下的三万将士便可保全性命,若不降……!” 韩奉抬手就是一拳,“砰……!”的一声砸在了吴常的脸上,吴常的头一偏,甩出了一篷鲜血。 他居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伸手一抹嘴上的血,仔细的看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杀了他!” 两把尖刀从韩奉的后背而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关搂上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然后有呼喊声,有哀嚎声…… 吴常没有离开这指挥所,他坐在那张椅子上,揉着腮帮子,就这样听着,流出了两行热泪。 “老韩,你太崇拜傅小官了,对不住了,放心去吧,我会每年在你坟前烧一堆纸。” 是夜,燕山关破。 从内而破! 第七百七十四章 让子弹再飞一会 距离忻州城四十余里地的一处深山里。 神剑独立师已经在这里潜藏两天了。 傅小官和苏墨以及北望川三人就坐在这帅帐中,苏墨在得知燕山关破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片刻问了傅小官一句:“你会不会有罪恶感?” 傅小官明明知道北部边军里有被荒国收买的奸细,他却偏偏没有告诉彭成武。 若是他说了,彭成武当然会肃清奸细,那燕山关哪里会破? “要说起来,我应该是有罪恶感的,但不知道为啥,我的心很平静。” 傅小官依然没有说出他的战略意图——四十万天刀军南下,荒人荒庭就仅仅剩下二十万皇室亲卫以及八大卫城的各五万守军。 没有了那四十万天刀军的协防,神剑第二军十万人才能够更容易的攻下荒庭! 这是目前的战略计划,可战场瞬息万变,他还得根据战局的变化随时调整。 “对于一场大战役而言,燕山关战场,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傅小官看了看苏墨,又道:“再说……彭大将军可不是易于之辈,他是老狐狸啊。物资库丢失了四千把燧发枪,还丢失了八十门红衣大炮,若是说他不知道,” 傅小官摇了摇头,“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当荒人的炮火响起之后,他肯定就清楚内部出现了问题。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这显然有问题。” 也正是这个原因,傅小官让神剑独立师停在了这里。 他想看看彭成武的后手,想知道彭成武究竟怎样去面对四十万的天刀军! 苏墨微蹙着眉头,看了看桌上的地图,“四十万的天刀军,可以将这忻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再加上他们手里的红衣大炮,迟早会轰开忻州城门,我们难不成见死不救?” 傅小官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彭成武知道他傅小官来了,却不知道他傅小官究竟在哪里。 他可不敢去赌,万一,这是宣帝布下的另一个棋局,自己若是冒然跳了进去…… 他已经从蚁群知道了另一个消息:西部边军正在向这里快速移动,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说明宣帝本就不看好燕山关之战。 也或者,宣帝早已从细雨楼的谍报中知道北部边军的内奸。 他同样知道燕山关必破,他等待的是燕山关破了之后,傅小官率神剑军前去营救。 “别急,先喝杯茶,让子弹再飞一会。” …… …… 忻州城,大将军府。 “报大将军,燕山关与今日凌晨丑时三刻……被叛贼吴常和郑铁头开了关门,天刀军正往忻州而来!” 彭成武连头都没有抬,“知道了,命屯骑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即刻整军……于校场待命!” 那传令兵飞快的跑了出去,彭成武这才一声叹息。 “传中垒校尉、虎贲校尉!” 中垒校尉齐康和虎贲校尉罗明大步踏入了大将军府,彭成武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守城至破城之日,然后……炸城。” 齐康和罗明愕然一怔,“大将军,这……炸城?” “对,等荒人破城之后入了城,就炸掉这座城!” “大将军,我们还有三十万大军,百门红衣大炮,完全可以守住这忻州城啊!” “不、守城的就你们麾下的六万人,本大将军要带二十五万人离开……不是逃跑,而是另有任务、陛下的任务!” 所以大将军压根就没想过要守住这座城? 荒人四十万铁骑南下,陛下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任务交给大将军呢? “这是命令!……忻州百姓,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炸城之后,让活下来的人,送他们进平陵山避祸。” 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两位将军并不明白,却没敢多问。 “属下遵命!” 二人退了下去,各自奔忙。 彭成武这才起身,在三千亲卫的护卫下,来到了校场。 偌大的校场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二十五万整装待发的军队,他却并没有发表一番战前演说,而是对站在身边的三名将军说道:“出发,目标……平陵山北峰!” 弃城? 三位将军大吃了一惊。 “有些仗打得莫名其妙,有些城不得不丢,有些不该死的人,却偏偏要死,这就是战争……也是政治。” “无聊的战争,更特么无聊的政治!” 彭成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大增:“这特么是命令,出发!” 当四十万荒人的天刀军距离忻州城还有半日脚程之际,彭成武带着二十五万的大军却离开了忻州城。 他们在风雪中往平陵山而去,就像前岁剿匪一般。 只是这次不是剿匪,仅仅是剿杀一个人! 在这支军队中,有三万人装备了燧发枪。 这些枪是傅小官造的,本应该瞄准荒人,彭成武心里很难受,但他一想到那封密信,又觉得现在做的是对的。 一切,为了虞朝! 虞朝的利益,高于一切! …… …… 天色渐暗。 傅小官依然站在风雪之中。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他已经知道了彭成武的动向,他也已经让北望川翻越平陵北峰向神剑第一军传达新的命令。 宣帝终究还是应下了这一子! 傅小官曾经期待宣帝应下这一子,可当宣帝真正落下这枚棋子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依然很难平静。 他终究还是不想放自己离去。 他希望自己死在这战场里。 甚至不惜让荒人的铁蹄践踏这一片土地! 他忽然冷冷一笑,这个老丈人倒是看得起我啊,二十五万大军围剿,若不是蚁群的谍子给力,神剑第一军只怕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没了。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这笔账,当然得算。 既然要算,就大大方方的算! 这虞朝,我很喜欢。 它是生我养我的土地,我深爱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我会别去,然后回来。 等我回来的时候……定要这片土地鲜花遍野! 苏墨默默的站在傅小官的身边,他以知晓,这才明白傅小官为什么会易容,为什么会说让子弹再飞一会。 “是不是很难受?” 傅小官却露出了一张笑脸,他转身看着苏墨,还拍了拍苏墨的肩膀: “世事如棋局,不着的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 “让子弹……再飞一会!” 第七百七十五章 鄢良择很慌 宣历十一年二月十五。 距离神剑第二军打下齐云关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夷国皇帝鄢良择简直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正月十七那天,太临城股市暴雷——这和傅小官预计的不一样,他没有料到鄢良择会愚蠢到如此地步——鄢良择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文钱的银子都没赚到,还把原本国库里的五千万两银子给亏了个干干净净。 太临城数百万计的做梦都想发财的股民们,根本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倾家荡产的局面。 有许多人跳了楼……楼太低,没摔死,残了很多。 有许多人投了井,弄的偌大太临城居然无井水可用! 还有许多人提着菜刀闹起了事,他们聚众一起,当真一把火把八达钱庄给烧了,然后他们围攻了太临府衙,砍死了府尹,杀了数百的捕快官吏。 鄢良择这时候正面对着武人入侵,哪里有那耐心去和这些刁民讲道理。 于是,在他的一道旨意之下,皇城禁卫尽皆出动,屠城三日,血流成河,这才将这场暴乱给镇压了下去。 但这个隐患却极大,边牧鱼忧心忡忡,却束手无策。 而那位经略大臣吴问海,自然是成了替罪羊。 他被鄢良择罢去了官儿,并将他押去刑场,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细数了吴问海的若干滔天罪行,让他将这口黑锅背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当着数以万计的百姓,被凌迟处死。 这也算是给了股民们一个交代。 只是现在连八达钱庄都没了,他们手里握着的那些股票,当真是擦屁股都嫌硬。 那些发行了股票募集到银子的商人们以为捡了一个大便宜,他们还没有将手里的银子捂热,就被凶残的禁卫们直接给抄了家。 鄢良择终于抢回来了八千万两银子! 可以打仗了! 随着他的数道旨意传了出去,夷国的六省府兵开始了调动,夷国的三大边军,也开始向大峪关集结。 他本以为可以将这支入侵的军队给拦在大峪关之外,甚至可以剿杀在西南六省的某个地方,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支入侵的军队简直如风一般迅捷! 还特么的是秋风! 迅疾、凌冽,如风卷残云,如风扫落叶。 他的府兵在这支军队的面前,就仿佛豆腐一般,还是水嫩嫩的那种豆腐! 没有任何一支府兵是这支军队的一合之将! 从传回来的战报看……鄢良择甚至怀疑若是放出几十万头猪,恐怕都比这几十万个府兵更能拖延一点点那支军队的步伐! 他们一路而来,西南六省共计三十万府兵简直就是土鸡瓦狗,顷刻便溃不成军。 据说死了二十来万,本以为还活下来了十来万,却没料到这支军队才过去三天,后面居然又特么的来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 后面的这支军队就像恶狗一样的扑杀着残兵败将,将这片广阔土地上残余的十万府兵全部消灭。 然后,他们分成了六队,占领了西南六省的省府——这就意味着这一大片土地,和这一大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此被武朝占有。 他本以为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会自发的起来造反,可他偏偏又没有料到那些百姓们,甚至那些商贾大阀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似乎就这样认命了! 夷人的血性呢? 难不成就这样被杀没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武朝皇帝亲临这片土地,并颁下了一道圣旨,将这一片土地收为武朝所有,成为了武朝的西南六州! 在这道旨意中,那胖子明确的表明了傅小官即将于今岁年底归国,登基为帝! 尔等将是傅小官的臣民,尔等将会在傅小官的带领之下,去开拓一个崭新的未来! 就像你们曾经的沃丰原一样! 这特么的! 当鄢良择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吐了五口老血。 这道圣旨威力最大的地方就在于此。 傅小官那厮的名气太大,沃丰道的繁荣早已传遍了夷国。 西南六省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居然没有半点丧国之辱,他们居然欢乐得跳了起来,甚至还放起了烟花,一个个弹冠相庆! 这特么还是朕的子民嘛? 老子不过是多加了三次税赋而已! 你们的爱国之心呢? 你们居然如此堕落,居然甘居于别国的统治之下……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鄢良择没有时间去弄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被飞鸽传书而来的急报给急得跳脚—— 他调集的三大边军还没到达大峪关,那支名为神剑第二军的军队,却已经攻破了大峪关! 那是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他们打下大峪关,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 杀了守关的三千将士——其余将士直接丢了武器跑了! 也就是说,大峪关根本就没有抵抗! “哈哈哈……”鄢良择坐在龙椅上大笑,状若癫狂。 “这就是朕的军队!” “这就是朕的臣民!” “这就是朕的江山社稷!” “这就是个屁!” 他豁然大怒,面目狰狞,他站了起来,指着下面的文武大臣,“君忧则臣辱,君辱则臣死!” “朕受了如此大的屈辱,你们……都该死!” 群臣尽皆垂头,一个个面色苍白。 “你们都给朕去死吧!” “你们连给朕去死的勇气都没有?你们现在心里是不是想着让傅小官打进来,将朕给活捉了,将夷国给灭了,让武朝来统治这片土地?” “都是饭桶!朕的银子,就养了你们这一群尸位素餐的饭桶!” “你们知不知道那神剑第二军打到哪里来了?他们已经过了曲河,距离这太临城仅仅剩下十日之程!” 他大口的喘息着,满脸潮红。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双眼珠子都快凸得掉了出来。 “无能啊……”他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仿佛浑身的力量在这一瞬间失去。 “放心,朕绝不投降,当那支军队兵临城下……朕要让你们所有人,全部陪葬!”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而来。 他在鄢良择的耳边低声说道:“启禀陛下,神剑第二军转向西北而去。” 第七百七十六章 走吧 鄢良择在绝望的时候忽然得到了那么一个好消息,而破了燕山关兴冲冲杀到忻州的拓跋坚却迎来了当头一棒。 他没有料到仅仅剩下六万将士的忻州城,防守会如此顽强。 傅小官也没有料到忻州城会坚挺到二月十五。 十天! 忻州城足足挡住了天刀军十天的猛烈攻击! 直到二月十五的这个夜里…… “他们,才是真正的军人!” 站在距离忻州城不远的一处山头,傅小官举着望远镜静静的看着。 “怕是坚持不住了……若彭成武不带着队伍离开,荒人打不下忻州!” 苏墨极为遗憾的放下了望远镜,又补充了一句:“可惜了!六万人只怕全军覆没,还有忻州城的数十万百姓……” “百姓无罪,救还是不救?” 傅小官没有回答,有风起,寒意颇重,他望了望愈发阴沉的天,“又要下雪了,这雪一下,就会将一切掩盖……比如那些火热的血,比如那些未寒的尸骨,也比如,这场为政治利益服务的阴谋诡计。” “走吧。” 傅小官抬步而去,脸上带着少许怜悯。 他不忍再看,生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 …… 忻州城。 城墙早已千疮百孔。 原本架设在城墙上的一百门红衣大炮,其中有一半已经被荒人的大炮轰烂,剩下的另一半被中垒校尉齐康派人给搬到了四个城门口。 而今能够再打响的就只剩下了十门。 城墙上堆着的是尸体。 有将士们的尸体,也有这忻州城百姓们的尸体,当然还有荒人的尸体。 重重叠叠早已无法分清。 血将城墙染红,也将这街道染红。 齐康很累,他一屁股坐在了大将军府外的台阶上。 虎贲校尉罗明也满身是血,他也坐在了齐康的身旁。 罗明的手里拧着一瓶酒,酒是西山天醇。 他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将瓶子递给了齐康。 “你小子偷大将军的酒喝?” 罗明咧嘴一笑,然后剧烈的咳嗽,咳得死去活来,他吐出了一口血沫子,“老齐啊,你说……大将军说是领了皇命,我就弄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比守住这忻州、守住这忻州的几十万百姓更重要的!” 齐康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身为武将,听令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猜疑?” “我只是觉得吧,老子当兵的,马革裹尸是宿命,可这几十万的百姓不该死啊,他们何罪之有?” “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天黑,这城必破。荒人不是个东西,肯定会屠城的……” 齐康忽然转头看向了罗明,“你带着百姓离开,趁着夜色。” 罗明一怔,“老子要和这忻州城共存亡,你带他们离开,我来炸死那些狗日的!” “都特么这时候了,你还和我较个啥劲?老子可是有老婆儿子的,你特么孤家寡人一个,你娘还等着抱孙子呢,要走就得趁着现在!” 罗明嘿嘿一笑,“老齐啊,实话对你说吧,老子走不了了。” “为啥?” “你看。” 罗明抬起了捂着肚子的那只手,他腹部已经被鲜血染透。 “中了一枪,太特么疼了,所以老子只好把大将军的酒给拿来喝了。” 齐康忽然鼻子一酸,他将酒瓶递给了罗明,拍了拍罗明的肩膀,啥都没说起身就走。 罗明又咧嘴一笑,“好好活着,帮我照顾一下老娘!” 齐康没有鸟他,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这街巷的拐角处。 没过半盏茶的时间,罗明看见了齐康的四名裨将,这四名裨将径直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句话都没说,其中一名裨将手起掌落,将他敲晕在地。 “将军最后的命令,执行吧!” “那将军怎么办?” “……东升,咱们若是能够活下去,记住,咱们的命是将军给的!将军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兄弟!将军的妻子,就是我们的亲姐妹!” “老子一定会为将军报仇!” “走吧。” “走吧!” 夜色中,忻州城的南门集合了数十万的百姓。 而保护他们的,仅仅只有两千浑身是血的将士。 没有人觉得能够活下来。 但也没有人愿意死在这忻州城里。 人们鱼贯而出,没有一盏灯,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哭泣的声音都没有一个人发出。 他们中的许多人,仅仅是回望了一眼战火中的忻州城。 “走吧!” “走吧……!” 走去哪里呢? 他们向平陵而去,若是能够进入平陵山脉,兴许还能活下来一些人。 当他们离开仅仅两个时辰,忻州城破。 荒人四十万天刀军其中十万一涌而入。 齐康带着剩下的三千将士在街巷中发起了最后一次战斗。 这场战斗简直就是飞蛾赴火,但他们成功的将这进入的十万敌人引到了大将军府所在的街巷——将军巷! 他们退入了将军巷子,各自奔向了埋着炸、药的地点。 拓跋蓝策骑着战马来到了这里,他举起了大刀,满脸狰狞的下达了命令:“杀光他们!” 他的话音刚落,前锋刚刚冲入这大将军府的门口,轰然的爆炸声猛的响起—— 一团明亮的火光在忻州城豁然闪亮,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更是声震云霄。 站在城外的荒人大将军拓跋坚猛的皱起了眉头,远在千米之外,正往某个荒山而去的傅小官突然转身。 他们都看见了漆黑夜色中连绵不断的迸发的火光,都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连绵声响,都感受到了脚下传来道道震动。 傅小官的眼睛都直了。 他举起了望远镜,看见的是一片火海。 映衬着那火海的炙热光芒,他看见了城外数里地之外正在往西北方向而去的许多的人。 “八师兄。” “嗯。” “集结部队!” “……好!” 傅小官当然不是为了去夺回那座燃烧的城。 他仅仅是担心荒人追上了那群离城而去的人! 他开始佩服彭成武起来,这位大将军居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送荒人归西……颇为惨烈,但极有勇气! 他早已得到了宣帝的命令,他在那座城里也留下了最后的一笔。 傅小官不知道那一家伙炸死了多少荒人,但他知道那一座北地雄城,而今定然是一座空城,还是一座破城。 这样的结果……宣帝会可会心疼? 第七百七十七章 沉默 忻州城的爆炸,持续了足足数十息! 它从大将军府开始,在忻州城的各处繁华街道炸响。 它让整个忻州化为了一片火海,它也令站在忻州城外的荒人大将军拓跋坚愤怒的跳了起来! 天刀军第一军十万人可在忻州城里! 这些该死的边军,他们居然用这种方式来让荒人陪葬!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就是战争,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 这座曾经阻挡过数次荒人南下的城堡,就此化成了断壁残垣的废墟。那么里面死了多少西部边军的将士?又死了多少虞朝的百姓? 当大雪飘落,当尘烟散尽,他带着剩下的二十七万天刀军将士走入了这片废墟之中。 火光依然熊熊,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的味道。 拓跋坚站在这火海的面前,怔怔出神。 荒人喜欢烤肉,以烤肉为主食,可现在……他很饿,却偏偏没有半点胃口。 他甚至想吐! 这是烤肉的味道吗? 为什么那么刺鼻? 就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所见全是残肢断体。 不知道这些肢体是谁的,或许是自己手下的某个士兵,也或许是刚才还在奋力抵抗的某个西部边军的士兵,更有可能的是这忻州城里的某个不知名的百姓。 “搜……活着的人,全部杀了……一并烧了!” 他沉默的发出了这样的一道命令,那声音毫无色彩,比宰杀牛羊的时候还要冷静。 半个时辰之后,他手下的三位将军来报……忻州城,已无完整的活人。 “跑了?” “回大将军,据说跑了五十余万百姓,向平陵山方向而去。” “天刀第一军呢?可有找到拓跋蓝策?” “……天刀第一军仅剩两万余人,其中仅仅六千人能战,拓跋蓝策……阵亡!” 拓跋坚眯起了眼睛,他的心都在滴血! 四十万天刀军战士,是荒人最好的战士! 他们历经了近一年最严苛的训练,他们的对手本应该是神剑军! 却没料到居然在这地方,居然在最后的时刻,主动的送到了敌人的嘴里,被一口吃掉了九万! 彭成武、彭大将军,好手段! “拓跋雪峰听令!” “请大将军发令!”天刀第二军统帅拓跋雪峰拱手回道。 “命,天刀第二军率领六万人追击虞人……不留活口!” “是……!” 拓跋雪峰转身离去,很快,一溜火把亮起,六万骑兵在飞扬的大雪中离开了这片温暖的火海,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拓跋坚依然沉默的站在火堆旁,那火光映红了他的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彭成武去了哪里? 西部边军驻守忻州城足足三十万将士,和自己惨烈厮杀的不过十万,他带着至少二十万将士去了哪里? 难道……他的心里陡然一惊。 难道彭成武迂回而入了燕山关,放弃了忻州,反而杀入了荒国? 荒国已经有大致四万的神剑军正在四处肆虐,难道彭成武舍弃忻州,为的是在荒国和神剑军汇合? 天刀军南下,荒国能战者唯有荒庭二十万皇室亲卫以及八方卫城驻守的各五万骑兵……六十万人,凭着神剑军的区区三四万和彭成武的二十万大军,他们连八方卫城只怕都难以突破。 如此一想,拓跋坚放下心来。 “吩咐下去,就地扎营,修整一晚,等第二军归来……大军继续南下!” …… …… 傅小官所部在漆黑的大雪天里沉默行军。 他们走得并不快,就吊在前面数十万百姓的后方数百米距离。 苏墨转头看了看傅小官,裂开嘴一笑,这个小师弟,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啊。 斥候刚刚来报,天刀军至少六万人正快马而来,按照荒人骑兵的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追上。 “就在这等吧。” 傅小官勒住了战马的缰绳,队伍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山涧,两侧是并不太高的山,山上是茂密松林,并不利于骑兵冲锋,却有利于神剑军的燧发枪射击。 “地、雷就别埋太多了,我怕把他们给吓跑了。” “各自隐蔽,等荒人踏入这片林间……自由射击!” 他发出了命令,五千神剑军顷刻间隐入了林中,他和苏墨二人飞到了一颗大树上,沉默的等着天刀军的到来。 “消灭了这支敌军之后,队伍就开往平陵山北峰。” 苏墨一怔,“和彭成武打一仗?” 傅小官摇了摇头,“彭成武在北峰找不到神剑第一军,他会前往荒国,而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彭成武。” 傅小官没有说独立师的目标是哪里,苏墨也没有去问,“那驻扎在忻州城外的荒人,若是南下,怎么办?”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做出决定。 放任天刀军南下,这一路必然生灵涂炭。 可若是故意去引了天刀军来追,对于神剑独立师而言,却又冒着巨大的风险。 五千对二三十万,对方也有燧发枪,这五千神剑军武功再高他也怕枪啊! 这是一个纠结的选择,这超出了本次战役的计划。 他没有料到宣帝居然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决定,他本以为宣帝就算是应下这一子,这一子也应该落在对荒人的战斗胜利之后。 可他却直接将这一子给落在了前面,他难不成还真以为彭成武带着二十多万边军,就真能将自己给擒获剿杀? 想什么呢? 我特么若是放任荒人南下,荒人只怕能够一路打到长江北岸。 和这二三十万的天刀军正面硬刚,傅小官当然不愿意,所以,自己的这一子,得落在荒庭! 兵逼荒庭,攻打白金汉宫,这需要将白金汉宫的二十万亲王和八大卫城的护卫军全部调出去——唯有如此,拓跋风才会下令天刀军回援。 一个新的战略计划在傅小官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他一声叹息,慈不掌兵,果然是有道理的。 就在傅小官蹙眉沉思之际,天刀第二军飞奔而至,然后“轰……!”的巨响再次响起。 他们踏入了雷、区,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无数的战马受惊,数以千计的骑兵被抛落马下,被爆炸所伤。 然而傅小官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他根本就没有去关注这处战场,而是觉得自己似乎有漏了什么东西。 第七百七十八章 黄雀 金陵城秦府里唯有书房亮着一盏灯。 曾经位列金陵六大门阀之一的秦阀,而今风光早已不在。 那扇朱红的大门甚至都有许久未曾开启。 但自从去岁末,秦会之被释放之后,那扇大门再一次打开,只是这满园的灯光却再没有如往昔那般的亮堂。 秦会之似乎是在阴暗的牢狱中呆得太久的缘故,他讨厌四处亮堂堂,他喜欢就着这昏黄的灯光独自一人喝喝茶、看看书,想想事情。 今儿个他独自一人在喝酒。 燕北溪告老,陛下批了。而刚出狱不久的自己,就这样戏剧般的登上了虞朝的相位,终结了燕阀一门三相的传言。 这是自己挣来的相位,所以他心安理得,而且值得庆祝。 没有人来祝贺,那就自己庆祝。 一瓶西山天醇,一叠花生米,快乐就是这样简单。 秦会之裂开嘴笑了起来。 “傅小官,你该死了吧!” 这个局中局计中计,是他秦会之亲自落的笔,这一笔无比精彩,简直有如神来……他再次倒了一杯酒,细细的品了一口,好酒! 宣历十一年正月十二,宣帝召他入宫,就在御书房中,君臣二人聊了足足一宿。 那是一场精彩的对话,就像一出美妙的戏,起初朦胧如深秋这金陵的雾,然后渐渐明媚,浓雾散去,露出了秦淮秀气的水。再然后彼此坦诚,并达成了共识——傅小官、必须死! 要傅小官死可不容易。 宣帝费了极大的功夫调动了细雨楼的密探,才弄明白了傅小官究竟在何处——不能这样说,事实上细雨楼也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是傅小官。 正月初十从定安伯府出去了三两马车,其中两辆径直往北,而另外一辆去了道院。 去了道院的那一位是宁思颜,去了北边的那一位就是傅小官。 但秦会之显然觉得这不太正常,按照傅小官的计谋,他分明知道自己的安全无比重要,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轻易让别人抓住他的行踪。 所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那就都杀了吧! 要杀傅小官,就得让傅小官入局。 这需要付出代价!很惨烈的代价! 在宣帝的一番权衡之后,得出了秦会之想要的那个结论:傅小官活着的危险,远远高于荒人南下! 荒人南下又如何? 西部边军调过去就能将荒人阻挡在长江以北,武朝既然已经入侵夷国,夷国当然就没有精力侵入沃丰道,那么东部边军完全可以抽调二十万大军! 在长江以北西部边军和东部边军协同一战,荒人四十万天刀军必然灰飞烟灭。 而若是傅小官活着……虞朝凭什么去抵抗一个强大的武朝! 燕山关可以丢了。 忻州城也可以弃之不要。 傅小官文韬武略确实厉害,他手里的神剑军也确实举世无双,但他是人而不是神,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傅小官这个人有个极大的弱点,他爱民! 他不忍心让百姓,让北部边军的将士们就那样死了。 所以这第一计是让荒人叩关,用红衣大炮叩关! 傅小官眼见着燕山关将破,他必然救之,那他就必然死之。 若他不救,那就放弃燕山关放荒人入关。让荒人再打忻州,忻州有百姓近百万之巨,他傅小官总该救了吧! 这第二局,局势已经摆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彭大将军率领主力去平陵北峰再入荒国。荒国的皇帝拓跋风会配合彭大将军剿灭神剑军。 若傅小官就在军中,他也必死无疑。 若军中的那位不是傅小官,那他一定还在暗中看着。 这就需要引蛇出洞了。 这条蛇,他究竟是藏在神剑第一军中呢,还是在忻州城的附近悄悄的看着? 秦会之又倒了一杯酒,捻了一颗花生米丢在嘴里细细的嚼着。 那张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惺惺惜惺惺——可惜了,傅小官这人,其实是很了不起的! 要怪,就只能怪你是武朝的皇子了。 …… …… 这个地方叫松涧。 明月松涧照的松涧。 在它的左侧是一处茂密的山头,它的名字叫松岗。 明月夜,短松岗的松岗。 就在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刚刚停歇的那一瞬间! 傅小官忽然回头望向了漆黑的松岗,就在那松岗之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他猛的一声大吼:“撤退!” 苏墨大惊。 松涧的枪声已经响起。 他急速的飞掠而下,气运丹田,吹响了撤退的哨声。 仓促之间,神剑独立师刚刚完成了一轮射击,他们收到了撤退的讯号,他们并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急速的离去。 拓跋雪峰一脸懵逼——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来的军队? 一家伙撂翻了老子数千人,老子的刀才刚刚拔出来怎么就跑了? 苏墨带着部队紧紧的跟在傅小官的身后,他也不明所以啊,但傅小官没有解释,他去的方向居然是前面的那数十万忻州百姓。 这是要干什么? 岂不是将敌人带到了那群百姓的面前?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松岗之上,埋伏着北部边军的六万大军! 这六万大军正是从燕山关而来,亲自开启了关门的叛军——他们是屯骑校尉吴常所部,和步兵校尉郑铁头所部! 燕山关破,被北部边军的两个校尉联手开启了关门,这个消息傅小官早已收到,却不知道这两支军队居然离开了燕山关,藏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局中之局! 彭成武知道他来了北部战场,但彭成武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彭成武却相信他傅小官一定注视着忻州之战,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他布下了这个局! 不惜以燕山关、以忻州城为代价,只为了杀死他傅小官! 这是傅小官在这瞬间的猜测,他此刻尚不知道真相。 站在松岗之上的吴常和郑铁头此刻都看着身边的一个人,他叫霍京。 他丢下了手里望远镜,好整以暇的装填了一颗子弹,呸的吐了一口唾沫,“老子羞于与你们为武!” “砰……!” 又是一声枪响,霍京自决于松岗。 第七百七十九章 打草人 陈前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霍京的尸体。 他缓缓的抬起了头来,那双冰冷的眼如毒蛇一般的盯着郑铁头和吴常。 然后他的手往山下一指:“那是神剑军!老子认得!他们是为了救下忻州城的百姓,而你们……你们不是告诉老子是要在此阻击荒人的么?” “可你们下达的命令居然是剿灭那支神剑军!” 陈前一声咆哮,他的眼睛早已赤红,他瞪着两位长官,恶狠狠的说道:“下面就是荒人,你们特么的下命令去杀啊!” “这是定安伯造出来给我们的枪!你们却要用这样的枪去杀了定安伯的神剑军!” “他们是虞朝的军队!是陛下钦赐的护国神剑!你们特么的难不成是真的要造反?!” 松岗静默。 唯有陈前的怒吼。 “闭嘴!这是军令!大将军给老子们的军令!” “军令个屁!老子现在才明白,你们说韩将军所部是叛军,其实你们特么的才是叛军!你把大将军的军令拿出来给弟兄们看看啊!” 吴常和郑铁头对视了一眼,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份大将军令,递给了陈前。 陈前蹙眉一看,顿时咬牙切齿的一把将这军令撕得粉碎,他却没有再咆哮,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这样的军令……不服从也罢!” “你们愿意去打神剑军就去,反正老子是不去了,这杰宝兵当得没意思,老子走了!” 他背起了霍京的尸体,一步步向山下走去,还掷地有声的丢下了一句话:“老子以北部边军的军人为毕生最大的耻辱!” 郑铁头抬起了手里的枪,瞄准了前行的陈前。 就在这一瞬间,许多把枪瞄准了他。 “你们……也不想遵守军令?” “这样的军令,不守也罢!” “所以你们要造反?” “你敢杀他,我们就敢反!” 郑铁头的枪终究没有发射,这六万人的队伍,分成了两波,一波带着武器跟着陈前走了,大致四万人。 留在松岗的就剩下了两万,也没有人提一句去追击神剑军,就连郑铁头和吴常也没有。 “韩奉死得真特么冤枉!”吴常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这仗打得真特么憋屈!”郑铁头也坐在了雪地上。 “所以……这任务没有完成,现在怎么办?” “……我觉得陈前说的对,老子在北部边军二十多年了,第一次把枪口对准自己人,第一次枪杀了自己的袍泽,第一次亲手给狗日的荒人打开了关门,忻州城死了一半的百姓,他们都是为了守住那方家园而死的……” 郑铁头丢下了手里的枪,看向吴常问道:“可还记得安国公府前的那块碑上的那句话么?” 吴常一声苦笑,“绝不背叛国家,绝不背叛军队,绝不将手里的刀指向国家的人民,绝不让敌人的脚步踏入国门半步……!” “我们……如何赎罪?” “杀荒人而赎罪!” “那就去杀吧,死了比活着更好!” 两万军队再次拿起了枪,他们飞奔而下,松涧里的天刀第二军正在追击傅小官所部,他们咬住了这批荒人的尾巴。 枪声打破了沉寂的夜,鲜血染红了地上的血。 陈前停了下来,他转身望去,静默了数十息,他放下了霍京的尸体,低声说了一句:“他们还算有点血性,兄弟,暂时就只有把你放在这里了,等老子去杀了荒人回来,再把你葬在燕山关上!” …… …… 傅小官停下了脚步。 他举着望远镜看着那处惨烈的战场。 难不成是自己弄错了? 埋伏在松岗上的兵是为了拦截那群荒人? 天刀军第二军统帅拓跋雪峰已经调转了马头,今儿晚上这场仗打得他稀里糊涂。 前面那一群跑得飞快的敌人是诱饵? 身后冒出来的这一群才是敌人主力? 可不像啊,怎么才这么一点人? 他们手里有燧发枪,难不成是神剑军? “杀光他们!”拓跋雪峰长刀一指,荒人铁骑向两万北部边军冲了过去。 一个个北部边军士兵倒下,一个个骑在马上的荒人被击穿了胸膛,有战马踏着地上的尸体发出咔嚓的声响,有朴刀砍入荒人身体发出的闷响,也有荒人的长刀劈飞了某个北部边军将士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对于北部边军的将士而言,这是赎罪的一战,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以强大的战意给于了这支荒国骑兵惨重的教训。 当陈前带着四万边军赶到的时候,其实仅仅才过去一炷香的功夫。 可就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两万袍泽活着的已所剩无几。 六万荒人骑兵,同样折损了两万余! 战斗并没有停歇,陈前一枪将一名荒人击落马下,拔出了腰间的朴刀,他一声怒吼飞身而上,一刀斩落了马头,一刀将这马上的荒人齐腰斩断。 “老子要杀光你们这些杂碎!” 他身后的四万士兵如潮水般涌来,热腾腾的鲜血将这地上的积雪融化,猩红的血水如小溪般在松涧流淌。 “八师兄……” “嗯。” “救他们!” “是!” 五千神剑军再次杀了回来,一个时辰之后,拓跋雪峰身死,天刀第二军六万人全灭。 陈前所部四万人,仅剩下三千。 这松涧里,死了足足十二万人! 尸体,堆成了山。 陈前断了一条右臂,但他的左手依然握着刀。 他看着苏墨,咧嘴一笑,“神剑军?” “是,神剑独立师,你们是北部边军?” 陈前有些惘然的抬起头来,数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血糊糊的脸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苏墨,摇了摇头,“不、我们不是北部边军。” 他徐徐转身,苏墨问道:“那你们是哪一支部队?” 他摇了摇头,“我们就是打草人。” 打草,就是去荒国猎杀荒人。 神剑军曾经也去过荒国打草,苏墨对着陈前的背影敬了个军礼:“保重!” 陈前没有回头,他举起他唯一的一只手,摆了摆手。 他带着三千残兵离去,背着霍京的尸体,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第七百八十章 新的命令 宣历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晴。 这一场持续了月余的大雪终于算是停了。 这样晴朗的天本应该给人绝美的好心情,但驻扎在蓝旗领地的夷国大将军封冼初的心情却并不美丽。 非但不美丽,他此刻的面色还阴沉得仿佛又要落下一场大雪的样子。 后勤的补给已经半个月没有送来一粒粮食了! 驻扎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二十万大军每日的消耗极其巨大,而粮仓却已经见底。 士兵们的口粮从每日三餐到每日两餐到半个月前的每日一餐……这特么再不送来粮食,都不用荒人来打,饿都得将这二十万人给饿死在这里! 当然,他知道原因。 夷国的土地再次沦陷了三成,而那支直到现在才查明的军队,居然以十万人而凿穿了整个夷国……它的名字叫神剑第二军,军长——白玉莲! 这是一只以武朝血衣卫为基础组建的军队,他们确实厉害,就算是封冼初自己,也没有丝毫办法将他们留住。 除非是能集结八十万大军,除非他们愿意和这八十万大军决战。 他坐在帅帐之中,军需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大将军,每日一餐……粮食最多只能再维持三天!” 封冼初深吸了一口气,“本将军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紧锁着眉头,视线落在了桌上,桌上是斥候送来的最新消息。 神剑第二军并没有剑指夷国都城太临,而是折向西北……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哪里? 西北,难不成他们是要转去长岭山脉和虞朝的东部边军打一仗? 亦或是……他突然眼睛一瞪,豁然站起,走到了地图前,视线落在了一个地方——高阙塞! 他们是要从高阙塞而出,到荒人蓝旗领地! 这地方正是封冼初所部驻扎之地,他们是要来剿灭我这只部队? 封冼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面色肃穆,想着神剑第二军在夷国之所为——他们只和夷国士兵一战,不占城池,不杀百姓……他们只是消灭夷国的军事力量! 三天前收到的情报是神剑第二军已经抵达夷国西北重镇远宁,三天时间,如果他们的路线当真是这高阙塞,只怕不日就会到达。 怎么去挡? 拿什么去挡? 就凭着手里这二十万饿得两眼发花的士兵能挡得住势头如日中天的神剑第二军? 与其和神剑第二军一战,老子不如去打草! “来人……!” “速传本将军令,全军拔营,立刻整军,老子们去抢吃的,目标——蓝旗城!” 两个时辰之后,封冼初的二十万大军匆忙离开了驻地。 又一个时辰之后,白玉莲率领的神剑第二军抵达了这里,看见的是一片狼藉。 在这片狼藉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北望川。 “奉殿下之命,老夫在此等你。” 北望川递给了白玉莲一封信,白玉莲接过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令:计划改变,神剑第二军即刻前往萧河原,与神剑第一军汇合待命!” 此去萧河原一千三百里地。 …… …… 平陵山北峰之下三十里。 这里有一处荒人的小村庄,当然,现在这里没有一个荒人。 神剑第一军六个旅正在此集结。 陈破收到了傅小官托北望川送来的紧急情报,神剑第一军没有去平陵北峰,而是在这里完成汇合。 帅帐中。 陈破和宁思颜相对而坐。 “按照定安伯的指示,你得露面了。”陈破笑道:“北部边军二十万大军在彭成武的率领下进入了北峰,他们正在上面瞧着,定安伯推测极有可能虞朝有人和荒人勾结,要将咱们在这里包了饺子。” 宁思颜一听就很兴奋了。 来到神剑第一军第六旅已经五天了,他遵从了傅小官的吩咐,当真屁都没放一个,甚至极少露面。 现在需要自己出马了,他摸了摸放在桌上的大剑,嘻嘻一笑:“陈军长吩咐,要不……把这第六旅给我带去打一仗?” 宁思颜心里痒啊,贺三刀关小西他们昨儿回来说得那叫一个精彩! 这些家伙祸害了荒国六个旗的领地,还特么打下了三处卫城——这样的人生才叫肆意精彩! 他忽然觉得当个将军比当门房舒服多了——主要是他没法和贾南星那老东西竞争门房这个岗位呀。 “您……可是定安伯!”陈破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您得以定安伯的身份去发布接下来的命令。” “啊……、对,我特么的是定安伯,说吧,什么命令?” “宣布西部边军罪状!……这上面写的,就是西部边军的罪状!” 宁思颜接过来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西部边军也特么太过荒唐,居然放弃了燕山关和忻州城,为的是弄死傅小官! 这当然不可忍! 那就干他丫的! 宁思颜大步走出了帅帐,来到了临时搭建的一处高台之上。 陈破紧随其后,神剑第二军全军肃然而立。 没有人知道这个定安伯是假的,宁思颜深吸了一口气,他自己此刻都觉得仿佛有傅小官附体。 “荒人四十万天刀军南下,燕山关坚守七日未破,却被北部边军的叛贼从内而开……” “荒人兵临忻州,但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却带着二十余万边军来到了平陵山北峰,就是我们本应该去集结之处。” “北部边军放弃了国门,却将枪口对准了我们……当然,他们的目标是傅、是我!” “你们都是虞人,我不强求你们和北部边军一战,若有离开者……现在就可以离去,我不会怪你们。” 他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哗然。 “卧槽,狗日的北部边军这么龌龊?” “定安伯,我们是您的军队,他们敢倒戈,老子就带着部队去打爆他们的蛋、蛋!” “我等、誓死为定安伯一战!” “弄死北部边军那些杂碎!” “……”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声震云霄。 宁思颜这才感觉到傅小官这家伙强大的凝聚力,这些兵都是虞人,但他们忠于的却是傅小官! 他双臂一震,下面陡然安静。 “现在,我命令,全军前往萧河原和第二军汇合!” 第七百八十一章 愤怒的拓跋风 神剑第一军并没有在那小村庄多做停留。 当宁思颜发表了那番讨伐北部边军的檄文之后,全军往萧河原方向紧急行军。 就在神剑第一军离开小村庄半个时辰之后,位于平陵北峰的彭成武率领二十万西部边军向山下扑来。 他没有在平陵北峰发现神剑第一军的踪影! 难不成情报有误? 傅小官不是要在这里集结的么? 随后他收到了斥候的回报,神剑第一军居然向萧河原方向而去。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斥候的回报中确定了傅小官就在神剑第一军当中! 燕山关破,忻州城破,忻州城死了五万多的将士,还死了五十来万协助守城的百姓——彭成武的心都在滴血。 这样的代价就为了杀死傅小官,当真值得么? 与傅小官为敌……他若是逃出生天,虞朝能承受住更大的代价么? 而今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天大的代价已经付出,那傅小官就必须死! 他收敛了心神,亲自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如山呼海啸般扑了下来。 …… …… 荒庭,白金汗宫。 “这就是朕的卫城?” “这就是朕托付了生命的卫城守备军?” 他在高台上快步的走来走去,“三天时间,就三天时间啊!八座卫城,三座沦陷,神剑军特么的还在那三座卫城里面好整以暇的吃了一顿午饭!” “每一座卫城都有五万守备军,而你们面对的不过五千敌人!只有五千!十倍于敌还是据城而守!居然仅仅守住了三天就特么给攻破了……” 他恶狠狠的盯着下面的大臣,“天刀军四十万大军打忻州,忻州守城仅仅六万,打了足足十天才打下来!打下来了之后还被一家伙给炸死了十万人!”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朕耗尽心力一统八旗,选了四十万最优秀的军人,采用神剑军的训练法子训练了一年……” “朕本以为此次南下当无往不利,却没料到处处不顺。” “四十万天刀军,而今仅仅剩下了二十五万,这才刚刚打出国门。你们告诉朕这仗要怎么打?只怕打到长江这二十五人也都没了。” “打虞朝不顺,但神剑第一军打朕的荒国怎么就那么顺利呢?” 他站在了龙案前,一巴掌落了下去,啪的一声,那龙案被他一掌拍碎。 “六个旗,六个旗的粮仓无一幸存。所有牧场的战马,十不存一。现在居然还被破去了三处卫城……” 他猛的一声大吼:“速传朕之旨意:着其余五处卫城集结守备军,给朕去找到神剑第一军主力!” “着天刀军大将军拓跋坚,率部回援,务必将神剑军消灭殆尽!” 就在这时,一只海东青飞了进来,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伸手取下了一张纸条,视线一凛,抬眼看向了众臣,“傅小官就在神剑第一军,他们正往萧河原而去……西部边军二十万军队也正在追着神剑第一军,但是从高阙塞又来了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也正在往萧河原而去。” 他顿了顿,思索了片刻,“传朕之旨意,着荒庭二十万亲军整军出发,汇合三十万守备军,以拓跋宇为帅,前往萧河原,歼灭傅小官所部!” “陛下,荒庭亲军不可动啊!” “没有什么不可动的,难不成等着傅小官来打?只要傅小官死了,这一仗,就算胜利!” “至于其它,傅小官死了之后,朕自然会和宣帝好生谈谈。” …… …… 平陵山北峰,傅小官正看着蚁群送来的最新情报。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拓跋风终于上勾了,他派出了几乎所有的部队向萧河原而去,如此看来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 拓跋风想要一口吃掉神剑军,也要一刀宰了他傅小官。 调虎离山,目前看来算是成了。 “为什么是去萧河原?”苏墨看着傅小官问道。 “因为萧河原有条大河,平原作战对神剑军不太有利,荒人精于骑兵,神剑第一军可不是江湖中人可以飞来飞去,面对骑兵冲锋,他们会受到巨大的伤害。” “所以那条河能够阻止骑兵冲锋?” “对,神剑第一第二军往萧河原而去,这瞒不过拓跋风,也瞒不过彭成武。拓跋风肯定会集结大部队来攻,萧河就是一道屏障。第一第二军才可以先对付彭成武所部。” 苏墨想了想,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你,你现在立刻带上所有人,长途奔袭荒庭,务必打下荒庭,活捉了拓跋风!” 苏墨一惊,“你不去?” 傅小官淡然一笑,“我还有别的事。” 苏墨不知道傅小官还有什么事,“你独自留下太危险!” “放心吧,有箭圣在身边,这茫茫大草原,能有什么危险。你速速整军出发,你那边打得越快,萧河原之战就结束得越早……所以,你才是决定最后胜负的那枚最关键的棋子!” 傅小官说的无比慎重,他拍了拍苏墨的肩膀,“八师兄……保重!” 苏墨深吸了一口气,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很快,五千神剑独立师从平陵山北峰而下,径直向千里之外的荒庭扑了过去。 山头顿时安静。 北望川看着傅小官的背影,那背影忽然间变得伟岸起来。 这位殿下……当初在边城,幸亏没有被老子一箭给射死了! 他运筹帷幄而决胜于千里之外,当真是了不得的少年郎! 武朝之兴,指日可待! 傅小官此刻却皱着眉头,战场变化瞬息万变,落到最后终究是实力的较量。 十三万神剑军,面对二十万北部边军和五十万荒人大军的围攻……哪怕是胜,也必然是惨胜。 十三万神剑军可是他心头的肉,可不能折损过多啊! 所以,他没有跟着苏墨去打白金汗宫。 他要去追上彭成武。 “前辈……咱们出发,得快点。” “好。” “追上北部边军之后,还请前辈出手,射彭成武一箭!” “……别射死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傅大官发飙 武朝天机阁密切的关注着荒国战场。 在荒国的蚁群尽皆启动,他们在为傅小官送去一封封情报的同时,也用信鸟向观云城送去了一个个消息。 送往观云城的消息会滞后两三天,所以傅大官的心里依然不太、安稳。 观云台。 傅大官盘腿坐着那颗老松下,手里正拿着一封情报。 他的眉头紧蹙,嘴唇抿得也很紧。 “燕山关破,忻州城也破……这北部边军怎么回事?彭成武打个屁的仗啊,这不是辱没了安国公的名头么?” 坐在他对面的是周同同,他并没有应这句话,而是小意的说道:“陛下……您的家室已经到了墨州。” “哦……安顿下来了没有?” “都安顿好了。” 傅大官放下了手里的情报,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忽然问道:“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宣帝故意这样做的?他弃了燕山关,又弃了忻州城……会不会他将彭成武给调离了忻州,让彭成武带着部队去打我儿小官呢?” 周同同的眼睛顿时瞪得贼大,“这……没可能吧,燕山关一丢,忻州城再一失去,这一路向南可就是千里无防御了。以荒人烧杀抢掠的性子,岂不是会祸及半个虞朝?” “再说,殿下毕竟是他的女婿,他至于这样做吗?” 周同同话音未落,一只信鸟飞来。 他急忙取下了脚环上的纸条展开一看,脸色顿时煞白。 “怎么了?”傅大官心里一震,周同同咽了一口唾沫将纸条递了过去,“陛下……不幸言中!” 傅大官接过一瞧:彭成武率二十余万大军越平陵北峰,追逐殿下而去! “卧抄尼玛的虞白白!”他陡然跳了起来,浑身气息鼓荡,那身青色麻衣仿佛吹胀了气球一般。 “卓一行南宫一羽!给老子速来观云台!” 他是吼的,这一嗓子凝聚了他圣阶真气,这声音仿若洪钟传遍了偌大皇城。 皇城中的满朝文武皆有听见,一个个顿时面色一变,出了大事!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更是吓得手里的茶盏都掉在了地上,他们慌忙跑了出去,直奔观云台,跑得飞快。 就算这位爷的那些妾全部死了估计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能够让这位爷如此生气的事,那必然是殿下的事! 莫非殿下在荒国战役中遇难? 傅大官巍然而立,满脸怒气,他看都没看二位气喘吁吁的丞相,直接下了几道命令: “速调北部防区剩余二十万大军出祁山给老子打过去!” “速调西南防区三十万大军也出祁山,给老子也打过去!” “速调东南防区三十万大军入夷国,奔袭荒国领地!” “速调红衣卫五万禁军……借道樊国,前往荒国寻找我儿小官!” “天机阁所有成员,协同绣衣卫,由周同同亲自带领,入虞朝,把老子的儿媳妇和孙儿孙女接回来!” “命令北部防区西南防区,六十万大军给老子往金陵打!老子要活捉了虞白白,拔了他狗日的皮!” …… …… 傅大官这一天发了疯。 偌大的武朝就这样全力而动! 它向天下人张开了它的獠牙,人们才知道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胖子,他发起怒来是多么的可怕! …… …… 平陵山北峰。 此刻又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道院的观主大人,另一个正是在那草庐里看书的中年女人。 傅小官和北望川的身影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但他们依然眺望着那一片茫茫雪原。 “虞白白终究还是对他动手了。” “要不……我去杀了他?”苏长生问了一句。 那女子淡然一笑,“他毕竟是小官的老丈人,到时候看小官怎么处理吧。” 苏长生沉默片刻,问道:“你还是不去和他相见?” “再看看。” “看什么?”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头恶魔。有的人能够将这头恶魔给关起来,永远不会被这头恶魔控制。而有的人却在条件具备了之后会放出这头恶魔,反被这恶魔控制……” “我不知道这以后的历史,但我知道那权柄可能会使人失去理智。” “像傅大官那样的人不多,当小官真正执掌了武朝权柄之后,他就具备了放出那恶魔的条件,那是天下苍生之幸还是不幸,目前尚不能得出结论。” “我们走吧。” 苏长生愣了片刻,问道:“去哪?” “去看着他一点,可不能让他真死在这了……若他死了,傅大官心里的那头恶魔,可就会蹦出来!” 她是徐云清! 她戴着一张面巾,和苏长生一跃而下,翩翩而飞。 她不知道那胖子仅仅因为一个消息,已经放出了那头恶魔! 宣历十一年三月初五,夕阳西去,雪原上有炊烟袅袅。 傅小官和北望川追上了北部边军的大部队。 “可别一箭射死了,抓活的回来,我很想看看他。” 北望川点了点头,背着他的射日神弓向北部边军的驻地悄然而去。 傅小官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望了望渐暗的天,天上已经有了星星几颗。 这一场战役的前期算是结束,武朝已经占领了夷国西南六省。 现在这场战役进入了关键时候,这一仗之后,荒国……就算依然存在,也已经只剩下苟延残喘之力。 令他无比遗憾的是宣帝的态度,这是这一场战役唯一的变数。 若是北部边军能够将四十万天刀军拖在燕山关战场,凭着他手里的十三万神剑军,可从容的打下荒国的荒庭,再里应外合之下,将荒国四十万天刀军彻底消灭在燕山关,这荒国就真的是虞朝的了。 可他居然选择了另一条路! 天刀军二十余万正在快速回援,若是无法说服彭成武,这一仗就将变得无比惨烈,战略目标极有可能从占领荒国而变成削弱荒国。 所以如果真成了这样,这场战就没有完成既定目标,算是失败! 这个失败的代价当然得有人承担。 傅小官眯起了眼睛,看着最后一抹天光下展翅飞过的一只鹰……丈母娘你是好人,但小婿恐怕会对不住你丈夫了! 天空高远,星辰密布。 远远的地方,苏长生和徐云清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 直到傅小官被夜色吞没。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夜静谧星光闪闪亮 北部边军的将士们很疲惫。 有长途跋涉的身体上的疲惫,也有来自心里的疲惫。 大将军放弃了他们一直坚守的燕山关,也放弃了他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家的忻州城。 说是进行一场陛下下达的绝密任务。 但这任务究竟是什么,大将军至今只字未提。 而今已经深入荒国,难不成是要突袭荒庭? 若是这样,将士们心里觉得极妙,能够突袭荒庭,也算是报了丢失燕山关之耻辱。 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 他们追逐着前面的一支军队,那支军队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但斥候营的兄弟们回来说……那支军队不是荒人! 而是虞人! 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清扫荒人的神剑军! 那么我们北部边军千里迢迢追着一支神剑军做什么? 放着关门不守,放着忻州城的百万百姓不顾,跑这破地方来没有去寻荒人的城市打一仗,而是屁颠屁颠的追在神剑军的屁股后面,这特么的究竟是要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却有人揣摩。 尤其是今天傍晚回来的斥候,他们说定安伯恐怕就在那支神剑军里。 难道咱们跑这地方来并不是为了杀荒人,而是为了杀…… 这个念头令许多将士心里一惊,大将军和定安伯之间可没有仇恨。 再说燕山关和忻州城城墙上的红衣大炮,以及数万支燧发枪,可都是定安伯提供的! 正因为有了这枪炮,北部边军一跃成为四大边军的最强战力,他们因此而自豪,也因此在心底里非常仰慕定安伯。 有着枪和炮,却丢了燕山关,还没了忻州城,一个荒人没杀,跑这地方来却为了追杀定安伯……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大将军难不成糊涂了? 他说是陛下下达的绝密任务,定安伯是陛下的女婿呀,这老丈人要杀女婿,莫非定安伯把九公主给休了? 总之,各种猜测在军中莫名的升起,然后蔓延开来,自然也传到了彭成武的耳朵里。 可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他正坐在帅帐中,给师姐彭于燕写着一封信。 这是一封绝笔! 他用了半个时辰将这封信写好,交给了他的一名亲卫,让他速速离去,去南部边军。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站在了营房外,看了看绵延十里的营地,又抬头看了看这高远的星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憋屈! “傅小官,我特么的对不住你!” 他对着这天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所有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不知名的巨大威胁笼罩了他的全身,他腰间的剑尚未拔出,一箭从天而来,无声无息,直接射中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带着他飞入了帅帐。 他砰然倒地,这一箭居然透过肩胛而出,将他生生钉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见一人如疾风一般冲入了帅帐,手起,手落,他晕了过去。 北望川撇了撇嘴,拔出了箭插入了箭袋中。 他扛着彭成武的身体,吹灭了帅帐中的灯,走入了夜色中。 …… …… “若是由我和贾南星配合,杀宣帝的把握有六成。” 一堆篝火,两只烤兔子,三个人。 当然,有一个人还躺着。 傅小官将烤熟的一只兔子递给了北望川,“杀了宣帝于事无补。” “就这么算了?” 傅小官翻动着篝火上的兔肉,沉默数息,“这件事,要做,就得以占领虞朝为目的去做,那样才有意义……” “杀一个皇帝,马上就会又有一个皇帝,但占领了虞朝,虞朝就不复存在,自然也就再没有皇帝了。” 北望川咬着兔头看向了傅小官,这家伙难不成真想着占领虞朝? 这个当然可以! 而今夷国被武朝占领了三成,但事实上夷国已经被打残了,要占领整个夷国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荒国也被嚯嚯得差不多了,只要萧河原一战能胜利,偌大荒国的明面战斗力就只剩下了二十多万的天刀军。 将这二十多万的天刀军一灭,荒国也再没有了强大的武力。 夷国荒国收入武朝囊中,再去打更强大的虞朝……三面夹击之下,虞朝又能挡多久? 四国一统,就剩下个需要跨海的樊国了。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可以,啥时候动手?” 傅小官咧嘴一笑,“打仗急不得,打仗打的是经济啊!” “别急,一个个收拾吧,得先把夷国解决掉,等夷国稳定之后,等国库更充盈之后,才能谈下一次的战争……何况,我的家室可都还在金陵,万一把我那老丈人给逼急了可不行。” 彭成武正好醒来,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他豁然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了火光旁的那张陌生的脸。 “你们是谁?” 傅小官转头看了他一眼,撕下了一条兔腿递了过去,“先吃一点……我是傅小官。” 彭成武陡然后退两步,他并没有见过傅小官,但他现在却确信他就是傅小官! “我特么又不吃人,你怕什么,过来坐坐,咱们聊聊。” 彭成武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傅小官,他沉默数息,走了过去,坐在了篝火旁,接过了那只兔腿恶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他囫囵的将兔肉咽下,问了一句。 “我前年去武朝参加文会,路过南部边军大营,和彭于燕彭夫人见过一次。去岁七盘关,又和彭夫人见过一次。作为安国公的女儿,彭夫人所作所为,我都十分佩服,她对得起安国公,当为虞朝之巾帼英雄!” “她曾经提起过你,说你是安国公的养子,打仗是一把好手,继承了安国公的兵法……” 傅小官这才转头看向了彭成武,他的眼眸里有火光跳动。 “为将者,知兵法仅仅是其中之一,我以为明大义,明是非,明真理……才是为将者最基本的素养。” “而你……你丢了安国公的脸!” “你知不知道忻州城百万百姓活出来的仅仅只有一半?” “你知不知道防守忻州的六万将士仅仅剩下三千人?” “你知不知道布置在松岗的六万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你不配当一名大将军,你根本没有自己的立场!你善恶不分,你仅仅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第七百八十四章 策反 傅小官的话,语气极为平缓,偏偏却仿若雷霆一般的劈在了彭成武的心上。 他双目赤红,陡然抬头一声大吼,“他是君,我是臣!我能怎么办?你当老子是铁石心肠?” 傅小官嘴角一翘,声音依然轻柔:“所以,你不配为将!” “你是北部边军大将军,难道你不知道燕山关之重?不知道忻州城之重?不知道百姓之重?他是皇帝,他可以不知道,但你才是守卫这方国门的大将军啊!”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其实咱们现在黑灯瞎火说黑话,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放弃国门,因为他肯定对你说,我的危害远超荒人……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彭成武垂下了头,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你终究是武朝的皇帝,虞朝这两年在你的带领下,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变化有目共睹。” “你去武朝当了皇帝,那么武朝必然崛起……武朝已经很强大了,你再经营个三五年,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敌!” 傅小官又撕下了一条兔腿,他自个啃了起来,等彭成武这句话说完,才转头问了一句:“所以,我的命比你西部边军战死的十几万人的命、比你忻州城足足五十万百姓的命,更贵?” “若你平安归去,未来虞朝死的人只怕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就会对虞朝不利?我若是想对虞朝不利,我何必在虞朝呆这两年?我又何必去建设沃丰道?” 彭成武愕然的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傅小官淡然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怕了,他想对付我这个我可以理解。在这之前我还亲笔给你写过一封信,我希望的是万一他真的怕了,你却不要怕。你只要守住燕山关,或者是守住忻州城,这荒国这么大的一片土地,我会交给他的!” 傅小官的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厉起来,“你是军人,我以为你会是和彭于燕一样的那种纯粹的军人!但我看错了你,你终究参与了政治。” “政治这个玩意儿你是玩不转的,现在好了,天刀军二十多万大军回援,拓跋风派出了五十万大军正向萧河原而来,你的二十多万边军,也正吊在我神剑第一军的屁股后面……” 傅小官俯过身子,盯着彭成武,“我的神剑军是去打荒人的!我就问你,你手里的刀枪,还打算对准神剑军吗?” 你手里的刀枪,还打算对准神剑军吗? 彭成武无法回头,羞于回答! 就在这时,四面有疾驰的马蹄声响起,越来越激烈,噗噗噗踏在雪地上,仿佛疾风暴雨。 北望川抬头望了一眼,而傅小官却依然盯着彭成武。 他在赌,赌这个大将军还有军人的血性,还有作为虞朝军人的荣耀。 来的正是北部边军,他们将这里团团围住。 有一名将军手里长刀一挥,正要发话,彭成武抬起了头来,对他呵斥了一句:“退下!” “大将军!” “老子叫你们退下!” 骑兵退后了十丈,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是虞朝最好的兵了,若是守着燕山关,荒人哪里可能破关南下。” “你知道北部边军卖给了荒人八十门红衣大炮,也知道有人卖给了荒人四千把燧发枪,因为这本来就是为了对付我。” “荒人叩关七日未破,战斗惨烈,但我却没有现身。所以你让你手下的两名大将杀了关搂上防守了足足七天的士兵,开了那关门,放了荒人入关。” “我天真的以为这是真的,却没有料到他们居然悄悄的藏在了松岗。” “我也不瞒你,我确实一直在注视着那里的战场,我亲眼看着这忻州城守城十日而破,也亲眼看着五十多万的百姓离开忻州往平陵山而去。我知道荒人一定会追杀他们,我本不想救……因为你都不在乎他们的性命,我为什么要去在乎?” “是你安排在忻州城里的爆炸,才让我明白你其实是在乎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所以我就救了他们,却入了你布下的局。又幸亏你的手下良心未泯,他们鸣枪示警,让我逃了出去。” “我本想一走了之,却又没料到就是那两支我以为的叛军,他们居然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向追杀而来的六万荒人扑去。” “到这时候,我才知道北部边军里也是有汉子的!” “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赎罪,去捍卫了军人的荣誉!”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人,必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们的死,重于泰山!因为他们是和荒人一战而死!” “但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当真以为凭着这二十多万边军,凭着手里的几千把枪就真的能打过神剑军么?” “他们会死在神剑军的枪口之下!这样的死……比鸿毛还轻!” 彭成武深深垂头,北望川震惊的看着傅小官。 傅小官却一声叹息,又道:“你是想不出这样的计谋的,宣帝也想不出这样残忍的局中之局,我不知道这是谁定下的计策,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现在,我请你抬起头来,请你像个真正的军人,像个真正的大将军一样,率领这二十多万汉子,随神剑军一同去讨伐荒人吧!” “莫要让他们死得太轻!” 傅小官的话就此结束,彭成武张大了嘴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陡然站了起来,“我只希望在未来,你还能记得虞朝是生你养你的土地。” 他大步而去,大口的啃着一条兔腿。 他走入了军中,大军疾驰而去。 傅小官笑了起来,北望川松了一口气,“你就不怕他回到军中把我俩给宰了?” “他毕竟是虞朝的军人,毕竟恨荒人还是要多一些。” 北望川一愣,想了片刻,又问道:“那……他既然说了这句话,你以后还会不会攻打虞朝?” 傅小官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是军人,他玩不来政治。” “而我……啥也不是。” 第七百八十五章 偶遇 宣历十一年三月十五,萧河原大雪。 神剑第二军已经在这一天的凌晨抵达,他们开始布防。 按照傅小官送来的情报,他们将要面对夷国五十万大军的攻击! 白玉莲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骑着骏马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这处地形。 这是一处宽阔的雪原,无处隐藏,也无处可守,唯有这条横贯南北的萧河。 萧河宽约百米,在上下数千米的距离之内,仅仅只有面前的这一座石桥。 这座石桥可容五匹马并行,他没打算炸掉这座石桥,因为他还要杀过去。 在仔细的观察之后,他作出了几个决定: 依托这条并不宽阔的萧河,在岸边三十米距离布置一条长达千米的雷区! 第二军十个师他分出去了四个师,命令他们渡河沿萧河而下,准备从敌军的侧翼杀入。 其余五个师,就地扎营,等待敌军的到来,也等待第一军的到来。 剩下的一个师,在大营后方三百米距离戒备——虽然傅小官说彭成武所部二十余万边军被他成功劝服,但白玉莲依然作出了防备。 不得不防啊,兵不厌诈,万一彭成武到了关键时刻给神剑军背后一刀,那特么可够神剑军喝一壶的。 一切准备就绪,他回到了帅帐,笑着对徐新颜他们说道:“那家伙,恐怕就快到了。” …… …… 在蓝旗领地抢掠了一番的封冼初所部终于吃上了饱饭。 这些日子除了抢夺之外格外安静。 他没有再收到来自夷国的消息,他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遇见荒人的军队,更没有遇见肆虐在荒国土地上的神剑军军队。 斥候的搜寻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数十千米,还是如此,这荒凉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支孤军存在。 这让他的心反而难以安宁。 究竟出了什么事? 夷国被武朝全线击溃? 荒人全体南下了? 神剑军追着荒人也南下了? 这么大个荒国,特么的难不成没人要了? 不对! 肯定有哪里不对! 可他没有情报就像个瞎子聋子,什么都无法判断啊。 蓝旗领地已经被他嚯嚯一空,这抢来的粮食也维持不了多久,不管情况究竟如何,首先得活下去不是? 所以他将下一个劫掠目标放在了八大卫城之一的永封城——永封城驻扎着五万卫兵,居住着五十余万的荒人。 那是一座坚固城池,对于封冼初这支孤军而言,他现在需要占领一座城池。 只有如此,才能够让士兵们住得更舒服一些,才能够多吃一段日子的饱饭。 所以他作出了决定,二十万大军在这风雪中开拔,向永封城而去。 他现在很是迷茫。 回夷国吧,万一夷国已经被武朝彻底占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留在荒国吧,又是无根浮萍,一来面临着荒人可能的攻击,二来没有一个稳定的安身之所。 天地如此之大,他在这一刻陡然发现居然没有了他封冼初的容身之地! 他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低声的骂了一句:“我去特么的!” 终究还是得回去啊! 若是夷国已经被灭了国,那就向武朝投降吧,为了这二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 抢了永封城,修整两日就出发! 回国! 他作出了这一决定,心里居然轻松了起来。 就在此刻,他派出去的斥候飞马来报: “禀大将军,左侧发现敌人,身份未知!” 封冼初一怔,蹙眉问道:“有多少人?” “……大致五六千。” 他放下心来,咧嘴一笑,“五六千……再探,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标下领命!” 这斥候调转马头消失在大雪之中,大部队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只是速度放缓了不少。 那是苏墨所率领的神剑独立师。 他们一路狂奔,目标只有一个——荒庭! 他们的速度极快,哪怕是这样的风雪天,似乎对他们都毫无影响。 就在两个时辰之后,就在永封城外千米距离的雪原上。 封冼初所部看见了神剑独立师。 神剑独立师同样也看见了这支足足二十万人的军队。 苏墨吓了一跳,傅小官不是说所有的荒人都被调去了萧河原了么?怎么这里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 封冼初也吓了一跳,斥候未曾回报,这支军队正是从左边而来,看这数量也就大致五六千人,他们跑得这么快? 那肯定是荒人骑兵! “传本将军令……所有部队,准备战斗!” 一时之间,战鼓响起,刀枪林立。 苏墨一想,和这二十来万人的荒人一打,肯定会损兵折将,还耽误了老子的时间,扯呼! “全师都有,绕永封城而过!”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独立师调转马头就跑,数息之后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封冼初就愈发觉得奇怪了,老子还没发起攻击呢,怎的就跑了? 跑了好,先取了永封城再说。 二十万夷国军队再次开拔,来到了永封城之下。 他看着这座并不巍峨的卫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他本以为这一仗会比较辛苦,却未曾料到云梯直接搭到了城墙上,数千士兵顺顺利利就爬了上去——居然没有任何一个敌人向他们发起攻击! 进去的士兵打开了城门,封冼初大军入城……这特么就是一座空城! 人呢? 莫说人,连狗都没有一条! 他不知道的是,这座城,早已被神剑第一军第二旅的魏无病给祸害了。 魏无病珍惜粮食,他可不像临梓那小地主贺三刀吃了就拍屁股走人。 他将这里所有的原住民给驱逐了出去,挨家挨户的将粮食收刮一空,用小推车将粮食全部运到了当初集结的那小村庄。 封冼初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子就为了一口吃的,至于么? 这些狗日的荒人,究竟去哪里了? 现在怎么搞? 一座空城屁用没有,那就继续向西而行,去打孤云城。 …… 就在封冼初入城没多久,苏墨所部绕过了永封城,径直向八百里开外的荒庭扑了过去。 当斥候再次告诉封冼初这支队伍的动向时候,他笃定那就是荒人的军队! 他不知道拓跋风会疯狂的派出了五十万大军去围剿傅小官,所以他可不敢以身犯险去打荒庭。 这地方到荒庭,在这样的气候下,以骑兵的速度,最多两天! 第七百八十六章 三月春 荒国的萧河原还下着大雪,但虞朝金陵的春,却已经来到。 这个春,似乎显得有些萧索,尤其是在这皇宫里。 宣帝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蝶仪宫,尚皇后依然做了一桌好菜,同样炖了一盅参汤。 夫妻二人坐在了桌前,宣帝却似乎没有多少胃口。 武朝大规模调集部队,而今已经有足足三十万出祁山而抵达了边城。 虞春秋的急报昨日就送到了朝廷,这封急报不是请命一战,而是问了宣帝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你南部边军大将军该问的么? 这封急报被宣帝留中,他无法告诉虞春秋是为什么。 傅小官有罪吗? 傅小官叛国了吗? 傅小官做了什么对不起虞朝的事? 没有啊! 他在虞朝之声望无人能及,若是虞朝百姓知道了傅小官是朕用计杀死的,莫要说武朝来犯,恐怕虞朝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傅小官只能死在荒国战场,唯有这样,他这个皇帝才能置身事外。 但现在还没有传回傅小官身死的消息,可傅大官那个胖子却已经发了疯! 秦会之说武大郎仅仅是做个样子,他本来也以为如此,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一仗……恐怕必须得打。 南部边军三十万,能够挡住武朝足足五十万大军的攻击吗? 尚皇后看了看宣帝的面色,她为宣帝盛了一碗汤,淡淡的说了一句:“明日,臣妾启程去边城。” 宣帝一愣,“你去干什么?” “傅大官发了疯,不是闹着玩的!你可还记得泰和四十一年春,藤溪山山花烂漫。你、我,武大郎,武长风、徐云清、樊子规、宁潇潇,还有……” 尚皇后抬眼看向了宣帝,“还有樊子规的弟弟樊从举。” “就因为樊从举惊艳于徐云清的绝色,他轻薄了徐云清两句,令徐云清十分不快,武大郎干脆利落的拔剑,干脆利落的将樊从举给宰了!” “樊国向武朝要个说法……武大郎带着道院七子去了一趟樊国,若不是有佛宗宗主出手,只怕樊国的皇帝都会被他给杀了!” “道院七子回来了他和苏长生两个,但樊国皇宫,却被鲜血给洗了个遍!” “你理应知道武大郎其实是深爱着徐云清的,只是武长风捷足先登,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就放弃了。但他却陪伴着徐云清和傅小官,生活了足足十六年!” “他视傅小官为己出,他是真的将傅小官当亲儿子在看,所以傅小官就是他的逆鳞,现在你要拔掉他的逆鳞,他肯定就会发疯,就会拼命,甚至他打到金陵,臣妾也不会觉得意外。”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你去……就能止戈?” “关键在于小官得活着,我去,他多少还会看点当年我和云清的情分!” 说完这句,尚皇后理了理云鬓,深深的看了宣帝一眼,“臣妾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能到此为止吗? 宣帝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尚皇后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三月的春,很冷。 …… …… 燕北溪书房的灯还亮着。 窗外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儿簌簌的落。 “又是一年三月天,这树芽风一刮啊,那些在冬天里倔强着没落的叶子,可就要落光了……师道,将窗户关上。” 燕师道起身去关上了窗,燕浩初煮好了一壶茶,燕北溪放下了手里的书。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风,已经起了,他必然会扶摇直上的。你们莫要担心什么……”燕北溪接过了燕浩初递过来的茶盏,又道:“虞朝就算是被打烂了又如何?山还是那山,河还是那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还是这些百姓,唯一可能出现的变化,不过是这金陵的那地方……换个主人。” 燕师道心里一惊,老父亲如此平淡的说出了如此大逆之话,看来父亲对这事已经有所觉察,甚至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在傅小官发动战争的前夕辞去了相位,难不成那时候他就知道了陛下会对傅小官不利?会导致武朝的大举入侵? 燕北溪喝了一口茶,“就像这树芽风一样,不吹落那树上的旧叶,它如何会发出新芽?” “可是……”燕师道斟酌了一番,“这毕竟是我们的国家,陛下也已经给南部边军大将军下了旨意。” 燕北溪扬了扬那双白眉,“你们不太了解傅大官这个人,这一次……他真不是做做样子,他肯定会打过来的,虞春秋彭于燕,阻挡不了他进攻的步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傅小官出面阻止。” 说完这句话,燕北溪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虽说现在傅小官生死未卜,但为父相信他一定活着。他没可能出面阻止武朝的入侵,哪怕是宣帝去求他……也不再可能。” 燕浩初愣了片刻,心想宣帝毕竟是他的岳父,他念及这些年的旧情,也念及这金陵城中他的家人、他的亲人,或许会阻止武朝继续前进。 “破镜这个玩意儿不可能重圆,他伤了傅小官的心啊!” 燕师道静默数息,问道:“父亲,那我们燕家,现在该怎么做?” “所有女眷准备离开金陵。” “去武朝?” “不……”燕北溪摇了摇头,“先去樊国。” “那男丁呢?” “在朝中为官的,一个都不能动!其余子弟……去武朝。” 燕北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和董府的人去武朝,扮成商人,走水路。” “小楼她们呢?” “她们不会有事,傅大官既然敢入侵武朝,就必然会有后手保护小楼她们。” 燕北溪徐徐起身,来到了窗前,看着摇摆的灯笼下飘落的树叶,沉默了许久。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们……在朝中,该做什么就做,多余的话一句别说。这一切,等北边传来了消息再说!” “儿孙们明白,父亲,要不你也早日离开。” “我不走,我八十了还去哪里?我就留在这金陵城里,看着这叶子落尽,看着它发出新芽来。” 第七百八十七章 战前 宣历十一年三月二十,晴。 大清早,萧河上飘荡着乳白色的云雾。 放眼看去,长长的萧河仿佛一条玉带镶嵌在茫茫雪原之上。 很是美丽,很是温馨静谧。 然而,这美丽这温馨这静谧却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十八匹战马从白茫茫的雪原上飞奔而来! 它们如狂风一般踏上了萧河上的那座青石桥,径直冲到了大军营地之外。 十八名神剑第二军的探子翻身下马,在营地外递上了腰牌,向营地中心的帅帐疾掠而去。 “报……荒人大军前锋十万,中军二十万,两翼各十万,共计五十万,以荒人卫亲王拓跋宇为帅,正向萧河原而来!” “报……神剑第一军距离我军三十里地。” “报,西部边军彭成武所部,距离我军一百六十里地!” “报,神剑第一军侧翼二十里地发现小股不明身份的人,大约六千,皆为武林中人,似乎正尾随神剑第一军前行。” “……” 神剑第二军洒出去的斥候源源不断的向帅帐送来了各处的情报,甚至包括从忻州回防的天刀军,也包括跑去了孤云城的封冼初所部。 当然,也有神剑独立师的消息。 只是这份情报传回来的时候,苏墨率领的神剑独立师,才刚刚抵达荒庭之外八十里,正在修整备战。 白玉莲仔仔细细的看着一封封情报,对于对面而来即将在两三个时辰抵达萧河的五十万荒人大军,他没有怎么在意,但对于苏墨的独立师去打荒庭他却有些担忧。 他还留意到那一小股跟在神剑第一军侧翼的三千人! 现在这荒原上的势力错综复杂,有夷国的封冼初,有虞朝的北部边军,有西山的神剑第一军,也有他这一支武朝的神剑第二军。 那么这支三千人的队伍,还是武林中人,又是哪个方面的呢? “查清楚这三千人的身份,若是敌人,速速告知陈破,在大战之前,务必将这三千人消灭!” “是……!” “命令,神剑第二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师,向中央战场靠拢,在敌人中军发动对我军攻击之后,从侧翼杀入!” “命令,神剑第二军其余各军,再次检查装备,半个时辰之后,在后方校场集合!” “命令,通知神剑第一军,在战斗打响两个时辰之后,投入战斗!” “命令,通知西部边军大将军,原地渡河,从对岸奔袭荒人两翼!” “……” 一道道命令传达了下去,神剑第二军极高的军事素养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就是白玉莲的底气。 他用他的本事收服了这足足十万曾经的血衣卫高手! 他用傅小官的方法,给他们每天夜里洗脑。 他用神剑军标准的训练手段,将这些高手折磨得筋疲力尽,却又给了他们更高远的希望——你们,是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殿下在凤临山已经有了一把剑,而你们,将是他手中的另一把剑! 你们一个个自诩为武林高手,你们怕是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死在第一军的手里! 你们是武朝的人,是殿下最信任的军队,理应成为更锋利的剑! 神剑第一军成军仅仅用了三个月,其战绩举世震惊,而你们却特么的用了老子半年的时间,如果你们还搞不过神剑第一军,就统统给老子去死吧! 因为你们丢了殿下的脸! 一番痛斥,令这些原本无比高傲的血衣卫将士们,一个个垂下了高傲的头。 殿下如此信任我等,我等当然不能给殿下丢脸! 就这样,这十万将士完成了蜕变。 他们成长为真正的军人! 他们只用了短短的六个月时间。 他们明白了军人的纪律与荣耀,更明白了为殿下而战的伟大意义。 现在,就是他们真正亮剑的时候了。 青色天光下,神剑五至十师在开阔的雪地上肃然而立。 第五师师长潘沭阳如标枪一般的站在第五师的前面,他年三十,原血衣卫千户,一流高手境界。 此刻白玉莲还没来,他正在大声的对手下训话:“老子告诉你们,砍死了敌人记得割下耳朵,只要右边!等战后,凭着耳朵在老子这里来登记,前一百名,回了武朝之后,老子单独给你们奖励!” 这群人顿时暴发出了欢声,他接着又道:“可你们也给老子记住了,若是这一仗杀的敌人没有……” 他转头向两边瞄了一眼,“若是没有其余各军的多,回去之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他左边的第六师师长赵绝大笑,他气运丹田,也大声的说道:“听见了没有,隔壁的第五师要和咱们比试比试……” “小兔崽子们,搞不过第五师,你们全部给老子在斗方山跑一百圈!” 人群哗然,倒不是对跑一百圈表达不满,而是冲着第五师发出了应战。 一时之间,这校场上的六万大军一片欢腾。 打夷国没过到瘾,太弱了。 简直就像是切豆腐一样,莫要说府兵,就是边军,也没有一合之敌。 以至于神剑第二军凿穿夷国,仅仅死了两百余人,伤了数百人,还不是重伤。 所以这令神剑第二军极为骄傲,这天下,根本就没有能够和神剑第二军一战的部队了。 听说荒人骑兵很厉害,嘿嘿,那就把荒人杀光杀尽,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厉害! 白玉莲在三十名亲兵的保护下登上了这临时校场的临时高台上。 他面色肃然,目光凌冽的扫过了全军,顿时,鸦雀无声。 “对面来了五十万敌人!” “我们加上神剑第一军就十三万!” “你们……怕不怕?” “不怕……!”声震云霄,一个个将士们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很好,这才有了一点军人的血性。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白玉莲顿了顿,气运丹田,一声大吼:“你们的殿下,傅小官,就在神剑第一军,他……即将抵达这里,他,将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 “哇……殿下也来了!” “我天,终于可以见到殿下了!” “码的,老子一定要多砍死几个让殿下瞧瞧!” “……” 白玉莲没有再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傅小官这个名字,在哪里都好使啊! 第七百八十八章 对峙 日上三竿。 碧空如洗。 有雄鹰翱翔于天际。 神剑第二军的营房已经全部拆除,这地方,萧杀的站着六万将士。 他们骑在马上,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盔甲,手里握着长刀,长刀在阳光下散发着森然寒芒。 在不远的地平线上,原本明亮的地方忽然被染黑。 一条漆黑的线出现在了将士们的眼里。 那条线渐渐变粗,然后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他们将洁白的雪原覆盖,他们正策马而来。 仿佛黑云压境。 有如墨水漫城。 中军,是一辆巨大的战车。 战车里站着一个高大的将军。 他是这支五十万人的军队的最高统帅,他是荒国皇帝拓跋风的叔叔卫亲王拓跋宇! 年四十五,戎马一生,战功卓著。 他受命于荒帝,亲临这萧河原战场,为的是将神剑第一第二军埋葬在此,当然,更重要的是取了傅小官的狗头,去和虞朝宣帝换取燕山关以南的数万顷土地! 他对这处战场非常熟悉,他也明白敌人将战场选在这里的道理。 不过就是一条萧河,能奈我何? 天下闻名的神剑军,老夫,这就来会会,看看你们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他举着望远镜看见了对面的军队,嗯,还行。 “传本将军令:抵达萧河,埋锅造饭,原地修整。” 你们想我过河? 老子偏偏不过去,吃饱喝足,咱们比比耐心。 他的身边是他的孙子拓跋青,拓跋青对这个命令有些诧异,不禁回头问道: “爷爷,咱们人多,为啥不一举杀过去呢?” 拓跋宇捋着长须一笑: “杀过去,就中了对方的计。年轻人多毛毛躁躁,他们受不了就会攻过来,这条原本为了阻挡我的河,就变成了阻挡他们的河,这就是掌握战争的主动权,不跟着对方的节奏去走。” “再说……这是咱们荒国的领地,他们远道而来,咱们也理应以礼相待,就请他们过来吧,不要急,打仗这种事情得慢慢来。” 拓跋宇来了这么一招,顿时令白玉莲刮目相看。 这特么的,老子地、雷都埋好了,营帐都收起来了,对面居然不过河,还冒出了袅袅炊烟——你们是来打仗的呢?还是来踏青野炊的? 白玉莲皱起了眉头,心想难不成对面是想等着晚上来攻? 那老子也叫人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说。 神剑第一至第四军行军到了预定战场,四个师长也停了下来,这特么怎么回事? 白军长给他们的命令是敌人中军发起了攻击之后,他们再展开攻击,可现在这情况不对呀! 黑压压一群敌人就在萧河边上不动了,似乎还在做饭,那我们怎么搞? 跑了这么久,将士们也饿了,那我们也做饭。 于是,偌大的萧河原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三路大军,相安无事! 炊烟袅袅,随风还飘荡着彼此饭菜的香味。 当神剑第一军抵达这里的时候也是一惊。 本以为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了,他们可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料到屁事没有。 这是什么讲究? 陈破派了斥候去了神剑第一军,问明了情况——这情况其实不明,因为白玉莲叫他原地休息。 这感情好,“弟兄们,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于是,萧河原上四个地方升起了炊烟。 跟随在陈破所部侧翼的六千不明身份的武人这时候也赶到了,他们是夷国皇帝鄢良择派来杀傅小官的亲御卫。 由夷国北武林泰斗洪宗亲自统御,从燕山关一路追到了这里。 洪宗在远处一望,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神剑军和荒人展开大战的时候,带着六千武林高手一举突入中军营地,斩杀了傅小官之后立刻离去。 但现在……荒人的大军在河对面,神剑军就在眼前,他们怎么不打呢? 你们倒是打起来啊! 好香! 码的! 洪宗就很郁闷了,这些人居然都带着好吃的! 你们是来打仗的啊! 老子包包里只有硬邦邦的干粮。 “原地休息……吃饭!”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神剑第二军第五师接到了白玉莲的命令——围歼这只散军! 傅小官就在第一军,白玉莲觉得不太放心,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那六千人先灭了! 当第五师师长潘沭阳率领一万人绕到洪宗所部的背后的时候,吓了洪宗一大跳! 你们和荒人打仗,怎么拿老子开刀? 神剑军又怎么样? 老子们是江湖中人! “弟兄们,杀光他们!”洪宗一声爆吼,拔剑而出,身形一展飞了起来。 “砰……!” “砰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枪响,一个个江湖高手从天上掉了下来,洪宗肩膀中弹,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依然向对面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扑了过去。 “去死吧……!” 他一声大吼,手里的剑瞬间灿烂,他一剑劈了下去,心想,这个人肯定死定了。 然而他豁然张大了嘴巴,就见对面那人咧嘴一笑,居然一拳向他的剑锤了过来。 “老子好久没有用武功了!” 一流高手的潘沭阳一拳击中了一流高手洪宗的剑。 “砰……!”一声巨响,洪宗手里的剑被一拳击飞,潘沭阳也后退了两步。 “咦,老家伙还可以,再接老子一拳试试!” 潘沭阳双腿微曲,再一弹,他就像一发炮弹一般向洪宗扑去,右臂在空中一收,然后一放! 洪宗老眼一眯,老子随便找个对手居然是一流! 手里没剑,右边肩膀痛彻心扉,他只有抬起了左臂,也一拳轰了出去。 然后……他被潘沭阳一拳打飞,接着一个兵抬手就是一枪。 “砰……!”正中洪宗的心窝。 就半盏茶的功夫,战斗结束。 潘沭阳撇了撇嘴,“收兵!” 这处的战斗引起了对面拓跋宇的注意。 他拿起望远镜仔细的看了看,燧发枪,果然是神剑军。 只是……那些死了的人又是哪个部分的呢? 他想不明白,放下了望远镜,一边吃饭一边对他的孙儿说道:“你看吧,对面的沉不住气了。” 拓跋青也看着那处战场,这时候才蹙眉问了一句:“难道咱们就这么耗着?” “耗着有什么不好?吃饭,别急!” 拓跋青回头看了一眼,端起了饭碗,心想……荒庭空虚,若是他们派出一支军队突袭荒庭……! 第七百八十九章 攻城 上 封洗初带着二十来万人再次轻易的打下了孤云城。 还好,这座城里倒是生活着一些荒人。 可是他派出了士兵搜索了这座孤云城之后再次绝望——粮食倒是抢到了一些,但这些粮食,对于他手下的二十万张嘴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那些荒人的脸,都饿绿了,这些粮食,原本是他们续命的口粮。 封冼初可没那善心,他卷走了这些粮食,留下了一城绝望的荒人。 他率领大军出发,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大垭城。 能抢到一点算一点,抢够了回家的粮食,老子就带着队伍回去! 若是夷国没灭国,那就好生问问皇帝,若是夷国灭了……灭了就更好。 他这只孤军仿佛没了娘的孩子,就这样游荡在草原上。 当他率军离开孤云城的时候,孤云城的二十多万荒人,也自发的集合在了一起,他们当然不是去前线报仇,而是在一个老荒人的带领下,向荒庭而去。 这才三月,青黄不接的四月五月是必然挨不过去的,若是不寻求荒庭的帮助,这一城二十多万人,会全被饿死! 此去荒庭八百里,二十余万人,用他们的尸体,铺了一条凄惨的路。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荒庭,正乱成了一团——神剑独立师,在三月十九夜,发起了对荒庭的攻击!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拓跋风根本没有料到还会有敌人能够抵达荒庭。 “他们不是应该在萧河原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斥候呢?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拓跋风在咆哮,可咆哮解决不了问题。 “所有人,带上你们的护院家丁,随朕上城墙!” “朕告诉你们,这荒庭守不住,朕活不下去,你们……也同样无人能够幸免!” “速查天刀军到了哪里,令他们立刻回援!” “速通知拓跋宇,令他派出五万人回援,然后尽快消灭敌军!” 拓跋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陡然明白,这就是一个连环计! 这个计是傅小官所策划! 他从一开始就放出了风声,要用三万神剑军前来攻打荒国。 他确实来了,而自己却高估了天刀军的战斗力! 本以为天刀军能够在二月底打下燕山关,没料到那一战却打到了二月初四。 自己还高估了傅小官的仁慈,本以为打燕山关或者是打忻州城,他必然会率领三万神剑军回防。 然而他并没有,他一直在荒国领土上扫荡。 他从武朝派出了神剑第二军,这支军队横穿了夷国,抵达了荒国。 自己以为这就是傅小官手里所有的底牌了,在得知神剑第一第二军将在萧河原集结的时候,自己派出了所有的兵力——自己被神剑第一军的扫荡成功激怒,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没料到啊,这居然是傅小官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手里居然还有一支强悍的军队! 那么……宣帝在这里面究竟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是他告诉自己的消息,是他送给自己的红衣大炮和燧发枪,也是他言辞恳切的说要联手杀掉傅小官。 他骗了朕啊! 他让朕的四十万天刀军出了关,却让傅小官突袭到了荒庭,好一手釜底抽薪! 拓跋风带着群臣出了白金汗宫,登上了荒庭的城楼。 朕还有这座坚固城池,这城池里,还有百万计的朕的臣民,敌人只有五千,他们能奈我何? 朕只需要守到援军到来,那时候,就是他们的末日! 苏墨所部发起了攻击。 他们并没有搭建云梯,因为他们都是武林中人。 他们脚蹬着城墙,飞到了南城墙之上。 他们手里有枪,还是两把,“砰砰砰……!”一轮枪响,南城墙上的守军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速速上人,给朕顶住,杀了他们!” 拓跋风没有料到这些人居然都特么会飞! “陛下小心……!” “砰……!” 一颗子弹从拓跋风的耳边掠过,吓了拓跋风一大跳,他立刻蹲了下来,一声大吼:“别给他们装填子弹的时间!召集平民登城墙……” “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响起,就在他前方数十米的距离,一颗手榴、弹炸响,数十个士兵顿时血肉横飞。 “那边是荒人的皇帝拓跋风,活捉了他!” 苏墨一声大吼,独立师的将士们疯了一样的向拓跋风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保护皇上……速速撤退……!” 在数名御前侍卫的保护下,拓跋风慌忙的退下了城楼,然而独立师已经飞了过来。 “砰砰砰……” 又是一轮枪响,拓跋风一骨碌滚了下去,转身就冲入了街巷之中。 许多大臣的家丁护卫提着刀剑跑到了这里,如潮水一般向独立师涌来。 战斗顿时陷入了胶着,也进入了白热化。 有枪声,有爆炸声,有刀剑撞击的铿锵生,当然,更多的是人的嘶吼声和惨叫声。 拓跋风回到了白金汗宫,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大口的喘息着,却又跳了起来,“来人,来人,宫里所有的人,都上这内城的城墙,拿起武器,势必保证皇宫的安全!” “近卫,速去召集百姓,此战若胜,参战者朕每人奖赏牛羊五十,黄金十两!” …… 这是一场荒庭保卫战。 在这一战中,拓跋风成功的调集了全城的百姓,这些荒人也不愿意就这样被灭国啊,他们被独立师激发出了悍不畏死的战斗力。 苏墨一看这情况,放弃了攻城,全师撤退到了荒庭以外八百米距离。 荒人也没有追出来,战争陷入了僵局。 苏墨默默的看着夜色中的那座雄城,心思儿百转千回,现在,该怎么办呢? “头儿,要不呆会将所有的手榴、弹和炸、药包全部给我第五团,我第五团为前锋,炸开一条血路,其余人只攻敌人内城皇宫,只要抓住了荒人的皇帝,这一战,我们就赢了!” 第五团团长孔向北,慕名投奔神剑独立师的江湖好汉,二流高手境界。 第五团一千人,全是曾经的江湖人士。 他们加入神剑军的时日并不长,但他们而今已彻底成为了神剑军的一员。 “你们……会死很多人!” 孔向北咧嘴一笑:“只要能够抓住拓跋风,死了,也值得!” 第七百九十章 攻城 下 只要能够抓住拓跋风,死了,也值得! 苏墨仰头望着夜空,沉默了许久。 他不愿意见着自己的这些部下去送死! 城墙上,街巷里,是密密麻麻的荒人,他们的轻功无法从城墙飞到白金汗宫,他们必然得落下借力,在落下的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刀,就是剑,就是箭! 若要强行突破,那将是一条惨烈的血路。 若是让第五团去开路……这个方法死的人最少,但整个第五团,只怕没几个人能够活得下来。 “头儿,别犹豫,你不是说这里的战斗结束得越早,定安伯那边就越快减少压力么?在下佩服定安伯,自愿为他去死!” 苏墨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而是吩咐了一句:“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说!” “把所有肉食都煮来吃了,等这夜,黑得再深一些。” “所有人集合……我先给大家讲清楚了,白金汗宫必须拿下!拓跋风必须活捉!这是本次战役的最终目标!” 苏墨站在剩余的四千多人面前,大声的说道:“为了突破荒庭的防线,现在我需要一支一千人的敢死队!就是那种战斗到最后一刻,拉响手榴、弹,点燃炸、药包,几乎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人。” “这是自愿,我绝不强求,更不会怪罪。” “愿意的人,站在左边。” 孔向北第一个站了过去,然后……所有人都挤了过去! 苏墨一怔,他裂开嘴笑了起来,“老子为有你们这群兄弟感到骄傲!” 孔向北也笑了起来,“头儿,都说了把这活儿交给第五团,咱们保证完成任务!” “……那就这么定了,第五团为敢死队,你们放心,你们的名册就在我的身上,我向你们所有人保证,战死的弟兄,你们的家人都会受到定安伯的照顾。” “他们会活得很好,并且……他们会以你们为荣,而你们,就是他们的骄傲!” 苏墨觉得鼻子有些酸,他大手一挥,“好好的吃上一顿饱饭,子时,发起进攻!” …… …… 天很黑。 但白金汗宫后宫里却灯火辉煌。 拓跋风正在后宫皇后的宫里。 他的面前摆着几样他原本很喜欢的精致小菜,甚至还有一瓶西山天醇。 然而他却毫无胃口。 耻辱! 天大的耻辱! 居然被区区五千神剑军给逼迫到这种程度! 居然被区区十三万神剑军给玩得团团转! 这天下打仗最厉害的不是朕这荒国的铁骑么?怎么忽然之间就被神剑军给超越了?还弄得荒人一听神剑军的名字就闻风丧胆。 神剑军对荒人的战争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平陵北峰,两万荒国军队被神剑军一千人给干掉。 第二次是神剑军入荒国打草,他们疾如风快如电,也是烧了不少粮仓,抢了不少牧场的战马。 第三次是两千神剑军深入荒国,居然一路突破到了荒庭之东岑岭山,并用热气球那个玩意儿将军械局给一举炸毁。 那一战,是荒人第一次全歼敌人,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现在是第四次。 这一次神剑军来了十三万人之多,而朕为了对付他们,调动的是八十万军队,还发动了这荒庭保卫战。 真特么狼狈! 宣帝说的对,傅小官必须死! 这家伙……太特么可怕了! 若是他当了武朝的皇帝,若是武朝所有的军队都和这神剑军一样,他要灭了任何一个国家,也轻而易举。 但现在的情况还谈不上杀死傅小官,现在得先解决掉城外那五千人。 守好荒庭,等天刀军回来,朕……亲率天刀军,御驾亲征!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一名太监匆匆而来。 “禀报陛下……敌人,又在攻城!” 还不死心? 拓跋风站了起来,带着数百侍卫,来到了内城的城墙上。 他取出望远镜一看…… 神剑军再次攻上了外城墙,己方有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陷入了人海之中,燧发枪需要装填弹药,面对人海的进攻,他们无暇用枪,他们只能用刀和剑。 累也会累死他们! 拓跋风恶狠狠的想着,便看见神剑军中有人又飞了起来,一个两个数十上百…… 他们向白金汗宫这个方向飞来,他们想干啥? 这么远的距离,你们还能横渡? 然后他看见了最前面的一个人落了下去,迎接他的是街巷中的刀剑。 他笑了起来,疯了……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他看见了一团火光猛的闪烁,他听见了一声剧烈的声响,接着又有人落在地上,他们向前疯狂的冲去,投掷出了个什么玩意儿,又是强烈的爆炸声传来…… 如此,这般,那条通向白金汉宫的大道,居然变得空空如也! 随后,他又看见许多的人飞了过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瞪得贼大,不由自主的吼了一句:“拦住他们!” 他看见有人向那条大道飞快的跑去,他看见了刀光剑影,甚至看见了翻飞的残肢断体还有模糊的血肉。 无数的人涌了过去,又是一阵阵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硝烟弥漫了那条大道,他的视野变得模糊,风中仿佛有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这血腥味越来越浓,居然将那硝烟的味儿也给盖住了。 “轰……!” 又是一声巨响,这声巨响仿佛就响在拓跋风的耳畔,他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剧烈的震动,这白金汗宫仿佛都要塌了! 宫里有无数的人在惊呼,这内城墙上也有许多的人在嚎叫。 有箭羽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天上飞的人一个个掉落在地。 有枪声响起,有怒吼声,有咆哮声…… 拓跋风裂开嘴笑了起来,他们,终究未能突破这最后的防线! 苏墨的心都在滴血。 这白金汉宫的城墙,就在眼前,但是这城墙上的箭雨,却射杀了许多的袍泽,也令存活下来的千余人,再难前进一步! 这是要全军覆没了? 一支箭雨飞射而来,正中苏墨的肩膀,他却毫无所觉的挥剑。 拓跋风放下了望远镜,恶狠狠的吼道:“将他们全部……” 他的声音噶然而至,一柄寒光闪闪的剑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轻柔的响起:“叫你的人,停止攻击!”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拓跋风微微转头,看见的是一张戴着面纱的脸。 一个青衣男子飞了下去,一把抓住了苏墨,苏墨身上中了三箭,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此刻他睁开了眼睛,咧嘴一笑: “师傅……!” 第七百九十一章 说说他的故事 这一场在拓跋风看来胜券在握的仗,就以这样平淡的方式结束。 他成了阶下囚! 他被一个女人从天而降一剑制住。 他是一流高手!!! 那个女人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近了他的身,还令他毫无所觉的就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所以……这个女人是圣阶! 现在的他,武功被这女人一指给废去,还被飞上来的神剑军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他能怎么办呢? 那些现在依然还围着这白金汉宫的子民们,正茫然的昂首望着这城墙,似乎难以接受他们的国君就这样落在了敌人的手上。 而现在…… 那个女人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在细致的给苏墨包扎着伤口,而苏墨却怔怔的看着她的脸,哪怕她戴着面纱,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 “哦,大致是某个人和我长得有些像。” 苏墨陡然一惊,“你、你、你是傅小官的母亲?” 徐云清展颜一笑,“看来他和我确实很像。” “不是……他告诉我他母亲早已去世。” “嗯,他没有骗你,只是我骗了他而已。” 拓跋风这时候目瞪口呆——这特么的,老子没有落在傅小官的手上,却落在了傅小官他、妈、的手上……这就是命么? 这母子俩怎么都这么强悍? 对了,还有傅小官的爹,也是个强悍的人啊,可惜死早了。 “伯母,他就在神剑第一军中,他若是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他肯定会无比惊喜。” 徐云清为苏墨包扎好了伤口,浅浅一笑,“或许会惊,未必会喜。” 苏墨一怔,听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徐云清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哦……说说他的故事。” “好!” 苏墨详细的说着傅小官的故事,从在临江西山认识的第一天开始。 他说了傅小官下田插秧,为了傅一代的稻种,他在倾盆大雨之下,和西山的农人王二一家,守护在稻种的面前。 说了他心系西山百姓,为了那些百姓而做的许多的事,也为虞朝的百姓做了许多的事。 这一说,就到了天亮。 徐云清和苏长生都静静的听着,就连拓跋风,也在认真的听着。 苏墨说完了他和傅小官相识以来,他所知道的所有事,而徐云清也一字不漏的听完了傅小官的所有事。 苏长生这时候才看向了徐云清,“怎样?他没有成为你所担心的那样的人。” 徐云清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从目前看来,是我输了,但最终如何,还得再等五年。” “我当然是希望他好的,是希望他能够在这世界上谱写一曲新的篇章,能够给天下百姓带来富足而美好的生活。” “但我依然认为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掌握了拥有了无法制衡的权力之后。他是一个特殊的人,但我更希望他能够平淡一些,不要被权力的色彩,蒙蔽了眼睛。” 苏墨听不懂,拓跋风同样听不懂。 唯有苏长生才明白徐云清这话的意思。 他捋着长须,看向了刚刚跃出天边的朝阳。 徐云清也是一个特殊的人,她其实清楚的知道傅小官所做的每一件事,但她却依然听苏墨将傅小官的故事讲了一宿。 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她想听别人说她儿子的事,并不是为了去印证她心里所想,就是简单的想听听。 因为她为他而骄傲。 只是她的嘴上依然不愿意承认罢了。 这是一个倔强的女人,和一个固执的男人打的一个赌。 遗憾的是那个男人究竟死在了大雪山下,再也无法亲眼见证。 从目前的局势看来,那个男人基本已经赢了,傅小官正走在那个男人预计的那条路上。 武朝将在傅小官的带领下,开创出一番崭新的天地。 他甚至极有可能一统天下,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并将这大大的江山治理得锦绣繁华。 所以徐云清输了吗? 她其实是乐于输的。 “萧河原只怕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 徐云清理了理耳畔的散发,沐浴着这朝阳,“我想……我们更应该去一趟边城了。” …… …… 她没有去萧河原。 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很想见到傅小官,却偏偏有着一股怯意。 正如她对苏墨说的那句话一样:他或许会惊,却未必会喜。 因为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在傅小官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在傅小官十六岁的时候——这个关键的节点上,她也没有回临江傅府去看一眼。 在儿子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娘是陌生的,甚至可能是冰冷的。 那么相见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只怕更多的是淡漠。 知道历史并不好。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傅小官会死去,也知道会有一个外来的灵魂占据了儿子的身体而重生。 他的名字依然叫傅小官,但那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在与父亲的一宿长谈之后,她觉得父亲说的对,于是,她给傅小官留下了一封信,便隐于了黑暗之中,默默的看着。 这才有了道院的苏墨出山,巧遇了白玉莲,而去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也才有了道院大师兄苏珏等人下山,来到了傅小官身边,为的是保护他的安全。 她终究不想这个儿子再死一次。 现在的傅小官已经成长了起来,并在她未曾预料到的那条路上狂奔。 他最终会奔向哪里? 徐云清不知道,因为上辈子的她并没有见证到后面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那本《南柯记》并不是残篇,是真的只有三篇。 “我已经给师弟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傅小官无恙,但他依然发了兵,以我对师弟的了解,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大郎将小官一手带大,其实他比我和长风都更疼小官。虞白白这次做得实在不地道,若不是看在尚若水的份上……” 徐云清没有说下去,但苏长风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这个当娘的,终究是心痛自己的儿子的。 他们疾掠而去,徐云清并没有选择径直向南,而是折向了东南方向。 那里是萧河原。 她下意识的还是想去看一眼。 第七百九十二章 萧河原之战 上 宣历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清晨。 这是萧河两岸两军对垒的第三天。 傅小官和北望川于昨日就来到了第二军。 他和宁思颜恢复了本来面目,他带着第一军军长陈破和第一军的六个旅长,以及西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召集了第二军的六位师长,和白玉莲一道,开了第一次战前会议。 这是神剑第一军和第二军的初次相见,两只原本属于两个国家的军队,现在只属于傅小官一个人! “战事紧急,我就不再多说,拓跋宇要和我们耗着,他很快就耗不下去了。” 傅小官站了起来,面容一整,“全军听令!”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站了起来,就连彭成武,也不例外。 “命令,神剑第二军第一、第二师,即刻出发,前往荒庭!” “命令,神剑第二军第三、第四师,即刻出发,前往孤云城,阻击回援的天刀军。记住,第三第四师只需要拖住天刀军两日,然后撤退,也前往荒庭。” “命令,西部边军全军向苍鹰城全速前进,务必占领苍鹰城,扼住拓跋宇回荒庭之咽喉……苍鹰城不能丢,我们必须将拓跋宇所部,歼灭在苍鹰城之下!” 傅小官扫视了一眼,问道:“诸位还有什么疑问,现在就提出来。” 陈破举起了手,“第一军干啥?” 傅小官笑了起来,“拓跋宇会发动至少一次对我们的攻击,第一军当然是正面对敌。” 陈破一乐,欢喜的点了点头。 彭成武微蹙着眉头,他也举起了手。 “荒庭的防御……理应很严。要打下荒庭并不容易,若是二十万天刀军回援荒庭,四个师四万人,若没有打下荒庭,被内外一夹击,岂不是凶多吉少?” 傅小官点了点头,“你们不知道,神剑独立师而今正在攻打荒庭,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所以苏墨打得恐怕并不顺利。” 他顿了顿,又道:“而今荒庭的主力防御部队已经被调到了这里,第二军第一第二师加入了对荒庭的战斗,那么占领荒庭不会太难。” “荒庭被攻击,拓跋风一定会传令给拓跋宇,拓跋宇也一定会回援,但他怕我们咬住他的尾巴,所以他会在回援之前展开一次对我军的突袭。而北部边军,就必须尽快占领苍鹰城,阻断他回援的路。” “第二军第一二师占领了荒庭之后会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擒获了拓跋风,其二是拓跋风跑了。若是擒获了拓跋风,天刀军要么投降,要么……拼命。所以第一二三四师要做好面对天刀军猛烈攻击的准备。” “而剩下的所有部队,就必须在苍鹰城下尽快消灭拓跋宇所部,将天刀军堵在荒庭之外,消灭了天刀军之后,此战役结束,荒国……将不复存在!” 到了现在,傅小官详细的将战略布局说了出来,彭成武才知道傅小官是当真要灭了荒国。 神剑第二军十万大军数千里奔袭,神剑第一军在荒人领地四处突袭,为的就是形成现在这样的一种战争局面。 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听宣帝的,而是紧守燕山关,将天刀军牵制在燕山关之下,这场战略就会更加完美——天刀军没有办法抽身回援,神剑军就不会去考虑天刀军的威胁,他们就能够全力以赴的打下荒庭,并将对面的五十万大军吃掉。 然后和西部边军前后夹击,天刀军必然覆灭。 哎…… 他的心里一声长叹,此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死不足惜,却浪费了傅小官的这一番良苦布局。 众人离开了中军大营,各军在这一刻展开了行动。 傅小官却眉间紧蹙,他还没有收到拓跋风已经被擒的消息,他很担心独立师的安危。 原本是要神剑第二军去打荒庭的,却逼不得已作出了战略改变。 现在他并没有指望苏墨将荒庭打下来,苏墨只要给了荒庭足够的压力,拓跋风就一定会召回对面的五十万大军回防,这是机会。 消灭那五十万大军的机会! …… …… 对面的拓跋宇收到了拓跋风前一次发出来的令他回援的消息。 此刻拓跋宇也正紧锁着眉头,敌人居然派了一支部队袭击了荒庭! 而今的荒庭防守空虚,若是敌人打下了荒庭……拓跋宇倒吸了一口凉气,徐徐的闭上了眼睛……“天要亡我荒国也!” “爷爷,发生了什么事?” “傅小官太狡猾,” 他的话音未落,有斥候跑了进来,“报,神剑第二军出现异动,他们、他们走了。” 拓跋宇一怔,老眼一紧,“去向何处?” “第一第二师向荒庭方向移动,第三第四师向孤云城方向移动。另外、另外那二十万虞朝边军也拔营向我军后方移动。” 拓跋宇豁然站了起来,这特么的,陛下不是说北部边军是来打傅小官的么? 陛下中计了! 大事不妙! “速传各部统领……!” 半个时辰之后,荒人联军响起了嘹亮的号角。 傅小官站在对面,对白玉莲和陈破笑道:“苏墨让拓跋风害怕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这是一场硬仗,但只要挡住了拓跋宇的这第一波攻击,他就后继无力了。这家伙是个人才,可惜被形势所累,不然他一直这样和我们僵持着,难受的将是我们。” “去下达命令吧,我就在这看看。” 三月二十三,午时三刻,萧河原之战正式打响。 拓跋宇对于此战的准备很是充分,他居然派了足足上万人在这河面上搭起了浮桥! 然而神剑军就站在百米开外用燧发枪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齐射。 就在“砰砰砰砰……”的密集枪声中,无数的荒人中弹,鲜血很快染红了萧河。 “弓箭手,弓箭手,射死他们!” “盾卫,盾卫给老子上,保护架桥的士兵!” “冲啊……!” 石板桥上,荒人骑兵发起了冲锋。 萧河上,终于搭建起了数十座的浮桥。 无数的荒人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埋好的地、雷。 一阵阵的爆炸声响起,拓跋宇的心都在滴血。 “该死的傅小官!” “不准后退半步,死也要死在对面!” 第七百九十三章 萧河原之战 下 密集的爆炸声响起。 这春风送来了浓烈的血腥味儿,贺三刀顿时激动了起来。 他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 他的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松开又握上,握上了又慢慢松开。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对面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压压的敌人。 刀枪在阳光下散发着闪耀的寒芒,他们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从浮桥上,从河里,他们踏上了这片雪原,踩响了地、雷。 他们踩着袍泽的尸体前行,他们倒在了己方的枪林弹雨之下。 但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他们终于近了,近到贺三刀能够清晰的看见他们狰狞的面容。 “第三旅……杀……!” 贺三刀气沉丹田,一声狂吼,他“砰砰”开了两枪,击杀了两个最近的敌人,他拔出了手榴、弹,一扯引信,丢入了敌军后阵,他拔出了双刀,身形一展,如疾风般向迎面而来的敌人扑了过去。 手起刀落间,鲜血染红了他的刀,也染红了他的脸。 随着又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响起,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被荡开了一个个的窟窿,若是从天上看去,就像一张巨大的黑布,中间破了许多的洞。 这洞相对于黑布而言显得很小,后面的敌人仅仅止步了数息,又冲了过来,很快就将那破了洞给填了起来。 神剑第一军全军拔刀,向扑来的这片巨浪冲了过去。 战斗很快就进入了肉搏,面对荒人的凶残,神剑第一军毫无畏惧。 他们在突入敌人的那一瞬间自动的结成了磨盘阵。 八人一组,手中朴刀翻飞,就这样旋转了起来,就这样亲密无间的配合着,收割着一条条敌军的生命。 有人倒下,很快就有人补了进来,当磨盘阵仅仅剩下四人的时候,他们自动退下,然各自寻找目标,加入别的残缺了的阵势里。 然而站在高处注视着这方战场的陈破,却皱起了眉头——半个时辰过去,队伍并没有往前推进,反而被敌人挤压的后退了丈许!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神剑第一军成军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 荒人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地方比神剑第二军更容易突破,渡河而来的二十余万荒人,居然有一大半都跑到了第一军的阵地。 这让陈破很是郁闷,老子第一军难不成还成了软柿子? “传令,所有将士,向第三旅靠拢,以第三旅为箭矢,给老子把敌人杀穿!” 随着他一声令下,随着传令兵将这一命令传递给六个旅长,贺三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们,老子们第三旅是箭头,跟着我冲啊!” 贺三刀的刀霸道无匹,最适合这样的大军团冲锋作战。 他双刀在手,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 荒人自诩为凶残,可此刻,他们却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在血糊糊的那人面前,自己似乎就像温顺的小绵羊。 贺三刀早已今非昔比,他体内的霸道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了他的双臂,令他毫无疲倦,令他就像磕、了药一样的神勇无比。 但这是一场旷古烁今的战争,胜负可非一人之力能够决定。 其余兄弟旅在得到命令之后,尽皆向第三旅方向杀了过来,一个时辰之后,第一军六个旅聚在了一起。 战阵呈人字形展开,第三旅就是人的头部,他们此刻已经深陷于如汪洋般的敌军之中。 “给老子留意一点贺三刀,那狗、日的太疯狂了,可别让他丫死了!”关小西吐了一口血沫子,对身边的一团团长交代了一句,又提着刀向前冲去。 傅小官此刻也同样注意着这处的战场,他看了许久,对北望川说了一句:“试试射河对面拓跋宇一箭。” 两军相距千米,北望川取弓搭箭,瞄准了站在战车之上指挥着战斗的拓跋宇。 拓跋宇的心里有些慌,战斗过去了两个时辰,终于进入了肉搏阶段,原本以为凭着荒人的强悍战力,之多四个时辰就可以将对方击溃。 但现在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从左边突入的军队此前倒是推进了数丈距离,可现在却再次被敌人给堵了回来。 而右侧的战事却毫无起色,面对第一军的六万人,对方非但一步未退,还向前推进了三丈距离。 若是挡不住,己方就只能退到萧河边,再退……就无路可退了! “右翼投入战斗!别特么往左边跑!给本将军把右路堵回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右翼军投入了战场。 至此,他麾下的五十大家,投入了足足四十万,而对面……仅仅九万人! 可拓跋宇却并没有放下心来。 那是神剑军! 所以,他又立刻下了第二个命令:“左翼投入战斗,将神剑第一军尽快消灭!” 十万左路军冲了出去,五十万大军悉数投入了战场。 五十万对九万,如果还是打不赢……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凭着数十年战场的本能,他的身子陡然一挫,一箭呼啸而来,好死不死,他的身后是他的孙子拓跋青。 这一箭,正中拓跋青的眉心! 拓跋青被这一箭的力量射飞出去,噗的一声躺在了一丈开外的雪地上,双目圆瞪,早已没有了气息。 拓跋宇大骇,他冲了过去,一把将拓跋青的尸体抱了起来,“孙儿、孙儿……” “啊……”拓跋宇仰天咆哮,“傅小官……老夫要让你为我孙儿陪葬!” “杀光他们,老夫也要渡河!” 他愤怒的站起,将拓跋青的尸首放在了战车中,取下了他的长刀,带着仅余的三千护卫,向萧河的对面冲了过去。 “没射中,却射到了另一个,那老匹夫疯了,怕是射杀了一个重要人物。” 傅小官放下望远镜,裂开嘴笑了起来。 “你就关照他,把他射死了这场仗就好打多了。” 北望川点了点头,他眯着眼睛在敌军中寻找拓跋宇的身影。 而傅小官却叫来了宁思颜,指了指第一军中深入敌阵的贺三刀,“你去帮他,不要让他死了。” 徐云清三女就站在傅小官的身旁,她默默的看着那血肉横飞的战场,才发现生命这个东西,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 第七百九十四章 军歌嘹亮 上 太阳渐渐西去。 战斗依然在惨烈无比的继续。 整个战场移到了萧河以南,萧河以北就剩下了连绵数里的营帐,还有雪地上的正在寻找食物的数十万匹战马。 因为萧河之隔,荒人无法骑马冲锋,这些马因此而捡回了一条命。 傅小官正举着望远镜关注着战场的局势,敌我彼此胶着,所有的指挥都失去了意义。 现在拼的是勇气,是热血,是战斗技巧,是谁的信心更强大。 直到其中的一方崩溃。 他无意中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萧河原的对面,却陡然一惊! 就在望远镜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支军队! 没有旗号,但长长的黑线却意味着那支军队的人数众多。 他皱起了眉头,知道了对面而来的是谁——封冼初! 现在怎么办? 那是一支他预料之外的部队,原本的计划是第二军出夷国的高阙塞将封洗初消灭,没料到封洗初所部却不见了。 他以为这支部队早已被鄢良择召回了夷国,此刻却出现在了对岸。 这特么的!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若是封冼初的二十万大军再杀过来,只怕神剑第一第二军都会交代在这里了。 可他现在真没办法了,就连召回彭成武所部也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他又举起了望远镜,封冼初所部抵达了荒人营地,他们……也正看着这边。 封冼初的内心极为震惊。 那浩大的战场杀的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头的战场上,至少是三四十万的人在厮杀。 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傅小官的神剑军和荒人的军队,他默默的关注着战局,却命令手下将这营地里的所有物资全给劫了。 他无法下决定也投入战场去和傅小官一战,因为他对国内的形势不明。 若是去打了傅小官,若是武朝已经占领了夷国,他和他的二十万部下,可就彻底的无家可归了。 那要不要去救傅小官? 万一武朝没有占领夷国,救了傅小官又如何向陛下交代? 与其如此两难,那不如不见。 他打定了主意,命令将士们顺手也将这夷人的战马给顺了,所有将士带着劫来的物资骑在了战马上,他却没有发出离开的命令。 他想看看。 看看传说中的神剑军究竟有多厉害。 他想看看最终的战局会走向何方。 是荒人胜呢还是天刀军胜? 他就是好奇,别无他念。 然而他这一举动非但弄的傅小官难受,也让得到消息的拓跋宇难受。 拓跋宇也不知道那支军队是谁呀,现在怎么办? 前面是凶悍的天刀军,后面是抢了他一应物资和战马的不知名军队——那支军队没有从他们的背后杀来,看起来他们对自己并无敌意,可他们却抢了老子的战马和物资……这是什么讲究? 难不成是釜底抽薪? 拓跋宇原本想尽快结束这里的战斗,将神剑军全部消灭,然后才能带着部队回援荒庭。 可他没有料到神剑军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顽强也更加厉害。 他的部队仿佛陷入了泥潭,他已经知道了战损——五十万大军,半天时间的战斗,他已经折损过半! 而神剑军呢? 据初略估计,仅仅战死了三万! 那么神剑军还有六万,这仗继续打下去,只怕自己最后的二十五万人也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怎么回援? 拿什么回援? 拓跋宇的内心很是焦躁,他开始打算撤出战场。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左前方有歌声响起。 他愕然的抬头向那边看去,那是神剑第一军的战场。 他看见了那个挥舞着两把大刀的疯子,那个疯子一边挥刀一边还在高歌: “傲气面对万重浪, 老子砍死你…… 热血像那红日光……再砍死一个! 胆似铁打,骨如金刚……去死吧! 胸襟百千丈……” 贺三刀就是杀累了,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他只知道比起当初春风渡之战,死在他刀下的敌人只怕至少有五倍! 哪怕修炼了霸道真气,可这敌人也实在是太特么多了。 他感觉到了双臂的麻木和酸楚,他甚至觉得脑子都开始有些不清醒。 不能死! 老子还要当神剑第一军的师长呢! 于是,他想起了那首军歌,于是他大声的唱了起来。 他身边的弟兄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面孔,他知道那些消失的面孔已经死了。 但他还没有死,他就是神剑第一军的箭矢! 第三旅还没有死光,那就必须冲锋! 如离弦的箭一般的冲锋! 他没有料到随着他的歌声一起,身边的战友也跟着唱了起来,这歌声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的传染开来,偌大的战场,第一军所有还存活的将士尽皆唱了起来—— 这歌声声震云霄,它就像一剂强力的兴奋剂注入了疲倦的第一军将士们的身体里。 战意再次高涨,伴随着嘹亮的歌声,神剑第一军仅存的万余人,再一次杀入了敌阵!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我是男儿当自强……!” 面对第一军的敌人,几乎就在这歌声嘹亮的那一刻,陡然感觉到了一股铺面而来的杀意! 那杀意仿佛滔天的洪水,居然令他们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与此同时,第二军的将士们也莫名震惊,这歌好听啊! 为啥第一军会唱,我们不会呢? 有个消息传了过来,那是神剑军的军歌,是殿下教给第一军的。 殿下这岂不是偏心? 这么说来在殿下的心里,我们比不上第一军啰? 不行,“兄弟们,为了第二军的荣耀……杀啊……!” 站在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封冼初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 他当然也听见了对岸的歌声,然后他便清晰的看见了神剑军爆发出来的强悍战力——荒人在退,越退越快! 神剑军在冲,越冲越快! 明明神剑军比荒人少了很多很多,可偏偏就出现了这奇异的一幕。 他们在这一刻如狼似虎,而荒人……却变成了吓破了胆的绵羊。 此消彼长之间,他明白荒人大势已去。 这就是军魂! 问世间,这样的军队,何人能敌! “走吧……” 封冼初深吸了一口凉气,望了望天边的夕阳,带着队伍向远方而去。 第七百九十五章 军歌嘹亮 下 拓跋宇在大声的嘶吼: “挡住他们……不准退,谁退老子就……” “咻……” 一箭射了过来,北望川终于找到了这老东西,这一箭,让拓跋宇的嘶吼声噶然而至。 这一箭,正中他的喉咙,他却没有倒下。 他一只手握着箭杆,另一只手在空中慌乱的挥舞,也不知道他是想要抓住什么,还是想要他的部队继续攻击。 “大将军死了……!” 一个声音在荒人军中陡然响起,拓跋宇的喉咙发出了几声嚯嚯的声音,他大睁着眼睛砰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盯着一望无际的蓝蓝的天。 在这样的蓝天下,他躺着的地方,是辽阔的牧场。 这是荒国的土地,是他生长的地方。 一只脚踏在了他的胸口,又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许多只脚从他身上踏过,他被踩入了淤泥,直到被踩平,什么都看不见了。 荒人如潮水般退去,有人从浮桥踩过,有人直接跳河拼命的向对岸游去。 贺三刀现在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唱,只知道杀。 他就像死神一般的追杀着溃败的荒人,他的嘴里依然在大声的唱着,他的声音肯定不好听,但听着战友们的耳朵里,却仿若天籁,听在敌人的耳朵里,那就是催命的曲。 “用我百点热 耀出千分光! 做个好汉子, 热血热肠热, 比太阳更光……!” 他内力一提,径直飞跃了萧河,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后除了一个宁思颜,他的战友一个都还没有跟过来。 就在宁思颜震惊的视线中,这个不要命的主就这样提着两把刀,又杀入了败军之中。 宁思颜第一次见识到了战场的惨烈,也第一次看见如此勇猛的人。 他记住了这家伙的名字——他叫贺三刀! 关小西也飞了过来,那狗日的,老子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也搞不过他啊! 他并没有嫉妒,但很是羡慕,那家伙,当真是为战斗而生! 累不跨,打不死,还特么不要命,这样的人,谁做他的敌人都很难受。 那临梓小地主什么都好,就是这歌唱得实在难听。 等仗打完了,得叫他闭嘴! 神剑全军追着荒人渡河又战,这已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拓跋宇已阵亡,剩下的二十来万荒人被神剑军杀破了胆子,哪里还敢转身应战。 他们飞快的跑,跑到了原本的营地……营地呢? 这特么的! 连营房都不见了! 战马,对,骑马跑。 战马呢? 老子的马去哪里了? 就在战场的另一边,徐云清和苏长生静静的看了一会。 “这歌很好听。” 苏长生微微颔首,“是他教给神剑第一军的军歌,以前没听过?” 徐云清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应该试着去和他接触一下。” “本应如此,他的性格极好,哪里会像你想的那般。他不会去抱怨你的离去,他只会为见到他的娘亲而高兴。” “真的?” “这是我师弟说的,他最了解傅小官,尤其是=是现在的这个。” “哦……” “要不要去看看,他就站在河边。” 徐云清沉默了许久,“等……边城回来吧。” 二人再次离去,北望川蹙眉回头望了一眼,射日神弓就握在他的手里,甚至他已经抽出了一支铁箭。 …… …… 没了战马,荒人无处可逃。 荒人中有将领终于站了出来,“要想活命,就和他们拼了!” 或许绝望激发了他们的潜能,也或许他们明白了自己宿命。 剩下的十几万荒人再次拿起了武器,向迎面扑来的神剑军冲杀而去。 神剑第二军抵达,他们是武林高手,他们必须从神剑第一军中抢下这份军功! “为了神剑第二军的荣誉!” 他们接住了敌人,刀光剑影之下,这一片土地也被鲜血染红。 他们身后的第一军还在唱着那首军歌,他们中的一些人居然学会了,也跟着唱了起来。 一边唱歌一边杀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刀砍入骨头抽出来的时候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听不见了,剑从敌人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飞溅的鲜血,似乎也没有了腥味儿,看上去仿佛就是一朵绽放在雪地里的梅。 歌声愈发嘹亮,已经走远的封冼初再次停了下来,他仔细的听着,直到夜色降临。 那里的战斗还在继续,他却望着星空想了许多。 回国吧。 若是夷国尚存,那就劝陛下主动送上降书,对武朝称臣! 若是夷国已经不在,那就将这支队伍送给武朝,或许他们还能幸运的加入神剑军。 就在那嘹亮的歌声中,封冼初斗志全消,他要解甲归田,从此不再握刀。 二十万夷国大军往高阙塞方向而去。 五万余神剑军追杀着十余万荒人向苍鹰城而去——荒人在抵抗了一个时辰之后,再次溃败。 萧河原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夜风中依然浓郁的血腥味儿,还有那遍地的尸体,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战事的惨烈。 神剑军这一追,就追了三天三夜。 三月二十六的傍晚时分,荒人残部逃到了苍鹰城下,仅仅剩下了不到五万人。 而神剑军依然是五万余。 当得到荒人来了的消息时候,彭成武登上了城楼,正好看见神剑军正在屠杀最后的荒人! 他无比震惊! 神剑军居然以九万人而胜荒人五十万大军! 荒人并不是按照傅小官当初预计的那样成建制的回来,而是丢盔弃甲的狼狈回来。 也就是说,这些荒人,不是为了回援荒庭,是被神剑军杀得无路可走!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却闭上了眼睛。 若是当初按照傅小官的计策,和他配合,这一仗北部边军必然打出一个响亮的名声! 可现在呢,在宣帝的眼里,自己违反了他的旨意。 在北部边军将士们的眼里,自己是那个弃关弃城弃了百万忻州百姓的冷血将军。 人之悲哀大抵也就如此了。 “命令……” “所有将士,出城杀敌!” 苍鹰城的城门打开来,二十万边军一涌而出,剩下的荒人无比绝望,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全部覆灭。 彭成武的心里却并无欣喜,他看着夕阳,在心里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第七百九十六章 残阳如血 晚霞漫天,残阳如血。 苍鹰城城楼。 傅小官和彭成武就站在这城楼上,遥望着那如血残阳。 “当真要去?” “若不去,我心难安……永远难安!” 傅小官沉默片刻,“那是二十万天刀军,你真以为你这二十余万北部边军能够打赢他们?” 彭成武咧嘴一笑,“你怕是小看了北部边军……”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消失,变得有两份落寞,“将士们对我的意见很大,丢了燕山关,丢了忻州城,跑到这里,却连一仗都还没有打,岂不是瞎折腾。所以他们想打一仗,好好的打一仗。” “拓跋风,已经落在了独立师的手里,独立师已经占领了白金汗宫,有荒国的皇帝在手上,天刀军只能投降,犯得着去白白牺牲么?” “荒人向来狼子野心,这一次你把他们打残了,但我还是觉得把他们打死最好!” 彭成武顿了顿,“你就当我想打一仗,就算是我给死在燕山关和忻州城的弟兄和百姓们报仇吧。”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他知道彭成武这是去求死,带着他的愧疚,带着他作为军人的最后的尊严。 “临死之前,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宣帝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彭成武咧嘴一笑,“这个我真不能说,毕竟他是虞朝的皇帝,而我,还是他的臣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也不为难你,你且去吧。” “临走之前,我也想再和你说一句……他,毕竟是你的岳父,他做这一切,也仅仅是为了虞朝。当你某一天成为武朝的皇帝之后,若是面临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你的选择和他恐怕不会有区别。” 说完这句,彭成武抱拳一礼转身离去,下了城楼,带着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大军,踏着满地的艳红,向如血残阳奔去。 傅小官眯着眼睛又看着天边的夕阳,白玉莲一声叹息,“救还是不救?” 傅小官摇了摇头,“命令在孤云城的第三第四师前往荒庭。” “他、他和北部边军的将士们都会死的!” “我知道,但他会赢,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白玉莲这一刻顿时明白,彭成武违背了宣帝的命令,他没有对傅小官动手。 但他却弃了燕山关,弃了忻州城,他无法面对死在燕山关死在忻州城的将士和百姓,这一仗是他毕生之中的最后一仗。 作为北部边军大将军,他的理想想来就像当年的安国公那样,将荒人驱逐千里,打得荒人上表降书,对虞朝称臣纳贡,这或许就是他最后的愿望。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收到消息之后,叫兄弟们去把他们的尸首埋了,就埋在这荒国的土地上。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这荒国的未来,会变得多么的美好!” …… …… 金陵的夕阳也很美好。 宣帝独自一人回到了蝶仪宫,来到了那片后花园里。 梨花如雪,桃花正艳。 只是尚皇后才离开金陵二十来天,怎么这院子里生出了如此多的杂草? 他去取了尚皇后常用的那锄头,就在年公公震惊的视线中,他仔细的锄着草。 他一边锄草还一边问了一句:“朕的九公主,有多久没有回来看朕了?” 年公公连忙躬身回道:“回陛下,自从定安伯离开金陵之后,九公主殿下就未曾回来……要不要老奴去请九公主殿下回来一趟?” “啊……不用了,朕就是随口问问。毕竟她已经嫁为人妇,是傅家的人了……哦,对了,朕已经许久未曾出宫,呆会你随朕去一趟红袖招,好久没有听曲儿了。” 年公公一怔,连忙回道:“陛下……红袖招,在去岁十二月就被一把火又给烧了,听说胡琴胡大家也葬身火海,秦淮河上没有红袖招了。” 宣帝杵着锄头愣了片刻才想起这事,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看来朕真的老了。” “陛下正当壮年何以言老……陛下啊,现在金陵城最热闹的青楼是国色天香,陛下若是有兴趣……” 宣帝摆了摆手,“罢了,去准备一下车辇,今儿晚上朕去燕北溪的府上喝杯酒。” “老奴遵命!” 宣帝锄了一畦地,才觉得腰有些酸,他扛着锄头走出了这院子,放下锄头洗了洗手,忽然之间觉得这偌大的宫殿确实很冷清,看来得抓紧把虞问道的太子妃给定下来了。 让他也向傅小官学学,多娶一些回来,多生一点孩子…… 又想到了傅小官! 宣帝咧嘴一笑,这小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荒国之战传回来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忻州城失守,死了近五十万百姓,还有十余万边军将士。 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若是最后傅小官没死,朕要如何与他面对? 他当然会对朕很失望,那么他会不会带兵来打虞朝呢? 这事儿伤脑筋啊,得先拖着,等朕的天策军训练出来,才和傅小官的神剑军有一战之力。 同样在这夕阳下,燕北溪此刻也站在后花园里。 他看了看天边的夕阳,神色间颇为焦虑。 荒国战场的结果至今未出,傅小官的安危关系到后面的一系列走势。 武朝已经占领了边城,正向苍溪进发,若不出意外,只怕南部边军已经和武朝军队打起来了。 宣帝下了一手臭棋,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直接导致了虞朝和武朝对立,而武朝,却又是傅小官的。 尚皇后倒是大智慧,若是傅小官未死,她或许能够劝武大郎收兵。 但若是傅小官死了……恐怕天王老子也不行。 “师道,叫准备离去的家眷不要带太多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今晚必须整理好,明日一早,让她们启程去樊国。” “是……父亲,自忻州失守的消息传来之后,朝中惶惶,百官对此多有猜疑。秦会之将此责扣在了彭成武的头上,请陛下下旨罢去彭成武北部边军大将军之职,将其捉拿回京问罪。” 燕北溪看着残阳一笑,“这没错,本就是彭成武失职。”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无论傅小官是生是死,彭成武都必须死!” 第七百九十七章 太子妃 “陛下,前线急报!” 年公公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半砚轩,宣帝将刚刚端起的茶盏放了下来。 他接过了这封急报,展开一看,豁然蹙眉。 “时三月十九,神剑独立师五千人攻打荒庭。 时三月二十,神剑第一军和第二军在萧河原会师,共计十三万,然定安伯派出了四万军队前往荒庭,仅余九万与荒国亲王拓跋宇所率领的五十万大军隔河对峙。 时三月二十三,萧河原之战打响,仅半日,荒国五十万大军溃败。 时三月二十,神剑独立师攻破荒庭,占领白金汉宫,擒获了荒国国君拓跋风。 荒国仅存二十余万天刀军,正在回撤。 定安伯于萧河原之战现身,安然无恙。 彭成武所部似乎降于神剑军,受定安伯之命在萧河原之战开启之前去了苍鹰城。 荒国局势大势已去,细雨楼正密切关注定安伯后续动向。”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轻轻的将这情报放在了桌上,然后端起茶来浅浅的喝了一口。 傅小官正月初十离京,三月二十三,就平定了荒国! 除去路上的行程,他就只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九万神剑军半日击溃荒国五十大军……宣帝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神剑军当再次震惊世界,可这荣誉却不再是虞朝的了。 傅小官没有死! 反而彭成武却叛了朕。 那么他必然知道这背后的一切,接下来,他的剑会不会指向虞朝呢? 若是当初和傅小官配合去打这一仗,现在朕是不是就应该亲自前往荒国,去宣布那偌大的一片领地,就是朕之虞朝的了呢? 他真的完成了开疆拓土的大业,可那片疆土……却和虞朝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武朝将占领荒国,为了统治荒国,武朝必然占领夷国。 三面合围之局,就这样形成。 虞朝在武朝的包围之中,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只要傅小官想,他就能够轻易的取而食之。 而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彭成武!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凛冽。 若是彭成武能够和荒人五十万大军配合,共计七十余万人,累也能将神剑军的九万人累死,傅小官哪里活得出来。 他本应很生气,但此刻却偏偏没有动怒,反而还很是平静。 “记得明日下朝时候提醒一下朕,朕需要下一道密圣旨给彭大将军……”他双手杵着茶桌站了起来,没有将这封情报收起,“走吧,去燕北溪家喝喝酒。” 给彭成武的旨意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既然倒戈于傅小官,也就意味着他成了武朝的大将军,那二十万边军,也就成了武朝的兵! 坐在龙辇里,宣帝掀开了车帘,看着天边最后的那一线红芒。 但这道旨意依然得下,因为他需要给满朝文武,和虞朝百姓一个交代。 这个女婿是真的厉害,他究竟许了彭成武怎样的好处将他策反了呢? 彭成武已经是虞朝的大将军了,难不成傅小官是给了彭成武武朝兵马大元帅之职? 也是,他回归武朝登基为帝,首要的是掌握军权。 彭成武深谙兵法,精于谋略,傅小官需要这样的人。 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最后那一抹残阳消失于天际。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彭成武,正带着二十余万北部边军,奔驰在辽阔的雪原上,去打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仗! 为的,仅仅是赎罪。 还有作为一名军人的,最后的尊严! …… …… “老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宣帝踏入了燕府,“朕也是临时起意……你这府上,他们在收拾什么?” 燕北溪心里一紧,连忙说道:“清明将至,老臣已经告老,寻思回家乡去祭拜一下祖先。” “哦……”宣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燕北溪一眼,“这倒是应该的,叫厨房弄几个小菜,朕是来找你讨一杯酒喝的。” “这感情好,陛下请……” 燕北溪将宣帝迎去了书房,君臣二人相对而坐。燕北溪煮上了一壶新茶,宣帝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书房和他曾经所见并无区别,唯有墙上多了两幅字: 一幅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另一幅是‘淡如秋水贫中味,和若春风静后功!’ 这第一幅字是傅小官曾经说过的话,宣帝知道,但这第二幅字他却未曾见过。 “淡若秋水,和若春风……你倒是修了一番好心情。” 燕北溪捋着长须一笑,“随意写写附弄风雅罢了。” 他并没有说这幅字的下半句是傅小官所写,他现在可不能提起傅小官这三个字! “字由心生,前一幅是你毕生的写照,后一幅嘛……你仿佛是看开了,放下了,可朕这心里却堵得慌啊。” 燕北溪一惊,宣帝又徐徐说道:“今儿来找你,一来是真想和你喝几杯,这二来嘛……朕有一件私事想要和你说说。” “陛下想和老臣喝酒,随时可以召老臣入宫,老臣这残年打算就在这金陵渡过,毕竟在金陵生活了几十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他为宣帝斟上了一杯茶,言语间不做痕迹的表露了他的心意,以消除宣帝的怀疑。 “老臣是陛下的臣子,虽然告老,也是陛下的臣子,敢问陛下有何私事?” 宣帝端着茶盏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燕北溪一眼,笑道:“太子而今年已二十,朕寻思这太子妃也该册封了。这虞朝迟早都将交到太子的手里,等过个两三年朕禅让之后,也好抱抱孙子不是?”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敢问陛下,心里可有了人选?” 宣帝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尚皇后离宫之前和朕说过,她说……这太子妃的人选,最佳者,为燕相之孙女燕青依,不知燕相意下如何?” 燕北溪陡然一惊,燕青依是燕师道的幼、女,燕熙文的小妹,今岁正好年十五,她本应该明天启程前往樊国。 宣帝却恰巧在这个时候提出要让燕青依成为太子妃……! 第七百九十八章 以死明志 “陛下,这可是燕府之荣幸啊!只是……” 燕师道斟酌片刻,表情有些疑惑的问道:“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的意向如何?要不陛下抽个时间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事实上,对于虞问道这个人,燕北溪本身并没有任何意见。 若是以往,燕青依能嫁给虞问道,燕北溪会非常高兴,只是而今之局势有了巨大的变化。 一方面燕阀与傅小官无法切割开来,这就意味着燕阀之兴衰存亡都将和傅小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二个方面,陛下分明是对傅小官动了手,他们翁婿二人之间的矛盾已经从暗处走到了明处,接下来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若傅小官不死,有尚皇后从中周旋,或许事情还能留有一线转机。 若是傅小官当真死在了北部战场,武朝和虞朝这一仗,只怕会打得惨烈不堪。 现在宣帝说想让燕青依为太子妃……燕北溪猛得捕获了其中的一丝微妙——傅小官没有死! 傅小官和虞问道之间仿若兄弟,而燕小楼和燕青依之间,本就是堂姐妹! 他需要燕阀居中调停! 可燕北溪却明白这可不是街坊邻居之间的那种矛盾,傅小官即将为帝,这可是两国皇帝之间的矛盾! 宣帝是对傅小官亮起过獠牙的,这一口没有将傅小官吃掉,接下来恐怕就会被傅小官敲掉那獠牙,如何调停? 自己在傅小官的面前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 短短一瞬,燕北溪就想了这么多,其实他也想到了一个规避这矛盾的法子,但他却绝对不能说出口——宣帝现在就退位,让虞问道登基为帝。 只有如此,傅小官对宣帝依然存在敌意,但他极大概率不会将这敌意转嫁到虞问道的头上。 翁婿之间或许会老死不相往来,但这妹夫和舅子之间却依然可以喝喝茶聊聊天的嘛。 可这话他不敢说呀,他相信宣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就要看宣帝如何选择了。 “此事尚贵妃早已和太子说起过,太子很欢喜,放眼天下,可再也没有比你燕府的千金更适合当太子妃的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儿大朝会你也来一趟吧,朕宣布这件事。” 燕北溪缓缓站了起来,躬身一礼:“老臣……谢陛下!” “喝酒!” “好,请陛下入座!” …… …… 宣历十一年三月三十,又一封急报送入了御书房中。 “时三月二十六,北部边军彭大将军帅二十余万大军,在孤云城外与荒国二十余万天刀军一战。 此战从凌晨战至傍晚,二十余万天刀军全军覆灭,北部边军也与天刀军同归于尽。 尸横遍野,血染荒原,无比惨烈。 彭大将军未能幸免,战死沙场。” 彭成武死了? 他用这样的一种方式向朕表达了他的不满! 他用这样的方式去全了他大将军的名声,他死得很悲壮,他在这世间留下了浓墨重彩的最后一笔。 但是朕呢? 他这是陷朕于何种境地? 宣帝眉间紧锁,面色漆黑。 坐在他对面的秦会之吓了一跳,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人……” “速速追回朕给彭成武的那道圣旨!” 年公公领命退下,秦会之心里一惊,彭成武必须抗下燕山关之败、忻州城之败的责任,陛下昨日才发出这道圣旨,怎的突然要追回? “彭成武……以死明志,”宣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话来:“明儿大朝会,授予彭成武护国公之爵位,重建忻州城,设……护国公府。” 秦会之陡然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明白了宣帝的意思。 必须为彭成武正名,因为彭成武战死在荒国的土地上。 天下百姓会缅怀他彭大将军,因为他消灭了荒人的天刀军! 瞧瞧,北部边军不是孬种,他们和天刀军正面一战同归于尽,那么他们据燕山关而守,据忻州雄城而守,无论如何都是能够打败天刀军的! 那么彭成武为何没有守住燕山关和忻州城?他又为什么会死在荒国的土地上? 其中有何隐情? 天下百姓自然会去想这个问题,而北部边军四十万大军肯定没有死绝,更关键的是傅小官依然活蹦乱跳的活着! 而傅小官还和彭成武在萧河原见过一面。 纸终究包不住火,彭成武弃城之事由必然会大白于天下,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宣帝。 这口锅甩不掉了。 那不如给彭成武一个护国公,这样还能让军中将士多一份凝聚力。 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的定计,而今都功败垂成。 傅小官非但活着,他还打下了荒庭,擒获了荒国国君拓跋风! 自始至终,这一战,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宣帝来一封信,其中微妙自然表明了他对宣帝的态度。 荒国是没可能给虞朝的了,而虞朝也没那能力去傅小官的手里将荒国抢回来。 恍惚之间,秦会之想起了在秦秉中的府上和傅小官的第一次就不愉快的见面。 那是宣历九年冬,一转眼居然就过去了快一年半的时间了。 但那场谈话,他却记忆犹新。 那是关于商农并举的国策之争,那时候的傅小官还是小官大人,秦会之认为民以食为天,当首要重农。 “你是武朝的人,是武朝的大皇子,而且按照人之常情,此刻的你本应该是武朝的皇帝。” “因为你心里明白,这是祸国殃民之策!……你之计策,当真能够绝户,可惜了燕相和陛下被你蒙蔽,不知虞朝已危在旦夕!” “大人你可高看了我,我连武朝的皇帝都不想当,我就想当个安稳的临江小地主……” “因为本官生在虞朝长在虞朝,自然是为了这虞朝的好。” “秦大人啊,可惜了你的那双眼睛。” “道虽不同,但小官还是劝一句回头是岸!” …… 回头是岸,可惜回头已经看不见岸了……傅小官没死,那么现在就得作出他没死的决策了。 秦会之站了起来,躬身一礼:“陛下,燕山关和忻州之策,乃是臣所定。明日大朝会,臣会给百官,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第七百九十九章 朝野震惊 上 秦府书房,依然只有孤灯一盏。 一瓶酒,一碟花生米,秦会之自斟自饮。 功败垂成,彭成武以死明志,陛下是绝不能去背下这口锅的。 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 这句话是傅小官很早以前说的,现在看来这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你就想安稳的当个临江小地主……”秦会之嘴角一翘,“你当真就只想当个临江小地主么?” “当初与你一番争论,而今看来是我错了,给你陪个不是。” 他自言自语着,喝了一杯酒,忽然想了想,又取了一个酒杯,斟满了两杯酒。 “我在狱中关了大半年,想了大半年,不瞒你,我是想你死的,但出来之后却又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消息……” “比如这商业部,很好,那些少年们很好,那些律法也很好。比如沃丰道,很好,你确实是为了虞朝的好。” “来,敬你一杯!” 秦会之又干了一杯酒,忽然一声叹息,“可惜了,你终究无法当个临江小地主,你终究要回归武朝,成为武朝的皇帝。” “你当了武朝的皇帝,武朝就必然崛起,这一点,我能肯定,但这却对虞朝极为不利!” “所以我既佩服你,却又很害怕你。怕你将来会带着武朝的大军入侵虞朝,怕你百年之后,你的子孙会带着大军占领虞朝。” “虞朝也是生我养我的土地,为了这片土地的繁荣与安稳,所以我希望你死。” “可你偏偏没死。” “你是墨文的好友,我入狱,你保护了墨文,所以昨日我就给墨文去了一封信,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希望的是不要因为我的举措而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谊。” “你作的那篇《虞朝少年说》,激励了整个虞朝的少年。在稷下学宫,我看见了虞朝少年崭新的面貌,在庙堂之上,我也看见了虞朝少年勤于政的不一样的模样。” “他们说……那是希望,他们坚信虞朝的未来会更美好。” “这是你给予他们的信念,很了不起!” “说了这么多,就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让自己能够轻松一些。” 他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没喝,而是去了书案,就着昏黄的灯细细的磨墨,然后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他写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用那砚台将这纸压在了桌上。 他又去取了三尺白绫,站在凳子上将这白绫绑在了屋梁上,然后下来,又坐在了小几旁。 “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他是你岳父,但这笔账主要还是我,算在我身上吧,干了这杯酒,我先去了。” 他将两杯酒喝下,站在了凳子上,将脖子挂在了这白绫里,嘀咕了一句:“难怪大伯要搬出去,这宅子……特么的风水不好!” 他脚一蹬,凳子“哐当”倒地。 他挣扎了几下,然后没了气息。 …… …… 次日,四月初一,大朝会。 这一场大朝会的气氛有些凝重。 燕山关失守,忻州城破,原本被朝中大臣给予厚望的彭大将军,他既没有守住燕山关,也没有守住忻州城,所以,这位彭大将军究竟在干什么呢? 当然,对于彭成武带着二十多万边军弃城而去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知道的人守口如瓶,其余的人自然就将这锅盖在了彭成武的头上。 但是令他们更为奇怪的是定安伯傅小官,都知道傅小官带着神剑军去了北部战场,原本以为凭着神剑军的勇猛,凭着傅小官的军事谋略,他必然再次大放异彩。 然而诡异的是,至今陛下也没有说起过一句定安伯的消息。 这是一个敏感的信号。 站在这承天大殿的都是些老狐狸,他们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儿,所以这偌大的承天大殿里面,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讨彭成武的声音。 现在得等! 水终究会落,石终究会出! 所有大臣尽皆闭着嘴,眼观鼻鼻观心,等着秦相和陛下的到来。 秦相没有等到,却等来了燕北溪。 燕北溪没有穿官服,他穿着一身素色麻衣。 群臣一怔,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丞相此刻再登金殿,莫非……陛下对秦相不满,又要再次启用燕相了? 燕北溪那张老脸始终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对群臣拱了拱手,“老夫也是受了陛下之召见,诸位大人莫要胡乱猜疑。” 他没有站在最前面,而是退到了最后一排,差不多就是以往傅小官站的那地方。 然后他双手拢在袖子里,那双老眼就闭了起来,对于群臣的询问没有回一个字,仿佛就这样睡着了。 宣帝来到了承天大殿,放眼一看,“秦相为何还没有到来?” 无人能够回答,他蹙眉想了想,对身边的年公公说道:“派人去秦府看看。” 他登上了龙台,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群臣豁然一惊,就连燕北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陡然睁开了眼睛。 “北部边军大将军,与荒国天刀军一战,剿杀二十四万敌军,彭大将军……战死沙场!”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彼此间面面相觑,彭大将军丢了燕山关丢了忻州城,他在哪里和荒人一战的? 他居然死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 宣帝沉默数息,又开了口,“彭大将军的一生,是戎马生涯的一生。他为虞朝消除了最后一个隐患,令荒国再无力犯边。” “故,朕决意,追封彭成武为护国公。” 群臣哗然,这里面显然不合道理! 彭成武有功,但他也有过啊! 若要说起来,他的过是大于公的,毕竟忻州死了几十万的百姓啊! 若不是他玩忽职守,何来这样的悲惨战局? 群臣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宣帝却蹙眉又看了一眼秦会之本应该站的那位置,忽然想起秦会之昨日说的那句话:明日大朝会,臣会给百官,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但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浑身一松。 秦会之……识大体啊! 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呢? 很快,一名太监飞速来报:“启禀陛下,秦相……自绝于秦府书房!” 这一声起,百官豁然大惊,燕北溪眉间一蹙,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紧。 “弃车保帅……好手段!” 第八百章 朝野震惊 下 宣帝豁然站起,一声大喝:“什么?” “回陛下,秦相悬梁自绝,在秦相书房发现秦相手书一张,请陛下过目。” 年公公飞快的将那一页纸拿给了宣帝,宣帝凝目一看—— “罪臣秦会之绝笔: 臣嫉妒傅小官之才,以为他在虞朝推行商农并举之策,将导致虞朝全民逐利而无人事农。 臣认为,傅小官本为武朝皇子,按理,他本应该去武朝继位。如果这国策当真很好,若他登上大宝,岂不是可以更容易在武朝推行这国策? 臣以为傅小官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意图从根本上颠覆虞朝。 故,为了虞朝之江山社稷,臣私自发出了命令。 臣已丞相之身,命令北部边军大将军彭成武弃关,意图引傅小官入局而杀之。然傅小官狡猾未曾中计。 臣再出一计,令彭成武弃城,荒人兵临忻州,臣以为傅小官既然忠君,当率神剑军救援忻州城,然傅小官依然未救。 臣得知傅小官在荒国现身,臣再令彭成武帅二十五万大军入荒国剿杀傅小关。 然功亏一篑,彭大将军所部与荒国天刀军遭遇,虽全歼敌军,却也战死沙场。 傅小官未死,臣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臣上瞒国君,下欺百姓,臣无颜存于世间,故借三尺白绫而去。 臣……虽知必遭万名唾骂,但、臣……不悔!” 宣帝看完了这封绝笔信,他龙颜大怒。 “气煞朕也……枉费了朕如此信任他秦会之,他居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之事……来人,将秦会之之尸首曝尸三日,将其罪状宣告天下,并竖跪相与帝陵之前,让他在朕的列祖列宗面前忏悔十世!” 这是什么情况? 群臣不知道啊,秦相这才上位多久?他干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才受到了陛下如此严厉的处罚? 宣帝将这封绝笔信丢给了年公公,“念给他们听听。” “老奴遵命!” 年公公清了清嗓子,将秦会之的这封绝笔念了出来,群臣愈发震惊—— 这、这秦会之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他居然敢私调边军,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居然是为了杀死傅小官! 傅小官是谁? 他是陛下的女婿啊! 他是定安伯啊! 这秦会之当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着实该死。 难怪他会自尽,这眼见着事情就要败露了,若是被陛下给活捉了,恐怕会拔了他的皮! 这满朝文武中只有寥寥几人心里门清,比如董康平,比如燕家的父子三人,还比如……从北部边军调来的那位兵部侍郎年爱阳。 作为彭成武的老部下,在听到彭成武战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泪流满面。 大将军本不该死的。 那四十万袍泽,本也不该死的。 还有忻州城近五十万百姓,他们更不该死的。 可现在,却死了足足百万人啊! 为的就是那个荒唐的命令! 定安伯就算去了武朝,他当真就会对虞朝不利吗? 就算他当真对虞朝不利,虞朝就没有一战之力吗? 为什么要那样做? 最终得到的是什么? 武朝大军已经抵达了苍溪大平原,南部边军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后退了三十里。 虞春秋想要问一个为什么,然而宣帝没有回答。 彭于燕若是得知彭成武战死的这消息,若是她知道了里面真正的内情……年爱阳难以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他在心里一声叹息:若是这军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当年公公读完这份绝笔之后,群臣哗然,各自声讨,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难怪武朝会兵出祁山! 难怪没有得到定安伯的消息! 都是这贼子,若是燕相在位,哪里会出现如此被动的局面! 所以……还是要燕相这样的老臣,才稳啊! 宣帝站了起来,大手一挥,“朕未曾料到秦贼会将定安伯视为眼中钉,幸亏定安伯命大这才没有出大岔子。但想来定安伯对朕会心存芥蒂,这个没有关系,他毕竟是朕的女婿,些许误会很快就会消去。” “接下来,朕还有一事需要告知诸位。” “太子虞问道年二十,朕思之东宫不可无女主,故而准备册封太子妃。” 群臣们一听,这是一件大事。 可陛下没有说选而是用的册封……这意思是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 会是谁家的女子呢? 宣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燕府,乃是虞朝第一书香门第,对虞朝忠心耿耿。燕师道之小女燕青依,年十五,面目清秀知书达理,乃是太子妃之最佳人选。” “故,着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按照一应礼仪,等朕的皇后回来之后,为二人成亲,以延国祚!”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难怪燕老今儿个会上朝了。 一个个官员们纷纷拱手祝贺,燕北溪和燕师道也只有拱手还礼道谢。 按说这场大朝会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但宣帝却忽然又道: “秦会之倒是有自知之明一死了之,这是朕瞎了眼睛。但相位不可缺,所以,朕决意,拜燕师道为相,辅佐朕治理这江山!” 这个宣布一出,来的有些突然,群臣愣了片刻便醒悟了过来。 对于燕师道拜相,他们倒是不觉得突兀,原本燕师道就是这相位的有力人选,当初不知为何会输给了秦会之。 但燕师道却大吃一惊,“这……臣之能力不足以胜任相位,还请陛下另选贤能!” 宣帝却淡然一笑,“一门三相,这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佳话。朕相信燕府,相信你,朕希望你也能和燕老丞相那般,我们君臣二人,携手共创一番宣德盛世!” …… …… “他是怕了?” “恐怕是……也或许是他的缓兵之计,他在等虞问道训练出天策军,也在等尚皇后传回来的消息。不过秦会之自绝着实是一手妙棋,所有的罪过都由秦会之接了过去,傅小官肯定会知道这个消息……” “没有兵符,秦会之根本无法调动北部边军,这么大的漏洞群臣会信?” 燕北溪笑了起来,“你呀……这个当真重要么?” 燕师道一怔,心想难道这个当真不重要么? “这朝中每一个人都会如你所想,但你瞧瞧,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去捅破这层纸。因为都知道这层薄薄的纸不能被捅破,那是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燕北溪悠悠一叹,“有了这层纸,陛下也才有了退路啊!” “万一小官亲手将这纸给捅破了呢?” “所以,这得看尚皇后去和武帝谈判的结果了……若是结果能让傅小官满意,他是不在意保留这层纸的,毕竟这小子的脸皮很厚!” 第八百零一章 回不去的从前 金陵,定安伯府。 今儿个这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是司马澈。 一路风尘仆仆从沃丰道赶来定安伯府的司马澈脸上有些倦意,但她现在心里却很是忐忑。 坐在她面前的是傅小官的三位妻子和南宫飘雪,一个个都身份高贵,气质斐然。 “……就是这样,小妹、小妹去岁四月入京,女扮男装参加了恩科,然后、然后就去了沃丰道当了宁桑县的县令……” “别急,来,先喝杯茶。”董书兰为她斟上了茶递了过去,看着面前这个俏生生的人儿,心里自然知道这又是多了一个妹妹。 “谢谢姐姐……家父让小妹辞去了那县令的官儿,说、说恐怕接下来要去武朝了。所以……”司马澈抿了抿嘴唇,低头小意的说道:“所以小妹就斗胆跑了回来,想见见姐姐们。” 董书兰四人对视了一眼,她笑道:“可别这样生疏,这以后啊,咱们一起相处的日子还长。在这定安伯府上,并没有什么大小之分,你既然是他的人了,我们自然会将你以妹妹相待……” 她顿了顿,问道:“而今的沃丰道,可还好?” 司马澈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大户人家,她真的很心虚,甚至小星儿还极为担心她被这府上的女人们给抓了起来浸了猪笼。 现在看来这些姐姐们都很和气,那以后的日子自然就会过得轻松一些。 “沃丰道人心惶惶,今岁的投资比去岁减少了七成。商贾们都在观望,在等着他回沃丰道。父亲已经带着家族的人去了武朝,说是要开始在武朝布局。这个消息父亲也散布了出去,许多商人也派了子弟随着父亲前往武朝去看看。” 司马澈理了理耳边的散发,喝了一口茶,抬起了头来,“小妹走之前,沃丰道有个传言,说他恐怕会将荒国和夷国一并占领了,如此,武朝将拥有巨大的领域,若是当真成了,那以后的生意就会更好做。” 她颇为期待的看着董书兰,问道:“姐姐,他当真会占领夷国和荒国么?” 董书兰微微一笑,这个萦丘司马家的大小姐,倒是个做生意的精明人才。 “相公的事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要做的是将这家业打理好。你已经是他的人了,也就是这府上的一员,我们也不瞒你,我们现在正在着手处理在虞朝的家业。” “明儿个我将再去一趟四通钱庄,将西山集团下的产业给拆分了,大致分成五个,预计在四月底举行一场拍卖会,拍卖西山集团下的所有产业。” “你若是有兴趣,就跟着我去办理此事,相公已经回了信,瑶县那边的船预计在五月就能建成,试航大致在六月初结束。我们离开虞朝的时间比原来计划的要提前,所以接下来会更忙。” 司马澈满脸欢喜,她当然愿意,这表示四位姐姐接受了她,从此往后,她就是这傅府里的一员了,并没有发生她担心的那些事。 她是商贾之家的大小姐,而这样的身份在这定安伯府里却并不高贵。 这也是她的父亲和爷爷最为担心的一点,所以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若是无法融入他的家庭,那就离去,能够有那一夜的拥有,此生也算无憾了。 她将专心的去打理司马家的生意,就这样孤老一辈子。 但现在那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所以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这之后的聊天就轻松起来。 作为傅府真正的大掌柜,董书兰事无巨细的安排了一切: “问筠,和长公主殿下谈的贫民区的那片地,相公回信的意思是不卖……我不知道相公留着那一大片地在手里有何深意,那就不卖了。南山那一片的产业长公主很喜欢,价钱合适就卖给她吧。” “咱们手上还有一百二十万股的西山股票,小楼,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将它们全部卖出。” “相公说凤临山的铁矿,他找了汴河王孙家的人接手,但凤临山军械局、西山研究院,还有平陵军械局这些,就交给五皇子虞问道。” 虞问筠想了想,问道:“咱们这些产业一卖,岂不是配方也就都泄露出去了?” 董书兰耸了耸肩膀,“相公说……人家买主要就是买这些产业的配方,所以拍卖文书里得特别注明这一句,或许能够卖个好价钱。” 五个女人在离宸轩里聊了许久,至月上中天,才各自散去。 虞问筠的心里多了一份惆怅,母亲去了边城,因为武朝的大军打过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相公和自己的父皇之间已经产生了极大的裂痕,但她通过这些迹象却能猜到一些。 究竟是为什么呢? 相公离开的时候还说这是为虞朝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要送给虞朝一个大大的江山! 这是好事呀! 原本虞问筠还以为相公做了这事,父皇到时候会欢欢喜喜的送傅府的人离去,她不知道北边的战局而今究竟如何了,却得到了武朝大军出祁山的消息。 就连母后居然都去了,这显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莫要想太多,来,咱俩好久没喝酒了,喝一瓶。” 董书兰开了一瓶西山天醇递给了虞问筠,虞问筠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 “其实吧……和他认识至今,三年时间已经过去,你我都已为人母。我知道你心里有些难受,一边是自己的相公,另一边是自己的父母,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董书兰又开了一瓶酒,和虞问筠站在玄武湖旁,悠悠一叹,又笑道:“要说起来么,其实当初在临江与他初识,然后我回了金陵,与他两地相思……那时光是极为美好的,可这人呀却不能停留在过去,更不能活在回忆里,咱们得往前看。” “你我都未曾料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么高,未来他会更高。我们定然会少了许多他的陪伴。但是,问筠啊,他是我们的男人,他是一只雄鹰,是没可能被关在笼子里的。” “而他在飞翔的路上,必然会遇见狂风暴雨,我们能够做的,不过是他在倦了之后回来能够有一个温馨的巢罢了。” 虞问筠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只是……我希望他能够和父皇相处得更愉快一点。” 能愉快吗? 玄武湖的春风依然那么轻柔,两个女人就沐浴着春风,各自喝了一瓶酒。 第八百零二章 何以安邦 宣历十一年四月十五。 虞朝皇宫,御书房。 荒国之战尘埃落定,最后一封情报昨儿也送到了宣帝的手里。 朝会结束之后,他叫上了燕师道和董康平来到了御书房,想了想,他又着年公公去召来了户部右侍郎常欢和兵部侍郎年爱阳。 傅小官打下了荒国,占领了荒庭,擒获了荒国皇帝拓跋风,这消息是细雨楼送回来的,而不是傅小官! 从始至终,傅小官没有传回来只言片语。 这就意味着当初傅小官说要将荒国那偌大的疆域送给虞朝的这个承诺,就此作废! 宣帝自然知道缘由,可当傅小官真的做到了的时候,他的心里依然难以平静。 神剑第一第二军依然驻扎在荒庭,而武朝却已经派出了足足五十余万大军进入了夷国。 这五十万大军以卓别离为大将军,虽然还屯兵于夷国的西南六省境内,但他们想要打过大峪关是极为简单的事——夷国已经无力去支撑一场大战了。 神剑军若是挥师东进,再入夷国,与卓别离所部前后夹击,夷国覆灭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那么武朝占领这两个国家就成了定局,而虞朝,也将就此陷入武朝的三面包围之中。 这是未来可见的局面,宣帝需要问问燕师道等人,这个局面,当如何去破。 董康平介于自己的身份问题,他没有回答。 燕师道想了想,“臣以为,而今最重要的是固本……新政正在关键时候,沃丰道今岁的发展情况不容乐观,宁玉春的折子中认为是人心不稳,臣觉得也是如此。” “定安伯落在虞朝的烙印很深,要想彻底抹去这需要较长的时间。但沃丰道的样板基本已经完善,臣以为当开始着手推行全国。” “定安伯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武朝为何能打?并不仅仅是因为拥有神剑军,武朝的经济强于我朝,但有限,若是我朝能够奋起直追,我们新政的启动比武朝快了足足一年多,” 燕师道顿了顿,又道:“定安伯就算归国称帝,一应事情下来也得明年,这样我们领先了武朝两年。” “而今之计,臣认为暂且不去考虑那么多,当国家的经济强盛之后,才能有足够的实力去武装军队。” “北部边军名存实亡,得重建,定安伯留在我朝的凤临山火器局和平陵火器局而今依然在正常运转,但这一切都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 “只要我朝的经济能够追上并超过武朝,那么未来有何惧之?” 宣帝很是仔细的听着,频频颔首,认可了燕师道的这一建议。 神剑军的训练方法他有,火器的制造他也有。傅小官已经为虞朝的经济建设画好了蓝图,确实照着去做,就能够让虞朝强大起来。 “北部边军的重建得尽快……”宣帝看向了兵部侍郎年爱阳,“年卿,你本就是北部边军的老将,可能接下这副重担?” 年爱阳拱手一礼,“臣,当全力以赴!” “善,朕明日就册封你为北部边军大将军,重建北部边军,重修燕山关和忻州城!” “谢陛下!” 这是年爱阳的真心话。 北部边军没了,彭大将军死了,燕山关千疮百孔,忻州还是一片废墟。 而北部边军曾经要防备的是荒人铁骑,今后要面对的可是……傅小官的神剑军! 宣帝放下了一桩心事,蹙眉问道:“你们说说武朝当真有能力掌控荒国么?就算打通夷国,他如何去治理?那些都是异族,其心当真会归顺武朝?” 原本傅小官的计划是将这荒国送给虞朝。 因为傅小官同样明白虞朝的改革举措比武朝领先了许多。 他本想通过荒国去牵制虞朝的发展,没料到宣帝却摆了他一道,所以他决定这荒国的领地,就不给虞朝了。 他自然有办法让武朝发展得更快,他也有办法去统治荒人和夷人。 宣帝不知道啊,燕师道同样不知道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任何一个国家侵略之后都要面临的一个头痛的问题,要想异族归心,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就比如沃丰道的夷人,傅小官采用的办法也是循序渐进,通过建设学堂,从文化上去慢慢同化。 傅小官曾经对宁玉春说,这大致需要两三代人之久。 那仅仅是一个道,仅仅只有三百万夷人。 而傅小官占领了荒国和夷国,面临的是数亿的异族!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可能让这数以亿计的外族同心,他在统治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异族的刁难甚至反抗。 户部右侍郎常欢拱手一礼,小意的说道:“臣倒是以为定安伯占了荒国和夷国是好事。” 宣帝眉间一蹙,“此话怎讲?” “回陛下,武人一亿三千来万,荒人八千万,夷人一亿一千万。定安伯占领了这两个国家,看起来武朝更大,还多了近两个亿的人口。” “可臣以为,这反而是个极大的累赘。” “荒人是游牧民族,真正在城中定居者不过三千万。其余五千万逐水草而居,以放牧为生。并且荒人未曾受过圣学教导,他们野蛮冥顽,自由散漫,哪里可能归心于武朝。” “再说定安伯的神剑第一军入荒国,可是将那些游牧部落的牛羊粮草给抢劫一空,现在他们变成了武朝的子民,定安伯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一口饭吃?” “荒国已无粮,定安伯从何处调粮?” “荒人若是饿慌了……他们团结在一起,那是数千万人的强大力量!” “定安伯当真能够妥善解决这一巨大矛盾?除非他有办法提供给这数千万人的口粮,并且……他还得让这些游牧部族有牛羊可牧!” 宣帝眼睛一亮,“所以,他这是作茧自缚?” 常欢躬身一礼,“臣以为,正是如此,臣还以为,可联合樊国,当武朝陷入异族的困境之中时候……” …… …… 荒庭,白金汉宫。 拓跋风一脸嘲笑的看着傅小官,“你这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凭什么来治理这荒国?” 傅小官没有否认,他一脸苦笑,“要不……我把这荒国还给你?” 第八百零三章 自治区 还是不可能还的,世世代代都不会再还回去了。 对荒国一战,神剑第一军三万人阵亡近两万! 神剑第二军十万人,阵亡一万! 独立师五千人,仅仅剩下一千两百人。 以三万余人的代价,消灭了荒国五十余万的部队,这样的战绩堪称辉煌,但神剑军可是傅小官心头的肉,他觉得不划算。 更不用说北部边军以全军覆没为代价消灭了二十余万荒人主力天刀军。 而今的荒庭已经被神剑军牢牢把控,荒庭里依然生活着上百万的荒人,在最初的几日里依然有许多的荒人组织起来造反,却被傅小官命令天刀军毫不留情的镇压了。 偌大的荒庭,街巷里的血迹至今依然存在。 就连这微寒的春风中,也依旧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荒人终究被杀怕了,但在拓跋风的眼里,他巴不得傅小官再多杀一些,能够把荒人的血性再杀出来,那就更好了。 你傅小官哪怕有天大的本事,想凭着区区十万人来统治荒国,显然是没可能的事。 而今之荒国,各地都已经有荒人自发的组织起来,这就像一条条涓涓细流,他们终究会汇流成河,然后成海,最终将傅小官所部全部淹没。 拓跋风在等,傅小官也在等。 拓跋风是没有办法只能等,但傅小官的等却不一样,他在等着卓别离的大军到来,却同时还在做另一件事情。 “孤云城和大垭城被封洗初洗劫一空,这两座卫城各有二十多万百姓来了荒庭,路上死了差不多一半……我开了城门,接纳了他们。” 白金汗宫的御书房里,傅小官看了看拓跋风,好整以暇的又道:“这荒庭里的那些达官贵人们还是有些底子的,当然,我没有派人去抢,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我的臣民了。” “所以我请了你的弟弟拓跋康康亲王,你这个弟弟不错,能识大体,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今儿晚上,我将在这白金汗宫中宴请这荒庭的所有达官贵人们,一来是见个面,混个脸熟。二来嘛……都是同胞,向他们借点粮以解而今的燃眉之急。” “我是这样想的,将曾经的荒国,设为武朝下辖的一个自治区。”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用荒人来治理荒人。这自治区的最高行政长官为总督,第一任总督就让拓跋康来当吧,整个自治区下设六个州,州长由总督提名,我来亲自把关。”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整个自治区除了我的武装力量之外,不允许有任何的军队。驻自治区的最高军事长官由我任命,也直接向我负责。” 傅小官喝了一杯奶茶,抬头看向了拓跋风,笑道:“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拓跋风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以荒人而治理荒人……如此一来,荒民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弹,但整个国家、不,整个自治州的实际掌控权却依然在傅小官的手里。 他不需要从武朝调来官员,他避免了荒人和武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他只需要在这自治区放一支强大的军队,就能够成功威慑荒人的异心。 他一定还有后手,这一策略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他最终要实现的肯定是文化入侵,同化荒人,直到某一天,这世界再没有荒人! “好手段!我拓跋风输的心服口服……你准备怎么处理我?” 沦为阶下囚,拓跋风本以为他会被打入大狱,受尽折磨而死,却没有料到傅小官仅仅是派了几个人看着他。 他依然住在这皇宫里,他甚至还是和以往一样能够和他的皇后睡在一张床上。 除了不能离开这白金汗宫之外,他的自由并没有受到更多的约束。 这令他心里颇为不安,总觉得傅小官这葫芦里卖的药比毒药还可怕。 傅小官咧嘴一笑,“明儿你得把后宫腾出来了,这地方既然成了自治区,那就不能有后宫这个东西存在。这里就是总督府,而曾经的后宫,就是以后的武朝皇帝行宫。” “至于你……接下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理,别这样看着我,我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子民能够生活的更好。” “沃丰道你知道吧,” 拓跋风点了点头,对于虞朝沃丰道的变化,他当然清楚,甚至还曾经以沃丰道为榜样,想要在这荒国推广。 “游牧终究不是个办法,我需要荒人定居下来。” 拓跋风心里一震,“荒人游牧千年,你让他们定居种地?他们不会愿意,若是强制执行,恐怕他们还会生出事端。” 傅小官点了点头,同意拓跋风的这一看法,却说道:“之所以会游牧,是因为产业结构的单一。住在那帐篷里当真有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舒服吗?我看未必,不然为啥有钱的荒人会在这荒庭落户?” “你是他们曾经的皇上,有你去主导这事会容易许多。若是你还顾念着他们是你曾经的子民,我觉得你有必要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 别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我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他们毕竟现在也是我的子民了,我当然也希望他们能够活得更好。” “至于如何去做,晚一点我会写个条陈给你,你把这件事办好了,相信我,我会给你自由,也会让你和家人团聚。对了,你的儿女,今儿一早,我派人送去了武朝。” 拓跋风豁然一惊,双眼一瞪,傅小官却又笑道:“你看看你,冲动这种情绪不好,你得学会克制。咱们彼此还不熟啊,这不是先小人后君子么。放心,他们在观云城会生活得很好,另外他们也有同伴不是。” “同伴?” “对啊,拓跋康的家人也送过去了,还有这朝中其余那些大臣的家人,总之有上千人之多。” “你这是要挟!” 傅小官却摇了摇头,“你信不信只需要最多两三年的时间,想把他们从观云城赶回来都做不到。” 傅小官站了起来,“人,总是会向往更美好的生活的,你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荒人过得这破日子……我特么都看不下去了!” 第八百零四章 樊天宁的春天 四月天,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在樊国国都长今城东南八里地的地方,有一座名为名为晴雪的山,山下就是长今城极为有名的烟霞湖。 这里是踏青的圣地。 有花有草有湖泊还有从晴雪山上飞来的一帘瀑布。 既然是踏青,自然免不了放纸鸢,以及吟诵诗文。 自从武朝文会回来之后,十三皇子樊天宁就对诗文没了兴趣——在见识过了傅小官的诗词文章之后,天下诗文再无法入他的眼。 所以他没有去烟霞湖中的圣莲岛看那些青年才俊们吟诗作对,而是和他的皇兄皇姐皇妹们围坐在烟霞湖畔的离合亭里,吃着零碎,喝着小酒,聊着天。 此刻所聊并非谁的诗词更好,也并非谁的纸鸢做的最漂亮飞得最高。 而是说着关于发生在遥远的夷国和荒国的那一场战争。 樊天宁的大哥,当今樊国太子,已经三十六岁的樊天瑜此刻一声长叹,“傅小官生死未卜,武朝武帝大怒,六十万大军出祁山……可够宣帝喝一壶的。” 樊天宁的十一姐樊梨花忽然问道:“前儿个听说还有五万武朝的血衣卫借道咱们樊国去了荒国……难不成是傅小官在荒国遇难了?” 樊天宁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正要说话,他的三哥樊天德却开了口:“傅小官手里有神剑军,他哪里那么容易死的,只是武帝这突然调动大军着实怪异……” 樊天德顿了顿,又道:“你们想想,就算傅小官在荒国出了什么事,那六十万大军不是应该去打荒人么?为何出祁山而占领了虞朝的边城?” 樊天宁心里一惊,问道:“莫非……宣帝意图对傅小官不利?” 太子樊天瑜咧嘴一笑,他抬手想学着父皇捋一捋胡须,才发现自己的胡须仅仅两寸。 “十三弟有所不知,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傅小官太过耀眼,你不是还向父皇情愿要去沃丰道学习么?你看看,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傅小官将沃丰道治理的特别好。 你们再想想,傅小官是武朝唯一的皇子,他回武朝必然登基为帝,那么武朝也就必然更加强大。宣帝作为虞朝国君,他自然不愿意面对一个强大的武朝。” 樊天宁微蹙着眉头,难以相信,“可傅小官是宣帝的女婿啊!” 樊天瑜摇了摇头,“为了国家利益,死个女婿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荒国之战,是宣帝在算计傅小官? 樊天宁心里有些难受,那个诗词文章信手拈来的天才少年就这样夭折了? “听闻尚皇后去了边城?”樊梨花翘着下巴又问了一句。 “嗯,按照时间算,尚皇后应该快抵达边城了。” 樊梨花露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如此说来,傅小官无恙。” 樊天宁一想,明白了十一姐的意思——尚皇后去边城是为了向武朝求和,傅小官如果死了,她根本不用去,武朝六十万大军只怕会直接和虞朝的南部边军打起来,然后……一路向南! 他也裂开嘴笑了起来,“他可不能死,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啊!” 众人大笑,站在樊天宁身后的枯蝉此刻却忽然说了一句:“十三殿下,枯蝉想去荒国看看。” 樊天宁一怔,“你个小和尚去看啥?” 枯蝉双手合十,“白马禅院新近来了一个人剃度出家,这个人挺神奇的,他居然说我有一段因果在荒国,偏偏师傅还认可了。” “……他是谁?” “我哪里认识,师傅说他尘缘未净,可他非得出家,所以师傅给他取了个法号摒尘法师——取摒弃俗世前程,超脱苦短人生之意。” “……”樊天宁想了想,对这个摒尘法师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说道:“若是见到傅小官,代我向他问声好,另外……告诉他一声,他登基之时,我定去武朝朝贺。” “好!” 枯蝉转身就走,樊梨花忽然招手大叫:“小和尚,等等!” 枯蝉转身,行了一礼,没等樊梨花开口就说道:“师傅说……傅小官身边已经有九个了!十一殿下,您就莫要去掺和了!” 樊梨花一愕,脸颊绯红,撇了撇嘴垂下了头来。 枯蝉离去,樊天宁摇了摇头,“十一姐,国师所言有理,你是不知道那家伙,他就是……”樊天宁指了指这湖畔的那一丛野花,“他就是那花,还芬芳扑鼻,招引蜂蝶无数啊,国师说……那叫情劫!” 太子樊天瑜也瞪了樊梨花一眼,“十一妹,莫要乱想,父皇为你选的驸马以大哥看很不错嘛,当然,如果你不满意,大哥就再去父皇说说,或者你心里有满意之人也给大哥吱个声。” 樊梨花嘟起了小嘴儿,一脸的委屈,“还有谁能比得过傅小官呢?” 这就很苦闷了,这天下,特么的还有谁能比得过傅小官呢? “十一妹啊,咱们能不能脚踏实地一点?幻想可以,莫要当真!” 就在这时候,一只纸鸢从天而将,正好落在了这亭子的外面。 樊天宁抬眼看去,便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绿裙子的女子飞快的跑了过来。 这亭子周围的侍卫在这一瞬间紧张了起来,樊天宁摆了摆手,侍卫们的手依然握着刀柄,没有拔出来。 这女子离的近了,樊天宁便看见了一张红扑扑仿若春来到时候那桃树上绽放的第一朵桃花般明艳的脸。 他的心儿陡然一跳,这是哪家的女子? 为何如此面生? 却生得这般漂亮? 他走了出去,捡起了那纸鸢,那女子将将跑到,愕然一怔,抬起头来便看见了樊天宁正带着微笑的脸。 她喘了两口气,胸口起伏不平,她抿了抿嘴唇,那双闪亮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道了个万福,垂首说道:“公子……这纸鸢,是我的。” 声音软糯香甜,就像百花蜜一般。 樊天宁顿时有些迷醉,问道:“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她微微一怔,回道:“小女子薛雨焉。” 她叫薛雨焉,因为薛定山叛乱,从虞朝而来的薛家五小姐薛雨焉。 樊天宁此刻并不知道,他将这纸鸢递给了薛雨焉,笑道:“春光虽美,却不及姑娘三分。” 薛雨焉大囧,脸儿更红,她接过纸鸢慌忙转身又飞快的跑了。 樊天宁望着那如蝴蝶起舞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的春天仿佛也来了。 第八百零五章 北国之春 上 春就这样姗姗来了。 荒国原野上的冰雪开始消融,被埋了一冬的野草杂花,竞相冒出了嫩绿的芽儿,于是原本枯寂的荒原,就这样开始有了生机。 宣历十一年四月十五夜,傅小官就在曾经的白金汗宫,而今的总督府里,宴请了荒庭的三百六十名荒人代表——所谓代表,里面有德高望重者,有富甲一方者,也有高门大阀者等等。 这是一场特殊的晚宴,当所有人落座之后,送到他们面前的仅仅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粥,以及一个鸡蛋大小的馒头! 这就是定安伯用来宴请我等的饭菜? 这是瞧不起谁呢? 这样的食物岂是我等能吃的? 所有人脸上露出了不满,心里却愈发忐忑。 说来这位定安伯也是奇怪,他打下了荒庭,活捉了国君拓跋风,却没有杀他。 原本以为这座荒庭会遭受到惨烈的清洗,毕竟当初神剑军攻打白金汗宫的时候伤亡惨重。可当十来万神剑军进驻荒庭之后,却没了声响——他们仅仅派出了数支巡城队伍,仅仅对蓄意滋事者进行了教育。 按照荒人的逻辑,神剑军既然赢了,那么这里的一切自然就属于傅小官的了。 他们应该打家劫舍,应该巧取豪夺,甚至应该将他们变为奴隶……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出乎了荒人的意料。 难不成这位定安伯会心存善意放过他们? 也或者是借着这样的一场晚宴,将他们斩杀于此? 就在所有人惴惴不安中,傅小官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那张年轻的面孔上,看见的没有风雨雷霆,而是一脸的盎然春意。 “诸位,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情耽误了一点时间……” 傅小官一行径直来到了主位,他的视线扫过全场,又笑道:“我就傅小官,今儿请大家来此一聚,没别的意思,就是认识一下,毕竟诸位都是这座城里有头有面的人物,来来来,虽说春已到,但寒意却还有两分,莫要等这粥和馒头凉了,大家请吃吧。” 说完这句,他坐了下来,端着那清汤粥拿起馒头自顾的吃了起来。 两口吃完了馒头,两口喝光了稀粥,他抹了一把嘴抬头看向了众人,脸上有些惊诧——“你们不饿啊?哦……对了,你们习惯了吃牛羊,拓跋康……” 坐在他右首的就是曾经的康亲王拓跋康,拓跋康连忙站了起来,傅小官问道:“为何不杀牛宰羊款待宾客?” 拓跋康拱手一礼,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回大人,宫里已无牛羊可杀,唯有小米少许,白面少许。”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么穷了?那后面的日子怎么过?” 他像是自言自语,拓跋康无法回答,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他看向了众人,问道:“诸位,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要不大家就凑合吃一顿?” 没有人动筷子,但其中已经有人明白了傅小官这晚宴的意思。 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表态,心想且看看这年轻的统治者他会怎么做。 “这个我得和大家说一句抱歉,我真不知道这宫里居然穷成了这幅德行,饭食不能浪费……” 他转头就对陈破说了一句:“刚才回来,见宫外有许多乞丐,去把他们请进来吧。” 陈破领命很快就带着数百乞丐进入了这大厅之中。 “吃吧……” 傅小官话音未落,这些乞丐们立刻冲到桌旁,抢了那粥和馒头,两口就没了。 大厅里一片慌乱,数息之后,所有的粥和馒头被一扫而空。 陈破将这些乞丐赶了出去,傅小官这才一声长叹,“诸位,他们,从八方卫城而来,为的是能够在这里找到一口吃食活下去。” “可现在的情况有些艰巨,我已经派人去夷国借粮,但远水不解近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里吧。” 现在所有人都明白了傅小官这场晚宴的意图,这是要让他们捐献了! 可接下来,傅小官却只字未提让他们捐献的事。 “现在我们面临着较大的困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接下来,我向大家宣布一些决定,你们且听听,后面官府会正式发文。” 决定? 决定他们的命运? 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莫非他就要露出獠牙了? 他之所想并不是让我们捐献,而是……抄家! 然而,情况再次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傅小官徐徐开口: “这其一嘛,荒国这个名字不好听,一听就让人觉得心里瘆得慌,得改,改成敕勒川自治区。”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取敕勒川之名,未来的敕勒川自治区,将是牛羊遍野,安居乐业之景象!” “荒庭,不好听,更名为毓秀城。” “钟灵毓秀,是山崒然起于莽苍之中,驰本云矗,亘数百千里,诸山来朝,势若星拱。盖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故,此城自此称为毓秀城。” 一群没啥文化的荒人就很是懵逼了,听不懂啊,不过觉得这位定安伯说得好高深的样子。 荒国、敕勒川自治区,荒庭、毓秀城……似乎他取的名字确实好听许多。 “其次,这曾经的皇宫白金汗宫也不好听,得改,就叫总督府。道理嘛,是这敕勒川自治区的最高行政长官就叫总督,下设与六部对应之官署,具体官员,待首任总督题名。” 再其次,傅小官亲自任命了拓跋康为敕勒川自治区第一任总督,而曾经的荒国皇帝拓跋风,则被他任命为了顾问大臣,没有实际权力,就是当傅小官在这里的时候跟着他,为他介绍这一片领地的风土人情。 最后,他任命了敕勒川自治区最高军事长官——陈破! 别的他啥都没有再说,这群荒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有抄家,没有把他们贬为奴隶,更没有要了他们的脑袋,这就算仁慈,至于这曾经的荒国也好,荒庭也罢,那是曾经皇室的仇恨,和自己似乎没啥关系。 只有拓跋风,在听了傅小官这一系列的话语之后闭上了眼睛。 “人是个很奇妙的生物,他们会本能的趋利避害,或许他们会偶尔念及旧国,但他们更多的是关注眼前三寸的地方……比如,如何活着!” 这是傅小官对他说的话,入木三分! 第八百零六章 北国之春 下 武朝敕勒川自治区,就这样成立。 作为自治区的首任总督,拓跋康忙得不可开交。 他用了足足六天的时间,将总督府的框架搭建了起来,他任用了一大批的官员,傅小官全部通过。 这些官员,有曾经荒国的大臣,也有部分拓跋康挑选的新的大臣。 无一例外的只有一点,他们托拓跋康递给了傅小官一本折子。 这折子里面,写的是他们自愿为敕勒川自治区的发展建设,而捐献出来的金银珠宝,牛羊马匹等等。 傅小官照单全收,并亲切的接待了他们,进行了数次友好和谐的长谈。 这一切,拓跋风都看在眼里。 那些他的旧臣们,却渐渐的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这就是改变。 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改变。 就在春雨中,就在这总督府后的皇帝行宫中,自治区的实际掌舵人傅小官写下了自治区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他揉了揉手腕,伸了伸懒腰,将这五年规划递给了拓跋风,“对这地方我毕竟没有你熟悉,你瞧瞧还有什么需要修改和补充的……” “我说老拓啊,都是为了这片土地的人民能够过得更好,你别老用这种眼神看我行不行?” 拓跋风跟在傅小官的身边已经月余,他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这个少年了。 “你就那么信任拓跋康?你对他任命的那些官员根本就不了解,那里面有许多酒囊饭袋之辈,你指望他们就能够将这一大片的土地治理好?” 拓跋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傅小官嘿嘿一笑,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窗外是一片梨园,梨花洁白如雪。 “既然我说过荒人治荒,我自然不会去多加干涉。拓跋康能够管住他们就行,他们能够听拓跋康的命令就行,至于其它……” “老拓啊,这满园的梨花很美丽,但最终能够结出多少梨儿,又能够有多少梨儿能够真正长大成熟,这得等到秋天,急不得。” 拓跋风陡然看向了傅小官的背影,他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他在看,也在等,等这满园梨花落尽,等着结出果实,等着果实成熟。 然后,他才会动手! 此子厉害! 难怪宣帝想方设法的要将他置于死地。 可惜,他终究没死,那么荒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又会因为他而变成什么模样? 拓跋风不知道,他收回了视线,落在了手里的这份《敕勒川自治区五年发展规划纲要》上,再没有抬起头来。 …… …… 宣历十一年五月初三。 关于荒国之战早已落下了帷幕,最终的战局天下皆知。 傅小官率领十三万神剑军占领了荒国,并将荒国改为了武朝的敕勒川自治区,这一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天下,再次令天下人震惊。 虞朝南部边军从苍溪平原退到了苍彤重镇,武朝六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城外的营帐绵延十里不绝。 双方剑拔弩张,形势极为严峻。 就在苍彤镇临时大将军府里,彭于燕手里拿着一封信,一封彭成武写给她的信。 “……北国之春又如期而至,安国公府里的那颗你曾经种下的桃树本应该开花了,可惜愚兄无能,未能守住忻州,自然也就未能守住安国公府。 荒原上还下着大雪,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看雪,记得我们小时候还经常偷偷溜出燕山关,去那荒原上看雪。 那时候愚兄曾对你说,愚兄也会像父亲一样牢牢的守住燕山关、守住忻州城,甚至是带着大军打入荒国,将可恶的荒人全部杀死,那样,我们兄妹就可以住在这荒原上看雪了。 可愚兄却丢了燕山关,也丢了忻州城,愚兄来到了荒国,即将去杀荒人。 等愚兄将那二十余万荒人的天刀军杀完了,再请你来荒国,只是这春已来到,雪恐怕也就融化了。 但你将看到郁郁葱葱的大草原,还有这大草原上盛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儿了。 那样的景致也是很美的,比苍溪大平原的春看起来更加磅礴大气,你喜欢磅礴大气,曾经时常说我做事小家子气。 而今看来你是对的,傅小官恐怕也是对的,愚兄错了,既然错了,就得为这错误付出代价……” 彭于燕泪如雨下。 虞春秋双手杵着桌子,嘴唇抿得很紧,那双虎目满是愤怒。 “这特么的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那么愚蠢?!” “……”虞春秋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臭棋啊,他下了一步天下间最臭的棋!” 彭于燕收起了信,小心的放进了袖袋里,抬起了头来。 她望向了挂在这书房中的那幅字,低声诵读道: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她的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嘲笑,“他怕了傅小官,而傅小官也是通过这一场战役去试探他的心意。” “他若是当真杀了傅小官,我会和你率领大军,与武朝决一死战。可惜,傅小官非但没死,还将我的兄长给搭了进去,将四十万北部边军给葬送在了荒国战场。” “所以……夫君,奴家恐怕不能陪你去了却这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了。” 虞春秋看向了彭于燕,“你要去做什么?” “我想回忻州去看看……你是南部边军大将军,但我不是。我还要去一趟金陵,将我们的三个孩子接走。” “接去何处?” “……就去敕勒川。” 彭于燕站了起来,“尚皇后这两日应该到了,且看她如何和武帝去谈。希望不要发生战事吧,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去将孩子们带去敕勒川,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虞春秋明白这是彭于燕对宣帝死了心,而她却要带着孩子去敕勒川,显然妻子对傅小官的信任更多一些。 “也好,一切办妥了之后给我来个信。” “……夫君,” “嗯。” “若是有一天,傅小官亲自带兵来攻打虞朝,你可……能降?” 第八百零七章 晚来的武灵儿 “若是有一天,傅小官亲自带兵来攻打虞朝……你可,能降?” 彭于燕已背着她的大刀骑着战马离去,但这句话依然在虞春秋的耳畔回响。 他无法回答,他是虞朝的南部边军大将军,他姓虞,如何能降? 可傅小官会来侵犯虞朝吗? 这让虞春秋再次审视了一番当前的局势,却同样无法得到答案。 犹记得宣历九年二月二十五初次见到傅小官,这小子的那番对军略的见解就震惊了他们夫妇二人。 南部边军山地师,就是根据他的建议而成立的,虽说无法和神剑军相比,却也是一支极为优秀的军队。 那时候的他,显然并没有料到会出现而今的局面。 同样,那时候的自己也根本没有想过彼此会成为敌人。 在西南战场,他们曾经还并肩战斗过,尤其是妻子彭于燕,回来时说起傅小官在七盘关一役、在剑门城一役的卓越表现,更是赞不绝口。 “虞朝有一个傅小官,可抵别国百万大军!” “只要傅小官在,虞朝最多五年,就能够屹立在世界之巅,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 “他既然说要把荒国打下来送给虞朝,那肯定能够做到,只要兄长能够配合他,荒国必然是虞朝的囊中之物,只是可惜,他就要回归武朝了,不过也没关系,他是咱们虞朝的女婿。” 这些话,是彭于燕说的。 但无人能够料到的是,宣帝居然在背后,对傅小官动了刀子。 当燕山关破、忻州城破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彭于燕瞬间就绝望了,她不是绝望于这两处地方丢失,而是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阴谋—— “愚蠢!” “夫君,两手准备。傅小官若死,大军必须在边城和武朝决一死战!” “傅小官若未死,大军退至苍彤城……希望满朝文武还有一个清醒的人吧,燕北溪那老狐狸,退的好啊!” 一切都在彭于燕的预料之中,幸运的是傅小官没死,幸运的是尚皇后亲自来了。 但若是傅小官登基之后,再带着大军来报这背后一刀之仇……虞春秋忽然明白了彭于燕为啥不等尚皇后的谈判结果就要走,甚至不等尚皇后来见上一面就要走—— 这结果已经不再重要,她要保全的是虞春秋虞家的香火! 若傅小官念及旧情和虞朝重归于好,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反之,傅小官入侵虞朝,彭于燕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只是她依然在临走时候问了出来。 虞春秋徐徐站起,一声长叹……! …… …… 青青草原,朵朵毡房。 这地方和观云城外的星落平原有些相像,就是少了巍峨的雪山。 荒无人迹的草原上三匹骏马飞奔而来,渐渐近了,便看见三个俏丽的女子。 居中的那位女子背着大刀,穿着一身鲜艳的红,奔驰在这草原上,仿佛一簇流动的火。 她是武灵儿,她本来追着神剑第二军而来,她甚至早已追上了神剑第二军,却被白玉莲告知傅小官让她回去! 本小姐、不,本夫人思念夫君,怎可能再回去? 于是,万般无奈的白玉莲只好将武灵儿三人给打晕了,送去了卓别离所部。 这真的是傅小官的意思,战场险恶,傅小官可不想武灵儿涉险。 卓别离自然明白,于是他派人看住了武灵儿,直到武帝下达了第二个命令——武朝又派出了东南防区的三十万大军进入夷国,卓别离受命带着这三十万大军奔袭荒国。 当卓别离所部才跑到夷国腹地的时候,荒国战争新的情报传来,战争已经结束,殿下占领了荒庭,擒获了荒国国君拓跋风! 随着情报而来的是傅小官的亲笔,看着这封信,卓别离整个人都不好了—— “请卓大将军在夷国借粮百万斤,顺便带夷国独臂亲王鄢晗煜,同来荒庭。” 借……借个屁啊! 这小子说得那么文雅,还不是让老子去抢! 那就去抢! 于是,卓别离带着三十万大军纵横在夷国的领土上,甚至还兵临夷国的京都太临城,把鄢良择给吓得差点晕倒。 他抢了十二个州府的粮仓,派人去把独臂亲王鄢晗煜也一并给绑了回来。 这一抢,就到了四月十八,大军再次出发,押运着数百万斤的粮食,向荒国而去。 武灵儿看着这蜗牛一般的速度可就等不及了,她找了个空子,带着霓裳和落英一家伙跑了。 依然糊涂的武灵儿见夫心切,又没带干粮啊。 在夷国境内还好,有银子可以买到吃的,可当踏入了这荒国境内,她才明白啥叫荒凉。 “霓裳,我饿了。” “小姐,我也饿了,都两天没找到人家了,这破地方也真是破,也不知道姑爷把这样的地方打下来干啥,不是赔本的货么?” 武灵儿瞪了霓裳一眼,“既然相公把它给打下来了,它当然有可取之处,只是你我看不出来罢了……嗳,那边有毡房,去买点吃的。” 三人打马来到了这一大片毡房外,便闻到了烤肉的香味儿,武灵儿的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欢喜,便见一群人呼啦一下从里面冲了出来。 为首的那人只有一只手,手里拿着一把朴刀。 他站在了武林儿三人的面前,却皱起了眉头,“不是荒人?” 武灵儿眼睛一瞪,“你才是荒人!” “我不是荒人,我是虞朝的人!” “哦……我们是武朝的人,有没有吃的?” 那人看了一眼武灵儿,这个女子衣着不凡,气质更不凡,恐怕是武朝某个大官家的千金。 只是三个女子在这荒原上乱跑个啥? 虽然定安伯平定了荒国,但现在的荒国却很乱,许多的荒人得到了灭国的消息,也知道了这一片土地沦为了武朝的敕勒川自治区,但他们却无法接受,生出了许多反抗的势力。 这三人若是遇见了荒人的游击,只怕落不了个好下场。 “随我来吧……都是一群兵痞子,如果你们不介意,就请进。” 他是陈前! 曾经北部边军彭大将军麾下的一名战士。 在松涧一役之后,他带着三千弟兄来到了荒国。 他们现在就是打草人,他们游荡在荒原上,就像无根的浮萍。 第八百零八章 游荡在荒原的魂 三千战士看着陈前带进来了三个绝色的女子。 他们仅仅是好奇的愕然了片刻,便自顾低下了头,认真的烤着架在火上的羊肉。 武灵儿艺高人胆大,她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她也只是扫了一眼这一大群的人,随着陈前来到了外围的一堆篝火旁。 武灵儿的视线落在了三丈开外的那处毡房上,她的眼睛微微一眯,毡房里有血正在流淌。 陈前放下了手里的刀,顺着武灵儿的视线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荒人,杀了二十二个荒人,尸体丢里面的,呆会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干净。” 武灵儿皱了皱眉头,“现在荒人是武朝的子民了。” 陈前翻转着篝火上的羊肉,咧嘴冷冷一笑,“子民?他们可不是什么子民,他们所谋划的是刺杀定安伯!” 武灵儿吓了一跳,陈前又道:“刚来这自治区?定安伯可是把这些荒人给打疼了,不知道有多少荒人想要定安伯的命呢。要想这自治区能够安稳,没个一两年的时间……我看不行。” 说完这话,他抓起地上的那把刀,割了一条烤好的羊腿递给了武灵儿,“你们自己分……” 霓裳接过了羊腿,取了佩剑切了起来,武灵儿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荒人还意图复国?” “当然,虽然定安伯抓住了他们的皇帝,但荒人这个东西和我们不太一样,他们野蛮,对于皇帝的忠诚嘛,” 似乎是想到了彭大将军,陈前摇头自嘲一笑,“他们的忠诚仅限于武力的威胁,定安伯还是太仁慈了一些,所以这活儿,我们就帮定安伯做了。” “将军贵姓?” “打草之人,无名无姓。” “……那,你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定安伯吗?” “他肯定在毓秀城,就是曾经的荒庭。” 武灵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又问道:“那……将军能带我们去毓秀城么?” 陈前果断的摆了摆手,“不去。” “为啥?” “我们是打草人啊大小姐,我们跑去毓秀城干啥?” “哦……那毓秀城怎么走?” “一路向北,路上多加小心,荒人流寇甚多,你们也是大胆,跑这破地方来也不多带些护卫。” 武灵儿展颜一笑,接过了霓裳递过来的羊肉大口的吃了起来。 “我们来投奔亲戚,我们仨跑得快了一点,护卫还在后面没有跟上。” 陈前蹙眉瞅了武灵儿一眼,心想也没听说武朝派了官员来管理这敕勒川啊,倒是听说定安伯采用的是用荒人来治理荒人,这第一任的总督还是曾经这荒国皇帝的亲弟弟。 他没有多想,和他无关,他就是来打打草,顺便看看大将军的坟。 而今的燕山关,依然开着,关墙上的弹痕依然触目惊心。 忻州城更是在那一场爆炸中化为了废墟,就连安国公府,也荡然无存。 从忻州城离去的百姓们并没有回来,他们在平陵县和曲邑县暂时安顿了下来。或许是对大将军有些怨恨,恐怕就算是忻州城重建之后,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 有些事就是这样,一旦寒了心,要想再暖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就像他们这一支三千人的孤军一样,他们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荒原上,打打草,杀杀羊,吃吃肉,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某一天,这荒原上无草可打,无羊可杀。 然后呢? 没有人去想然后。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背负了一身的耻辱,他们已经没有未来。 他们其实已经死去,就在燕山关破,就在忻州城破,就在松岗之上,就在知道了那一场针对定安伯的阴谋诡计之后。 这特么当的是什么兵? 打的是什么仗? 他们失去了信仰和希望,甚至无颜回去见自己的乡亲父老。 他们只好来到了这里,成了这孤寂荒原上游荡的魂。 一顿丰盛的午餐在无言中结束,陈前又割了一条羊腿给了武灵儿。 “此去毓秀城还有千里路程,带着路上吃吧,小心荒人,再见。” “你们接下来去哪里?” “……不知道。” “那莫如同行?就算是送我们一程也是好的呀。” 陈前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那就走吧。” “多谢!” 陈前一怔,多谢……他哑然一笑,看来自己这些人还是有点用处的。 …… …… 蓝天、白云。 五月的草原将它丰腴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草甸绿油油越来越厚,花朵儿娇艳艳越来越美。 萧河的水变得愈发的碧绿,曾经留在萧河两旁的尸首,敌人的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这花草的养料,而神剑军的,则被埋葬在了这萧河旁,还竖起了一块巨大的碑。 这块碑诉说着三月时候发生在这里的那一场大战,若不是它,没有人还能够看出这里曾经是主战场,曾经死了数十万的人。 草原的生机就是这么蓬勃,四月初发生在孤云城外的那一场战斗,同样也没了丝毫痕迹。 北部边军二十余万大军在大将军彭成武的率领下,就在这孤云城外三十里地,和回援的荒国二十余万天刀军一战。 彭成武没有选择据城而守,或许就在那夕阳之下,他就这样毅然决然的冲向了天刀军。 傅小官一行数十人此刻就站在这里。 他望着天边的夕阳,想着彭成武离去的时候,也正是在如血残阳之下。 这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五十万大军鏖战在这偌大的荒原上,那时候……这地方是雪,而现在,这地方已经是郁郁葱葱的草。 血迹自然是看不见了,荒人和北部边军将士们的尸首同样被烧了,唯有彭成武的尸首,在傅小官的命令下,由神剑第一军将他的尸首埋在了这里的一处小山破上。 那坟前也立着一块碑,但碑上仅仅只有彭成武这个名字,余下,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让后人来写吧。” 傅小官摸了摸这墓碑,点上了一对香蜡,恭敬的插在了碑前,又烧了许多的纸钱。 “把你葬在这里,是想让你看见这地方未来的变化,也是想你离我更远一些。” “因为……我真的没有答应你什么,你呢既然安心的去了,那就继续安心的看着吧,一切都会很好。” “就像这夏花般灿烂的美好!” 第八百零九章 那坟前开满鲜花 上 夕阳尚未落山,草原上的风却大了起来。 吹得青草弯了腰,也吹得这纸钱的灰烬漫天飞扬。 傅小官静默的站在这夕阳下,看着这座坟,拓跋风就觉得奇怪了,在荒人的习俗中,人死之后并没有土葬,当然他奇怪的并不是这点,而是像傅小官这种身份的人,他根本没必要跑这么远来祭拜一个曾经还想要杀他的大将军。 所以他问了一句:“想什么?” “想这人的一生,无论是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罢,最终不过是一方棺材一捧土。” “……这不像是你这种人应该有的想法。” 傅小官咧嘴一笑,抬头看着满天的晚霞悠悠一叹,“我真的只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小地主啊!” 拓跋风的脸顿时黑了,心想,若不是你这个小地主,老子至于被搞得亡国么? 你要当真就是个小地主,这天下可就没那么多的破事了。 北望川听了傅小官这话摇了摇头,宁思颜却瞪了傅小官一眼。 就在这时,北望川忽然侧着耳朵仔细的听了三息,眉间一蹙,沉声说道:“南边有打斗声。” 傅小官一怔,大手一挥,“去瞧瞧。” 一行人翻身上马,北望川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傅小官看见了草原上的战斗—— 那是大致千人的骑兵在和大致两三千人的步兵,观其衣着,骑兵很明显是荒人,而步兵……傅小官皱起了眉头,那些步兵居然是北部边军的人!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便看见空中有一刀骤然闪亮,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火红的人冲天而起。 他瞪大了眼睛,就在他的视线里,那个火红的人手里的大刀如猩红匹练向她前面的一列骑兵劈了下去! 武灵儿! 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快上,消灭那些荒人!” 宁思颜背上的阔剑锵然出鞘,他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如一枚炮弹一般投入了战场。 北望川取下了射日神弓,眉间微蹙,搭箭张弓,一箭离弦而去,瞬息而至,射穿了一名荒人的脖子,射入了第二个荒人的眉心。 贺三刀一声大吼:“兄弟们,跟我上!” 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一声嘶鸣狂冲而出。 贺三刀带着五百神剑第一军第三旅的战士——这是第三旅在萧河原之战后幸存下来的尚能作战的所有人。 一个旅五千人,第三旅伤亡最为惨重。 现在,他们是傅小官出巡的亲卫。 陈前身边的弟兄正在倒下,他已经杀红了眼睛,以为自己和这帮弟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惜,还没到大将军的坟前。 可惜,无法死在大将军的坟前了。 一匹战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把长刀兜头向他劈了过来。 他手里的朴刀猛的一扬——他无法挡住这一刀,但他必须去挡这一刀,因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他的袍泽。 他必然死在这一刀之下,但却能够将身后的袍泽给救下来,哪怕他知道他们迟早也会死在这里。 可他的朴刀却没有劈到这兜头而来的长刀上。 他劈了个空,抬眼一看,马上那荒人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那一刀居然还在斩落,将那荒人的马齐腰斩断。 “砰……!”一声巨响,那一刀终于落在了地上,劈飞了一地的青草。 一个火红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就在陈前惊诧的那一刻,这个火红的人一撩那火红的大氅,一步踏出,一声大喝,那大刀从地上陡然飞起,一掠而上。 一篷鲜血挥洒,她居然又砍死了一名荒人。 紧接着,陈前就见这火红的女子长刀一轮,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圆弧,一飞冲天。 陈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人居然如此凶残! 他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左侧有惨叫声起,他转眼一看,又有一人从天而降。 一把阔剑闪耀着猩红光芒,三颗头颅飞在了空中。 紧接着,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陈前一惊,放眼看去—— 贺三刀在马背上拔出了双刀,他的双腿在马镫上一登,“狗日的荒人,给老子纳命来!” 这群足足千人的荒人骑兵就很郁闷了。 好不容易逮住了一群肥羊,眼见着就能将这一群敌人给吃了,这特么哪里来的这么多武林高手? 贺三刀双刀噼里啪啦的一阵乱砍,他杀入了敌军之中,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紧接着,五百神剑军战士拔出了双枪,“砰砰砰砰……”激烈的枪声,在风中回荡。 荒人吓了一大跳,卧槽,神剑军来了! “扯呼!” 武灵儿的大刀哐当一声再次斩落,有一名荒人命丧她的刀下,她扛着大刀向远处望去,脸上顿时欢喜。 她跳了起来,挥了挥手,“相公……我来了!” 她向战场之外飞去,就在陈前的视线里,他看见了那个陌生的少年。 傅小官张开了双臂,却瞪大了眼。 武灵儿如箭一般向他射来! 手里的大刀在空中一挥,变成了刀尖朝向了傅小官。 “呀……” 武灵儿一声惊呼,松开了握刀的手,大刀噗的一声落在了草地上,她扑入了傅小官的怀抱。 然后…… “嘭……!”的一声,北望川斜乜了一眼,连忙抬头注视着前方。 傅小官被武灵儿从马背上扑落在地,这姿势好不尴尬。 武灵儿却并没有放开傅小官,她搂着他的脖子,一嘴儿就落了下去,“相公,想死我了!” 徐新颜扯了扯苏苏和张沛儿的衣袖,干脆向前方的战场飞去,留下了一个北望川和拓跋风站在这风中凌乱。 战斗很快结束,一千荒人被斩杀殆尽。 傅小官终于爬了起来,心肝儿还在砰砰直跳,这女人,太生猛! 武灵儿此刻哪里有半点生猛的模样,她忸怩的就像一个小媳妇。 傅小官一把牵着武灵儿的手向前走去,他看见了陈前,在松涧见过一面,但不知道名字。 “我是傅小官,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陈前身后站着一群血淋淋的士兵,他们一听顿时一惊——定安伯? 这位年轻的少年,他就是定安伯?! 陈前单膝跪地,单手一礼,“原北部边军骑都尉,现打草人陈前,拜见定安伯!” 他身后幸存下来的千名士兵呼啦啦拜倒在地,他们的脸上有袍泽死去的悲戚,也有见到了傅小官之后的一抹希望。 第八百一十章 那坟前开满鲜花 下 “这就是彭大将军的墓。” “简陋了一些,不过我倒觉得挺好,这里开阔,风景不错,想来他会喜欢。” “去祭拜他一下吧,看见你们,他会觉得欣慰。” 陈前带着一千士兵站在了这坟前,他怔怔的看着那空空的墓碑,并没有留下眼泪。 “你死了,你以为就一了百了,但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韩奉韩将军不该死,伙夫赵大圆他们也不该死,射声卫的三万人,他们守了燕山关足足七天,七天啊!若你有点主见,燕山关会破吗?” “屯骑卫,步兵卫,六万人啊,吴常和郑铁头该死,哪怕他们是死在和荒人的战斗中,他们也该死!” “他们就不应该听你的命令!” “你忘记了安国公府门前石碑上的字!” 陈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傅小官递给了他一瓶酒,他没有洒在墓前,而是自个喝了一口。 “虎贲校尉罗明是哭着死的,他的腹部中了一枪,那是你故意卖给荒人的枪,他是死在你的手上!” “中垒校尉齐康将罗明送出了忻州城,齐康被炸得连毛都找不到一根。” “我带着屯骑和步兵两卫剩下的三千弟兄去了平陵山,找到了罗明和他的残部。罗明临死前说无法原谅你,因为忻州城还死了近五十万协助我们守城的百姓。” “他麾下的三千士兵也无法原谅你,他们就在平陵山卸了甲,丢了刀,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曾经的北部边军没了,魂没了,我们就像鬼一样无颜生活在阳光下。我们的腰弯了,因为我们的脊梁被你亲手打断了!” 陈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带着弟兄们来打草,只是希望能够洗去少许我们身上的罪孽。我没打算来看你,因为我很怕看见了你的坟会忍不住把你刨出来问你一句为什么!” “你在这躺着倒是舒服了,还让二十多万的袍泽为你陪葬……也不能说是为你陪葬,他们同样是因为明白再也直不起腰,不如死了算求。” 陈前一边喝着酒,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说着曾经的北部边军,说着彭成武曾经对他们的教诲,数落着彭成武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 傅小官等人静静的听着,他忽然转头看了看拓跋风,拓跋风的脸上很黑,至此他才真正明白若不是因为彭成武听了皇令,他的四十万天刀军,根本无法打下燕山关。 那只军队本来有魂,还有坚强的脊梁,他的天刀军打不散那魂,也砍不断那脊梁。 可惜……他们却被自己的大将军一手给毁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说来说去,最终是落在宣帝的头上。 所以拓跋风也看了傅小官一眼,心想,他可是你的岳父,难不成你还能出兵讨伐他不成? 傅小官意味深长的一笑,看得拓跋风心里一阵发毛,觉得有些冷,才发现夕阳已经落山,这草原上的风更大了一些。 陈前似乎说完了,他站了起来,将瓶子里的酒洒在了坟前。 “走了,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你在下面想来也挺好的,这才多久,坟前的的花都开满了。有二十多万弟兄陪着你,在下面胆气足一点,别特么像在上面这样窝囊!” 他微不可察的躬了躬身,转身看向了傅小官。 “多谢你的酒,多谢你帮北部边军埋了他。”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 陈前的眼里升起了迷茫,他晒然一笑摇了摇头,“没啥打算,打打草,直到某一天我们这些人死光死尽。” “我一直在想,彭成武在接到皇帝密令的时候,他一定踌躇了许久。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不想这样去做,但他身为臣子,却又不得不做。” “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因此葬送了北部边军,而你现在正在犯和他同样的错,你和你们以为在这荒原杀几个荒人就是在洗脱身上的罪行,其实你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毫无意义,” “除了让你们去死,别的意义根本不存在。” “当初我和彭成武见面,我告诉他人终有一死,但这死法,却可轻于鸿毛或者重于泰山。他终究选择了重于泰山般的去死,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轻如鸿毛般的死去。” “所以……如果你们愿意,就加入神剑军吧,要死,也得特别牛、逼的去死,比如……咱们可以一起去打夷国,如何?” 傅小官的一席话在这群视死如归的士兵们耳畔响起,令他们本已经沉寂的心忽然间起了波澜——他们是北部边军残存的士兵,他们还有着北部边军的骄傲,他们知道马革裹尸就是宿命,但他们依然希望能够死的重于泰山。 所以,那一千双眼睛都看向了陈前。 陈前垂首,沉默数息,他转身看向了这群袍泽,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我想定安伯说的有理,我希望你们都加入神剑军,莫要忘了,曾经我们可是做梦都想成为神剑军的一员。” “那……你呢?”有士兵问道。 “我?我只剩下了一条手臂,去了神剑军也是累赘,就……” 他的话音未落,贺三刀的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兄弟,谁特么给你说的一只手就不能杀人了?你见过两只手都没了的男人是怎么尿、尿的么?难不成还会被憋死?老子是神剑第一军第三旅的旅长,你是个爷们,老子很喜欢,只要你一句话,你就是老子手下的第一团团长了,这些兄弟,依旧是你的兵!” “相信我,你们完全可以通过训练,以后跟着我一起去翠红楼……哦,不,一起去夷国杀他、娘的!咱们一起去杀一个锦绣前程出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回到毓秀城,我贺三刀请兄弟们喝酒!” 根本不容陈前说话,贺三刀拉着陈前就走,他还伸手一招,“你们从现在起,就是老子第三旅的兵了,走,定安伯和夫人初见,晚上还有好多活要干,一个个也没点眼力见!” 武灵儿脸儿一红,傅小官哈哈大笑。 陈前回头望去,那坟前的花儿似乎更加鲜艳。 第八百一十一章 那一夜 傅小官一行在孤云城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数日,他将去这片领地的重要城镇走走,实地看看这片领地上有什么值得利用的资源,以及如何解决这些荒人的生活问题。 而今的孤云城近乎于一座空城,它被关小西打过一次,又被封冼初给抢过一次,无路可走的荒人去了曾经的荒庭,二十多万人到达荒庭的时候死了过半。 所以接下来得恢复这些城镇的生机,得为荒人的未来寻找一条出路。 夜色安详,城主府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傅小官破天荒的没有去想别的事情,他极为欢喜的陪着武灵儿徐新颜苏苏还有张沛儿吃了一顿饭。 武灵儿早已听说了徐新颜她们的名字,这时候才又正式的相互认识了一番,彼此免不了客套,这源于生疏,熟络之后自然也就好了。 “……天赐现在怎样?”席间傅小官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毕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孩子,心里多有挂念。 “其它都好,就是调皮了一些,会叫爹了,走路还不太稳,老是栽跟斗。” 傅小官笑了起来,“辛苦你了。” 武灵儿脸儿微红,“也不辛苦,其实挺欢乐的……抓周的时候他抓了一把剑,公公的意思是让他习武,满了两岁就跟着游北斗习武,你觉得如何?” “这个得看他自己喜欢不喜欢,我不会干涉每个孩子自己的选择。” “那……”武灵儿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我想学武还是极有用的,他反正是个闲不住的主,到时就丢给游北斗去折腾。” 这场晚宴结束得挺早,徐新颜三女和武灵儿说了一些家常,然后尽皆离去,将这城主府的主屋空了出来。 一盏红烛在睡屋里亮起,映衬在窗棂上那两个人儿渐渐靠近,然后合为一体。 “相公。” “嗯。” “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傅小官说了一句违心的话,他不敢去想武灵儿,哪怕是胖子给他来信说了武灵儿的真实身份,他还是难以接受。 但今儿在草原上相见,武灵儿将他从马上扑落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这个女子对他的火热感情。 他知道这份感觉值得他用一辈子去珍惜。 他一把将武灵儿搂入了怀里,摩挲着她的秀发,武灵儿的脑袋埋在了傅小官的怀里,心肝儿砰砰直跳——你倒是快点呀! 傅小官似乎还在酝酿,数息之后,武灵儿难以自制,她搂着傅小官的双臂一用力,一把将傅小官给抱了起来,“噗……!”的一声,她将傅小官扑倒在床上。 她面若桃花,双眸含春,娇艳欲滴…… “相公……” “我还要给你生孩子!” 她褪去了那一身红裳,一时之间,纱幔摇曳,直接就是一场狂风暴雨。 仿佛疾风吹劲草,更若骤雨打芭蕉。 傅小官是那劲草,是那芭蕉,是一只无辜的小绵羊……。 红烛燃烬,风停雨住。 傅小官的手在一片凝脂间缓缓游走,武灵儿缩在了他的怀里,就像一只温顺的兔子。 “相公……” “嗯。” “会不会觉得我太、太那啥了?” 傅小官心有余悸,“……不会,我很喜欢。” 武灵儿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眨,她舔了舔嘴唇,扬起了修长的脖子,“当真?” 傅小官又一次违心的点了点头,“当真,我就喜欢你的这般火辣。” 武灵儿翻身,上马,驾……! …… …… 朝阳在草原升起。 时已辰时,往日的傅小官早已起了床,但今儿那房门却还紧闭着。 苏苏三女坐在桌前,桌上是徐新颜做好的早餐。 苏苏的双手撑着下巴,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人今儿是怎么了?” 徐新颜微微一笑,“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这一别已经是一年多了。” 苏苏的脸儿一红,忽然贼兮兮的低声问道:“那事……当真就那么有趣?” “等你尝过,自然就知道其中滋味……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吃吧。” 苏苏依然撑着下巴,那双大眼睛瞄了一眼那扇门,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啥?” “我十六岁了。” “……” 等三女吃完了早餐,那扇门开了。 傅小官走了出来,他走得有些慢,似乎腿有点软。 他来到了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苏苏抬眼一瞧,他的眼圈似乎有些发青,难不成着凉了? 紧接着武灵儿穿着一身红袍也走了出来,脚步轻盈,面若春水。 她也来到了桌前,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 苏苏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说道:“姐姐今儿个变得更漂亮了呀!” “就像、就像被雨露滋润过的鲜花一样呢!” 武灵儿顿时羞怯,徐新颜瞪了苏苏一眼,苏苏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呀,只是那人……怎的有些萎靡,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张沛儿捂着嘴儿一笑,心里颇为佩服武灵儿,毕竟当初在沃丰道的樊宁城,这家伙将她和徐新颜办了还生龙活虎的,但昨儿晚上显然战败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偷偷找灵儿姐姐多学学。 傅小官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却忽然冒出了一句:“从明儿开始,我得继续练九阳心经了。” 徐新颜扑哧一笑,武灵儿大囧,张沛儿白了他一眼,苏苏不明所以。 吃完早饭,休息了大半个时辰,傅小官终于恢复了半血半蓝。 他带着四个女子走出了城主府,正好遇见了蹲在门口的贺三刀和陈前。 “老陈,我给你说啊,这男人为啥要找女人?因为男人能够从女人的身上得到力量,她们能够给我们无穷的动力,让我们明白拼命和奋斗的意义……” 他拍了拍陈前的肩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前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咋没感觉到呢?” “那是你没有找到知心的女子,就像咱们定安伯,他为啥就有那么多红颜知己?” “你没见他整天生龙活虎的,这就是他从他的那些女人们身上得来的力量……” 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二人顿时站了起来,回头一看…… 陈前有些疑惑,定安伯看起来不太生龙活虎啊,走路似乎都有些飘。 第八百一十二章 小院旧事 宣历十一年五月初五,端午。 虞朝的人们沉浸在欢乐的节日气氛当中,但在虞朝之南的苍彤镇,却笼罩在战争的阴云当中。 武朝六十万大军将苍彤镇团团围困,这一围,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南部边军的军人们神经时刻绷着,极为担心对面的武人会在某个时候发起对苍彤镇的突袭。 自始至终,无人明白武朝的大军为啥会突然跑到了这里,他们极为疑惑,心想定安伯是武朝的皇子,他还是宣帝的女婿,无论怎么看,武人都没理由跑来打他们虞人。 但战争就是战争,作为军人,他们心里或许会有些害怕,但依然紧握着手里的刀枪。 但今天似乎情况有些变化。 虞大将军带着一行车队来到了南城门口,他命令守城的士兵开启了城门,那一行十余辆马车居然出了城,向对面驻扎的武人营地而去。 虞大将军并没有随行,但大将军的脸色却极为严肃。 他甚至登上了城楼,拿着望远镜一直看着那一行缓缓而去的车队。 那是尚皇后的车队。 尚皇后在昨日抵达苍彤,也就在昨日,虞春秋才知道武朝的皇帝也来到了边城。 武帝邀请尚皇后去边城一见。 虞春秋极为担心,极力阻止,但尚皇后却毫无所惧,她当真出城而去。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徐云清和苏长生,也抵达了边城。 而今的边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城里的人们脸上尽皆带着忧虑——一年四季,现在正是行商的好时节,边城的人们大多靠往来的行商在此打尖歇脚赚点银子,可没料到今年居然发生了战事。 武朝的军队占领了边城,这小小的边城里,还驻扎着数万的军士。 听说前线在对峙,并没有打起来,这仗还是不要打的好,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何必杀来杀去? 昨儿个七步巷子就已经戒严,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到来,也不知道接下来是福是祸,边城的人们都在忐忑中等待着。 就在七步巷子里的那片桃林后的院子里,傅大官见到了徐云清和苏长生。 对于死而复生的徐云清,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的脸上露出了欢喜,“你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他既然死了,我自然得出来看看我的儿子。” “见过面了?” 徐云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远远的看了一眼。” “为何不相认?” “……心里有些害怕。” “哈哈哈哈……”胖子大笑,“还有你徐云清害怕的事?” 徐云清丢了胖子一个白眼,忽然问道:“尚若水已经从苍彤出发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傅大官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徐云清,“你儿子写来的,看看。” 徐云清接过来展开一看,多么熟悉的丑陋的字: “爹,儿子无恙。 这荒国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就不打算送给我那岳父了,咱们留着。这地方的景致不错,以后就把这当成武朝的后花园,没事的时候来这里看看大草原的风景。 写这封信给你是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我听苏墨说我娘活着,还来了荒庭,还帮苏墨擒获了荒帝拓跋风……我当然是不信的,毕竟去年底我回了临江还去给娘上过坟。 可那小子信誓旦旦还对天发誓,说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没打雷,他自然没有被雷劈,如此看来似乎是真的。 那你告诉我,我娘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我这么帅,我娘一定很美丽,我很想见到她,心里有许多话想和她说说。” 徐新颜看到这里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慈爱,心里极为欢喜。 这儿子诚实,你娘我当真很美丽! “这件事特别重要,你若是有了我娘的消息就赶紧派人去找到她,让她等我回来。 这第二件事呢,就是关于虞朝的事。 我是这样想的,现在还不是和虞朝开战的时候,你的那些妾室孩子倒是回了武朝,但我的那些夫人们还在金陵啊! 万一我那岳父横了心破罐子破摔,将我的夫人和孩子们一股脑给砍了,就算打下了虞朝也于事无补的啊!” 徐新颜眉间一蹙,满脸寒霜,“他虞白白敢!老娘非得亲手宰了他!” 熟悉的味道,傅大官又咧嘴笑了起来。 徐新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打仗是以经济为基础,不能瞎打。 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将敕勒川自治区先稳定下来,按照我的预计,今年荒人只怕会饿死两成,能够熬过今年的荒人大致就剩下五六千万。这是没办法的事,自治区要恢复重建再到发展,这恐怕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 明年,才是发展敕勒川的关键的一年,我还没想好怎么弄,等我消息。 夷国那边也需要稳定,我打算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起来,等武朝的经济实力再上一个台阶之后,就占领夷国。 至于虞朝,得再等个两三年,这是估计,反正一步步的来吧。 当然,虞朝这一次也得付出一些代价。 我是这样想的,具体如何,你自个酌情处理……” 字虽然丑,但这封信却极有见地。 徐云清又看了一遍,递给了傅大官,“你打算就按他的意思去做?” “当然,他是我儿子,我不听他的听谁的?” 徐云清忽然脸儿一红,“老不正经……武长风,究竟死了还是没死?” “我曾经问过左右二相,他们说尸首难以辨认。” “计云归和胡琴,带着苏洋洋还真打开了皇陵,也打开了梓宫,我也溜进去看过……” 胖子摇了摇头,“面目全非,就连我也无法确定。” “当时负责遗容的仵作呢?怎么说?” “八个仵作,全死了,这就是我一直怀疑的地方……但他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去隐藏啊,他躲什么?” 徐云清面色一暗,“或许他知道了我还活着的消息。” “那他更不用去躲啊!” “知道我为什么要假死脱身吗?” 傅大官一怔,“不是因为那三页《南柯记》?” 徐云清自嘲一笑,“有些事,你们都不知道。”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又道:“若他还活着,就一定在樊国!” 胖子瞪大了眼睛,“为啥?” 第八百一十三章 胖子,你无耻! 上 “为啥?” 没有为啥。 徐云清似乎不想说,“就当他死了,还算有点良心,把武朝交到了你手上。” 胖子连忙摆手,“我可是帮小官代管,我还得侍候我的孙子呢……啊,对了,你回来就好,这带孙子的事得你来办了,累死老子了!” 徐云清笑了起来,似乎转眼就将武长风带给她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要说带孩子,还是你更细腻一些,我这脾气可不太好。” 胖子的脸都绿了,但面对徐云清,他却说不出半个不字——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个卵样,能怎么办呢? 徐云清看向了外面的那片桃林,桃花早已落尽,树上已挂了许多的果儿,她似乎在想着些什么,过了片刻问了一句:“计云归又去了哪里?” “探查过皇陵之后他和胡琴一同离去,方向是虞朝……嗳,问你一句,那胡琴,不是听说是那啥,喜欢你的么?怎么看来看去,她好像对计云归有点意思啊?” 徐云清瞅了胖子一眼,那胖子挤眉弄眼的一脸猥琐。 “计先生当年从岷山而来,武功高绝才华出众,关键是还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胡琴正是怀春之年,见了计云归连魂都丢了,按说他俩还真是天生一对,要说起来,还是我误了他们,希望胡琴不要误会了我才好。” “所以……胡琴并非好女色?” “你这死胖子,脑子里一天到晚想啥呢?他们而今能够再次结伴,这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你可别掺和……你也没那胆儿,若是你胆儿够大,尚若水怎么可能嫁给了虞白白?” 这句话似乎极有杀伤力,傅大官一听,顿时焉了。 他盘腿坐着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极为委屈,他似乎难以按奈住心里的委屈,微微抬头瞅了徐云清一眼,嘀咕了一声:“当年……还不是因为你。” 徐云清脸儿一红,“你给我闭嘴!说得好像是我耽误了你一样,叫你别瞎想,呆会你老情人就到了,可别眼睛一花裤头一松就忘记了小官信里的吩咐……” 她站了起来,瞪了胖子一眼:“你给我记住,不可向任何人透露我活着的消息,尤其是尚若水,明白了不?” 胖子瘪了瘪嘴,诺诺的说道:“哦,明白了……不是,你这意思又要走?” 徐云清微微一叹,“不走留在这干啥?等你请我吃饭啊?不耽搁你和你那老情人叙旧情,走了,再见!” “喂喂喂……你这又去哪?” “……躺我坟里去!”徐云清身形一展,如孤鸿般向后山飞去。 “……” 苏长生乐呵呵的站了起来,“师弟啊,你不是她的对手,曾经不是,现在也不是,师兄就不陪你了,再见!” “喂喂喂,你又跑哪里去?” “眼见着天气渐热,师兄我回那茅屋里去避暑。” …… …… 白云飘飘,仙踪渺渺。 胖子收回了视线,转头向那屋子吼了一嗓子:“南宫一羽,给我出来!” 那屋子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南宫一羽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陛下,老臣耳聋,啥都没听见……咦,好像是尚皇后的车驾到了。” 傅大官抬头瞧了一眼,可不是嘛,哎……虞白白这混蛋,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谈呢? 他的双腿从椅子上挪了下来,穿上一双青色布鞋,向桃林走去。 尚皇后穿着一身浅绿色的便服,止住了卫兵和婢女,她独自一人向桃林走来。 他们在这桃林的中央相遇,彼此对视,过了片刻,胖子摸了摸鼻子憨憨一笑:“你……还是那般美丽。” 尚皇后眼波流转,“小官时常说那胖子那胖子,我心想你能胖到哪里去呢?没料到你会胖成这样……当年本下了决心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但命运使然,还是不得不来见你一面。” 胖子又猥琐一笑,“是不是感觉见到了特别亲切?” “滚……!相见不如不见,你怎么会胖成这样呢?” 胖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也不想啊……不是,咱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讨论胖这个问题的,请!” 尚皇后又瞪了胖子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里那难以名状的情绪,随着傅大官走入了院子中。 南宫一羽煮好了茶,他起身躬身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别客套,你那孙女很不错,是她救了我女儿一命,说来可还得好生感谢你。” “嘿嘿……”南宫一羽老脸一乐,“都是殿下的夫人,九公主殿下进门早一些是姐姐,她这个当妹妹的本应该这样做,娘娘请坐。” 尚皇后坐了下来,胖子也紧紧的挨着尚皇后坐了下来…… “滚……!” 胖子的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吓了一跳,他讪讪一笑,坐在了尚皇后的对面。 尚皇后的脸都红了,她狠狠的瞪了胖子一眼,“你个老不正经的……” “咳咳……”南宫一羽连忙假咳了两声,忽然一拍脑门,“看看老臣这记性,你们先聊,老臣忽然想起还有一份公文要处理。” 说完这话,他拔腿就跑,进了那房间,嘎吱一声关上了门。 他背靠着门拍了拍胸口,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难怪卓一行那老匹夫死活不来,这水似乎很深啊!” 南宫一羽这一跑,院子里就空落落剩下了胖子和尚皇后二人。 胖子幽怨的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这才拧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高山云雾,你以前挺爱喝的,尝尝。” “我现在不爱喝了。” “……额,那你现在爱喝啥?” 尚皇后看向了胖子,视线凛冽,“当年想你挨着我坐你死活都不愿意,你非得用那热脸去贴徐云清的冷屁股!我说我肚子痛,你叫我多喝热水,结果你跑去了红袖招给徐云清煮这高山云雾……” “武大郎,我早已嫁给了虞白白,我生活得很好,你现在这般殷勤又为哪样?” 胖子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屁孩儿,他羞愧的低下了头,“你若想和我重归于好……”胖子抬起了头,视线火热,“老子去把虞白白给干掉?” 第八百一十四章 胖子,你无耻! 下 尚皇后吓了一大跳。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胖子,睁得贼大,看得胖子心里一紧,连忙又道:“啊、哈,今儿这阳光不错……” “你给我闭嘴!” 胖子连忙闭上了嘴,委屈得就像一个小媳妇。 尚皇后咬了咬嘴唇,忽然幽怨的说道:“当年要是你有这样的胆魄,何至于今天。” 胖子的小眼睛一亮,双腿又盘在了椅子上,身子往前一倾,满脸期颐的问道:“现在我有胆魄了,还来得及不?” 尚皇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不是徐云清的替代品!现在我是虞朝的皇后!请你尊重我一点!” “我一直很尊重你的呀!哪怕是小官,我也给他千交代万交代,说你那岳父不咋样,但你那丈母娘是真的好……不信?不信你可以亲口问问小官,我当真就是这么给他说的,我对天发誓!” 胖子一脸正气,尚皇后觉得这胖子人胖了脑子还进了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反正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是尊重你的,你说不要弄死虞白白我就不弄,这不都是尊重你的意见么?” 尚皇后觉得不能和这胖子多呆,得赶紧把正事给办了走人。 “行了,咱们现在说正事。小官无恙,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准备啥时候退兵?” “你呀……”胖子的身子在椅子上摇来摇去,“虞白白想弄死小官,这眼见着弄不死了,他不敢亲自来见老子,怕老子一刀把他给宰了,让你来,你就不应该来的。” 说到这胖子顿了顿,他的身子没有摇晃了,小眼睛亮晶晶,“可是我又希望你能来呀,和虞白白我估计说不了两句话就想提刀砍他,但是你不一样啊,我是真想见你……” “闭嘴!” 尚皇后觉得和胖子说话胸闷,这家伙啥时候变得这么不着调了呢? 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呀! 还是皇帝呢,这哪里有半点皇帝的模样,简直就是个痞子! 傅大官果然很听话的闭了嘴,只是那双小眼睛却依然亮晶晶,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尚皇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点: “小官曾经也说过,虞朝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陛下在这件事上确实有错,小官现在无恙,难不成你还当真想要打一仗?” “……” “要是真要打一仗,我如你所愿。但话我给你搁这,哪怕我是皇后,却依然不能保证陛下会对小官的家室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我知道周同同带着人去了金陵,你以为他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么多的人接走? 那是金陵!是虞朝的权力中心!再说了,就算她们能够离开,燕府上下数百口人,董府上下也有百口人,燕府董府还有那么多子弟在朝中为官,他们的生死你可以不顾,但小官能不顾吗?” “……” “哑巴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胖子一脸委屈,“你不是叫我闭嘴的么?” 尚皇后气结,她恨不得砍死面前这个胖子。 “当说不说,不当说的你却偏偏要说,现在你给我说说。” 胖子顿时笑了起来,一脸灿烂,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咱们许久不见,能不能见面别吵架,咱们聊聊风月可好?对了,我还带着酒,咱俩喝一杯?” “武!大!郎!” “啊?” 尚皇后两眼都快冒出火来,“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这兵,你是撤还是不撤?” 武大郎一哆嗦,“撤撤撤,不就是撤兵么,一句话的事,你生什么气啊……你瞧瞧这边城风景,虽没金陵城的细致,却有一种……” “闭嘴!” 傅大官再次闭上了嘴巴,危襟正坐,一脸憨厚的模样。 尚皇后胸口起伏不定,胖子的视线便落在了那起伏上,他忽然咽了一口唾沫,裂开嘴傻傻的笑了起来、 “老子当年是真的傻啊!” “你……你给我闭上眼睛!” 傅大官又闭上了眼睛,却又张开了嘴:“若水啊……其实吧,这都怪我。这些年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快乐,你其实并不喜欢花,更不喜欢种花,只是因为那后宫寂寞,寻了那些事儿来送走光阴罢了。” 胖子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是轻柔和缓,他闭着眼睛慢慢的说着,听在尚皇后的耳朵里,却仿若春风吹去了昔日的蒙尘。 “我那时是没开窍,练武练傻掉了,我现在才明白小官为啥不喜练武。我不应该被一颗树给遮住了眼睛,以至于没有看见身边还有更美好的风景。” “若水啊,其实宣历八年你来临江,就在闲亲王的那上林洲,我是有偷偷跑过去看过你一宿的……沐浴那一段没看见,” 尚皇后脸色一红,这次却没有生气,“别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知道你在临江苦,不是让你纳了五个妾么?行了,发一道圣旨退兵吧,明儿我得回去。” “要不……去观云城看看?” “现在不去,等小官登基,我再去。” 傅大官忽然俯过身子睁开了眼睛,低声问了一句:“就不给我一个机会?” “别瞎想,早干什么去了?而今我早已为人妇为人母,你可别坏了我的名声!” “哦……”胖子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猥琐消失不见。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那现在就谈公事,小官差点被虞白白给弄死,他必须付出代价!” 尚皇后一怔,“武大郎,你出尔反尔,还是个男人么?” “我没有!退兵可以,但这地方的边城,和虞朝北部的忻州城以北,划归武朝,不然……老子就必须和虞白白打一仗!” “你就不怕他将小官的亲人全部杀光?” “他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请师兄,就把武朝的圣阶全部派去虞朝,一家伙将虞白白给干掉,” “嘿嘿……”胖子忽然又猥琐的笑了起来,“把虞白白干掉了,我就把你抢回来!” 尚皇后大怒,“死胖子,你无耻!” “老子曾经装好人,现在才忽然发现还是无耻一点比较好!” 第八百一十五章 盐水 除了南宫一羽,没有人知道发生在边城七步巷子里的那一场谈判。 宣历十一年五月初八,围困苍彤镇的六十万武朝大军开始撤退,却留下了五万将士驻守在了边城。 尚皇后回到了苍彤镇,受到了百姓和将士们的热烈欢迎。 这许多日子的担惊受怕终于在皇后娘娘到来三日之后解决了,这是虞朝之幸,更是苍彤百姓之幸。 尚皇后的凤驾并没有在苍彤镇多做停留,她甚至没有去大将军府上歇脚,仅仅是打了个招呼,便启程往金陵而去。 虞春秋不明所以,南部边军再次回到了苍溪平原的营地中,在得知了边城有五万武朝驻军之后,虞春秋才沉默了半天。 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可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看起来是小小的边城,但对虞朝可极为不利! 没有了祁山关天险,若是边城大量驻军,就直接和南部边军正面相对。 他长长的一声叹息,又觉得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 ……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傅小官当然还不知道他的建议已经被胖子实现。 这些日子,他都在这一大片领地上巡视。 地广人稀四个字可以概括而今敕勒川自治区的状况。 按照现在的行政划分,原本的荒国八旗领地,被划分为了六个州,州名依然沿用了曾经的旗名,去除了红白二旗,现在他才走了两个州。 在黄旗州,这里有三座矿山,里面出产金矿和铁矿,是曾经的荒国黄金和铁的主要来源地,所以黄旗领地,也是曾经的皇室领地,其中有一座山就是岑岭山。 在青旗州,这里有一大片的沃野,却只有少许的田地种上了庄稼,不是稻米,也不是小麦,而是青稞。 此刻,傅小官一行,就正在青旗州下辖的暮阳郡。 他们没有在郡城里,而是在郊外的那田地边。 傅小官正蹲在田边,仔细的看着这地里生长的青稞。 它们还是细嫩的苗,得等到入了秋才会成熟。 “老拓啊,” 拓跋风已经习惯了傅小官这怪异的称呼,他也蹲了下来。 “这玩意儿亩产能有多少?” 拓跋风一怔,“我哪里知道。” “所以你这皇帝当得不够格……”傅小官抬起头来,对贺三刀说了一句:“去把种这地的庄户给我请来,是请,你丫千万别动刀子!” 然后傅小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出匕首又撬了一块土壤在手里细细的捏着。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定这两个州的广袤大地都不适合于种植庄稼,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还是红薯。 这地方属于半干旱地区,冬季寒冷干燥,夏季炎热多雨,一年的温差和一日的温差都极大。 而浓密的草甸之下的土壤钙积层较厚,寻常的农作物很难生长,除非能够找到马铃薯。 所以原本所想的让荒人定居,现在在实地查看过后才觉得还真不行。 那就继续让他们放牧吧,得形成正规的牧场,得将牛羊马匹输送到别的国家去卖银子,换来粮食。 就在傅小官思索的时候,贺三刀当真带着一个老人走了过来。 “老丈……”傅小官站了起来,这老人的脸上明显很是惊惧,傅小官一脸笑意的问道:“敢问老丈,这可是你种的庄稼?” 老人微微颔首,看着这群显然不是荒人、显然身份颇为高贵的人,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何要问他这事情。 “这青稞亩产能有多少?” “也就两三百斤这样子。” “你种了多少亩?” “种不动了,也就刨了五亩地。” 傅小官又问道:“你家里有多少口人?主要的收入从何而来?” 老人愈发觉得奇怪,更加的警惕起来——听说荒国亡国了,是被一个叫傅小官的恶魔带人来占领的,那傅小官据说是武朝的人,看他们的这身装束,恐怕是傅小官的爪牙。 难不成他们是来抓壮丁的? 这极有可能,武人打赢了,当然会抢夺荒人的壮年去当奴隶,可不能被他套出话来! “这兵荒马乱的,家里也就剩下我老头子一人了,既不能放马又不能放羊——这之前倒是放过一些,被一群兵痞子给抢了,啥都没了。” 傅小官抬眼看了一眼贺三刀,贺三刀咧嘴无声的一笑。 这地方,贺三刀曾经带着部队来打过草,确实抢了牛羊马匹,但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呀。 傅小官自然没有怪他,当初的战略意图是将一个空荡荡的荒国送给虞朝去拖累虞朝经济,而后事情有变,这荒国不能给虞朝了,这个破事得他傅小官自己来填补。 麻烦啊,牧民牧民,他们的本质是放牧,放牧就得有牛羊马匹,现在木有了,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弄来牛马羊崽子。 靠着现在的自治区自己繁衍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昨儿晚他思来想去,给宁玉春去了一封信,宁家现在掌握着虞朝的四大牧场,得找宁家多买一些送到这草原来。 当然没可能白送给这些荒人,他打算成立畜牧公司,采用代养的方式让荒人牧养,由畜牧公司统一收回,再销往各地。 这是个雏形,他还没有时间去完善细节。 “老人家啊,莫要担心,战争已经结束,官府正在安排恢复重建的一应工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人诚惶诚恐,心里想的却不是这样——好起来?从何而好?这村子里的人就剩下了一半,没有了牛羊,到了冬天连吃都是问题,只怕还会饿死一半,哎……! 傅小官没有再多说,他去了这田地旁边的一处水塘洗了洗手,顺便洗了一把脸,然后猛的一怔!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股带着咸和苦涩的混合味道从舌尖传来。 他皱起了眉头,鞠了一捧水,这次他喝了一口,然后吐出,确定了这是盐水! 他对那老人招了招手,老人连忙走了过去、 “你们知不知道这水是咸的?” 老人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傅小官,“知道啊,我们吃的盐,就是取这里的水晒出来的。” 傅小官大喜! “好、好、好!” 第八百一十六章 收心 盐这个东西,无论是虞朝还是武朝,都是国家税赋的主要来源之一。 虞朝和武朝的盐,都是以井盐为主,采用的是卤水制盐之法。 武朝有海岸,所以武朝比虞朝多了海盐,也就是海水晒盐。 在国家的税收中,单单盐税就占据了三到五成之多,比之前世烟草来的更加厉害。 而现在在这里发现了露天盐水,极有可能证明这地表之下有着优质的盐井,若是勘测确定,它将为敕勒川自治区带来最为重要的财政收入,还能解决部分荒人的就业问题。 傅小官连说了三个好字,拓跋风当然明白了其中意义,不由得一声长叹——荒国之盐,皆是以牛羊马匹去和虞朝,和夷国换取而来。 在虞朝,上好青盐售价五百文一斤,劣盐也得二百文上下。 这是一头羊只能换取三斤青盐,若是走私而来的青盐,甚至能够卖到八百文一斤! 荒国一年得消耗多少斤盐?拓跋风不知道,但不用想这量也无比巨大。 就在自己曾经的国土上居然就有盐井,就有这样的宝藏,可自己却偏偏不知道,而傅小官就这样晃悠一圈、不,他才晃悠两个州,居然就发现了这处宝藏! 这是天意吗? 拓跋风仰天长叹! 但愿这里就是这么一汪盐水吧,唯有如此,拓跋风的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多谢老丈了,你请回吧,相信我,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老人连忙走了,压根就没将傅小官这句话放在心里。家里还有一只正要生产的母羊,可得小心侍候着。 傅小官叫贺三刀取出地图,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标记。 他没有再去巡查别的地方,因为昨日蚁群的谍子就送来了消息,卓别离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押着从夷国抢来的粮食,已经抵达了毓秀城,还捎来了一个独臂亲王鄢晗煜。 他得回去一趟了。 若是回去晚了,他怕那三十万大军就把送来的粮食给吃光了,得赶紧将卓别离打发走才行。 事实上那上百万斤的粮食根本解决不了而今自治区的问题,现在整个自治区的人口统计还没有出来,按照拓跋风的估计,最少还有六千来万。 这其中又有两千余万受到了这场战乱的波及,所以百万斤粮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傅小官并没有打算将这些粮食送出去,首先,得保证整个官府机构人员的粮食啊,至于其它,得等买回来才行。 “先忍忍吧,我说老拓啊,你是不是还有小金库啊?怎么国库里才盘出六千万两银子?” 拓跋风脸都黑了,“还不是为了对抗你那燧发枪?我特么投入了五千万两银子,请了数百个最好的工匠,却被你神剑军给一家伙炸了,这能怪谁?” “这还怪我啰?对了,你不是又造出了几千把燧发枪吗?新的火器局设在哪里?” “岑岭山和云荡山之间的山谷中。” 这玩意儿拓跋风没有去隐瞒,这国家都是傅小官的了,他曾经的皇后嫔妃皇子公主一股脑被傅小官给绑去了武朝,他还能怎样呢? 明显搞不过傅小官啊,想要复国? 这特么就是做梦! 拓跋风无比清醒,神剑军两军整合为一,十万神剑军而今统一由陈破领导,全部驻扎在毓秀城里。 这是一个方面,而另外更致命的一个方面是傅小官的荒人治荒之策! 那些官员,可都是曾经荒国的门阀! 他们给傅小官献上了丰厚的财富,表面看买的是个官身,事实上是交的一份投名状。 这些门阀倒向了傅小官,他们就有足够多的办法稳定这片土地。 “回去之后,我准备成立一个盐铁司,这是个肥缺,就由你来亲手掌控吧。” “盐铁司的具体细节我会拟个条陈,你照着做就行,一应官员你来任免,我只强调一点——这是为了这片土地变得更加美好!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生活得更好!” “所以你自个看着办,你想贪墨也行,想私自贩卖盐铁也罢,我不干涉,这样对得起你了吧。” 拓跋风听着这话却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码的,这小子完全就是故意! 我敢去贪吗?我敢不尽心尽责吗? 老子曾经是这里的皇帝! 他们,曾经都是我的子民! 傅小官笑了起来,“其实从听说你将八王议政这个规矩给改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方雄主。” “只是时也命也,你偏偏遇见了我,若不是因为我,你真可以打下燕山关。” 傅小官拍了拍拓跋风的肩膀,“老拓啊,人有时候得认命,你相信我,跟着我混,你会看见一个不一样的自治区。” “毕竟,我真的比你更牛、逼!” 一路而回,傅小官大部分时间和拓跋风同乘一辆马车。 人才啊! 这厮毕竟当过皇帝! 他需要彻底收服拓跋风的心,需要拓跋风和拓跋康乃至于曾经皇室的其它成员共同努力,去为他全心全意的治理这片土地。 他是要回武朝的,他的手里有治国之才,但现在还不能用在这里,现在必须避免民族矛盾的冲突,让荒人慢慢的去改变。 打下一个国家容易,但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却很困难,要想这个地方长治久安,路还很长。 他需要自治州和其他国家建立起良好的贸易关系,武朝不会有问题,但武朝太远,这就得依托夷国来进行,所以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夷国国君,这个人选就得落在鄢晗煜的头上。 对于夷国,基本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但他并没打算现在就去占领。饭得一口一口去吃,不然会被撑死! …… …… 抵达毓秀城的鄢晗煜心里有些慌。 神剑第二军势如破竹般杀穿了夷国,他本以为他们会一家伙攻下都城太临,却没料到他们跑去了荒国。 然后从荒国传来了各种消息,最后当然是傅小官赢了,他居然占领了荒国! 那么只要神剑军回头一杀,夷国也就没了。 紧接着三十万武朝大军深入夷国,一番抢劫令夷国人心惶惶。 傅小官究竟是想干啥? 鄢晗煜在总督府的客舍里如坐针毡! 第八百一十七章 送你个皇帝当当如何? 宣历十一年五月十五,傅小官一行回到了毓秀城。 而今的毓秀城,在总督拓跋康的治理下,在神剑第一军的威慑下,并没有再发生任何乱象。 这座曾经慌乱的城,已经渐渐的沉淀了下来,城里的百姓在忐忑中继续着以往的生活。 总督府的结构已经建设完成,各个部门开始了正常的运转。 比如户部厅正在进行户籍登记。 也比如刑部厅正在清理曾经的旧案。 还比如兵部厅,正在招募自治州护卫队——这是傅小官临行前对拓跋康的特别吩咐,这支护卫队允许招募一万荒人,直接归属于兵部厅厅长管理。 其作用是组建完成之后,向六州州府派驻各一千人维护各州治安,打击盗匪强人,保护各州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剩下的四千人直接归属兵部厅管理,负责毓秀城之秩序。 六部厅与武朝中央朝堂的六部相对应,以后中央六部将会直接管理自治州六部厅,传达中央朝廷的政策命令,并督导其彻底执行。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在毓秀城的荒人们的感受中,似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那这座城换了个名字,那皇宫变成了总督府,还有就是宵禁尚未取消。 虽然国已不复存在,但他们的生命和生活却没有受到影响。 而这一切,正是拓跋风极为佩服傅小官的地方。 他一个武朝的人,居然就这样将整个荒国的人给轻而易举的放平了! 虽然起初发生过数次骚乱,甚至也发生过有义军揭竿而起,但在神剑军的无情镇压之后,至少在表面上,这偌大的一片土地已经被他彻底掌控。 说起来是荒人治荒,但长此以往,几十年,数百年之后,在武朝的文化渗透之下,世间恐怕将再没有荒人。 这小子,好深远的算计! 明明可以预料这样的结局,但并没卵用,拓跋风毫无办法。 …… …… 鄢晗煜在煎熬中终于等到了傅小官的召见。 无极宫里,傅小官沏了一壶茶,看了看有些紧张的鄢晗煜,笑道:“鄢兄,自观云城一别,转眼就是两年过去……坐呀,在我这里你拘束个啥,无论怎么讲咱们也是旧识,可别搞得太生份了。” 鄢晗煜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却只落下了半个屁股。 这位爷,可早已不是在观云城那时候的身份了! 他虽然看上去比在观云城的时候还要和善,但那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折服、令人生不起抗拒的气息。 这气息比当初他面对他老子的时候还要强烈十倍不止! 对于傅小官,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惧怕,尤其是在这一场大战之后,他更加明白彼此之间天渊般的差距。 “我是该叫你定安伯呢?还是称你为陛下?” 傅小官一乐,“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傅兄。” “在下不敢。” 傅小官没有和鄢晗煜去纠缠这个话题,他倒了一杯茶递给鄢晗煜,这才抬头说道:“是这样,现在的整体局势你应当已经了解,荒国,至此之后不复存在,它就是我武朝的一个自治州了。” 鄢晗煜心里一颤,坐直了腰杆,想知道傅小官对夷国的态度——无论如何,他是不希望夷国也被武朝给灭掉的。 但这结局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得看傅小官的心情,因为这家伙实在太强大。 “武朝距离敕勒川自治州中间隔着个虞朝,也隔着个夷国……” 傅小官一顿,鄢晗煜一惊,心想武朝至这自治州途径虞朝最近,宣帝可是布局要杀你的,你老人家是不是就把虞朝给占了比较好? 夷国是躺枪啊,都特么没有招惹你好不好? 可接下来傅小官的话却令鄢晗煜大吃一惊。 “虞朝嘛……宣帝毕竟是我岳父,这不太好下手……” 完犊子了,那他必然对夷国下手,那他把我撸来是啥意思? 念及旧情免得在战争中把我打死了? 这绝没可能,彼此之间可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所以呢,这以后武朝和自治区的往来,得借道夷国。而今夷国西南六省划为了武朝的西南六州,不瞒鄢兄,我是想把夷国直接占领的……” 鄢晗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便又听傅小官继续说道:“思来想去,打仗这活儿免不得会死很多人,战争非但会消耗极大的国力,还会给彼此的百姓带来极大的灾难。” 这意思是……不打夷国了? “但现在有个问题,如何保证我武朝的人或者士兵能够顺畅的通行夷国?鄢兄,你可有良策?” 鄢晗煜愕然张嘴,咽了一口唾沫,喏喏的回道:“要不……我回去之后和陛下商议一下?想来陛下是会答应的,如何?” 傅小官眉儿一扬,“你呀,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可还记得,我欠你一条手臂的情谊!” 鄢晗煜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猛烈的跳了起来。 他俯过身子,满眼期颐,低声的问道:“那……傅兄的意思是……” “胆子得大一点,不就是取鄢良择而代之嘛。我送你一个皇帝当当,我相信凭着鄢兄的本事,定能治理好夷国,也能推动夷国和武朝人民之间的友谊,是吧?” 鄢晗煜连忙点头,欣喜的说道:“是是,我若登基,必保证两国人民和睦友好如同一家人!武朝的兄弟们要经由夷国,这一路,我都会重建官驿,保证畅通无阻!” “另外……夷国向武朝称臣纳贡,傅兄登基之日,我鄢晗煜必亲去观云城朝拜!” 傅小官裂开嘴笑了起来,这小子上道啊,很好,这样免去了他许多的麻烦。 “这是你的心意,我暂且领了。接下来我送你一份大礼,我将把高阙塞之下的蓝旗州打造成为一处商贸之地。在蓝旗州,你夷国的商人可以进来做生意。” “为了彼此方便,高阙塞的关口就取消吧。这自治州现在最缺的是粮食,你夷国需要大量的铁,正好自治州有这玩意儿,当然还有牛羊马匹等等。” “时不我待啊,具体的细节问题,等你登基之后,我会给你去一封信详谈。” 鄢晗煜眼里一片火热,傅小官举起了茶杯,“我就不留你在此了,你随卓别离卓大将军返回夷国,他会帮你尽快的登基为帝!” 第八百一十八章 时势 上 “当真不取了夷国?” 毓秀城外,卓别离见到了傅小官,问了这么一句。 他的心里颇为疑惑,凭着他手上的三十万大军,可轻易攻占夷国都城太临,这分明到了嘴边的肥肉,这位殿下怎么如此草率的就放弃了。 傅小官垂首沉默三息,“有三个原因,其一,封冼初率领的二十余万大军已经回了太临城。所以我给你的这封信,务必要交到封冼初的手里,或许能够避免再次发生战争。” “其二,喜欢吃肉,未必要自己亲自去养猪,别人养吃起来也很香。” “其三,现在不是取夷国的时候,因为贪多嚼不烂。” “大致就是这样,逼迫鄢良择退位,你别把他杀了,交给鄢晗煜去处理。封冼初收到我的信之后,若是不降,红衣卫的五万禁军交给你一并节制,消灭封冼初所部,留下十万大军驻守太临城。 若是封冼初降了,那么鄢良择登基之后,三日之内,你率军回国,五万红衣卫交给白玉莲,由白玉莲节制。” 卓别离这才明白傅小官不打夷国的原因,他是要培养一个傀儡皇帝,其意在于消化荒国这块已经吞下去的肥肉。 他笑了起来,这小子比那胖子皇帝心思细腻太多,很好,武朝之未来,果然可期! “尊殿下命!你保重!” 傅小官也抬头看向了卓别离,他摸了摸鼻子,忽然问道:“你……当真是灵儿的父亲?” “慎言!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对灵儿不利。” “我就是好奇,如此我才安心啊!” “告辞!” “走好!” 大军开拔,带着充满希望的鄢晗煜往夷国而去。 傅小官这才对白玉莲说道:“前些日子我给你说过的海军,得开始训练了,这事儿也只有交给你去做我才能放心。” “可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海军呀!” 白玉莲就很委屈了,你说那五万红衣卫再训练成神剑军这没问题,何况这次战役下来神剑军折损也足足四万,不是正应该补充进去么? 再说这海军来干啥? 去海里和谁打仗? “小白啊……这海军呢,第一,就是得会游泳,第二,就是不能晕船,第三嘛……就是对炮舰的掌握,开船这种事不用你操心,其它和神剑军并无两样。” “可我自己都不会游泳啊!” “那就一起练……”说着傅小官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乐呵呵一笑,“其实你不知道,海上,才是未来我们的主要战场。” 白玉莲一怔,“打鱼?” “打尼妹的鱼!”傅小官瞪了白玉莲一眼,悠悠一叹,“这陆地上的国家治理需要大量的银子啊,小白,咱们未来,得去海上抢银子去!” 白玉莲不明所以,傅小官转身就走,“回去吧,过两天你启程,我给你一份海军训练手册!” 对于组建海军,这不是傅小官的临时起意,这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事情。 按照时间,瑶县船坞的那首三桅战舰,应该要下水试航了。 …… …… 时宣历十一年五月二十。 而今已经担任临江知州的燕熙文,带着数十侍卫直奔瑶县而去。 瑶县船坞可是他亲手建造,那艘三桅战舰,也是他亲眼看着从无到有的。 今日战舰试航,他当然得去瞧瞧。 马车里。 他和师爷顾文相对而坐。 “这战舰一旦试航无事,傅小官的家人,只怕就会离开了,顾老,您对而今局势是如何看的?” 顾文捋着长须,老眼里颇为忧虑。 “陛下和定安伯之间……只怕难以再像从前。家主既然作出了一应的布置,想来也并不看好未来的局势。只是陛下将册封五小姐为太子妃这一手,落子实在是高啊!” 燕青依将成为虞朝太子妃这件事,而今并没有明旨昭告天下,因为尚皇后还未曾回上京。 但在爷爷的来信中,燕熙文早已知道,陛下的意思是尚皇后回京之后,选取良辰吉日大办此事。 如此一来,燕府就成了皇亲国戚,其命运也就和皇室绑在了一起。 燕师道将成为虞朝国丈,而燕浩初也将成为武朝的国丈,燕阀可就成了两国之间的一座桥梁。 这桥梁可不好当! 若是两国当真发生了战争,就必然从这座桥梁上碾压过去,燕阀只怕会被踏得粉身碎骨。 “武朝已经从苍彤撤军了,恐怕情况不会太严重。” 顾文沉默片刻,说道:“虎现在填饱了肚子,正在消化它的猎物。但那终究是虎,它会有饿的那一天,它会继续寻找猎物。” 燕熙文眉间微蹙,“他有那么大的野心?难不成以往都是装的?我们喝酒数次,他始终说他的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 “有人说时势造英雄,也有人说英雄造时势。蛟龙要入海,需借风雨。以前他或许是真的只想当个小地主,但而今风云际会,他已经张开了獠牙,他即将化龙,少爷,您说这样的人物,会再甘于平庸的当个小地主吗?” 燕熙文愕然,半晌才问道:“如此说来,不可避免?” “不,家主同样在安排……家主约见了周同同。他既然即将化龙,若真有本事成为天下共主,燕阀依附于他,同样是燕阀。” 顾文顿了顿,笑道:“你莫要忘了他曾经说过的那完美国度。” 燕熙文垂首,想着那小子酒后的那一番话不知觉的一笑,他转头望向了窗外,窗外的麦田一片金黄,而稻田里,也一片翠绿。 “那是酒话,莫要当真。还是保持而今的局面比较好,战争……带给百姓的终究是灾难。” 顾文未曾言语,心想大乱之后才有大治。 荒国历经三个月的战火,而今不依然好好的么? 那些荒人或许现在会过得很苦,但一年之后,两年之后呢? 也许那些荒人能够见证一个太平盛世的开启,也许他们的子孙们能够过上美好的生活。 到了那时再回头看去,他们甚至会感谢傅小官。 这就是历史,车轮滚滚之下,旧的国家会消亡,而新的国家又会在废墟上重生。 如此轮回,其实求的不过是太平盛世能够维持得更长久一些罢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时势 下 西山别院,西山学院。 春秀叩开了秦秉中的公房,盈盈一礼道:“秦公,今儿少爷主持建造的那战舰将试航,您可愿去看看?” 秦秉中放下了手里的书,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听说那事物远超寻常楼船,老夫心里确实好奇,那便随姑娘前去看看。” “秦公请!” 就在西山学院的朗朗读书声中,春秀扶着秦秉中登上了马车,向瑶县而去。 马车徐徐而行,春秀透过车窗望向了窗外。 西山这偌大的一片稻田里,培育的是傅五代的稻种,去岁收获的所有稻种都送去了武朝,也不知道它们在武朝的田地里生长得怎样了。 去岁一并送去武朝的还有红薯,而今已到了扦插的时节,它们也将在武朝生根发芽了。 舰船已经造好,少爷似乎也应该要回武朝了,董少奶奶来信说到时候将这西山所有愿意去武朝的人都接走,若是这些人都走了,这西山……也就没落了。 “秦公,您老博学,奴婢敢问一句,我家少爷他……真的就要去武朝当皇帝了么?” 秦秉中捋着胡须笑道:“你家少爷可是最有本事的人,他在荒国打了大胜仗,将荒国偌大的版图都纳入了武朝,你说他是不是应该去武朝当皇帝呢?” 春秀抿了抿嘴儿微微颔首,是啊,像少爷那样大本事的人,理应当皇帝的,只是……春秀却忽然觉得有些失落。 那个自己服侍了十来年的少爷,他居然就要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了,那原本在脑子里依然清晰的样子居然变得模糊起来—— 没在少爷身边也不过仅仅两年余,就在昨儿梦里还清晰的梦见了少爷呢,怎么这时候他的样子却不再清晰? 他曾经说就想当个临江小地主的。 当个小地主多好! 这么好的田地,这么好的庄稼,还有这么好的一大遍产业,有吃有喝有钱有粮……对了,他还曾写过一篇《陋室铭》,其中说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他原本不是个勤奋的人呀! “秦公,您说人这一辈子,当真需要去追逐那样的地位和名利么?” “姑娘,人活于世,有的人为了三餐能够果腹而日晒雨淋的劳作,有的人为了扬名立万拼命读书,也有的人在宦海沉浮渴望官居一品,种种都因人而异。” “当人处于不同的阶段或者地位的时候,人的思想是会变的,比如你家少爷,他曾经可是临江最出名的纨绔。” “那时的他,不过是为了彰显他地主家家财万贯的身份而耀武扬威哗众取宠罢了。可在宣历八年始,他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其中改变的缘由或许就是因为你家少奶奶董书兰。 董书兰毕竟是尚书府的千金,而你家少爷偏偏喜欢上了她,于是他为了追逐董书兰,便改变了性子,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那变化之巨大,就连老夫也难以相信。” 秦秉中似乎回忆着宣历八年的关于傅小官的事儿,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老夫至今不明白他怎么就一夜开窍?那绝妙的诗词文章当真是信手拈来……” 他摇了摇头,“难以理解的才华啊!” “然后他当了官,这官儿越当越大,他站的位置就不一样了,眼界自然比在这临江时候开阔了许多。再又加上他那特殊的身份以及武朝特殊的情况,所以……他终究是要当皇帝的。” “这是时势造就了他,当然,他也造就了而今天下的时势。这不能说是他去追逐这样的名利地位,而是这样的名利地位顺理成章的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春秀仔细的听着,觉得秦公的这番话极有道理。 那个曾经的临江纨绔,就在这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似乎不经意间,他的身份就完成了转换。 “他……少爷其实很懒的,初去金陵的时候,他对一大早要去上朝就极为不满,秦公,当了皇帝得为天下的人去考虑了,他这样的性子,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么?” 秦秉中慈祥一笑,“在其位谋其政,当他真的坐在了那位置上,肩膀上当真落下了那千斤重担之后,他自然也就能习惯。” “至于他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又回到刚才的那句话上,人的思想是会变的。细看千年历史,其实几乎所有的皇帝初登大宝,都曾经想励精图治开创一番太平盛世。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春秀双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问道:“这又是为何?” “皇帝看起来高高在上,是九五之尊,但事实上依然会受到诸多的掣肘。皇帝所举的主张,终究得靠下面的臣子来执行。若是臣子阳奉阴违,甚至坑壑一气导致政令不通,皇帝的主张也就无法执行下去。” “就算满朝文武都能和皇帝同心,但在政令的执行过程中,还是会遇见极大的阻力,尤其是当这样的政令损害了士族门阀的利益时候,这阻力将会变得非常巨大。” “各个国家都有士族门阀,他们由来已久,家族庞大,还有许多人本就在朝中为官。这些士族门阀多有姻亲关系,他们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那么容易去破除的。” “就像咱们虞朝金陵的六大门阀,能够去其五,还是因为他们犯下了谋逆之罪。不然宣帝哪里可能借着那场赈灾贪墨就将他们给拿下。” 春秀的脸儿上有些紧张,心想少爷在武朝当皇帝可没多少根基,到时候他会不会被朝中的大臣们给勾结起来架空了呢? “武朝,有没有这样的门阀?” 秦秉中点了点头,“武朝的士族门阀比虞朝更胜……”他悠悠一叹,接着说道:“武朝之千年七宗,可是传承了千年的名门望族。比如……武朝左右二相,卓姓和南宫姓,就是其中之二。而武姓,本就是千年七宗之首。” 说到这,秦秉中晒然一笑,“这些事离我们天远地远,真正是八竿子打不着,无须去忧虑。” 可春秀的脸上却分明带着忧虑。 心想这可和我家少爷有关呀,那八竿子落下来,可是会砸到少爷的脑袋的! 第八百二十章 试航 就在春秀一路的忧虑中,也在燕熙文一路的惶惶中,他们于午时抵达了瑶县码头。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巨大的船! 燕熙文在看到这个成品大家伙的时候心里一抖,眉间一凝—— 它长达十五丈,高度超过了五层楼! 尤其是那三根高高的桅杆,还有那前后甲板上已经安装上的漆黑的大炮。这玩意儿若是向沿江两岸的城镇开炮……燕熙文的脑海中出现了那样的场景,这特么谁受得了? 它的船舷上印着三个巨大的白字:无畏号! 傅小官说这仅仅是一艘试验船,真正的舰船将用钢铁建造……这家伙究竟想干啥? 此刻船坞外站了许许多多的匠人,谭老根正在指挥着从武朝而来的船工登船。 他的脸上充满了激动,这样巨大的一艘战舰如期完成,它今日就将试航,若是试航没有问题,二楼船舱就将装上从西山火器局送来的舰炮和炮弹了。 “都小心一些,船工们也登船……” 所有的人都心潮澎湃的踏上了悬梯,对于这些曾经出过海的船工而言,他们也还没有驾驶过这样巨大的舰船啊。 这舰船的驾驶方式和他们所接触过的船都不一样,谭老根说浆手得和风帆手配合,舵手尤其得要注意瞭望手的号令,说这玩意儿会跑得很快……这长江虽宽,但架不住这船太大啊,万一一不小心触了礁甚至撞到了岸边,这如何向殿下交代? 这艘船的船长名叫彭泽,年近五十,在长江武朝段和近海都有丰富的航行经验,可他却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早在十日之前,他就带着这些船工们在熟悉这艘船了,随着对这船的了解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是谨慎。 太宝贵了! 这辈子能够亲自驾驶这样的一艘巨舰简直令他激动万分。 “舵工就位!” “风帆手就位!” “浆手给老子下去准备!” “……” 彭泽站在三楼的甲板上扯着嗓子使劲的吆喝着,船工们迅速就位。 其余船匠也陆续登船,尽皆去了二楼,只有谭老根站在二层的甲板上。 “开闸放水!” 他一声大吼,留在船坞里的匠人们打开了闸门,江水倒灌而入。 春秀紧张的看着,不明白这大家伙怎么才能驶出这束缚着它的空间。 燕熙文此刻向他们走了过来,他对秦老躬身一礼,才极为感慨的说道:“当初傅小官叫我在这里建造一个船坞,那时候我想的是既然这里要建一个码头,那就再建一个船坞方便以后造船。” “这建船坞的银子还是他自个掏的,他说要请人来建造一艘舰船……我哪里知道什么舰船,现在我知道了,心里却有些后怕,这玩意儿可是水战的神器!秦公,你说他会不会用这样的舰船,来征服这长江两岸呢?” 秦秉中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玩意儿啊,他如何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所以他摇了摇头,“如此巨大,极显笨拙,不知其威力几何……至于他会不会征服长江两岸,燕公子以为是征服了好呢还是不征服的好?” 燕熙文一噎,无法回答秦秉中这反过来一问。 好还是不好呢? 按照而今爷爷的安排,按照顾文在路上的那番分析,显然虞朝会有麻烦。 而这麻烦的大小取决于虞朝未来的发展速度。 傅小官去了武朝,武朝肯定会突飞猛进的发展,若是虞朝跟不上武朝的发展节奏,若是在经济和军事上大大落后于武朝,那么炮轰长江两岸就变得极有可能。 他原本以为虞朝有沃丰道为蓝本,当其余十三道推行之后,虞朝的经济必然会跟上武朝的速度,但现在他却没了这个信心,傅小官这厮的手段层出不穷啊,谁知道他的手里还有多少张牌! 他在沃丰道所做的一切,都能够轻易的在武朝实现。 但他留下的后手呢? 沃丰道并未曾得到,但武朝却能够得以推行。 就比如军事,神剑军的训练方法虞问道确实掌握了,假以时日,虞朝也将拥有和神剑军一般无二的战斗力,可现在他又捣鼓出了这样的战舰—— 这些船匠可都是武朝的人! 他们将随着傅小官而去! 他们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就算留下那图纸,就算虞朝也派了船匠来复制了这样的战舰,可这玩意是实验品! 当第二代真正的战舰在武朝面世,虞朝造出这玩意儿来又哪里是武朝战舰的对手。 哎……! 燕熙文一声长叹。 傅小官,你丫若是当真死在了荒国战场有多好! 就在燕熙文愈发的不安中,那船坞里的水已经灌满,巨舰浮了起来,接着他便看见许多的人拉着这巨舰缓缓的向后退去。 春秀愕然的张大了嘴巴,才明白这大家伙是用这样的法子出去的。 少爷……你好了不起! 春秀的心里无比的佩服,少爷的形象又清晰了起来。 果然还是我家的少爷才是无所不能的,他这样的人,当然应该当皇帝了! 无畏号退出了船坞,船上有哨声响起,有人在上下奔跑,有船桨从水面伸了出来,随着船桨的划动,巨舰渐渐的调转了船首。 然后她便看见一面风帆升起,有小小的人儿在那风帆之下调整着风帆的方向,巨舰开始前行,有些笨拙,看起来却很稳当。 当三面风帆升起的时候,巨舰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速度也越来越快、 然后……它消失在了春秀等人的视线里。 它一定能够试航成功! 春秀紧紧的拽了拽拳头,它是少爷发明出来的,少爷发明的东西,至今可从未曾有失败过。 燕熙文依然背负着双手眺望着长江,江风猎猎,吹动了他的衣衫飘舞。 说好的两国一衣带水,难不成即将在那舰炮的轰鸣声中被轰成两半? 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命运这个东西颇为奇妙。 宣历八年秋,临江小地主傅小官入金陵。 宣历十一年的秋,虞朝定安伯傅小官会在哪里? 在他所谓的敕勒川自治州呢? 还是在观云城的皇宫金殿上俯视着重臣,听他们山呼一声陛下? 他就像那一艘巨舰,已经杨帆远航,只怕再也难以再见……! 第八百二十一章 傅小官的信 金陵的这个夏热的让人有些难受。 这才六月初五,太阳却已经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炙烤着偌大的金陵城。 早朝早已结束,宣帝未曾留在御书房里,他回到了蝶仪宫,因为尚皇后回来了,也因为他的九公主虞问筠,也回来了。 尚皇后已经沐浴完毕,她穿着一袭白衣,叫宫女取来了两盆冰放在了房间里。 虞问筠默默的坐在茶桌前做了一壶冰镇酸梅汤,等着尚皇后过来。 “怎么没带亦安回来?” 虞问筠浅浅一笑,“这天太热了,只能在冰屋子里呆着,一出门就要哭。” 尚皇后坐了下来,“可被你给娇惯的,哪像他爹那样皮实……小官回信了没有?” “嗯,他回信了,在那劳什子敕勒川自治区忙着呢,今儿过来一来是看看母后,二来是他写了一封家书让女儿交给父皇的。” “哦……”尚皇后眉间微蹙,虞问筠为她倒了一杯酸梅汤,问道:“母后一路辛苦,女儿就快离开金陵了,这以后就不容易在母后的身边尽一番孝道了……” 尚皇后微微一叹,“娘不是还有你哥哥在身边么,你去了武朝有书兰她们在一起倒是不会太寂寞。娘不知道他登基之后会立谁为后,但娘要告诉你的是,在后宫里面,该争的才争,不该争的,就万万莫要去争。” “小官是个识大体的人,你教导好了亦安就是最大的成功。” “这女人啊,母凭子贵,终究是有几分道理的……” 尚皇后话音未落,宣帝走了进来。 虞问筠起身给宣帝道了个礼,等宣帝入座,又为他斟了一杯酸梅汤递了过去。 “时间定了没有?”宣帝慈爱的问道。 “定了,六月初八就走。” 宣帝端着酸梅汤的手微微一抖,然后低头喝了一口,“这么急?” “本来是打算入了秋凉快一些再动身的,但相公来信说不能让周同同他们在上京久等。我们不走周同同他们就无法离开,所以想来想去,终究是要走的,不如就早些日子过去。” 虞问筠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宣帝,“这是昨日随着家书一起寄来的,这封信是相公让我转交给你的。” 宣帝眉间微蹙,接过来展开一看: “岳父大人,见信好!” 他称呼的是岳父大人而不是陛下……其意这是家书,也是表明不再是君臣之关系! “小婿而今基本掌控了敕勒川自治区,也已经和夷国签订了两国贸易友好协议。 小婿将在忻州旧址重建忻州城,将忻州城和边城设为自由贸易区,以方便虞朝和武朝的商贸往来。 自治区将有大量的牛羊马匹在忻州城交易,还请岳父大人准许虞朝的商人在忻州行商,可开置商铺,自治区也需要大量产自虞朝的商品。 比如布帛、茶叶、稻米,小麦等等。 此举小婿深思数日,以为此举对两国人民都极为有利,也为两国未来之大规模的经贸往来,去探索出一条道路来。 这三年在虞朝的生活,小婿牢记于心。极为感谢岳父和岳母大人对小婿以及小婿家人的关爱。 本真的只想当个临江小地主的,但命运使然,小婿终究得离去。 您曾经送给小婿的工部匠人,他们已经掌握了冶铁、制造红衣大炮和制造燧发枪的技术,这些人和火器局等等,小婿会全部留给虞朝,请岳父大人派人去接收交割。 临江下村是岳父大人赐予小婿的封地,西山的所有人,小婿已经问过他们的意见,恐怕大部分都将随小婿去武朝,还请岳父大人大量。 岷山金矿,小婿也已经叫他们交给了费大将军,也请岳父大人派人去接手,但四通钱庄所发行的银票,小婿建议继续使用,并逐步淘汰宝隆钱庄的银票,因为四通钱庄的银票防伪能力更强。 问筠她们就快离去,请岳父岳母大人放心,她们会生活得很好,不会受到半点委屈,而且她们若是思念娘家,随时可以回来看看。 问道曾经答应过我为我看好定安伯府,那地方你可别给我买了,那是小婿在金陵的家。 ……” 洋洋洒洒,坦坦荡荡,言辞恳切,没有什么幺蛾子。 对于将忻州和边城划给武朝,宣帝早已知道,只是尚未明旨宣布。 这不太好宣布,但现在可以宣布了。 “小官何时回武朝?” “他没有说,就说了在自治州很忙。” 宣帝微微颔首,将这封信收了起来,面上并没有多的表情。 “此去武朝路途遥远,一路可得注意身体。” “嗯,随周同同来的还有医馆,南宫飘雪本也是岐黄高手,想来无恙,只是……” 虞问筠眼圈一红,垂首抽泣,“只是女儿这一别,你们可也要好好保重身子。” 宣帝抬起了头来望向了窗外,窗外的阳光依然火热,他的心里也有些酸楚。 “父皇老了,明年,就明年吧,父皇就将皇位禅让给你哥哥。将虞朝交到他的手上,父皇我就和你娘侍候着这后花园的花花草草,不再过问世事。” 或许是经由谋算傅小官这事,令宣帝身心疲惫,在这一刻,他的脸上极为萧索,似乎对什么事都失去了兴趣。 虞问筠看着宣帝,才发现她这父皇的发间,居然已经有了几丝白发。 可她却无法劝说什么,只能在心里一声暗叹,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拉起了家常,再没有提起傅小官这三个字来。 带着忧虑和惆怅,在夕阳就要落山的时候她离开了蝶仪宫。 宣帝看着夕阳看了许久,“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当初若是不让他入朝为官,会不会走到而今这地步?” “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就是一把双刃剑!” “朕没有握好这把剑,所以伤到了自己……边城和忻州两地划归武朝,明儿朕在朝会上就下旨告知天下。” “另外……朕曾经答应过他封他为圣国公,他虽然没有将荒国交给虞朝,但沃丰道是他拿回来的,沃丰道的未来发展也是他一手奠定的,所以朕不能食言。” “……武大郎可还好?” 尚皇后沉默三息,“尚好,就是胖了许多。” “他倒是活得心宽。” 第八百二十二章 自治区大建设 宣帝以为活得心宽的胖子此刻却有些忧虑。 从边城回来他便得到了天机阁送来的傅小官的信,他的忧虑就来自于这封信! “南宫,我儿说要把边城这地方建设起来,设为武朝和虞朝两国之间的贸易地……有必要和虞朝做生意么?要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把虞朝给抢了岂不是更好?” 南宫一羽心想这位主子是吃了嘴一抹就不认账啊! “陛下,您可知而今国库存银几何?” “去岁七月五原州溃坝,数百万百姓遭灾,陛下体恤灾民,免去了五原州三年税赋,还调拨了两千余万两银子赈灾和修筑堤坝。” “陛下又向北宵六州移民四十万,这又花出去了千万两银子。” “从去岁开始至今,修路这件事一直未曾停下,也就一年的时间,已经耗出去了四千万两银子!” “单单这些支出,就是七千余万两,而武朝岁入不过三千万……陛下,而今国库存银仅仅剩下两千余万两了,若是现在和虞朝打一仗,只怕国库立刻空虚,万一遇见个什么天灾,这日子怎么过?” 傅大官双眼一瞪,“就剩这么一点银子了?” 南宫一羽双手一摊,“不然叫户部尚书孟常平来问问呀。” 傅大官眉间一蹙,“要不……把修路这事停了?” 南宫一羽连忙摆手,“这修路之事绝不能停,陛下您瞧,咱们从锦官城至观云城,原本的行程需要半月,但现在却只需要七天,足足缩减了一半!” “按照殿下所规划的全国路网,这东西大道和南北干道是必须要修的,殿下在规划书中已经详细的阐明了其中意义,而今民间对此极为赞同,臣以为这是利国利民之好事。” 胖子就很郁闷了,这路网若是修成,按照工部预算,需要足足十五亿两的银子! 武朝一年税入才三千万,若无大事结余下来也不过千万两,这特么需要攒一百五十年……! 如此一想,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玩意儿岂不是需要几代人来完成?” “殿下不是说了么?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大业,” 南宫一羽顿了顿,瞄了傅大官一眼,又低声说道:“臣以为,殿下归国之后,这路恐怕也就花过十年八年就成了。” 傅大官一听,大怒:“你这意思是老子不会赚银子?” 南宫一羽嘿嘿一笑,“不然陛下赚点来给臣瞧瞧?” 傅大官吹胡子瞪眼,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就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那边城之事,就按我儿说的去做?” “当然,这贸易一开,设置在祁山口的收费站,才能盈利啊!” “这收费站得多弄一些。” “不行,得按照殿下所定的规矩来。” “……” 好吧,老子是代理皇帝! “你说我儿把荒国弄成个自治区,这玩意儿有何意义?” “老臣以为,这是殿下用最少的成本在经营自治区。您看啊,殿下没有向咱们要一两银子,也没有向咱们要一个人,他这招荒人治荒很妙啊,一来稳定了自治区,这二来嘛……” 南宫一羽一脸高深的模样,“那地方毕竟曾经是一个国家啊,子民和资源可是不少的!” 傅大官眼睛一亮,“都是银子?” “当然!” …… …… 傅小官所看见的也都是银子。 接下来,他通过自治区总督拓跋康发布了几个行政命令: 其一:在蓝旗领地再建一座城! 这座城的规模居然设计得比蓝旗州的州府还要大! 要建城当然需要人,自治区不是有很多人没有饭吃了么?来蓝旗州搞建设吧!这里有饭吃,还能领到工钱。 工钱不多,每日十文,但对于那些失去了牛羊和粮食,眼见着就要饿死的荒人而言,莫要说给工钱,只要管饭,他们就很是乐意了。 其二,青旗州暮阳郡将建设一座盐场,需要招募一万工人,同样管饭,同样十文钱一天的工钱。 其三,黄旗州矿山规模扩大,需要招募三十万工人。 其四,为了方便自治区各州和毓秀城的往来,以毓秀城为中心,修建六条直通各州府的道路,需要招募工人三百万! 拓跋风无比震惊的看着傅小官的这个行政命令,过了许久才抬头问道:“你这一下子可就把国库里的存银给败光了!” “银子这个玩意儿,要花出去才是钱,放在国库里和废铁有何区别?” 拓跋风一怔,“你就不担心当有急用的时候、比如平乱,没有了银子,兵马如何能行?”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就没反过来想想?这些银子砸下去,那些荒人们有了事做,有了饭吃,还能拿到工钱,他们为何要乱?他们不乱,这平乱的银子岂不是就省下来了?” “何况……即便是有乱,在这样的举措之下,也只会是小乱,老拓啊,翻不了天的!” 拓跋风一听,沉默了许久,心里认可了傅小官的这个说法。 “你当真就放心把盐铁司交给我来打理?” “你记住,我用人的原则是用人不疑。接下来你就得去忙活了,盐场是重中之重!制盐的法子我已经详细的写给你了,按照我的方法提炼出来的盐,将是这世界最好的盐……” 傅小官说着站了起来,“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到时候你就知道。这盐的定价为每斤五百文,记住,无论如何畅销,都只卖五百文!” 拓跋风这就疑惑了,“既然你说这盐是世上最好,为何又只卖青盐的价格?” 傅小官眉儿一扬,“按照我说的去做,以后你自然就知道。” “另外,这卖盐的银子,除去开支之后,自治区留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国库,也就是送到观云城。铁不要卖,自治区火器局,得重建。” “盐铁司下设盐铁使需要多少人,你直接找拓跋康要。但盐铁司的财务……也就是管账的人,这个人我来安排。” 在傅小官又一番事无巨细的讲解之后,拓跋风在疑惑中离开了毓秀城。 傅小官静默了半晌,坐在了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李金斗。 接下来,他还得去其余三个州看看。 第八百二十三章 密谋 宣历十一年六月初十,夜。 武朝大军向夷国都城太临而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国家。 夷国的百姓们很是惶恐,朝中的大臣们更是惴惴不安。 就在这个夜里,夷国丞相边牧鱼的府邸里来了一位神秘的人物,他是计云归! 他去过了武朝皇陵,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而后他又回到了夷国,要执行的是一个特殊命令。 “计先生!” “边相!” 边牧鱼的眼睛微微眯起,就像一头意欲捕食的狼。他自然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子,因为这个男子曾经就在六皇子鄢晗煜的身边。 计云归却一脸淡然,“边相也不请在下喝一杯茶?” “你究竟是细雨楼的人,还是傅小官的人?”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带来了边氏族长给边相的一封信。” 边牧鱼眉间一跳,心里一惊,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接着便看见计云归取出了两封信。 “这另外一封,是独臂亲王鄢晗煜给边相的亲笔,请边相过目。” 边牧鱼接过了这两封信,沉默三息,“计先生请!” “谢边相!” 二人落座,边牧鱼拆开了边氏族长的那封信,这封信极为简洁,仅仅只有两行字—— “千年边氏,有子孙数以万计。 百年机遇,无决断危在旦夕!” 边牧鱼深吸了一口气,这两行字的意思很明显,边氏,是夷国大族之一。对于大族而言,族群的兴旺繁盛凌驾于国祚之上! 铁打的士族流水的君王,君王可换,甚至国号可改,但士族却绝不能亡! 在边氏族长看来,现在这一局面是个难得的机会,边牧鱼为一国丞相,是边氏一族而今最高的官了,他若是能够在这场危机中做出正确的选择,对于边氏而言,自然是再上一层楼的绝好机会。 边牧鱼放下了这封信,打开了鄢良择的那封信,仅仅只有一句话: “边相,吾即将重返皇城,你孙女边娥,乃吾之皇后,边氏,与国同休!” 他煮上了一壶茶,直到这茶水开了,他为计云归斟上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才低声问道:“那么……定安伯为何没有给我来一封信?” “定安伯认为边相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为了保证夷国政权的和平过渡,所以定安伯给封大将军去了一封信。” 边牧鱼心里一沉,而今太临城有禁卫十万,还有封冼初带回来的二十万大军,这是而今皇上所仰仗的全部力量,若是傅小官当真策反了封冼初……武朝大军尚未兵临城下,可这大局却早已定下。 “定安伯,好手段!” “一切,为了夷国!” 边牧鱼自嘲一笑,“对,一切,为了夷国!” …… …… 封冼初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他喝着酒看着手上的这封信,他已经喝了半斤酒了,但他还是在看着这封信! “……与大将军初见于萧河对岸,就此接下善缘。 我以为这样的善缘当延续下去,当我们再见之时,有美酒而无兵戈,是为天下苍生之福……” “我知大将军心之顾忌,无外乎他人言。 我以为此乃大是大非之抉择,值厉害得失之会,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则起趋避之私。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风,催归尘土; 竹坚雅操,几朝霜、几朝雪,傲就琅玕。” “人生几多风霜雪雨,当如竹!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他又喝了一杯酒,咧嘴一笑,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早知道如此,老子不如不回来。 他想起了萧河原之战,想起了神剑军的强大战斗力,然后悠悠一叹。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边相边牧鱼来访。 此刻已近子时,边相前来是什么意思? 封冼初收起了那封信,起身去了前厅迎接了边牧鱼,二人去了书房。 边牧鱼直接取出了那两封信摆在了封冼初的面前,封冼初沉默数息,也从怀中取出了傅小官给他的信,摆在了边牧鱼的面前。 这一夜,封冼初书房里的灯一直未灭。 …… …… 宣历十一年六月十二。 傅小官带着一群人正在辽阔的自治州大地上行走考察,卓别离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太临城下。 夷国皇帝鄢良择早已得到了消息,此刻他正焦躁不安的在大殿上来回的走着,下面的百官们有人面有惧色,也有人垂首淡定。 原本以为武朝的胃口也就是西南六省,原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借道去打荒人,可现在他们居然又杀回来了! 狼子野心! 其心可诛! 但……而今之夷国,拿什么去诛? 太临城有禁卫十万,还有封冼初封大将军带回来的二十万大军,说起来也是三十万,但本国军队的战斗力……他们早已被武朝军队杀破了胆,再加上国库空虚,许多士兵连武器盔甲都不齐全,他们根本不想去为这个国家一战! 尤其是荒国那边的情况传入夷国之后,莫要说夷国的百姓将士,就是这朝中的大臣,许多都生起了异心—— 荒人治荒,傅小官没有杀一个大臣,更没有杀一个平民百姓,只要不和他作对,好像身家性命并没有危险。 而且最近还传来了那敕勒川自治州大兴土木之消息,看来千年游牧的荒国这是要发生巨大的改变了。 那么这腐朽不堪的夷国,存在与否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尤其是夷国的高门大阀,他们在欣然看着,静静的等着。国朝无论如何变更,大阀千年不倒,其原因就在于他们能够审时度势,能够在最合适的时候作出最恰当的选择。 显然,又一次重大选择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若是能够抓住这一机遇,家族将迎来再一次的崭新局面。 “一个个都哑巴了?” 鄢良择一声大吼,吓了群臣一大跳,“封大将军呢?他为何还不上朝?派人给朕去请封大将军!” “不就是三十万大军来犯么?朕也有三十万大军!朕据城而守,他卓别离岂能轻易攻下!” “尔等都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而今面临国破家亡之际,朕希望尔等能够与朕同心,与国共存亡!” 边牧鱼站在下面默默的一声长叹,他明白上面的这位皇帝,蹦跶不了几下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 逼宫 大军如黑云压城。 偌大的太临城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原本在大街上的百姓们呼唤着自己的妻儿父母,飞一般的向家里狂奔而去。 小商贩们更是挑着担子或推着车子去寻求一处可庇身的场所。 许多的铺面关上了门,许多房舍关上了窗——凶残的武人来了,若是这城破了,只怕他们会屠城三日! 整座城,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颤栗。 守卫城墙的夷国将士们,手里虽然握着刀枪,面上却分明是惊惧之色。 而此刻的夷国皇宫里,他们的皇帝鄢良择正在大发雷霆: “封冼初究竟去哪里了?莫非他也想要叛了朕?” 随着这话一出口,鄢良择心里咯噔一下,现在他唯一的依靠就是封冼初了,若是他当真叛了……他的手里握着足足二十万大军,岂不是可以轻易的将自己给抓住? 大意了啊! 应该先控制住封冼初的家人! “来人,着禁卫营前去大将军府上,带大将军家人去后宫,朕的皇后想她们了!” 一名禁卫将军惶然领命,带着数百禁卫狂奔而去,却又很快退了回来。 他们手里握着刀,却一步步的退到了这大殿的门口。 鄢良择心里咯噔一下,他并不能看见殿外发生了什么,却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听见了殿外传来的声音,那个声音很是熟悉,那正是大将军封冼初的声音: “李众,本大将军前来见陛下,你等拿着刀枪指着本大将军,莫非尔等听闻武朝大军前来,这是要反了不成!” 随着封冼初的一声斥责,那名叫李众的将军手里的刀哐当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让开……!” 李众咽了一口唾沫,看着殿外黑压压数千的精兵,心想……这特么究竟是谁要反呢? “大将军请!” “都特么把刀放下,请大将军入殿!” 这群军伍一瞧,心里顿时欢喜,他们收起了刀,瞬间站在了大殿的两侧。 然后李众的眼睛陡然睁大,他看见了大将军身边的一个人——独臂亲王鄢晗煜! 那么现在究竟是个啥局面呢? 作为一名小校尉,他不知道呀,但他足够机灵,大将军现在人最多,那跟着大将军肯定就对了。 至于大将军进殿面圣,是要听从陛下的旨意和武人一战,还是大将军有别的想法,这不是他需要去思考的问题。 大殿中的群臣此刻也纷纷扭过了头,然后让出了一条丈许宽的路。 封洗初披甲带刀登堂! 他带着鄢晗煜昂首踏入了大殿,就在群臣震惊的视线中,他对鄢良择拱手一礼: “臣封冼初,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 鄢良择大喜,“有大将军为朕分忧,太临城当……”固若金汤四个字未能出口,他看见了站在封冼初身后,此刻跨出了一步的鄢晗煜!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大将军,他,是怎么回事?” 封冼初再次拱手:“臣以为,而今武军兵临城下,为天下苍生计,请陛下将皇位禅让于六皇子,以退武朝之兵,以解太临城之危。” 封冼初这话一出,朝臣中有人大惊,有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的背影。 “封大将军,你是陛下册封的大将军,在此危难之际,你当率兵固守城池,保卫家国安宁,你怎可……” 封冼初回头,低声说了一句:“砍了……!” 咔嚓一声,兵部尚书的头颅滚在地上,许多大臣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而边牧鱼却毫无表情的站了出来。 他对皇帝拱了拱手:“老臣以为,而今与武人硬碰无疑为以卵击石,封大将军此举,为的是保全夷国,保全皇室,也是保全在列的所有臣工。” “陛下请想想,城若破,这皇室何人可以幸免?” “这城若破,在列的所有臣工,何人可以幸免?!”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转身面向了群臣,“莫要说你们的身家性命,就算是你们家里的妻儿老小,全都得为你们陪葬!” “这太临城,将面临武人屠城三日,将血流成河!” “若是因一人之过,而导致数十万人无辜死亡,老夫以为……不智,不知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群臣顿时明白,边相,这位皇帝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他,倒戈了! 而现在的局势非常明显,外面的广场上是黑压压一群大将军的兵,谁敢说半个不字,其下场就和那位耿直的兵部尚书一样。 于是,有人带头,“下官以为边相所言有理,大将军忧国忧民,此为上策!” 一时之间,呼啦啦一群朝臣对边牧鱼和封冼初行了一礼,“吾等听边相与大将军决策!” 鄢良择蹬蹬蹬三步退到了龙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伸出了一只手指着边牧鱼,“你、你、你……” “噗……”他狂喷出一口老血,却突然跳了起来,“老贼!朕如此信任于你,这就是你对朕的回报么?” “来人……来人……将这老贼给朕拖下去凌迟千刀……!” 鄢良择状若癫狂,然而却没有一个兵士进入这大殿之中。 边牧鱼的嘴角一抽,对鄢良择拱手一礼,“老臣请陛下退位!” “若朕就不退呢?这是朕的江山!这是朕的天下,你们……” 边牧鱼第二礼:“老臣,请陛下退位!” “老贼,你不得好死!封冼初,你这卖国求荣的猪狗不如之辈……!” 边牧鱼第三礼:“老臣,请陛下退位!” 所有大臣突然跪了下来,山呼之声响彻这偌大的金殿:“臣等,请陛下退位……!” 鄢良择两股战战,他再次坐在了龙椅上,面色煞白,冷汗淋漓。 “这,就是朕的臣子……朕,” 边牧鱼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武人即将攻城,为天下苍生,你速速去吧。” “诸位臣工,迎新皇登基!” 数名士兵冲了进去,将瘫坐在龙椅上的鄢良择直接拖了下去,就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拖出了这象征夷国最高权利的金殿。 鄢晗煜面带微笑,他大步踏上了龙台,坐在了这龙椅上。 他如愿以偿的握住了这权柄,夷国就此开启了新的时代。 夷国末代皇帝的最耻辱的时代! 第八百二十五章 日落西山 “问筠她们……走了吗?” 宣帝看着夕阳,脸上多了几分沧桑。 “按照时日,恐怕都到达瑶县了。” “哦,也不知道乘船而下需要多少时日?” “大致半月……臣妾想瑶县的码头和船坞应当利用起来,此后与武朝的商贸,可以走水路,这样更快捷一些。” 宣帝思忖半晌,“这事,等问道去做吧。” 尚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宣帝,心想,他似乎真的丧失了斗志。 接二连三的打击,也确实令他的自信全消。 原本好端端就能够轻易得到的荒国就这样没了。 原本拥有的国土,还分割出去了两处,虽然面积不大,但意义重大。 原本一路看涨的股票,而今却跌到了发行的价格,虽然没有出现夷国那样的崩盘情况,但从细雨楼得来的消息,是那些商人们卖出股票,去了武朝。 他们是虞朝的子民,却去了异国他乡! 究其缘由,居然是如此的简单——跟着定安伯走,就能发财! 这个说法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宣帝在这些商人们心中的地位,是远远不及傅小官的! 他们信任的是傅小官,哪怕他是武朝的人,哪怕他是武朝的皇帝,这就令宣帝很悲伤了。 从沃丰道传来的消息同样如此。 那些已经建成的作坊倒是在正常的生产,可那些商人们居然偷偷摸摸的派了人去了武朝! 这是几个意思? 若是傅小官登基为帝,大开商业之门,岂不是这些商人全跑了? 其实宣帝是想多了,商人是狡猾的,他们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只是傅小官当真开了商业之门,他们就又多了一个篮子而已。 “生于临江,起于未央……想宣历八年中秋,董书兰带来了他的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好词啊!朕当初一见,就惊为天人,心想他武长风好命,徐云清给他生了一个好儿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儿问筠,就将去千里之外了,又快到中秋了,若是过了中秋再走,多好……!” 尚皇后沉默无言,当初她极力劝阻,然宣帝依然执意而行。 这能怪谁呢? 能说傅小官无情无义吗? 能说自己的丈夫冷血残酷吗? 都不能。 站在宣帝的位置,他没有做错什么。 但站在傅小官的角度,宣帝这就是错了。 既然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有点大,它并没有完全的显现出来。 未来的虞朝,将如何去面对一个更加强大的武朝? 宣帝之消沉,或许就来自于此。 …… …… 西山别院。 徐徐晚风送来了稻花的香味儿。 夕阳尚未落山,烦蝉依然在不知疲倦的嘶鸣,田野间却已起了蛙鸣之声。 今儿个的西山别院特别热闹。 从金陵定安伯府而来的所有人,上上下下足足八百,尽皆落脚在了西山别院里。 而别院之外的学堂,今儿个也没有行课,因为学堂里也住满了人。 他们是凤临山里的匠人。 在春秀的统计下,整个西山,有足足三万人愿意跟随少爷离开! 一船仅仅只能装载三千人,所以除了府上的人之外,留下来的都是儿童和老人,其余壮年带着细软,在西山别院护卫队的保护下,已经启程走陆路前往武朝。 “少爷当初救了他们,在他们的心里,少爷就是主子,奴婢也曾劝过,但没有办法。整个下村留下来了六万余,有学童一千二,所以秦公不愿离开,他说……他要守着这西山学院,守着这些学童们从这里学成走出去。” 董书兰忽然抓住了春秀的手,笑道:“以后,不要再称自己是奴婢,在我们的心里,你就是我们的妹妹。” 春秀羞怯的低下了头,声音弱弱,“奴婢……奴婢从未曾去想过。” “你给姐姐说句实话,若是你心里已经有了人,姐姐给你做主,若是你心里只有少爷……那姐姐也给你做主!” 春秀大囧,脸色绯红,“姐姐……多谢姐姐们了!” “莫要说多谢,就算要说,也应该是我们对你说,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他又太忙,所以啊反把你给耽误了……咱们现在不说这个,王家村的人得留下,这里可是傅四代的种子,眼见着还有两月就将成熟,可不能落下。” “无畏号送我们抵达武朝之后,我会请公公让无畏号再来一趟,得将傅四代的所有种子带走,也得将红薯全部带去武朝。另外就是相公特别交代的窖藏的那么多的酒,也得随船运走。” 董书兰抬头看向了天边的夕阳,想了想,又道:“所有没来得及卖掉的粮食,让西山快运送去自治州,叫冯老四带着愿意离开的匠人,随西山快运也去自治州。” “这事相公没有说,但他有提起在自治州有大量铁矿,我想他需要人,懂得制作水泥的匠人,愿意去的也一并去,要修路建城,需要水泥。” 董书兰收回了视线,悠悠一叹,“下村而今鲜花遍野,可惜了,这东西无法带走。” 南宫飘雪和司马澈震惊的听着,才知道傅小官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 三年,他仅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已经创立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 若不是他必须去武朝,这商业帝国,只怕已经超越了五大商业世家。 有孩童的哭声传来,小旗抱来了董书兰的孩子。 董书兰接了过来,怀中的孩儿似乎是嗅到了母亲的味儿,她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睛很是新奇的四处看着。 董书兰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低声对孩儿说道:“朵朵,可要将这地方给看仔细了,这里就是你的老家,是娘亲和你爹第二次见面的地方。” “以后等你长大了,娘亲再带你回来看看,这里很美的,你看,日落西山红霞漫天,若是出去,就能见一望无际的稻田。” “你爹说……那就是希望。” 次日,曾经极为热闹的西山,变得冷冷清清。 只有学堂里有秦秉中的声音响起:“今儿个咱们讲讲《理学法典》……” 第八百二十六章 少年理想 沃丰城。 七月的沃丰城已然有了几分暑热,但比之金陵却舒爽许多。 尤其是日落西山,秀水河上的风吹来,那暑意顿消,令人神清气爽。 然而这些日子云西言却不是太爽。 他是追随定安伯……对了,而今叫圣国公了,他是追随着圣国公的名声参加的恩科,是追随圣国公的脚步来这沃丰道当官的。 他没有料到圣国公仅仅在沃丰道呆了半年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半年了,他却跑去了荒国打了一场举世震惊的大胜仗! 他占领了荒国,将荒国变成了武朝下辖的一个自治区……自治区这个玩意儿想来和这沃丰道经济特区差不离,只是那自治区太大,也不知道圣国公会如何去管理。 可紧接着就又传来了新的消息——圣国公采用的是荒人治荒的策略,这一手,不仅仅是他云西言惊为神来之笔,就连而今的沃丰道道台宁玉春,在听了那消息之后,都沉默了半晌,连说了三个了不起! 而今的沃丰道,也因为圣国公的离去,变得没有了去岁那样的勃勃生机。 路,在一如既往的修。 各地去岁就动工的作坊,而今已进入了正常的生产。 商品已经源源不断的产出,也已经销往了虞朝各地。 看似更加繁华,但宁玉春云西言等人却明白这繁华背后的危机——那些大商人们,比如虞朝的五大商业世家,除了汴河王叔世家之外,其余四家居然都派了人去了武朝! 就连这沃丰城原本的夷人,祥泰楼、六福记、飘香园,锦绣坊等等,他们同样派了得力子弟,也去了武朝。 商人的嗅觉最为灵敏,傅小官来沃丰道,他们知道沃丰道必然崛起。 他们没有看错,而今的沃丰道已经跃居为虞朝十四道之首,仅仅用了一年半的时间! 这并非沃丰道有什么得天独厚的条件,而是因为傅小官这一个人! 他即将回归武朝,他即将成为武朝的皇帝,那么整个武朝都将充满商机。 再比如新近传来的两条消息:圣国公正在规划两座商贸城,其一是自治区蓝旗商贸城,其二是忻州商贸城。 这两处城市正在建设之中,但商人们却已经在讨论这两处商贸城会是什么模样,在想着等这两处商贸城建好之后,去买几处铺子。 在沃丰道生产的商品也可以在那两处商贸城去售卖的嘛,圣国公必然会欢迎。 这就是预期,只要是傅小官弄出来的事,就会带来极好的预期。 云西言相信那两处商贸城肯定会繁华,他更相信武朝会快速崛起。 机会啊! 可惜圣国公没有带走他亲手挑选出来的一个人。 云西言坐在官署里瞎琢磨着,心想若是圣国公发出一声号令,只怕这沃丰道的县令,会一家伙跑个七七八八。 对了,卓东来他们而今依然留在沃丰道,他们是武人,在这里并没有实际的权利,他们是来学习的。 等圣国公归国,他们肯定会回去,不行,老子得去找找卓东来,我特么也得跟着圣国公混! 如此一想,云西言顿时来了精神。 他大步走了出去,正巧碰到卓东来一行从外面回来。 卓东来满脸喜意,就像捡到了金子一样。 “高兴啥?今儿晚上,我请你们去四方楼一聚。” 卓东来一怔,“有啥好事?” “屁的好事,心情郁结,就是想和你们喝喝酒。” 近一年的相处,少年们早已熟络,卓东来大笑:“好好好,今儿正应该大醉庆贺一番!” 云西言瞪大了眼睛,“庆贺个啥?” “嘿嘿……”卓东来凑过了脑袋,低声说道:“我朝大军兵临夷国都城,夷国换了皇帝!” 云西言愕然的张了张嘴,“不是,人家换皇帝你们高兴个啥?又不是武朝占领了夷国。” 卓东来一拳锤在云西言的胸口,“这你就不清楚了吧,这是殿下之定计!新皇帝就是那六皇子,曾经去武朝参加过文会,还因为殿下断去了一只手臂。” “他登基之前,随着家父的大军去过敕勒川自治区,见过了殿下之后,才有了这黄袍加身,你懂了没?” 都是聪明人,云西言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傅小官扶持起来的皇帝! 他明面上没有占领夷国,但事实上夷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家伙是要大干一场的节奏啊! 如此一来,这方天地下的五大国家,就只有虞朝和樊国没有被他实际控制了。 武朝获得了巨大的疆域,也获得了一个唯命是从的儿皇帝,他丫这是要搞出一番大事业呀! “走走走,现在咱们就去喝酒!” 云西言心里激动,跟着傅小官这样的皇帝混,才明显更有前途嘛。 …… …… 沃丰城四方楼。 一群少年呼啦啦挤在了一张桌子前,菜已点好,酒已上桌。 张梦泽眉飞色舞,“殿下之大才,我等难以望其项背,想前岁武朝文会,说来汗颜啊!” “你云西言不知道,我们十个当初都有参加文会。就在寒山之上,我等以为可赢了殿下,却没料到三场文会下来,我等是一败涂地!” 他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当时,我们还不服气,心想这诗词文章输了,但行军打仗经世治国,他傅小官肯定是不如我们的,结果呢?” “惭愧,实在惭愧,我等哪里能及殿下之万一!” 云西言开了酒,逐一倒上,笑道:“是不是有一种面对他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个词用得对,一计调虎离山,六万神剑军,在萧河面水一战,全歼荒人五十万大军。以八千神剑军奔袭荒庭,活捉荒国国君……这特么若不是咱们生在这个时代,若是后人看了史书,肯定难以相信!” “就说那以荒人而治理荒人,这是寻常人能够想得出来的办法么?这是殿下的自信!没有大胸襟,何来大智慧!” 十个武朝少年纷纷夸耀,无不佩服。 “来来来,喝酒喝酒……” 场面顿时热烈,觥筹交错中,一个个越喝越激动。 云西言抓住了时机,在酒意正浓的时候不做痕迹的问了一句:“卓少爷,你丫准备何时归国?” “大致在年底,殿下差不多也是那时候该回国了。” “哦……到时候带上我。” “你跑去武朝干啥?” “和你们的殿下一起打天下啊!” “哈哈哈……好!”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一间毡房 敕勒川自治区,绿旗州。 这是极为偏远的一个州。 它位于自治州的最北面,与巍峨的雪山相连。 这里更加贫瘠,偌大的一个州,仅仅只有人口百来万,其中七十万分布在广阔的原野上,游牧而生。 相对应的是,这一州没有受到神剑军打草的影响,所以这里的草原上依然可以看见成群的牛羊。 有牧羊的汉子策马奔腾,有涴衣的女子在放声歌唱。 一片祥和安然,似乎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片土地已经易主,也不知道他们曾经的国家,已不复存在。 牧民们多是结群而居,当需要游牧时候,也多是结群而动,因为他们同样担心有草匪抢夺牛羊,人多一些,抵御草匪的力量自然就更大一些。 于是这样就渐渐形成了部落,部落会在固定的地方建成村落,每年游牧回来,这村落,就是牧民们落脚的家了。 绿旗州的牧民们近来有些紧张,因为听说从南边来了一群草匪,人数在六十左右,一个个却孔武有力,残暴凶狠。 还听说这一批草匪是曾经天刀军的战士! 他们被虞朝的边军全歼在孤云城外,但所谓全歼,显然并不严谨,毕竟是四十万人的大战场,总会有一些命大的活下来。 绿旗州已经有一个小部落被他们消灭了,他们是荒人,当然不是打草,为的是一口吃食。 “这群没种的东西,不敢去和神剑军拼命,却拿同胞开刀!天杀的,神剑军若是来了就好了,将这群杀才全部杀掉,我们也才能心安啊!” 一间毡房里,这个名为完颜氏的部落长老完颜红烈此刻正和一个中年女子相对而坐。 完颜氏是母系氏族,他们的长老是个年约六旬的老妪。 她正在煮着一锅奶茶,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这妇人,笑道:“莫怕,咱们氏族有精壮汉子近百人,若是那草匪当真来了,咱们可以打死他们的。” 那妇人淡淡一笑,“多谢长老照拂。” “莫要客气,咱们欢迎客人,热情的完颜氏欢迎所有的客人……” 她煮好了奶茶,倒了一碗递了过去,“尝尝,你们虞朝可没这东西,也不知道你是否习惯……令少爷和小姐呢?” -“莫管他们,恐怕是随完颜宗去放牧了。” “一看你们就是大户人家,难道是因为这一场战争受了波及流落至此?” 那妇人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吧……长老,我叫彭于燕,这以后……能不能就住在村子里?” 她居然是虞大将军的妻子彭于燕! 她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了荒原,没有去找傅小官,而是来到了这样一处偏僻的地方,想要成为这部落的一员! “当然可以,但住在村子里的人可都得干活,男子得放牧,女子得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挤奶,比如熬青稞酒,还比如打糌粑什么的。” 彭于燕喝了一口奶茶,味道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她还是喝了下去。 “这些活现在我还不懂,但我能学。我那两个儿子也十六七岁了,就让他们跟着完颜宗去学放牧吧,我那女儿还小了一些,就让她跟在我的身边。” “好,等他们回来我叫完颜宗在这毡房旁边再搭一座,这样你们母子四人住在一起也多个照应。” 彭于燕躬身一礼:“多谢长老!” 完颜红烈咧嘴一笑,“就你们虞朝的人礼多!” “长老知道虞朝?” 完颜红烈点了点头,“泰和年间,虞朝和荒国之间有数十年的和平时期。那时候我们有去过燕山关那边,贩卖牛羊。” “卖掉牛羊的钱主要用来买盐……咱们荒国倒是有盐,但很少,比起虞朝的青盐差了太多。这后来呢……不知道为啥两国又交恶了,这牛羊就卖不成了,盐也买不回来了。” “说起来你不信,虞人喜欢吃羊,一只羊可以卖一千五百文钱,可以买三斤青盐。后来不行了,只有买走私的盐,而今这一只羊,也就能换到两斤青盐或者是四斤劣盐。” 完颜红烈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不打仗多好,那时候咱们部落的日子很好过,卖掉羊还可以买来棉布,铁锅,还有这陶碗,甚至小娘子们还能买点胭脂水粉啥的打扮打扮……” “那时部落里充满了欢笑,部落也迎来了人丁的增长。现在一切都没了,这不,又和武朝的人打了一仗,你说武朝距离我们那么远,他们来打我们干啥呢?还一家伙把荒国给打没了,变成了啥自治区。” “老身听不懂,完颜宗他们倒是听州府的官儿们来宣传过,说现在属于武朝了……这就很奇怪了,你说都属于武朝了,可那些官儿还是咱们荒人,武朝的人是咋想的呢?” 彭于燕笑了起来,“或许……他们想的是荒人还是荒人,啥都不变。” “那他们把咱们荒国给打了有啥意思?” 这个问题就问的有点意思了,彭于燕不好回答,因为她没有和傅小官接触,也弄不明白傅小官究竟想干个啥。 “哎,不管是荒国还是什么自治区,我啊,就希望这天下太太平平的,不管谁来当皇帝,只要能够卖掉我们的牛羊,能够买回来盐,能够让部落的人过上以往那般的好日子就行。” 彭于燕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了完颜红烈,笑道:“也许很快就能实现了。” 完颜红烈一怔,“你觉得现在这皇帝不错?” “不错,现在这皇帝是真的不错,他会让部落的人过上好日子的。” “若是那样……老身就为他立长生牌!” 完颜红烈的话音刚落,彭于燕忽然侧了侧耳朵,她眉间一蹙,她听见了战马奔腾的声音。 她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她从这毡房的角落里取出了她的大刀,一步冲出了毡房,正好看见完颜宗等人急匆匆而来。 “大家小心,草匪来了!” 完颜红烈还在惊诧于这个女子能够拿着那么大一把刀,此刻她听见了完颜宗的呼叫,也连忙走出了毡房。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彭于燕一把将完颜宗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定山,定河,拿武器,随娘杀敌!” 第八百二十八章 杀匪 蓝蓝的天,青青的草,暖暖的风。 旷无人迹的草原上一个和尚正在快乐的行走。 他背着一个书箱,手里握着一根锡杖,阳光洒落在他的头顶,闪闪发亮。 枯蝉已来到了荒原。 从踏入荒原的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方圣洁的土地,仿佛世外桃源。它没有樊国京都长今城的喧哗与虚浮,更没有长今城的鳞次栉比的建筑。 它是如此的恬静,比师傅的脸还要淡然。 这里的花这里的草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沐浴在佛光之中,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摒尘法师说自己有一段因果在荒国、哦,不对,现在这里叫敕勒川自治区了。他是来寻找这一段因果的,但他没有这地方的地图呀,走啊走……枯蝉小和尚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 旷寂的草原,四面八方好像都是一个样子,这如何才能走到毓秀城呢? 枯蝉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脑袋,选定了一个方向,径直而行,心想如此走下去,总是能够遇见人的。 遇见人就好了,就能知道毓秀城的方向。 他就这样一路向北,而今已走了二十来天。 没有遇见一个人,更没有看见一座城。 仿佛走入了须弥世界。 直到今天,他终于看见了人,还不是一个,足足数十个骑在马背上的人。 枯蝉顿时大喜,心想这些人大致就是师傅曾经说起的牧民吧。 他背着书箱,提着锡杖,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 拓跋桑是天刀第二军统帅拓跋雪峰的侄子。 在孤云城一役中,他活了下来,战争过去,他找寻到了六十个残兵,就此纠集在了他的身边。 “傅小官那小儿,老子迟早要取了他的首级拔了他的皮!” “但现在形势不利,我等当养精蓄锐,在荒原上寻找血性男儿,壮大我等的部队,当恢复了天刀军昔日荣光之后,本将军再带领大家和傅小官决一死战!” “当然,现在首要的是活下去!” 他带着这六十人辗转反侧,一路来到了最偏远的绿旗领地。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到了遍野的牛羊,他顿时笑了起来,举起手里的马鞭,对前方的那处村落指了指,“那里,就是天刀军的大本营了。将村子里所有人抓了为奴,若是反抗……杀无赦!” 他的话音未落,六十骑兵刚刚发起冲锋,才冲出去两丈距离,他的身后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施主请留步!” 拓跋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小和尚疾掠而至。 那六十骑兵生生止住了前冲的战马,调转马头,正好也看见那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光头。 这特么是谁? “小和尚,你这是找死!” 拓跋桑拔出了大刀,转头对部下一声大吼:“尔等去战,待本将军收拾了这和尚!” 枯蝉一愣,这草原蛮子这么凶残? “大叔别动手,我就问个路!” 其余六十骑再次调转马头,还没来得及冲,便看见三骑向他们飞奔而来。 “贫僧乃樊国佛宗宗主坐下弟子枯蝉,敢问大叔去毓秀城当如何走?” 拓跋桑眉间一蹙,樊国的和尚怎么也跑这地方来了? “你去毓秀城做啥?” “寻定安伯傅小官。” “是敌是友?” “自然是友。” “看刀……!” 拓跋桑长刀陡然劈下,枯蝉一退三丈,啊,这厮看来是傅小官的敌人,那我便顺手超度了他。 枯蝉一飞冲天,手中锡杖一轮,呼啦一下就向拓跋桑当头砸来。 彭于燕带着她的两个儿子虞定山和虞定河手握大刀冲到了六十草匪的前面,她一马当先,大刀如疾风般的掠过,一篷鲜血飞洒,一名草匪被这一刀拦腰斩断。 其余草匪吓了一跳,这娘们这么凶残? “兄弟们,杀了她!” 彭于燕的战马依然在前冲,她的左右是她的两个儿子,虞定山和虞定河虎目圆瞪,手里同样握着大刀,手起刀落,他们磕飞了两把劈来的刀,斩断了两把刺来的枪,他们在战马上横刀,马未立,随着彭于燕继续前冲。 横刀所过,左右各两名荒人被斩落马下。 “骑兵,重在冲锋之气势,当一往无前!” 彭于燕踩着马镫站了起来,双手握刀,向前猛的劈了过去,迎面的那荒人躲闪不及,被这一刀劈落马下,刀势未止,落在了马背,战马一声悲鸣,轰然倒地,“为将者,当身先士卒,战意如云天!” 她一边说,手里的大刀一边砍,当话音落下之际,她已经杀穿了这六十人的小队。 她迅速调转了马头,长刀一指,“战争,冷酷无情,切记慈不掌兵!” 她一夹马腹,战马再次冲了过去。 这些荒人哪里是彭于燕和她两个儿子的对手! 半盏茶的功夫,六十荒人……尽灭。 从村子里赶来的完颜康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颤颤巍巍而来的完颜红烈更是瞪大了那双老眼——我的天,老身收留的这是什么人啊! 她居然带着她的两个儿子就把这群草匪给全部杀死了! 这才多久? 这是捡到宝了! 部落里有了她娘仨,可保部落无忧……对了,得让部落的男子向她学习武艺,呆会得寻个机会请她当部落的武教头! 彭于燕驻马而立,眉间微蹙,看着那小和尚打那荒人。 拓跋桑的内心是绝望的。 老子好不容易才找来了六十个人,还是天刀军的军人。 他们是不是假的天刀军啊? 怎么这才瞬息的功夫就被那娘们给全砍了呢? 这小和尚又特么是谁啊? 打不过,怎么搞? 虞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跑! 这个念头一升,拓跋桑虚晃一刀调转马头就跑,枯蝉就纳闷了,跑啥呢……啊,人家六十个都杀完了,我这一个都还没解决掉。 耻辱! 他掷出了手里的锡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锡杖正中拓跋桑的后背,将拓跋桑击落马下,钉死在了草地上。 枯蝉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取回锡杖,在拓跋桑的身上擦去了血迹,他向彭于燕走去。 “般若禅杖,小和尚是宗主弟子?” 第八百二十九章 喜讯 没有人知道在偏远的绿旗州有一个不显眼的部落,这个部落里来了四个虞人,还来了一个樊国的和尚。 那小和尚原本是要去找傅小官的,他却在这个部落里住了下来。 他随着部落的男子白天一同放牧,归来后便在毡房外诵读经文。 部落里的男子会在黄昏时候跟着彭教头学习武艺,在夜晚的时候围着火堆听这小和尚讲经。 这一切,都看在长老完颜红烈的眼里,她也听小和尚讲经,觉得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宁静。 部落正在变得更美好,若是牛羊能够卖掉换来盐,就更美好了。 部落里的存盐不多了,贩卖私盐的行商却还没有来。 她又有些忧虑,不吃盐的后果很严重,莫要说发展壮大,就连生存都是问题。 日子就这样悄然流逝。 忽然在某一天,这片草原上青草变得有些微微泛黄,而这天空却变得更蓝,甚至似乎也更加的高远。 枯蝉骑在马背上,看着草原上肥硕的牛羊,又看了看高远的蓝天,才发现自己来的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秋,已来到。 当夕阳西斜,他们回到了村庄,便发现今儿村子里颇为热闹,居然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枯蝉自然不以为意,他正要一如既往的打坐诵经,没料到彭于燕的小女儿虞若星欢快的跑了过来。 “和尚哥哥、和尚哥哥,告诉你个好消息。” 枯蝉咧嘴一笑:“啥好消息?” “前些日子长老奶奶不是在发愁部落没盐了么?现在有了呢!” 枯蝉想了起来,这些日子长老的面色满是愁容,这个部落有人丁三百余,若是没了盐可活不下去。 这事儿彭夫人也极为忧虑,可盐这个东西他们都变不出来呀,彭夫人昨儿似乎还在和长老商量,说她准备去一趟虞国,这还没出发,哪里来的盐? “走私的行商贩来的盐?” 虞若星摇晃着脑袋,“那些人是隔壁秀山部落的,他们说咱们自治州自己产出了盐!是、是一个叫傅、傅什么官的……” 枯蝉眼睛一亮,“傅小官?” “啊,对对对,就是傅小官,说是这个人在青旗州暮阳郡建立了一座极大的盐场,”虞若星的两臂张开,极为夸张的又道:“他们说那盐场有上万的劳工,每日可产盐数千斤之多呢。” 枯蝉笑了起来,这家伙,真是厉害。 “你不相信?” “不,我相信。” “对了,我看过他们带来的盐,像雪一样白,和部落里原来的盐砖完全不一样,长老奶奶亲口尝过,她都高兴得哭了。” 枯蝉一怔,白色的盐? 这怎么可能? 最好的盐不就是青盐么? 他坐不住了,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带哥哥去看看。” 村子中间最大的那处毡房里。 枯蝉见到了那几个秀山部落的人,他们正和长老还有彭教头跪坐在一张矮几前。 “完颜姑姑,侄儿是特意来告诉你这个喜讯的。总督大人已经下了命令,这炼制出来的盐,优先保证咱们自治州的需要,余下的才会送去忻州和蓝旗商贸城交易。” 那中年男子喝了一口奶茶又道:“这时候天都快黑了,明儿一早再去,放心,真的是一大片的白花花的盐呀,侄儿亲眼见过,莫要担心卖没了。” “另外呢,还有一个好消息,刚才不是提到了忻州和蓝旗商贸城么?这两处集市都已经开市,咱们部落的牛羊马匹都可以去那两处集市交易了。” 完颜红烈招呼枯蝉坐了下来,她颇为激动的问道:“忻州……不是虞朝的么?他们又和咱们和好了?” 那男子笑道:“您不知道,忻州现在也是咱们自治州的领地了,那位定安伯,就是创建那盐场的傅小官,他是虞朝皇帝的女婿,忻州是虞朝皇帝送给他的。” 彭于燕微微垂首脸色微暗,完颜红烈却惊喜的问道:“这傅小官……他为啥要帮助咱们?” “这……听二表叔说、二表叔而今是咱们牧云县的县令,他说傅小官是武朝的皇子,即将登基为帝。” “哦,就是他带领武朝军队把咱们荒国给占领了?” “嘘……这话可莫要在外面去说起,否则怕是会给部落带来灾祸。咱们荒国确实是被他占领了,所以这自治区就是武朝的自治区,这位皇子殿下呢,而今还在自治区,他做了许多的事呢。” 完颜红烈咧嘴一笑,“老身倒不在乎谁来当这皇帝,只要能够让咱牧民们的日子好过,你说说看这位皇子还做了些什么事?” “听说他将咱们绿旗州划为了自治州主要牧场,也就是说以后咱们绿旗州就是自治州的牛羊马匹主要产地。” “他将黑旗州划为了农业产地,说黑旗州的黑土地适合种植水稻,就是大米。但听二表叔说这水稻一时半会还不成,那位殿下说得培育适合黑土地高寒地区的水稻种子,我是听不懂,二表叔说他也不懂。” “还有紫旗州,就是以前最贫瘠的那地方,连草都没多少,那位殿下说紫旗州将规划为工业园区,却不是纺纱织布,而是要种花,大量的种植紫旗州的那种特有的紫色的花,然后用那花来生产香水,二表叔同样不知道香水是个什么东西。” “总之,这位殿下似乎很不一样,就连二表叔那种读了几天书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人也极为佩服。他说……也许荒人的好日子真的就要来了。” 这里围坐着十余人,除了彭于燕和枯蝉之外,其余人都颇为怀疑。 荒人苦了千年了,盼那好日子的念头都早已盼没了。 在完颜红烈的眼里,能够把牛羊卖掉,能够买回来盐,还能有点余钱买到点布帛啥的,这就是好日子了。 但彭于燕和枯蝉却明白,当傅小官的一应措施实施下去之后,最多一年的时间,这片土地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那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荒人难以想象的变化。 那个曾经被许多荒人憎恨的傅小官,恐怕会渐渐成为他们心里最伟大的王! 第八百三十章 第一次会议 那个最伟大的王现在有些苦恼。 傅小官于九月初十回到了总督府,是夜,他召集了拓跋康、拓跋风,和六部的所有官员,开了自治州成立以来的第一场大会。 “……自治州不缺资源,我去六州实地勘察过,这份《敕勒川自治区五年发展规划纲要》需要进一步完善。在五天之内,我会将新的五年规划设计出来,而你们……” 傅小官的视线在这数十个官员的脸上扫过,“接下来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拓跋康总督的领导之下,切实的按照五年发展纲要去执行,去落实!” “在这纲要中会有些具体的事情,比如如何种植紫旗州的薰衣草,比如如何生产香水等等,你们不懂,但没有关系,我会另外派人前来。” “你们要做的是配合他们的工作,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但绝对不能去干涉他们的工作!” “这一点,我必须对你们所有人再一次的强调,自治州各级官府,必须无条件的为人民服务!以前的所有陋习,请你们务必在今年余下的两三个月之内彻底摒弃,因为从明年开始,各级官府官员,都将纳入评估考核。” “……在短期内,自治区的经济以盐铁为重心,但在两年之后,我希望的是自治州的六个州能够百花齐放。” “当第一个五年规划实现的时候,你们会看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治州,毫不夸张的说,它将成为这片大陆北域的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 这场会议从酉时开到了亥时,以拓跋康为首的官员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会议,他们觉得很新鲜,觉得台上侃侃而谈的那少年着实了不起。 他真的亲自去过了六州,对自治州六州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知道了六州州府的官员,也知道了六州各有多少人口,面临什么问题,该如何去改变而今六州的落后面貌等等。 他和以往的高官完全不一样。 去了地方,他不是呆在州府里听知州的汇报。 他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行在大街小巷,和那些荒人们吃饭聊天。 他会蹲在荒野,有时候一蹲就是半天。 他更多的是游走在荒原上,走走停停,却没几个人明白他究竟在干什么。 他回到了总督府,紧接着总督大人便罢去了六个州的十余名官员,其中有两位还是知州! “何为社稷之本?” “这广博大地上的百姓,他们才是社稷之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希望你们牢记这句话,将这句话刻在脑子里,让你们的脑子时时刻刻装着治下的百姓!” “谁特么要是敢对百姓不敬,对百姓行那虎狼之事……”他背负着双手,杀意凌然的扫了群臣一眼,“相信我,我会让这样的官,生不如死!” “尔等,好自为之!” 群臣打了一个激灵,这才突然发现那个平日里一脸笑意的少年郎,他才是这片土地实际的主人! “当然,若是尔等能够待百姓如父母,能够让治下的百姓富足,我自然会记在心上,这样的臣子,高官厚禄理所应当!” “望诸位能与我同心同行,一切,都是为了自治区的明天更加美好。” 傅小官的这场会议,触及了许多官员的灵魂。 当官不就是为了发财么? 当官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部落族人更强大么? 当官不是为了奴役更多的荒人么? 现在好像彻底不一样了! 待百姓如父母……这父母是不是太多了? 许多的官员散会之后聚在了一起,喝着酒烤着羊肉说着心里的疑惑。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暗处,有蚁群的某个谍子,正在静静的看着,仔细的听着,还认真的记着。 …… …… 紫金宫。 曾经荒国皇帝的寝宫,而今傅小官的居所。 傅小官和他的部分女人们围坐在后花园里,这花园里的花许久未曾打理,倒是生得野了一些,多了一番别样的味道。 “问筠她们已经于七月初十抵达了观云城。” “一路倒是顺利,只是子梁染了风寒,幸亏有南宫飘雪同行。” 傅小官顿了顿,又道:“我是这样想的,这地方的第一场雪大致会在十月下旬就会落下,在落雪之前咱们该回武朝了。” “我已经给卓别离他们去了一封信,让他们也差不多那时候出发回武朝。” “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事,神剑军而今整为一军,只有十万人,他们得驻守在自治区,所以回到武朝之后,得重建第一军。” “对于武朝我还没多少了解,明年……明年恐怕会更多的在武朝的各地去走走。” 他极为抱歉可看了看徐新颜她们,咧嘴一笑,“还想当个逍遥小地主,这简直是忙成了狗。这以后陪伴你们的时间依然会较少,还得请你们多多谅解。” 徐新颜浅浅一笑,“你是家里的男人,自然得忙碌一些,倒莫要担心我们什么。跟着你……求的并不是你这身份地位,求的是一个安稳。” “只是你还真需要抽出些时间来修习九阳心经……”徐新颜这话一出,武灵儿似乎又想起了那一夜的疯狂,顿时大囧。 苏苏噗嗤一笑,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徐新颜又道:“可莫要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健康的体魄和充沛的精力!” “九阳心经为道院最高心法,有固本培元之妙,你真的需要修习下去才行。” 傅小官点了点头,武功这个东西,自从他踏入三流境界能够施展轻功之后,几乎就再没寸进。 就连苏墨都已经放弃了,觉得他丫的根本就不是个练武的料。 就连贺三刀那厮而今武功都超过了他一个境界,人家贺三刀才练多久? 所以人无完人,在苏墨等高手看来,他也就止步于三流境界了。 “行了,就这样定了,咱们十月初离开……” 他似乎又来了精神,眼睛在几个女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脸上邪恶一笑,贼兮兮的问道:“娘子们,今儿谁来侍寝?” “她……!” 几个女人尽皆指向了苏苏,苏苏顿时心儿砰砰跳。 第八百三十一章 好日子 窗外忽有雨声。 窗内红烛摇曳。 苏苏的脸红的就像要快生蛋的小母鸡一样。 她很局促,很不安。 她坐在桌前,看着那红烛,双手将衣摆拽得很紧。 我怕什么呢? 我已经十六岁了呀! 今儿是我的好日子,爹娘在天有灵,他们会为我高兴的。 傅小官从苏苏的身后抱住了她,她浑身一颤,止不住的发抖起来。 “别怕,咱们喝两杯。” 说着傅小官松开了臂膀,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苏苏,“按照我曾经知道的习俗,应该喝一杯交杯酒才对,就像这样……” 他端着酒杯教着苏苏,苏苏拿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对,就是这样,来,咱们一起喝。” “哦……。” 苏苏的声音低如蚊蝇,她抬起了头,大胆的看向了傅小官,然后垂头,喝下了这杯酒。 “这样,你就是我傅小官的人了,这以后就是一辈子。” 苏苏没敢抬头,愈发羞怯。 傅小官一把将苏苏抱了起来,苏苏在他的怀里蜷缩着,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 他将苏苏放在了床上,放下了幔帐,窗外的秋雨似乎更大了一些,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响,仿佛奏响了一曲的序章。 “啊……!” 一声惊呼在这房间里炸响,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回荡,然后渐渐消散在了这秋雨中,然后幔帐轻摇。 有呓语低声。 有春意满帐。 天光渐亮,秋雨住,有微寒之意袭来。 “他在干啥?” “在练九阳心经。” “怎么忽然勤奋了?” 张沛儿吃吃一笑,“恐怕吃到了苦头。” …… …… 同样在这天光渐亮的时候,在偏远的完颜部落里出来了一群人。 以彭于燕为首,足足四十余人。 其中有她的两子一女,还有一个小和尚枯蝉,其余人皆是部落的男子。 他们赶着一大群的牛羊,踏着晨曦,向青旗州暮阳郡而去。 他们需要用这些牛羊,去换来部落需要的一年的盐。 “枯蝉,为何你不去寻傅小官了呢?” 队伍走得较慢,彭于燕问了枯蝉一句。 “贫僧想,他而今肯定整日忙碌,去找他只会给他增添一些麻烦……这些日子贫僧反而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说来听听。” “所谓因果,不去求因,又何须得果。贫僧想好了,就在部落讲经布道,将佛法传给部落的每一个人,等他们明白了佛法之精要之后,贫僧再去寻下一个部落。” “如此这般,穷贫僧之一生,想来能够度化许多的人了。” 彭于燕展颜一笑,“宗主倒是收了个好徒弟,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枯蝉双手合十,“贫僧洗耳恭听。” “这偌大的自治区可没有庙宇,你大可以建一座寺庙,在寺庙中传经布道,岂不是能够更显佛祖之威仪?” 枯蝉一听,蹙眉沉思,良久才点了点头,“彭夫人所言有理,贫僧回去之后就行走各部落化缘。” 彭于燕未曾料到她随口一句,让佛教在这片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还渐渐演变成了和樊国不一样的独特的佛教文化。 “你去寻了傅小官,这事儿很快就能成。” 枯蝉摇了摇头,“那样就失去了意义,贫僧所想,那寺庙的每一块砖瓦,都将由贫僧去化缘而来。” 彭于燕没有再说,却听见了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你们说,咱们这荒、这自治区,从未曾有人发现过有盐,那位定安伯一来怎么就找到了呢?” “奶奶说这就是天命,拓跋氏统领草原数百年都没找着,人家一来就发现了,还是一处极大的盐场,所以这就是人家定安伯该得的。” “也是哦,就说紫旗州那紫花吧,那玩意儿居然有大用,实在难以想象,也不知道香水是个什么东西。” 彭于燕回头,笑道:“香水就是用花提炼出来的香喷喷的水,喷洒在身上可以去掉身上的异味。” 完颜宗一听,顿时大喜,“岂不是也能去掉咱们身上的这羊膻味了?” “可以是可以,但那玩意儿很贵,在虞朝金陵城有售卖,小小的一瓶就是几两银子……这一头羊,还换不来一瓶。” 一群青年尽皆咂舌,“这么精贵?那还是算了。” 青年们愈发来了兴致,“彭教头,那位定安伯当真有那么厉害么?不是说打仗,是他真的能够带着我们过上不一样的日子么?” 彭于燕抬头望着愈发明亮的天空,思忖片刻,才缓缓说道:“他啊……他真的能让这大草原上的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的。” “也不知道那好日子像个什么模样?” “牛羊满山,粮食满仓,所有人都能穿上好衣服,所有孩子都会进学堂,所有女子都能够用上香水,所有老人都将得到赡养……大致就是这样。” 人群顿时沉默。 彭于燕的这番话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他们无法去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只觉得那是好美好的样子。 如此十余日,这些人所谈论的多是傅小官,以及忻州和蓝旗商贸城。 以至于他们最后请示了彭于燕,换取了盐之后,想要去距离更近一点的忻州商贸城看看。 彭于燕沉默了许久,才点头同意。 这群青年们自然欣喜,唯有枯蝉看见了彭于燕脸上的落寞。 忻州城,曾经有一座巨大的府邸,它的名字叫安国公府。 九月二十八,午时,彭于燕一行抵达了暮阳郡外的十里盐场。 所有人顿时震撼——放眼过去,是一大片白花花的晾晒在青石板上的盐! 它们就像冬天里的雪一样,铺满了巨大的盐场。 而在更远的地方,是连绵的房舍,进进出出的是繁忙的人群。 有人挑着担,有人推着车,那担子里,那推车里,都是满满的盐! “我的天……”完颜宗张口结舌,“这得值多少银子?” 莫要说他们,就连彭于燕此刻也震撼无比。 她已经见过了这白盐,并明白这白盐比之青盐不知好了多少。 青盐一斤五百文,那么这白盐又将卖到多少? 这些盐卖出去,整个自治区的财政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那么,等他其余的产业兴起之后,这自治州将会富足成什么模样? “我想……最多再有一年,这好日子就会来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 疯狂的盐 上 李金斗李大掌柜的长子李家正坐在这盐场的官署里。 他本已经抵达了武朝,却被傅小官的一封信给招来了这自治州。 此刻他正在飞快的拨打着算盘,统计着每日出产的盐。 他越算越心惊,越算越佩服这个东家傅小官! 盐场自八月中旬建成以来,仅仅月余,而今已累计产盐九十万斤! 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比印钱来的还要快的银子! 他被傅小官直接任命为盐场财务大臣,他不仅仅是要管理盐场的账目,他还得负责这盐的销售。 但他始终不明白,这么好的盐,为啥只卖和青盐一样的价格? 傅小官没有和他解释,对他如何去卖这些盐,也仅仅提了一嘴,可让荒人用牛羊马匹来换,至于其它……李家已经习惯了这个甩手掌柜。 而今暮阳盐场可用牛羊换盐的这个消息已经通过官府传达了下去,短短半旬,换出去了二十万斤的盐,按照一头羊换三斤盐,一头牛换十斤盐这个标准,盐场现在有四万头羊和八千头牛! 六天前,他已经安排人将这些牛羊分别送去了忻州和蓝旗两地的商贸城,那两个地方,而今已聚集了许多的商人。 虞朝和夷国乃至于武朝,都习惯于吃羊肉,至于猪肉,那玩意儿味道不好,价格低廉,只有贫民才会买来吃。 一同送去两地的还有五十万斤盐! 李家完全相信这些牛羊和盐能够很快的销售出去。 这盐场而今每天的产量还在提高,按照东家的说法,这么多的人,理应达到日产八万斤盐——日入四万两银子,这一年就是……一千五百万两! 而盐场的开支呢? 人工日十文,累计万人,日支出工资百两银子……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李家在算完了这账目之后,就更加的无语了。 这特么就是挖到个金矿啊! 天下诸国,其财税几乎一半来自于盐铁,曾经的荒国之所以过得如此苦寒,就是这地方以前没有盐! 若不是这地方的牛羊上等,根本无法立国。 按照虞朝税入,每年大致有一千万两的税入在盐铁,而盐占了一大半,至少七百万两银子是盐产生的税收——这是全国的盐! 可这自治州单单一处盐场,就达到了虞朝全国的盐税收入! 东家手里还有诸多产业正在规划,等那些产业投入生产,一个自治州的税入,将完全超越整个虞朝的税入。 哎…… 李家一声叹息,按照这白盐的品质,完全可以卖到八百文以上,这平白无故一斤就少了三百文钱,着实可惜。 就在他一声叹息的时候,盐铁使拓跋风走了进来。 二人也相识了近一个月,彼此都很是随意了。 “李掌柜,为何叹气?” 李家摇了摇头,面露疑色,“大人,你说定安伯为啥要将这么好的盐卖得和青盐一个价呢?” 拓跋风想了想,“若是太贵,对自治区的百姓可不是好事。” 李家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啊。 而今一头羊能换三斤盐,这盐要是真卖个八百文,可就只能换到两斤盐了。 “定安伯慈悲啊,如此而为,虽然损害了自治区的收入,却安了百姓的心,我懂了。” 拓跋风嘴里不会承认傅小官的厉害,但他的心里还是很诚实。而今被傅小官委任为盐铁使,他是真用心的在做这件事—— 老子皇帝当得灭国了,难不成当个小小的盐铁使也当不好么? 拓跋风自然不信,所以他是铆足了劲把全副心力都扑在了这盐场上。 有他管着这一万荒人就少了许多麻烦,毕竟他曾经是皇帝,毕竟拓跋氏才是这荒人中最大的那个姓氏。 所以盐场的建设速度很快,而他又按照傅小官写给他的炼盐法子,挑选了一些机灵的荒人,采用傅小官说的流水作业的方式,这盐的产量在不断的提高,他相信等所有工人技术熟练之后,就能够实现傅小官说的日产八万斤了。 现在他很有成就感,老子管八千万荒人没管好,但管这一万个荒人的效果却立竿见影。 一个个为了一日三餐和那十文钱,温顺的就像小绵羊一样。 “翻了年,我打算再招募一万人。”拓跋风煮上了一壶茶,对李家徐徐说道:“规模还得扩大一倍,把这盐业的生意做得更大……” 他话音未落,官署里突然冲入了一名男子,他叫拓跋多,此刻他一脸的兴奋: “二大爷,发财了,发财了……!” 拓跋风眉间一蹙,颇有威严的看向了拓跋多,“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不是,送去蓝旗商贸城的牛羊和盐都卖完了?” 这个年约四十的拓跋多,正是此行前往蓝旗商贸城售卖牛羊和盐的领头。 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频频点头,“二大爷,李掌柜,你们不知道那场面,咱们的盐一摆出去,呼啦啦一瞬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啊!” “那些夷国的商人们眼睛都绿了!” “他们不相信这白花花像雪一样的东西是盐,所以小人就取了一些提供给他们尝尝,这一尝之下,他们更是疯狂。” “当小人说这盐和青盐一个价,也卖五百文一斤的时候,咱们的铺子都差点被挤爆了!” “十万斤盐,盏茶时间,被一抢而空!” “还有个夷国商人,将试吃的那二十斤盐都一并给买走了!” 拓跋风知道这东西肯定会好卖,但没想到会好卖到这种程度。 他太明白这盐的好了,这白盐味道纯正,就是单纯的咸味儿,不像青盐,青盐的苦涩味儿很重,两相对比,天渊之别。 “银子呢?” 拓跋多咽了一口唾沫,“小人急着回来告诉二大爷这个好消息,临走时候牛羊还未曾卖完,这时候想来银子也在押运回来的路上了。” 一想到那么多的白花花的银子,拓跋风坐不住了,他豁然站起,对李家说道:“李掌柜,我以为咱们现在就得扩大规模,你以为如何?” 李家也是激动得满面红光啊,他自然觉得可以。 “那就按照拓跋大人的意思来办!” 第八百三十三章 疯狂的盐 下 彭于燕一行顺顺利利的换到了盐。 他们带着几车的盐并没有返回部落,而是往忻州城而去。 他们尚不知道,忻州城已经为盐陷入了疯狂! 与此同时,傅小官收到了蚁群送来的忻州和蓝旗商贸城的情报。 他看了看这情报,微微一笑,递给了拓跋康: “看来这第一步已经实现了,接下来盐场的盐将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两地市场,自治区的财务问题初步得到了缓解,嗯,明年会更好。” 拓跋康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两地各十万斤盐,盏茶时间售空! 还有许多的商人翘首以盼期待着下一批盐送来! 忻州和蓝旗商贸城的铺子和房舍在同一天销售一空……那些商人似乎因为这盐,要在这两地扎根了。 也因为这些商人的入驻,而今两地极为繁华。 除了交易市场之外,其余街道的铺子也渐渐有人开门营业了,如此下去,大致明年这两地就会变成商业重镇! 拓跋康激动的看着这情报,在他的眼里,却似乎已经看见了这两地林立的酒楼茶肆,各种布庄金楼等等。 随之而来的是税入,不单单是盐铁的税收啊! 那些商品行商是要纳税的,若是两地真变成了商业重镇,这又能给自治区增加多少税入呢? “接下来,盐场的规模得扩大。这是一个方面,主要是增加官府的收入,你记住,接下来三年官府的所有收入,除去运转的开支之外,三成投入修路,三成投入新作坊的建设,其余三成投入建学堂请教习,剩下的一成归入国库。” “另一个方面,还得让所有百姓富裕起来,六个州的规划,是官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只有彻底的落实了六个州的规划,才能让老百姓赚到银子……老康啊,百姓富足,才是咱们所做这一切的根本!这个观点,你要随时传递给下面的所有官员,若有倒行逆施者……” 傅小官喝了一口茶水,面色陡然阴冷,“那就是和老子过不去!你若是不下手,等我来下手可就不太好看了。” 拓跋康一个激灵,连忙回道:“请殿下放心,督察办而今已经成立,只要揪出了害群之马,臣一定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治乱世,用重典,得把那些贪、官污、吏尸位素餐者杀怕了,这官府才会廉洁。官府廉洁了才会高效,所有的官员才会一心为民,而不是一心敛财。唯有这样,才可能让这一朵北国之花,绽放得更加娇艳!” …… …… 又一场秋雨落下。 彭于燕一行走过了燕山关——而今的燕山关形同虚设,关门再也没有关闭过,毕竟这地方现在已经属于敕勒川自治州了。 那关墙上依然是斑驳的弹痕,还有几杆残破的旗帜在秋雨中萧瑟的立着。 她仅仅抬头望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一行人走过了燕山关,于傍晚时分抵达了忻州城。 重建的忻州城没了曾经的那般厚重,甚至连城墙都没有了,自然也没了守门的军士。 它是一座不设防的城! 他们在城外扎下了帐篷——所有牛羊都换成了盐,口袋里没银子! 虞定山兄妹三人走出了帐篷,看了看雨中的那座城,抬头向母亲问道:“这就是外公曾经住过的地方?” 彭于燕点了点头。 “咱们入城去瞧瞧?” 彭于燕想了想,“你们去吧,娘守着这些盐。” 枯蝉也极有兴致,于是几个少年欢喜的踏入了这座崭新的城。 他本来以为这座曾经的荒城而今就算是重建也不会有多少人,却没料到入城之后看见的居然是一片繁华! 哪怕是在微凉的秋雨中,街道上依然有许多的行人。 而街道的两旁,许多的铺子都已经开了门。 空气中有饭食的香味儿,也飘荡着浅浅酒香。入耳是三五成群的人喜悦的话语,仔细听去,说的绝大部分是生意上的事,而其中最多的话题说的是盐! “那盐实在太好了,可惜我来晚了未曾抢到,哎……!” “那盐五百文一斤,若是买到贩卖到国内,至少能卖到八百文,这利润,啧啧啧,老子经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 “据说这盐也是定安伯弄出来的,不需要盐引,随意买卖,你们说这样好的东西,定安伯怎么就只卖五百文钱呢?” “定安伯要的是量,你们也都瞧见了,十万斤盐,盏茶功夫就没了,后面肯定会投入更多的量。别急,我在这忻州城买了铺子和宅子,守着这盐做生意。” “你这话不通,盐场一天能产多少?两三万斤算多的了吧,这东西如此抢手,何须走量?就算是八百文一斤,我保证也能被一抢而空,还有利润空间啊,卖去金陵或者江南江北的富庶之地,一千文一斤完全没有问题,所以……不知道定安伯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对我们商人是巨大的利好……” 一群人经过了枯蝉等人的身边走了过去,进了旁边的一处酒楼,枯蝉自然听见了他们的议论,也不明白傅小官这定价有何深意——那家伙有钱,恐怕是不在乎多卖那么三百文吧。 兜里没银子,几个少年瞎逛了一会出了城却忽然看见帐篷外围了许多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还有打劫的? 枯蝉等人快步冲了过去,却听见有人在近乎哀求的对彭于燕说道:“当家的,六百文,怎么样?我六百文一斤,把你这所有的盐全买下来!” 另一个商贾却加了价:“我给六百五十文一斤,全要!” “老子给七百文!” “七百五十文!” “八百文,再加就是你的了!” 两个商贾就像战斗中的公鸡,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价格来到了八百文,清瘦商人闭上了嘴,恶狠狠的瞪着那胖子商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拂衣袖,“钱胖子,算你狠!” 他带着一群小厮气愤的离去,那钱胖子一脸媚笑的看向了彭于燕,“当家的,八百文一斤,这价格总可以了吧。” 彭于燕淡淡的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不卖!” 第八百三十四章 生意经 “殿下,而今有荒人以牛羊换盐,却将这盐贩卖到忻州城……” 总督府,拓跋康面容严肃的对傅小官说着:“咱们是按照五百文一斤的价格和羊比价的,他们贩卖到忻州城的盐,却卖到了七八百文钱一斤。” “这其中两三百文的差价,可就被这些盐贩给得利了。” “咱们的盐税,是按照五百文的价格收取的,他们那两三百文的差额却没有征税,是不是得出一份公文,要么禁止他们这样牟利,要么征收这差额的税收?” 傅小官笑了起来,“老康,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税种,它叫增-值税……” 拓跋康一喜,“这名字好,贴切易懂,要不咱们也给这差额安一个增-值税?” 傅小官却摇了摇头,“老康啊,这事儿别再提了,绝对不许!不过……以羊换盐?难不成是绿旗州的人干的?” 这其中有巨大差额傅小官早就明白,所以他不允许自治区的富商直接在暮阳盐场买盐。暮阳盐场的盐必需在忻州和蓝旗商贸城两地交易。 他唯一允许的是荒人用牛羊换盐。 因为他担心自治区的商人们联合起来垄断了暮阳盐场的盐——这些盐,必需以平价售卖给虞朝或者夷国,至于这两国的商人会将这盐炒到什么价位他不管,他需要的是这白盐在最快的时间里,占领这两国的盐市。 一旦成功,就会击垮两国的盐市,就能直接的导致两国的盐税骤降。 而盐税,在两国的财政收入中,至少占了三成的份额! “回殿下,正是绿旗州的人干的,是一个叫完颜氏族的小部落,尚未扩展开来,当真不禁止?” “你想想,一只羊从羔羊长成成羊这需要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他们能有多少羊?” “但他们从中尝到了甜头,他们就会大力的去繁殖,去放养更多的羊。你看,都不用官府去推动,他们就能够主动的去做。” “这就叫解放思想,无利可图,他们养的牛羊够吃够换点生活用盐就得了,谁会费尽心力的去谋发展?” “所以啊,老康,咱们非但不能搞那增值税,更不能禁止,还得将这消息放出去,让绿旗州更多的牧民知道这个消息,不出一年,绿旗州必然牛羊满山!” 还能这样操作? 拓跋康很是诧异,心想难不成这就是殿下经常说的错位思考? “若是自治区的商人跑去把牛羊买光,怎么办?” 咦,这家伙脑子越来越灵光了呀! 傅小官顿时对拓跋康刮目相看。 “那就让他们买呀,他们这样一买,必然造成牛羊涨价,但咱们依然是一只羊换三斤盐,牛羊涨价咱们卖出这些牛羊,岂不是还能多赚一点?” 拓跋康愣了半晌,大致理清楚了。 回头一想,那些牧民有如此大的利差存在,他们又哪里可能将这牛羊售卖给自治州的商人呢? 牧民们是没文化,又不是真的傻! …… …… 绿旗州,完颜部落。 完颜红烈的毡房里,那矮几上堆着白花花的一大堆银子,周围还放着许多的银票! 她的那双浑浊的老眼早已明亮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钱财,忽然觉得很不真实,就像在梦中一样。 “这、这、这真的是用牛羊换了白盐去忻州城赚回来的?” 完颜宗咽了一口唾沫,“奶奶,这都是真的,是彭教头的主意,多亏了彭教头啊!” 完颜红烈转身一把抓住了彭于燕的手,声音都在颤抖:“老身、老身不知道该如何谢你,要不这里赚来的银子你分一半?” 彭于燕笑了起来,心里极为温暖。 这么牧民们日子过得单纯,心思儿也极为单纯。 这样的单纯是彭于燕见过了世间的肮脏龌龊之后极为欣赏的,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单纯,她才决定留在这里,并生活下去。 “长老,我也是部落的一员,你这样做可是拿我当外人了。” 彭于燕也握着完颜红烈的手,又道:“这才是开始,但这个商机漏洞要么会被自治区给补上,要么会有许多的部落也会去插一脚,所以得趁着现在,一方面得大力发展牛羊的繁殖,另一方面眼见着就要入冬了,肥了的牛羊除了部落留下来过冬的之外,我建议全部换成盐去忻州城卖掉。” “这些赚回来的银子需要去别的部落买来母羊或者羔羊,我预计明年的羊价钱会大涨。等真涨了之后,咱们就不换盐了,换粮。” 完颜宗听得一脸茫然,问道:“现在为啥不换粮?” 彭于燕没有去和完颜宗算这细账,现在用羊换粮极不划算,还不如吃羊。 “不是时候,草原上的牛羊因为战争少了一大半,若不是这些羊已经肥了,我还不愿意拿去换盐。” 完颜红烈也听不懂,只是觉得彭于燕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她瞪了完颜宗一眼:“这种大事,就听彭教头的,她说怎么做,你们就去做就对了……” “明儿一早,你带着这些银钱,去秀山部落,找你表叔多买写母羊和羔羊回来。” 完颜宗连忙点头,“好,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 “你记住,若是你表叔问起哪里来的银子,你就说……就说,卖了一些马匹换来的。” “还有,咱们部落的母羊也得照料好,一头也不许卖。” 完颜宗应下转身离开了毡房,完颜红烈这才坐下,随手拿起一锭银子仔细的瞧着,说道:“见到这么多的银子,还是在泰和年间,老身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这样的场景了,我那孙儿他们很幸运,恐怕会再次见到一个盛世的开启。” 说着这话,她转头看向了彭于燕,“你不是普通的虞人,你认识那位定安伯吗?” 彭于燕笑着摇了摇头,“不认识,但虞朝有太多他的故事。” “哦,他怕有四五十岁了吧。” “不,他今年才十九岁。” 完颜红烈张了张嘴,惊讶的问道:“这么年轻?” “嗯,他虽然年轻,但他实实在在的为虞朝做了许多事。” “……那为啥这地方成了武朝的了呢?” 彭于燕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八百三十五章 曾照彩云归 时宣历十一年十月初一,辰时。 贺三刀在毓秀城外整军完毕。 神剑第一军第三旅,接收了原北部边军陈前带来的一千将士,而今有了一千五百人。 作为傅小官指定的亲卫军,第三旅将随着傅小官返回武朝,在武朝重新整编,由贺三刀亲自去训练。 原来的第一第二军就在前两日,被傅小官正式融合为一起,称为神剑第一军。 军长陈破,下辖十个师各万人。 傅小官任命了关小西为第一师师长、魏无病为第二师师长、王小壮为第三师师长,原第二军师长不变,其中三个师长跟着白玉莲离去,他们奉命组建一只全新的军种——海军,以及海军中的一个独立军种——海军陆战队! 贺三刀看着师长那位置望眼欲穿,结果却没他的份,傅小官好像将他给忘记了! “我说,头儿,我呢?我呢?大家都是地主,萧河原一战我杀的比他们多呀……” 犹记得那时,傅小官看着他嘿嘿一笑,“怎么?一个师长你就红了眼?当个军长他不更香么?” 贺三刀那时顿时一惊,“军长……?” “对,回了武朝,第二军重建,你如果不愿意我就叫苏墨去。” “啊,头儿,愿意愿意!” 这两天晚上做梦贺三刀都在笑,此刻整军完毕他又裂开嘴傻傻的笑。 魏无病嘴里叼着一根草在他旁边看着,就不知道这货这两天在乐呵什么了。 “三刀。” “嗯。” “是不是没被任命为师长脑子气出了毛病?” “滚犊子的,老子现在不稀罕那师长了。” 魏无病笑了起来,正要怼这厮两句,关小西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殿下既然让他护送回国,肯定另有大用。” 魏无病一怔,还没想明白,关小西却很认真的对贺三刀说道:“路上千万注意保护殿下,咱们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你小子若是在殿下身边发达了,可莫要忘了我们。” 贺三刀给了关小西一拳,“放心,有老子在殿下身边,谁敢乱来得先问问老子的双刀!”然后他嬉皮笑脸的又道:“我就是去武朝打个前站,熟悉熟悉观云城的地形,自治区平稳之后你们肯定会调回来的,到时我就请你们好吃好喝!” 关小西未置可否一笑,转头看向了城门。 一列足足二十余辆马车从毓秀城鱼贯而出,他收回了视线,低声说了一句:“准备吧,要出发了,保重!” “保重!” 大部队在晨曦中远去,关小西看着队伍的背影,面色有些萧索。 “老关,咋的了?” “我在想……我们恐怕要扎根在这里了。” 魏无病愕然的张了张嘴,却见关小西一笑,“你、我,都是虞朝的人啊!” “他贺三刀不一样也是虞朝的人?” 关小西摇了摇头,“三刀是虞朝的人没错,但这小子没心没肺,仅仅对殿下一人忠诚,所以……他会飞得更高。” 魏无病就有些不明白了,“咱们对殿下也一样忠诚啊。” 关小西抬头,沉默良久,问道:“若是殿下出兵征伐虞朝,你若为将,面对虞朝的军队,你是杀……还是不杀?” “你或许能够下刀,可我若是面对虞朝的南部边军,我如何下刀?” 魏无病懂了,关小西本就出自南部边军,他曾经是南部边军大将军夫妇手里的爱将,他怎可能对南部边军挥刀。 而自己呢? 虽然自己从未参加给任何军伍,但那些人可是自己的同胞,真正在面对的时候,自己手里的刀能落得下去吗? 贺三刀这个临梓小地主却不一样! 他只听命于傅小官,在他的脑子里似乎除了翠红楼的姑娘就并无其他概念,只有敌人和自己人这种最简单的区分。 “这么看来,我们还真可能永远留在自治区了,你可后悔?” 关小西摇了摇头,“我从未曾后悔,在七盘关,我选择来到神剑军,到现在,到将来,我都不会为这个选择后悔。” “走吧,这也不错,接下来的两个月,老子准备把第一师拉出去长途训练。” “老关,殿下当真会对虞朝动手么?” “……不知道,但宣帝这一刀子把殿下捅得有些疼。” …… …… “他回去了。” “嗯,他终于回去了!” “还是不去和他见一面?” “……再等等。” 晚风吹起了徐云清的面巾,夕阳落在她的脸上,有些许欣慰也有些许失落。 从边城又来到了这里,她和苏长生在这片领地转悠了一大圈,亲眼目睹了这地方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是惊人的,令她难以相信。 她原本以为傅小官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将这自治区给稳定下来,才能谈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她没有料到傅小官仅仅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让这外族之蛮人归了心! 自治区而今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了任何反对的势力,所有人似乎都在期待着他那一系列新政能够带来的变化。 尤其在暮阳盐场的成功之后,这些荒人似乎看见了新生的希望。 这令徐云清很欣慰,自己的儿子,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望着车队早已消失的方向,忽然说道:“大师兄,还得麻烦你去帮我送一封信。” “好,送给谁?” “计云归,请他去武朝。” “你担心他在武朝会遇到麻烦?” “……武朝千年七阀,尾大不掉。明面上看武朝乃五国之首,事实上这七阀已经在武朝织成了一个樊笼。” “武朝科举不振,选士以举荐为主。七族门下的弟子身居高位,举荐之人不计其数。” “陈氏掌握着武朝近半的盐矿,周氏几乎垄断了武朝的铁矿,单单盐铁这最重要的两项,他们所获得的利益就比国家的税入还要多……武朝织造司掌握在韩氏手里,漕运被吕氏把控等等。” “小官登基为帝,他必然会知道这些沉珂,按照他的性子,定然会大刀阔斧的去改革……这刀会落在七族的脖子上,武朝,会乱的!” 看着夕阳下归去的车队,徐云清满心忧虑。 或许……他还是当个临江小地主更好吧。 《第七卷终》 第八百三十六章 又见雪飘过 武朝天德元年正月十三,寅时。 刮了一宿的大风终于小了,天上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观云城东城区东大街的一处院子里的灯火亮了起来,陈苏源打开了卧房的门,寒风夹着大雪袭来,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襟退了回去,又关上了门。 “快把老夫的官袍取来……叫厨房做一碗酸辣片儿汤,这鬼天气,冷死个人了!” “这不距离大朝会还有足足一个时辰么,老爷,这么心急干啥?” 陈苏源年前才刚纳的小妾、曾经流云台的花魁燕雀儿掀开被子起了床,套上了一件貂裘取来了官服,在暖炉上烤着,偏着头看了看陈苏源,又道:“以往老爷都是不疾不徐,至卯时初才出发……难不成那小皇帝比太上皇还要更加严厉?” “住嘴!” “没大没小的东西,注意自己的身份!” 陈苏源一声呵斥吓了燕雀儿一大跳,她愕然张了张嘴儿,却不敢再吐出半个字来。 以往老爷可从未曾对她说半个重字,但自从小皇帝登基以来,老爷的心情就不太好,但也从未像今儿这般严厉。 今儿老爷是怎么了? “你给我记住,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嘴边千万别挂着小皇帝小皇帝,那叫德宗皇帝!” 陈苏源狠狠的瞪了燕雀儿一眼,又道:“周同同那老狗养了数不清的小狗,若是被那些狗咬到……莫说你,就是老爷我这个门下侍郎只怕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燕雀儿撇了撇嘴,低声回道:“奴家知道了。” 陈苏源悠悠一叹,“知道就好,咱们这位德宗皇帝可不是简单的人啊,精明得紧,可没武帝那般好糊弄。”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趁着这元宵时节将近,今儿你随大夫人一同去金玉满堂挑选一些贵重的珠宝玉器。” 燕雀儿顿时大喜,“多谢老爷。” “想啥呢?可不是给你买的!” 燕雀儿的脸垮了下来,颇为幽怨的问道:“难不成老爷又有了新欢?” “新欢个屁!德宗皇帝初登宝典,他有十个……十个还没定名号的夫人!大夫人与左相府的家眷有些往来,人家左相府大夫人是二品诰命,这些东西是要托左相府的大夫人送进宫里去。” “你莫要以为咱们老陈家是这武朝的千年宗族之一,若是看不清风向,啥时候被这风雪卷入了悬崖下可是会摔得粉身碎骨的!” 燕雀儿听不明白,只是觉得老爷说的很严重,听起来有些可怕,心想那小皇帝当真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 再说了,那左右二相,卓家和南宫家可也是七大宗族之二,小皇帝去岁十二月初八登基,至今也没见他做个啥呀。 老爷恐怕是想得有些多了,父亲曾经说,这武朝的皇权,可是全靠着七大宗族鼎力的支持,这就是一个国家的根基、柱子。 那小皇帝会愚蠢得自己将那根基给刨掉、将那柱子给砍断? 如此一来,岂不是这大厦也就倒了? 这些话儿她仅仅是在心里一想,拿着官服走了过去,“老爷,暖和了,穿上吧,奴家去催催片儿汤。” “不吃了,早些去宫门口候着。” 陈苏源穿上官服,仔仔细细的打理了一番,又开了门,迎着风雪走了出去,上了马车,向皇宫而去。 这个早上,武朝文武百官都比以往起来得更早。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大朝会。 虽然百官之中许多大员已经参加过新皇召开的多次朝会,但大朝会却不一样。 在这场大朝会上,新帝肯定要颁布诸多的新政,甚至极有可能任免一大批的官员。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奇怪。 武帝在位的时候他并没有把心思儿放在朝堂之上,所以说起来还真如武帝禅让时候所讲的那样,他就是代管。 现在是正主儿登场,这就不能有半点马虎了。 皇城钟楼的第一声晨钟还未曾响起,皇城八门自然就还未曾开启。 群臣入朝,走的是东边的青龙门。 此刻青龙门前的避风长廊里已经站着了许多的大臣,三五成群,正在窃窃私语。 “昨儿陛下说元宵节沐休三日,元宵节当天,于十里平湖的流云台举办元宵灯会,这可是一件大事,咱们礼部和翰林院可得把这差事给办好了。” “昨儿下了朝下官就已经告知了骊山书院院正庄老夫子,骊山书院的学子们极为欣喜,当然,其余学院下官也都送去了消息。” “甚好。”礼部尚书萧玉楼捋着长须微微点头,又道:“按制,新皇登基之后将会有两件最重要的事,其一是祭奠皇陵,其二是祭天大典。虽然陛下还没提起这事,但左相已经给本官打了招呼,可也得提前准备了。” “下官知晓。” 二人正在说着,人群忽然有些异动,萧玉楼抬头一看,右相卓一行来了。 许多的官员们纷纷拱手,卓一行也面带微笑拱手还礼。 “这风雪越来越大,右相请进门楼里来。”陈苏源迎了过去,躬身对卓一行说道。 这城门外的门楼可是有规矩的,同样是为了给等待的官员们避风雪之用,但只有三品上的官儿才能入门楼,里面有坐席,还有暖炉。 卓一行倒没有客气,年岁大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这天寒地冻的,站在外面他还真受不了。 于是,他和陈苏源向门楼走去,却忽然问了一句:“听闻去岁十月秋临郡盐井发生了坍塌,死了多少人?” 陈苏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回道:“相爷,这下官真不知道,要不散朝之后下官去一封信问问?” 卓一行摆了摆手,“哦,不知道就算了,我不过随便问问。” 到了门楼,卓一行走了进去,陈苏源是四品的官儿,他站在门口呆立片刻,转身去了避风廊。 他没有心思去听别人在说着什么,而是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右相不会平白无故的问起这件事! 秋临郡盐井坍塌,死了足足一百二十三人! 其实这本没什么,死的人是陈氏家奴,都没有报官的必要,可堂堂右相却知道了这件事还放在了心上…… 他抬头看向了避风廊外的风雪,昏黄的灯光中,那风雪似乎更大了一些。 第八百三十七章 他乡遇故知 上 “咚……!” 一声晨钟在鼓楼响起,偌大的观云城在沉睡中醒来。 坊间的灯火逐一亮起,有炊烟在尚黑的夜空中飘荡。 对于观云城的百姓而言,这又是崭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比以往更欢喜,因为那个名震天下的皇子回来了,还已经登基为帝! 他给武朝带来了三份丰厚的礼物——其一自然就是曾经的荒国,而今成了武朝的一个自治区! 其二,就是夷国曾经的西南六省,成了武朝的西北六州! 其三,则是陛下还将夷国的边城和忻州城变成了武朝的领地。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陛下尚未登基就已经开疆裂土! 而今的武朝,是天下最大的国家! 从樊国、从虞朝、从夷国来了许多的商人,他们几乎都聚集在观云城,目睹了殿下登基的盛况,又等着陛下颁发新政的这一天。 显然,这些商人们因为陛下而更看好武朝的未来,那么作为武朝的百姓,他们的心里自然充满了自豪。 这样的自豪感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哪怕此刻风雪正大,他们却依然喜气洋洋。 一个强大的国家才是他们的依靠!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和武朝一战,天下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君,能够和他们的德宗皇帝相提并论! 今儿个是陛下登基以来举办的第一次大朝会,想来在那大朝会上陛下将会提出诸多的改革措施,就像虞朝的沃丰道那般,商人的地位将进一步提高,这生意,可也就更好做了。 他们在忙碌中等待,在这黎明前的柴火油烟中期盼。 各处坊市的门在这晨钟响起之后开了,街面早点铺子的门也开了。 随着炭炉的升起,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蒸笼里也渐渐冒起了热腾腾的烟雾。 杏林记里的老板伙计们也都正在忙碌着,揉面剁馅装屉入锅不亦乐乎。 作为观云城极为有名的百年老店,杏林记的水晶包、蟹黄包,还有香酥米糕等等堪称观云城一绝。 说起来这时候时日还稍微早了一些,但做早点就是这样,得提前准备,不然到时候根本来不及。 杏林记的老板林一祥正在捏着他最拿手的水晶包,却见风雪中走进来了四个人。 “客官里面请……”他打了个招呼,又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李三,把暖炉烧起来,有客人来了,这鬼天气太冷,可别让客人冻着了!” “好咧……!” “客官稍坐,第一屉的早点还有半盏茶功夫便可出笼!” 进来的四人是四个少年,领头的那位穿着貂裘的少年掀开了风雪帽,抖落了一脑袋的雪花,“我告诉你们,这杏林记的早点吃了之后,你们就会发现再也没法吃咱们虞朝的早点了。” 身后有人一笑,“听你说的这么玄乎,那自然得试试。” 林老板一听便也咧嘴笑了起来,“四位公子从虞朝而来?” 打头那少年说道:“我倒是从沃丰道而来,他们仨……却是绕道夷国过来的。” “听说从夷国往来连过关文书都不需要了?” 打头那少年走了进去,正巧后面三个少年走了进来。 “定安伯……啊,不是,德宗皇帝没有把夷国给灭了,却扶持了一个儿皇帝,那皇帝曾经也来过你们武朝。对了,就是两年前武朝文会的时候,叫鄢晗煜。这孙子挺上路的,现在从夷国至武朝,不仅仅是咱们虞人,就连荒人也畅通无阻。” 打头那少年已经在暖炉边坐了下来,叫到:“余行简,你们去敕勒川自治区看了怎么样?” “还不够成熟……”余行简三人也坐在了暖炉旁,他又道:“现在自治区那边最火爆的生意就是贩盐,只要能够抢到货,送到长江两岸就是一倍的差价。” “这么高的利润?” “无涯,利润是高,但很难买到啊。那暮阳盐场每天只发到忻州和蓝旗商贸城各三万斤盐。买盐的商贩直接在那铺子外面打了地铺,这天寒地冻的也特么不怕被冻死了!” 王孙无涯一愣:“岂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可以一家伙把三万斤盐全吃掉?” “你想多了!”鲁夕会瞪了王孙无涯一眼,“定安伯、啊……这定安伯叫得也太顺口了,德宗皇帝后面立了规矩,每人每天限购十斤。他老人家这一限购,好了,盐商们傻眼了,但这玩意儿利润实在太大,所以那两个地方催生了一门新的生意。” 王孙无涯探着脑袋好奇问道:“啥生意?” 鲁夕会咧嘴一笑,“代购!” “啥意思?” “这不每人每天只能买十斤盐么?那就请人帮忙排队买呀!一人给二十文工钱,买了盐交给盐商,盐商付工钱,你是不知道,那两地方搞代购的人可多了。” 王孙无涯皱起了眉头,“你们说……德宗皇帝只管卖盐,他又不涨价,那卖给一个人多简单利索?” 种济堂笑了起来,“这你就又不明白了吧,这就是他的高妙之处。我们都知道商业要繁荣首先得有充足的人气,其次得有消费的能力。” “他一限量,这代购的人可就老多了,这也是人气啊!再说这些人从盐商手里赚到了一点钱,他们也是要在这两个地方消费的,你想想,这经济是不是就活跃了起来?” 王孙无涯张了张嘴,“还能这样操作?” “我告诉你呀,若是德宗皇帝把量限制到每人一斤盐……还会有更多的人涌入那两个地方。” 一斤盐五百文,运到长江两岸就是一千文,给出去的代购费也就二十文,微不足道也。 老板林一祥一听,端着一屉水晶包子走了过来,“还是咱们陛下太仁慈,直接卖它个八百文一样抢着买。可惜啊,反而是咱们武朝还没吃上那盐,听说那白盐口感极好,没有苦涩味儿,若是用在餐点里,味道肯定会更好……四位公子吃什么?” “你这招牌的都先各来一样。” “好咧……” 他话音未落,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人。 其中那男子看到了王孙无涯四人顿时就笑了起来,“他乡遇故知啊!” 第八百三十八章 他乡遇故知 下 余行简站了起来,拱手一礼: “哎呀,朝风兄,弟妹,快快请坐!” 进来的是沃丰城的汪朝风和张七月。 二人自没客气,张七月笑道:“四位公子这么早可为何事?” “还能为何事,等定安、等德宗皇帝大朝会的消息呀。” “哈哈,我们也是,睡不着,不如早些出来吃个早餐的好。” 在沃丰城大家都见过,彼此并不陌生,在这异国他乡再次相遇,自然心里更加欢喜。 “汪兄,你和弟妹可是早就到武朝的,去了哪些地方?”种济堂好奇的问道。 “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汪朝风咧嘴一笑,“我和七月是……九月离开沃丰城的,十月底才进入武朝。这两个多月我们去了南七州的若溪州和菁华州,这两地的蚕茧也极为有名,不输给沃丰道的清州。” 余行简瞪大了眼睛,“真的?” “我骗你做什?” “哈哈哈,汪兄,行简家里可也有纺织生意,你这告诉了他这商业秘密,就不怕他临梓余家大举进来?”王孙无涯笑道。 “这么大的市场有啥好怕的?我再告诉你个消息,整个武朝的纺织技术比不上咱们虞朝,咱们作坊的产量更高,织出来的绸缎布帛品质胜武朝至少两成……” 汪朝风伸出了两根指头,又说道:“若是真要抢夺市场,咱们的织造一旦进来,就按照这市场的价格售卖,很快就可以将武朝的织造厂打得找不着北。” “其结果要么被我们吞并,要么……他们能够改良织机改进工艺。所以行简兄,这真是一块香馍馍,动手可别晚了,对了,你们猜猜我在菁华州遇见了谁?” 汪朝风卖了个关子,鲁夕会立马就答了出来,“肯定是萦丘司马家的司马韬!” “这都没悬念的?还真是司马韬!这小子把主要地盘放在了菁华州,布局在菁华州下辖的三个县。我一瞧,那出产蚕茧最好的三个县被他占去了,就只好退了一步,在若溪州下辖的两个县先落脚。” “你们这也搞得太快了吧,连汤都没给我留一口啊!”余行简大大叫屈,种济堂却乜了他一眼,“你还想留在忻州捣鼓盐,等你买到了盐,这整个武朝的商业布局怕都被人家给占光了!” 这话自然太过夸张,毕竟武朝的国土极大,人口最多,经济也还算不错,需求自然也比其余国家更旺一些。 不过生意这个玩意儿当然是谁更早入场优势更大,这也是汪朝风和张七月去岁就往武朝而来的原因。 汪朝风又道:“不过……司马韬那小子敢把地方选在菁华州也是极有胆量,菁华州可是这武朝韩氏、就是千年七宗之一的韩氏,韩氏织造机会垄断了武朝的丝绸市场,司马韬跑进去,这可是要和地头蛇干一仗啊!” “嘿嘿,司马家的司马澈而今可是这武朝后宫里的人,想来司马韬敢布局在人家的老巢里,也是有所考虑的。” 汪朝风一想……这会不会是傅小官故意为之呢? 种济堂说话了:“他已经登基为帝,这在商人的眼里就是极大的利好,接下来肯定有更多的商人涌入武朝。我现在对边城的商贸颇有兴趣,等此间事了,得去边城瞧瞧。” “你们说……边城稳不稳啊?”王孙无涯问了一嘴,鲁夕会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低声说道:“忻州能稳,边城自然能稳,莫要忘记,他毕竟是咱们宣帝的女婿!” 王孙无涯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德宗皇帝的政策了?” “当然,今天应该就会有政策出来。” 小二端来了一应吃食,六人拿着碗筷大快朵颐。 张七月轻轻的咬开了一个水晶包,心里却在想着那个在沃丰城见过数面的少年。 这转眼之间,他居然就把荒国给打没了,还占领了夷国的一大片土地,而今还成了这偌大领土的主人……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令她难以相信。 这以后再要见到他可就不容易了,就连再见到他的那几个夫人……恐怕也再没可能。 就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汪朝风说话了,声音极低:“家父来信说沃丰道今岁的投资少了足足七八成,我想这以后家族的重点得放在武朝的若溪州了。诸位兄台,小弟在这说一句不当说的话……” 他斟酌了三息,“这位爷,可不简单,虞朝的事我听到了一些,以后只怕难以安稳。就拿那盐来说吧,他为什么会让出那么大的利差卖一个和青盐一样的价格?” 其余人停下了筷子看向了汪朝风,汪朝风转头左右看了看,还没人进来,又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恐怕他这是为了击垮虞朝和夷国的盐商,也就是为了击垮两国的盐税!” “你们等着瞧,不出一年的时间,这两个国家的税收就会出现大问题,还莫要说他别的手段了!” 汪朝风这番话仿若洪钟一般在四个少年的耳边炸响,他们豁然一惊面面相觑,王孙无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就是盐么?有那么厉害的威力?” “那白盐的炼制方法只有暮阳盐场才知道,他肯定有防范泄露的方法。那么别国的盐场就炼制不出白盐来。这白盐比青盐好太多,莫要看现在贩卖到国内利润爆高,可他不需要盐引啊!” “这样就能大规模的卖出去,市场就那么大,当白盐侵入市场之后,青盐的份额自然就会缩小,这速度是和暮阳盐场的日产量相关,但最终,那白盐只怕会占据九成的市场份额!” “等白盐彻底占领了两国的市场,我问你们,两国的盐场还能活得下来?结果就是倒闭,到了那时候,两国税入锐减,怎么办?” “若是对这些盐贩加税呢?”余行简问道。 “治标不治本,甚至还极有可能因此而导致国内百姓的不满。何况……我以为他一定还有后手,只是我看不明白而已。再说,自治州他定下的五年规划,这是告知了天下的,那些作坊一旦兴起,产品独一无二,在市场上根本没有竞争的对手。” “他既然主导了三处贸易地,为的就是给这些商品铺路,接下来啊……我预计商业的手段会越来越重,这也是我看好武朝的原因,毕竟对于我们商人而言,这里的营商环境会越来越好!” 一席话,尽皆沉默。 四人蹙眉沉思,就连这美味似乎都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了。 汪朝风却又笑道:“这是我的猜测,他出牌向来不按常理,布局也草灰蛇线难以寻到痕迹,一切,都等他的决策出来再说吧。” 第八百三十九章 大变革 上 当那声晨钟响起之后,坐在门楼里烤火聊天的三品以上大臣,以卓一行和南宫一羽为首,尽皆起身走了出来。 避风廊的大臣们分立两侧,尾随着他们鱼贯而入。 就在这风雪之中,所有的大臣们进入了代表武朝最高权力中心的宣德殿。 守在宣德殿的是老太监贾南星! 他随着虞问筠一行同回武朝,受武帝之命重建这宫里的内十二监——在奚太后乱朝一战之后,武帝登基,一家伙将这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导致这宫里就没了人。 武帝性子懒散,属于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 他不需要人来服侍,所以这宫里也就一直这么空着。 可傅小官要回来了啊,这宫里自然不能再空着,胖子甩手就把这活丢给了贾南星。 贾南星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些娘娘们都已经入住了后宫,没有下人侍候显然不行,于是贾南星只有从命,在短短的两个月里,亲手挑选了宦官宫女,当真重组了内十二监。 作为内十二监最重要的司礼监,他怕新收的宦官不懂规矩,只好自己亲自上阵。 跟随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小宦官,姓刘,名谨,颇为机灵,贾南星就寻思这小宦官和陛下的年岁相仿,莫如培养起来,以后就让这刘谨任司礼监宦官,陪伴陛下一同成长。 殿下回朝、登基为帝,然后召开了数次朝会,刘谨都有参与。 平时里随着贾公公,贾南星给他讲了许多陛下做过的辉煌事迹,对于这位陛下,在刘谨的心里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贾南星要的,也就是刘谨对陛下的这一份绝对的忠心! 所有大臣已经站在了宣德殿中,贾公公手里的佛尘一扬,大声喊道:“陛下驾到……!” 就在他那尖锐的嗓音中,傅小官身着龙袍在宁思颜的护卫下踏入了宣德殿。 他径直走上了龙台,所有大臣尽皆躬身一礼,一声山呼:“恭迎万岁……!” “免礼!” “谢万岁!” 本来所有大臣是要跪的,这个规矩在傅小官登基的第一天就改了。 下面的上百大臣可没几个年轻的,这特么天天对着自己磕头,他总觉心里膈应,会折寿! 这是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却被傅小官轻飘飘一句话给改了! 以至于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左右二相都跑到了御书房,认为陛下这有违礼制,却被在御书房喝茶的太上皇给怼了一顿:“礼制?礼制个屁!现在他是皇帝,不管啥事他说了算,你们两个老东西就不担心跪下去爬不起来?” 和这位太上皇无法沟通,左右二相悻悻而去,但这礼制却就这么被扭转了过来,也再没有人发出声音。 “对付这些家伙,就得狠一点,不然他们敢骑在你头上!” 这是胖子对傅小官说的话,当然,傅小官对此没去辩驳。 “诸位臣工,今天是天德元年正月十三,我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大朝会。” 他依然不习惯用朕这个称呼。 傅小官站在台上的案牍前,双手杵着案牍,脸上带着笑意。 “这个大朝会的第一个决意,就是改制……武朝的权力中枢,将作以下更改,大家听仔细了!” 群臣顿时抬起头来看向了傅小官,眼里满是惊诧。 这新皇登基的第一件大事往往都是出台减免税赋的政策,大赦天下释放部分关押在牢狱中的人犯,这位陛下却要改制……武朝的朝政制度自从建国而今五百余年都未曾改变,他此举有和深意? 唯有左右二相知道此事,因为就在昨日,就在御书房中,傅小官已经给他们初略的讲过。 “首先,去除相位,设立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 “中书省掌政令之立案起草,门下省负责审议中书省之草案,以决定实行与否。尚书省为执行机构,其下依然设六部,执行审议通过之法案或草案政策,此为……三省六部制!” “朕任命,原右相卓一行为中书省最高长官中书令,正二品。南宫一羽为门下省最高长官门下侍中,正二品。户部尚书孟常平升任尚书省尚书令,统领六部,正二品……” “三省六部之外,设御吏台,御吏台监察百官,并监察天下!以原天机阁为御吏台之基本骨架,周同同任御吏台最高长官御吏大夫,正三品,直接向朕负责!” “新建商业部,独立于六部之外,由朕亲手来掌管。朕任命云西言为商业部部长,宗时计为副部长,从沃丰道回来的其余人等,皆纳入商业部……” “军事方面,任命卓别离为三军大元帅,目前暂时下设三军为:神剑军之陆军、海军,以及各边防卫戍部队……” “……这就是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御吏台、九寺五监,和地方官制的详细结构。在这个结构中,每一个职位的职责朕会加以完善。而其中某些职位所空缺的官员,由各相关部门举荐,由吏部考核,三省最高长官核准签字……” 洋洋洒洒,把下面的群臣一个个都听傻掉了。 但他们依然竖着耳朵在仔细的听着,生怕漏了半个字。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权利划分,这位新皇帝用这个方法直接将原来左右二相的权利变相削弱,并受到了这制度的牵制。 但是! 这样的结构一旦形成,他作为皇帝的权利也同样被变相削弱! 所有的政策,哪怕是他皇帝所作出的政策,都将受到三省的审核……这就令所有官员看不懂了,哪怕是曾经的左右二相,他们也不明白这位陛下为什么会自缚手足。 当皇帝,为的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他呢?他却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枷锁,所以卓一行皱起了眉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有南宫一羽在思量之后极有深意的看了看傅小官,眉间一片坦然,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刘谨给傅小官送上去了一杯茶,傅小官大大的喝了一口,他说了足足两个时辰! 总算是把这全新的权力框架给说完了,这是他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作出的选择,这是三权分立的雏形,套用的是唐朝的架构。 他没指望一步到位,路漫漫其修远……老子只想以后能够轻松一点! 第八百四十章 大变革 下 时至午时,膳食局送来了午饭。 王孙无涯等人也去了近水楼叫了一桌席面。 “没散朝……这大朝会还开得真有点大啊。”余行简笑道。 汪朝风想了想道:“这愈发说明了今儿这大朝会有大动向,你们想想,虞朝新政本就是他提起并推动的,沃丰道之变化大家有目共睹。” “现在他回来了,在沃丰道的那些政策肯定会在武朝推行,但这位陛下肚子里的货显然并没有在沃丰道全盘抛出来,现在,才是他真正大展才华的时候。” “汪兄此言有理,他其实早已经在武朝开始布局了,墨州你们知道吧?就是南苍八州的墨州。去岁春从西山运来的傅四代稻谷种子,去岁秋已喜获丰收,平均亩产七百斤!和沃丰道不相上下。” 鲁夕会顿了顿,又道:“虽说商农并举,但对于一个国家,粮食依然是一国之本。对了,还有那红薯,在墨州同样亩产六七千斤。墨州的田地可都是他的!而今就算是皇庄了,明年这稻谷和红薯肯定会在南苍八州先行推广,只需一年,武朝粮食就将多得有卖。” “不瞒你们,我家去岁在金陵竞标买下了西山的酿酒作坊,因为他送了西山天醇和天泉的配方。家父也已经带着酿酒的工人前来南苍八州,估摸着会将新的酿酒作坊落在墨州,粮食肯定降价,这酒的生意将做得更大更广!” 汪朝风一听立刻抱拳一礼,“好眼力,也不知道他那香水香皂等等落在了谁的手里?” “当初竞标极为激烈,香水是被长公主殿下拿到了,香皂肥皂好像是被司马家夺得,可惜的是最值钱的火器局啊,他没卖,送给了宣帝。” “……哎,这大致也是最后的情分了。你们说,要是他不离开虞朝,虞朝的未来会多美好?” “宣帝在最后的那道旨意里,言说为了感谢他对虞朝的帮助,册封他为圣国公,并送了边城和忻州城两处地方……”王孙无涯忽然放低了声音,几个脑袋凑在了一起。 “我听我弟弟无忌说……事情可不是这样。” “哪是那样?” 王孙无涯转头瞧了瞧,低声说道:“说是宣帝派了彭大将军率大军去了荒国,意图……”他的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结果彭大将军没那样干,反而和荒人的天刀军来了个两败俱亡。” “所以呀,他原本是要将打下的荒国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宣帝的,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局面。” 汪朝风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忽然说道:“难怪他会以盐为刀,这是要捅宣帝一刀了。” “若是那样也还好,怕就怕……他兵发虞朝啊!” “狭隘,我怎么就觉得他倒是直接将虞朝给占领了还更好呢?眼见着武朝越来越强大,虞朝却越来越落后,身为虞人……” “无涯,闭嘴!你特么还真什么都敢说呢。”鲁夕会打断了王孙无涯的话,正好有小二送来了酒菜。 “来来来,喝酒,咱们继续等着消息!” …… …… 宣德殿,傅小官和群臣们同在这里简单的用过午饭,继续这场大朝会。 “商农并举,这同样是武朝之国策。今岁开始,墨州的皇家农庄全部用来培育傅五代的稻谷种子,如此一来,明年全国差不多就都能够种上这稻种了。” “这个种子有个毛病,若不是专门培育出来的稻种,第二年的产量将会锐减!” 他这话一出,群臣哗然。 “锐减?这么说留种毫无意义?” “哈哈哈哈,那岂不是沃丰道明年就会大量减产?” “这一招妙极,宣帝只怕会哭出来!” 傅小官双手一按,又道:“这稻谷和红薯一旦铺开,咱们武朝将不缺粮,若有富足,绝大部分都用以销往它国。” “这件事,等以后商业部去办。” “农部要特别重视红薯这个东西,它能够当做口粮,但更大的意义是用来给农人养殖当做饲料之用。” “今年始,要鼓励农人养猪……” 他这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人提出了异议——“陛下,猪这个玩意儿肉很难吃,一股子骚味,若是农人大量养猪,这肉卖给谁呀?” 傅小官笑了起来,提出疑问的是工部下辖的农部侍郎彭芳。 “这样,彭侍郎在农部弄一处猪舍,去随便哪一家农户买几十只生下来十来天的猪崽,连母猪一起买回来,我教你怎么弄,保证不会有骚味,味道还极美!” 大臣们一惊,陛下还会搞这玩意儿? 若是真的能够解决这问题,那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猪肉便宜啊,比羊肉便宜太多了。 一头羊大致在百来斤,杀后净肉大致只有六十来斤,加上运费税收人工利润等等,市场售价六十文一斤。 这对于百姓而言,显然是吃不起的。 但猪肉的价格却仅仅只有十文钱一斤,所以这东西虽然难吃,却是百姓油荤的主要来源。 若是这东西真能去除那骚味儿,只怕会受到许多人的喜欢。 彭侍郎连忙拱手:“那臣散了朝就去办!” “嗯,接下来说说商业。” 傅小官顿了顿,从案牍上拿起了厚厚的一本账簿,“这是去岁户部呈上来的账簿,朕初略的看了看,其中有几处疑问……” 他抬起了头来,“盐铁、漕运,这两项,本应是国家税入的主要来源。但整个武朝,全年这盐铁漕运的税入,却仅仅占了两成。” “去岁总共税入折银是两千三百万两,盐铁仅仅三百万两,漕运仅仅百万两……” 陈苏源心里咯噔一下,这朝中过半的官员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几乎同时看向了傅小官,对于武朝之形势,他们已经详尽的告诉了傅小官。 作为武朝千年七族其中最大的两族,自然也牵涉了诸多利益,但正好,这两项他们的家族都未曾插手。 告诉傅小官的目的是希望他能清楚形势,要么就这样继续维持下去,要么徐徐图之,却没料到今儿他居然将这个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第八百四十一章 市场经济 上 就在所有人的担忧之中,傅小官却放下了账簿,淡然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接下来,自由贸易区,是商业部的重点。另外,西南六省,在靠近大峪关的地方,也得设立一处自由贸易区,以便于武朝和夷国的商贸往来。 武朝必须大力发展工商业,大力扶持微小企业……也就是手工业者的小作坊。” “为了实行自由贸易,盐铁以及漕运,从今日起,全面放开,无须盐引牌照,允许民间资本进入。” “盐铁司,转运司这两个部门仅需负责国家盐矿和国家漕运,不得干涉私人贩盐或者私人船只进入货运领域。” “这是朕的底线!若有人胆敢从中阻挠,朕,是不介意杀点人给你们看看的!” 他这话说得极重,掷地有声。 陈苏源却极为疑惑了,若是这两项放开,按说对家族的盐铁生意并没有多少影响,甚至还利好,毕竟不需要盐引就可以直接售卖给任何一个人,但他却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他蹙眉沉思,终无法理解。 而新任的尚书令孟常平也难解其意——应该打击盐铁漕运才对呀! 以更严厉的手段从世家手里将盐铁漕运夺回来,那么武朝的税入每年至少多出千万两白银。 陛下非但没有去打击这些世家,反而将其放开,允许民间资本进入,如此一来,岂不是朝廷这两项的税入会变得更少? 他没有发话,寻思得等散朝之后和这位陛下详细聊聊,毕竟年少,不能当众驳了他的颜面,相信他在听了自己的一番劝导之后会改变这一决策。 傅小官没有去理会下面群臣的窃窃私语,又道: “新朝当有新气象……农税,减免三成,商税减免两成,盐铁漕运税收维持不变。” “除了钱庄和矿场需要审批之外,国家的所有领域,包括武器盔甲的采购,统统向全国所有人放开,允许民间资本进入,参与公平竞争!” “比如修路,完全可以让民间资本进入,路修好了,收费站让出资人去经营,官府核量收费标准,从中收取税收,其余利益皆归出资人所有。” 群臣大惊失色,这听来好像有些不对呀,这全面放开岂不是乱了套? 但哪里会乱套他们却还没想明白,这时候傅小官又说话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资本,都得接受商业部和御吏台的监督。阳光之下依然会有阴影,那么,作为官府要做的,就是让这阴影更小一些。” “这就是市场经济,一切都放在市场上说话,你们千万记住,监督不是干涉,可以看,可以汇报,但请各级官府都给我闭嘴!更不要去指手画脚!” “我曾经在敕勒川自治区就说过,官府的职责是为民服务,是为这天下的商人农人以及手工业者等等服务!” “什么叫服务?就是去解决他们向你们诉说的麻烦,比如土地的审批、比如资金的筹集,也比如投资地的治安环境等等。” “……你们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收起你们的手,放任资本自由,你们会看见一个蓬勃发展的武朝,谁要是胆敢阻挡这变革的潮流,朕还是那句话,尽管试试你们的脖子硬还是朕手里的刀更硬!” “另外要大力鼓励民间创新,也要做好研究院的技术在实践中的应用对接。这是商业部的事,下来之后,云西言和宗时计咱们寻个时间把这件事好生定下来。” “……” 就在群臣们一脸的茫然中,又三个时辰过去,天色已晚,这宣德殿里居然已亮起了灯笼。 今儿个的信息实在太多,哪怕是像卓一行和南宫一羽这样的老臣,也无法完全消化。 傅小官似乎很急迫,他在这一场大朝会上将初步的构思几乎全吐了出来。 刘谨在一般奋笔疾书,才发现写下了厚厚的一叠纸。 “今儿就到这,主要的政策变革我说完了,司礼监今晚辛苦一下,将今日所议整理成册,明日寻个书局印刷出来,所有的官员,是所有,包括县令,人手都必须有一份!” “然后还得让书局将这些政策卖出去,因为更重要的是让整个武朝的老百姓都知道!” “最后……工部尚书韦昌。” 韦昌一脸懵逼的站了出来躬身一礼,“臣,韦昌听旨!” “这宣德殿得改建,明日下了朝你记得来御书房一趟,我告诉你如何改建。” 韦昌一怔,抬头望向了傅小官,疑惑的问道:“陛下,这宣德殿……还没翻新多久。” “哦,不是翻新,是改建,明儿来了你就知道了,退下吧,” 傅小官又看向了群臣,“另外……算了,散朝!” 他本来想说另外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去找三省的三个老大,这早朝老子就不开了,或者每个月开个两三次完事,但又一想今儿个一股脑弄了这么多新东西,他们还弄不明白,肯定还有许多疑惑。 这甩手掌柜至少现在还真不成。 哎……这真特么是个苦差事,难怪胖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群臣在懵懵懂懂中散了,走出了这宣德大殿,被这风雪一吹,打了激灵才忽然发现这个大朝会全是陛下一人在说! 蓦然回想,文帝主政时期,群臣经常怼得文帝哑口无言。武帝当政的时日虽断,也经常和群臣吵得不可开交。 唯有这位德宗皇帝,似乎从他登基以来到今日,这之前的朝会都是群臣在说他在听,而今天却变成了他在说群臣在听。 没有吵闹,没有政见不合,他今日说的这些玩意儿听起来好像很高深的样子,莫非他说的都是对的? 应该是对的吧,毕竟他在虞朝推行的那些政策可是实实在在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也实实在在看见了成效的。 门下侍郎陈苏源还有数十个官员沉默的走着,因为到这时他们才忽然发现陛下任命的那些官员里面,没有他们的名字! 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是千年七族中的四大家族的子弟! 第八百四十二章 市场经济 下 养心殿。 这是傅小官的皇帝寝宫。 在这寝宫的书房里,燃着三个暖炉,圆桌旁围着着几个人。 他们是胖子傅大官、中书令卓一行,门下侍中南宫一羽、尚书令孟常平,还有大元帅卓别离。 桌上是刘谨命膳食堂送来的一桌好菜,还有一箱西山天醇。 刘谨就站在一旁侍候着,看着这桌上的菜肴,心想明儿得去膳食堂打个招呼,陛下从虞朝而来,想来更喜欢江南的菜肴更多一点,得寻几个江南名厨,照顾好陛下的饮食才行。 傅小官亲自为一群人倒了一杯酒,笑道:“这下了朝,大家可就随意一些,留你们下来不是为了公事,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说,你们能不能别把我当皇帝,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南宫一羽等人没有举杯,他起身拱手一礼,“陛下,您确实是皇帝呀,皇帝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莫要学……”南宫一羽转头看向了傅大官,傅大官小眼睛一瞪,“咋的?学老子哪里不好了?你们这些老家伙就是矫情!” 卓一行老脸一笑,扯了扯南宫一羽的衣袖,“坐下吧,陛下在虞朝的时候就随意惯了,这样挺好。” 不了解傅小官的孟常平眼睛瞪得贼大,他就看不明白了,这君臣有别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这位陛下却视同儿戏? 哪里有陛下亲自倒酒的道理? 这饭谁能心安理得的吃啊? 可接着他便看见南宫一羽还当真就坐了下去,端起了酒杯,接着其余人都端起了酒杯,他也连忙举了起来。 “你们可是我最倚重的人了,从此往后你们可得多担着一点,我呢……也很懒的,我看这早朝的时间有点不合情理,要不……就改在巳时?” 他这话一出,卓一行就不干了,“陛下,巳时早朝亏你想得出来!岂不是早朝一过就该吃午饭了?那正事还要不要办?这绝对不行,幸亏你今日没有在金殿之上提出,否则可是会受到群臣的反驳!” 傅小官一怔,我特么是为了你们大家好啊! 这可是五六七啊! 每天早上五点上朝,下午六点才能回家,还没星期天……有这么敬业的么?是不是他们的工资很高啊? 看傅小官似乎还不死心,南宫一羽也发话了,“这每日的公务众多,而今还要开启新政,哪里可能巳时才上朝的?陛下年轻,正当大展宏图之时,千万莫要懈怠!” 傅小官咽了一口唾沫,好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难道还耗不过你们! “行行行,来大家先喝一杯!” 众人一杯酒下肚,刘谨连忙跑了过来,拿起酒瓶为大家满上又退了回去。 傅小官看了那小太监一眼,这小子还挺懂事的,改天问问贾南星他叫啥名字。 “吃菜吃菜,今儿大家可都累了,来来来,都别客气。” 还真没人客气,几个老家伙也真饿了。 随后喝酒吃菜,酒足饭饱,却没人离去。 傅小官一看,这是几个意思? 还赖在我这了? 话说今儿晚秀儿还等着我呢。 然后他就看见南宫一羽坐在了茶台前煮起了茶……傅小官还能怎么办呢? 人家六七十岁了还在加班,总不能把这几个老家伙丢这自己跑了吧。 于是,他也只好坐了过去,所有人又围在了茶台前。 孟常平开口发言了:“陛下,臣以为放开盐铁不合适。” “哦,说来听听。”这就是要工作了,傅小官也只能进入工作状态。 “白州陈氏掌握着武朝大半的盐矿,这是沉珂,源于五百年前武朝开国,乃是开国皇帝赐予陈氏的,所以至今国家也不好收回。” “但臣以为,这陈氏已经通过盐矿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利益,而今国家要发展需要大量的银子,他理应交出来了。” “这是其一,其二,漕运被江州吕氏掌控,缘由一样,还有离州周氏掌控着铁矿,菁华州韩氏掌握着织造,” 孟常平看向了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又道:“卓公的家族掌握着最多的田地,南宫家族掌握着军部几乎所有的铠甲武器供给……这在臣看来,千年七宗这五百年来谋得的利益巨大,而导致了国库空虚。” “所有臣以为,说句得罪两位相爷的话,若要武朝能够快速的发展,当收回这一切了!”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对视了一眼,他沉默片刻表了态:“臣回去之后就修书一封给族长,臣愿意交出涉及军队的所有生意。” 卓一行也紧随着承诺愿意交出卓家拥有的大半田产。 傅小官却淡然一笑,“你们之好意,我当然笑纳。接下来就看其余四家如何选择,若是他们不主动交出来,记住,你们不可强求。就按照我今日在金殿上说的去做,你们会看见他们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孟常平一怔,“陛下的意思……?” “所谓市场经济,就是公平竞争。竞争的是什么?是商品的品质和价格。盐,紧接着敕勒川自治区的白盐就要进入武朝,同样的价格,他陈氏的盐如何竞争?” “铁,敕勒川的铁几乎没有成本,我也已经在那里建设了火器局,那么顺便捣鼓个铁匠铺子这很简单,生铁和铁器同样会进入武朝,价格会比他周氏的更便宜也更好用。” “至于漕运,江州的船坞正在建设,要不了半年,比他吕氏的船大三倍并且跑得更快的船就会面世,他漕运如何竞争?” “至于织造,虞朝的司马家族,还有沃丰城的汪氏等等,都已经来武朝了。他们的织造技术比武朝更先进,韩氏如何竞争?” 说着他看向了卓一行,笑道:“比如卓公家的地,你那粮食的产量如何和我皇庄粮食的产量去比?” “诸若此类,只要市场经济能够建设完成,只要我们能够保证市场竞争的公平,接下来你们会看见大量的作坊倒闭,但市场上将出现越来越多的物美价廉的商品。” “诸公啊,请切记,这是一个可以令武朝快速崛起的大杀器!” “那几大家族的人肯定会从中作梗,所以周同同,命令蚁群给我把他们盯紧了,我的刀必须见到血,才会有人害怕!” 第八百四十三章 无眠夜 上 当卓一行等人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未时。 然而他们的脸上却并无疲倦。 这场小会,傅小官给他们上了一场生动的课! 他们就像小学生一样仔细的听着,其中还有许多东西无法消化,但他们已经明白了傅小官为什么要如此大胆的推行这所谓的市场经济。 这就是一场优胜劣汰的革命! 它会催生技术进步,催动各个行业的革新,以便于在未来的全球贸易中站得有利地位——全球,他说海的那边还有许多国家……对于这个观点,他们倒是能够接受,因为这观云城不就有几个沿海国家的使馆么。 但傅小官说更远的国家或许已经非常强大,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这地方。 到时候要么会发生一场大战,要么就是大航海时代的来临——仿佛天方夜谭,但没来由的是他们居然都信了。 “落后,就要挨打!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 所以作为这朝中官儿最大的几个人,他们陡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很重,那就必须为市场经济的推行保驾护航! 尚书令孟常平也早已被傅小官说服,他明白了现在陛下其实根本就不在乎那所谓的千年七族的势力。 在德宗皇帝的眼里,这千年七宗门下的所有生意,最多坚持三到五年,然后必然被淘汰。 除非他们也能够与时俱进的改善器具,改良工艺,让自己家族的产业更具有竞争力。 显然陛下是不看好这些家族有那魄力去改变的,何况陛下早已有了后手——曾经的西山研究院绝大部分人都来到了武朝研究院,他们已经有了许多的研究成果。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还是秘密,陛下说等那东西真正捣鼓出来,将开启一场史无前例的工业革命。 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工业革命,陛下说那将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听在耳朵里,便隐隐有些期盼。 观云城的四通钱庄早已成立,但陛下却还没有允许四通钱庄发行股票,他说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商业部,陛下居然没有将其官署放在这皇城,而是放在了观云城外城的浣花街。 这令孟常平等人极为意外,但此刻细细想来陛下此举却极有深意。 浣花街是外城的最繁华的街道,商业部设在那里,就可以直接和百姓往来,正好合了他所说的为人民服务这个最根本的宗旨。 这也极有可能是陛下的一个尝试,若是商业部在浣花街运作良好,他会不会将整个朝廷的官署都向百姓放开呢? 如此一想孟常平自己都笑了起来,哪有可能,放眼天下,可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将最高权利中心的部门向百姓放开的先例。 …… …… 卓一行和卓别离回到了府中,却毫无睡意,父子二人干脆坐在了卓一行的书房里又喝起了茶来。 “在自治区的时候,陛下问起过灵儿是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敢承认。” “嗯……”卓一行点了点头,“暂时不能承认,他既然今儿任命了你为大元帅,那就是对你的绝对信任,他是知道灵儿身份的。” 卓一行顿了顿,长吁了一口气,“和陛下说话有些累,莫要看他言谈随意,现在想想,为父心里却很是后怕啊。” “若不是为父和南宫一羽表态表得快,他根本不会和我们说那么多他已经安排下去的布局,等那一切都成为现实的时候,家族可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卓别离煮着茶想了想说道:“咱们家主要是土地,就算他那稻种产量极高,其实对咱们影响也不大。” “不,你大错特错!” 卓别离一怔,抬头看向了父亲,卓一行捋了捋长须,又道:“若是今儿晚我不主动表态,他那稻种将会种便整个武朝!而陛下的视野并非放在武朝,而是着眼于天下。” “粮食丰产,他下一步就是要出口的,因为夷国和虞朝将会大量缺少粮食。他所生产的粮食比我们便宜太多太多了,一轮价格清洗下来,我们家所有的粮仓将卖不出一粒粮食。” “除非降价,降价就会亏本,那么多的田地,这一亏……恐怕就会亏个底朝天!” “一年两年或许还能顶住,可一两年过后他那稻种的种植范围就将更大,我们的田唯有抛荒,甚至变卖,还是廉价的变卖,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了吗?” 卓别离心里一惊,醒悟了过来,那样下去的后果就是家里的田产被低价收购,或许收购的人正是陛下。 “所以呀,你等着瞧,陈氏的盐矿,周氏的铁矿,吕氏的漕运,韩氏的织造……若是他们不够机灵,最终全都得落在陛下的手里。” “为父曾经以为陛下登基之后两三年恐怕会以武力的手段将千年七宗手里占有的资源收回来,没想到他早已布下了局,兵不刃血就能让千年七宗各自倒台,好手段啊!” 卓别离这才明白自己这女婿居然如此厉害,他为父亲斟上了茶水,却问道:“单凭自治区所产的盐,根本满足不了市场,连咱们武朝都还没卖过来,他如何击溃陈氏?” “你现在明白他为何要将白盐卖成青盐的价格吗?不出一年,夷国和虞朝将会有大量的盐矿倒闭,那些倒闭的盐矿,就是陛下现在正盯着的地方!” “他将收购那些倒闭的盐矿?” “这是必然,因为只有他懂得如何炼制白盐。” “那东西人多眼杂,就不怕泄露出去?” 卓一行老脸一笑,“他必有防范手段,再说,周同同那老狗手下的那些蚂蚁,恐怕早就盯着了。” 他喝了一口茶水,思忖片刻,面容变得严肃了起来,“今儿晚上陛下交代给你的征兵之事,神剑第二军军长贺三刀,这小子是从虞朝的秦岭战场和陛下一路打过来的,征兵十万,这个工作万万不能马虎。” “另外就是白玉莲的海军,陛下说十万海军要在沿海沿江一带征兵,你切记把这两件大事办好了!” 第八百四十四章 无眠夜 下 十里平湖有一艘画舫的大红灯笼依然亮着。 画舫的三层楼里围坐着九个人。 他们是王孙无涯六人,现在还多了三个,分别是司马韬、云西言和卓别离。 在沃丰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认识,司马韬一直在皇城门外等着,终于在天黑之时等到了散朝的云西言,云西言顺手就抓上了卓别离,三人本想去流云台喝一杯,未曾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王孙无涯等人。 九个少年就此登上了这艘名为洞天的画舫,却未曾听曲儿,仅仅是叫了一桌子的酒菜,就将这画舫里侍女歌姬给赶去了二楼。 今日大朝会所有的政策都将公布于天下,所以云西言和卓别离也没有藏着掖着,此刻已经将今日陛下之所有新政给说完了,画舫里一片寂静。 汪朝风等人没有想到傅小官的动作会来得如此迅猛。 “比这外面的风雪还要劲爆啊!”余行简悠悠一叹,打破了此间的沉寂,又道:“但我喜欢!陛下这是彻底给民间资本松了绑,鼓励大家大张旗鼓的入场,这就是要大家在这舞台上真刀真枪的去干了!” “是不是来得太过突然?盐铁这些说来可是国家的战略物资,他就这样彻底放开,会不会有后遗症?”张七月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因为哪怕是云西言和卓东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们只知道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其后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却无法预测。 “陛下说,这就是市场经济。所谓市场经济,就是将所有商业行为放在市场,优胜劣汰之下,能够在市场站住脚跟的必然是优秀的企业所生产的品质优良的产品。” 云西言顿了顿,又道:“总得来说,商人的春天已经来了。陛下今儿再三强调,无论哪一级的官府都必须为人民服务,商业部还将开设在浣花街直接与所有商人面对面。” “对此我个人的看法是,你们的家族尽快在商业部注册公司,在经营自己家族生意的同时,若是有闲钱,现在入场路桥、漕运、盐铁,乃至于粮食木材等等,都是最好的时机。” “若我所料不错,等明儿大朝会新政正式颁发之后,商业部会忙得不可开交,在这一影响之下,估计在一两年的时间内,武朝将会有大大小小的数以万计的公司,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因为陛下将会大力扶持中小企业和手工业作坊,目的估计是让他们能够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是为了避免大资本对市场的垄断。” 云西言洋洋洒洒将他对今日朝会的理解毫不保留的全盘托出,这不是冒然,而是他比较了解傅小官。 傅小官今日开了一整天的会,中心思想其实就是一点——推行市场经济,彻底解放生产力! 至于面前的这群少年能够理解几分,他不以为意。 而今,已不是需要依托五大商业世家来奠定基础商业的时代了,他坚信会有一大把嗅觉敏锐并能抓住机会的商人出现,这一批商人,将是武朝财富崛起的新锐。 而抱陈守旧者,终将在这一波商业浪潮中被淘汰出局。 …… …… 这一夜,观云城东大街陈苏源书房里的灯也亮了个通宵。 与他在一起的另有三人,他们是转运使周作林,织造司司正韩寻烟,以及户部右侍郎吕明先。 当然,今儿的他们,陛下并没有委以官职,却也没有明旨夺去他们的官身。 作为武朝千年七宗的四大家族的优秀子弟,散朝之后在陈苏源的家里聚在了一起。 菜已凉,酒已尽,四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那小儿来得狠啊!诸位世兄,难不成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韩寻烟敲了敲桌子,又道:“千年七宗,他武姓乃七宗之首,五百年前,咱们的先祖打下了这武朝的江山,姓武的登上了皇位,将这些利益分封给了咱们的先祖,他这才回来多久?难不成就想对咱们动手了?” 吕明先淡淡一笑,“今日变革,新皇所册封的官员,唯有咱们四家全被淘汰,其意已明,但这还不是主要的。” “老夫在户部多年,倒是明白这国家税入确实被七宗吞了不少,但也足以维持国家运转。” “他今日之策,最厉害的就是全面放开!陈贤弟和周贤弟家族经营盐铁,看起来是一件好事,但若是你们看的更长远一些就会明白大难即将来临!” 陈苏源一惊,“吕兄此话何解?” 吕明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雪白的精盐。 “此物名叫白盐,想来你们都已听过,产自敕勒川自治区。来,尝尝,它的售价和青盐一样,你比比看,若是这盐进入武朝市场,不是为兄危言耸听,陈氏名下所有的盐井都将倒闭!” 陈苏源用手指头捻了一点放入口中品尝片刻,脸色顿时变得极为严峻。 “所以小皇帝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推行那所谓的市场经济,所想就是凭着这样的商品,将你们的产业统统击垮……铁也一样,小皇帝在虞朝就掌握了炼钢的技术,你周氏家族名下的铁矿和铁匠铺子,同样会被淘汰出局。” “至于漕运,为何他也会放开漕运?你们没见到他在虞朝瑶县船坞建造的那首巨舰!” “老夫见到了,就在咱们的江城码头。那是战舰,要改为民用商船太简单不过。江城船坞在小皇帝还没回来之前,武帝就已经建成了,犹记得当初我等还议论过此事,不知道那处耗费了数百万两银子建造的巨大船坞用来干啥,现在老夫明白了,所以我吕家的漕运也将被淘汰出局。” “至于韩兄你们韩氏家的织造,小皇帝其中一名妻子就是虞朝萦丘司马家的千金,司马家去岁就已经来武朝了,作坊的选址就在南七州的菁华州。” “虞朝织造天下闻名,老夫敢保证,等明日新政一公布,虞朝会有更多的织造商前来武朝,所以你们韩家同样不能幸免。” 吕明先一席话说得三人心里发凉。 “吕兄,你以为当如何应对?” 第八百四十五章 天下惊 这个夜里,在观云城的武朝千年七宗其中的六宗,都不约而同的向各自的宗族去了一封信。 其中南宫家和卓家去的信自然是详细的告知了德宗皇帝即将展开的宏图伟业,并以最严厉的语气劝导家族让出大部分的利益。 而陈苏源四人的信里,也详细的诉说了他们在观云城的遭遇,并提起了极有可能产生的结果。 那个夜里,吕明先没有给他们如何应对的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面临这种局面该怎么办。 若是小皇帝采用武力去收取家族产业,那么大家恐怕还能团结一致和小皇帝干上一场。 可这小子现在玩的是阳谋! 他就是要用同样的商品为武器,正面击溃他们家族的产业! 除非家族的产业能够跟上市场的发展需求,能够在市场上站住脚跟,那么这场战役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可那白盐是如何炼制的? 那钢铁又是采用的什么配方? 那巨舰是如何建造的? 织机当怎样升级换代? 没有人知道,那怎么办?偷! 这就是他们给家族唯一的建议——派人去敕勒川自治区偷取炼制白盐的方法,去研究院偷取钢铁的配方,派船工去江城船坞偷学造船的新技术等等。 这些信已经发了出去,第二日,也就是天德元年正月十四,午时,一份名为《武朝一五发展纲要》的书籍开始在各大书局售卖。 所谓一五,就是天德年间第一个五年规划。 它和敕勒川的五年规划不一样,它确立了新的官府机构,精简了近三成岗位。 它正式提出了官府之一切行为为人民服务这个理念。 它首次提出了市场经济这个概念,并进行了详尽的解说。 它彻底放开了武朝原本由朝廷管束的除了钱庄和矿藏之外的所有领域。 它确立了边城、忻州和蓝旗商贸城以及和夷国接壤的大峪关四处自由贸易区,还新增了江城、渠州两处自由贸易港。 总之,这本足足二十多页的书籍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销售一空。 而今偌大的观云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所议论的内容都是这一五发展纲要。 它就像一颗核弹,在观云城的上空爆炸,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而此刻的始作俑者傅小官,却正在御书房里和工部尚书韦昌比比划划: “你看……”傅小官拿着炭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这是宣德大殿,我呢平时上朝就是站在这地方,这台子上。” “群臣就是站在下面这一圈的位置,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我站的这个台子,拆了,” 韦昌一惊,脸上的颜色都变了,“陛下,这怎么能拆了?此为龙台,为陛下召见群臣之地,不可,万万不可!” “哎,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台子拆,这龙椅不要,太硬,坐在难受。你看哈……” 傅小官又画了起来,“这一圈,群臣站的这地方,逐一升高,就像梯田一样,然后呢,做一圈桌椅,中间留出八条通道……” 在傅小官的这设计图中,皇帝坐在最底下,他的周围是一圈桌椅,他的对面是逐级升高的台阶,每一层台阶上也都是一圈桌椅,就像大剧场的布局。 “朝会站着开太累,坐着开还可以用笔记下重点,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韦昌明白是明白了,但这样的东西他不敢接手啊! 从古至今,只有皇帝才是唯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可陛下这一搞,皇帝和三省六部的高官却成了最底下的几个人——“这有违礼制,臣,拒绝!” 卧槽,老子的命令你还能拒绝? 傅小官把笔丢在了桌子上,“这是朕的旨意!” “按照陛下昨日的宣布,这旨意得交给门下省审议!若陛下觉得门下省能够审议通过,尚书令自然会通知下官按此执行!” 傅小官这就傻眼了,活学活用啊! 这怎么搞? 我特么为了你们好啊,怎么一个个都不识好人心呢?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番企图,通过这样的建筑结构,能够给百官一种心理暗示,他们会觉得更加平等,他们会更敢于发言提出意见,渐渐的他们也会将高高在上的皇权看淡。 所以这改变势在必行。 “韦大人!” “臣在!” “你敢抗旨不遵?” 韦昌拱手一礼,“臣不敢,但臣有自己的原则底线,陛下这是在胡闹!” “你……”傅小官跳了起来,这榆木脑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你信不信朕罢了你的官?” 韦昌再次拱手,“臣宁可弃官,也绝不能做这荒唐之事!” 硬气! 怎么搞? 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韦昌的肩膀,“好样的,来来来,韦大人请坐。” 韦昌心想今儿可是彻底的顶撞了这位陛下,老子这工部尚书怕是当不成了,那就坐吧。 “韦大人啊,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莫要往心里去。你是个有原则的人,这让我很是欣赏。这事儿先就放着吧,对了,你得敦促一下你工部的那位农部侍郎彭芳,养猪这事切莫要忘记了,很重要!” 韦昌一怔,这位陛下难不成还有如此宽阔的胸襟当真既往不咎了? 养猪? 对,昨儿在大朝会上陛下有说起。 “陛下,臣以为陛下当以社稷为重,这养猪……粗鄙之活,陛下万金之躯,记挂这事不太妥当。” 你丫还来? 傅小官没法对这样的大臣发火呀,只好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你不知民间疾苦啊,虽然百姓能够吃饱穿暖,但一年四季他们却少有能够吃到肉。” “猪肉难吃是有原因的,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猪肉就好吃了。我知道你不信,等彭侍郎把猪崽买回来,我亲自去动动手,等这批猪长大了你们吃过了猪肉就会明白。” 韦昌还是不明白。 你堂堂天子,这才刚颁布了一五规划纲要,那么多的大事需要处理,你偏偏记挂着猪……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傅小官终于把韦昌给打发走了,想了想,你丫的不重建宣德殿,老子寻个机会自己来! 第八百四十六章 上元节 上 十里平湖流云台。 流云楼上,梦曦正独坐窗前,视线并没有落在窗外早已挂起的各种花灯上。 而今她已经成为了这流云楼的花魁,她此刻正在看的是放在桌上的一张纸。 这张纸上有一首词,词名为《无欲念、闲情居梨花词》。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 万化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 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这是两年前的三月,那个叫傅小官的虞朝大才子在繁宁城闲情居酒后所作。 那个少年而今已成为了武朝的国君,梦曦笑了起来,“无欲念……莫非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今儿上元灯火,他想来会亲临此处与民同乐,若是他能来这流云楼就好了,若是再能见他吟诵一首词,就更好了。 许久未曾听说他有作新词,估摸是太过忙碌,没了作词的闲情逸致吧。 如此想着,她轻敲着桌面唱起了这首无欲念: “春游浩荡……” 才刚刚唱了第一句,这房门却开了,梦曦转头一看,来的是这楼的大老板魏三娘。 她正要起身行礼,魏三娘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儿,满脸的兴奋,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的好女儿,你可要好生准备一番,刚才宫里来了旨意,陛下、陛下他要来咱们流云楼!” “啊……!”梦曦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真的?” “比真金还要真,贾公公亲自来传的旨意!” “啊……!” “嘘……千万莫要声张,就是这楼里,也切记莫要声张!贾公公说陛下会直接来三楼,其余场所照常营业,你明白这意思吗?” “女儿明白,只是,女儿需要做些什么?” “当然是唱曲儿给陛下听了!对了,他的嫔妃们也都要来,还有几个重臣。妈妈会安排几个懂事的侍女负责招呼接待,你呢,你曾经和陛下见过,算是有一段面缘,紧要的是唱好曲儿跳好舞让陛下开怀……” 魏三娘极为慎重的对梦曦交代了一番又匆匆走了,梦曦独立窗前,看着外面大红的花灯,满脸的憧憬。 …… …… “刘谨!” “奴才在!” 这厮叫刘谨,傅小官心里有些异样,但这小子还真的很机灵,所以贾公公奉旨外出的时候,他也就将刘谨留在了身边。 “去请卓大人、南宫大人和孟大人……和钦天监监正谢大人来御书房议事。” “……陛下,今儿沐休。” “……哦,忘记了,算了,记得开工了之后请他们来一趟。” 傅小官转身就走出了御书房,回到了养心殿。 而今加上春秀,这后宫有足足十个老婆! 他至今没有册封皇后贵妃啥的,因为这事儿挺棘手,在他的心里自然不分彼此高下,但群臣对此却极为看重。 尤其是那两个老家伙,口口声声说需要册立皇后母仪天下,也是为了东宫有主好延绵国祚——我特么才二十岁,难不成还会夭折了? 他现在深刻的体会到了胖子为啥不想当皇帝,这些群臣为了这破事成天在他的耳边嗡嗡嗡嗡,就像苍蝇一样,还不能动手去打! 这就很郁闷了。 对了,胖子老爹这两天跑哪里去了? 前天胖子向自己要了一首关于上元节的诗,然后就再没见到人影儿了。 对了,尚皇后自从参加了登基大典留在了这后宫里没有回去,也有两天没见到了。 走入这养心殿的大门,虞问筠她们都在,傅小官放眼一看,还是没有看见胖子和尚皇后。 今儿上元节,团圆日,尚皇后此前可是说过过了上元节就得返回虞朝,可人呢? “丈母娘人呢?” “我也不知道呀。”虞问筠也纳闷了,心想母后难不成在这观云城还有旧识? 没听说过呀。 她能跑哪去呢? 她的身边跟着两个红妆和绿裳两个剑林高手,想来也不至于遇见什么危险,“应该是在这城里闲逛,她说这观云城有几处极好景致,可能是去看了。” 傅小官一想也有道理,毕竟这里是观云城,还有周同同的蚁群盯着,危险应该不会有。 没有人会料到那胖子居然和尚皇后是旧识,年少时候居然还有一段孽缘。 傅小官放下心来,一声吆喝,“要不……咱们今儿中午吃火锅?” 火锅这个玩意儿是云西言捣鼓的,这小子居然叫了家里从成都府寄来了一应底料,当然是寄到沃丰道的,被他带到了观云城,被傅小官直接给抢了。 “奴婢这就去准备。”春秀一脸欢喜,正要跑去这养心殿刚弄起来不久的小厨房,却被傅小官给一把拽住搂入了怀里。 “秀儿啊,你现在可是朕的女人了,怎么还奴婢奴婢的。” 秀儿脸儿顿时通红,她垂头低声说道:“奴……我,我就是习惯了服侍你。” “哈哈哈哈……”傅小官大笑,他松开了春秀,“去吧,我也习惯了你的服侍。” 春秀跑了,傅小官坐在了这庭院中的石桌子前,“飘雪跑哪里去了?” 董书兰煮了一壶茶,笑道:“成天捣鼓你说的那啥青霉素,估计还在她那百花宫里。” 傅小官都忘记了这一茬,心想呆会南宫飘雪来了问问她有没有捣鼓出来。 还有这医学院的事,等这忙完了,也得提上日程了。 “咱们从虞朝带回来的银子有八千九百余万两,而今都存在这观云城的四通钱庄里……你准备怎么处理?”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走得急卖便宜了呢,不然怎么着都得上亿!” “顶着个皇帝的名头不太好做生意啊……对了,让李家去夷国,收购盐矿!” “还有,让李贯和鲁旈辉密切关注武朝和虞朝的盐矿,等价格跌落一半,能买多少是多少。” 董书兰一惊,买武朝的盐铁矿她能理解,可买虞朝的干啥? “特别是虞朝,更要重点关注,买下来我有大用!” “……” “这事儿让李贯去办吧,你们出头也不太好。切记,不可打上皇家名号!” 第八百四十七章 上元节 中 傅小官一家子在养心殿欢乐的吃着火锅。 镜湖山庄的摘星台上,胖子傅大官和尚皇后在一堆篝火前相对而坐,旁边还躺着红妆绿裳两个女子。 篝火上烤着两只鸡,这时候正滋滋的冒着油气。 “上元节你就请我吃这个?” 胖子咧嘴一笑,“你看小官一家子过节,咱俩掺和在一起他们当晚辈的也尴尬是吧。条件简陋了一些,但胜在这份自在和情调。” 情调? 你个死胖子也懂得啥叫情调? 尚皇后斜乜了胖子一眼,“那年踏青,你倒是也烤了一只鸡,结果呢?你将两条鸡腿给了徐云清,将鸡屁股给了我……”尚皇后眼神变得凌冽,咬牙切齿的问道:“死胖子,你莫要搞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我不吃你这一套!” 胖子翻动着架子上的鸡连忙说道:“这你可就冤枉了我!” 顿了顿,胖子又解释道:“你是不知道,鸡屁股它又叫千里香,是鸡身上最好吃的东西!你瞧,鸡腿有两条,屁股就一个,我对你的心啊……若水,苍天可鉴!” “你给我闭住!” 尚皇后一声低呵,胖子连忙缩了回去,尚皇后问道:“你给我说句实话,徐云清究竟死了没有?” “肯定死了呀,这么多年了,尸骨怕都化为了尘土。” 尚皇后眉间轻蹙,“你没骗我?” “我傅大官对天发誓,若是骗了你……”说着这话,胖子抬头看了看天,天空高远,艳阳高照,云都没有一朵,“我若骗了你,惨遭五雷轰顶!” 尚皇后狐疑的看着胖子,胖子连忙收回了视线又道:“你想想,小官而今的名声可谓震天响了吧,若是她还活着会不来看看小官?” 这个道理好像很有道理,尚皇后接受了胖子的这个说法,声音一低,“哎……要说起来,当真可惜了。我和云清其实也是好友,她极有才华,我是妒忌的,她还生了个好儿子,所以当初问筠说喜欢上了傅小官……我毫不迟疑的就决定将问筠嫁给他。” 似乎回忆起了往昔,徐云清的视线落在了远天,神色有些肃穆,“都是造化弄人,当初在金陵,若是她没有遇见武长风,她哪里会出了这档子事。” “她会成为虞朝的皇后,而小官……小官肯定就是虞朝的太子了。” “喂喂喂,你怕是搞错了,就凭虞白白能生得出小官这样聪明绝顶的孩子?省省吧。”胖子眉飞色舞,翻动着烤鸡,尚皇后回眼就怼了他一句:“说得就像小官真的是你生的一样!” 胖子忽然咧嘴笑了,他扯下了一条鸡腿递给了尚皇后,尚皇后没接,“你不是说鸡屁股才是最好的么?” “啊……对!” 尚皇后一把抢过了鸡腿,“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胖子,” “嗯。” “我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活着挺好。” 胖子一怔,“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他忽然往前俯了俯身子,贼眼溜溜的盯着尚皇后,“若水呀,其实,你不知道我心里的郁结,我这叫强颜欢笑,可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躺在冰凉凉的床上,我的心思儿啊,唯有想着你,才能入眠。” 胖子情深意切,尚皇后脸儿本已被火光映红,她正好咬了一口鸡肉,差点没被胖子这句话给噎死。 她将肌肉囫囵吞了下去,瞪了胖子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声音听在胖子的耳朵里并非责骂,反而令他浑身一酥,嘿嘿笑道:“小官曾经给我说,人的一辈子总得有些追求,总会有一些无法放下的人和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破事我早已放下,可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人呀……别骂我,等我把话说完。” “当年呢,是我不懂事,那时年少,哪里懂得你对我的好。这些年我时常在回忆过往,便愈发明白了你对我的好,这是一份诚挚的感情,当年就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又那么傻,偏偏没有去珍惜。” “胖子!别胡说!” “我没有胡说……”胖子坐直了身子,幽幽一叹,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居然隐隐有一股出尘的味道。 “云清……我觉得小官有句话说得极对,喜欢的人,就要大胆的去追求。经过这么多年的反省,我确定是喜欢你的……。” 尚皇后大囧,脸儿更红,她瞪了胖子一眼,声音低沉:“都和你说过,我早已为人妇……”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心中依然是当年那个十七八岁的清丽小女人。小官说枯木逢春,这第二春的花儿还更灿烂,若水……我知道你和虞白白之间没有情谊,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就不能大胆的为自己活一场么?” 尚皇后没有说话,她在吃鸡腿,大口的啃着,但胖子的小眼睛却分明看见了尚皇后拿着鸡腿的手在微微颤抖。 红妆这时醒了过来,捂着后脑勺刚刚抬起头,胖子的巴掌就又落了下。 “老子在谈恋爱你,你醒来干啥?” 砰的一声,红妆又躺在了地上。 胖子决定趁热打铁,“若水,小官说世俗的观念就是一道樊笼,它禁锢了我们追寻美好生活的理想,让我们难以踏出这一步。他还说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都有追求一切美好的权力和自由。” “我深以为然,所以……我期盼着你也能打破樊笼,我相信,我俩若是走到了一起,那夕阳就会更红!” “对了,小官说在海的那边还有更广袤的土地,你若不喜这里,咱俩就驾着那巨舰,去那片土地筑庐而居。” 说完这话,胖子原本那张颇为神圣的脸变得有几分猥琐,他挤了挤小眼睛,声音低柔:“我觉得我还能再生几个孩子!” “滚……!” 尚皇后啃完了鸡腿,这才抬眼看了看那张胖脸,“说了这么多,看来小官是当真会对虞朝动手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小官为难,也不想我在其中为难。” “我饿了,吃了走吧,今儿上元节,去流云台看看武朝的灯会。” 码的,和聪明女人说话就是累! 胖子浑身无力,要不老子直接将尚若水抢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 上元节 下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流云台沐浴在金色夕阳之中,那些花灯尚未点亮,但登岛的人群却快将这地方给挤爆。 对于武朝而言,上元节这个节日也是要过的,却远没有虞朝那般隆重。 这以前从未有搞过上元花灯,大家不过是一家人团聚吃吃喝喝罢了。 可德宗皇帝登基,却将这上元节的地位给拔高了一筹——以往官员们沐休一日,现在改成了三天。 以往更没有搞什么花灯诗会,但今年那位年轻的皇帝却要在著名的流云台弄一场盛大的灯会。 听说今儿晚还会放许多的烟花,那玩意儿是火器局做的,听说极为美丽。 听说今儿晚陛下还会亲临流云台与民同乐,甚至极有可能再作出新的诗词文章——陛下现在名气太大,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陛下两年前可是在文会上夺得天下文魁这一称号的。 许多的文人学子来了。 许多的大家闺秀也来了。 那人而今已成为了皇上,这些女子们倒是没有多余的念想,但若是能够看看他,若是再能听他吟诵一首诗词,这自然是她们心里极为期待的。 流云楼的三楼有足足十二间雅间,除了最大最好的天韵阁之外,其余所有房间都早已被订了出去。 天韵阁的左边是天音阁,这间雅间排行第二,昨儿就被一神秘身份的人订走。 而天韵阁的右边是天琴阁,排行第三,这房间被司马韬拿下。 申时三刻,流云楼已经人满为患。 而天琴阁中,司马韬邀请的十余名少年也尽皆到场。 今儿又多了几个人,他们是从沃丰城而来的六福记乔六爷的长子乔楚名,飘香园范石林的长子范彻,还有祥泰楼张文辉的长子张广源。 “听说云西言云兄也来了武朝当官了?”张广源看着司马韬问了一嘴。 “云兄随后就到,他而今被陛下委任为商业部部长,比在沃丰道的时候可愈发风光了。”司马韬邀请众人入席,又道:“要说起来,也是德宗皇帝敢于用人,云西言可是去岁恩科第一啊,是被德宗皇帝亲手选出来的人才,虽是虞人,但不拘一格嘛。” 张广源笑道:“你们先离开沃丰道不知道,云西言和卓别离他们一走,后面有许多官儿来了沃丰城寻道台大人,许多人想要辞官追随德宗皇帝来武朝,最后还是道台大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了大半天才暂时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哎……” 张广源摇了摇头,“这就是那位爷的威力啊,父亲说这叫人格魅力,那些官都是他当年一手选拔出来的,按照规矩,是他的门生,可惜他终究回了武朝,看看这一五发展纲要吧,史无前例的变革就在眼前,诸位兄台啊,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新的时代,来了!” 少年们深以为然,余行简一声苦笑,“那纲要也太复杂了,呆会云兄来了可得请他解惑。我等应该算是外商了,按照这纲要里的要求,必须在商业部注册公司,还得在四通钱庄开设银号,看起来颇为复杂啊。” 他话音未落,云西言和卓别离走入了这房间。 “复杂?复杂个屁!”云西言一撩衣袖坐在了桌前,敲了敲桌子,“四通钱庄将在商业部设银号窗口,你们外资入武朝就需要三步,都不用出商业部就办完了。” 余行简一喜,“说来听听。” “其一,在商业部对外资窗口递交公司申请,得有公司名字,得有公司地址,还得有公司经营范围,名下作坊设在何处,规模几何,预计投入资金多少,预计何时落地,预计招募员工多少……这玩意儿到时候会有范本贴在商业部。” “其二就是在银号窗口开设公司账户,校验公章和签名文书。以后资金入户,钱庄是要单独管理的。” “其三就是商业部对提交人,也就是公司法人的资质审查,你们是外资就仅仅审查落地资金了,审查完毕就颁发公司营业执照,拿着这玩意儿就能在许可范围内经验你们的商品。” “负责么?其实这仅仅是因为这玩意儿是个新生事物,等以后大家都习惯了,等以后商业部在各州成立了商业局,就更简单了。” 云西言一席话将公司注册这事说得清清楚楚,诸位少年们心里顿时了然。 “今儿不谈公事,好不容易放个假,沐休结束商业部也该弄好了,到时候我和卓兄都在那里办公,你们要问等晚些再问,喝酒。” “云兄,听说陛下今儿也会来?” “这我真不知道,不过按照他的性子,恐怕是会来看看的。” …… …… 梦曦坐在天韵阁里,这里站着足足九个侍女! 她正在抚琴,虽然这贵人还没有来。 而这天韵阁隔壁的天音阁却来了人,仅仅两人。 他们是胖子傅大官和戴着面巾的尚皇后。 天音阁里的歌姬也是这流云台的顶尖红牌剪水儿,她正要迎过去,却没料到被那一脸猥琐的胖子给赶了出去: “姑娘,你看我谈一场黄昏恋也挺不容易的,这些银票你拿着,给我们来一桌好菜再来一箱西山天醇,其余的你自个留着就别来打扰我们了,行不?” 剪水儿一怔,老板可是交代过,今儿晚这整个三层楼的客人可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尤其是这天韵和天音阁更是吓人。 她自然不敢拂了这胖子的意思,接过银票心里却有些失落——这可是难得的结识那些大人物的机会!我一二八女子,面容姣好,多才多艺……这大叔若是能和我谈谈黄昏恋该有多好? 这年头大叔才是真正有实力的主,去岁时候,这流云楼的花魁燕雀儿不就是被朝中的一大官一掷万金给赎了身成了那官人的小妾么? 剪水儿带着侍女退出了天音阁的门,这才看了看手里的银票顿时吓了一大跳……这、这就给了二十两银票,还要一大桌子好菜? 还想喝西山天醇? 还说其余的我自个留着……! 那老流氓怕是看夕阳看醉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胖子的诗 然而令剪水儿未曾料到的是,当她将这一情况委屈的说给了魏三娘之后,魏三娘却大喜过望。 她当真安排了一桌精美的席面,还当真送去了一箱西山天醇。 “女儿啊,这银票你收着,虽然仅仅二十两,却比万两还要珍贵!” 剪水儿一惊,“那胖子究竟是……” “小声点!胖子是你能叫的么?你也别好奇,这样吧,你也去天韵阁,记住了,听梦曦的安排,啥都别问,也啥都别说!” “哦……”剪水儿委屈的走了,魏三娘抬头望着夕阳。 夕阳如血,她仿佛看见了十三年前十里平湖被血染红的景象——死胖子!当年若不是老娘把你藏起来,你能有今天? 还想谈一场黄昏恋? 哎……这些年胖子也算是对的起我了,这流云楼若不是有胖子照拂着,只怕早就垮了。 算了,本想将那西山天醇换成凉白开的,就让他好好喝了谈一场黄昏恋吧。 若那胖子当真能把虞朝那皇后娘娘骗到手,也是了不得的本事。 但人们常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对了,那胖子可不是什么好马。 他就一不忌嘴的牲口! 魏三娘恶狠狠的想。 …… …… 天音阁。 尚皇后和武大郎独处一室有些不自在,这胖子心眼儿太多,防不胜防。 “小官他们今儿也会来,为啥不是和他们在一起?” 胖子开了一瓶酒笑道:“年轻人的事,咱们当父母的别去瞎掺和。” 尚皇后丢了胖子一个白眼,“听说你的那些妾室早已到了墨州……而今你皇帝也没当了,为啥不回去呢?” 胖子倒了两杯酒,满是期待的看着尚皇后:“若水啊,妾室是有了,我这不还差个正房么?” 尚皇后脸儿一红,轻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不要脸!凭着你武大郎的身份,说一声要娶个正房,这武朝怕不是有许多的女子投怀送抱。” 不要脸的胖子猥琐一笑,“若水,你看哈,若不是虞白白搞出那幺蛾子破事,我而今依然是一个孤独的人。” 胖子的面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是一个专一、并且专情的人!哪怕是当了这武朝的皇帝,那后宫中莫要说嫔妃,就连母猫都没有一只,这是为啥?” 尚皇后瞪着胖子,“这是因为你心里想着徐云清!” “错!”胖子极为恳切的又道:“大错特错!” 他的声音忽然又变得低柔起来,“若水,这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尚皇后心肝儿砰砰直跳,她慌忙移开了视线,“休要用这样的甜言蜜语来骗我,若是当年你说这些话儿我定会深信不疑,但现在……胖子!” 尚皇后抬眼又盯着胖子那张圆乎乎的脸,“我心已死,你就莫要枉费心机了!明儿我就离开观云城回虞国,从此……便是路人!” 尚皇后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武朝了,这胖子撩拨的厉害,若是给了他更多的机会,只怕……只怕……后果难以想象! 胖子悠悠一叹,将酒杯递给了尚皇后,“来,为往事干杯!” 尚皇后端起了酒杯,二人喝了一杯。 胖子又倒了两杯酒,“来,为曾经在金陵的美好岁月干一杯!” 二人又喝了一杯。 “来,为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干一杯!” 这次尚皇后没有举杯,“这一杯,你和徐云清去喝!” “不,这一杯还必须得和你喝。若水啊,当年呢仅仅是因为认识徐云清比认识你早了那么两天而已,当时吧,在我这心里啊,是左右难舍,若说我心里没有你,这显然不对,只是而今想来,大致就是命吧,来,若水,喝一杯。” 尚皇后撇了撇嘴,终究还是和胖子喝了一杯。 胖子又在倒酒,尚皇后说话了,“你准备喝多少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明儿你就要离去,我心肝儿都在痛,只想一醉。” “那你喝,我给你倒!不准用内功!” “好……!” 胖子当真独自喝起酒来,短短功夫,一瓶下肚。 胖子的脸有些微微泛红,窗外的夕阳已经落山,花灯已经点亮,但胖子的脸红却不是花灯的映衬。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看上去憨态十足。 “若水啊,不走……行不行?” “不行……别喝了,就这样吧。” “等等,我想起来了,今儿在摘星台上你说的那句话不对。虞白白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小官对虞朝采取什么政策,我这个当爹的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我没醉。” “我不是因为傅小官打虞朝怕你在中间为难,我就想找回往昔,就想追寻这份曾经失去的爱情,我有错么?谁规定了老了就不能爱了?” “我是个单纯的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就想你成为咱们家的女主人,我陪着你你陪着我,一起看夕阳,一起吃鸡屁股,这样多好。” “别说了!” 尚皇后心里有些酸,眼眶儿有些润湿,她扭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是红彤彤的花灯,还有那花灯下打扮得俊美的少男少女们。 他们在花灯下欢笑、细语、眉来眼去。 那就是肆意的青春,纯洁而美好。 “对了,我为你作了一首诗,你且听听。” 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看着尚皇后依然光洁美丽的脸: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胖子仰头喝了一杯酒,尚皇后豁然回头。 胖子一撩衣袖擦了擦嘴,又悲伤的吟诵道: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一诗吟罢,胖子徐徐闭上了眼睛,那张原本猥琐的脸上,居然荡漾着圣洁的光辉! 尚皇后心肝儿砰砰直跳,“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大郎……” “嗯。” “这……当真是你的心声么?” 胖子睁开了眼睛,小眼珠子里一片清明:“一想到明日你就要走了,日后……”胖子忽然抓住了尚皇后的手,情深意长的问道:“若水,不走,好不好?” 尚皇后的心在这一刻一片柔软。 可就在这时,隔壁天韵阁里爆发出了轰然掌声。 “好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陛下大才!” 尚皇后瞬间清醒,她恶狠狠的瞪着胖子:“说,这首诗是不是小官所作!” “啊……你听我解释!” 第八百五十章 骟猪 没有人知道这个上元夜流云楼的天音阁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在那个夜里作了一首名为《生查子、元夕》的诗。 那当然是一首绝品的诗,就在那个夜里,这首诗就传遍了观云城,成为了无数怨男痴女心情的写照。 傅小官也不知道隔壁就是他那胖子老爹,更不知道他那胖子老爹两天前向他要了这么一首诗是为了去泡一个女人。 那些官员们请他作诗,他就正好将那首诗给诵了出来,正好坏了他爹的好事。 第二天,魏三娘亲自去了天音阁,看见的是两个空瓶子还有不翼而飞的十瓶酒! 天音阁里是有床的,可那床上的一切,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所以胖子失败了? 想来也是,这么大年纪了,喝了那么多酒,他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 同样是第二天,巳时,茫茫大雾尚未散去,虞问筠才看见她的母后姗姗而回。 母后的脸色似乎有些疲倦。 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有些游离。 就连那笑容都有些牵强。 甚至脸上似乎还带着隐约泪痕,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母后这是怎么了? “昨儿遇见故人,在离落原聊了一宿的天,看了一宿的星星。” “母后在这里还有故人?” “嗯,以前在金陵认识的,不过太久未曾有联系,故而昨夜未归。” “哦……需不需要女儿照拂她一些?” 尚皇后浅浅一笑,“你啊,就照顾好你自己吧,娘得走了,出来许久,这个年都是在武朝过的,该回去了。” “……那娘啥时候再来看女儿?” “不知道。” 这个回答是尚皇后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该死的胖子! 尚皇后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胖子一句,然后离去 而胖子此刻却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大笑,肆意妄为的笑,“老子的春天,也该来了!” …… …… 胖子的春天究竟来没来没人知道,但现在满朝文武却都知道一件事——他们的陛下,宣德皇帝,最近和猪较上了劲。 从二月初农部侍郎彭芳从农户家里买来了足足二十头小猪仔之后,每日朝会一结束,这皇帝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工部。 工部旁边新建了一处猪舍,由彭芳亲自喂养,因为他不相信陛下能够让猪肉变得好吃。 这一天,傅小官朝会结束又跑去了工部,这就让卓一行等人有些难以理解了,虽然而今主要的政令已经确定,也都是通过三省来共同完成颁发执行,但你堂堂天子跑去养猪……这实在有失体统。 于是,卓一行和南宫一羽还有尚书令孟常平一合计,决定跑去瞧瞧。 等他们三位来到那猪舍前的时候,听见的是猪崽的惨叫! 不是吧,陛下难不成将那些小猪崽给杀了? 杀了也好,免得陛下走上了歧路! 可拐过了一个弯,他们却看见那猪舍旁围着许多工部的官员。 三人快步走了过去,探着脑袋一瞧—— 傅小官正左手摁着一头小猪崽,右手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 他的对面蹲着的是彭芳,他正在对彭芳说道:“这就是骟猪,无论公母,把它们这活儿给切了……”说着这话,他转头看了一眼蹲着他身旁的刘谨,刘谨只觉得胯下更凉,不禁夹紧了大腿。 “这活儿简单,猪的生命力很强,轻易死不了。这样骟了之后,它们生产的速度会更快,而且猪肉就不会再有异味,我再骟一头你瞧瞧,呆会你自个搞定。” 就在卓一行等人震惊的视线中,傅小官手起刀落,还解释道:“这刀口一定要尽量小一点,能够挤出这东西,得把精索拉出来割断……” “就像这样,注意一点,猪舍一定要保证干净,否则引起发炎可就是麻烦了,行了,你试试。” 傅小官将匕首递给了彭芳,去了旁边的水池,刘谨连忙取了水还递给了傅小官一块香皂。 这小子越来越上路了,可以啊。 “刘谨。” “奴才在。” “安排一下,明儿出去一趟。” “……皇上要去哪里?” “离落原国立科学院。” “奴才遵旨。” 一声小猪崽的惨叫传来,傅小官走了过去,却见卓一行三人正瞪着他。 他咧嘴一笑,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小猪崽,可怜的家伙,恐怕活不成了。 “记住,先找到位置,只切一刀,刀口要小,干脆利落……” 彭芳的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又从猪舍了逮出了一只猪崽,仔细的想了想陛下刚才的操作,手起刀落拉扯拽割——好像成了?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剩下的都交给你了,我过两天再来看看。” 傅小官带着三位大臣离开了猪舍,但工部的官员们却依然未曾离去。 这活儿太神奇,这样养出来的猪当真就没那膻味了么? “我告诉你们啊,国计民生,让老百姓吃上肉,天天都有肉吃,这就是民生!” 坐在御书房里,刘谨跪坐在一旁泡茶,傅小官面对卓一行的责备,义正言辞的说道。 “只要这法子全国推广,一头猪出栏的时间……现在一头猪出栏的时间是多少?” 这特么谁知道? 三大宰相面面相觑,傅小官一瞧,“看吧,你们也不知道,举个例子,若是以往一头猪出栏的时间是一年,长到两百斤……” “陛下长不到两百斤,最多到一百五。”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盯着孟常平,老子当然长不到两百斤了…… “好吧,一百五,但用了我这个法子之后,大致八个月就能长到一百五,可以缩短三成的时间。这能节约多少饲料?这能给市场增加多少猪肉?” “我告诉你们,我若不是当了这皇帝,我还当真会去养猪,建一处最大的猪场,是会发大财的!” 无人能够理解,但听他信誓旦旦这么一说,三个宰相又发现不好反对——这还当真是为了民生,若是市场上的猪肉更多,价钱还会更便宜,老百姓恐怕还真能隔三差五的吃到一点猪肉了。 卓一行决定不和傅小官讨论养猪这个问题,容易被他绕进去。 “陛下,钦天监看了一个日子,三月初七,可进行祭拜大典。” “……哦,那就安排在三月初七,至于改名就不必了,这个不重要。” “……陛下,你得册封皇后和贵妃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缺银子啊 岁月还算静好。 傅小官于三月初六册封虞问筠为皇后,其余九名夫人皆为贵妃。 于三月初七,他率领后宫以及群臣,祭拜皇陵告天下。 如此,在群臣的眼里,这位陛下算是彻底完成了身份的转变,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正式开启。 转眼七月,夏已来到。 半年时间弹指一挥间,在这半年里,武朝新的秩序已经渐渐稳定。 一五规划纲要也已被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熟悉,市场经济的建设也在磕磕碰碰的缓缓推行——这玩意儿实在太过新鲜,官员们在摸索,商人们也在适应,其中免不了官员伸出了手去干涉,而商人们还不敢发声去反抗。 官本位的思想在商人的头脑中依然坚固,商业部加快了在各州设立商业局的速度——商人需要有一个上诉的平台,商业局必须扮演好这一角色,此事由傅小官亲自督办,云西言亲自跑去了各州和商人们座谈。 同样是在这个七月,虞朝传来了消息,宣帝于六月初八禅让,虞朝五皇子虞问道登基,称元帝,同样大举推行新政,几乎和武朝的一五规划纲要一模一样。 “虞问道这家伙倒是狡猾得紧,但没关系,他虞朝搞这个能有一些效果,却不会太好。” 傅小官没有向南宫一羽等人解释为啥虞朝同样的政策效果却不会一样,他说到了另外的事: “武朝官方盐井已重新整合为联合盐业公司,第一任公司总经理,我已委任商卓东来兼任,财务大臣为李万。” 傅小官看了看卓东来,“你记住,盐业公司所生产的所有白盐,绝对不允许走吕氏漕运。另外,售价依然是五百文一斤,因为而今产能并不充足,所以这玩意儿现在还无法敞开售卖,只能采取专卖的方式。” 卓东来一脸懵逼的看着傅小官,“所谓专卖,就是由你联合盐业公司去设置专卖点,只卖盐!从大的城市开始,随着产能的提升,渐渐的下沉到乡镇一级的市场。” “我要的最终结果,就是白盐能够完全占领市场,所以在未能满足武朝市场之前,联合盐业公司的盐,不允许有人倒卖出口。” 市场不能乱,敕勒川的盐已经在大量出口了,而武朝的盐,首要的是击溃陈氏盐矿,当然也是为了他下一步的计划。 “你记住,陈氏的青盐敢降价,你就跟着降,始终和他保持同一价位,直到陈氏盐矿倒闭为止。” “另外,从夷国收购的盐井先放着别动,千万不要声张,更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下了手。” “就放着?” “对,就放着,我有大用!” 御书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卓别离才问道:“直接把陈氏清理了不就得了?” 傅小官摇了摇头,“陈氏、吕氏这些大族就像一颗大树一样根深蒂固,伐其上,其下之根茎依然会发芽开花。” “……皇上的意思是要彻底除掉?” 傅小官咧嘴一笑,“不,大族也有大族的优势,人多啊,人才也多,武朝现在最缺是什么?是人,是人才。” 所以他丫搞得这些事就是为了令这些大族臣服?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傅小官也想瞧瞧在这样残酷的市场打压之下,这些大族能不能寻到别的生机。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在等消息。 对于杀了这些人,他还真没这兴趣。他需要的利用好这些人,给那大舅子虞问道一个天大的惊喜。 “对了……”傅小官转头看向了尚书令孟常平,“江城码头造船的进展如何了?” 孟常平拱了拱手,“回陛下,缺银子啊,进展缓慢。” “武朝路网,按照陛下的设计,而今东西大通道和南北干线倒是都被商人们分段承包了去,但支线路网众多,加起来远远超过东西南北干道。支线路网在我朝南北两个区域也承包了许多出去,但是东西方向却因为诸多原因无人承包。” “这其中主要是因为观云城往东三百里就是海,而往西则是西域五州的苦寒之地,这片土地极为广袤,和北宵六州差不离。但北宵六州事实上是位于西北方向,和西域五州是连在一起的。” “这两地加起来共计十一个州,占了我朝三成疆域,但人口却仅仅只有一成左右,这还是武帝向北宵六州移民了百万人之后的数据。” “所以,整个这一大片的路网,得由户部财政来支出。” “陛下在离落原新立的武朝国立科学院……陛下啊,这玩意儿烧银子实在太过厉害,是不是……暂且缓缓?” 傅小官在三月三十将原本的研究院扩展成为了国立科学院,一家伙细分了科学院的研究方向,而今涉及到了化学、材料学、机械机构学、甚至还有生物学等等! 这满朝的文武包括工部尚书对这些新鲜词汇都是懵逼的,反倒是科学院里的那些疯子们,在听过了几次陛下的授课之后,变得更加狂热。 陛下似乎对这科学院情有独钟,不惜一切代价的往里面砸银子,砸得户部尚书心痛的老病都翻了。 可陛下要做的却不止如此,他说……明年春,要在离落原上建设一座大学! 不是太学,比太学少一点。 很明显,这大学肯定又是个烧钱的玩意儿。 傅小官想了想,坚定的说道:“都不能缓,”他转头看向了周同同,“传两个消息出去,一个给敕勒川拓跋康,命他将税银押解至观云城。另外告诉鄢晗煜,我需要他朝贡纹银一千万两!” 孟常平一惊,三月时候夷国已经送来了朝贡,其中就有纹银五百万两,“这夷国……恐怕没多少银子了。” “挤一挤,总是有的,不然鄢晗煜不知道他的潜力有多大。” “对了,这半年过了,彭芳那猪养得如何了?” “回陛下……那猪确实长得极快,而今大致有一百五六十斤上下,彭芳说可以长到两百斤,所以他还在养着。” “走走走,咱们去杀一头……刘谨,请六部尚书今儿晚一道在御膳房吃猪肉!” “顺便也叫上我爹和皇后她们,咱们今儿晚只吃猪肉!” 第八百五十二章 人间美味 上 “什么?陛下请臣今儿晚在御书房吃猪肉?”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对视了一眼,满眼的生无可恋。 “回二位相爷,陛下还请了六部尚书以及太上皇和皇后娘娘等人,说今儿晚只吃猪肉。” “好吧,我们知道了。” “奴才告退。” 没多久功夫,礼部尚书萧玉楼和户部尚书游先知急急忙忙来到了中书省,屁股还没坐下去,就看见兵部尚书朱卫、吏部尚书文思源和刑部尚书关山钱携手而至。 “卓大人,南宫大人,陛下他这不是、不是荒唐么?”礼部尚书萧玉楼率先发话,“犹记得在二月,陛下行粗鄙之事骟猪,臣已上书劝诫,本以为半年过去陛下已忘了那事,没料到今儿陛下居然请臣等吃那猪肉!” “陛下这是看不起臣!” “下官以为,士可杀不可辱!陛下视臣为猪狗,臣只能视陛下为昏君,今儿下官坚决抗旨!绝不吃那猪肉,哪怕不当这官儿,臣也当死谏!” 卓一行笑了起来,“坐坐坐……” “你们也和玉楼一样想的?”五位尚书大人坐在了卓一行和南宫一羽的面前,此刻尽皆点了点头。 卓一行捋着胡须老脸却开怀一笑:“你们怕是会错了陛下的意思。” “卓公此言怎讲?” “陛下曾经说过,我等有朝廷俸禄,自然可以每月吃到几次羊肉。但百姓们呢?他们吃不起羊肉啊!陛下心里一直记挂着百姓,那猪肉便宜,若是能够去除了那骚味儿,就是不可多得的肉食!” “你们仔细想想,陛下登基至今可有做出过一件荒唐的事儿?” 五位尚书一想,似乎除了陛下一直在寻思怎么把宣德殿给改造了这事之外,他还真没做出什么荒唐事来,难不成我等误解了陛下? “陛下说,采用骟猪之法,可有效去除那猪的味道,可以变成人间美味!它价廉物美,可走入寻常百姓的餐桌,它营养丰富,可改善百姓的体魄,此为……国之重器!” “陛下请我等尝尝这猪肉,是恩赐,而不是视臣等为猪狗,这可是陛下亲自骟的猪啊,它们长大了,这第一口肉是你我吃上的,你们说说,这样的圣恩,能有几人沐浴得到?” “何况陛下还邀请了太上皇,以及皇后和所有的贵妃。这猪肉若不是宝贝,陛下会如此的隆重吗?” 卓一行一席话说得礼部尚书萧玉楼哑口无言。 是啊,若这猪低贱,陛下怎么可能请太上皇和皇后她们吃呢? 自己这身份在她们面前算个啥? 我误解了陛下啊! “下官……错了!呆会下官就向陛下请罪!” “请个屁的罪,陛下胸襟之宽广你们以后自然知道,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不过……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们记住,轻易不要去质疑陛下!” “下官受教!” …… …… 皇上请了六部尚书以上的官员今儿晚吃猪肉,这个消息很快在朝中传了开来。 “猪肉?陛下怎么会想到吃那玩意儿?” “你们发现了没有?陛下做的任何事都有其深意,所有我想猪恐怕是会翻身了!” “你这意思是猪肉会变得好吃?” “当然,你没听说陛下曾经亲自去骟的这些猪么?皇帝猪啊!这能吃上一口是多大的福分!” “咦,你这样一说好像还有些道理,只是不知道这皇帝猪什么时候能够推行天下。” “嘿嘿,明儿就有消息。” 明儿就有消息,这自然是因为今晚这些大人们吃了。 此刻那些大人们可还没吃上猪肉,傅小官叫刘谨宰杀了一头猪,“杀猪必须放血,这盆里准备些温水,倒入一些白盐化开,杀猪的时候将血放在这盆子里,过不多久就会凝固,这猪血可是个好东西,清肺……” “卧槽,去两个人帮刘谨把猪摁住!这特么的,还杀跑了……” 刘谨也很无辜啊,这辈子就杀过鸡。 折腾了半个时辰,那头猪命丧黄泉,傅小官觉得它是痛死的。 “用滚水烫猪毛……” “开肠破肚,把里面的下水全部取出来,别丢掉,好东西!” “……” 三省大员都围在了傅小官的身后,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才发现猪居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陛下对猪的研究颇深啊! “猪大肠可是下酒的好菜、火爆肥肠那味道简直不要太美!” “这猪心卤了,猪肝可爆炒可烧汤、猪肺……猪肺就不要了,猪肚翻过来好生洗洗,这玩意儿得弄面粉来洗,养胃的好东西……”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等人就弄不明白了,陛下就算当年在临江当小地主,他也没养过猪甚至都没杀过猪啊,恐怕连猪肉都没吃一口,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直接报出了菜名: “这五花肉弄一道回锅肉,可惜没有豆瓣酱、算了,就蒸个烧白吧。” “这里脊肉做一道京酱肉丝,再弄个木耳肉片。” “这二刀肉做个凉拌白肉……” “排骨是个好东西,弄个粉蒸排骨,再炖一锅莲藕排骨汤加点海带……” “猪耳朵里面刮干净了,也搞个凉拌。”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但这猪肉当真会好吃么? 南宫一羽听得肚子都饿了,抬眼看了看天,才未时末。 而这群人里面最紧张的要算农部侍郎彭芳了,这可是他耗费了半年时间亲手养出的猪啊! 其中十二头还是他学着陛下亲手骟的! 若是这猪肉当真很好吃,他可就一举成名了,若是这玩意儿还是有那骚味,这半年可就白忙活了。 他也是今晚品尝猪肉大餐的受邀者之一,因为陛下说等他们今晚尝过之后,明儿就可以宣布政策推行这养猪之法,而他彭芳就是这一政策的执行者。 陛下还说这玩意儿可以进行改良,比如用南方的猪和北方的猪配种,可能会培育出长肉更多长得也更快的新品种。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如果这猪肉当真好吃,彭芳觉得就必须将自己的毕生精力,投入到这轰轰烈烈的养猪运动中去。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人间美味 下 “什么?陛下亲自主厨?” “有没有搞错,御膳房的厨子呢?” “他们全围在陛下的身边学!” “不是……陛下当真会做菜?” “看那架势,好像真的会,那锅儿颠得可麻溜了。” “申时了,要不……咱们去御膳房瞧瞧?” 刚刚回到官署没坐上半个时辰,卓一行等人又得到了个惊人的消息。 这次礼部尚书萧玉楼没有指责陛下君子远庖厨,而是忽然觉得陛下很接地气——他种地,他养猪,他还做菜,他捣鼓出了那白盐,他还设计出了那巨大的战舰……如此一想,他忽然发现陛下是万能的! 除了生孩子奶孩子之外,他好像啥都会。 听说就连女子用的亵衣亵裤都是他发明的! 那么这样伟大的陛下会做出一桌子多么伟大的菜肴呢? 萧玉楼很是期待,他跟在卓一行等人的身后,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的厨子们比这些官儿更加懵逼——我们才是御厨好不好! 我们是整个武朝,不,还有三名御厨来自虞朝,总之,我们是天底下最牛叉的厨子了。 可今儿个陛下却跑来掌勺,这岂不是说我们的手艺不佳么? 可他是皇帝呀,能有什么办法? 御膳房总厨牛小刀只能战战兢兢的站在傅小官的身旁给他打下手。 “所谓爆炒,火候一定要拿捏好,比如这爆炒猪肝,首先我教你们怎么处理猪肝……” “这东西叫肥肠,得先煮一下,煮的时候丢入几片生姜大料……” “做烧白、哦,你们不知道啥叫烧白,这肉皮子得在火热的锅中烫,这一步是去除毛腥味,然后清水刮洗干净……” “……” 牛小刀咽了一口唾沫,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陛下是真懂! 瞧瞧陛下切肉的刀法是多么娴熟,材料的搭配也极为讲究,关键是陛下说的许多东西他居然没听过! 比如毛血旺怎么做,他都不知道啥叫毛血旺。 比如夫妻肺片怎么做,这道菜名字有些吓人,他同样不知道。 反正,从傅小官嘴里吐出的菜名,他、以及这里所有的御厨,都没有听过。 这就更令牛小刀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他们就像小学生一样乖乖的听着,仔细的看着,生怕忘记了什么。 所以卓一行等人来到这御膳房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等红薯推行之后,有了红薯粉就能让这肉丝更滑嫩。我给你们说,红薯是个好东西,红薯淀粉可以做成粉条,到时候教你们一道猪肉炖粉条,那味道可鲜美了。” “另外呢,红薯淀粉可以用来勾芡,到时候给你们做一道麻婆豆腐,那玩意儿可下饭了。” 傅小官一边说一边忙活,把卓一行等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礼部尚书萧玉楼愈发笃定陛下是万能的,因为红薯那东西也是陛下弄出来的。 “喂喂喂,你们去外面坐着,刘谨、刘谨!” “皇上,奴才在这。” “哦,去请胖子、太上皇,和娘娘她们,顺便把贾公公给叫上,准备开饭了。” “好咧,奴才这就去。” 香喷喷的味道弥漫在厨房……其实傅小官心里在嘀咕,没有抽油烟机真是个麻烦,教会了他们,老子再也不进厨房了。 可这味道飘入南宫一羽等人的鼻子里就不一样了,他们是深切的知道猪肉的味道的,但此刻一闻,除了香却没有半点那猪肉的骚味儿。 所以……这猪,这皇帝猪就不一样了? 众人走了出来,在御书房外面的大堂中坐了下来。 没多久,武大郎带着虞问筠她们,也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这里。 足足三桌人! 虞问筠她们也觉得奇怪呀,和傅小官生活在一起两年多了,好像除了烤肉,他从未做过菜,今儿个他是怎么了? “娘娘,陛下……以往在虞朝时候经常下厨?” 卓一行问了一嘴,虞问筠摇了摇头,“这……真没有,所以我和书兰她们都还纳闷呢。” 胖子也很好奇啊,这儿子老子从小养到大,莫要说做菜,厨房恐怕都没进过。 他今儿说吃猪肉……若不是他亲自下厨去弄,我吃个屁的猪肉! 猪肉有什么好吃的? 羊肉牛肉它不香么? 哪怕是烤鸡……一想到烤鸡,他的思绪又飘了,若水喜欢吃鸡屁股,她现在在干啥呢?她会不会在这样的黄昏想起我呢? 没有人注意到胖子的异样,他们关心的是陛下的厨艺还有那猪肉的味道。 在一番言语之后,没有人得到答案,无法解释陛下从何得来的厨艺。 但所有人心里都有准备——这菜嘛,恐怕不太好吃,不过这吃的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啊! 所以意义重大,至于味道,多喝点酒吧,西山天醇而今又要涨价了。 没多久,宫女们端上来了一盘盘的菜肴,所有人一瞧再一闻,顿时就有了胃口——无论如何,这些菜品的卖相极好。 傅小官也走了出来,其余的事他教给了牛一刀,他坐在了卓一行他们那一桌旁,早有宫女为所有人倒上了酒。 “来来来,尝尝咱们改良的第一只猪的肉!” 说着他便动了筷子,其余人随后也按奈不住,终究夹了一筷子来尝尝。 这一尝,南宫一羽的眼睛都绿了,他夹的是一块烧白,这玩意儿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哪里有半点骚味儿! “好吃!” 随后众人哪里客气,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伸出了筷子,将所有的菜品都品尝了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此皇帝猪,味道果然鲜美,毫无异味,乃肉中之上品! 虞问筠等人倒是斯文,但架不住这鲜美的味儿,一个个也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农部侍郎彭芳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的,“陛下、陛下……!” 傅小官大惊,“彭侍郎你这是怎么了?” “臣、臣感动啊!天不生我……陛下,人间万古如长夜!陛下啊,有了这猪,咱们武朝的百姓,有福了!请陛下为此猪赐名推行天下!” 卧槽,不就是猪么,这也需要赐名? 群臣拱手,尽皆颂扬:“此乃人间美味,请陛下为此猪赐名!” 这特么总不能叫傅二代吧! “那就叫……香猪一号!” 第八百五十四章 两道政令 上 次日,朝会。 这小朝会参与的人员不多,傅小官就把这会堂设在了议政殿。 此刻他还没到,但数十个官员已经到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猪肉味道的鲜美!啧啧啧……”南宫一羽捋着长须,砸吧了一下嘴,还在回味。 “此肉和羊肉有极大的不同,它没有羊肉的膻味,极易烹制,烹制的方式也多种多样,总之,以后那香猪一号……这是陛下赐给那猪的名字,以后这香猪一号上市之后,尔等尝过恐怕就顿顿都离不开了。” 六部大臣纷纷点头附和,其余的那些侍郎常侍等等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他们知道昨儿晚陛下用猪肉宴请了这些大员,却没料到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员们居然对那猪肉赞不绝口! 翰林院大学士文沧海这就纳闷了,他向南宫一羽拱了拱手,好奇的问道:“大人此言当真?”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了,何时说过半句虚言?”说完这话,他忽然低声对文沧海耳语道:“你父亲文行舟文老夫子和陛下相交莫逆,老夫告诉你,而今工部就剩下十八头猪了!” 文沧海一怔,瞬间明白了过来,他嘿嘿一笑,“谢大人!” 就十八头猪了,若是下手慢了,恐怕就吃不上一口了! 要等到那香猪一号再次养大,这可至少又是半年的光景。 文沧海决定下朝之后和他爹说说,文家看似光鲜,但有苦自己才知道啊! 简单说来就两个字:没钱! 说起来是书香门第,可兄弟几人全是在清水衙门,文行舟说起来是当朝大儒,可大儒是个名头,朝廷又不发一文钱的工资。 以至于而今文家四世同堂还挤在一个院子里。 二弟文秀中曾经在政事堂,而今被改编到了门下省,说起来是最了不得的一个部门,可二弟在门下省仅仅任了个从六品的城门郎,也就是管城门钥匙的。 三弟文星照曾经在司礼监,而今陛下将司礼监的人全换成了太监,三弟被调到了中书省,任了个七品上的主书。 皆无权势,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进项,这日子可就过得苦哈哈的。 莫要说吃羊肉了,就猪肉,那难吃的猪肉,一个月也不过能够吃上两三次。 要说起来,这翰林院掌管的是武朝科举,可武朝这科举是从虞朝学来的,还是父亲当年一力推行才渐渐建立起了这科举制度。 但武朝人才的选拔,绝大部分还是士族举荐为主,真正能够通过科考脱颖而出的,除了武朝最为有名的骊山书院之外,偌大武朝其余各州皆寥寥无几。 倒不是说没有读书的人才,而是这些人才几乎都出自士族之家。 读书很花钱的,家境不够殷实哪里能读多少书,又哪里能够得到士族大阀的举荐。 寒门无贵子,这句话在武朝千真万确! 所以翰林院每年举办的科考,更多的就是走个程序做个样子罢了。 对此弊端,文沧海早已上书多次,却没有得到陛下的回复。 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提了。 就在群臣们的窃窃私语中,傅小官穿着一身便服径直走了进来。 ——对于这位陛下的着装问题,礼部尚书也已经懒得再提了。 莫要说这样的朝会,就是大朝会,陛下现在也极少再穿龙袍了。 他说……那玩儿穿脱都很麻烦,现在天气这么热,穿在身上更热! 不如这麻衣舒爽! 好吧,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不对,文帝可是很讲究礼仪规矩的,只有武帝,可武帝不是陛下真正的爹呀! 陛下这身份问题弄的不清不楚。 你说他父亲是文帝吧,他又册封了武帝一个太上皇。 你说武帝是他爹吧,他又规规矩矩的祭拜了文帝。 原本固执的萧玉楼是固执的想陛下把这事捋顺,但他所有的折子都被留中,后面尚书令孟大人寻他喝了一台酒,聊了一宿的天,他才最终放弃。 所有……究竟谁才是陛下的爹! 这成了萧玉楼心里永远的一个结。 “我先说。” 傅小官站在台上发了言,群臣顿时安静,“第一,文大学士多次上书,谈到了而今科考的弊端,这大半年来我也基本算是弄明白了,原本打算将科考改革放在明年,但现在看来得提前,因为秋闱就快到了,若是延后一年,就会耽误许多学子们的前程。”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事实上卓一行南宫一羽等人是非常清楚的,但这么多年以来,通过他们所举荐的官员已难以计算。 按照规矩,只要是他们举荐之人被朝廷选中成了这朝中的官儿,这人是要归属于举荐者的门下,称举荐人一声恩公的。 也就是说,举荐人和被举荐人之间,存在着属从关系,二者此后的利益便就此相关,并休戚与共。 就像而今朝中,依然有许多陈氏吕氏等等大阀以往举荐的官员,甚至有那么一些人已经官居三品。 这能一刀切断吗? 显然不能。 若是要捋下去,只怕从二品大员到七品县令都逃不脱干系。 傅小官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登基就去切这一刀,甚至还不得不重用这些官员,否则,他将变得无人可用。 那么今儿个他将这个敏感的问题提了出来,又是作何打算? 除了文沧海心里极为欢愉,其余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就算是卓一行和南宫一羽,也担心这少年皇帝用药过猛。 “从今岁之前的一切过往,朕既往不咎。”他用到了朕,这算是极为正式的告诉这些大臣们了。 “科举,乃一国取士之根本,科举的本意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朕以为这举荐之政策而今不符合武朝发展之需要,故,朕决意,废除举荐之政策,所有学子,皆需通过科考之选拔而入仕。” 此间寂静无声。 唯有傅小官的声音在殿堂里铿锵回响:“此乃国策!朕任命文沧海大学士为今岁秋闱主考官,赐天子剑与金鱼佩!文大学士需带领翰林院着手重建三级科考制度。”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两道政令 下 傅小官话音一落,群臣尽皆震撼。 赐天子剑……天子剑可斩百官,文沧海这厮刚正不阿,在这朝中身份极为干净,与千年七宗皆无关系,陛下赐予他天子剑,其意显而易见——以此杜绝有人想通过文沧海插手科举! 赐金鱼佩……文沧海这厮就可随时进入后宫面见皇上,满朝文武数百,唯有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品三公才有陛下所赐的金鱼佩,现在陛下将大学士文沧海提到了三公的高度,那么显然这科举在陛下的心里就是一件极其重要的国策了! 此举直接斩断了许多大臣心里原本的念想,那些已经送到他们府上的被举荐人名单……看来得作废了,那些已经收了的银钱礼物,也得尽快的退回去了。 “朕与文行舟文老有莫逆之交,文老高风亮节,令朕敬佩,文大学士,下朝之后帮我带个话给文老,我请他今儿晚来宫里吃个便饭。” 文沧海早已激动不已,多年夙愿居然在今儿实现了! 那么多的奏折石沉大海,还以为是陛下畏惧,而今看来不过是陛下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罢了。 他出列前行两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臣、谢陛下!臣定不辱使命,重振三级科考,并举办好今岁之秋闱!” “臣代家父谢陛下之邀请,若是陛下杀了猪……还请陛下赐臣一片猪肉!”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这文沧海不按套路出牌啊,“平身。” “谢陛下!” 贾南星捧着玉盒将天子剑和金鱼佩交给了文沧海,文沧海高举玉盒状若癫狂:“科举之兴就在此刻!天下学子前途有望!臣代天下学子谢陛下!” “行了,你先办好这件差事……对了,刚才文大学士提到了猪肉。这第二道政令就是关于这猪的。” 傅小官在台子上走了两步,“昨儿晚朕邀请了一些人共同品尝了猪肉,大家皆认为这猪肉的味道鲜美,所以农部侍郎彭芳,” 彭芳出列躬身行礼:“臣,彭芳,听圣喻!” “为天下苍生计,朕命农部侍郎彭芳主抓香猪一号的全国推行之策。明年今日,朕要全国的百姓都能吃上猪肉。” “臣,遵旨!臣保证明年今日,让武朝百姓皆能吃上猪肉!” “好,但我要告诉你几点,第一,鼓励老百姓养猪,同时,明年也要大规模推行红薯种植,这东西和养猪结合堪称完美。第二,鼓励民间资本养猪,允许他们在偏远之处建立养殖场。第三,我建议你寻一些精于养猪之人,建立猪种基地,改良香猪一号的品种。” “臣,谨记!” “嗯,退下吧……”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群臣,“今儿这两项政策,尤其是第一项,我知道你们中许多人的心里恐怕不满。但你们没有当场提出异议,这很好,这说明了你们还是顾全大局的。” “诸位,你们要记住,为国取仕为的是国家的长治久安,为的是国家的繁荣富强!朕早就说过,朕不屑于与民争利,朕更不屑于于你们争利。但朕希望你们也要明白,万万莫要把手伸到了国家利益里面,否则,朕定会拔剑斩断这只手,绝不含糊!” “老百姓家的孩子读书本就不易,若是他们根本看不见读书的希望,试问诸位,这天下还有多少人会去读书?” “武朝之基石在百姓而不在门阀,我可以这样对你们所有人说,门阀可以倒,国家可以消亡,但百姓却长存!” “百姓稳则天下安,百姓丰足,则国富,百姓读书,则国智!” “唯有天下百姓家的孩子能够看见读书的希望,他们才会去努力读书,他们才会通过公平的科举成为国家之栋梁!” “时代不一样了,诸位……望你们能够转变思想跟上形势,否则……定会被时代的浪潮所湮灭!” “对了,刘谨,去杀两头猪,分给这里的大臣们尝尝。” …… …… 御书房。 傅小官正在操心着银子的事,而今是大量支出,武朝的税入远远跟不上他花钱的速度。 当然,他本可以慢慢来徐徐图之,但那样太浪费时间了。 此刻他的面前摆着的是当年文会从琉国使馆、丽国使馆和吕宋使馆得来的航海图。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资本的原始积累本就血腥残酷,武朝要想发展得更快就得开挂! 他需要去抢银子抢资源,这个念头早已在他脑子里形成,但现在却还无法做到。 第二代战舰卡在了蒸汽动力上,第一代的三桅战舰倒是在建造,而今加上无畏号训练舰才两艘。 远洋去抢至少得有五艘这样的战舰,还必须得等白玉莲将海军训练完成。 按照临江船坞造船的速度,五艘战舰全部完成形成战斗力估计得明年这个时候,哎……欲速而不达,终究得等。 就在这时,周同同走了进来。 “陛下,凤阳郡情报,请陛下过目。” 傅小官接过来一瞧: “南苍八州之白州凤阳郡,陈氏宗族嫡系第二十八代长孙陈临深,与南七州之离州青山郡周氏宗族嫡系第三十代长孙女周雨丹,于天德元年七月初一结为夫妻。 同日,江州城吕氏第二十六代孙吕择喜娶了若溪州韩氏第三十一代孙女韩慧儿。 蚁群分析认为,此四大宗族正在联合,以应对陛下之商业围攻。 另,蚁群得之,此策出于一自称为闲云山人的谋士之手,尚未见其面,不知真名。 请陛下防范!” 闲云山人? 傅小官没听过,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同同,笑道:“听说……你也出自青山郡周氏?” 周同同连忙拱手回道:“回陛下,臣确实出自青山郡周氏,却是旁枝,算上阳一脉,和主宗室三百年前就没了多少往来。” “但我还是需要你去一趟青山郡。” 周同同吃了一惊,“臣……遵旨!不知去干啥?” “去送一道迟到的贺礼,”傅小官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无论如何,这两宗联姻也算是一件大事,朕这个当皇帝的也理应表示表示。” “……那江州吕氏要不要送?” “不送,但要让他们知道。” “臣明白了!” 第八百五十六章 银子!金子! 夕阳落山,暑热却未见消退。 虞朝御书房里的冰又换了一盆进来,但虞问道却依然没觉得凉爽,他有些烦躁。 “董尚书,你的意思是按照目前的预计,今岁的税入会降低两成?” 董康平拱手一礼:“回陛下,从忻州而入的盐……占去了我朝近三成的市场份额,虽然价格卖到了八百到一千文,却依然供不应求。” 顿了顿,董康平小意的又道:“这还是因为暮阳盐场要同时供应自治区、忻州城和蓝旗商贸城的缘由。” 虞问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静默的站在角落里的红妆,“还是无法得到那白盐的炼制方法?” “回陛下,整个暮阳盐场,有至少百名蚁群的谍子盯着,细雨楼无从入手。并且……他们采用的制盐方式是流水式,每一处作坊只有一道工序,人员固定把守严格,恐怕除了拓跋风,无人知道整个流程。” “事实上武朝的陈氏也有派了人去自治区想要弄到那方法,同样未果。” 这个消息虞问道知道,细雨楼设在武朝的谍子几乎每天都会传回消息,他本以为傅小官登基之后,就会尽快的对武朝千年七宗中的四大家族动武,他甚至还对此作出了一些安排,但令他意外的是傅小官至今未动。 可他却早已经动了! 他不是动武,而是动的商业手段! 防不胜防啊! “傅小官这小子……”虞问道咬了咬牙,“按照而今他自治区暮阳盐场的产量,最多也就只能占据我朝三成市场。这部分市场是高端市场,最大的市场还是在我们手里,这是万幸!” “十三道推行沃丰道之政策进展缓慢,究其缘由,主要是我朝许多的商贾都跑去了武朝投资建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诸位,你们是朕的心腹大臣,给朕出点主意要如何应对?” 虞问道坐了下来,宰相燕师道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关西道道台秦墨文前些日子给臣来过一封信,他在信里说,关西道出产的桑麻、桐油、以及铜矿锌矿等等堆积如山难以卖掉。” “他请臣问问陛下,这些东西不知道武朝是否需要?若是需要,大可以将这些自然物质卖给武朝换来银子。” “臣思考数日,德宗皇帝不是把边城也设置为自由贸易区了么?陛下何不书信一封给德宗皇帝问问?虞朝地大物博,自然资源极为丰富,说不定武朝还当真需要。” 虞问道蹙眉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行,朕这就写一封信给朕这妹夫,但成与不成……朕这心里可没底。” 转眼一年半没有见到那小子了,而今大家都是皇帝,万一傅小官不买这账,他也拿傅小官没有办法啊。 “另外,陛下啊,要不然咱们在那白盐上抽税?按照溢价三百文抽取三成税收,可抵消咱们盐场丢失的份额。”燕师道又说了一句。 “陛下,臣以为燕相此策欠妥!”说出这话的是卓流云。 自从瑶县归来他就一直跟在太子的身边,掌管着东宫的运作。 而今虞问道登基为帝,曾经的太子近臣卓流云自然水涨船高,成为了虞朝的黄门侍郎,说起来还是宰相的手下,但他却还有御书房行走这一特殊职位。 “卓侍郎请详谈。” “燕相,下官以为若是抽税,这三成的税收只怕会转嫁到盐价上。自从白盐进入我朝,售价在八百到千文之间,看似消费的都是商贾大户,但实则已经影响到了我朝青盐的售价。” “青盐从五百文的售价抬升到了五百五十文一斤,虽然仅仅上涨了五十文,但这五十文钱,却是百姓两个来月的纯收入。” “若是盐价持续上涨,臣还建议陛下下旨管控,毕竟涉及到民生,万万不可伤了民心!” “所以臣以为市场有万千种商品,大可以从其它地方弥补,比如臣听闻咱们虞朝的丝绸布帛就比武朝好许多。既然边城是自由贸易区,我们也可以向武朝倾销丝绸,去击垮武朝的丝绸布帛市场!” “另外,臣还听说咱们虞朝的瓷器深受敕勒川荒人的喜欢,这也是可以大举进入敕勒川自治区的,那些荒人而今的日子比以往好过了许多,牛羊已经涨价,他们有了银子就会有需求,那毕竟曾经也是一个国啊!” 卓流云的一番话,仿佛给虞问道等人打开了一扇窗—— 对啊,他傅小官以盐为武器入侵虞朝,虞朝也有很多独到的商品可以入侵武朝的呀! 燕师道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董康平一直不敢发表意见,今儿也点了点头。 “如此,朕明日就下旨,让虞朝的商人也充分利用好那两处自由贸易区!” …… …… 这是国际贸易的雏形,没有人意识到商业的竞争就这样上升到了国与国的竞争这样一个高度。 傅小官清楚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他本以为按照这时代这些人的眼界,以及这些人对商业理解的局限性,这样的商业竞争应该发生在两三年之后。 他却未曾料到当初就是他推举给虞问道的那个来云县落魄县令,卓流云,提前打开了这个没有硝烟却极其残酷的市场。 此刻的傅小官正坐在养心殿里和他爹傅大官大眼瞪小眼。 “不是,爹啊,你刚才说什么?” 胖子憨厚一笑,“爹说……你不是愁银子么?摘星台的下面,全是金子!”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哪里来的金子?” 胖子很不好意思的又一笑,“这个……你别管哪里来的,总之,那些金子都是你的!至于你要把那些金子用于这个国家还是留着当小金库,爹不干涉。” “有多少?” “不知道,反正很多,老子搬了三年才全部搬回来。” “……” “儿啊,明儿爹就走了。” “干啥?回墨州?” 胖子的面容变得有些腼腆,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摇一摇的。 “暂时不回墨州。” “那你去哪里?” “去虞朝……你那圣国公府不是空着的么?爹去那地方住一段时间。” “另外啊,那传国玉玺……算了,这破玩意儿已经无所谓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何以解忧 胖子吊足了傅小官的胃口,却终究没有说那传国玉玺可以开启天机阁的秘密。 在胖子看来,而今武朝的政权已经平稳过渡, 这大半年来,武朝朝中的局势已经稳定,傅小官的政令能够通达,偌大武朝正以观云城为中心在良性的快速运转。 这就够了。 那些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就让它永远埋在天机阁的第八层楼下吧。 胖子就这样洒脱的走了。 傅小官就弄不明白他一个武朝的太上皇跑人家虞朝的京都去干啥。 胖子不说,但看起来胖子很兴奋。 那满脸猥琐的模样,仿佛是老树逢春又开了花似的。 …… …… 这些日子陛下有些神神秘秘,他甚至调动了训练尚未结束的足足五万名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回到了观云城外的城防军驻地。 这一举动令朝中骤然紧张,许多的官员纷纷向三省的大佬们打听,皆以为陛下是不是又有军事方面的大动作。 然而卓一行三人也不知道啊,他们倒是去问过了傅小官,但傅小官却一脸笑意闭口不谈。 这就很诡异了,莫非这朝中出了叛党? 再一联想陛下砍断了举荐之手,大力推行三级科考,那些曾经由千年七宗举荐的官员们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起来。 莫非陛下就要清算? 那就必需割断! 那就必需明确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于是,一时之间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家的门槛都差点被这些前来明志的官员所踏断。 而今的观云城,是这片大陆视线之焦点。 观云城军队集结之事自然也传到了另外三个国家,夷国皇帝鄢晗煜在最快的时间内又筹集了足足一千万两银子,由宰相边牧鱼亲自押解去了武朝。 虞朝皇帝虞问道迅速调集了天策军前往南部边军驻地协防,只有樊国在安静的看着,但也有一列马车在樊天宁的带领下往武朝而来。 而最紧张的却莫过于住在观云城的那四大宗族的族人,比如曾经的转运使周作林、织造司司正韩寻烟、以及户部右侍郎吕明先和门下侍郎陈苏源等人。 这半年来,燕雀儿的日子过得很不愉快。 老爷陈苏源被罢了官儿,整天在家发脾气不说,他居然还出手打了她! 可她能怎么办? 正月十五从金玉满堂花了大笔银子买来的珠宝玉器,托卓家卓夫人送到了宫里,但第二天就被卓夫人给退了回来,说宫里都有,不需要了。 沐休结束,正月十八老爷又一大早的上了朝,却在深夜才回来,醉醺醺的回来。 老爷去了流云台喝了大半宿的酒。 她才知道老爷正月十八那天,连宫门都未曾进到——老爷被那小皇帝给罢了官儿,一同被罢了官儿的还有这观云城里另外三家。 以陈氏的底蕴,不当这官儿对他们的生活也并无影响,可老爷说这根本不是银钱的事,接下来恐怕就会迎来小皇帝的屠刀了。 就在这惶惶之中,老爷四处奔走,却处处都吃了个闭门羹。 唯有南宫府上,犹记得是在四月初三,老爷叩开了南宫府的大门,那一夜老爷回来得也很晚,但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想来是老爷得到了南宫相爷的指点。 然后老爷离开了观云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去干什么,至今未曾归来。 燕雀儿不受这陈府里其余夫人的待见,她也懒得去向那些夫人们请安,偏居于自己的小院中,每日里寂寞的等待,等待老爷的归来。 转眼八月,小皇帝似乎把这观云城的四大家给忘记了,没有听说他对这其中的任何一家动手,倒是听说他在那宫里养起了猪——终究是小皇帝,养猪好,比杀人好多了! 抬头看了看夕阳,又将是一个寂寞难耐的夜晚到来,她忽然想去一趟流云台,想去弹两首曲儿,和曾经的死对头而今的花魁梦曦聊聊天。 流云台的夜晚很热闹,她依然喜欢那样的热闹,很讨厌现在的冷清,这样的冷清让她难以寻到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一辆马车驶出了陈府,来到了十里平湖。 燕雀儿穿着一身鹅黄的锦绣长裙站在了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觉得内心的那些阴霾一扫而空。 她那张很是憔悴的脸在夕阳下终于有了些许光泽,她那双迷茫了很久的眼,也终于有了些许灵动。 我是属于这里的。 可我已经去了那高墙里。 我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的命运已经和那个人休戚与共。 她闭上了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这湖畔的空气,她踏上了船,来到了流云台,走入了流云楼。 “哎呦,稀客啊,雀儿,还想着回来看看妈妈?” “妈妈这话说得,女儿是妈妈一手带大一手培养出来的,除非妈妈要赶我走,不然女儿可是会时不时回来看看的。” “欢迎欢迎,还是我的雀儿懂事……你家那位呢?” “他呀,”燕雀儿手帕一挥,腰肢一扭向站在二楼的魏三娘走去,“他不知道去哪浪了,莫要提他了,这时只怕又抱着哪个新欢快乐着呢,哪里还能想得起曾经的旧爱。” 魏三娘大笑,等燕雀儿来到了她身边这才仔细的看了看,“瘦了,受了委屈?要不要妈妈为你出头?” 燕雀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其实吧……也是他压力太大了,我是理解的,这不怪他。” “陈苏源那老东西怎么了?” “正月里就被皇上罢了官儿,说是、恐怕和陈家手里的盐场有关,他又不是陈氏家主能怎么办呢?恐怕是受了打击,也或许是担心祸从天降……妈妈,那皇上当真就不给我们一条活路么?” “话可别乱说,这都大半年了,皇上可有砍了谁的脑袋?”魏三娘瞪了燕雀儿一眼,伸手为燕雀儿捋了捋头发,“要说起来,也只能怪这四大宗族太贪。你看人家卓家和南宫家,陛下登基马上就将家族曾经占有的那些生意交了一大半!” “这叫什么?这叫投名状!七宗每一宗都富得流油,到了这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舍!” “没有舍何来得?卓家和南宫家已经又得到了,其余四宗……”魏三娘没有再说下去,“去和梦曦聊聊天吧,别去想这些本该男人做的事,想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金山 一弯新月挂在天边。 镜湖山庄的摘星台下,白玉莲亲自带领了一万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将这里重重包围。 他不知道傅小官要干啥,但显然这摘星台有某个极为重要的秘密。 此刻,他和傅小官以及贾南星和宁思颜正站在摘星台下的那扇铁门前,就见傅小官有些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便听他缓缓说道: “今儿晚上这件事,是绝密!你们千万记住,呆会进去之后所见到的一切,都绝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出半个字!” 这就很严重了,白玉莲三人慎重的点了点头,不明白这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傅小官拽紧了拳头,胖子应该不会忽悠我吧? 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万一胖子骗了我,打开之后里面啥都没有那可就尴尬了。 宁思颜就更加纳闷了,这地方他熟啊,文会那一年,为了躲避那次谋杀,他还曾将虞问筠她们藏在这里面,里面空空荡荡能有什么? 但傅小官如此紧张——这家伙什么时候紧张过? 无论是在战场还是在宫里,宁思颜从未曾见过傅小官紧张的神色。 但现在傅小官脸上的神色确实是紧张,在灯光的映衬下,他脸上的肌肉都是绷着的。 傅小官搓了搓手,打开了外面的这扇铁门,四人走了进去,里面果然是空荡荡的巨大空间。 “小白,将门关上。” 紧接着,宁思颜就看见傅小官举着火把,将这墙壁上的所有油灯点亮。 他去了正对面的墙边,将那一盏油灯给取了下来,那油灯后居然是一个锁眼! 宁思颜陡然瞪大了眼睛,便看见傅小官取出了一把三寸长的铜钥匙。 铜钥匙正好插入那锁眼中,随着他转动这铜钥匙,地面忽然传来了咔嚓的轻响——就在他们震惊的视线中,这原本平整的地面骇然向两边裂开了! 宁思颜举着灯笼探头往里面一看,下面黑黝黝隐约可见有一石梯蜿蜒而下。 这下面居然另有洞天! “走,下去瞧瞧!” 贾公公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嘴角一翘走在了最前面,傅小官紧随其后,四人踏着旋梯来到了地下…… 哪怕贾公公明明已经猜到了这结果,但他依然被眼前的所见震撼得长大了嘴巴。 傅小官三人也不例外,一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金山! 一块块金砖堆砌而成的庞大金山! 傅小官在这一瞬间就知道了这金山的来历——胖子打劫了夫子庙下的陈朝宝藏! 胖子牛、逼! 傅小官两眼放光,他此刻对这胖子老爹佩服的简直是五体投地! 但是……夫子庙下的那首《再别康桥》是怎么回事? 胖子告诉了自己这个消息,给了一把钥匙就跑了,他是不是担心我问他这事? 他又在隐瞒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念头压在了脑海里,只能等胖子回来之后再问问他。 “我的个老天爷!”宁思颜喃喃自语。 白玉莲咽了一口唾沫,觉得浑身都有些燥热。 这特么的! 还能说什么呢? 任何语言在这闪闪发光的金山面前都是苍白的。 “小白……发财了!” “是啊,发财了!” 两世为人的傅小官也情难自禁,“有了这些金子,武朝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小白啊,我们将很快拥有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我们将去打下一个偌大的江山!” 这一刻,傅小官意气风发! 他愁了许久的银子,那制约了武朝发展的最大难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接下来,得成立大学,得扩大科学院,得广纳贤才,得增加船坞码头,得鼓励全国人民生孩子,得施行十二年制义务教育,得开设医学院,得建立基础医疗体系,施行全民医疗免费…… 这一刻,傅小官想了很多很多。 原本以为耗尽这一生也难以实现的理想,在此刻,却又让他看见了希望。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资金的积累只能一步一步的来,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资金积累办法就是出海去掠夺! 当然,出海掠夺这个计划并不会因为这座金山而改变,它将因为这座金山而大大提前! 有了这些金子,他可以大肆采购其余国家的资源,可以招揽更多的优秀人才,可以加快科技升级,甚至可以发动货币战争! “小白,明年三月,海军得具备战斗力!” “……好!” “贾公公,明儿你记得将四通钱庄的李大掌柜带到御书房来。另外……明儿派人去将秦成业也给我请到御书房来。” “好!” …… …… “他没有将那金山纳入内帑,而是让四通钱庄以此为锚大量的印刷银票。” 道院,天心湖旁。 胖子盘腿坐在篝火前烤着一只鹿,抬眼看了一眼一侧的徐云清,又道:“他立下了一个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基本国策,在武朝大兴学堂,鼓励百姓生孩子,说武朝所有年满六岁的儿童,都必须进学堂接受义务教育……就是不给学费。” “这小子败家啊!老子忽然觉得是不是不应该将那金山告诉他。” 徐云清嫣然一笑,“当初可就是说好留给他的,反正是他的钱,你心痛个啥?” “对了,被尚若水赶出来了?” 胖子老脸一红,“我这不是为了来告诉你关于他的消息么?” 苏长生笑了起来,却看向徐云清问了一句:“他印了太多的银票,而今武朝的物价已开始攀升,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管他的,让他去折腾吧。” 胖子忽然插了一句:“这小子在四大贸易城让商业局向各国大量购买矿石木材,恐怕消耗掉了大量的银票。” “这些东西武朝不是很多么?他买来干啥?” “还能干啥?造船造枪炮呗,他一心一意想要出海,我就不明白那茫茫大海除了鱼还有什么搞头。” 苏长生也不知道,他转头看向了徐云清: “这眼见着又到了年节时候,要不要去观云城看看他?” 徐云清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再等等。” 第八百五十九章 秋闱 时至九月,秋意渐浓,观云城愈发的热闹了起来。 德宗皇帝今岁革新科考,取消了数百年的举荐制度,而采用科举招纳贤材。 这对于武朝学子而言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也因为今岁是正式施行科举的第一个年头,翰林院请了陛下旨意,今岁所有学子无须秀才或举人身份皆可参加会试——以往三级科考制度名存实亡,放眼整个武朝也没几个正儿八经的秀才或者举人,文沧海一想,这肯定不行。 傅小官一听,很有道理,于是这别开生面的科考就这样定了下来,傅小官还将原本定于九月初八的科考时间给推延到了十月初八。 太仓促了。 得给学子们和翰林院多一些时间。 “我是这么想的……”傅小官搓了搓手有些为难,翰林院收到了从各地传来的报考名单,足足十八万人之多! 这简直令傅小官惊掉了下巴,这不禁让他想起前世恢复高考第一年的情景,何其相似。 可那时候是在全国设考场啊,而现在……大意了啊,这么多的人涌入观云城,哪里能找到那么大的地方容纳十八万考生? “要不然就在离落原露天考试?叫工部抓紧弄点木板,大家都席地而坐?把考题弄少一点,一天的时间考完,如何?” 这破事莫要说文沧海,就是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以往科考不过走个形势,参加者最多不过千人。 现在这一改革,改出来了十八万的考生! 卓一行三人面面相觑,还能怎么办呢? 文昌海却摇了摇头:“而今深秋,寒露极重,离落原可都是草,那么多的露水,怎能安心考试?莫如……” 他眼睛一亮,“莫如将考场设在寒灵寺那上面?就是当年文会那地方?” 是啊,那地方的广场极为宽阔,还极为平整,“那就这么定了,就放在寒灵寺。但开考的时间得晚点,从观云城往寒灵寺可要走上一些时间。另外就是得解决考生们中午的用餐问题,我记得那上面有许多房舍,暂且用作厨房吧,十八万人的饭……你们去找御膳房问问,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准备。” 好吧,这第一次总是有些草率。 “十八万考生这淘汰率肯定高出了天际,这样,明儿去张贴一张公告,所有落第者,若有一技之长,若对科研感兴趣,可去科学院应聘。” 而今的科学院比之当年在西山已经扩大了十倍有余,但人才在傅小官看来依然严重不足。 这和教育相关,以往没有这方面的教育,科学院这个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其实是一群匠人组成。 他们或许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也或许具有创新精神,但他们的文化不高,还根本没有系统的学习。 他们更多的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改良,比如现在已经装备到部队的第二代后装式燧发枪。 科学理论知识的积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傅小官有天大的本事对此也无能为力。 秋闱这事就如此定了下来,文昌海离开了御书房去着手落实此事,卓一行这才问道了一个他颇为担心的问题: “陛下,这两个月以来,四通钱庄通过四家印钞厂日夜不休的印刷银票,至今未停。如此下去……会不会造成武朝物价的飞涨?” “放心吧,武朝的经济正在复苏,市场需求的货币在日益增加,原本的货币存量跟不上经济的增长。物价会出现短时间缓慢上涨的迹象,但无需担忧,适当的通货膨胀对而今武朝的经济是有利的,何况……我也不是在乱印。” 各国银票皆是以黄金为本,国家储备了多少黄金才能够印制多少银票,这是而今各国达成的基本共识,因为历史上曾多次出现过因为胡乱印制银票最终导致货币崩溃,国家覆灭的惨痛教训。 “另外呢,虞问道曾经给我来过一封信,说虞朝有许多矿石木材桐油棉花之内的商品,所以我让边城的商业局将这些商品统统买了下来,这需要大量的银票。” “现在正在和樊国十三皇子樊天宁谈一项双边贸易协议,基本上彼此都达成了共识,只是樊国想要买红衣大炮和燧发枪,我还在考虑。” “这项协议若是签了下来,我们将大量向樊国出口白盐、钢锭,还有火器等等。而樊国将会向我朝出口玉器、矿石以及木材等等。” 说着傅小官起身,在这御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我的意向是将红衣大炮和燧发枪卖给樊国,当然,卖的是第一代,而今咱们科学院在研究第三代的火器了,我已经告诉了秦成业研究的方向。” “以后会用到大量的矿石和大量的木材,资源这种东西未来只会越来越贵,能够买来就得相应减少国内的开采。” “炼钢炼铁啥的对环境污染极重,所以通往北宵六州的路,得尽快修好,以后北宵六州就规划为武朝的重工业基地。就连这科学研究院,未来也得迁往北宵六州。” “尚书省派去南方海岸探查港口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孟常平摇了摇头,“工部还未能得到消息,陛下需要的那种海港恐怕不容易寻到。” “无妨,叫他们继续找,一定要在咱们的海岸线上找到至少两处那样的海港。” 顿了顿,傅小官又道:“江城船坞那边,你告诉他们一声,明年八月,我需要至少五艘无畏级的战舰。” “陛下当真要出海?” “算不上出海,但我必须去将上野那地方给打下来。” “上野在哪里?” 傅小官嘴角一翘,“就在长江出海口,那是一处天然良港,打下来之后将在那地方建造码头和船坞,所以江城船厂还得尽快造出商用货船,以便于运输物资至上野。” 这是要把触手伸到海上去了? 卓一行却微蹙了一下眉头,低声说了一句:“国内的陈氏、周氏和吕氏,这三大宗族正在向虞朝移民,陛下当真就放任他们离去?” 他又补充了一句:“就算陛下仁慈让他们人走,也应当将他们这数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留下吧?” 傅小官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 第八百六十章 移民 南苍八州之白州凤阳郡,陈氏宗族大院。 曾经热热闹闹的大宅院,而今已空落落没有剩下几个人。 陈氏宗族族长陈东升站在后花园里,看着已凋零的满地落花,低声吟诵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自然不是他所作的诗,而是当今德宗皇帝托周同同,在他的孙儿陈临渊和周氏之女周雨丹成婚之后送给他的一封信里所写。 “当今陛下,好气魄啊!” 站在他身边的是四月从观云城归来的陈苏源。 “家主,他这是在威胁我们?” 陈东升晒然一笑,摇了摇头,“咱们还不值得这位陛下威胁,对了,最后那几口盐井谈妥了没有?” “回家主,昨儿已经谈妥,每口盐井作价三百万卖给了姓李的……这李贯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六口盐井,足足一千八百万两银子,就这样交割了,会不会是小皇帝的人?”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临渊他们已经随闲云山人抵达了金陵,家族十二万弟子也将陆续抵达虞朝主要产盐的那五个道。周氏家族的核心成员也即将抵达虞朝,吕氏更快一步,他们的主要落脚点将在临江,那里有一处极好的码头和船坞。” “呆会你去通知剩下的所有族人,十月初八,在江城汇合,乘坐吕氏的客船前往虞朝。” “你也顺便回一趟观云城,把你的家眷也都一并带上吧。” 陈苏源忽然觉得心里有股悲凉,他本来按照南宫一羽之策,是回来劝一劝族长,放弃盐矿之利益,学卓家和南宫家那样,将这些利益让给小皇帝,以保家族平安。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家主居然决意卖掉所有的资产,举族南迁! 他本担心这一举动会导致小皇帝派兵清缴,毕竟千年陈氏手里掌握着巨额的资产。 可而今大少爷陈临渊带着至少一半的家产已经平安的抵达了金陵,没有出半点状况,就像那小皇帝根本就不知道一样。 他这是为啥? 对于这个疑惑他也问过族长,但族长却没有解释。 “此去江城路途遥远,族长您请先行。” 陈东升摆了摆手,“我老了,哪也不去了。这主宅总得还要守着,那祠堂,也总得还要有人扫扫,你走吧。” “而今陈氏族长之位,老夫已经交给了长子陈时,他知道在虞朝怎么做,你……曾经也是当过四品大员的,到了金陵你就留在陈时的身边,协助他打理好新的生意。” “……咱们又做什么生意?” “当然还是经营盐场!” “……” 陈苏源坐在了返回观云城的马车里,心里却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 他不明白明明可以不走,但族长为什么非得要走? 他不明白陈氏何时又在虞朝买下了盐井,族长说十二万陈氏弟子将陆续抵达虞朝主要产盐的五个道,那说明至少买下了五处盐井。 他知道而今的虞朝青盐的份额被敕勒川自治区的白盐生生占去了三成市场,未来彻底被白盐占去是极有可能的事,那么家族没有得到白盐炼制方法买入盐场有何意义? 还有那位神秘的闲云山人,倒是见过一面,生得风流倜傥,看上去倒是极为精明。 和周氏联姻出于这位山人的计策,移民虞朝,也同样出自这位山人的计策。 甚至他还说服了周氏以及吕氏,他一手策划了武朝千年七宗里的三大宗主大规模移民虞朝,他这是想干什么? 当然,而今之形势,其实移居虞朝也未尝不可,族长说虞朝的皇帝很欢迎他们——这当然欢迎了,单单一个陈氏,带往虞朝的银子恐怕就近一个亿! 三大宗族将在虞朝落地生根,就必须花费大量的银子去重新构建商业帝国,比如陈氏要买盐场,周氏要买矿山,而吕氏则要买木材造船。 按道理讲,他们的这一切行为都瞒不过小皇帝的眼睛,陈苏源深深知道蚁群的可怕。三个亿的银子就这样被带出国去……小皇帝就真的有那么仁慈吗? …… …… “他为什么会放三大宗族来虞朝?” 同样的疑惑,同样的问题,燕师道对虞问道提了出来。 “陈氏投入巨资买下了五道十处盐矿,周氏同样投入巨资买下了三道八处矿山,吕氏要将瑶县码头扩大十倍!要再建造十个那样巨大的船坞,要买大量的木材……” “陛下,这对咱们虞朝确实是好事,但臣不明白的就是傅小官肯定清楚,可他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开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虞问道微微一笑,“他回过我一封信,倒是提了一句,说是送给我登基为帝的礼物。” 燕师道一怔,这礼物……可太重了点吧! 一旁的卓流云沉思片刻开口说道:“这三大宗族私下与我们谈了数次,他们确实在武朝也走投无路了。根据细雨楼的情报,傅小官大肆收购了夷国的盐场,也整合了国内官府控制的盐场,大量的白盐进入武朝市场,还不允许任何人涨价,也就是只能卖五百文一斤。” “如此一来,陈氏的青盐哪里还有活路?同理,周氏的铁矿,傅小官从我朝买入了大量的铁矿,还和樊国签订了贸易协定,樊国也将出口大量的铁矿到武朝,周氏也无法再经营下去。” “吕氏漕运,因为傅小官放开了漕运限制,民间造船业大兴,他在江城的船厂也在大举造船。民间船运的价格比吕氏低了两成,起先倒是有官府的人从中作梗,但被御吏台杀了十几个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插手其中,民间船运自然大兴,吕氏漕运便举步维艰。” “综上,这三大宗族要么放弃那些营生,要么另寻他路。” “放弃那些营生他们如何维持家族的生存?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另寻他路,这就是他们来虞朝的缘由。” “至于傅小官为何没有从中阻拦……臣思来想去,他恐怕也不敢担下一个屠杀数十万人的名声。” 听起来好有道理。 但燕师道不知为何心里却极为不安。 第八百六十一章 忆往昔 冬阳破云而出,晨雾渐渐散去。 十月初八,武朝历史上唯一一次十八万人规模参加的科考,在这一天正式拉开了帷幕。 就在寒灵寺那尊大佛的顶上,傅小官携手樊天宁看着下面黑压压的考生,笑道:“你看,没有人是万能的,若是我能早想到这样的场面,就会将这考场设置在各州同时举行。” 樊天宁满眼的震撼! 其一是如此多的学子同时参考,这规模实在空前。其二是傅小官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传承了五百年的举荐制度给砍了,还真实现了完全通过科举取仕! 樊国同样是以士族门阀举荐为主,他爹,而今的樊国皇帝也清楚其中之弊端,甚至数次提起要进行科举改革,但而今父皇以入知命之年,他却依然无法去除这陋习。 究其缘由,自然是朝中阻力极大——这是断了那些士族门阀的利益,甚至是断了他们的根基! 他们必然会强烈的反抗,甚至发生内乱也极有可能。 但是武朝呢? 屁事都没有! 就连父皇说起的武朝千年七宗恐怕会让傅小官这小皇帝喝一壶的,他喝了什么? 他没有对七宗动武,但七宗而今已离去三宗,两宗直接投靠了他,还有一个韩氏在苟延残喘。 韩氏织造在司马家族和汪家以及从虞朝进口而来的织造面前,早已如秋风中的枯叶,被卷入尘埃是迟早的事了。 “犹记得两年前的那个春天,你还是傅小官,” 傅小官转头瞪了樊天宁一眼:“我特么现在也是傅小官!” “不!”樊天宁坚定的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德宗皇帝!两年前的那个春天,我们也是在这广场上,三日文会你夺得了魁首,那时候我极为仰慕你的文才,而现在……” 樊天宁自嘲一笑:“其实天下人都被你骗了,你真正擅长的并不是诗词文章,而是治国之道!” “登基尚未满一年,未满一年啊!虞朝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 “本次前来我取道的是武朝的西域五州,从河西州至观云城的大路即将贯通,我本来以为就算是西域五州和北宵六州的道路全部贯通之后,这两个武朝最贫瘠的州,也不会有多少改变,因为这两个地方太贫瘠,而你也没可能有那么多的人才可用。” “我认为你的重点应该是放在南七州和南苍八州以及东北六省,甚至是敕勒川自治区,而今看来我错了,你是要武朝全面开花。” 樊天宁伸手指了指下面那黑压压的十八万学子,这些学子里面,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皆有。 “你给了他们希望!哪怕名落孙山,但激发起全国学子读书的激情,你已经做到了,从此往后,武朝文事当兴!比文帝曾经举办的那场文会,强了不知道多少。”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里很不好意思……我特么哪里有想那么多? 脑补的人真可怕! “对了,那小和尚跑哪里去了?怎么这次没跟着你一起来?” “枯蝉?他去了敕勒川自治区,去岁去的,倒是给我来了几封信。” 傅小官就有些惊讶了,“去岁去的他怎么没找我?” 樊天宁笑道:“他本来是要去毓秀城找你的,结果迷了路跑去绿旗州,你猜都猜不到他在绿旗州遇见了谁。” “谁?” “彭于燕!”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南部边军大将军虞春秋的夫人跑去绿旗州干啥? “枯蝉在信里说,彭于燕对宣帝极度失望……就是宣帝意图要你小命那破事。这位彭夫人也是厉害,她离开了虞大将军,去了金陵,把她的三个孩子一股脑带去了敕勒川自治区,也是稀里糊涂来到了绿旗州,正好遇见了一个叫完颜氏的部落。” “她救了完颜部落,枯蝉说他到的那一天,正好有荒人的残军想要抢夺那部落的牛羊,彭夫人带着她的俩儿子,三人,就斩杀了六十荒人。” “就是这样,她们留在了那个部落,枯蝉一想,干脆也在部落住了下来讲经布道,大致就是这样。” 傅小官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彭夫人绝对是个人才! 她的文韬武略造诣极高,若是这样的人能够为自己所用…… “你可别去打彭夫人的主意,她没可能再出山了。不过……她那两个儿子,枯蝉说都是二流巅峰的高手,熟读兵法,对军略极有造诣,”樊天宁看着傅小官笑道:“你倒是可以打她俩儿子的主意。” “嘿嘿。”傅小官的眼都乐弯了,武朝军备扩张得太厉害,他需要大量的将领! “枯蝉在绿旗州化缘,最近给我的一封信是在八月,他说大致再化缘两年就能在绿旗州建起第一座寺庙了,我本想资助他一些,被他拒绝,也被国师否定。” “对了,烂陀寺去岁来了个中年和尚,法号摒弃法师,武朝口音。这和尚有些奇怪,也没见他有多深的佛法,但最近父皇时常去烂陀寺,和那摒弃法师一聊就是半天。” 傅小官不以为意,“年岁大了的人,总是会追求心里的依托。樊国本来就是崇尚佛教,你父皇去和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和尚聊天,或许是为了解解过往的苦闷罢了。” “或许是吧……陛下,你什么时候能够造访樊国一次呢?” “其实我是真的很想去的,说来在你们樊国还有我那父亲曾经买下的一栋庄园,我都不知道啥模样。”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投向了窗外,“哎……而今的情况你也都看见了,我哪里能够走得掉?” “改革开放才刚刚起步,市场经济的建立还任重道远,接下来咱们国与国之间正式的国贸开启,各种法律条款的拟定……我也不瞒你,明年我还准备出海去一趟,你说说看,我哪里抽得出时间去樊国?” “大致得等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我可能才会有暇了。” “嗯,好吧……”樊天宁没有提起他将在明年三月和薛家五小姐薛雨焉成亲。 成亲之后,他将被封为亲王,而今他听来的消息是,他的封地极有可能在樊国的云州——与武朝西域五州的河西州隔江相望! 第八百六十二章 观云台协议 时已未时。 傅小官和樊天宁回到了观云城,二人一起用过了午饭,傅小官带着樊天宁来到了观云台。 “我如果告诉你我回武朝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来观云台,你肯定不信。” “不,我信!” 刘谨跪坐在一旁煮着茶,心想这位主子还当真极少有今日这般闲暇的时候。 “哎,樊兄啊,我其实是个懒人,现在我也只有找你吐吐这心里的苦水,我是真的只想当个小地主的!” 樊天宁笑了起来,傅小官又道:“看吧,现在连你也不相信了。老子当年在临江……”傅小官忽然变得一副痞子模样,他盘起了双腿,双手抱着膝盖,就像胖子一样摇啊摇。 “那时候临江一霸就是说的我了!那样的日子多惬意,每天睡到自然醒,带着仆人溜达出去吃个早餐,看看东街两口子打孩子,看看西街那二流子调戏小妇人,瞧瞧南街耍把戏的那汉子,又瞧瞧北街卖豆腐的那小娘子……” 傅小官抹了抹嘴,“闲来无事抄抄书,或者溜去临江楼喝喝酒。再无聊了就跑去西山……那地方很好,对了,去岁我夫人们从西山回来带回来了一些当年我窖藏了三年的好酒,” 傅小官转头看向了刘谨,“你记一下,呆会去兰贵妃那里取一坛老窖送给樊兄。” “奴才遵旨。”刘谨连忙应了下来。 “那我可却之不恭了。” “你就别和我客气……对了,我听说樊国南方地区是棉花的主要产地,那玩意儿可以加入咱们的贸易协议当中,武朝冷啊,需要棉衣御寒,如何?” 这当然好了,云州就在樊国之南,云州之得名便是那万亩棉花盛开时节如云一般。 “可以,但是红衣大炮和燧发枪你得卖给我。” “你们樊国要那些枪炮来干啥?” “万一虞朝拿我樊国撒气怎么办?虞问道那厮可是又训练了十万的天策军,足足二十万了!还全部都装备了燧发枪。” “你说他要是被你给欺负了,调转枪口就给樊国来一家伙,怎么搞?” “哈哈哈哈……”傅小官大笑,又摇了几下,点了点头,“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其实你还可以多一种办法。” “啥办法?” “咱们再签一个军事同盟协定,我那舅子若是敢欺负你,我就帮着你修理他。” “有什么条件?” “允许我武朝的军队入驻你樊国的某个城市。” 樊天宁瞪了傅小官一眼,“这就甭想,父皇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那算了,红衣大炮和燧发枪可以卖给你,要多少给多少!接下来我打算在河西州建立一处自由贸易城,与你樊国进行自由贸易,这个可是互惠互利之事,没问题了吧?” “这个我鼎力支持!以后也免得货物要送这么远。” “要不,你在那澜江上建一座桥更方便两国商人往来?” 傅小官贼兮兮的看着樊天宁,他本以为樊天宁肯定会拒绝,那毕竟是个耗资巨大的工程,却未曾料到樊天宁在想了片刻之后居然点了点头。 “这座桥,我将建在云州江段,与你武朝河西州的北郡城相连,那自由贸易地你得设在北郡城。” “行,刘谨,把这些事记下来。” 两人喝着茶在愉快的气氛中商讨了自由贸易城的若干问题,并达成了诸多贸易协定。 其中包括了武朝向虞朝提供充足的火器弹药以及白盐,也包括了虞朝向武朝提供矿产和木材棉花等等。 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大宗贸易,至于自由贸易城,那是商人们的往来平台,除了火器这样的特殊物品之外,两国商人皆可以自由交易。 一份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两国双边贸易协定,就在这观云台,就在二人喝茶聊天之间逐一敲定。 没有人意识到这样的贸易协定会对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它在未来被称为世界贸易史上的里程碑,史称——观云台协议! 次日,樊天宁带着这份协议离开了观云城返回了樊国,傅小官在朝会上正式提出了国贸这个概念,并责成商业部落实与接洽这份协议中的所有事项。 又一个自由贸易城被确立,而今那个叫北郡的小城很是荒凉,但仅仅一年之后,它就成为了武朝于樊国贸易往来的最大集散地,并带动了西域五州的繁华。 这是后事。 此刻傅小官正在御书房里看着御吏台送来的两封情报: “陈氏、周氏和吕氏都已经离开了武朝,陛下所定之策已经展开,一切皆按照计划在进行。” “菁华州韩氏族长韩雨晴于天德元年十月初五宴请了国丈司马晖,意图出售韩氏所有织造作坊,司马晖认为价格合适,请陛下定夺。 另,韩雨晴有意将其嫡系孙女韩烟儿许配给司马韬,同请陛下定夺。” 傅小官放下了这封情报,想了想,批阅了一个字:“善!” 接着他拿起了另外一封情报,这是来自于敕勒川自治区的。 “禀陛下: 紫旗州香水作坊于天德元年九月初三建成,主管张小梅用那薰衣草制出了香水,但玻璃作坊的试制还未能完成,余中檀余掌柜说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想来距离成功相去不远。”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在紫旗州考察的时候,他发现了那里有大量的石英砂和石灰石,于是派人去临江请了余中檀——就是当年为他那西山天醇生产琉璃瓶子的那掌柜。 他告诉了余中檀玻璃的制造工艺,没料到居然还没捣鼓出来。 倒是辛苦了张小梅,她相公王强而今在墨州管理着皇庄的稻谷种子,这两地分居可莫要分出了故事可就对不住他们俩了。 “暮阳盐场而今日产白盐十万斤,依然供不应求,但忻州和蓝旗商贸城的牛羊价格上涨,羊卖到了两千三百文一头,牛卖到了两万文一头。而今一头羊能够换到五斤盐,总督大人已给陛下去过了文书,想来即日会到……” 傅小官放下了情报,敕勒川自治区在稳定的发展,这省了他很多心,很好。 “刘谨。” “奴才在。” “朕寻思派你个差使……把这张航海图临摹一份,接下来你去筹备一批海员,按照这航海图,你去给朕探探路。” 第八百六十三章 皇命 “接下来你去筹备一批海员,按照这航海图,你去给朕探探路。” 刘谨“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脸色苍白如纸。 “陛下……奴才哪里做得不好请陛下责罚!” “想啥呢?你做得很好朕才寻思把这差事交给你!”傅小官语重心长的又道:“你是朕信得过的人啊,你要明白,这是武朝的战舰第一次远洋,这其中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朕告诉你,在那海的那边还有广袤的土地,但朕不知道那些土地上是否有人?朕的理想是穷尽一生为武朝打下一个巨大无比的江山……” 傅小官站了起来,走到了刘谨的身旁,弯下腰来拍了拍刘瑾的肩膀:“你可明白你若是寻到了那些土地,可就是开疆裂土之功劳!” 刘瑾一听,心里的恐惧顿时消失——开疆裂土之功劳?我小小一宦官也能建立起这样大的功劳? 他的心思儿澎湃起来,便又听傅小官说道:“谁说的宦官就不能开牙建府?谁说的宦官就不能封侯拜相?这仅仅是因为功劳不够大而已。” “你想想,你成天呆在这御书房里,只看见这高墙内四角的天空,能有多大出息?” “你是朕的近臣,而今正当少年,当轰轰烈烈的活一世才对得起朕对你的殷切期望啊!” 刘瑾感动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这是陛下对他掏心窝子的话! 这是陛下对他这个残废之人的绝对信任! 陛下是要将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我,是要我能够成为千年历史上最有名的太监! 这是一件伟大到足以名垂青史之大事,生为陛下之臣,当不负陛下之厚望! “奴才、奴才……”刘瑾一把抱住了傅小官的大腿,声泪俱下:“奴才浅薄的学识无以表达奴才对陛下的感激,奴才一定为陛下办好这件差事!奴才要让咱们武朝的龙旗插在海的另一边!” 卧槽! 这厮鼻涕眼泪都特么擦我腿上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这就对了!朕给你一首无畏级战舰,再加三艘补给货船,所有人员物资配备齐全,按照这张海图,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切记,此行一来是修正这张海图,二来记录沿海所有可以停泊的港口,这第三嘛,若是在那片大陆上发现了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记住,活着回来!” “回来朕给你记一大功!” 陛下这是多么关心我啊! 我一定要活着回来!我一定要给陛下带回那片大陆的好消息! 刘瑾“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奴才绝不辱命!奴才何时动身?” “啊……接下来你就去临江船坞,这第一艘远洋舰船,朕就命名为‘刘瑾’号,人员物质齐备之后,立即出航!” 刘瑾号! 陛下用我的名字命名了! 这是何等样的荣光! 刘瑾在这一刻忽然无比感谢将自己送到宫里来阉了的父亲,心想等出航归来,得去祭拜一下祖先,恐怕是咱刘家祖坟上冒了青烟。 刘瑾领了皇命,带着傅小官给他的圣旨和吩咐嘱托以及祝福和期许,他昂首挺胸的离开了皇宫。 那一刻,他意气风发,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不厚道。 那刘谨……才十八岁啊! 哎,要怪就怪你那名字吧,这名字,实在有些膈应人。 探寻航道势在必行,那张海图是东海海图,仅仅到琉国,再过去就没有了,而傅小官需要的是更广阔的海图……那是太平洋! 那厮若是能够到白令海峡还能活着回来……那就让他继续去探大西洋! …… …… 时间流逝,观云城迎来了天德元年的第一场雪。 由于本次秋闱参与人数实在太多的缘故,哪怕翰林院的所有官员都在加班加点的阅卷,但至今依然未能完成。 观云城里因此而滞留了许多的学子,其中有一部分觉得科举无望,转而投了科学院或者是参加了陛下所举行的冬季征兵。 极少的一部分学子被科学院选中,就此成为了一名科研人员。 更多的学子投入了军伍,被编入了神剑第三军——由于武朝学堂同时开设武课的缘由,这些少年学子身体素质极好,其中大半都是三流高手,甚至还有百余人踏入了二流境界。 贺三刀的神剑第二军已经训练完毕,他被傅小官给拧到了御书房。 “陈破还要月余时间才能抵达观云城,所以接下来,这神剑第三军就由你暂时训练,待陈破回来以后,第三军交给他,你依然统领第一军。” 贺三刀瞪大了眼睛,“陛下,我以为你叫我回来喝酒!” “喝酒急个屁!以后有的是时间喝,但这么多人聚集在观云城不是个事,明儿你就把那十万新兵给我带走!” 贺三刀忽然贼兮兮的说道:“陛下……我那婆娘来信了。” “说啥?” “说、说要来观云城,按照时日算,恐怕将于十二月初抵达。” “这感情好,她来了我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 贺三刀顿时笑了起来,探出了脑袋睁大了眼睛,“君无戏言!” “大家都是小地主,我特么骗你作甚!” “嘿嘿……”贺三刀搓了搓手,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老子可是在给种家六姑娘的信里吹过牛皮的,说陛下就是老子的拜把子兄弟,那牛皮吹出去了之后他就后悔了,临江那小地主而今可是皇帝! 老子这临梓小地主虽然是个军长,但和皇帝之间似乎差距有些遥远。 今儿陛下亲口答应,老子总算是能够在种瑜面前硬的起来了。 “陛下,我口袋里的银子平时请那些师长旅长团长啥的吃吃喝喝没剩下几两了,您看……我那婆娘来了,还带着种家的许多娘家人,可我在这观云城里连个府邸都没有,这是不是有点丢您的脸啊!” 卧槽! 傅小官眼都直了。 你特么月俸那么高吃喝完了这时候才想起来没有府邸? 这怎么就丢了我的脸了? 傅小官恨得牙痒痒,沉默片刻:“东城区东大街,曾经门下侍郎陈苏源的那宅子,老子送给你了,算是给你们成亲的礼物。” “谢陛下!” “滚,把第三军给我训练好了……去找户部尚书拿那宅子的钥匙!” 第八百六十四章 裁军 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武朝迎来了天德元年的最后一次大朝会。 十二月二十八,卯时,宣德大殿。 “第一个五年规划的第一年就这样结束了。” 傅小官站在龙台之上,看了看下面的群臣,又道:“在经济上,今岁税入折合银两共计五千六百余万两,看似翻了两倍还多,但事实上敕勒川自治区就贡献了足足一千万两。” “敕勒川自治区的潜力极大,这一年来,在总督拓跋康的领导下,自治区未曾发生过暴乱,六大州总体发展良性,各州的区域经济渐渐成型,待明年,敕勒川自治区会走入发展的快车道,你们会看见一个充满蓬勃生机,产业多元化的全新场面。” “当然,整个武朝用了一年的时间建立起了初步的市场经济体系,从商业部的统计来看,吸引外资良好,各企业在武朝落地的比例极高,资金到位情况良好,这些企业厂房的建立也基本完成。” “所以明年,同样是这些企业正式投入生产,正式在市场销售,从而检验市场经济的关键一年。作为武朝的官员,你们切记,各级官府,各相关负责人,切不可大意松懈,得为这些企业保驾护航!” “在军事上,陆军方面,神剑军而今拥有了三个军共计三十万人,海军拥有了十万人,另有海军陆战队五万人。明年,神剑军将再扩建一个军,而海军也将再训练十万人。所以朕以为这些军队足以维护武朝的稳定,故而……朕决定,裁撤原武朝所有的卫戍部队。本次裁军……一百八十万!”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哗然—— 裁军一百八十万! 六路防区原本各有卫戍部队三十万,陛下这一刀下去,直接砍没了……神剑军是厉害,但区区四十万陆军能守住这偌大的领土么? 何况还有足足十万陆军常驻敕勒川自治区,维护武朝本土的就只剩下三十万——这里面还有十万是纳入明年才训练的,万一有外敌犯边,如此大的疆域,区区二十万人撒出去简直微不足道。 可这些大臣仅仅是窃窃私语,并没有一个跳出来提出异议,因为他们发现三公听闻此言纹丝不动,脸上神色丝毫未变。 再看兵部尚书朱卫朱大人,他也毫无反应。 由此可见,陛下此策早已和他们商议好了。 果然,接下来傅小官又道:“兵贵在精而不在多,环顾四方,武朝的威胁并不太大。在第一个五年纲要中,咱们轻易不会再起战端,重心在经济建设。” “经济建设需要大量的人,所以退役的士兵,等明年春关小西和魏无病两位师长归国之后,愿意继续服役者,可经由他们的挑选进入陆军第三军,或者是海军第二军。” “其余人等,返回原籍,由户部调拨发放退役金,并安置在原籍。” “接下来户部明年的工作重点是宣传鼓励生育,明年傅五代的稻种将覆盖大半个虞朝,红薯也足以种遍整个虞朝,粮食不会再有任何问题,朕和樊国签订了两国双边贸易协定,采购了大量的棉花,穿也不再是问题。” “所以这吃饱穿暖了,得让老百姓们发挥出奋斗的精神,多生孩子,要让武朝的人口至少达到三亿,才能支撑国家的良性发展。” “为了免去所有人生孩子的后顾之忧,从明年始,由户部成立全民医疗养老机构,武朝百姓看病免费,年满五十者,由国家发放养老保险金,让所有老人安享晚年。” 又是一阵惊呼,这一次连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也是一惊,陛下这事可没和他们商量啊! 这将是一笔多么庞大的支出? 虽然武朝人的平均年龄也仅仅五十五岁,但足足五年由国家赡养……也不知道陛下计划的赡养费是多少,国家财政能不能吃得住? 但卓一行三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依然没有提出异议,他们现在已经跟上了傅小官的思维,明白了傅小官一直在灌输的那个道理——国,以民为本。 这项决策显然是造福广大百姓,让所有百姓能够实现真正的老有所医、老有所养。 并且这还减轻了他们子女赡养老人的负担,让他们的子女能够放心的工作而无后顾之忧。 陛下天马行空啊! 这样的主意居然也能想的出来! 此策一出,武朝必然归心,也必然会迎来人口快速增长的好时代。 “而今我朝的医疗方面极为落后,明年春,朕将在离落原再建一所医科大学,这宫里的太医们,还有民间的名医们,都得去医科大学讲学。这是其一,其二,是医科大学同样要设立研究院,研究病理病学人体结构,弄明白人为什么会得病,要如何医治等等。” “朕以为,可邀请水云间担任医学院第一任院长,负责医学院之筹备和未来的教学统筹任务,这件事请卓公和水云间详谈。” “臣,遵命!”卓一行拱手应了下来,这也是一件于国有利之事,想来陛下此策是为了配合即将展开的全民医疗。 “今科取仕共取进士四百二十八人,这些人而今都在吏部的安排下,去了各个地方。朕再次重申,教育乃一国之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是武朝千秋国祚之根基,这不仅仅是翰林院的事,也是各级官府的事!” “在一五规划中,五年之内,将颁布新的法典,此法典名为《宪法》,它将是一切律法的最高法典,武朝而今所行之一切律法,皆要以《宪法》为基本准绳,一切有违《宪法》之律法规则,都必须进行修改。《宪法》正由席寻梅和文行舟老先生二人领导,由吏部协助。” 说到这,傅小官顿了顿,又扫视了一眼群臣,极为严肃的说道:“义务教育将纳入《宪法》,它属于武朝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力和义务,在接下来的官员考核之中,这一项将占极大的比分,往诸位周知!” 第八百六十五章 文化差异 傅小官在这大朝会上总结了这一年的得失,规划了来年的工作重点,并第一次对官员们发了一笔年终奖—— “大家跟着我辛苦了一年,这眼见着过年了,我呢……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宣布,咱们武朝的文武百官,是所有,全部发放一个月薪俸的年终奖金,让大家好生的过一个年!” 户部尚书游先之吓了一大跳,可接着便听陛下说道:“这一笔开销由内帑支出,呆会户部统计好所需银两之后报给朕。” 群臣大喜,游先之那张老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来。 这可又是千年以降所没有的规矩,不过咱们这位陛下似乎就喜欢改变规矩,这个规矩好,相当于上十二个月的班领十三个月的钱,希望这个规矩也能纳入那《宪法》就好了。 “行了,今儿这大朝会就开到这,大家早些回去采买年货,舒舒服服过个好年,放假放假!” 说完这话傅小官转身就走,宣德殿里顿时传来了欢呼之声。 “哈哈哈哈……” “走走走,听说猪肉都有卖的了,可得赶紧去买几斤。” “那烟花好看,我那孙儿很喜欢,呆会带他去买一些。” “司马家的绸缎庄在观云城开业了,正好给我那几个妻妾买几匹。” “你们先去,户部所有官员留下来加班!” 游先之一声大吼,带着户部的官员直奔户部官署而去。 随着各州官员人数和工资的统计出炉,游先之拿着这册子兴冲冲直奔御书房而去。 傅小官正在御书房里煮着茶和卓一行南宫一羽以及孟常平在聊天。 他递上了名册,傅小官接过来一瞧: 武朝一共有官员八千余人,和前世的唐朝差不多。 官府机构简洁,这一年下来效率也极为不错,嗯,一共需要拨出银两一百二十三万余。 说起来还真不算多,看来明年得给这些官员们涨点工资了。 如此想着,傅小官取出私人印章,啪的一家伙就盖在了这张纸上。 “拿去四通钱庄,由四通钱庄统一分发,远的地方年前肯定赶不上了,明年这年终奖得早点才行。” 游先之接过这条子,心情愉悦,“谢陛下!” 他又和三位宰辅躬身一礼退出了御书房,屁颠屁颠的一溜烟就跑了。 尚书令孟常平探着脑袋看着傅小官极为好奇的问了一嘴儿:“陛下……您那内帑,到底有多少银子?” 傅小官咧嘴一笑,“当年在虞朝赚了一个亿,我告诉你们,若是我不当这皇帝,在这武朝,我恐怕会赚到富可敌国的财富。” 一个亿……! 孟常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已经富可敌国了啊!足足整个武朝近四年的税入! 南宫一羽瞪了他一眼,“陛下切莫乱想,当以治国为根本。” “对了,你是不是将夷国那些盐矿给收购了?” 这老狐狸,傅小官当然不能承认啊,“市场经济,谁收购那盐矿都可以,我哪里知道是谁买去的?” “可那白盐的炼制方法只有你才知道!” “不,陈氏同样已经知道了那炼制之法。” 卓一行一惊,“陈氏?去了虞朝的那个陈氏?” “是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陈氏掌握了炼制白盐之法,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举族迁往了虞朝。” 卓一行眉间紧蹙,陈氏偷了那法子当然不敢在武朝经营,听说他们在虞朝收购了不少的盐场,如此说来武朝对盐的掌控就失去了优势。 “哎……”他长长一叹,“早知道那陈氏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他们离开。” 南宫一羽也极为惊讶,忽然说道:“听说陈氏族长陈东升那老家伙没走,要不要将他给绑了威胁陈氏不可在虞朝炼制那白盐?” 傅小官连忙摆手,“可千万别,这事儿已经过去就算了,不就是一个盐么?这没啥大不了的。” 这还能怎么办呢? 人都跑了,方子也跟着丢了,除非把虞朝给占领了……对啊,“要不,咱们将虞朝给打下来?” 南宫一羽老眼闪亮,极为期盼的问道。 “占领一个国家,不一定非得要武力。” “那陛下的意思是……?” “经济手段,也是一种方法嘛,别急,先得把咱们武朝的经济夯实了,虞朝的丝绸瓷器等等已经进入了武朝市场,若不是司马家和汪家的丝绸,只怕咱们武朝的丝绸市场会被虞朝全部占领。” “要知道司马家和汪家可是外资企业,咱们虞朝也产出上好的蚕茧,却没有发展出一家有点实力的织造。尤其是瓷器,你们瞧瞧,这宫廷用的瓷器几乎全都是虞朝定窑所产。”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用手段去干涉人家来咱们武朝经商,这违背了市场经济原则。我的意思是民间资本的引导恐怕有些问题。” “咱们应该引导民间资本大量的投入这些工具器具的研发,实现技术换代,让咱们自己的产品具有同等条件下的竞争能力。” 三位宰辅顿时沉默,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正如这位陛下经常说的那样,故步自封闭门造车,除了自嗨之外一无是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家的丝绸和武朝的一个价,人家的瓷器虽然贵了一点,但器型漂亮,釉面精彩,深得武朝人民喜欢。 “科学院的成果和民间资本的对接还存在很大问题,科学院已经造出了玻璃,这玩意儿就是个很有前途的东西,而今除了敕勒川成立了玻璃作坊,你们瞧瞧,咱们这本土还没有一家玻璃企业。” “在商业的眼光上,武人逊色于虞人,若不是我不允许科研成果对外资开放,这玻璃的技术早就被虞人给买去了。” 武人重武,这是文化的传承,就像虞人重文一个道理。 打架虞人难以打过武人,但若是论文,虞人能甩武人几条街。 武人觉得穿着麻布衣服就够了,而虞人觉得绸缎分明更显华贵。 武人觉得是个碗能装饭就行,虞人觉得精美的器物更令人赏心悦目。 而今武人受了圣学之影响,倒是开始重文,也开始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但比之虞人差距甚远。 这就是导致在这些生活用品方面,虞人的东西比武人的更精美,也更受市场青睐的缘由。 第八百六十六章 起航 天德元年十二月三十。 当武朝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欢度天德年的第一个年节气氛中的时候,极少有人知道在江城码头停靠着一艘名为‘刘瑾’号的巨舰。 经过两个月的筹备,‘刘瑾’号的补给已经全部装上了船,这些补给包括船上所有人员两个月的吃喝之外,还有许多产自武朝的丝绸和玉器等等。 刘瑾此刻迎着风雪站在三楼船首,他的脸被冻得通红,但他的腰却笔直如枪! 陛下说试试这些事物在异国是否能受欢迎,陛下还说去了异国他乡,也可以用这些事物换取一些武朝没有的稀罕玩意儿。 当然,这是在判断打不过的情况下。 这首巨舰上有陛下的八师兄所率领的一千海军陆战队成员,陛下还派了另外两个师兄保卫他的安全。 其中一个戴着一顶高高的冠帽,他叫苏珏,另一个圆滚滚的,他叫高圆圆。 陛下说这两位可都是圣阶高手——我一个小小太监,才进宫未满一年,就受到了陛下如此的重视! 刘瑾心情激动难平,他对着观云城方向跪地一拜,连磕了三个响头,“陛下,奴才这一生都是陛下最忠心的奴才!奴才此行一定为陛下探出一条光明的航道来!” “若是有机会,奴才定要让那异国臣服在陛下的龙旗之下,让陛下的光辉洒向大海的另一边!” “起航……!” 刘瑾一声大吼,站在他旁边的高圆圆鼓足了内力,也一声大吼:“起航……!” ‘刘瑾’号在一阵号子声中缓缓的驶出了码头,在临江知州等人的目送之下,渐渐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二楼的一间船舱里,道院三弟子围炉而坐。 “大师兄,小师弟说此行恐怕多有曲折,真到了危难关头,我们可弃船逃生……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 “啊……大师兄我,有点晕船。” 苏珏有些郁闷了,我堂堂一圣阶,怎么还会晕船呢? “这……”高圆圆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要不,大师兄你就别去了。这还在长江呢,出了海听说颠簸得更厉害。” “不!”苏珏举起了一只手,然后又举起了另一只手,他正了正冠帽,面容苍白而严肃,“小师弟说海的那边有广袤土地,大师兄想去看看。” 苏墨笑了起来,“可小师弟也说了这海上行船意外极多,比如台风……小师弟说台风极为可怕,一家伙就有可能将这巨舰给掀翻了,若真遇上怎么办?” 苏珏想了想,“这艘船的船长彭泽航海经验丰富,我和他聊过许多,听起来极为靠谱,当无大恙。” 苏珏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坐在船长室里的彭泽心里其实很慌。 能够驾驶这样一艘经过改进的巨舰远洋,这是彭泽毕生之理想。 可他真的仅仅在内海航行过,哪里出过远洋。 武朝所有的船工,都未曾有远洋的经验。 不过陛下似乎想到了这一点,所有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大副,他叫井边熊二,琉国人,本来是琉国驻观云城使馆的大使,却被陛下给差遣到了这艘船上作为指导。 井边熊二有丰富的远洋经验,所以刘瑾刘大人早已和他说过,要学的就是那井边熊二的经验。 “井边啊,这一次咱们要经过你们琉国往东继续前行,那边的航线你们知道吗?” 井边熊二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被傅小官给骗了! “你们陛下说就到琉国!我正好可以回一趟国!” 刘瑾正好走了进来,他拍了拍井边熊二的肩膀,笑道:“陛下刚刚改变了主意,咱们的船不会停靠琉国,我说熊二啊,咱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 “我抗议,我要下船!” “砰……!”刘瑾一脚踹在了井边熊二的肚子上,“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船都开了你要下船?你有那能耐跳下去啊!” 井边熊二一骨碌爬了起来,“疯子,你们是疯子,你们那陛下更是个疯子!” 他面红耳赤的指着刘瑾,“你们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我们琉国的船向东而行至今未能开辟出一条安全航道,那边全是暗礁,风向变化无迹可寻,气候更是反复无常……” “就凭你们,你们这简直就是、就是飞蛾扑火!” 刘瑾很生气,这外国人特么的不知道说点吉利话啊,老子第一次代陛下开疆拓土,你特么居然说老子飞蛾扑火! “你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丢在江里去喂鱼!” 看着刘瑾凶神恶煞的模样,井边熊二咽了一口唾沫,终究摇了摇头,甩手就走了出去。 “派两个人把这厮给本官盯紧了,就算真有那凶险,也得拉着他一起陪葬!” “大人,”彭泽躬身一礼,“大人放心,这可是无畏级的战舰,有大人的名字命名,有陛下的龙旗庇佑,就算诸天神佛也得退避三舍,何惧之有!” “好!” 刘瑾对这话很满意,“好好指挥这艘船,咱们这一趟凯旋归来,本官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 刘瑾转身离开船长室,他仔仔细细的巡查了各处,和水手们进行了亲切的交流,也和苏墨等人进行了一番愉快的聊天。 然后他再次来到了三楼的船首,巨舰顺风而行,三桅船帆尽皆张开,速度极快,风雪自然更大。 但他似乎依然毫无所觉,他眺望着白茫茫的江面,任由衣袂猎猎,任由头发乱舞。 “此行一定要成功!” “我要封侯拜相!” “我要成为武朝历史上名垂青史的宦官!” “我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有一双慧眼!” “大海,我刘瑾来了!” “海那边的土地,从此以后都是陛下的了!” “我刘瑾有此刻,皆为陛下所赐,陛下啊……你就是我刘瑾的再生之父母,我刘瑾对天发誓,穷吾之一生,来报陛下之大恩!” “阿嚏!” 码的,太冷,莫要冻生病了,到大海还有足足三天的航程呢。 第八百六十七章 微服私访 对于‘刘瑾’号的出航傅小官知道。 对此行之凶险,他同样知道。 所以他请了苏珏高圆圆和苏墨三人,倒不是他们三人能够保护那船的安全,而是希望凭借他们三人的武功,能够带回来‘刘瑾’号翻船之前的航海图和日志。 希望他们好运,希望他们能够走得更远一些吧。 身边少了个刘瑾颇为不习惯,得叫贾公公再物色一个激灵点的小太监跟在自己身边才行。 如此想着,傅小官坐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和贾公公二人离开了皇宫。 今儿大年初三,他准备前去拜访文行舟,当然,顺便也是去看看白玉莲。 白玉莲在去岁岁末时候和文希若成婚,傅小官同样送了一处府邸给白玉莲,但那处府邸似乎还没弄好,白玉莲而今也挤在这文府中。 大街上人潮涌动,丝毫没有受到这天气的影响。 傅小官来了兴趣,对贾公公说了一声:“时辰尚早,咱们去东西两处坊市瞧瞧。” 市场的繁荣与否最能反映经济的运行状况,他想的是去看看老百姓们现在的生活是否有了改善。 而今的观云城,人口比傅小官当年来参加文会时候多了数十万之巨。 这其中有各国来到武朝投资的商人,也有武朝本土各州来的商贾巨富,甚至还有从敕勒川自治区来的有钱的荒人。 观云城可是武朝的权力中心,那位年轻的陛下新政频出,在观云城里能够第一时间知道这位陛下的政策,能够率先捕捉到这些政策所带来的商机。 比如,养猪! 在观云城百里外的唐家沟,就有一名荒人承包了大片的贫瘠地,他叫拓跋小树,他在那地方投入巨资建立了偌大的一个养猪场,还请了唐家沟的几个农人为他养猪。 当然,这位荒人老板并不会经常在那养猪场,毕竟数千头的猪,那味道实在难闻。 那位荒人老板在观云城买下了一栋宅子,举家迁了过来,还在东西两处坊市买了两处专门用来卖猪肉的铺子。 而今这猪肉已经在年前就正式开卖,价钱和以往一样,十文钱一斤。 上市当天,足足杀了一百头猪,拓跋小树起初是很忐忑的,他很担心这玩意儿会不会被人们所接受。 可结果令他大吃了一惊! 一头猪才长了五个多月,也就一百二三十斤,能够杀肉百来斤,一百头猪就是一万斤的肉,结果仅仅半天时间,莫要说肉,连骨头都卖光了。 这生意太火爆,一头猪虽然只卖了一两多的银子,但刨去成本能够得利润三成,比起养羊,猪这个东西更容易养,出栏时间只需半年,关键是受众极大,面向的多为寻常百姓。 所以拓跋小树决定今年得大干一场,这以后就将养猪当成自己的主要产业。 当然,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市场未来的变化。 猪肉这么好卖,以至于武朝农村的农户们也开始大量养猪,在很短的时间里,造成了猪肉市场的饱和。 傅小官和贾公公来到了东市,他下了马车,便看见摩肩接踵的人群。 人们的脸上带着笑意,在和商贩讨教还价,也有商贩们的吆喝声,还有孩子们时不时燃放的爆竹声。 一切都那么生动,让傅小官觉得这才是生活。 他走了进去,贾公公极为紧张的跟着,傅小官左看看右瞧瞧,便来到了市场专门卖肉的那些铺子前。 这个规划做得不错,嗯,还有衙役在巡逻,治安也做得不错。 这些铺子前围着许多人,羊肉铺子前的人相对少许多,那猪肉铺子前简直是人山人海。 可看着看着,傅小官脸上的喜悦却渐渐消失,他皱起了眉头,贾公公一瞧,没瞧出异样,低声的问了一句:“主子,怎么了?” “你看,”傅小官指了指两群人,“买羊肉者,多为穿着绫罗绸缎之人。而买猪肉着,却多为布衣之家。” 贾公公一怔,这没毛病啊,羊肉六七十文一斤,猪肉不过十文钱,布衣者自然吃不起羊肉,而富贵者也不屑去吃猪肉。 “贫富不均严重,一个国家,不患寡而患不均……”傅小官没有再说,因为这是一个千年难题。 均贫富这是没可能的事,因为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奋斗不一样,眼界不一样等等因素,是一定会出现贫富差距的。 商人经过数代的资本积累才有了今日风光的日子。 这能说商人为富不仁么? 只要商人依法经商照章纳税,那是人家应得的。 而一个国家更多的是平民百姓,所以官府的重点应该放在如何提高这些平民百姓的收入之上。 傅小官陷入了沉思,这其中首要的是教育,公平的教育,公平的科举体制,给这些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个上升的通道,解决掉寒门无贵子这一千年弊端。 他们有了知识就有了眼界,哪怕不能为官,他们也能在这改革的最美好的时段寻到脱贫的法子。 对于实在无能为力的家庭……得建立社会贫困人员基本保障体系。 这件事开朝之后就得进行,至于扶贫,傅小官仅仅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就放弃。 “去买点肉,猪肉,咱们去文老家烧着吃。” “……危险。” “放心吧,我毕竟也是个三流高手。” 贾公公很是后悔带傅小官跑这地方来,就算要来也应该招呼上北望川这样的人。 他想了想片刻,又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才向肉摊子走去,规规矩矩的排在了队伍的后面。 傅小官的视线在四处逡巡,然后目光就定格在了这市场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老乞丐带着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怔怔的望着肉摊子,似乎还咽了几口唾沫。 他并没有走过去送上几两银子,而是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孤儿院和养老院。 这样的乞丐产生的原因众多,比如眼前这看似爷孙二人,那位爷爷少了一只手还瘸了一条腿,他显然无法就业,他就无法凭着劳动来抚养那小孩儿。 他们需要官府的救助,不然那小孩儿根本无法享受到义务教育的权利。 如此想着,过了许久,贾公公拧着一刀三斤左右的肉走了过来,“就这么多了,差点就没买到。” “走吧,帮我记得回宫之后叫周同同来见我。” 第八百六十八章 朱门酒肉臭 文府书房燃着足足三个暖炉,温暖如春。 文行舟白发苍苍却面容矍铄。 白玉莲席寻梅和文沧海陪坐在左右,傅小官随意的坐在文行舟的对面。 他把手放在暖炉上了烤了烤,问道: “文老,今儿冬天很冷,家里的碳够不够烧的?” 文行舟亲手煮着一壶茶,他老脸开怀,“回陛下,够了,比往年供应的多了三成。” “你可是咱们武朝的一宝,府上差什么你就告诉我一声,我不是给了你一个金鱼佩么?你随时可以进宫来找我,可千万不要和我客气。” 这话太暖心,文行舟心里极为感动,他为傅小官斟上一杯茶,说道:“臣谢陛下!而今臣也有了收入,臣的儿子们收入也比以往更多,现在这样的生活臣已经很满足了,臣也想多活几年,见证陛下开创的这太平盛世啊!” 这是文行舟的心里话! 犹记得当年武朝文会,傅小官同样在他的这书房里,他苦于他所著作的《理学法典》无人欣赏,却偏偏遇见了这忘年之交的傅小官。 二人就《理学法典》讨论了足足一天! 傅小官补足了其中法的部分,还详细的阐述了理的全新概念。 于是新的《理学法典》在他这两年的重新整理之下终于成书,并在武帝的授意下,而今已推行全国。 那时候是志趣相投是惺惺相惜,而现在……那位诗文盖世眼界无双的少年终成了武朝的帝王,君臣有别,但隔阂极浅。 “你会看见的,但是得多吃点猪肉……而今府上每月能吃几顿肉了?” 说道吃肉,文行舟感慨良多。 “托了陛下的福分,臣,极为惭愧!” “初闻陛下骟猪之事,臣觉得陛下、陛下有违礼制。陛下是万金之躯九五之尊,怎可以去干那粗鄙的活儿?” “臣以为陛下当将所有精力和心思用在这社稷之上,却未曾想过这猪本就是为了造福百姓。它才是实实在在的改变百姓生活的东西,因为陛下的那法子,而今市场上已经有了猪肉售卖,老百姓们吃得起肉了,老臣、老臣家里,顿顿饭菜也能见肉了啊!” 白玉莲看了看傅小官,许久未曾再见,他还是那番模样,和当年在西山别院的初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就是嘴唇上的胡须更显青黑浓密罢了。 他依然那么随意,丝毫没有皇帝的样子,所以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一个小地主。 只是这个小地主从当初操心西山的农人,变成了而今操心整个武朝的百姓。 他在西山就像变戏法一样弄出了西山天醇,而今他又像变戏法一样将千年以降的猪,给变成了百姓喜欢的餐桌上的肉。 所以那看起来仅仅是改变了一头猪,实则是改变了武朝百姓的生活。 傅小官咧嘴一笑,“文老,您老就别夸我了,我知道而今猪肉还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但明年一定可以!” “红薯您老尝过了么?红薯这个东西是个宝贝,猪在未来能够大量养殖,其缘由就是因为有了红薯。这玩意儿产量极高,无论是红薯藤还是红薯这果实,都是养猪的好东西,可惜我未能找到玉米……” 傅小官顿了顿,看了看文行舟等人脸上的茫然,又道:“玉米这是个好东西,这次我派了刘谨等人出海,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在海那边的大陆带回来玉米,有了玉米,养殖业将会进一步繁荣,并且那玩意儿还可以榨油。” 文行舟惊讶的看着傅小官,“陛下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这没法子解释啊,他能怎么说呢? “我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这些东西都是在梦中所见。” 文行舟大惊,这就是仙人指引了! 陛下得仙人指引,这是要成圣人的! 那么这盛世就必然诞生,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呢? 文行舟无比期待,心思儿更加活络起来,老夫得多吃点肉,可得再活二十年以见证陛下开创之盛世景象! 可接着傅小官却又一声叹息道:“而今武朝新政推行了一年,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太多。” “今儿就在那东市,我看见了富裕人家采买羊肉,寻常人家多买猪肉。也看见了贫苦人家望肉兴叹,还有孤苦乞丐恐怕连猪肉想都不敢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距离盛世相距还天远地远啊!” 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令文行舟等人眉间一紧,陛下虽是少年,却无比清醒的知道民间之疾苦,这是百姓之幸! “所以就在这来的路上,我在想一个问题,如何让老百姓都能吃得起肉?如何消除贫困,让那些乞丐们也能站起来?这又要落在教育之上……” 傅小官看向了文沧海,“义务教育这个问题迫在眉睫,开了年文卿家就得主抓此事。工部会配合翰林院在各地修建学堂,但教书的夫子却要你翰林院去组织。” “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随着国力的提升,孤儿院和养老院制度会逐步建立,我希望的是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其间,彻底解决老无所依老无所养这个问题。” 傅小官侃侃而谈,文行舟等人听得入了迷。 就连白玉莲也不例外。 作为武朝三军副司令,他的重心一直在军旅。 他最清楚的武朝军力的大幅度提升——新的后装式燧发枪,新的玄铁战甲,新的火炮火器等等。 他相信现在的神剑军拉出去和任何一个国家一战,至少可以做到以一当十的战比。 对于民生他很是陌生,此刻听了傅小官的这番话,才知道这个曾经的临江小地主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操了如此多的心。 “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这公事上,打住,好不容易放个假,咱们不谈这些事了。”傅小官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看向了白玉莲,“小白啊,嫂夫人啥时候生产?咱两可得打个亲家!” 这话一出吓了文行舟一大跳,却令文昌海心里一喜——这个女婿显然极受陛下之重视! 白玉莲嘿嘿一笑,“大致在七月。” “那感情好,等开了朝,我就给嫂夫人一个二品诰命,让她时常进宫里去和问筠她们打打麻将,新颜大致在四月生产,秀儿大致在六月生产,沛儿可能也是六七月,反正到时候看吧,总能有合适的。” 第八百六十九章 惊蛰计划 宣德大殿前,秦成业一脸懵逼的看着手中的图纸。 “不是,陛下,你将这大殿这样一改不合礼制啊!” “什么狗屁礼制,你按照我说的去弄就对了。” 秦成业抿了抿嘴,这好像是个坑……“这样的改造不应该是工部处理的么?” “这不放假了么?我突发奇想就想到了你,别磨叽,把科学院的人都弄来,日夜加班的给我搞,得在初八之前完成。” 今儿已经初四了,你叫我初八完成……秦成业走入了这大殿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工程说不上很大,留在科学院过年的足足有五百多人,所用材料不过是石料和木头,这些玩意儿科学院很多。 “陛下,臣听说您的主意也需要通过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是不是……” 傅小官瞪了秦成业一眼,“我才是皇帝,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 “啊,不是……那臣这就去办。” 这就对了嘛,傅小官心里一喜,嘴里却极为严厉:“现在就去把人弄来,先把里面给我砸了!” 除了这皇城禁卫,没有人知道傅小官威逼利诱科学院的人在改造这宣德大殿。 傅小官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把,心想等开了朝,百官们一进这宣德大殿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回到了养心殿,才刚刚坐下,贾公公拿着一封情报走了进来。 “陛下,虞朝消息。”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 “陛下亲启:惊蛰计划最新进展! 去岁收购的所有盐矿已按照计划悉数出售给陈氏,陈氏而今在虞朝的族长为陈东升长子陈时。 白盐的炼制方法也已经传给了陈时,其中利润按照陛下之意,分润给陈家一半,其余盈利将进入敕勒川自治区。 陈家在金陵的府邸已在蚁群的监控之中。 虞朝王孙家族已经和周氏接触,谈判结果已出,周氏将配合王孙世家拿下虞朝国有铁矿之外的所有矿藏。 吕氏买下了临江瑶县码头和船坞,正在扩建之中,谭老根已至瑶县,将指导吕氏船业建造新的客货大船。 周氏和吕氏皆在金陵购置了府邸,受到了元帝虞问道的极大重视,俨然成为了上京新贵。 按照三族族长的预计,要垄断这些行业还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希望陛下能够鼎力支持。 另,陈氏、周氏以及吕氏三大家族都在虞朝商业部注册了相应公司,在金陵四通钱庄发行了数千万股的股票,买者众多,鱼已咬钩,未惊动,待长大。” 这是一盘全新的棋局,局名惊蛰。除了傅小官之外,知道的人只有周同同。 他用商业手段逼得这三家无路可走,却在去岁六月,秘密的接见了三大家族的族长。 他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但这条生路却需要他们去杀出来! 留在武朝必然是死,但若是去了虞朝,傅小官承诺给他们技术上的鼎力支持。 在一番权衡之后,三大家族的族长终究只有接受了傅小官的条件,他们举族迁往了虞朝,为的是开辟出一个新的天地。 而傅小官需要的是借用他们的力量,去占据虞朝这三大行业的市场。 盐铁漕运,这是虞朝经济的命脉! 当这命脉彻底掌握在了他的手里之后,这一棋局的关键棋子才会落下去,惊蛰的那一声春雷,才会炸响。 除了傅小官,没有人知道最后这关键一子会落在何处。 “我曾经说过,虞朝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对那地方我觉得很亲切,也很怀念……” 他收起了这封情报,看着贾南星诧异的模样,笑道:“我觉得将金陵设为陪都也是不错的。” “你曾经给我说过,金陵的气候温和,适合养老。” 贾南星裂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 …… 天德二年正月初八。 沐休结束,群臣又该参加早朝,又该开始一年的忙碌了。 卓一行早早的起了床,梳洗完毕之后吃了一碗面片儿汤,坐上马车径直来到了皇宫门口。 晨钟尚未敲响,他一如往昔的走入了避风廊。 这避风廊里已经来了许多的官员,一个个纷纷向卓一行拱手行礼,道一声新年吉祥。 卓一行自然面带微笑亲切的回礼,然后走入了门楼里,南宫一羽和孟长平以及六部尚书已经全到了。 “哎……老夫着实老了,紧赶慢赶,还是慢了诸位几步。” “卓公此言差也,以本官之见,卓公可再辅佐陛下三十年!” 卓一行大笑,指了指孟常平摇了摇头,“老夫倒是想啊,眼见着这太平盛世就快到了,可老夫却很担心等不到那一天。” “你这老匹夫说的什么话呢?老子没死难不成你还敢死在老夫前面?”南宫一羽一捋长须瞪了卓一行一眼,恨恨说道。 “好好好,咱们都得好生活着,一起看看这盛世是什么模样!” “这才像是人话……我说老卓啊,过年期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陛下这一五规划纲要当然必须得完成,但你我二人还应该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做。” 卓一行坐在了暖炉前好奇的看着南宫一羽,“还有啥重要的事?” 南宫一羽悠悠一叹,“你我都老了,这个得承认,但咱们陛下却还很年轻。他立下了一五规划,就一定还有二五、三五规划,我们终究是没有办法陪着他走太远,所以咱们得物色一些有能力的年轻人,破格提拔嘛,趁着咱们还动得了,该为陛下培养新的班底了。” 这话是当着六部尚书和孟常平说的,这七人都在四十左右,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南宫一羽没有避讳,中书省中书令、门下省门下侍中这两个关键位置,极有可能就在六部尚书中产生。 “遥想陛下当年在沃丰道,可是直接启用的刚毕业的学子,老夫以为你这话有理!” 一记晨钟响起,卓一行这句话却比那晨钟还要响亮——他采用的方式更为激进,他希望的是培养一批更年轻的官员。 南宫一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走吧,上朝。” 第八百七十章 这是什么情况? 随着青龙门的开启,群臣鱼贯而入。 傅小官穿着一身便服坐着一架小轿在贾南星的陪伴下也来到了御书房。 这早朝的制度是真令人难受! 傅小官打了个呵欠,还没睡够。 短短十天的年假就这样没了,这些天里在后宫很是辛苦,早上自然起来的晚了一些,今儿陡然间在寅时起床——这在前世才四点! 大冬天的凌晨四点起床……傅小官觉得生无可恋。 当个临江小地主多舒服啊! 这时候老子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他不香么? 贱人! 不行,得想点法子尽快的将一应权利丢给三省,得让他们的工作更主动一些,我得四处去走走——去年一年都没有离开过观云城,最远就去了离落原。 武朝这么大,我的领地总应该去巡查一番吧。 阳春三月正好,现在出去还太冷。 “贾公公,” “老奴在。” “安排一下,咱们三月初,便服出行。” 贾南星一惊,“陛下要去哪?” “……去北宵六州瞧瞧,不可惊动任何一个人,有三五个人随行即可。” “……老奴遵旨。” “走吧,朝臣们应该到了。” 朝臣们不但到了,还炸了锅! 宣德大殿一片惊呼,卓一行和南宫一羽还有孟常平的脸都变绿了—— “这是什么情况?” 站了几十年的宣德大殿外观依旧,但里面却彻底的变了模样! 高高的龙台没有了! 代表最高皇权的龙椅……它也没有了! 进入宣德大殿的正门,是最高的台阶,往下,是一级一级足足十级台阶,在最下面是一方圆台,台上是一圈九张桌椅,围着中间的一张桌椅。 这是掘地三尺,不,至少掘地六尺! 不就是一个沐休的十天时间么? 这特么是谁干的! 南宫一羽看向了工部尚书韦昌,韦昌连忙摆手,“去岁时候陛下就叫臣这样做过,但臣拒绝了啊!这不合礼制,臣义正言辞的告诉陛下,要想这样弄,必须通过三省发出诏书臣才敢遵旨。” 所以这是陛下的主意,那么是谁执行的呢? 这事瞒不过人,呆会问问城门司就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陛下荒唐!”南宫一羽低声斥责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卓一行的回应。 卓一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全新的宫殿,看了片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走吧,咱们下去……六部尚书也随本官下去。” “那是咱们的位置?” “对,三省六部,正好九个位置。” “中间那个就是陛下的?” “正是……你们其余官员,就坐在这台上,等陛下到来想必陛下会给大家一个解释。” 群臣寻了位置坐了下来,而卓一行九人也在最下面的圆台上坐了下来。 这就有些怪异了。 尤其是坐在台阶上的大臣们,他们的官儿可比下面那九人低了许多,但此刻他们却是在俯视着那九名大员——以往可是需要仰视的! 所以他们的视线不敢落在下面那九位大人的身上,这有违尊卑。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坐着开朝会很舒服,面前是崭新的红木桌子,这椅子上还有一张软垫子,这样寒冷的天气坐着不冷屁股。 陛下这心思儿还真妙,只是陛下却坐在了最下面,呆会是看还是不看陛下呢?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俯视陛下……这岂不是会被御吏台给贯个蔑视皇权的重罪? 可若是不看……好像还是蔑视皇权。 那能怎么办呢? 就在群臣不明所以间,傅小官踏入了宣德大殿,他连续下了数级梯子,果然走到了最下面的最中间。 群臣目迎着他们的皇帝到来,却在傅小官坐下之后不知所措。 “我说……”傅小官抬头扫视了一圈,“你们的眼睛都看哪里呢?看着我!这是以后的规矩!” 有了陛下这句话就好办了,群臣尽皆看向了傅小官——这从上往下看陛下,似乎陛下更帅气了一些。 云西言和宗时计也位列此间,二人对视了一眼,宗时计的视线颇为凝重,而云西言却嘴角一翘,丢给了宗时计一个笑脸。 要说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云西言显然比宗时计了解得更深。 在进入这宣德大殿看见这番景象的时候,云西言就大致明白了傅小官的心思——他这是在有意的降低皇权的威严!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傅小官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皇帝不都是为了那权柄么? 他走到了今朝,握住了那权柄,却又想要放下……难不成他当真无欲念?想的还是当那临江小地主? 有些路,一旦走了上去就再没可能回头。 武朝这艘巨舰他是掌舵者,这首巨舰最终驶向何方全在他一念之间。 所以在云西言看来,傅小官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惘然。 “这样开会才更舒服,你们也莫要去瞎猜测什么,这就是我的意思!” 傅小官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他无视了所有臣子投向他的不满的目光,开始了这场朝会的主题。 “今年是一五发展纲要的第二个年头,其余的我都不再讲了,在这里我提出两个新的要求。” “其一,开始着手新建孤儿院和养老院,暂时考虑在各州设置一处,孤儿院养老院的所有费用由国家财政支出。” “其二,设立农村扶贫专项资金,鼓励百姓发展养殖业,不局限于养猪。这专项扶贫资金用在何处?用在猪崽的购买,送给农户去养,卖了肥猪之后收回猪崽的钱。” “各级官府在今年要密切关注民生,务必让治下的老百姓富裕起来。而商业部要重点注意物价,严防垄断行为的产生,这可依据反垄断法进行考量……” “……各部有任何问题直接找三省,由三省出政策或者调和,至于我,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们别指望我天天坐在这里给你们讲讲讲,接下来的朝会就交给三省六部,各地上书的折子,也由三省批阅。” “就这样,你们继续,我走了!” 傅小官当真甩手就走了,满朝文武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这特么又是什么情况? 哪里有这样当皇帝的? 昏君啊! 只有云西言又咧嘴一笑,觉得这才是属于傅小官的真实模样。 第八百七十一章 睡个回笼觉 丢下满朝大臣,傅小官乐呵呵的出了宣德大殿,天色还一片漆黑。 “回宫。” “回……哪个宫?”贾南星也一脸懵逼,陛下这手儿甩得干脆,他是想干啥呢? “当然是回养心殿。” “……” “走走走,困死我,睡个回笼觉去。” “不是,陛下,今儿个你不是说要去一趟四通钱庄的么?” 傅小官一怔,忘了这一茬。 不但要去四通钱庄,还得去一趟商业部。 公司法需要进一步完善,股票需要进一步规范之后才可由四通钱庄发行。 这一年来他摁住了武朝股票发行的念头,一来是想看看武朝经济的活跃程度,二来是为了避免这玩意儿太多的坑。 经济方面的人才太少,虽然四通钱庄建立起了一套严格的企业审查制度,但在傅小官看来还远远不够。 先放放吧,等武朝的经济再上一个台阶,等再培养出一些专业点人才。 “不去了,走,回养心殿。” 宣德大殿一片寂静。 三位宰辅面面相觑,当了几十年的官,这场面可是第一次遇见。 哪怕是最懒散的武帝,他也会盘膝坐在那龙椅上将这朝会给开完啊,那现在这位陛下他是几个意思? 他说这朝会就由三省的三位宰辅来主持,看这架势好像就放手不管了,难道这以后的朝会他就不来了? 这人怎么就经不住夸呢? 还说去年一整年陛下极为勤政,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让武朝的税入翻了一倍,这眼见着一切正在走向正轨,他却甩手不干了。 这哪里行! 群臣们反应了过来,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 …… …… 时至巳时,傅小官在春秀的服侍下神清气爽的起了床。 “相公,贾公公可一直在外候着呢,说、说卓公他们还在御书房里等着。” 春秀理了理傅小官的衣襟,抬眼看着他,“你现在可不是临江那小地主了,你是一国之君呀。虽然我不知道一国之君该干啥,但我知道至少不能躺在床上睡大觉的呀。” “相公……你变懒了。” “……”连春秀这丫头都这么说了,哎,哪有浮生半日闲啊! “秀儿。” “嗯。” “相公我想回临江了。” “……我也想。”秀儿垂头,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可回不去了。” 傅小官长长一叹,“是啊,现在回不去了……”他摸了摸秀儿的脑袋,灿然一笑,“过些年咱们再回去,我走了。” “哦。” 春秀目送着傅小官离开,眼里有些茫然,不明白相公为啥会说过些年咱们再回去。 过些年就能回去吗? 他而今是武朝的皇帝,肩负着武朝的兴旺百姓的安乐,他如何能够放得下? 傅小官乘着小轿来到了御书房,这里的晌午静悄悄。 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三人正襟危坐,就像三尊雕像。 傅小官踏入了御书房,他们没有见礼,仅仅是抬眼看了看他。 傅小官坐在了三人的对面,煮上了一壶茶,开口说道:“一个公司,老板请来了负责生产的人、负责销售的人和负责采购的人等等。公司老板决定企业的发展方向,企业的文化建设,但关于企业的一切细节的规划与执行,你们觉得也应该由老板来处理吗?” “我为什么要改制为三省六部制?” “你们以为我就是想偷懒,想睡个回笼觉?” “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武朝要发展,我有很多的事要去做!我要去全国各地实地了解情况,我要清楚各地的资源优势,我要明白各州各县郡的人口状况!” “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不是因为企业家本人有多么厉害,而是他用的人很厉害!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全能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精力是无限的,我是人,我也不例外。” “一栋房屋的建立不是由一根柱子撑起来的,它是需要若干柱子若干砖瓦才能搭建而成。” “你们是武朝的肱骨之臣,你们就是武朝这大厦的最大的几根柱子!” “今儿我就把话给你们说敞亮了,如果武朝这朝政离不开我,这就是我的失败!就是我用人的失败!” “在敕勒川自治区,那曾经也是一个国家啊!我甩手将所有事情丢给一个总督,他一个荒人就能把敕勒川治理得妥妥的,而我才能去那六个州实地考察,因地制宜的制定敕勒川的经济计划。” “你们觉得把皇帝供奉在那大殿之上就是正统?而我却觉得你们是把皇帝陷入了樊笼!” “这朝会真的重要么?我看未必。它的效率低下,还耽误了大把的时间。明明可以多睡那么一会,却因为这无聊的朝会不得不提前起床。” “结果呢?正式上班的时候一个个无精打采,根本没有多少精力去处理政务,这是什么?这是因噎废食!” “我告诉你们,开会,尤其是这种无聊的会,根本没有必要!三省有任何政令,完全可以直接下达六部,由六部对应之部门下达到各地官府。” “我要的是一个有效率的朝廷!我不是要每一个官员都疲于奔命!” “我为什么阻止国家去掌管企业?为什么要大力推行私营企业?就是因为效率!” “私营企业为什么能够做到高效?因为它的结构简单,它的执行力更强。而朝廷呢?要开会商讨,要权衡利弊,还要照顾各个层面的各种关系。” “不怕告诉你们,对于三省六部,我是失望的,你们都应该去商业部学学!” “商业部不用上班打卡,不用什么事都上折子向我请示。我给了你们足够的权力,你们就应该承担起足够的责任。但你们却以为什么事都呈报给我由我来做主来定夺,你们觉得这样是维护这皇权的尊严,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罢了!” 三公是来劝他们的皇帝的,却没有料到他们的话还没说一句,就被皇上给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而这样的数落细细一想却极有道理,一个个老脸顿时通红,以至于依然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来。 “就这么定了,以后朝会取消,各部门有任何事情由各部门开会决定,最后由三省定夺,除非是战争瘟疫灾难等涉及到国家存亡之大事,否则……别来烦我!” 第八百七十二章 悄然改变 “哈哈哈,我觉得咱们陛下又要搞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出来。” 商业部,云西言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煮了一壶茶,对宗时计笑道:“憋了一年,看来是终于憋不住了,恐怕以后的朝会都会改变。” 宗时计也咧嘴一笑,“要说嘛,我其实也觉得这朝会的意义不是太大。一五规划那么完整的纲要,各部门按照那东西执行就得了。不过陛下今日这动作有些过了,估计三公饶不了他。” 云西言斟茶摇了摇头,“不一定,咱们这陛下当年在虞朝,可是舌战群雄的存在,他骂得人家吐血这事而今还是金陵城的美谈,无人能够超越。就算他对三公下不了口,但将三公说得哑口无言……他肯定能做到。” 宗时计端着茶盏吹了吹,笑道:“倒是苦了陛下,还是咱们这商业部好,累是累了点,但陛下给的权力够大,啥事都能自己做主,就是人手太少了一点,至今各地的商业局都还没有布局完成,哎……。” “别急,我请王孙无涯给他弟弟王孙无忌去了一封信……就是虞朝商业部的那王孙无忌,当年也是陛下亲手招的。” 宗时计一怔,“撬虞朝的墙角?” “虞朝商业部才是正宗,那可是陛下当年一手建立起来的,里面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受过陛下亲自教导。人才啊……我觉得吧,这里的天地更加广阔,他们或许会愿意过来。” 宗时计对虞朝商业部的那帮少年并不了解,但他知道而今武朝所有的商业律法,都出自那帮少年之手。 虞朝推行的新政商业部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武朝的政策和虞朝的新政一脉相承甚至更加详细,那些家伙若是当真能够来武朝,这商业部的运作就必然更加高效。 “给他们许了什么官儿?” “许个屁的官儿,就说了一嘴跟着陛下打天下。” 宗时计话音刚落,就见一少年匆忙走了进来,他拱手一礼,“二位部长大人,三公率六部尚书来访。” 宗时计一惊,手里的茶碗都差点掉在地上,云西言微微一怔,“该干啥干啥。” “……下官遵命。” “不去迎接?” “不需要。” “虽说咱们直属于陛下,但毕竟是三省六部的大佬们啊!” “你记住,在陛下的眼里,众生平等……这是他曾经经常提起的一句话,他不喜欢阿谀奉承,更不喜欢攀附权贵,咱们这商业部清水衙门,做好自己的事,我才懒得去管什么高官大员呢。” …… …… 卓一行等人在这商业部的大厅里傻呆呆的站着,看着人来人往仿若菜市场一样的大厅,和那些在各个窗口前排着长队的人,心想这商业部的官员呢? 怎么还没人前来迎接我等? 那少年官儿从楼上下来,拱手一礼笑道:“诸位大人,商业部很忙,你们若是有正事请上二楼部长办公室,若无正事……部长大人说,各位自便,但请莫要扰民。” “……” “云西言这厮狂妄!” 卓一行举起手阻止了礼部尚书萧玉楼的怒言,对那少年官儿说道:“知道了,你就陪我们转转。” “啊……诸位大人不好意思,下官手里还有很多事,陛下和樊国签订的贸易协议得尽快落地,北郡城自由贸易区的规划方案这几天得出炉,下官真没空,诸位大人随意,下官去了。” 这少年又拱了拱手转身就走,彻底将武朝权力最大的九人给晾在了这大厅之中。 “……成何体统!他们、他们简直是目无尊卑!本官定要在陛下面前参他们一本!”萧玉楼气得面红耳赤,堂堂正三品的大员,另外那三位还是武朝堂堂正二品的宰辅,这群人无论是去哪一个部门,必然受到部门主管的热情接待。 这商业部都特么是一群什么人?! 南宫一羽转头看了一眼萧玉楼,神情严肃,他又看了看其余五名尚书,“你们是不是也都这么想的?” 其余五名尚书未置可否,南宫一羽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就是今儿我们被陛下大骂的原因,商业部是陛下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商业部的运作极为高效,而三省六部呢?你们现在给本官把曾经的那些优越感统统抛掉。” “你们就带着眼睛去看,带着脑子去想,但切记闭嘴!” “本官可以告诉你们,三省六部若是做不出这样的变革,若是依旧如往昔那般懒驴子拉磨磨洋工……相信我,陛下拆除三省六部另立新的部门就在眼前!” 南宫一羽这话一出,六部尚书顿时大吃一惊——今儿三公从御书房回来脸色就不好,还如此突兀的要带他们来商业部亲眼瞧瞧。 如此看来三省六部在陛下的眼里存在诸多问题,甚至已经上升到了没必要存在这样严重的高度! “诸位大人请让让,别把这门给堵住了。”又一名年轻官员走了过来轻言细语的说了一句,他想了想,还补充了一句:“若是诸位大人无事就请回吧,可别把外面的百姓给吓住了。” 丢下两句话,这少年官员又匆匆的走了,留下这群人面面相觑。 “行了,丢人现眼,现在各自去看看,学学人家办事的态度和方法!” 六位大员各自散去,心里却有些异样。 他们可从未曾吃过这样的瘪,心想这商业部是陛下亲自掌握,亲儿子一样的存在,想来是不畏惧他们的。 可接下来他们的所见却彻底改变了他们对商业部的看法。 “这位公子,那边有公司注册的流程,您需要在一号窗口提供公司资质认证,在二号窗口填写资料备案,在三号窗口缴纳注册资金,在四号窗口领取营业执照,祝您生意兴隆……下一位!” 每一个窗口都一片繁忙,但坐在那窗口后面的官员们一个个却无丝毫不耐烦之神色。 他们忙得连喝一口茶的时间都没有,但换来的是这些前来办事的人满脸的笑意。 “要说起来只有咱们这商业部才能如此效率!” “这是陛下亲自设立的,还放在这浣花街,不就是为了方便咱们这些老百姓么?” “你说要是咱们武朝所有的部门都能像这商业部一样多好?” “我估计那些部门如果不主动改变,恐怕咱们这陛下就会亲自动手来改变了。” “李兄,告辞,我的事儿办完了。” “钱兄慢走,我还差最后一步,晚上流云台见!” “……” 第八百七十三章 咱们这陛下 商业部二楼,云西言办公室。 卓一行三人坐在云西言的对面,看了看这简洁的官署,想了想在楼下所见的简洁程序,又看了看对面的这个简洁的少年部长。 “诸位大人,我只能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因为今日下官得去河西州北郡城——对面的樊国已经开始架桥了,北郡城的建设得在那桥建好之前完成。” 卓一行微微颔首,问道:“今儿刚开朝,陛下什么时候给你的旨意?” 云西言一边斟茶一边笑道:“这种事情是商业部份内之事,何须陛下旨意。” 他放下茶壶又道:“去岁时候陛下就和武朝的十三皇子签署了两国双边贸易协定,剩下来的事自然就得商业部去协调完成,要说起来下官去的还晚了一点,去岁末为了筹建各地商业局,在秋闱的学子中挑选了一些人才,耽误了行程。” “你……不需要请示陛下?万一做出来不符合陛下的要求……?”孟常平问了一句。 云西言笑道:“为什么会不符合陛下的要求呢?双边贸易协定要落地,首要的就是将北郡城扩建,不然到时候容纳不了涌入的商人。 商业部在北郡城设立商业局,就可以方便所有的商人在北郡城注册登记,就可以向他们宣传我朝的商业律法,规范他们的商业行为。 这是市场经济,对于商人的商业行为只要合法,商业部绝不干涉。 若是和武朝产生了商业纠纷,商业局能够就地解决,而不需要呈报给皇上……” 云西言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咱们这位皇上,他真的不喜欢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去烦他。” “当年在武朝沃丰道,下官就跟着陛下。偌大一个沃丰道,陛下定下了沃丰道发展规划之后就甩手不管了,这个不管,不是真的不管!” “那是什么?”南宫一羽好奇的问道。 “陛下是不管过程,但他要管结果啊,最终执行的结果汇报给他就完事了。” “可如果那结果出现了偏差呢?” “陛下说这有什么关系?是人就会犯错,计划计划肯定会出现变化,如果变化太大还是在坏的方面,那就及时纠正,而我们这些部门领导,要做的就是在计划的执行过程中及时发现偏差,及时纠正偏差,以求得最后能够有个好的结果。” “陛下说,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所以下官去北郡城,也不是要去做所有细节上的事,那些事是北郡城商业局的事,下官去就是看一眼有没有出现偏差,还有就是那里的百姓和商人对商业局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仅此而已。” 云西言的这番话在三位宰辅的脑子里产生剧烈的冲击,他们都是当了几十年官的人了,每日里寅时起床卯时上朝开个把时辰的朝会,然后回到自己的官署煮上一壶茶听听下官的汇报看看各地呈上来的折子。 在这些折子上批阅一下,然后呈给皇帝,最后由皇帝批阅再反馈给各地。 大致如此。 而其中最关键的那个环节就是呈给皇上批阅! 但云西言的这番话里,却恰好就没有呈给皇上这个他们认为的最重要的程序。 云西言自己就做主决定了商业部以及下辖商业局的事。 这样做真的好吗? 会不会存在蒙蔽君上的可能? 朝臣擅权,自古以来都是皇帝的大忌,细看历朝历代的皇帝,除非是那种昏庸者,否则都喜欢独断朝纲,咱们这位陛下显然不是昏庸者,难道他就不怕大权旁落?就不怕有人欺下瞒上? 似乎是知道这三位宰辅在想什么,云西言说道:“下官说一句本不当说的话,下官跟在陛下的身边也仅仅半年时间,就是在沃丰道。你们恐怕不知道陛下那一双洞察秋毫的慧眼,莫要想糊弄他,下官敢言,这天底下能够糊弄陛下的人还没生出来。” 卓一行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因为这陛下确实精明,而且他手里还握着御吏台。 “下官再斗胆说几句,诸位大人你们想想咱们这位陛下。” “当年他在临江,还是一个小地主,他就去了西山。他和农人们亲切交谈,他亲自下田插秧,他非常明白农人之疾苦,也正因为如此,他发明了而今那傅五代的稻谷种子,加上红薯那事物,他一举就解决了农人们的吃饭问题。” “在金陵,他开设了许多作坊,还创建了四通钱庄。他对生意这种事了如指掌,对经济更是洞察秋毫。” “在沃丰道,他招商引资修路架桥,他去了沃丰道的许多州县才确定了清州轻工业基地和祁州重工业基地。” “在敕勒川自治区,他以一手荒人治荒的政策,将极有可能发生荒人暴乱的自治区治理得妥妥帖帖,他去了自治区的六个州,就有了暮阳盐场,也有了紫旗州的香水玻璃作坊等等。” “这就是陛下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为官者,当清楚治下的所有!这个所有就包括百姓和资源。他说财富的产生就是让百姓们利用好这些资源,百姓富足而国家自然也就富足了。” “下官谨记着陛下的金玉良言,陛下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重在细节,下官深以为然。故而下官才从沃丰城追随陛下的脚步来到了观云城。” “沃丰城几乎一大半的官员都想要离开转而投奔陛下……这是陛下之魅力,也是为了追随陛下创建一番宏图伟业。” “诸位大人,陛下是有远大理想之人,陋习……若不除,下官恐怕陛下会亲自动手来除,这样可就不太美丽了。” “时辰到,下官得出发了,诸位大人,下官告罪!” 回到了皇宫,三位宰辅带着六位尚书来到了宣德大殿。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云西言所言无假,陛下是有远大理想之人,而我等,三省六部,却阻碍了陛下展翅高飞,这是我等之罪过!” “从明日起,朝会取消,各部反省,本官将请御吏台监督,若有尸位素餐者……无论官居几品,一律罢官查办!” 第八百七十四章 桃花开了 墨州,皇家田庄。 这里有一处崭新的村落,它叫王家村。 这里的村民全部是从虞朝的西山而来,他们在这里新建了房舍,安下了家。 王二的家也在这里,他成为了王家村的村长。 这村子的四面八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王家村的村民们依然是少爷家的佃户,他们和曾经在西山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同样是侍候着少爷的这些田地。 时至三月,王家村房前屋后的桃花又开了。 王二坐在自家大院的门槛上,抽着一杆旱烟,看着已经翻耕过的田地,对身边的王强说道:“少爷来信说要来咱们王家村住几天……这里没有西山别院啊,我寻思将我这院子收拾好了,少爷来了之后就住在我这院子里,我和你娘就去你那住上几天。” 王强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还有一株野苹果树枝,他惊喜的问道:“少爷要来?少爷啥时候来?” “已经出发了,估摸在这个月底,莫要声张,少爷说这事儿得保密!” “那感情好,需要准备些什么?我去板桥镇上去买。” 王二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老子也不知道啊,少爷现在是皇帝了,这皇帝出行……应该是浩浩荡荡啥都有准备的吧?” “……”王强一怔,他也没见过皇帝出行啊,不过戏文里好像是那样演的,“那就叫娘把被子床罩啥的换了,那些随行的官儿怎么安排?” “咱们王家村有百十来户人家,到时候每一家塞两个应该够了,再不行就去隔壁的李庄,呆会我去李庄找李村长说说。” 李庄比王家村大了数十倍! 李庄的村民是两年前武朝大陵河溃坝的灾民,他们被武帝一道旨意从十丈原和野火原迁移到了这里。 足足四十万人之巨! 李庄有五万余人,其余三十五万分布在南苍八州所有的皇家农庄里。 他们同样是少爷家的佃户,王二和这些村落的村长都已经认识,因为他是少爷唯一指定的傅氏稻种首席技术员——这个名字很奇怪,但王二很喜欢,老子可是正儿八经由皇上册封的技术员,每个月还有固定薪俸的那种人了。 莫要说这些村长,就是这各州的知州见了他也得小心翼翼。 “爹,你若是去李庄,顺便把李村长提的那事给退了,弟弟而今可是神剑第一军的师长了,李家那女儿怎配得上小壮的身份?” 王二抬头瞅了王强一眼,“身份?他有个屁的身份!师长又怎么了?还不是泥腿杆子出生?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王强瘪了瘪嘴,“小壮来信了,说是在敕勒川自治区寻到了一个叫虞若星的姑娘,他很喜欢,也已经见过那姑娘的娘了,看起来她娘也没有反对,应该能成。” 王二不说话了,又抽了几口旱烟才问道:“那姑娘家里的身份很高?” “不是,就是寻常牧民家,但她们不是荒人,是虞朝流落在那部落的人,恐怕也是难民。” 王二点了点头,“这样还差不多,你写信告诉小壮,咱们家永远都是少爷的佃户,那些大家权贵莫要去沾惹,莫要走错了路子给少爷带来麻烦!” “另外……问问他啥时候有假,如果时间合适,咱们得去女方家拜访一下。” “还有,你和秀梅……等这秧插完了,你给老子去自治区,秀梅没怀上孩子你不准回来!老子要抱孙子!” 王二将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站了起来,王强却一脸幽怨:“爹,我养了十头猪。” 王二一把脱下布鞋,一家伙就向王强砸了过去:“你狗、日的,究竟是养猪香还是和媳妇生孩子香?” 王强落荒而逃,好像还是和媳妇生孩子更香一点。 …… …… “又到一年三月三,桃花开了。” 傅小官一行……贾南星、北望川、董书兰以及她的婢女小旗五个人,于三月初一离开了观云城,往南苍八州方向而去。 此刻已黄昏,他们在一处山腰,这山腰上有一间原本破败的草庐。 董书兰极为好奇的看着傅小官——他在带着贾南星和北望川重新搭建这草庐,就快要完工了。 这地方叫林家村,这里距离繁宁城仅仅百余里,可傅小官却偏偏来到了这里,看起来他对这地方还挺熟悉的样子。 董书兰不知道当年大雪崩之后,武灵儿将傅小官带到了这里,他曾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云娘和笑笑在奚太后叛乱一事中成了牺牲品,那个叫他爸爸的可爱小女孩终究没有机会去西山大叫两声傅二代。 这是一件除了武灵儿之外,再无人知道的秘密。 傅小官将这秘密藏在心底,没有向他们解释自己为啥知道这样一处僻静的地方。 草庐搭建完毕,北望川去打猎,贾南星在这院子里生起了一堆篝火,傅小官牵着董书兰徜徉在这山野的桃花间。 “有没有累着?” 董书兰摇了摇头,笑道:“能出来走走多好,我可没那么娇贵。” “前些日子秀儿说西山的桃花也该开了,暂时咱们还回不去,你若是喜欢,咱们现在那后花园也挺大的,有闲暇可种一些。” 夫妻二人一边说一边来到了山脚下,这里是一片荒废了田,曾经傅小官还在这田里侍候过秧苗。 他蹲在田边仔细的看了看,今年的春雨贵如油啊,荒田里没有水,土壤虽然润湿但显然无法插秧。 这里的环境有些恶劣,水源并不丰沛,全靠山涧的那条河,看起来河里的水也不是很多,难以满足插秧时候水田的需要。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说。”傅小官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了起来,“岳父大人在虞朝……毕竟因为我们这层关系,他那户部尚书当得颇为憋屈。” “这也不怪虞问道,户部是一国之命脉,位置特殊,所以虞问道而今启用了一个叫常欢的人,这人曾经是户部右侍郎,现在还是,但其权力却已经逾越了右侍郎,基本已经掌控了户部的实权。” “我的意思是……让岳父大人辞官,来武朝当官也好,养老也罢,一家子团聚落个心里欢喜,你觉得如何?” 第八百七十五章 夜风里的叹息 对于父亲在虞朝的处境,董书兰知道。 和她有着同样担忧的还有燕小楼。 虽然燕青衣嫁给了虞问道成了而今虞朝的皇后,但燕家在虞朝朝中的位置也极为尴尬。 燕师道贵为宰相,可燕师道的言语还没有那卓流云的管用。 燕小楼的父亲,兵部尚书燕浩初也更尴尬,这尚书位置虽然没动,但兵部的那半个调兵虎符,却已经被虞问道收了回去。 董书兰和燕小楼都有写信去金陵,但在回信里,他们却只字未提究竟来不来武朝。 夜风微寒,董书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再去一封信问问父亲的意思。” 无论是董家还是燕家,在虞朝为官者众。 两家随行前来武朝的人,几乎都是家里的妇人和小孩,在朝中任职的男丁,那是一个都没能走掉。 而今两国的关系颇为奇妙,这大舅哥和妹夫之间少有的两次信件往来,所谈也是商业贸易之事,却无半句叙旧之言。 这二人当年在金陵,可是能够把酒夜谈,还曾经并肩战斗过的铁杆兄弟。 当然,两国在表面上倒是颇为平静,至少没有了剑拔弩张的那样紧张气氛。 甚至在边城,两国的商人们还极为友好,货物的交易,也日渐繁盛。 “父亲心里多有顾虑,若是问道真的强留……”董书兰抬头看向傅小官,“父亲说他很担心你再次兵伐虞朝,那样必然造成大量的百姓伤亡,最终只怕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小楼的父亲来信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他们现在……现在算是忍辱负重吧,他们都有向虞问道提出辞呈,但未有批复,想来虞问道留下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防范于你。” 夜风徐徐,傅小官负手而立。 他在心里一声叹息,却笑道:“暂且先这样,迟早咱们会回金陵的。” 董书兰心里一惊,这句话傅小官是第二次说起! 第一次他说的是西山桃花已经开了,咱们暂时还回不去——暂时,迟早……“你真要兵伐虞朝?” 虞朝也是董书兰的故国啊! 她同样不希望两国起了战事,尤其是虞问筠,为了安虞问筠的心,相公册封了她为皇后,可虞问筠终究是虞朝的公主,她内心的担忧比董书兰还要沉重。 二人本就是无所不谈的闺蜜,在那后宫中自然也说了许多关于这事的话题。 虞问筠知道父皇曾经对自己的相公捅了一刀,她是怨恨她那父皇的,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自己的相公终究无事,她希望的是相公能够原谅父亲,放下虞朝。 现在听傅小官这么一说,董书兰明白在相公的心里并未曾放下。 她们都不知道的是,傅小官对于虞朝,并非是仇恨,若是仇恨,凭着现在他手里那座金山,凭着他足足三十万的神剑军,他大可以直接攻略虞朝。 他没有那样做,同样是因为他不愿意得到一个饱受战火之痛的虞朝。 他深爱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所以他采用的是另一种方式,这种方式来得温柔,也需要较长的时间。 “没必要兵伐虞朝,最多吓唬虞问道一下,莫要忘了,我也是在虞朝出生长大的,走吧,肉烤好了。” …… …… 虞朝金陵城,燕府。 燕北溪书房里的灯依旧亮着,从开着的窗棂外吹来的风,吹得烛火微微摇曳。 “父亲,这官儿当得极为无趣,儿想向陛下提出辞呈。”燕浩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燕北溪,又道:“小楼的意思……若想离开,小官会派周同同前来迎接,不知道父亲意下如何?” 燕北溪放下茶盏想了片刻,转头看了看燕师道,“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燕师道沉默数息,“儿和二弟不一样,青衣现在是虞朝皇后,熙文现在是临江知州,我就算辞去相位……恐怕也不好离开金陵。” 燕北溪微微颔首,看向了燕浩初,“再等等。” “等什么?” “等董康平的决定。” 燕浩初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辞职和董康平的决定有什么关系。 “他是户部尚书,莫要看他的权力似乎被那常欢架空了,这么多年在户部的经营,他这老狐狸藏得很深。” “为父让你再等等的意思是,为父也看不明白董康平忍辱负重的目的是什么。按理说,他比你更容易离开虞朝,可你瞧瞧,该上朝他一样上朝,该办事他照样在办事,哪怕元帝召他去御书房,他最多就是不闻不问不表态……” “小官现在的国策已经很明白了,虞朝在学,但为父怕的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学来学去最终却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若是这样……就能解释董康平稳住不动的理由。他在等,等着这大厦倾倒的那一天。” 燕师道一惊,“难不成这还是小官的策略?” “说不上,为父现在看不明白。但按照小官的智慧,他若是要谋虞朝,这一棋局就会布得极大,云封雾锁,只怕无人能够看得清楚。” “他会谋虞朝么?” 燕北溪又摇了摇头,“爹也不知道,总之,在朝堂之上既然受到了陛下的故意排挤,那就学学董康平,淡然一壶茶,泰然处之吧。记住,和小楼尽量少联系,涉及到对武朝的政策,除非陛下问起,否则尽量别发言。” “前些日子为父去董府小坐,看见董府上有一幅字颇有意思。”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 黄粱一梦,任他世事冷如冰。” 燕北溪徐徐起身,走到了窗前,轻风吹起了他的白发,他悠悠一叹,“这是小官写的,极有道理。” 他转过身来看向了两个儿子,神色极为严肃,语气极为低沉:“你们记住,从武朝而来的那三大上京新贵,绝对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私底下的往来!” 燕师道和燕浩初尽皆点头应下,那三族在武朝被傅小官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投靠了虞朝。 陈氏从暮阳盐场偷得了白盐炼制之法,而今深受陛下恩宠,就在前两天,陛下召见了陈氏家主陈时和其长子陈临深,并赐予了陈临深进士出身,还赏了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和当年宣帝对傅小官的做法一模一样。 其中自然有深意,陛下这是想要用陈氏的白盐来搬回一局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 插秧 天德二年三月二十六。 傅小官一行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墨州地界。 稻田里已关上了水,秧苗已经育上,许多的农人在田间忙碌,傅小官一行人员极少,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里是李庄,李庄有五万人,都是他的佃户。 傅小官走在这田埂上心里欢喜,仿佛又回到了西山。 他来到了一处秧田,看了看秧苗,秧田里的那位中年农人就觉得有些怪异了,这位公子面生得紧,显然不是李庄的人。 再看他那身穿着,倒是普通,但细皮嫩肉的也不是什么庄稼汉子,斯斯文文,恐怕是哪里学堂里的学子。 “大叔,这秧苗可以插了,再长就太高,容易倒苗。” 李大一怔,咦,这公子还懂得倒苗?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小哥儿,明儿这片秧苗就要弄去田里插了,你懂这农事?” “略懂……大叔,我听说这里所有的田都是用来培育稻种的,有没有人来教你们呀?” “有啊,隔壁王家村,他们都会捣鼓这玩意儿,还有他们那村长,首席技术员王二,前两天还来过咱们李庄详细的讲说了一番。” 李大直起身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傅小官笑道:“小哥儿,你可知道这稻种的培育技术还是咱们的皇帝发明的,王二说当年在西山,咱们的皇帝还是个地主,他可不得了了,用那啥雄性不孕植株……名字怪怪的,也不知道咱们那皇上是怎么想到的。” “反正,他就这样给弄出来了,而今培育的是傅六代,本来应该是傅五代,因为算起来今年才是第五个年头,但咱们陛下太忙,恐怕记错了,就当傅六代吧。” “去岁,这稻种就在咱们这一大片田里,获得了亩产七百多斤的大丰收!你看起来是个公子哥儿,恐怕不明白亩产七百多斤是什么概念,反正咱们李庄的所有人,都被那产量吓了一大跳!” “以前咱们在十丈原,那地方的土壤也极为肥沃,可一亩稻田最多也就三百斤顶天了,这一来就见识到了两倍于十丈原的产量,你说吓不吓人?所以咱们村长说,这些稻种,是沐浴了咱们陛下的圣光,嘿嘿。” 傅小官也乐了,身后的董书兰更是噗嗤一笑,那汉子笑道:“咋的,你们还不信啊?你们去问问别人就清楚了,我李大真没吹牛。”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特么还有圣光? “你刚才说十丈原的土壤也极为肥沃?” “是啊,可惜前年那场水灾,把我们的田园家园全冲没了。” “不是新建了河堤么?现在应该好了吧。” “是新建了啊,”李大左右瞧了瞧,看向傅小官低声说道:“当时连皇帝都来了,杀了三十几个官儿,下令重建河堤,然后将我们全部给移民走了。但我听说留在那地方的老乡说……那新建的河堤,花了三千万两银子。三千万两啊!但真正用在那河堤上的,能有一千万两就很不错了。” 傅小官心里一惊,“武帝杀了三十几个官儿,他们还敢贪墨这银子?” “小哥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为啥不敢贪墨?上下坑壑一气,听说就连工部、就是咱们观云城的工部里面,都有和他们勾结在一起的人。你别大惊小怪,这很正常,咱们的皇帝才登基一年,听说还是个少年,下面的那些个官儿要欺骗他不是什么难事。” 傅小官笑了起来,但贾公公却感觉到一股凉意——这若是坐实,怕是要死很多人了。 “你说的对,那小皇帝整天呆在宫里,哪里知道天下百姓的疾苦,哪里明白那些官员们会欺上瞒下。” “小哥儿,你这话也不对,咱们这位皇帝是知道天下百姓疾苦的,不然那香猪一号就不会诞生,咱们村家家户户都有养猪,听说这骟猪之法,就是咱们皇帝发明的。另外,咱们皇帝还新建学堂,就说这李庄,新的学堂正在建设,宽阔敞亮读书还不给钱……” “你想想,历朝历代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咱们村长说,水至清则无鱼,意思是官场里官员众多,可皇帝只有一双眼睛,他要看的是天下大局,漏掉那些使坏的小鱼小虾也很正常,啊,随口说说,你听听就行了。” 傅小官在沟渠里洗了洗手,“多谢大叔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教了,我先告辞……这秧苗插秧的时候记得行距要略宽一些。” 说完这话,傅小官转身就走,脸上的喜色消失不见,笼罩着一片阴云。 李大看了看傅小官的背影,觉得这少年有些奇怪,因为李二曾经也说过,说插秧的时候行距要比寻常的秧苗要宽一些。 走上官道,傅小官没有登上马车,而是对贾公公说道:“召周同同速来王家庄。” “老奴遵旨。” 贾公公放飞了一只信鸽,小意的说道:“陛下,莫要为这事郁结了心情,那农人的话有些道理,而今的吏治算是清明,那一小撮害群之马,让周同同除去便是。” 傅小官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道理我明白,但那是河堤!河堤关系到的是人命!十丈原和野火原都是极好的农田,若是治理好了可是一处鱼米之乡。” “当年就因为五原州大堤溃坝,死三十余万,上百万人无家可归,才有了这样的大移民。” “我看过大陵河段所有县志,大陵河年年治理年年泛滥,究其缘由,书上说是因为上游河道较宽,至洞城陡然收窄,一旦大凌河沿线出现暴雨,极其容易导致洞城一线漫堤。” 傅小官仰头一叹,“看来……这并非主要情况,咱们北宵六州结束,就去一趟大陵河实地看看。” “奴才遵旨。” “走吧,去王家村,好久没见王二了。” 上了马车,三辆马车再次出发。 车厢里,董书兰剥了一颗葡萄塞到了傅小官的嘴里,温柔一笑:“到了王家村,我陪你去插秧。” 傅小官收拾了心情,“你也会插秧?” “哼,看不起谁呢?当年你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住在西山,也是去插过秧的。” “嘿嘿……”傅小官猥琐一笑,“要不,今儿晚上咱俩就插插秧?” 董书兰一怔,脸儿瞬间一红,一脸娇羞的瞅了傅小官一眼,你可有十处秧田! 可不能再多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 静夜 王家村王二的院子里。 夕阳已经落山,有夜风习习。 这四合院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子,桌上是热气腾腾的菜。 “陛下……”王二和王强站在一旁惴惴不安——面前的这个曾经熟悉的少年模样儿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就是嘴唇上胡须愈发浓密了起来,便显得更加成熟,也多了几分陌生的威严。 他,毕竟是皇帝! “叫我少爷,你们记住,无论在何时何地,你们不需要称我什么陛下,我喜欢听你们叫我少爷,我还是当初西山的那个少爷!” 王二捏了捏手,微微躬身:“少爷、少奶奶……请上座!”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他没有客气,牵着董书兰坐在了上位。 “来来来,这么大张桌子,王二王强,陪少爷说说话,贾公公,你们也入座,不要客气,现在没有皇帝,只有个小地主!” 这话一出,众人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少爷,尝尝,这是我那老婆子养出来的香猪,就是少年您说的香猪一号。”王二老脸开怀,想起了当年在西山时候,为了给儿子王二办那婚事,也是杀了足足三头猪,但那猪肉的味道哪里能够和这香猪相比。 那次少爷也有来吃一顿酒席,今儿来到了武朝,少爷离开观云城,又在自己家里歇了脚,这是王家天大的荣幸! “你家养了几头猪?”傅小官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到了嘴里,这味道当然无法和御膳房相比,但偏偏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两天前才赶来的宁思颜瞧了瞧这位皇帝……所以,咱们这皇帝骨子里就是个小地主。 他是真的吃得很有味道,而且还极为快乐的模样。 好吧,皇帝都能吃,我特么也能吃! 于是众人举了筷子,愈发没有那么拘束。 “回少爷,我家养了六头香猪,我儿王强倒是侍候了十头。” “哦……”傅小官转头看向了王强,“有个事儿少爷做得有些不地道,明年,明年少爷保证把小梅调回来,好生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王强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少爷可千万别这样,咱们王家若不是少爷,那年山洪就没有我王强了。我爹可时常对我说,咱们对少爷无以为报,唯有仔仔细细的去把少爷吩咐的事办得妥妥的,就是对少爷的报答!” “前些日子我爹还说了,说……等这插秧的事忙完,我就去敕勒川,嘿嘿……”王强挠了挠脑袋憨厚一笑,“在那一样可以生孩子。” 傅小官大笑,“好好好,这主意不错。不过……”他收敛了笑容,看着王强,“敕勒川那边的条件着实艰苦了一些,还是回这边来生产比较好。现在香水作坊已经走上了正轨,小梅做得很好!” “你小子有眼光啊,小梅在紫旗州将那薰衣草培植得相当不错,而今的薰衣草已经形成了紫旗州一道特色产业,到了六月,我告诉你,紫旗州万里紫色,那景象大气磅礴无比震撼!” “哎,今年我怕是没时间,明年,明年少爷我带着少奶奶们六月时节专程去看看那薰衣草。” 董书兰听得一愣一愣的,薰衣草的香水已经送到了宫里,味道极其好闻,她们都很喜欢,并非常清楚这香水的价值。 但她却不知道薰衣草究竟是啥模样,此刻听傅小官一说顿时来了兴趣。 “若是小梅有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跟着你们这少爷去瞧瞧?她正好可以给咱们当个向导。” 王强连忙回道:“少奶奶若是喜欢,小梅随时可陪少奶奶去游玩一番。” 一桌人吃着菜聊着天,说着在西山时候的故事,也说着来到了这墨州之后的故事。 宁思颜和北望川才知道这位陛下原来还有那么多的故事。 “现在你们能够在这里安顿下来,少爷我也算是放心了。少爷的这些田地,以后就交给你们父子二人去全盘打理。” 这话一出王二王强大吃一惊,少爷而今的田地可太多太多了! 遍及南苍八州其中的墨州、白州、天州以及彦州四地最好的田地共计六万余顷——也就是六百万亩! 这是什么概念? 这几乎占据了这四州一大半的土地,是曾经临江时候的百倍! “少爷,小人觉得这担子太重了一些。”王二连忙说道。 傅小官摆了摆手,“以后你们父子俩负责传授育种技术就行了,其余的事,交给各村的村长去安排,谁做不好或者说敢不听从你们的话,不用告诉少爷,你们直接就可以将其驱逐出去。” “少爷现在就正式任命你王二为皇庄的大管家,管理一应事物,王强就是二管家,听你爹的吩咐,就这么定了,来来来,喝酒!” 一句话的事,一场大富贵就这样落在了王二家的头上。 六百万亩田地,有村庄六十八处,有佃户四十余万人,这一切的生杀大权,便落在了王二的手上。 这个权力太大,以至于王二端着酒杯的手都在不停颤抖。 “小人、小人谢少爷信任!” “这是你们该得的,你们是少爷我在西山时候最早认识的人,傅一代也是你们亲手培育出来的,而今已到了傅六代,这稻种必须在你们的手上不断的繁衍下去,办好了稻种之事,你们于社稷之功,在千秋万代!” “小人、小人谢少爷!小人敬少爷一杯酒!” “好,这酒少爷必须喝!” 傅小官和王二干了一杯酒,又道:“你是少爷我的皇庄大管家,享受月俸千两,这宅子得拆了重建!建成五进院落的模样,少爷我亲笔给你家写一副牌匾,以后你们出行可乘车坐轿,以后少爷我若是有暇,也可来你这宅子里小住。” 老农王二顿时哽咽,他站了起来,退后三步,王强一瞧,也连忙站了起来,来到了父亲的身边。 二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谢少爷大恩!” 傅小官咧嘴一笑也走了过去,将二人扶起,满怀深情的说道:“你们记住,当年在西山,我们是一同在田里劳作过的,我还喝过了你茶缸里的薄荷茶。” “少爷我永远都会记得那段时光,希望你们也永远是少爷我最贴心的人!” 第八百七十八章 静夜 下 这场淳朴的接风宴散去,傅小官等人依然坐在这院子里聊着过往、现在,以及将来。 夜渐深,田间有早蛙鸣叫,有野虫窸窸窣窣。 王二王强告退离去,傅小官和董书兰住在了这院子的正房里。 新的幔帐,新的棉被,新的洗漱用品,还有香皂一块,香水一瓶,准备得极为细致。 “一下子这么重的恩宠,会不会令他们受不起?” 红烛摇曳,董书兰很是担心的问了一句,毕竟这皇庄太过庞大。 “他们受得起,这也是他们该得的……书兰,在我心里,他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当年在西山,为了那傅一代的稻种,暴雨啊,他们一家可都守在那败子旁。” 傅小官极为感慨,望着窗外静谧的夜又道:“若没有他们的那番忠心,就没有而今亩产七百余斤的稻种。要说起来……他们对社稷之功,大得我根本无法封赏!” 董书兰微微颔首,粮食乃一国之本,今年傅五代的稻谷种子几乎可以种便整个武朝,这意味着武朝的稻谷产量比以往至少翻两倍。 稻谷将能够完全满足武朝百姓的需求,将再没有人会饿肚子,更没有人会因为饥饿死去。 红薯也已经在全国推广了下去,今岁红薯将迎来大量的收成。 傅小官说有了红薯,香猪一号将会出现井喷——也就是在明年,猪肉紧张的问题会彻底解决。 老百姓都能吃上肉了,稍微好点的家庭,两三天吃一顿肉将不是问题。 他的一五规划纲要里提出的在五年之内,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显然可以提前至少两年完成! 这靠的就是像王二王强这样对他忠心耿耿的农人。 确实该奖! “我觉得……既然这样,就索性再大一点,给小梅一个诰命,这样一来他家里也算是出了个有官身的人,若是有人想要暗地里对他家使坏,也得多掂量掂量。” “这个主意好!要说起来小梅的功劳也极大,敕勒川就六个州,她以一己之力,解决了紫旗州一大半的问题……就赏她一个三品诰命!” 三品诰命,这墨州的知州才四品,这就意味着张小梅站在墨州知州的面前,那位知州大人必须行礼。 如此一来,算是给了这王二一家一道护身符,不至于出现董书兰担心的那些事情了。 解决掉一件心事,傅小官心情舒畅,他走了过来,猥琐的看着董书兰,“我说夫人,夜已深,咱们是不是该插秧了?” 董书兰脸儿顿时飞起了红霞,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 生了孩子没有影响到她的身材,她的身子还是那么玲珑有致,甚至比以往更显丰腴。 作为傅小官来到这个世上认识的第一个女子,傅小官的心里对董书兰多有愧疚。 他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了董书兰,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依然记得当年在秦淮河畔,那个夜里有雨,咱们在秦淮河畔相拥相依。那时我觉得我就是这世界最幸福的人了,觉得拥有了你,就是拥有了一切。” “那晚我们去了夫子庙,你还记得那颗枣树吗?我们摘了许多的枣儿,可惜的是那颗枣树现在没有了。” “书兰,我是对不住你的。要说起来,这皇后本应该是你,可我最后还是决定给了问筠。这不是因为问筠是虞朝公主的身份,也不是因为问筠生的是儿子,而是因为问筠太脆弱。她表面看似坚强,但我知道她离开虞朝付出了太大的勇气。” 董书兰微微转头,低声说道:“这些我知道,我没想去争什么皇后,能够在你身边,一切都值得了。” “若真要说我心里的委屈……你可知道当初我是多么希望独自拥有你?” “我不在乎你当多大个官,更没想过你还会当皇帝。我就是喜欢那个诗词文章惊天下,却又能挽着裤管下田的那个你。” “我觉得那样很真实,那样的日子让我心里很踏实。” “现在……你为整个国家操心,太忙,这我很理解,但若是让我选择,我却会选择曾经的那个你。” 傅小官的下巴在董书兰的秀发上摩挲着,他的手游到了山峰上,董书兰嘤的一声身子一颤,便听傅小官轻声说道:“我们会回到曾经的,相信我。” 董书兰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此刻她的脑海已一片混沌。 傅小官的手在游走,董书兰觉得这个春天的夜有些燥热。 红烛燃尽,夜漆黑,却有插秧的声音响起。 晨曦细雨,窗白一声鸡。 傅小官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这张精致的脸,再次陡然心动。 半个时辰之后,董书兰瘫软在床,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觉得这样的农家比那锦绣皇宫更有情趣。 “你再睡会,我真的要去插秧了。” “嗯。”董书兰慵懒的伸了一下腰肢,美目俏生生看着傅小官,咬了咬嘴唇:“可莫要乱插!” 傅小官咧嘴一笑,“我的秧田已经固定,自己家的秧田都插不完,放心,绝不会插到人家田里去。” 董书兰吃吃的笑,傅小官一巴掌拍了过去,董书兰一声娇吟,有万种风情。 …… …… “少爷,可睡的安生?” “……”睡的是安生呢还是不安生呢?傅小官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尚好,对了,王二啊,以后少爷无法常来,你有啥事记得给少爷写信,少爷想知道你们的消息。” “好,小人不识字,倒是王强在小梅的逼迫下认识了一些字,就是写得恐怕不好看,少爷莫要见笑才好。” 傅小官咧嘴一笑,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想着,难不成还能丑过本少爷的那字? “今儿插秧?” “嗯,得开始插了,不然到后面的秧苗怕长太高。” “好,吃了饭少爷我也去。” “……”王二抽着旱烟一惊,“别,少爷而今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咱们这王家村的人可都认识少爷也都知道少爷的身份,若是传了出去……小人哪里能够承受得起?” 傅小官想了片刻,王二这话是有道理的。 堂堂天子在王家村插秧,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这王家村会被人家给一口唾沫淹没了。 “好吧……”傅小官不无遗憾的说道:“那少爷就随便看看。” 第八百七十八章 周同同到 傅小官就这样在王二家住了下来,整日里带着董书兰游荡在田间地里,和王家村的村民们聊着天,颇有些乐不思国的味道。 这数日下来,王家村的村民们似乎也习惯了他的身份,再没有人见了他跪下叫一声陛下,而是都亲切的叫他一声少爷,叫董书兰一句少奶奶。 看在宁思颜的眼里,这家伙似乎更喜欢少爷称呼多一些。 “少爷、陛下他难不成就这样放着朝中的事不管了?” 贾公公咧嘴一笑,“朝中有那么多的大臣,若事事都需要陛下烦心……他们存在还有何意义?” “可是……这国家是他的呀!他就那么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曾经就说过,百姓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瞧瞧,这水多稳,岂有覆舟的道理?” 宁思颜看着在地里掐着红薯尖的皇帝,觉得有些恍惚,他此刻哪里像什么皇帝,分明就是个农家少年。 “书兰,我给你说,这红薯尖清炒可好吃了。” 董书兰蹲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这东西……你不是说喂猪的么?” “人也可以吃啊,中午我炒一盘来尝尝。” “嗯。” 这几天董书兰格外开心,觉得又仿佛回到了西山,就像初见时候的那般模样。 和傅小官成亲已经三年,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这相公的身上披着一层神秘的光环,她没有将他读透,甚至觉得他更加新鲜! 她看着傅小官的视线里充满了崇拜,庆幸当年在临江时候去西山的那一趟。 若非去了西山,若不是碰巧见到了他写的那两首词,这一生或许就擦肩而过。此刻的自己哪里会在他的身边,还给他生了一个小公主。 命运就是如此。 在西山见到他的时候并未曾心动,在见了那两首词的时候也说不上是喜欢他了。 但在临江楼上,他写给自己的那首《临江仙、寄书兰友》却让她怦然心动。 而后回了金陵,本已经分别,却又因《红楼一梦》那书联系在了一起,此后这颗心儿,就彻底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董书兰从未曾想过傅小官会走到今天成为一国之君,她本来觉得傅小官登基为帝之后,彼此之间已在疏远。 他太忙,似乎都忘记了从前。 但自从离开金陵出行之后,尤其是来到了这王家村,她觉得自己误解了相公——他的心里始终都有她和她们。 就像现在这样,他似乎已不再是皇帝,似乎还是那个临江的小地主。 愿这样安好的日子永存。 这是没可能的,董书兰深深明白。 果然,就在这时,贾公公带着周同同来到了这地边。 “陛下。” 傅小官抬头看了看周同同,将掐好的红薯尖放入了篮子里,“你亲自去一趟大陵河流域,重点查查五原州河道,从河道总督,到州府到各级官员。” 周同同一惊,傅小官转身走到了一处水塘边洗了洗手,“好好查,一百余万的百姓无家可归,三十万条人命,杀了三十多个官儿远远不够,还得用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的人头来祭奠。” 他站了起来,接过董书兰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重筑五原州大坝,存在极大的贪墨,朕担心若是再逢暴雨,还会再次溃坝。” 他看着周同同徐徐眯起了眼睛,这视线里哪里还有半点农家少年的模样,此刻他散发着一股森然寒意,哪怕他仅仅是个三流境界的武者,却让周同同这一流上品的高手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你给朕记住!朕要的是不漏掉一个蛀虫!但也莫要冤枉了一个好人!” “查出来之后莫要声张,朕要去五原州亲自看看他们。” 周同同连忙躬身一礼,“臣,遵旨!” “告诉御吏台,彻查武朝所有河道,凡是将手伸入了治河专款里的手……一个都别给朕放过!” “臣,遵命!” “去吧。” “臣、告辞!请陛下静候臣的汇报。” 周同同后退三步打马狂奔而去,他的心依然在砰砰直跳——他明白这将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清洗,河工本就是历年来耗银的大户,河道年年修,河堤年年护,然而每逢水患却必然成灾。 一旦成灾,朝廷就面临着灾民的安置、赈救,以及灾后的重建,这又是一大笔的银子。 这里面会牵涉进去多少官员? 周同同难以想象,但既然今儿陛下如此慎重的提了出来,那他就必须执行! 至于会死多少人……周同同冷冰冰一笑,陛下已坐稳了江山,那些蛀虫,也该去死了! 查这件事并不难,因为天机阁本就知道许多的秘密。 这些秘密,甚至牵扯到了中枢的尚书大人。 …… …… “思颜。” “臣在。” “你父亲宁伐春,去哪了?”傅小官转眼间脸上的阴云散去,却问了宁思颜这么个问题。 “回陛下,他、在落梅山。” “哦……我想请他当皇城禁军总教头,你觉得如何?” 宁思颜一怔,他至今和他老子不对付,因为母亲的这个结。 “这是陛下的圣恩,臣当然不能有意见。” 傅小官笑了起来,“是这样,你曾经不是说回到武朝要继续给我当门房的么?” 宁思颜扭头瞧了瞧贾公公,人家是圣阶,我虽然窥见了圣阶的那道门,但毕竟还没有入门,打不过那老太监呀。 “我准备在观云城成立一支禁军,人不要太多,一万足矣,就交给你吧,至于你父亲我就是随口一问,让他继续在落梅山闭关,早些破了圣阶,咱们武朝就又多一个高手了。” “……”宁思颜瞪大了眼睛,“我?” “怎么?守城门就不是门房了啊?” “啊,臣遵旨!” 而今驻扎在观云城外禁卫营地的是四万海军陆战队成员,他们要负责守卫那座金山,有点大材小用。成立皇城禁卫的目的是将海军陆战队的人给替换出去,得去继续接受海上的训练,出海这件事得提上日程了。 也不知道刘瑾那厮现在到了哪里? 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傅小官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颇为担忧。 第八百七十九章 风暴 上 天德二年四月初八,傅小官一行在清晨告别了王二等人,向北宵六州方向而去。 一路春光无限,傅小官没有去接见任何一个官员,他们就行走在乡野田间,甚至没有去墨州的那个家——胖子将他的五个妾都接到了墨州,可胖子从未曾回去,自己回去似乎不太妥当。 也不知道胖子在搞啥,家不回还浪到虞朝去了,也不知道他在虞朝又过得怎样,还有很多事得当面问问他呢。 傅小官乘着马车往北而行,他心中记挂的‘刘瑾’号战舰还有三艘巨大的补给船正在茫茫大海上往东继续前行。 他们已经过了琉国,进入到了没有海图的陌生海域里。 船队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就连那位投降了的井边熊二也极为紧张起来。 未知的航道就充满着未知的危险,刘瑾想要立下大功这没错,可他也明白得活着立下大功才有意义。 四月十二。 艳阳高照,大海波光粼粼极为美丽。 大师兄苏珏的脑子还是有些懵懵的,自从这船驶出长江进入大海,稍有风浪他就吐啊吐,这一家伙吐了几个月了,好像吐习惯了。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冠帽有些歪斜,脸上的那道疤痕更加突出显得愈发狰狞,就连曾经修剪得极为整齐的胡须,现在也有如霜打了的衰草一般凌乱。 此刻他来到了二层的甲板上,双手杵着栏杆眺望着茫茫大海。 “师弟,小师弟说这大海就是宝藏,这些日子师兄我一直在想,这宝藏会在何处?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在这海底……” 苏珏转头看向了高圆圆,“二师弟你水性极佳,莫如停船的时候跳下去瞧瞧?” 高圆圆一听,乜了大师兄一眼:“这大海深不见底,莫非你以为和咱们道院那天心湖一样?我这一身肉,跳下去恐怕就喂了那巨大的鱼。” 巨大的鱼! 前两天他们遇见了巨大的鱼,井边熊二说那叫鲨鱼,性子凶猛,成群结队。其肉颇为鲜美,有益气滋阴补气壮腰之功效。 大师兄蠢蠢欲动,很想飞出去猎杀一头,却因腿有些软最终放弃。 “若是再遇见那鲨鱼,得杀一头来尝尝,带一些回去给小师弟也尝尝。” 高圆圆同意,初次见那玩意儿有些害怕,结果井边熊二那厮说他们琉国还有渔民专门捕捉那东西,那就没啥害怕的了,老子毕竟是圣阶的高手! 可那次错过之后就再没遇见,这是什么道理? 井边熊二也觉得很是疑惑,按说到了这种无人来过的海域,应该更容易遇见鲨鱼或者鲸鱼才对。 但这两天却啥都没有遇见。 他的心里有种不太好的念头,于是对身旁正举着望远镜瞭望的刘瑾说道:“刘大人,下官建议咱们的船队靠海岸一些行驶。” 刘瑾放下望远镜,疑惑的看着井边熊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两天你告诉我为了尽可能避开暗礁走深水,这时候你又叫本官靠边一点,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这……”井边熊二就觉得心里有些慌,但这不是理由啊,“下官是觉得船上的补给不太多了,尤其是淡水,靠边若是能够遇见陆地有合适的登录点,咱们不是可以上陆地去补给一番的么?” 所谓的靠边,不过是向北转舵而已,究竟有没有边,井边熊二也不知道。 刘瑾哪里知道茫茫大海要找到陆地有多难,但他觉得井边熊二这话有道理——陆地和合适的港口,是此行的重点,陛下要的是陆地,这茫茫大海要来干屁! 所以他没有反对,对船长彭泽下达了往北转舵的命令。 就在这命令刚刚执行下去半个时辰的功夫,井边熊二的望远镜里陡然出现了一大片低矮漆黑的云层。 他的心猛的一跳,“风暴!” “前方有风暴,左满舵,全速前进!” 随着他一声狂吼,刘瑾视线一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瞬间吹响了紧急号角,‘刘瑾’号上的旗手向另外三只补给船打出了旗语,巨舰飞快的转向,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风暴。 然而风暴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这片天空变得漆黑。 “大师兄,快进船舱!” 此刻连一丝风都没有,但云层低矮的吓人。 苏珏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就往船舱而去。 “右弦三十度……快点,调整舰首,正面面对风暴!” “降帆,三道帆全部给老子降下来!” “所有水手,全力划桨!” 船上兵荒马乱,漆黑的云已经将四艘巨舰完全覆盖。 一丝风吹了过来,井边熊二依然站在二楼的瞭望塔上,他咽了一口唾沫,陡然瞪大了眼睛——铺天盖地的巨浪正向他们铺面而来! “右舵、右舵十五度,快快快快快快快……给老子快点啊!” 紧接着,井边熊二的望远镜里就看见了那股巨大的水龙卷。 水天之间竖着一根柱子! 天上的云在疯狂的旋转,海里的水也在疯狂的旋转,滔天的巨浪轰然而至。 船长室里亲手掌舵的彭泽眼睛瞪得贼大——卧槽!他哪里见过如此毁天灭地的景象! “叮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铃声陡然响起,他慌忙转动了船舵,这是指挥台传给他的讯息,左舵三十五度! 井边熊二早已屏息住了呼吸,舰船必须从风暴之外穿过,若是陷入了那风暴的眼里……没有人能够活得出来。 这特么的! 老子不是远洋的船长啊! 老子是驻武朝的大使好不好? 山一般高的巨浪“砰!”的一声砸在了巨舰之上。 缩在船舱里的苏珏只觉得船身陡然一沉,仿佛要沉入海底一般,然后又觉得巨舰似乎被托了起来,陡然上升,就像要飞到天上去了一般。 “嘭……!”巨舰似乎落在了海面,然后向左一倾几乎就要倾倒,却又向右一甩,将他的身子在这船舱里甩来甩去抛上抛下。 他的冠帽早已掉了下来,他被摔得两眼冒星星,“大师兄,抓住!” 苏墨将自己绑在了船舱里,抛出了一条绳子,苏珏抓住了绳子,苏墨一扯,将大师兄扯到了身边,几下绑在了一起。 “哇……!” 苏墨面如土色,觉得生不如死。 第八百八十章 风暴 下 巨舰在狂风暴雨中剧烈的颠簸。 刘谨依然站在舵室里,死命的抓住一根船柱,对彭泽疯狂的吼道:“稳住……小心……啊……!” “叮叮叮……” 右舵十八。 “叮叮……” “左舵十五……” 船舱底部同样有叮叮声响起,有浆手在拼命的喊叫:“左浆全力……把自己绑在浆手位置上!” “右浆、右浆一半……左浆停停停……!” 井边熊二的望远镜一直没有放下,他透过被海水迷糊的瞭望窗,拼命想要将前方的情况看得更仔细一下。 然而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暴雨迷茫了他的视线,他根本就看不到前方十丈之外是什么情况。 他仅仅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在这仓促之间回忆着从那些远洋船员嘴里听来的应对之法。 庞大的无畏级战舰在这暴风雨中渺小得如一叶扁舟,它被巨浪高高托起,然后狠狠的砸下。 井边熊二极其担心这战舰从中而断,却忽然想起这艘战舰用了一半的钢铁铸造,他的心里又浮起了一线希望。 若是琉国的船,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后面的三艘补给船可是全木制造,希望他们好运吧。 二楼船舱里的苏墨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将大师兄绑得更紧了一些。 “你就在这呆着。” “你要去干啥?” “我和二师兄去船底,帮忙划桨。” “二师兄,走!” “好!” “海军陆战队,全体都有,跟老子去船底!”苏墨提起一口真气,猛的一声大吼,住在二楼船舱里的海军陆战队成员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极好的军事素养。 他们可都是武人!有武功的人! 他们是白玉莲一手训练出来的特种部队中的特种部队! 他们在苏墨的率领下,踉踉跄跄抵达了前舱,下到了船底。 “现在开始,海军陆战队接管浆手位,你们负责指挥!” 一声令下,海军陆战队成员替换下了筋疲力尽的浆手们,多出来的人各自找了地方将自己固定,随时准备接力下一轮。 在这群人的奋力划桨之下,巨舰的速度微微快了一些,但依然在风暴之中,井边熊二还是看不见风暴之外的蓝天白云。 起起伏伏颠颠簸簸,苏珏吐得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巨舰在狂狼中摇摇欲坠。 井边熊二放下了望远镜,转头看着周围漆黑的云雨,忽然咧嘴一笑——这特么的,老子作为一个大使居然会死在海上! 也不知道樱花公主而今在虞朝怎样了? 去岁时候她说要回武朝来,哎……她追着傅小官去的虞朝,结果兜兜转转傅小官却回了武朝当了皇帝,她只怕没有希望了。 这傅小官也真是,哪里有这样仓促的探寻航道的道理! 他在陆地上无敌,但他对大海却一无所知! 要想探寻出一条安全航道,这需要巨大的船队,还需要前赴后继花费几代人的时间才有可能。 他一个冒然的决定,就葬送了所有人的性命,可惜,走了这么远,这一路的海图都没人能够送的出去了。 就在他如此想的时候,绑在舱室里的苏珏却没有再吐了。 他居然取出了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 在这一刻他的手无比的稳定,似乎无视了这巨舰的疯狂颠簸。 他在画这三日里的航海图! 那张纸上已经画了一大半,从琉国至此,他需要将它完成。 这是小师弟的心愿,这船怕是要沉没了,呆会得让乌鸦将这图带出去——他不知道乌鸦根本就无法飞到岸边停歇,乌鸦也无法穿透这巨大的风暴圈,就算能够穿透,也会累死在海上,成了某条鱼的盘中餐。 他聚集了所有的精神和内力,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将这三日印刻在他脑子里的航线标了出来。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才发现他的冠帽在另一处的角落,而那只乌鸦似乎已经被吓傻掉了。 他顿时绝望,一脸苦笑,“苏柔……其实我很想你,你应该到观云城了吧,去找六师妹,苏苏就快生产了。” 苏珏解开了绳索,一个踉跄他飞到了那角落,捡起冠帽抓出乌鸦,乌鸦拼命的挣扎,满眼的惊恐。 “最后一次,把这东西送出去,给小师弟傅小官。” 将这张海图绑在乌鸦的脚上,他又艰难的飞到了窗口,奋力的打开了窗,海水扑面而入,他丢出了乌鸦,乌鸦却一个激灵飞了回来……这、畜生也怕死? 苏珏只好关上了窗,他在这舱室里抓乌鸦,却不知道二楼瞭望台里的井边熊二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看见了风暴的边缘! 他看见了灿烂的阳光和白云。 “浆手,全速前进!” “左舵二十五!” “快点,快点啊……!” 刘瑾此刻也举起了望远镜,他张大了嘴,突然一声大叫:“我们活出来了!我们活出来了!快快快快快点划船!” 彭泽的视线渐渐变亮,大师兄苏珏忽然发现船没怎么颠簸了,苏墨等人在船底下,收到的指令是全速划桨。 “咦,好像平稳了。” “是啊将军,划起来都没刚才费力了。” “难道咱们真的出了那风暴圈?” “可能是,大家加油!” 三楼瞭望台的旗手举起望远镜向后一看……茫茫大海,哪里还有那三首补给货船的影子。 他们只怕……未能活出来。 ‘刘瑾’号驶出了风暴圈,那风暴滚滚而去,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巨舰停了下来,刘瑾等人登上了三层甲板,举目而望,尽皆沉默。 过了许久,刘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一声大吼:“刘瑾号……升帆,出发!” “大人,主舰上的食物和淡水最多维持一天!”井边熊二说道。 “所以咱们必须出发,找不到陆地……咱们也只有死在海上。” “好了,各就位,出发!” ‘刘瑾’号拖着残破的船身在海上继续前行。 三天之后…… 所有人再次绝望。 无论怎么节省,他们已经喝完了最后一滴淡水,吃完了最后一点粮食。 刘瑾却依然如标枪一样的站在二楼的指挥室里,他的目光坚定的望着远方,嘴里却在低语着:“陛下,臣……求陛下保佑!求陛下显圣,让我们看见陆地吧!” 他跪了下去,面朝东方,虔诚的一拜。 第八百八十一章 新大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井边熊二哇哇大叫:“海岸……陆地……我们有救了!” 刘瑾面对东方连磕了三个响头。 他徐徐站起,满眼噙着泪花,“臣就知道陛下会保佑我们!” “靠岸,准备登陆,请苏墨将军率军探查地形!” 这是一处极佳的海港! 无畏号能够轻易的停泊其中,但所有人此刻注意的重点并不在此,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这处新大陆——那是生的希望! 苏墨带着一千荷枪实弹的海军陆战队成员登陆,并迅速的向前方探寻而去。 高圆圆背着大师兄苏珏,和刘瑾等所有人都下了船,也向陆地的深处而去。 苏墨一行前些了十余里,看见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 草原上生活着许多的斑马和野牛,苏墨两眼放光,有草原有动物就必然有淡水。 “所有人听令!猎杀野兽,寻找水源,在水源附近原地扎营!” 他的话音一落,一个个饿得两眼发花的战士们拼着最后的力气冲入了草原,这方宁静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草原就这样被枪声打破。 等苏珏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簇簇的篝火,闻到的是香喷喷的烤肉。 他们顿时欢喜,相互搀扶着走了过去,正要在水塘边喝水,却被海军陆战队的战士给制止了。 “苏将军有令,所有人不得喝生水,开水正在烧,大家再坚持一下!” 刘瑾等人不明白其中道理,苏墨也没有向他们解释。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终于喝到了开水,才发现这白开水的味道居然是那么的鲜美。 “今儿就住在此处,明日,我带六百人继续前探,其余人全部留在这里。” 到了陆地,指挥权落在了苏墨的手里,刘瑾明白这位苏大爷是陛下的师兄,他可没那胆子去和苏墨作对。 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下午,所有人水足肉饱,休息了两个时辰,至傍晚时分,苏墨再次带着两百人出去打猎,其余人搭建起了带来的行军帐篷。 夜里继续吃着肉,然后一个个钻进了帐篷里,很快鼾声大作。 劫后余生,终于站在了陆地上,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此刻那一切噩梦都已过去,睡得自然香甜。 但刘瑾和苏墨还有苏珏以及高圆圆并没有睡。 此刻他们围着一堆篝火席地而坐,苏墨取出了一个指南针仔细的看了看,“咱们现在在东北方向,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刘大人你们驻守此处,得守好咱们的船。明天我带人前探,若是十日未归……你们就立刻返航!” 刘瑾看了看苏墨,双手抱拳一礼:“就有劳苏将军了。” 苏珏想了想,“明儿我随你一起去,这里留二师兄和四百战士防守,我有乌鸦,若是发现情况可及时回报。” 未知的陆地,未知的危险,尤其是小师弟曾经说过,说海那边的陆地上弄不好就有比我们科技更先进的国家存在——科技,这在苏珏的理解中,大致就是枪炮这一类的事物。 也不知道小师弟从何得知,但无论如何小心为妙,毕竟现在就剩下这一船的人了。 “好,大家都早点去休息。” “嗯。”苏珏没有矫情,他至今还两腿发软,得尽快恢复体力和内力。 所有人进入了营帐,只有苏墨坐在这篝火边打坐并警戒着可能的危险。 这个夜里来了三个狼群,也来了一个狮群,它们在远处望着,望了许久,似乎是这一大片营帐带给了它们极大的压力,它们终究离去。 天光微亮,苏墨吹响了集合的哨声,海军陆战队的成员们迅速集合,苏墨在一番吩咐之后,带着六百人离开了营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就是傅小官曾经那个世界的白令海峡。 他们已经来到了亚洲最东点,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美洲大陆的最西点,后世称为阿拉斯加的地方。 当然,现在这些名字都不存在,这地方生活的是一群富裕的土著,理论上,他们是印第安人的祖先。 …… …… “转眼快五个月过去了,大师兄至今未能传回消息,也不知道‘刘瑾’号驶去了何处,有没有遇见危险?” “总之,这一次的远洋我还是太急迫了一些,应该再等两三年,等组建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舰队再行出发,会安全许多。” 在去往北宵六州的路上,傅小官不无担忧,刘瑾这货死了无所谓,那三个师兄可千万不能出事。 “……以大师兄他们的身手,只需要有一块木板,想来他们就能逃离大海。” 傅小官没有说话,董书兰可没见过大海。 若是‘刘瑾’号真在茫茫大海中遇难,他们根本无法辨别方向,能够活下来的机会极为渺茫。 “蒸汽机的活塞密闭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估计最迟明年第一代蒸汽机就能问世,若是战舰上装上了蒸汽机,以蒸汽机为动力,安全性又能提高不少。” “你为啥对海就那么执着呢?” 董书兰就不明白了,而今的傅小官拥有一座金山,那座金山足以再造一个国家,他只需要用好这座金山,武朝的强大指日可待,其实就现在,武朝已经无敌,他偏偏将视线投入了大海。 傅小官咧嘴一笑,“等到了八月,无畏级战舰拥有了五艘之后,你若是愿意,我带你去看海。” “真的?” 董书兰两眼冒星星,听太多傅小官说大海的故事,她无法想象那样的辽阔苍茫,若是能够去亲眼看看,那当然是极好的。 “骗你做啥?咱们的战舰将顺着长江而下,到了出海口往北而上,那里有个地方叫下野,有一处绝佳的天然良港,当然,那里还生活着一群土著。” “要打仗?” “这就要看那些土著愿不愿意归顺了,那处港口我势在必得,你不知道港口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我必须在两三年之内将那处港口建设起来,为的是武朝的触手能够伸到广阔的海洋上去,也为的是未来极有可能展开的海上贸易。”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咱们这里却仅仅只有几个国家,我想……咱们这地方应该是亚洲,而这个星球上,应该有五大洲四大洋。” 董书兰满眼疑惑,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窗外,他们已经进入了北宵六州的地界。 “我猜的,但需要去证实一下。” 第八百八十二章 穷乡恶水出刁民 五月,在观云城才是初夏,小媳妇们尚未换上夏裙,但北宵之地的下三州,却仿若已进入了盛夏。 这里是下三州的禹州。 而今偌大的北宵六州拥有人口七百余万,几乎都分部在下三州的各处。 从南苍八州移民而来的农人们主要聚集在禹州,这地方的土地尚能耕种,也是整个北宵六州的主要粮食产地。 而从五原州移民而来的四十余万灾民,则主要集中在岳州,那地方的环境又要恶劣两分,全年降雨偏少,庄稼收成不高。 至于下三州的原住民,多集中在丰州,那是下三州最好的位置,是清江流域的发源地,水草丰茂,这些人多为牧民,逐水草而居,处于游牧状态。 …… “陛下,这天气太热,老奴以为咱们是不是在前面的泗阳县落落脚等明儿一早再启程?” “行,就在那泗阳县歇息一宿吧。” “老奴这叫叫宁思颜去前面安排。” 贾南星走了,董书兰给傅小官打着扇,自己也已香汗淋漓。 傅小官的视线一直看着窗外,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一丝风都没有。 这条官路至今尚未修成他所需要的水泥路面,马车碾过,扬起漫天的黄尘,更为这景致增添了一抹苍黄。 路边有田地,麦子金黄,但麦穗儿明显比西山小了一半。 田里也插有秧苗,倒是活过来了,在这骄阳下却奄奄一息的模样,哪里有墨州秧苗的那种精神。 在沃丰道的时候,他曾和卓东来聊起过下三州的情况,卓东来说那地方四月就入了夏,九月夏季就直接结束入了冬,冬又极寒,飘雪五月……这地方可谓苦寒之地啊。 傅五代的种子尚未能推广到这里,红薯那东西也未能栽种在这里,那么这里的百姓一年的口粮够么? 当年胖子从他们的手里买去了大量的良田,并将他们迁移到了这破地方,他们的心里怕是极有怨言。 回朝之后,得制定关于这北宵六州单独的政策,这地方的农税当全免,义务教育这事,也得尽快覆盖到这里。 农部需要在这里设立衙门,尽快将傅六代的稻种和红薯栽种在这片土地上,以便于这里的农户们能够养猪,能够吃上肉。 水部也需要派人到这里来勘测一番,得解决这地方的基本农田灌溉问题。 还有就是这里的路网建设,看来得投入更多的资金,尽快将这里的路网建好,以便于将武朝的重工业往这里迁移。 傅小官出神的想着,董书兰看着他眉间的凝重有些心痛,心想曾经那个临江小地主脸上的欢喜越来越少,这沉甸甸的担子,可莫要压弯了他的腰。 …… 一座古朴的城出现在了傅小官的视线里,低矮的用黄土夯成的城墙,城墙上没有守兵,只有城门口歪歪倒倒站着四个衣衫不整的卫兵。 当傅小官一行来到城门口的时候,这些守卫倒是看了看这三辆马车,却顿时来了精神——哟,肥羊! “三儿,去瞧瞧,入城费三两银子。” “好咧头儿!”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守卫站了起来,扯了扯身上颇为肥大的制服,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朴刀走了过去。 “站住站住……!” 来泗阳城的人越来越少了,就连行商都极少再来。 他们说而今的生意很好做,犯不着再像以往那样将商品贩卖到这破地方来。 泗阳城的县大老爷们倒是领着丰厚的薪俸——听说小皇帝登基又给他们每月涨了二两银子! 可作为这泗阳县守备军的兵丁们却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守城门曾经可是个最难求的活计,因为守备大人说了,收来的入城费,上缴八成,其余两成留给守城的弟兄们。 若是以往,李三显然谋不到这差事,但自从今岁始,行商不再来了,这守城的油水直接就变成了清水,没人再愿意傻乎乎的守在城门口——这么大的太阳,躲在营房里睡觉不是更好? 李三觉得自己运气挺好,这才轮换来守城门的第一天,就遇见了肥羊——瞧瞧这神俊的马,还是两匹马拉的马车,再瞧瞧这马车,李三看不出这马车是什么材料造的,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马车的不凡。 大气! 精美! 做工哪里是那些行商的破车可比的! 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大商贾,听说陛下正在往这边修路,恐怕那位陛下也是想要将这下三州发展起来,那些大商贾们若是得了这商机跑来瞧瞧是极有可能的。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李三站在了贾公公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按照规矩,一辆马车入城费一两银子,你们这三两马车,交三两银子。” 贾公公一怔,“小哥儿……这入城费有些贵呀,另外我听说陛下早已下了旨意给各地官府,不允许任何人再收这入城费了。” 李三愕然的张了张嘴,“没听说啊,贵不贵我不知道,但咱们这地儿就是这规矩。” 其实规矩不是这样的,本应该收十文钱的入城费,可赵头儿既然说了是三两银子,那就只能是这商贾倒霉了。 “取三两银子出来,小爷放你们入城,不然就打道回府,这大热的天,小爷和你说话很费劲的。” 贾南星笑了起来,“我若是不给呢?” 李三一怔,这话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呀,你都到城门口了,难道还当真打道回府? “不给……就请回去。” “我若是非得进这城呢?” “那就拿银子,莫整这些有的没的。” 城墙下躲阴的赵德一瞧,皱起了眉头,这李三儿办事怎么这么啰里吧嗦的。 他提着朴刀走了过来,仰着脖子看了看贾公公,有钱人啊! 身上穿的那衫子好像是绸缎,和咱们县大老爷那衣裳的料子差不多。 “怎么了?”他大喇喇的盯着李三问了一嘴。 “头儿,这老头说不给银子还要进城。” 赵德“呸”的啐了一口,扬了扬手里的朴刀,“老东西,要么给钱要么滚!” 穷乡恶水出刁民啊! 坐在马车里探出脑袋的傅小官顿时笑了起来。 第八百八十三章 泗阳客栈 贾南星也裂开嘴笑了起来。 “小哥儿,咱们得讲道理是吧?你去问问你们这的县令,去岁初,陛下就下了旨意,严禁任何城镇收取入城费。你们这是公然抗旨明白吗!虽然陛下仁慈不至于让你们掉了脑袋,但三十个板子恐怕少不了。莫如,就当这事没有发生,放老夫入城,如何?” 赵德心里一惊,这事儿他知道,但县令大人仅仅是说了一嘴,守备大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老头有些来头啊,居然还知道那旨意。 这也不奇怪,当今陛下大力推行商业,这老头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管家身份,知道这些政策也理所当然。 有守备大人和县令大人做后盾,老子还会被你这商贾的三言两语给吓着了? 以后老子还怎么在弟兄们面前抬头? “不如何,各处有各处的规矩,我不知道什么旨意,我只知道要想入城,就得交银子!” “老东西,别磨叽,你不嫌热啊?有这功夫去了城里写一个客栈,吃着冰镇的西瓜喝着冰镇的凉茶它不美么?再叫个唱曲儿的小妞给你们唱唱曲儿解解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它不舒服么?快点快点,要离开赶紧,要进去就交钱。” 傅小官掀开前帘,对贾南星说了一句:“这小哥儿话糙理不糙,给吧。” 一句话,赵德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不自知,他接过了三两银子,笑道:“里面是你家公子?” 贾南星点了点头。 “你家公子肯定是做大生意的人,大气!行了行了,进去吧,顺便告诉你们一声,这泗阳县好吃的地方就在好吃楼,好玩的地方嘛,就是烟花楼,听说新近来了几个胡女,身材那个火辣,还弹得一手好胡琴,你这当管家的,可得给你家公子多吃点牛、鞭,不然被那胡女双腿一夹恐怕受不住。” 傅小官顿时乐了,贾南星差点没给那赵德一鞭子。 “三儿,让开,请这位公子一行入城。” 李三极为佩服的看着赵德,头儿就是不一样,一出面,三言两语人家就乖乖的交了银子。 “三儿啊,这户人家不一般,听说咱们武朝千年七宗,其中三大宗族被陛下逼得走投无路跑去了虞朝,我在想,这位公子,怕是韩氏的人。” “为啥就不能是卓家或者南宫家的人?” “啪……!”赵德甩手就给了李三脑袋一巴掌,“你傻啊,卓家和南宫家是什么身份?人家贵为宰相,只要亮出这身份,咱们得磕头送他们入城!” 李三一听,很有道理。 “为啥老子说估计是韩氏呢?因为韩氏而今在武朝也走投无路。他们家做的是织造生意,听那些行商们说,虞朝的织造比咱们武朝的好多了,他们跑去虞朝也没活路呀。” “头儿,你说的有道理,但这韩家的公子跑咱们这荒凉之地来干啥?” “啪!”赵德又甩了李三脑袋瓜子一巴掌,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老子哪里知道他跑这鬼地方来干啥?” “走,这破门也没啥守的了,回去找守备大人,分了这银子。老子可告诉你,千万莫要去那烟花楼。” “头儿,你刚才不是还在向那位公子介绍烟花楼的么?” 赵德扬起巴掌,李三连忙闪了过去。 “你小子是不是蠢?那胡女倒是火辣劲爆,可特么五两银子连摸手的机会都没有,有五两银子,去得意楼它不香么?” 李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头儿,你怎么知道?” 赵德甩手而去,留给李三一个孤寂的背影。 …… …… 泗阳客栈。 生意不好做啊! 曾经四月到九月,虽说炎热,但前来泗阳县的行商还是不少的。 可自从新皇帝登基以后,前来泗阳县的行商就越来越少了。 这破地方太穷,又没有什么人家必须要的资源,听说那些行商而今大部分都在边城或者是大峪关下做生意,听说做的还是两国之间的生意。 这就很高大上了,有这样的美事,谁愿意跑到这荒凉的地方来挣那可怜巴巴的二两银子? 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杨花拼命的摇着扇子,心里想的是这生意眼瞧着就做不下去了,是不是也离开这鬼地方去内地比较好。 宁思颜就在这时候走了进来,她抬眼一看,面生,外地人,行商,顷刻之间,她便一脸笑意的站了起来,“这位爷要住店么?本店可是泗阳县最好的客栈了。” “你这客栈可有客人?” “啊……这,暂时还没有,本店保证一应用品全新,爷若是不信,奴家可带你去瞧瞧。” “带路,我去瞧瞧。” “这位爷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主,瞧瞧上房?” “行!” 杨花顿时欢喜,她摇着扇子带着宁思颜走入了后院。 这是一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还有一口老井,关键是有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榕树,走入这里顿时凉快了不少。 “爷是初来泗阳城吧?奴家这院子里的这棵树,足足生长了百余年,奴家院子中的那口井,井水甘甜凛冽,奴家去取一瓢给爷尝尝解解暑热。” 宁思颜没有拒绝,杨花真去摇了一桶水上来,取了水瓢打了一瓢水递给了宁思颜。 宁思颜着实口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不错。” “哎,奴家这可是泗阳县的百年老店了,可惜啊,而今生意太难做,怕是开不下去了。” 杨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间上房的门,宁思颜没有接话,进去仔细的看了看。 “别的房间也都看看。” “好。” 没办法,为了赚点银子不容易啊,若是以往这样的旺季,哪里还有多余的房间给你看的? 宁思颜看完了所有房间,和杨花回到了柜台前。 “包了,多少银子一晚?” 杨花一惊,“爷,您说啥?” “我说我把你这客栈包了,多少银子一晚?” “……二十两银子!” “成,”宁思颜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把所有床上的东西,全换新,把西瓜放井里冰起来,准备一些降暑的凉茶,不找了。” “爷……奴家包你满意,……要姑娘不?” 第八百八十四章 罐头 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杨花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前面那公子包下了她这间客栈,而后来了四人,那老者看上去红光满面极有气势,但那老者分明落后了那少年半步。 那少年生得俊俏,器宇轩昂气度非凡,他牵着的那小娘子也一脸水嫩,有羞花闭月之貌,就连跟在后面那丫头——观其装束应该是丫头,那丫头都俏生生极为可人。 这显然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只是这少爷来这地方干啥? 这么毒的日头,只怕要不了两天这少爷就受不了,那小娘子肯定更受不了。 前面那公子只包了这客栈一晚,说明他们明天还要赶路,这还能去哪呢?也没听说下三州有什么好的买卖营生啊。 杨花心思儿滴溜溜的转着,很想去后院子里瞧瞧,但前面那公子打了招呼,没有叫她可不能进去。 好吧,谁叫人家有银子呢,有银子,就是大爷! 客栈后院老榕树下,傅小官四人围坐在石桌子前,小旗从井里取了西瓜切了两个送了过来。 傅小官递给了董书兰一个,“这地方选得不错,来来来,趁着这西瓜凉爽,都吃,消消暑。” 他自己吃了一口,放到井里的时间还短了一点,里面还是热的,不过味道非常不错。 “呆会太阳落山咱们去逛逛,顺便就去那好吃楼吃个晚饭……书兰,累了就去屋子里躺会。” “还好,这里凉快多了。” 小旗又弄来了几碗冰镇杨梅汤,这玩意儿好喝,而且极解酷暑,傅小官一碗下肚,浑身顿时舒畅。 “陛、公子,要不要见见这里的县令?”宁思颜吃着西瓜问了一句。 “暂时不见,咱们此行的目的是看,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值得开发的资源,看看这些地方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怎样……比如这西瓜和杨梅就不错,若是能够运得出去,就能变成银子。” “对了,若是这地方有合适的原料倒是可以建一处玻璃作坊。有了玻璃罐子,这杨梅就可以做成罐头卖出去。” “罐头是什么?”宁思颜问道。 “就是经过加工灭菌,将这杨梅装在罐子里,它就能够保存数月。” 这个念头在傅小官脑子里升起就再没有落下去。 要远洋,罐头非常重要。 在那茫茫大海上最缺的就是蔬果,远洋船员最容易得的病就是坏血病,南宫飘雪的坏血病而今基本痊愈,靠的就是补充了大量的维生素。 蔬果能够做成罐头,肉食也可以做成罐头,一举就可解决船员的食物问题。 “书兰你帮我记一下这事,回去之后得让科学院派几个人来这边详细考察一下,另外就是提醒我给余中檀去一封信,我需要一些特殊的玻璃罐子。” 傅小官在这客栈里说着罐头的事,另一边守城的赵德带着三个部下兴致勃勃的回到了守备衙门。 他将手里的三两银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这泗阳县守备马集,“将军,今儿运气挺好,遇见了一只肥羊,估摸是韩家的少爷出行,拢共三两马车,小人寻思将军也好久没去那烟花楼了,正好孝敬将军您。” 满脸络腮胡子的马集咧嘴一笑,接过银子踮了踮,“你小子有孝心,没辜负老子培养了你三年,但规矩不能乱,这是赏你们的六百文钱,你拿去分给今日守门的弟兄。” “谢将军!”赵德接过这六百文钱转身正要离开,马集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你刚才说什么?估摸是韩家少爷?哪个韩家?菁华州那韩家?” “是,那是小人猜测的。”赵德连忙转身回道:“那三架马车看上去很是奢华,其中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老头,穿着绸衫,生得一副管家模样。” 马集一怔,不对啊,听说韩家将旗下所有的作坊都卖给了从虞朝而来的司马家,两家还结为了亲家,这韩家的少爷跑这鬼地方来干什么? “还有没有特别一点的地方?” 赵德仔细的想了想,一拍脑门,“对了,那管家的嗓音有点尖……好像还没胡须。” 马集心里咯噔一下,“没错?” “三儿可以作证。” “叫三儿进来。” “好。”赵德急忙忙走了出去,心里有些怪异,将军怎么如此谨慎?难道我判断错了?那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 这不是没可能,而今全国各地都在轰轰烈烈的建设发展,听说就连曾经的难兄难弟西域五州都在打造一处自由贸易城,唯有这北宵六州没有任何消息。 如果今儿入城的当真是皇上派来的钦差……赵德心里咯噔一下,“三儿,快跟我进去。” 李三一瞧马集那严肃的面色吓了一跳,他跟着马集向守备衙门风风火火的走了进去。 “李三。” “小人在。” “你说说那驾车的老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仔细回想一下,想清楚了告诉本将军。” 李三一惊,难道这次点子扎到手了? 他细细一想,开口说道:“那老头说话不疾不徐,红光满面极有精神。” “他长胡子了没?” 李三一怔,“没胡子。” “他嗓音是不是有些尖?” “……还真是。” “完蛋!” 丢下这两个字,马集急匆匆走了出去,留下赵德和李三二人面面相觑。 “头儿,怎么了?” “我特么哪里知道?但肯定这次咱们惹祸了,今儿这银子收得棘手,对方肯定是什么大人物……宦官,卧槽,是宦官!那老头是宦官,我们收到了钦差大人的头上!” 李三吓得魂都没,他咽了一口唾沫,惊恐的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赵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都怪老子鬼迷心窍,这下好了,给将军惹下了这等大祸!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估计要被砍了脑袋,你怕不怕?” 李三就觉得眼睛一黑,腿脚一软,“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马集骑着马直奔县衙,泗阳县县令白秋生正在和他的师爷说着烟花楼的胡女,马集急匆匆冲了进来,“大人……恐怕是陛下来了。” “你说什么?”白县令一家伙蹦了起来。 “下官以为,陛下已经到了咱们泗阳县!” 第八百八十五章 让他候着 凉茶和西瓜下肚,这一路而来的劳顿顿时消除。 傅小官一席话讲完了罐头这个东西,董书兰脑子转的飞快。 “要不……这罐头作坊就让后宫来操办?不然整天太闲也不是个事情。” “你们想做自然可以,但我的意思是罐头的制作方式得公开,不能搞成了皇室垄断,因为这东西的需求会很大,不仅仅是远洋,就是军队和寻常人家也会有需求。” “可以鼓励民间资本投资这罐头厂嘛,罐头的品类繁多,市场很大,可公平竞争。” 董书兰点了点头,而今内帑有存银近一个亿,可自从来了武朝,这银子就只见少不见涨的。 原本在虞朝的那些产业一个都没有了,不做点什么总觉得不是个事。 小旗这时候走了过来,对傅小官道了个万福:“陛下、娘娘,热水已经烧好了,请陛下和娘娘沐浴。” 歇息凉快了,这时候去洗个热水澡当然是最舒服的事情。 可就在傅小官刚刚站起的时候,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杨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诸位爷,外面有咱们的白县令求见。” 傅小官一怔,对宁思颜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外面候着。” 宁思颜起身走了出去,杨花忍不住多看了傅小官两眼,心里极为惊诧——白县令和马将军匆忙而来说是要见这包了客栈额客官,若是以往,他们直接就进去了,可今日却偏偏要我去通报一声。 现在倒是通报了,本以为这几位爷听到县令大人来了肯定会出去迎接,却没料到那少爷居然说让县令大人在外面候着……那么这位少爷的身份肯定就比白县令高了很多,难道是州府或者道台大人家的公子? 杨花不敢言语,匆忙退了出去,正好瞧见宁思颜正站在这大堂里,他没有丝毫面见县令大人的畏惧,他居然背负着双手,极为冷漠的对县令大人说了一句:“消息倒是灵通,东家让你们在这候着。” 接着杨花就瞪大了眼睛,她看见白县令和马将军居然赔着一脸的笑,还躬身一礼,极为小意的对那公子说道:“下官,就在这候着!” 然后杨花就看见那公子转身而去,留下白县令和马将军面面相觑,这二人的脸上居然满是汗珠儿,就连后背的衣裳都已经湿透。 我的天,里面那位爷,究竟是什么身份? 杨花咽了一口唾沫,她可没敢去问白县令,她连忙取了两杯凉茶递给了白县令和马将军,二人倒是接了下来,还咕噜咕噜猛的大喝了两口。 “杨掌柜的,” “啊,” “本官告诉你,服侍好了里面那些人,本官免你三年的税!” 杨花一惊,连忙点头,“要不要奴家去烟花楼寻几个胡女?” “荒唐!”白县令一声低呵,吓了杨花一跳,“里面的人需要什么你才去做,万万不可擅作主张。” 杨花点了点头,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嘴,“大人,里面那少年……” “闭嘴!不该问的别问!” “哦。” 杨花果真闭嘴,她坐在了柜台后面,那双眼睛却时不时的瞄向了后院,愈发好奇里面那少年的身份。 …… …… 浴房里,董书兰为傅小官搓着背,“我还以为你不会见那县令呢。” “原本是不想见的,现在既然想到了罐头这个事,呆会就见见,问问他这泗阳县的风土人情,除了杨梅之外,这地方还有什么特产。” “相公。” “嗯。”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董书兰的手在傅小官的背上停了下来,偏着脑袋看着傅小官的脸,一脸的好奇。 傅小官咧嘴一笑,“说来你都不信,当年被你的那侍卫敲了脑袋之后,我这脑袋里啊,就凭空多了许多东西。” “那些诗词文章也是敲出来的?” “还真是,看吧,你不信。” “哼,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事情?你不说就罢了,”董书兰又开始很仔细的为他搓背,“反正你是我相公,你有这些了不得的大本事,也是我的荣幸。” 泡了个澡,傅小官的心情大好。 他穿着一身雪白绸衫来到了凉亭里,取了凉茶喝了一口,才对宁思颜说道:“去把他们叫来。” 白县令和马集刚刚消下去没多久的汗又冒了出来,二人躬着身子战战兢兢的跟着宁思颜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臣、泗阳县县令白秋生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臣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同时,马集也慌忙说道:“臣、泗阳县城守马集,参见皇上。” 傅小官放下手里的杯子,忽然笑道:“朕记得去岁时候就发了一道旨意,令所有城镇皆不得收取入城税。是不是这泗阳县偏远,朕的旨意没有送到?” 白县令大骇,转头看向了马集,马集没给他说这事啊,他心里一凉,这特么的,难道马集的手下收那入城税收到了陛下的头上? 马集心里更是慌乱,他“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臣、臣万死!” 这狗日的马集,害我啊! 白县令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也慌忙磕了三个响头,“陛下之旨意臣有收到,臣有失察之罪,恳请陛下责罚!” 杨花无法忍受心里的好奇,她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后院的月亮门前,躲在后面竖着耳朵听着。 此刻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啊,那位少年居然是当今圣上! 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砰!”的一声居然被活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宁思颜走了出去,傅小官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起来吧。” “臣、臣不敢!” “那就跪着。” “……谢、谢陛下,臣跪着。” “这泗阳县有多少百姓?有多少可耕种之田?有何特产?年税收入几何?” 白县令顿时哑然,来的时候太过慌乱,没有问过师爷啊,这些破事他哪里知道?期期艾艾半天,居然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额头的冷汗在扑刷刷的流。 傅小官的脸顿时黑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县令皇帝 “这就是朕的县令?” “这样的县令朕要来何用?” “与其让你这样的人来当县令鱼肉乡民,还不如放一条狗在那位置上!狗也同样一问三不知,可狗不会剥削百姓啊!” 傅小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砰!”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脚就将白秋生踹翻在地。 白秋生早已面如土色,他慌忙爬了起来,又跪了下去,“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哭丧着道:“臣、臣、罪该万死!” “你当然罪该万死!”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太失望了,这样的县令,吏部居然都没有察觉!御吏台也没有察觉! 这问题就很严重了。 吏部和御吏台是疏漏了呢还是他们明明知道却瞒而不报? “你们两个,朕绝不轻饶!” “贾公公,发一道旨意给吏部尚书文思源和御吏台周同同,告诉他们一声,朕就在这泗阳县当县令了!” 贾南星一惊,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老奴这就拟旨。” 而此刻的白秋生和马集二人已经被吓得晕了过去。 宁思颜走了进来,傅小官对他吩咐了一句:“将这二人拖出去,丢在街上。” 傅小官当真就在泗阳县住了下来。 他亲自去了县衙,将二人收入了监牢,还一股脑将这县衙的所有官吏统统给开了。 这消息在一瞬间惊动了整个泗阳县—— “你们知道么?陛下来了!” “听说那白县令和马将军等人都被陛下给办了!” “当真?” “我那亲戚不是在县衙当衙役的么?昨儿回来说的,说的可兴奋了,陛下亲自坐堂啊,他说他来暂领咱们泗阳县县令!” “你们瞎啊,今儿上午县衙外就贴出了告示,说所有的百姓有任何冤屈,或者是对泗阳县的发展有任何建议,都可以去衙门和陛下直接面对诉说!” “我的天,皇上当县令……天底下还有这等奇事?” “咱们武朝这位皇帝,可不是一般人!要说起他的故事,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对了,姜老先生,你那孙儿不是博学么?让他去县衙和陛下一见,说不定还能入了陛下的法眼呢。” 那个被称为姜老的老先生捋了捋长长的白须淡淡一笑,“我那孙儿今儿一早就去了县衙。” …… …… 泗阳县县衙。 傅小官和姜上四目相对,彼此惊讶。 傅小官惊讶的是这少年居然丝毫没有畏惧之色,而今他可是敞亮了皇帝的身份,这少年进来时候仅仅是拱手一礼,不卑不亢极有法度。 姜上惊讶的是这位听闻了太多的皇上居然如此年轻,穿着一身绸衫子根本没有个皇帝的模样。 “小民泗阳县姜氏族人姜上,参见皇上。” “我以为你不会见礼。” 姜上抬头,“可您毕竟是皇上。” “其实就算你不是皇上,小民见了你也会见礼。” “为何?” “因为小民听过你许多的故事,你值得小民见礼!” 傅小官裂开嘴笑了起来,看来自己的名声还是不错的。 “再加上你一来就将这一窝鼠蛇给端了,小民就更要见礼,还必须得见个大礼!” 说着这话,姜上后退三步,极为正式的跪拜下去,“小民姜上,见陛下!” 这小子有点意思,傅小官哈哈大笑走了过去,将他搀扶了起来,“你这是在拍我的马屁。” “陛下此言不妥,这是小民真心实意为泗阳县的百姓给陛下行礼。” “读过许多书?” “家学。” “哦,去岁秋闱有没有去观云城参加科考?” “路途实在遥远,来不及了。” “请坐。” “谢陛下。” “这泗阳县若是要致富,当用何种法子?” 这就是进入了正题,姜上看来早有准备。 “小民以为,泗阳县地里位置特殊,若是想要从地里刨食,哪怕是陛下的那稻种和红薯,也仅仅只能满足泗阳县百姓的口粮。” “泗阳县下辖三镇十二乡,总共只有二十余万人口。就这县城,也仅仅只有五万余人,还当不得南苍八州的一个镇的人口。” “但泗阳县却拥有广阔的地域,陛下不是在一五规划中提起要将北宵六州设置为重工业基地么?小人以为泗阳县可以承担一部分,因为泗阳县有一种特殊的火油,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除了燃烧还能做啥,但小人觉得可以交给科学院去研究,想来会有大用。” “火油?说说这玩意儿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黑色粘稠的油,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傅小官顿时一惊,“是不是像臭鸡蛋那样的味道?” 姜上一怔,“正是,陛下知道这东西?” 卧槽! 石油! 还是露天的那种! “这东西在什么地方?” “就在泗阳县的黑潭,那地方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这火油燃烧起来有滚滚黑烟,气味难闻,但小人觉得如果在泗阳县建立砖瓦水泥之类的作坊,用这火油为燃料,就无所谓那黑烟。” “那东西多得就像一个巨大的湖,不用一文钱的成本,想来是有商人愿意前来投资建厂的。” 姜上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无比完美,可听在傅小官的耳朵里却是暴殄天物。 你特么居然用石油来烧窑! 败家也不是这样一个败法啊! 石油的用途当然极为广泛,比如工业的润滑,比如提炼之后的燃料,有了这东西,就可以研究内燃机了。 以而今的技术要解决石油的蒸馏裂化问题并不太难,虽然无法真正做到提纯出汽油,但经过裂化处理的油估计能够和汽油接近,燃烧产生的能量就相当可观。 虽然而今蒸汽机都还没有应用到民用领域,但这不影响科学院对内燃机的立项——这不是能够一蹴而就之事,涉及到材料和铸造工艺等等问题。 “那黑潭距离这里多远?” “三百余里。” “明儿一早你来县衙,带我去看看。” 姜上以为他的方略被陛下接受,他根本没有料到他的这席话,给武朝带来了何等样的变化。 第八百八十七章 耻辱! 傅小官的那两道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向了观云城。 当中书省在得到这两道圣旨的时候,已经是傅小官离开泗阳县去黑潭的第二天了。 中书令卓一行一瞧这两道圣旨,顿时就无法淡定。 “南宫大人,孟大人,你们瞧瞧。” 这两道圣旨摆在了二位大人的面前,孟常平的脸都黑了。 “耻辱!这特么的!来人,来人,去将吏部尚书文思源给老夫叫来!” 堂堂武朝皇帝,居然在北宵六州的泗阳县当了个县令! 这简直就是打了他们的老脸!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他们治下不清,压根就不知道泗阳县县令的昏庸无能! 属下无能,这自然就是他们的无能! 孟常平气得吹胡子瞪眼,皇帝当县令,这恐怕会成为武朝百姓的一个天大笑话! 那些百姓们当然不会去笑皇帝,笑的是他们这些皇帝重视的官员。 南宫一羽悠悠一叹,开口说道:“老夫以为,当召集所有官员,在宣德大殿开个大会了。” “这件事,看似发生在泗阳县。但陛下的这两道旨意咱们得好生理解,比如这样的官吏在武朝别的地方是否存在?老夫以为是存在的,恐怕数量还不小。” “整顿吏治,势在必行!可莫要等陛下回来,由陛下提起整顿吏治,咱们这官儿可就当得没意义了。” 卓一行一听,点头同意,“南宫大人此话有理,窥一豹而见全斑,万一陛下去了别的州县再次遇见这样的官吏,咱们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孟常平也点了点头,“如此,那就召集所有官员,整顿吏治!若是吏部尚书办不好这个差事……老夫亲自提议罢了他的官儿!” 门下中书尚书三省大佬共同发起的紧急大会,在宣德大殿开启。 群臣不明所以,但一瞧下面坐着的那三位大佬一脸漆黑的模样,就知道恐怕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自从这宣德大殿改建之后,前三个月里,皇上倒是在此又主持了三次大朝会。 然后皇上离开了观云城,没有人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随后的日子里,三位大佬也在这里举行了数次朝会,宣布的是对各地的地方政策,但像今日这般临时召集所有官员却还从未有发生过。 难道是陛下微服私访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 就在群臣的猜测中,孟常平开了口: “陛下而今在北宵六州的泗阳县当县令!” 这句话一出顿时炸了锅, “什么?陛下在泗阳县当县令?那泗阳县的县令呢?” “这成何体统?他是皇上啊,怎么可以去当个县令?” “禁言!”孟常平一声大吼,“你们就不想想陛下为什么会去当了个县令吗?” 他一脸愤怒,咬牙切齿的说道:“耻辱!天大的耻辱!” “泗阳县县令白秋生,治理泗阳县足足四年!但陛下问其政事居然一问三不知!老夫就想问问吏部,文思源,你这吏部尚书是怎么当的?吏部每年考评,是怎么考的?” 文思源的脸都绿了,他慌忙拱手一礼,“回大人,这、这……” “这个屁这,本官看你也是一问三不知!” “大人,下官失察,”说着这话,文思源转头就看向了坐在上面的吏部侍郎段书文,“段侍郎,吏部考评由你负责,现在发生这等事情,你给本官下来!” 段书文吓得面无人色,他战战兢兢的走了下去,冷汗淋漓的站在了文思源的面前。 “你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回答本官,吏部考评,是不是仅仅走了一个过场?” 段书文慌忙回道:“回大人,泗阳县太过偏远,去岁考评的时候恐有遗漏。” “你胡说八道!”文思源一声大吼,吓得段书文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去岁考评有遗漏?那白秋生分明就是个昏官,他当了足足四年的县令,你告诉本官去岁有遗漏,本官以为你是岁岁都在遗漏!” 文思源怒不可遏的指着段书文,“陛下三令五申,吏部考评无比重要,关系着治下的黎民百姓!你呢?你居然敢如此糊弄陛下,导致而今陛下在那泗阳县当了个县令,你简直是愚不可及!” 文思源转身对孟常平拱手一礼:“下官建议,将这段书文交至刑部审理,下官以为这段书文极有可能收受贿赂才对那白秋生之辈网开一面。” “不要啊大人!”段书文早已慌了手脚,他哪里知道收受了什么白秋生的贿赂? 他确实收了许多贿赂,可他真不记得什么白秋生啊。 “本官以为文尚书此建议极有必要,来人……将这段书文拿下,关尚书,你亲自审理段书文,务必肃清这样的害群之马!” 刑部尚书关山钱抱拳一礼,“下官领命!将这段书文脱去官袍,押入刑部,待本官亲自审问!” 段书文瘫倒在地,他可是堂堂四品吏部侍郎啊,此刻却像一条没了魂的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文思源又道:“下官有失察之罪,自愿领罚俸一年,并亲自彻查吏治!” “至于你的罪,还是等陛下回来再定夺吧,但彻查吏治刻不容缓!” 卓一行极为严肃的扫了一眼群臣,又道:“而今陛下可还在泗阳县当县令,本官得亲自前去,另外,周同同不在朝中,这另一道圣旨就交给御吏台,御吏台归陛下亲自掌管,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去做。” “本官要在这里告诉你们所有人一声,陛下的胸怀宽广,他能容忍你们犯下任何错误,但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 “你们给老夫记住,陛下是有远大理想之人!他必将带领武朝走向前所未有之高度!但若是你们包括老夫自己,跟不上陛下前进的步伐,拖累了陛下,甚至阻挡了陛下,就请自己辞官吧!” “老夫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卓一行甩手而去,南宫一羽一瞧,对孟常平说道:“老夫也得去看看,这吏部整顿之事,就请孟公主持。” 南宫一羽也甩手而去,孟常平就很郁闷了,这俩老东西倒是溜得快,可这吏部本就归他尚书省管辖,也确实是他分内之事,还能怎么办呢? “现在,本官下令,吏部所有官员,去各地彻查吏治!” 一场震惊整个武朝的整风运动就此展开,这在傅小官的预料之内,也是他需要的效果。 而此刻的他,刚刚抵达了黑潭——一望无际的漆黑的潭! 第八百八十八章 石油 刺鼻的味道熏得人头晕。 可傅小官非但没有头晕,他还两眼放光的走到了这黑潭边。 石油! 这特么全是石油! 傅小官的心情无比激动,他甚至伸出手去那黏糊糊的石油中沾了一些放在鼻尖仔仔细细的嗅了嗅。 姜上震惊的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他难以相信堂堂一国之君真的会跑这么远来看这东西。 他更难以想象这位皇帝居然毫不避讳这恶臭的气味,居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甚至还亲自、摸了摸。 看得出来陛下脸上的惊喜,姜上就有些纳闷了,不就是一种能够燃烧的火油么?这玩意存在怕是有千百年了,在泗阳城的百姓都知道,但极少有人会将这东西取来用——一来味道实在太大,而且燃烧时候黑烟滚滚,连房子都能熏黑了,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东西没啥用。 姜上能够想到的也仅仅是用这玩意儿来烧窑,主要是不要钱,成本会降低不少。 傅小官站了起来,又眺望了一眼这片油湖,转身对贾南星无比认真的说道:“拟旨,其一,着陈破率领神剑第三军立刻来这里,其二,着秦成业带领科学院的所有人,和所有研究设备,也全部来这里。其三,着工部立刻招募人手,北宵六州路网建设务必加快速度。八百里加急给我将这三道旨意送出去!” 贾南星一怔,连忙应下,起草了三道圣旨,傅小官盖上了随身小印,派宁思颜快马送去了泗阳城。 姜上愕然的看着傅小官,陛下对这玩意儿如此重视,难不成它不仅仅是火油这般简单? 它当然不仅仅是火油这般简单,它简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傅小官拍了拍姜上的肩膀,笑道:“朕给你记大功一件。” 姜上忘记了谢恩,而是问道:“陛下……这火油难不成还有别的用处?” “我告诉你啊,这个东西,它叫石油。通常这玩意儿会在地底下,以现在的科学条件开采起来很难。你以后就会知道它的真正用途,莫要声张,走吧,咱们回泗阳城。” 石油? 这是什么东西? 姜上听不懂,也不知道傅小官为何会懂。 看在姜上的眼里,这位年轻的陛下顿时高大了起来。 他原本羁傲的心,在此刻也荡然无存——早就听说过陛下的许多故事,原本以为仅仅是传说,而今看来,陛下却是个传奇! 很显然,陛下从未曾见过这东西,可他却在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 这能怎么解释? 就像那白盐一样,这世界本没有白盐,可自从陛下去了敕勒川,这世界就有了白盐。 那么陛下又会将这石油变成什么震惊天下的事物呢? 姜上无比期待。 贾公公显然也是如此,他更知道陛下从未曾见过石油,但他明白陛下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倒是没有太多惊讶。 三人上了马车,贾公公驾着车离开了黑潭。 车厢里姜上和傅小官相对而坐,来的时候如此这般走了三天,最初的拘谨已清减了许多,他已经知道了这位陛下是个随和的人。 “姜上,这泗阳县的县令就由你来当。” 傅小官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吓了姜上一跳,“小人未曾考取功名。” 傅小官摆了摆手,“这些日子的交谈,对你也算是有些了解。功名这东西当然是正规渠道,但现在情况特殊,回泗阳县之后,朕赐给你个同进士出身。” “想当年在虞朝,我呢也仅仅是个秀才,当时的宣帝也是赐予了我一个同进士出身,就此走上了官途。” 这陡然落下的富贵砸得姜上有点晕,尤其是陛下将他的出身道给了他听,这显然是对他的重视,也是对他的鞭策。 姜上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大增,沉默了数息才拱手回道:“小人谢陛下!” “你真要谢我,就把这泗阳县给我打理好了。我告诉你,就凭这石油,泗阳县很快就会崛起。但我希望的是你莫要把精力放在这石油上,而是落在来的时候你说的那些民生上。” “引入稻种和红薯,让老百姓能够种好地能够填饱肚子,然后引入香猪一号,让老百姓有余粮养猪。你姜家本就是泗阳县的世家,家学渊源却不可敝帚自珍。” “这下三州的官立学堂,我估摸着今岁应该就能建起来,但缺教书先生,大可以请你们姜家的人去教书嘛。” 姜上抱拳一礼:“小人谨记” 傅小官转头望向了窗外,这个姜上所说的民生并没有多少突出之处,但他言谈之间却对民生多有了解,用他的话说,这些了解为的是参加今岁的秋闱,也是为了以后为官一方能够合理施政。 这样的官员胜在稳,泗阳县有了石油这样的支柱产业,就不需要再去求变,只要能够解决泗阳县的百姓衣食住行的基本问题,泗阳县自然就能够发展起来。 因为接下来这地方将进驻大量的人。 有人就能撬动市场,就能繁荣市场,就会有商人前来,百姓们生产的粮食猪肉等等也就有了出售的渠道。 陈破新建的第三军足足十万将驻守此处,在训练的同时,要看护好那片油田。 科学院上下数千人,他们将在这里围绕着石油展开新的科研。 这里即将进入大建设,会需要极多的工人,也需要勘探出附近的矿藏,一切都需要人。 “姜上,接下来我会让户部给泗阳县下拨一笔专项资金,这笔资金用在两个地方,其一是扩建泗阳城,按照容纳二十万人口的规划建城。” 姜上一惊,“陛下,泗阳县县城而今仅有三万余人口,人口还在流出,这二十万人……从何而来?” “会来的,下半年估计就会有了。” 姜上不明白,还以为是神剑军会住在这城里,接下来又听傅小官说道:“其二,统计好泗阳县的农户人口,秋收之后,由县衙出面去采买稻种和红薯,明年春分发给农户,鼓励他们将庄稼侍候好。” “泗阳县缺水,这水得从地下去找,这也是官府的事,找专业的人打井吧,务必满足灌溉需要。” 第八百八十九章 禹州知州 泗阳县属于北宵六州下三州的禹州。 皇上微服出巡到了泗阳县,一举将泗阳县曾经的官吏全部革除,这消息早已震惊了泗阳县,自然也传到了禹州知州罗秉林的耳朵里。 他被吓了一大跳——自己治下的一县官吏全因贪墨和无为之罪被皇帝给送去了吏部,全军覆没!这显然是自己治下不力! 这个罪过可就大了,罗秉林哪里还能呆在禹州城,他连发了几道命令——彻查治下所有县郡官员,凡有贪赃枉法者,统统拿下! 立刻展开对治下官员的政绩核查,凡是政绩不合格者,统统拿下! 立刻快马通知北宵六州道台安在书安大人,陛下来了,想来安大人恐怕还不知道。 从观云城传来的吏部严查令还没抵达禹州,禹州官场就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景象了。 安排好这一切,罗秉林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泗阳城,他需要主动来请罪啊!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不成还窝在禹州城等陛下召见? 这特么不是等死么? 陛下对吏治的要求极严,在历次从道台安大人传来的文书中,都三令五申的提到了吏治——陛下给所有官儿涨了薪俸,要求就是让所有官儿管住自己的手!就是让所有的官儿在其位谋其政! 可偏偏这破事就发生在了泗阳县,听说是那该死的守城卫兵收了陛下三两银子的入城税! 这特么的,陛下取缔入城税这旨意早已传达给了泗阳县县令白秋生,这厮是干什么吃的? 泗阳县是穷,可你特么穷得非得要收入城税么? 还一家伙收到了陛下头上,居然胆大妄为的收了足足三两银子! 这堵添得罗秉林恨不得一刀砍了那白秋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这一个不好,老子这知州恐怕都会栽在他的手上。 当他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的赶到泗阳县时,却没有见到陛下,听说陛下去了黑潭——作为土生土长的禹州人,他当然知道黑潭,不就是火油么? 陛下去看那玩意儿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却只能留在泗阳城焦急的等着陛下返回。 说来也巧,泗阳县太穷,没有官方住宿之地,他就歇在了泗阳客栈。 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杨花不认识什么知州大人啊,她殷勤的接待了这位爷,可这位爷却不冷不热。 好吧,反正有银子,杨花也没去理会那么多。 这位爷每日出去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然后就住在后院的上房里,就带着一个侍卫模样的武者,吃也在她这客栈,又多了一份收入。 只是杨花发现这位爷的脸上似乎越来越焦虑,心想这人到中年也不容易,恐怕是家里的生意遇到了什么困境。 这天中午,罗秉林和他的护卫正在大堂里用饭,杨花弄了一碗冰镇凉茶送了过去,随口说了一嘴儿: “大爷,前些日子奴家这客栈里来了一位贵人,您猜都猜不到是何等样的身份。” 罗秉林一惊,抬头看向了杨花,“贵人?是不是少年模样?” “是啊,大爷您也知道?” 罗秉林心里咯噔一下,“你知道那贵人的身份?” “恰好听见,可把奴家给吓晕了过去。”杨花说着抬头望了望门口,这才低声说道:“是咱们的皇上!” 罗秉林脸色一变,“……他有住在你这客栈里?” “是啊,皇上没走,他把咱们泗阳县的那帮蛀虫给赶走了,还发了告示,说百姓们有啥疾苦可去县衙和他说说……奴家是看大爷似乎也有疾苦,咱们这位皇上虽然年轻,但为人随和,大爷家中若是有何困难之事,不妨等皇上回来了给他说说,兴许他还真能为你解决了。” 罗秉林放下了筷子,这饭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他确实心里有疾苦,也确实要去找皇上诉说的啊! 只是他求的不是皇上为他解决,他求的是皇上的宽恕啊! “皇上……住在你这哪间房里?” “就是大爷您现在住的那一间啊。” 罗秉林吓了一跳,皇上住过的房间你也敢给我住?这不是要坑死我么? “换房,你赶紧给我换房……那后院本、我住了会折寿,就换到这二楼,快快快,现在就换!” 杨花愕然张嘴,她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干嘛多嘴? 那可是一两银子一晚的上房,这换到了二楼,二楼这房费可就只有二十文钱了。 “大爷,皇上住过的房间有龙气啊,您老住了能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个屁! 万一皇上有忌讳,就凭老子住的这两个晚上,就可以一刀把老子给砍了! “还是一两银子一晚,给我换到这二楼,但万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老夫在那后院里住过,明白吗?” 杨花不明白,但既然房费没变,她就必须明白。 她笑了起来,“奴家这就去为大爷换房,保证守口如瓶!” 罗秉林这才松了一口气,尚未坐下,就见一人急匆匆跑了过来,“爷,您老说的那少年,回县衙了。” 罗秉林眼睛一瞪:“当真?” “小人哪敢骗爷,小人亲眼所见。” “好,这一两银子是你的了,林三,走。” 等杨花出来的时候,大堂已空空如也。 杨花就觉得奇怪了,这大爷怎么神神秘秘的?皇帝住过难不成就有忌讳么?若是这样,我这后院的上房岂不是没人敢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 傅小官一行回到了县衙。 “呆会我就发一份委任状,你就是泗阳县县令了,其余小吏你自己去选,接下来如何施政也是你的事情了。” 姜上拱手一礼:“下官遵旨!” 傅小官和贾公公去了后院,后院里董书兰和小旗正在下棋,一见相公回来,董书兰起身迎了过去,吩咐了小旗一句:“给相公弄一杯凉茶再烧点热水沐浴。” 小旗应下起身离开,傅小官坐在了凉亭里,一脸喜意的说道:“你不知道那火油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 董书兰拿起扇子为傅小官扇着风,笑问道:“看把你高兴得,难不成比香水还要精贵?” “嘿嘿,它可不是香水可以比拟的!” 董书兰一怔,还没问,就见那叫姜上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陛下,打扰了您的清闲,禹州知州罗秉林求见。”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请他进来。” 八百九十章 两件大事 禹州知州罗秉林,傅小官脑子里有点印象。 因为北宵六州太过贫瘠的缘由,在皇宫时候他就对北宵六州和西域五州极为上心。 这人从禹州城跑来这里,自然是因为泗阳县的吏治问题。 看来这微服出巡而今已宣告失败,只怕整个下三州都知道了我在泗阳县。 倒是无妨,本就要在这泗阳县呆一段时间,得等神剑第三军和科学院的那批人到来。 当然,他也想看看当那两道圣旨到了皇宫之后,朝中的那些官员们是个怎样的表现。 罗秉林心惊胆战的走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陛下、臣禹州知州罗秉林,参见陛下!” “起来吧。” “臣、臣有罪,不敢起!” 傅小官乐了,看了看罗秉林,这人后背都湿透了,也是怪可怜的,我就那么可怕的么? “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罗秉林连忙说道:“回陛下,臣御下不严,让白秋生这猪狗不如之辈在这泗阳县祸害了足足四年,这是臣失察之罪,臣恳请陛下责罚!” 傅小官端者酸梅汤喝了一口,“你倒是认识得很清楚……起来吧,朕有些事要问问你。” 这句话听在罗秉林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天籁,他知道这关键的第一关已经过了,只要接下来应答得当,这个官儿就算保住了。 “臣,谢陛下!” 他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傅小官随手一指,“坐吧,这大热的天,站着累人……小旗,给这位罗知州也来碗酸梅汤解解暑热。” “好咧。” 罗秉林一惊,“臣,惶恐!” “坐……我问问你,整个禹州可有铁矿?” 罗秉林半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回陛下,泗阳县往东五百余里的赤县主产铁矿,赤县三面环山,里面有官府的两处铁矿藏,但因为运输问题,这两处矿藏采掘力度不大。” 这是一个好消息,只要有铁矿就好办,科学院用到最多的东西就是铁和其它金属,如此一来就可避免从更远的地方运输铁锭到这里。 “据赤县县志记载,赤县铁矿藏存量极大,曾经那叛国贼周氏也派人前来勘测过,同样是苦于运输的缘由,最终放弃。” 傅小官点了点头,“赤县和泗阳县相比,条件如何?” “回陛下,两县人口相仿,农田赤县更多一些,主要是泗阳县那黑潭……那东西占据了极大的地方,臭味还飘得极远,以至于那方圆百里无法居住,浪费了一大片的地域。” “而今禹州百姓年收入有多少?” 罗秉林沉默了片刻,拱手回道:“臣汗颜,陛下,这地方真的条件太差,农田仅仅只能栽种一季,产量还极其低下。今岁春耕,禹州最好的高阳县种上了陛下的那稻种,也栽上了红薯。得等到秋收才能知道这两样神物在高阳县的产量能够达到多少。” “去岁陛下有令修建路网,下三州三个州府之间的道路还在修建之中,请了那些农闲的百姓,按照陛下所定的规矩,每人二十文钱。农人们趋之若附,却要不了那么多的劳力,只能按照每户人家一个男丁的要求取人。” “现在修路,是这些人最主要的收入。至于其余收入,臣不敢欺瞒陛下,几乎没有,能够吃饱肚子,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说完这话,罗秉林做好了被皇上大骂的准备——通常而言,皇上是不需要这么些理由的,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他也不会去在意你有什么困难。 能够被皇上大骂一顿,让他消消心里的郁气,恐怕就会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就在罗秉林的忐忑之中,他没有等来傅小官的劈头大骂,反而看见傅小官微微颔首。 接着便听见傅小官说道:“嗯,你说的这些情况倒是属实。接下来有两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 “请陛下吩咐!” “第一件事,召集劳工,修矿山的路,这条路要修到泗阳县,让他们先整理路基,我要求路基的宽度要达到三匹马车并行通过。” 罗秉林一怔,陛下这是要开矿了? “第二件事,同样是召集劳工,在距离黑潭百里的地方,修筑一道墙将黑潭隔绝开来,这道墙可为土墙,宽三尺,高六尺,务必给我夯实了!” “十天之内你做好预算,户部会给你禹州下拨专款,你给朕记住,专款只能专用,你敢乱用一文,朕,绝不饶你!” 罗秉林慌忙拱手,“臣,绝不会乱动一文!”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两处工程都极大,需要的劳工恐怕数以十万计,现在农事不多,农人们更愿意挣这二十文一天的工钱。 如此一来,这些农人们今岁的收入会增加许多,那么来年就算没了工程收入,他们也能有本钱侍候庄稼饲养那香猪了。 他能猜到陛下修路的缘由,但他无法理解陛下将那黑潭围起来干啥,估摸是怕那臭味飘到了城里吧。 “对了,这泗阳县我任命了一个县令,就是刚引你进来那少年,叫姜上,吏部会行文给你,以后你的文书直接给他。” “还有,这两处工程,我要你越快完成越好,你大可以联合其余两州,让他们输送劳工,莫要担心工程结束太快你治下的百姓少了收入。” “我给你一句话,这两处工程完工之后,你治下的百姓将会多出许多的就业机会,他们将有做不完的事,收入也会比现在翻数倍!” “臣、臣遵旨!” 罗秉林原本可是想要将这两处工程全留给治下的百姓,可现在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明白这就业机会多在何处,心想至多不过是去开山挖矿罢了。 “这火油,北宵六州还有什么地方有?” “回陛下,只有泗阳县这里有一处,其余的倒是在北宵志中有记载,上三州的黄州历史上曾经有过,不过后面被黄沙覆盖,恐怕难以寻找。” 有点可惜,也不知道这处那油湖储量如何,希望它是一处巨大的油田吧。 “行了,你先回去做好预算和宣传,记住,户部银子一到位,两处工程,要同时动工!” 第八百九十一章 商机 观云城四方楼上。 司马韬和王孙无涯等人聚在了一起。 “你们听说了没有?卓大人和南宫大人都去了北宵六州!” 余行简扣了扣桌子,“我还听说科学院数千人全部往北宵六州而去。” “神剑第三军十万人,也开向了北宵六州!” “听说是陛下微服出巡到了禹州的泗阳县,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别慌,呆会云西言和宗时计来了问问他俩。” 五个少年沉默等待,没多久,云西言和宗时计上了二楼,来到了这间雅间。 二人刚刚落座,司马韬就问起了这个问题:“云兄、宗兄,陛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屁的大事……也不能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大事。”云西言想了想,“这事倒是有些怪异,本来呢,是陛下在泗阳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家伙将那些官吏一锅端了,然后陛下发回了两道旨意,说他老人家在泗阳县当了个县令!” 云西言笑了起来,“咱们这位陛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两道圣旨一到了皇城,那家伙,三公顿时跳了起来,当场就召集百官开了一场大会,当场就将吏部侍郎段书文给撂翻了。” “陛下对吏治的严明你们也是知道的,不然哪里会有而今你们这么舒服的营商环境?泗阳县出了这么大个事,卓公和南宫大人自然就坐不住了,带着几个官儿当场就往泗阳县而去,而今朝中就剩下尚书令孟大人坐镇。” 云西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着众人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笑道:“这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地方是科学院和第三军向泗阳县而去。” 顿了顿,他又分析道:“若说是陛下发生了什么事,神剑第三军去就足够了,可陛下却召唤了科学院,还是科学院所有的人和器材。” “你们不知道,科学院只有三千多人,但那马车拉的器材和设备,简直是浩浩荡荡蔓延十里有余!所有按照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原本就打算将北宵六州设为重工业基地,迁移科学院,恐怕是为了在那地方更好的搞科学研究。” “但这事又来的太突然,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陛下又在泗阳县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或许……北宵六州将充满商机。” 云西言一席话分析得头头是道,司马韬等人细思良久尽皆点头。 “尤其是陛下调了神剑第三军前往,更能凸显那地方肯定有不得了的东西,陛下需要神剑第三军亲自镇守!” 云西言又补充了这么一句,王孙无涯就更为惊诧了,“难不成是金矿?” 云西言摇了摇头,“我觉得怕是比金矿还要珍贵!” 比金矿还要珍贵? 那会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宗时计此刻开了口,很是认真的说道:“陛下捣鼓的新事物层出不穷,但哪怕是敕勒川自治区的暮阳盐场,也不过驻军三千。而这一次却是足足十万!所以我认为,这一次泗阳县那东西肯定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 “云兄说北宵六州将充满商机,我深以为然。你们想想,泗阳县那破地方真的很穷啊,这十万大军入驻,人吃马嚼的需要多少供给?” “何况我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陛下肯定又要大肆建厂,那厂你们莫想插手,肯定是皇家产业。这厂一建就需要工人,工人赚到了银子就需要消费……诸位,那地方的商业还是一片空白,就连商业局都还没有设到禹州去,你们反正有暇,理应去看看。” 这话有理! 司马韬立刻表态,“明儿出发去泗阳县瞧瞧,你们有没有兴趣?” 而今各自家族的生意已经趋于稳定,他们心里对傅小官这一出极为好奇,一个个便约定了明儿一早出行。 酒菜上桌,一群少年们喝酒聊天极为欢乐。 “司马兄,听说你和韩氏韩烟儿的婚事陛下已经允了,你们准备何时成亲?”云西言问了一嘴。 司马韬嘿嘿一笑,“明年春,到时候你们可都要来喝一杯水酒。” “这婚事可要在观云城办一场才行,我和宗兄可都走不掉啊!” “哈哈哈哈,我姐的意思也是在观云城办。” “这感情好,还回不回虞朝萦丘办一场?” 司马韬摇了摇头,“收购了韩氏织造,我家大半的生意都在武朝了,虞朝那边而今就保留了沃丰道的作坊,那边也就留了个大管家在打理……” 说着他悠悠一叹,“这才来武朝一年多的时间,有时候我都忘记了自己是虞朝的人,哎……!” “叹个屁的气!武朝人虞朝人有啥区别?我告诉你,根据商业部的最新统计,虞朝而今在武朝落户的商人已经超过了一万!这些人里有许多是举族迁来的。虽然比不上陈氏、周氏和吕氏迁出去的人多,但这些商人却更显活力。” “他们不看好虞朝的未来,他们信任的是咱们这位皇上!何生安那厮你们可还记得?就是当初恩科第二的那家伙,被陛下给丢在了兰陵县当了县令。前些日子他给我来了一封信,那是苦不堪言啊!” “陛下一走,沃丰道的经济几乎就停滞。那条南北大运河挖了一段而今已废了,没有足够的银子支撑。就连他那兰陵县的物流基地,也仅仅只建成了规划中的两成,也停了,还是没有银子。” “哎……”云西言摇了摇头,“当年恩科,那些家伙都是奔着陛下的名头去的沃丰道,没有人料到陛下会回到了武朝,他们现在很是尴尬,他们是陛下选拔的人,却不再受虞问道的重用,若不是道台宁玉春顶着,只怕虞问道会将他们全部给撸了。” 王孙无涯笑了起来,他放低了声音,悄悄的说道:“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弟弟王孙无忌他们,也是当年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商业部的少年,就连李财那位副部长,而今正向武朝而来!” 云西言没有吱声,这本就是他捣鼓的事。 他现在在捣鼓的是另一件事——如何将何生安这些家伙弄到武朝来。 他早已给公孙策去了一封信,公孙策也回了信,这厮理应该到了观云城才对呀,他跑哪里去了?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大手笔 武朝两大宰辅往北宵六州而去。 武朝离落原上的科学研究院也浩浩荡荡的往北宵六州迁移。 就连神剑第三军,都移师去了北宵六州。 这样的大事当然瞒不过武朝的人,尤其是那嗅觉灵敏的商人。 这些商人们顿时察觉北宵六州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但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紧接着,关于陛下去了禹州泗阳县的消息开始流传,没几天,又听说户部尚书游先知游大人带着一群人往禹州而去。 然后,又听说司马家、韩家、王孙家以及种余二家的少爷们也往禹州而去。 再一想陛下的一五规划纲要,而今就剩下北宵六州没有什么动静,陛下亲自去了,这动静顿时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丢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那层层涟漪便涤荡在了整个武朝。 这些商人们可就坐不住了,这信号太过明显,显然禹州有大动作! 还是皇帝亲自主导的大动作! 那么这其中会有多大的商机? 于是,整个武朝的商人们都将视线投向了禹州——而今他们在武朝的商业布局已经完成,商品也已经正式在市场销售。 他们现在能够腾出手来,是时候再去北宵六州捞上一把了。 从各地通往北宵六州的道路,曾经罕有人迹,而今居然变得车水马龙——就和当初虞朝时候,那些商人们听说傅小官将主政沃丰道的时候一般模样。 对于这一变化感受最深的除了禹州知州罗秉林和泗阳县县令姜上之外,大致就要算泗阳城的这些商户了。 曾经要死不活的泗阳城,这些日子涌入了许多的人。 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杨花的那张脸都笑开了花——陛下的龙气果然极其旺盛! 他老人家在这客栈住了一宿,而今这宿客简直是连绵不断,今儿这房间居然第一次早早的售空了! 这样的生意场面,就算是以往常有行商而来的时候也未曾发生过。 那么,现在是为啥? 没听说泗阳县有什么好生意的啊! 难道这些人都是慕名而来想瞧瞧那帅气的皇帝? “王货郎,你倒是给老娘说说,咱们这泗阳县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杨花,叫我王员外!老子曾经是货郎,不代表一辈子都是货郎啊!” 杨花手里的手帕一甩,“哟,还王员外了,这才离开泗阳县多久?发财了?” “嘿嘿!”那王员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这身缎子绸衫,端起凉茶喝了一口,看着杨花笑道:“去岁叫你把这铺子关了出去走走你不信,我还真在外面赚了点小钱,不多,一年时间赚了三百两银子。” 王员外没有掩饰脸上的得色,尤其是在杨花那惊讶的眼神里,他感到极为自豪,甚至还挺了挺胸脯,“不信?观云城的宅子我现在买不起,但我在菁华州买了一处宅子,就做那蚕茧生意。” “原本呢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伤心地,没料到东家要来泗阳县,这不就让我带路回来瞧瞧。” 杨花很是羡慕,这王货郎以往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户做点小营生,一年能够落下了十两银子估摸着就会乐得睡不着觉。没想到他这一跑出去,一年居然就攒下了三百两银子……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我说杨花,把你这铺子打出去吧,外面的世界正在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泗阳县有什么?除了这火辣辣的日头就是白茫茫的大雪,趁着现在到处都充满着机会,我带你去菁华州做那蚕茧的生意,怎么着一年赚个百八十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杨花怦然心动,可这时却见隔壁的一张桌前的一个少年转头向她看了过来,那少年面上一笑,“老板娘,你可莫要听这人的话。他说的外面能赚到银子这没错,但他错在根本不知道泗阳县即将发生的改变。” “小哥儿,我可是泗阳县土生土长的人,现在这虚假繁华能当真?说句难听点的,皇上一走,这泗阳县立马空空荡荡。这些人还不是为了拍皇上马屁才蜂拥而来,难不成你还当真以为这泗阳县有了金娃娃?” 这少年就是云西言记挂的公孙策! 他从沃丰城而来,他本来是要去观云城的,在途中听说了傅小官在北宵六州的泗阳县,于是他转身便来到了这里,昨儿夜里才到。 他虽然也不知道这泗阳县发生了什么,但凭着他对傅小官的了解,他知道这地方必然崛起! 所以他笑道:“这泗阳县恐怕还真有金娃娃,你当这么多的商人前来是为何?你可以去问问你的东家,若不是有巨大的商机,商人们会趋之若附?” “老板娘啊,”公孙策转头看向了杨花,“你这客栈的生意未来将一直兴隆,不信……你走着瞧。” 杨花一想,这少年说的也有道理。 若是说那些官儿蜂拥而来他们是为了拍皇上的马屁这很正常,可现在来泗阳县的更多的是商人啊! 商人可没有必要去拍皇上的马屁吧,他们就是为了赚钱! 可究竟这泗阳县有什么好营生呢? 杨花依然不知道。 “这可就随你了,反正外面至少我真赚到了银子。” 杨花想了想,对王员外说道:“我一个女人家出去做事也不太方便,这客栈也经营好些年了,真丢了还是觉得怪可惜的,莫如再看看。”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商人走了进来,他满脸的汗水却充满了喜悦:“老板娘,来一碗凉茶。” “好咧,稍等。” “今儿泗阳县发告示了,这城要扩建,那告示上说,要建得能够容纳二十万人!工部的人正在城外勘测,接下来马上就要进行招投标……这玩意儿新鲜,我得再研究研究,若是能弄到一个项目,可就不枉此行了。” 杨花直起了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公孙策咧嘴笑了起来,果然是他的手笔! 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亲切! 他起身离开,走在了火辣辣的太阳下,看着这黄沙弥漫的小破城,心想最多三年,这地方恐怕就会成为一座繁华都市。 第八百九十三章 忙碌的皇上 日头毒得厉害。 泗阳县县衙后院的西厢房里有如蒸笼一样。 小旗切好了一盘子在井水中冰镇了西瓜送了进去,看见的是几个脑袋凑到一堆,听见的是皇上正在言语:“冯老四,这玩意和蒸馏白酒那工艺差不多,不一样的是需要建造成大型的蒸馏塔。” “石油经过蒸馏塔高温蒸馏之后,重的那一部分称之为煤油,可取代蜡烛用于照明之用。轻的那一部分就叫……就叫汽油,这玩意很宝贵,得全部储存起来。” “秦成业,有了汽油,科学院的蒸汽机就可以升级到内燃机,呆会我单独给你讲讲内燃机这个东西。” “你们尤其要注意的是,无论哪种油它都怕火,怕剧烈的碰撞,所以这蒸馏塔得建造在距离油湖足够远的地方,并且要建好防火墙,以免引燃了那油湖,那可是天大的灾难!” “……” 小旗默默的看了片刻,这样的情景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皇上都在不知疲倦的给他们讲解,给他们画图,给他们不断的提醒安全的问题——皇上看起来很是兴奋,他挥汗如雨,却没有丝毫的烦躁,他似乎生怕遗漏了什么东西导致弄那石油功亏一篑。 皇上为了那神奇的东西,甚至将卓大人和南宫大人等等官儿给晾在了一边,这都晾了五天了,恐怕他们得等皇上将石油那事彻底讲完,并且秦公子他们彻底明白了才会搭理这几位大人。 小旗送上了西瓜,傅小官随手取了一片吃了起来,“唔,太热了,来来来,都吃,”他抬起了头看向了小旗,“对了,小旗,给隔壁的卓大人他们也送个西瓜进去。” “奴婢遵命。” 小旗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转身离去,便又听见傅小官在说道:“所谓内燃机,就是让燃料在机器的内部燃烧,就像这样……”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很无聊啊,他们屁颠屁颠的跑来了泗阳县,结果陛下不在,陛下跑去了隔壁的赤县。 他们在泗阳县一等就是五天,等来的是越来越多的商人,还有陈破所率领的十万神剑第三军,也等来了迟来的科学研究院。 陛下终于回来了,却仅仅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等等,这一等,又是三天。 陛下和科学院的人在那屋子里没日没夜的说,说的那东西正是这泗阳县的那黑潭,陛下说那东西叫石油——难道是石头缝里流出的油? 他们就不明白了,可看陛下那兴奋劲儿,显然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 好吧,反正陛下的花样层出不穷,就瞧瞧他这次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又能捣鼓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这一天,就连户部尚书游先知都到了。 “二位宰辅,这一次陛下动用到的银子数量极大,陛下给臣的旨意是锚定一千万两黄金,命四通钱庄发行一个亿的银票交给户部……” 游先知很是忐忑,他看了看两位宰辅,“这可是咱们武朝而今两年的税入总和,若是没有那么多的黄金进入国家金库,这货币一发,万一成了泛滥之灾,这后果可难以想象!” “禹州知州罗秉林的预算出来了没有?”南宫一羽反问了一句。 “出来了,从赤县筑路至泗阳县,全程五百六十余里,陛下催的紧,这就需要联合其余两州招募劳工共计五十余万人。预计工期四个月,最迟必须在十月初完成,不然到时候风雪太大无法施工,单单工钱,大致预算就是一百二十余万两,再加上其余材料工具等等开支,合计两百余万。” 这听起来好像也不多啊。 自从咱们这位陛下登基之后,那手笔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瞧瞧与夷国接壤的大峪关自由贸易区,陛下大笔一挥,一千万两银子下去,一座崭新的城拔地而起。 再瞧瞧西域五州的河西州,陛下又是大笔一挥,八百万两银子就砸在了北郡城。 修路就更不用说了,西域五州和北宵六州的路网很少有商人接手,这怎么办?陛下又是大笔一挥,足足三千万两银子丢在了这修路上。 这才两百余万,简直不值一提嘛。 可接着,游先知又道:“陛下不是去了一趟赤县么?那条路,原本起点在赤县县城,可自从陛下去了以后,那条路就必须修到赤山山脉里!” “单单从赤山山脉至赤县,就需要足足三百万两银子!” “这一家伙就去了五百万两,泗阳县扩城预算三百万两,黑潭修围墙预算二百万两,一千万两银子……就没了。” 卓一行一听,也还好,这些毕竟是陛下所说的基础建设,等这些基础建设弄好了,人家商人才会能投资建厂嘛。 陛下那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 对了,官府搭台、商人唱戏,百姓受益,极有道理。 “下官是觉得,陛下要新增一个亿的银票……这一千万似乎就能解决,是不是就让四通钱庄少印九千万?” 都知道货币泛滥会造成物价上涨,其结果是毁灭性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武朝的经济发展太快,市场上的货币流量已经跟不上经济增长的速度,尤其是傅小官需要大量的货币在高技术上的投入。 对于游先之的这一建议,二位宰辅觉得很有道理,毕竟这涓涓细流远远比不上开闸泄洪来的那么厉害。 “等陛下在隔壁忙完,你就把你的建议给他说说吧。对了,周同同那厮最近去了哪里?”南宫一羽问道。 游先之摇了摇头,“下官离开观云城的时候还没有周大人的消息,不过御吏台也派出了许多官儿去了各地,这吏治,也确实到了需要整顿的时候了。” 陛下登基一年多,天下太平,政策清晰,百姓获益,但以往的官儿恐怕有那么一些跟不上陛下的步伐,哪怕他们未曾贪墨,可若是他们的能力无法将陛下的政策落实下去,这样的官儿也属于淘汰之列。 “这一转眼就是六月了,回去之后,得让翰林院提前着手准备秋闱。” 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是拔萝卜的时候了,那这些空出来的坑,可得有人去填才行! 第八百九十四章 吏治 傅小官总算是将他所能想到的关于石油的东西彻底的讲完了。 秦成业脑瓜子嗡嗡的,单单陛下的讲义,他就记录了厚厚的一册! 再加上陛下画的那些图……这特么又是厚厚的一册。 这新鲜玩意儿令秦成业极为期待,因为陛下说这东西一旦研究出来,就能开启第二次工业革命! 第一次的呢? 蒸汽机而今才捣鼓出第一代原型机,送去了江城船厂,还得等江城船厂的应用反馈。 而陛下的意思是蒸汽机得小型化,更广泛的用途是在民用,比如带动织布机。 “将科学院动力研究所的人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继续深入蒸汽机的改良,另一部分启动内燃机的研究项目。” “这个东西对材料特别讲究,所以回去之后你得和周铁匠的材料研究所详细讲解,让他们明白所需材料的特征,要叫他们尽快建立起材料实验室,以研究出适合内燃机的钢材。” “我给你的是最原始的内燃机结构图,它是两冲程活塞式,用它来检验制造工艺和材料吧,等技术真正成熟,就可以造出更多汽缸更高功率的内燃机了。” “对了,枪械研究所那边也莫要松懈,第三代的毛瑟步枪可以立项了,等毛瑟步枪研究出来并量产之后我这心里才能踏实。” 傅小官站了起来,“不要有压力,不要怕失败,科学的精神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要有批判和怀疑,要有创造和探索,也要有平权和团队的观念。” “记住,石油那东西很危险,务必要按照我的要求严格执行,否则……那后果真的难以想象!” 秦成业也站了起来,面容严肃,“我明白,保证不出漏子!” “行了,你们去吧,新的科学院建设很快就会展开,现在的条件极为艰苦,辛苦你们了!” 冯老四等人憨厚的笑了起来。 他们与傅小官作别,离开了泗阳县。 冯老四带着一批人往赤县而去,秦成业带着几个人往黑潭方向而去。 傅小官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件天大的事,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一个字:等! 等赤县的矿场大量的出产,等科学院将内燃机的原型机弄出来。 他也在等蒸汽机在无畏级战舰上的应用结果,若是没有问题,而今的五艘无畏级战舰将装备上这蒸汽机。 毕竟这玩意儿比人的力气还是大了许多,有了蒸汽机,无畏级战舰会跑得更快,到了那时,就该出海去下野了。 对了,有了蒸汽机就可以造出火车了……这东西的用途更大,可是科学研究院的项目好像是满的,这该怎么搞? 傅小官顿时有些惆怅,人才啊,老子有金山一座,却缺乏大量的人才! 摇了摇脑袋,将火车这东西暂时放下,他出了门,一个转身来到了卓一行等人所在的这个房间。 三人起身,还没来得及行礼,傅小官双手一按:“坐坐坐,这么热的天,你们在观云城呆着不好么?不过你们也是有心了。” 四人坐下,傅小官直接进入了正题:“吏治的问题,不仅仅是我碰巧遇见的这泗阳县。不瞒你们,我已经派周同同去了大陵河流域,彻查沿线河工治理的贪墨事情。” “昨儿晚收到了周同同送来的消息……诸位,这一次的地震恐怕会极大!按照目前所查办的情况,大陵河从河道总督葛溯到他下面的小小河工,恐怕都难逃关系。” 卓一行三人大吃一惊,武朝国内四条流域,设有四处河道督府,受工部之水部节制。 这四条流域,其中又以大陵河的问题最为严重。 两年前发生在大陵河五原州河段的溃坝之事还历历在目,那一次武帝杀了三十多个官儿,并下拨了足足三千万两的银子重筑大堤……此刻听傅小官一说,岂不是大陵河河道上上下下数百人皆有渎职之罪? “小旗……弄点冰镇杨梅汤来!”傅小官冲着外面吼了一嗓子,又道:“不仅仅是河道,大陵河五原州段的地方官员,目前至少有二十人牵涉其中!” “三千万两专用的筑堤银子,真正用到堤坝上的,仅仅六百万两!” 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的!太狠了吧! 若说他们不知道这些官儿贪墨这显然不可能,下面的地方官多少会伸出手去沾一点,按照他们的想法,三千万两银子,最多也就被沾走三百万,还能有两千多万用在大堤上。 可傅小官现在这样一说,就彻底颠覆了他们的想法。 卓一行豁然站起,勃然大怒:“这些该死的狗官!老夫、老夫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卓公莫要生气,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要亲自去大陵河瞧瞧。” 小旗送来了冰镇杨梅汤,傅小官取了一碗喝了一大口,“现在你们知道朕为啥在那金殿之上呆不住了吧?” “我告诉你们,他们有的是法子欺瞒上官,因为这样的官儿,他们的心思丝毫没有在老百姓的身上,他们成天盘算的就是怎样捞银子,就是怎样欺瞒上官的监察。” “在这方面他们是专业的,所以要他们死也需要死得专业一点,不至于千刀万剐,等我去了大陵河再瞧瞧。” “吏治这一块,是一场长期的战斗!是人就有贪欲,这不奇怪。但一个好官好的地方在哪里?就是他将心思用在民生上,那样贪欲自然就会淡了许多。我们在查办贪墨的同时,也需要去了解基层官员的疾苦,若是有好官因为迫不得已的问题而犯了贪墨之罪……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对了,游尚书,你现在的事儿可最多,跑这里来干啥?” 游先之心想我还没机会说话呢,他将心里所想和盘托出,傅小官却仅仅一笑,“放心,叫四通钱庄加班加点的印!等我回去之后,自然会向国库缴纳一千万两黄金。” 陛下财大气粗啊! 三人一惊,“陛下,您哪来的那么多金子?” 第八百九十五章 喜相逢 按照发行银票的规矩,国库所存黄金数量与所发行的银票成正比。 而今武朝国库共有存金一千七百二十万两,这表示武朝发行了一亿七千二百万两银票,这其中的一半,来自于这位陛下登基执政的第一年! 货币多发行了一倍,可问题出来了,按照货币规律,市场多了一倍的货币,那么货物就会涨价至少三成。 但武朝的物价去岁有轻微上扬,可今岁却又落了回去——它居然依然平稳。 “市场上的商品在成倍的增加,百姓的收入同样也在增加,货币的供给充当着平衡的作用,若是市场流通的货币不变而商品增加,就会导致商品大幅降价。因为人们手里的钱没变,购买力没变,这些多余的商品就会滞销,就会变成库存,最终商人无法回笼资金,赚不到银子,甚至工厂倒闭。” “所以你别怕发行银票,我心里有谱,这一个亿里的一半,都将用于和樊国虞朝采购大宗商品。而其余的,绝大多数都将用于科学研究,以及基础设施的投入里面。” “……” 傅小官又花了好一阵功夫向文思源讲述了货币和经济的关系,三人听得津津有味,才明白这货币的发行还有这么多讲究。 夕阳落山,却依旧无凉风习习。 “贾公公……” “老奴在。” “咱们来这泗阳县这么久了还没有去好吃楼尝尝,你去定一桌席面吧,今儿晚咱们打打牙祭。” “老奴遵命!” “我请客,当然,我也不知道这地方有啥好吃的,肯定没法和观云城的饮食去比,将就吧。” 傅小官话音未落贾公公又走了回来,“陛下,外面有个叫公孙策的少年求见,说是陛下在沃丰道时候的手下。” 傅小官眼睛一亮,“让他进来!” “好!” “这家伙,呆会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虞朝人,很有能力。” 公孙策站在这衙门外很是忐忑。 这样的忐忑在以前是从未曾有过的。 他曾经是宣历十年状元,是傅小官要去组建商业部的第一批官员,也是傅小官派去沃丰道的第一批官员。 当时与他一道的还有同期的榜眼商梁以及探花司马南马行空等人。 而今这些人皆在沃丰道,也已经升了官,可干得却不太开心。 两个月前,公孙策在兰陵县视察,和兰陵县县令何生安吃了一顿火锅聊了一宿的天。 “我若是你,就会去找圣国公。可惜我身份太过卑微,虽然当年也是圣国公一手选拔出来的,可我和圣国公之间仅仅只有数面之缘。” “这沃丰道,怎么说呢?它是圣国公的沃丰道,他在这里,这里才会充满蓬勃生机,他现在离开了,你瞧着,最多再两年,这地方将成为一潭死水。” “你若是在政治上还有抱负,趁着现在,去追寻他的脚步吧。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有些理想,跟对了人才可能得以实现。” 何生安的这些话深深的打动了公孙策,让他坚定下来了离去的决心,回到沃丰城他就辞去了官职,取道夷国,来到了武朝。 这一路,他听到了许多关于傅小官的事迹,他才知道傅小官当初在沃丰道的施政,仅仅是他能力的冰山一角。 他在武朝彻底的释放了他的能力,公孙策亲自去过的忻州自由贸易城,和路过的大峪关自由贸易城,这两处自由贸易城展现出来的经济活力令他刮目相看,更不用说那一五规划纲要,简直令公孙策赞不绝口。 若是宣帝当初没有对傅小官作出那事,他会不会离开虞朝呢? 公孙策不知道,他只知道武朝会将其余国家远远的甩在身后。 他现在就站在这县衙门口,而傅小官就在这县衙的后院,相距不过百米,可这百米却仿佛是一道天堑——他不再是虞朝的商业部部长、沃丰道道台了!他是武朝的皇帝! 他可会记得我的名字?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无路可走前来投靠他为的是求一碗饭吃? 他还是会像以前那般礼贤下士不拘一格吗? 他坐在了最高的皇位上,会不会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短短的时间,公孙策却觉得度日如年。 很快,贾公公又走了出来,他对公孙策一笑:“皇上请你进去。” 他记得我? 公孙策愕然张了张嘴,对贾公公躬身一礼:“谢老丈!” “进去吧。” “好!” 公孙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踏入了这县衙,来到了后院,晚霞映红了他的脸,他的脸上是细密的汗珠儿,有些热,还有些慌。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向侧院走去,便听见那厢房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接着他便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我在虞朝商业部,没人啊,骗来了一个李财,然后又从宣帝手里把当年秋闱的状元公孙策和其余几个人统统要了过来,就是这样,商业部成立了。” “此后我又去稷下学宫要了不少人,这里面有一半是当年跟着我前来武朝参加过文会的学子。为什么要他们?因为他们接受了我的关于商业的理念!” “其实我很可惜那批人,包括沃丰道的那些官员们,人才啊……可他们毕竟是虞人,所以我没好意思开口,万一他们不愿意背井离乡来为武朝出力,这岂不是毁了他们的前程。” 公孙策顿时热泪盈眶,他没有忘记我们! 他一直记得我们! 他依然那么重视我们! 公孙策抬步走入了这间屋子,便看见了那穿着一身青色麻衣的傅小官。 傅小官也抬头看向了他,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 他站了起来,向紧张激动的公孙策走了过去,他张开双臂,居然给公孙策来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好家伙,我特么终于又见到你了!” “……陛下!” “哈哈哈哈,来来来,坐,给你介绍一下……” 公孙策一一行礼,这才知道就在这样一个极为简陋的地方,居然有着武朝高得不能再高的官员了。 就这短短的时间,他确定了一件事: 傅小官没有变! 还是那个熟悉的面目和熟悉的味道。 第八百九十六章 好吃楼 泗阳县北街好吃楼,二楼雅间。 众人落座,傅小官让公孙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说宁玉春被虞问道给调离了沃丰道?” “这事是因为那条大运河而起,宁道台的意思是无论有多困难,也得将这条大运河贯通,只有这样,沃丰道那些作坊所生产的商品才能像你曾经规划的那般,在最短的时间里运输到虞朝各地。” “但去岁因为那白盐……从忻州和蓝旗商贸城涌入虞朝的白盐占据了三成的市场,导致去岁虞朝税入少了数百万两银子。再加上沃丰城股票市场低迷,再无法像以往那样融资,大运河没了银子就停了下来。” “朝中反对的声音占了绝大多数,尤其是户部右侍郎常欢,坚决不批修大运河的银子,宁道台数次上书,终无结果。就在今岁三月,陛下一道旨意将宁道台调回了金陵,给了个太子詹事的官儿……” “这颇为可笑,皇后倒是有了身孕,可还没生产,都不知道是儿是女。” 傅小官沉默片刻,宁玉春这是被闲置了,不过也好,那大运河本就是个坑,如果他依旧在沃丰道,他是有足够的办法将那大运河修成。 可他没在沃丰道了啊,这破事儿也没法去管。 “现在沃丰道的道台是谁?” “江南东道杭州知州常永乐调任了沃丰道道台,他……他对你当初的那些布局,持否定的态度,这第一刀就落在了那些商人的头上,免税的政策没了,他对在沃丰道的所有作坊征收了三成税赋。” 傅小官眯了眯眼睛,咧嘴一笑,“可惜了老子当年从夷国把沃丰道抢回来,算了算了,来来来,咱们喝酒。” 这酒不是西山天醇,喝起来味道不太好。 傅小官的心情也不太好。 沃丰道无论如何是他弄回来的,还是他亲手奠定的基础。 若是宁玉春依旧担任沃丰道道台,循着他当年定下的计划执行下去,沃丰道哪怕再破落也比虞朝其余十三道要好。 毕竟已经有那么多企业在沃丰道落地,它的基础工业已经具备,需要的是进一步的发展释放出其中的潜力。 现在好了,那新道台一家伙就要了那些企业的命,三成税赋,从沃丰道运往虞朝各地的运输成本极高,这样一来,哪里还有利润可言? 商人没有利润这企业自然就办不下去,他们在沃丰道的投资算是亏了,因为时间太短,根本没有将投资赚回来。 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武朝商业环境稳定,将会有更多的人前来武朝投资。 一杯酒下肚,傅小官说道:“宁玉春当道台,我本来是不太好意思要那些人的,现在我好意思了,你给他们去一封信吧,愿意来武朝的我都欢迎,但原来是什么官来了还是什么官,升官这种事情他们应该清楚,依然是考核制度。” 公孙策大喜,“我估计,会走至少一半!” “正好,我这还真需要人。” 傅小官说完这话想了想,“你同时得告诉他们,来了,就得落户在武朝,也就是武朝的人了,我不强求,他们也别勉强。” “另外就是我还要在外面呆一段时间,你若愿意,就随我四处看看。”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公孙策立刻应下,跟在这位陛下的身边能够学到多少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况既然已经决定了留在武朝,自然需要对武朝多一些了解。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一抹微笑——本还想着给陛下培养一些年轻官员,现在看来不用着急了。 陛下当年在虞朝,就已经培养了一大批得力干将。 就像这位公孙策,他对陛下的态度不亢不卑,言谈举止有度,丝毫没有半点拘束。 看着公孙策,他们又想起了云西言和宗时计,他们的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敢说、并且没有忌讳。 他们不像武朝的那些官员,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开罪了陛下,所以武朝的官员过于拘谨,没有那种主动工作的态度,这显然不太符合陛下的胃口。 若是沃丰道的那一大批少年官员当真来了武朝,恐怕会一举淘汰许多的官员。 这是好事,他们俩都已年迈,希望的是这些官员们能够伴随着陛下共同的成长起来。 “明儿你们就都回去,工部那边,各地的学堂最迟明年春,得建成招生。还有就是今年提出的在各州建立孤儿院和养老院之事,今岁末得完成。户部要保证这些专款的调拨,同时也得监管这些专款有没有被挪用。” “民生的问题无非就是衣食住行,从夷国进口的棉花得充分利用起来,这玩意儿才是老百姓能够买的起的御寒之物。吃的问题理应无大碍,但还是得特别关注贫困地区,若有必要可下拨国家存粮,而住的问题,依然得着眼于贫困地区,至少得保证百姓的住房不会被大雪给压垮了。” “这又说到了公事上,我这是怎么了?打住打住,喝酒!” “我走一圈,来来来……!” 接下来傅小官再没有说一句公事,他喝着酒聊着曾经在西山的美好日子,气氛融融君臣无间。 或许是有了几分酒意,傅小官撩起衣袖,丝毫没有半分皇帝的模样。 “我知道说了你们也不信,我真的就想当个小地主……瞧瞧,你们又这样瞪着我,当个小地主哪里不好了?我至于跑这地方来遭这罪么?” “躺在西山别院里,喝喝西山天醇,闲来无事写写诗……对了,我都好久没有写诗了,今儿就再给你们写一首!” 对啊,咱们这陛下可是天下文魁! “那陛下以何题为诗?”卓一行问道。 “我曾经就说过,作诗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请卓公命题!” 户部尚书文思源都看呆了——这就是陛下洒脱的模样? 他这是少年心性么? 可这些日子所见,陛下是成熟稳重并极善决断的呀! 卓一行捋着白胡子一想,“陛下关注民生,那便以民生为题赋诗一首。” “这太简单不过,你们且听好了!” 第八百九十七章 悯农 “这太简单不过,你们且听好了!” 当真作诗有这么简单的么? 卓一行等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当年武朝文会,他们并没有亲去寒灵寺,但他们都听说过傅小官在半盏茶的时间里就落笔成词,最终夺得了那文会之魁首。 半盏茶的时间,现在陛下居然随口就要成诗! 就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中,傅小官摇头晃脑像极了一个老夫子: “此诗名为《悯农》,你们听好了!” 董书兰两眼闪烁,喜意盎然。 公孙策微翕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傅小官——跟着傅小官那么长的时间,可还未曾亲眼见过这位天下文魁作诗。 贾公公眼睛微微眯着,那张老脸的每一道沟壑里都充满着欢喜。 “《悯农其一》”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是一首极为简单的诗,可听在南宫一羽他们的耳朵里,却仿佛是一道惊雷! 陛下之意不在诗,而是这诗中的深意! 他们还未曾细细品味,傅小官面色肃然,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道: “《悯农其二》”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同样是一首极为简单的诗,同样令南宫一羽等人豁然一惊。 这第一首诗,一种一收,描绘农人在田间的劳作。由一粒粟而成万颗子,这是丰收,四海之内皆无闲田,那便是硕果累累,金黄一片的景象。 前三句写出了农人通过辛苦劳作喜获丰收,可最后一句却陡然而转——辛苦侍候了一年的庄稼丰收了,但种庄稼的人,却还是粮仓空空几欲饿死! 而第二首诗,生动的描写了农人在烈日下劳作的情形——烈日当空的正午,农人们挥汗如雨洒在灼热的土地上,反述了第一首诗一粒粟到万颗子以及四海无闲田的缘由,它们是千千万万的农人,用这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 可这样的辛劳,吃饭的人又有几个知道呢? 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每一粒米里面蕴含的艰辛! 所有人陷入了沉思,就连董书兰的视线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此间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傅小官打破了沉默: “你们都知道我曾经是个小地主,对于农人的了解,我恐怕会比你们更深刻一些。” “武朝人口一亿两千万,其中近一亿是农人。他们才是武朝的基石,也是武朝的根本!” “本来今儿晚上想轻轻松松和大家吃个饭喝杯酒的,可卓公偏偏命了这么一个题……”傅小官双手一摊,眉儿一扬:“我呢,偏偏就作了这么两首沉重的诗。既然都作出来了,不妨咱们就说道说道三农问题!” 所有人竖起了耳朵,他们又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语——三农问题! “所谓三农问题,指的是农业问题,农村问题,和农民问题。这三个问题不能分开来看,它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了农民从事的行业、居住的地域以及农民主体身份三位一体的综合性问题……” 傅小官侃侃而谈,这一场酒席变成了一堂课! 在这堂课上,他详细的向两位宰辅一位户部尚书讲述了他对三农问题的理解以及后续施政的策略。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虽然人人都将士农工商挂在嘴边,但事实上农人的地位极其低下。 但傅小官的这番话却让他们明白了农人的重要性,并首次真正的重视起来。 “作为朝廷,要保障农民的基本权益,作为官员,要带领农民发家致富,这样的官才会受到天下农民的爱戴,这样的朝廷才会受到他们的拥护。” “所以我的打算是明年,全面取消农业税,粮食的价格彻底放开,哪怕是国家储备粮,也务必按照市场价格收购。一亿的农民富裕起来,拥有一亿两千万人口的武朝,才算是富裕起来。” 户部尚书游先知一惊,千年以来的农业税要取消? 这……他看了看两位宰辅,卓一行却点了点头,“虽然每年农业税入占了我朝税收的三成,但陛下所言极有道理,我等居庙堂之高却未忧其民,还需要陛下以两首《悯农》来点醒,实乃我等失职!” 傅小官倒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他笑道:“取消农业税,是基于工业的发展。事实上随着五年规划纲要的推进,从事农业的人口将会大量减少,这些人将进入工业领域,去创造更高的价值。” “那……种田的人少了怎么办?”游先之问道。 “农耕的器具将随着工业的发展而不断改善,你可以理解为原本一人只能种十亩田,将变成一人能够种五十甚至一百亩的田。” 游先之无法理解,这些日子对于这位陛下的那些话,他有许多都无法理解,看两位宰辅的意思……似乎是不需要去理解。 就如昨日南宫大人对他说的那样,听着并记住,按照陛下说的去做,就对了! 这是不是太盲目了? 游先之将这一切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想的是再过些年生回头来印证一下。 “明儿你们回去之后,针对三农问题,拟出具体的条陈,先让各地的官员弄清楚政策的走向,给他们半年的时间去转变这观念,明年初……就推行下去!” 一席酒,两首诗,敲定了接下来的农业政策,没有人知道这一政策对武朝的农民带来了多么深远的影响,但那两首陛下所作的诗,却在极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武朝。 陛下悯农,其诗中深刻的描述了农人之疾苦! 这样的疾苦原本只有农人自知,可现在他们才清楚他们的陛下也是知道的。 这样的陛下,当然是贤德之人! 如此看来,农业大有可为! 农人的热情空前高涨,因为他们看见了希望。 傅小官第二日送别了卓一行等人,他在泗阳县又呆了两天,于五月二十离开了泗阳县,也离开了北宵六州。 他带着公孙策往五原州方向而去。 他已经得到了周同同送来的情报,五原州河工贪墨案,查出了足足八十二个贪赃枉法的官员! “欺我年少啊!”傅小官语气淡漠,但董书兰却似乎已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道。 第八百九十八章 大师兄的决定 远在海的另一边。 刘瑾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 这破地方原本以为渺无人迹,却没料到翻过了一座山之后遇见了那么多的土著。 这些土著以部落的形式存在,甚至还有一个地方形成了初级的城镇。 当然,这些土著显然不是海军陆战队的对手——他们还用着骨矛这种原始落后的武器,一千海军陆战队,只需一轮齐射,就彻底打垮了这些土著的意志。 可惜语言不通,但看他们跪地的表现就是臣服——既然臣服了,刘瑾谨记傅小官的话,那就别将人家赶尽杀绝,以后可能还用得着。 这些部落首领奉上了难以计数的黄金珍宝,但刘瑾觉得最为珍贵的还是那几十口箱子里装的东西——那些是植物的种子! 他不知道那是些什么植物,只知道陛下曾经千交代万交代要他收集这些玩意儿。 土著们在刘瑾的威逼之下,还为刘瑾建造了三艘货船——当初一同出海的货船再没有了消息,想来是在那风暴中被摧毁。 作为占领这地方的信物,刘瑾将一面高大的龙旗插在了那城镇的最高处。 在这岛上一呆就是月余,该抢的似乎也抢完了,而今货船也造好了,那就该出发了。 可问题来了。 “我强烈建议返航!”井边熊二看着刘瑾义正言辞的说道:“前面的航线我们丝毫不知,现在是六月,正是海上最容易起风暴的时候,一个不好我们就又会遇见风暴,下一次恐怕就再难有这次的幸运了!” 刘瑾有些不太乐意,现在补给又齐活了,三艘货船分散的金银珠宝若是收拢仅仅才一船……这好像有点不划算! “我的意见是咱们沿着这海岸继续前行,这地方的文明落后,或许咱们还能遇见这样的部落。” “近海多暗礁,我们根本不知道这近海的情况,万一触礁……就算是这‘刘瑾’号恐怕也难以安然而退!”井边熊二据理力争,又道:“刘大人,您得这样想,我们离开武朝在海上就航行了足足三个月!这已经是极远的距离了!从琉国至武朝,才一个月的航程,我们跑到这地方来连这地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若是继续前行,万一、我是说万一出点事情,咱们回不去了,是不是功亏一篑?” 刘瑾一听,这也是个道理啊。 三个月的海上航程,等回到武朝就已经差不多到十月份了。 陛下恐怕还在等着我的消息,陛下那么牵挂着我,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我的生死,陛下恐怕寝食难安……不能让陛下为我这奴才操心。 “行,那咱们就返航!” 井边熊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这无知的小太监继续往前,那极有可能是一条不归之路! 可就在这时候大师兄苏珏发话了: “到达这地方的航海图我已经补全完整,听那些土著们的发音,我将这里命名为阿拉斯加。这外面有一圈岛屿,就叫阿留申群岛。” “这地图一式两份,你们带一份走海路返回武朝。” 苏墨一惊,瞪大了眼睛,“大师兄……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里?” 苏珏举起双手正了正冠帽:“大师兄我倒不是要留在这里,而是小师弟曾经和我说这地球是圆的。我想从那海峡而过,走陆路向东而行,如果这地球是圆的,我就能走回武朝。” “可如果这地球不是圆的呢?” “……那我就看看会走到哪里去。” 高圆圆顿时来了兴趣,“这主意好,我陪大师兄同行!” 苏墨整个人都不好了,“我回去之后如何向三师姐交代?” 苏珏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将这封信给你三师姐,她自然会明白我的想法。” 苏墨迟疑了半晌接过了这封信,又看向了高圆圆,“二师兄,那你是不是也有写一封信带给梅里雪红呢?人家可还在道院等着你!” 高圆圆搓了搓手,“这不此刻才决定的么,我现在就写,她也会理解的。” 反正刘瑾和井边熊二无法理解。 地球是圆的? 那海面怎么是平的? 此地距离武朝相距不知道多少里,他们居然要走回去……这特么的就算真能走回去,那得走多久? 没有人知道苏珏和高圆圆要走多久才能走回武朝,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穿越了白令海峡之后会遇见些什么。 总之,第二日清晨,刘瑾在数以千计的土著的欢送下,踏上了‘刘瑾’号,带着三艘货船离开了这处海港,踏上了返程之途。 这些部落的首领在岸边和他们挥手惜别,等看不见那船的影子之后,他们才返回了部落,摩挲着刘瑾送给他们的绸缎,觉得那一船的人都是傻比! 他们不知道这玩意儿叫绸缎,但摸起来光滑细腻,上面的刺绣云纹简直仿佛仙人所造。 这样精美的东西,他们居然换的是那那些毫无用处的金银珠宝! 是不是傻? 土著们乐得哈哈大笑。 希望他们能够再来,得叫部落的人多去挖掘一些屁用没有的金银珠宝,下次得多换一些。 也在这同一天的早晨,苏墨和高圆圆驾着一艘船沿着海岸驶向了白令海峡。 三天之后,他们抵达了这里,这个世界的这个海峡两岸相距并不宽,又一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对岸——数日之后,他们发现了这里居然也生活着和对岸几乎相同的部落。 “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苏珏极为感慨的说道:“当年小师弟说这个世界应该是被分为了五大洲四大洋,他还说海的那边是广阔的陆地,那陆地上同样生活着各种肤色不一样的人……事实上咱们并没有到达小师弟说的那地方,但已经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人,所以小师弟说的是对的!” “大师兄,我就不明白小师弟根本就没出过海,他是怎样知道的呢?” 苏珏摇了摇头,“师傅曾经不是说过么?他说小师弟生而知之,我想,大概就是说小师弟无所不知吧。” 高圆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把那部落抢了?” “留着,下次再抢,走!” 两个孤独的行者启程远去,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两个月之后,有一只从欧洲大陆而来的舰队神使鬼差的也进入了阿留申群岛,并登上了同一片陆地。 第八百九十九章 蜕变 天德二年七月初十。 傅小官一行来到了位于大陵河流域的五原州境内。 掀开车窗,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有长势喜人的红薯,还有泛着微黄的稻谷。 得益于大陵河支流的丰沛水源,这处名为南屏原的地方庄稼长得极好。 时近午时,酷热难当,马车里董书兰为傅小官摇着扇,傅小官透过车窗望着外面,田间地里依然有带着草帽的农人在挥汗如雨的劳作。 这是一路而来所见之景象。 “农业靠天吃饭这种事情不太好办,今岁南苍八州雨水充沛就担心内涝,这地方看来降水偏少又担心旱涝……风调雨顺的年景毕竟难求,终究还得靠自己一肩去挑。” 董书兰的视线也投到窗外,田间地里的农人汉子们在挑水,妇人们在浇水,就连一些半大的孩子也在田地里捣鼓着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傅小官在好吃楼做的那两首《悯农》,这不就是那诗里的深刻写照么? 不一样的是他们不会经历到‘农夫犹饿死’的那悲惨命运,因为他们遇见了一个好皇帝。 “不过这地方和南苍八州都为平原地形,若是和沃丰道一样广修灌溉和排水沟渠,他们的劳动量就能够减少一半……明年,明年得将农业基础建设正式提上日程。争取用三年的时间,将农业排灌系统给完成。” 傅小官摸着下巴上开始刺手的胡须蹙眉沉思,过了片刻又悠悠说道:“农田排灌系统可是个巨大的工程,耗资恐怕数以亿计。又会不会有不怕死的官儿把手伸进去呢?回了观云城,得将那八十多个贪官、污吏杀给天下人看看。” 董书兰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该杀!希望杀了这些贪墨之徒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敢冒着杀头的危险伸手了。” 傅小官嘴角一翘摇了摇头,他收回了视线,端起一碗酸梅汤喝了一口,“人性的贪婪,你难以想象。” “比命还重要?”董书兰惊愕的问道。 “当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之后,许多人就会被晃花了眼,就会迷失自己,就会心存侥幸。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贪婪这个东西是会上瘾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胃口会越来越大。” “回去之后得叮嘱一下周同同,有力的监管才是杜绝贪墨的唯一方法,不说这个了,这些日子跟着我可吃了不少的苦头,你瞧瞧,都瘦了许多。” 董书兰娇羞一笑,低头瞧了瞧,却狐疑的问道:“你说,咱们出来都四个月了,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傅小官笑了起来,“真的还想生?” “不是说要给你生一堆孩子的么?问筠也想呢,其实、后宫里的姐妹们都想,你可得努努力!苏苏说你现在懒了,那九阳心经本就是固本培元之功法,这一路左右无事你就多练练呗。” 说到这九阳心经,傅小官心里就有些愧疚。 当年去武朝参加文会,因为踏入了练武的那扇门能够飞了,那时候是多么的激动。 可后来呢? 至今依然是个三流境界的渣渣,又有多少日子没有练那九阳心经了? 连傅小官自己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那个未曾见面的师傅,他会不会因为收了自己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关门弟子而失望。 “好,为了生一堆孩子,我就多练练。” 此去南屏城还有半日路程,中午时候一行人就在一处河边的树荫下简单的用了午饭,休息了一阵子再次出发。 傅小官还真凝神静气的打起坐来。 很快他入定,浑然不知暑热。 …… …… 大陵河河道总督葛溯这些日子眼皮子直跳。 他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 河道总督府就位于五原州州府五原城里,葛溯葛总督的府邸就在这总督府的一旁,足足五进院落,装饰的风格极为典雅,颇有虞朝江南味道。 这秀雅的风貌和他这个人有些不搭,葛溯年约五旬,生得五大三粗,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 此刻他正坐在主屋里,屋子里放着足足三盆冰,比起屋外的暑热,这里面凉爽了不少。 “老爷近日为何总是忧心忡忡?难不成是因为知州大人阻止了老爷纳妾那事?”他的大夫人为他打着扇,瞅了一眼躺在凉椅上的葛溯,眼里有一抹不满。 “是啊,奴家人老珠黄,老爷呢还如当年一般勇猛。看来这些年纳的三房妾室都无法满足老爷,要不然奴家再去和李员外说说?” 葛溯的眼皮子还在猛跳,他本就心烦意燥,此刻听这大夫人阴阳怪气的话语就愈发难受。 “你闭嘴!” 葛溯眼睛一瞪,一声斥责吓了他这大夫人一大跳。 “出去!老子想安静一会!快点,滚!” 大夫人慌忙走了出去,站在了太阳底下,七月正午的阳光却未能让她感觉到温暖。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脸寒霜的走入了西厢房。 这就是曾经求着自己嫁给他的那个相公? 这就是当年意气风发投入河工将毕生所学用在河工上,深得皇帝信任的那个相公?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应该是六年前,他成为了这大陵河的河道总督,对,就是那时候,他依然穷酸,但住在了这五原城。 又一年的时间,他买下了这处大宅院。 又一年的时间,他斥巨资重建了这处大宅院。 同年,他纳了第一个妾,此后又两年,他连续纳了两个妾。 今岁他居然又看上了李员外家的千金大小姐,若不是知州大人出面和他聊了半宿,恐怕他还真将那位小姐给抢了回来。 他变了! 从当上了河道总督开始,他就从一个穷得只有一间瓦房的小河工变成了而今家财万贯的巨富。 可在大夫人的心里,所怀念的却是那一间小瓦房,一张八仙桌和那一张床。 “夫人。” “嗯。” “大小姐回来了。” 大夫人眉间一蹙,女儿这时候回来干啥? 女儿嫁给了这五原州知州陈杨的儿子陈正,这又不是什么节气,更不是他们的寿辰,还是午时,“她回来干啥?” “奴婢不知,大小姐和姑爷去了老爷的房间。” 第九百章 南屏晚钟 当傅小官从入定中醒来,已是暮时。 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远处的万家灯火——那是南屏县县城。 南屏县因为这南屏原而得名。 南屏原又是因为这广阔平原上的那座坐落在大陵河支流曲水旁的那座南屏古刹而得名。 千年曲水,千年古刹,千年的南屏县在五原州就显得极有底蕴。 事实上也是如此,南屏县出才子! 这地方,是武朝千年七宗的卓家的发源地——当朝中书令卓一行的根,就在这南屏县。 曾经的这南屏原的绝大部分田地,都是卓家的。 哪怕后来卓家举家迁去了五原城,但这里的卓家老祠堂却一直有人侍候着。 所以相比与临江小地主,卓家才是真正的大地主,只是现在卓家在卓一行的一封家书的规劝之下,交出了曾经拥有的八成田地。 这些田地重新分配到了农人们的手里,成为了农人们的私田,在他们的精心侍候下,庄稼的长势明显更好了许多。 晚风送来了稻花的香味儿,傅小官一行跨过了曲水桥,进入了南屏县城。 与泗阳县相比,这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一天的暑热在曲水河的冲刷之下在这时候清减了许多,在屋子里闷了一天的人似乎都活跃了起来。 街上的人摩肩接踵,车马小轿随处可见。 南屏县城的街道极为宽阔,街道两旁一溜儿的二层青瓦楼房笔直的排开,一楼的铺子卖着各种的商品,有店家的吆喝声,也有挑夫小贩的叫卖声。 傅小官掀开车窗一脸喜意的看着,他看着那些铺子里进进出出的人,看着这些人脸上的喜悦,于是便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充满了欢喜。 “我就喜欢这样热闹的景象,觉得这样才活得真实。” 董书兰嘻嘻一笑,“若是呆会歇下来休息好了不累,咱们出来逛逛?” “好!你瞧……”傅小官伸手一指,董书兰放眼看去,那是一家有足足三个门脸的铺子,那铺子门口的旗杆上挂着一串红红的灯笼,灯笼上有几个字——“天下第二锅”! “这口气挺大的啊。” “呆会咱们就来这里吃晚饭,云西言那家伙不是说过么?好吃的东西不在那些豪华的酒楼,而在这样的街巷里。” “好!” 董书兰很好奇,天下第二锅?那天下第一个锅又在何处? 马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缓缓而行,没多久宁思颜回到了他们的马车边,带着他们走过了两条街巷,来到了一处虽然僻静,却很雅致的客栈。 傅小官下了马车望着这客栈的门楣看了片刻——晚钟!这客栈的名字叫晚钟客栈,有些文艺,想来是这里能够听见南屏寺敲响的晚钟。 受了傅小官的嘱托,宁思颜没有将这客栈包下来,他写了五间上房,在老板娘的带领下去了后院的二楼。 这地方靠着曲水河,窗户开着,有河水的潺潺之声,也有随风而来的清凉气息,很好。 简单的安顿了下来,傅小官和董书兰洗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素色麻衣,带着一群人走了出去。 天色已黑尽,街上的人却更多了。 有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也有摇着折扇穿着白衫带着几个家奴的小公子。 两旁店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有金楼有胭脂水粉店,也有绸缎庄和成衣铺子等等。 一行人随意的看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天下第二锅。 里面的客人依然很多。 宁思颜率先走了进去,警觉的四处看了看,“掌柜的,来一间雅间。” 那中年掌柜的连忙说道:“这位公子真不巧,这时候雅间没有了,要不……你们六位就坐大堂或者等一会?” 宁思颜正要开口,傅小官摆了摆手,一脸和睦的说道:“那就坐这大堂吧。” “好咧,小人这就安排。” 傅小官一行在一小二哥的带领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小二抽下肩头的抹布擦了擦桌子,笑问道:“诸位客官吃点什么?” “你们这天下第二锅是什么?” “客官外地来的?你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天下第二锅可是五原州出了名的汤锅,以曲水鱼头和南屏老鸭为原料,小火慢炖足足三个时辰……小人告诉各位客官,这曲水鱼和南屏老鸭,可都是听过数年的南屏晚钟,极有灵性的绝佳食材,除了咱们这地儿,就是观云城的皇帝老子也吃不上!” 傅小官笑了起来,“皇帝老子想吃什么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 “公子就不知道了吧,这曲水鱼可没法运到观云城,用别的鱼这味道可就变了,你说,是不是皇帝老子也吃不上?” “有道理,那就上一锅来尝尝……对了,这玩意儿一锅吃不饱吧?” “客官可点配菜,比如这南屏鸭血,南屏豆腐,还有南屏香猪滑肉等等。” 和前世的汤锅倒是没有什么区别,傅小官很快点好了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听见隔壁的一位商人模样的食客正在眉飞色舞的说道: “你们这群井底之蛙,我承认南屏县不错,也承认现在的泗阳县根本无法和南屏县相比,但是……!” 这人伸手一举,“你们不知道的是要不了两年,泗阳县至少在繁华程度上就足以和南屏县媲美!” “老徐,你跑泗阳县究竟看见了什么?” 那叫老徐的人嘿嘿一笑,“我看见了咱们的皇上!” 傅小官吓了一跳,就见那老徐贼兮兮又道:“皇上去了泗阳县这不是秘密,当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菁华州进丝绸,结果人家司马家的大掌柜都跑去了泗阳县,我一想,肯定有大商机,于是也跟着跑了去。” “泗阳县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变得客栈一房难求!你们不知道去了多少商人!” 有人惊讶的问道:“等等等等,你说看见了咱们皇上?他在泗阳县做了些什么?” “这我哪里清楚?不过皇上在泗阳县作了两首诗,恐怕很快就会传过来了。” “对了,咱们皇上可是天下文魁,他作了怎样的诗?” 那叫老徐的清咳了两声,“你们听好了……” 第九百零一章 总有刁民不和谐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董书兰却听得很欢乐。 那姓徐的商人还真吟出了两首《悯农》,然后一声感慨道:“咱们的这位皇帝是真的心系天下百姓,老卓,而今南屏县的土地还是你家最多,你说说看,你有咱们这皇帝了解农人之疾苦么?” 姓卓的地主可能是卓一行家族的人,傅小官倒是多看了两眼,四五十岁,一身质朴。 “你可别打趣我了,我哪里有资格和陛下去比……家伯曾经来过信,千交代万交代要对佃农好一些,因为咱们这位皇上曾经可就是小地主。” “要说起来咱们是托了皇上的福分,这傅五代的稻谷种子很是了得,而今稻子已经接穗,明显比往年的稻谷饱满,估计亩产个六七百斤还真不是问题。” “……” 董书兰的脸上满是骄傲,她低声说道:“他们夸你呢。” 傅小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没办法,本事大就是这样。” 宁思颜觉得自己都有点脸红,北望川眼观鼻鼻观心,却在警惕的感觉着周围的变化。 一口陶锅端了过来,小二揭开了桌子中间的圆盖,将下面的炭火点上,这就有点热,不过比起前世大热天吃火锅还是好了许多。 “小哥儿,那天下第一锅又是什么呢?”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 小二哥笑了起来,“咱们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傅小官顿时瞪大了眼睛,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看吧,公子不信,呆会等锅里煮了起来,你们尝尝这汤的味道就知道了。” 就在傅小官等人耐心等待的时候,这饭店的门口又走来了一群人。 傅小官本来压根就没注意,可刚才的热闹声此刻却忽然没了。接着他就听见了一个清晰的声音传来:“李掌柜,本公子的雅间听说有人了?” 傅小官回头看了过去,就见那掌柜的点头哈腰对一锦衣少年说道:“潘公子,今儿您没有预定,小人以为潘公子不会来了,那雅间有了食客……要不潘公子委屈一下就在这……” 李掌柜话音未落,傅小官就见那唇红齿白的潘公子甩手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抽在了李掌柜的脸上。 “狗东西,本公子固定的房间,你特么也敢卖给别人?你知不知道今儿晚本公子要宴请的是谁?” 他凶神恶煞的盯着捂着脸的李掌柜,“这位是咱们五原州知州大人的小少爷,现在你马上上去把本公子的那雅间给收拾好了!不然明儿小爷就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五原州知州陈杨在死亡名单之上,但这位口气这么大的少年又是谁? 宁思颜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摇了摇头。 李掌柜听了那少年的话似乎极为惊惧,他慌忙点头,“小人这就去,潘公子稍等片刻。” “滚!” 李掌柜连忙往二楼跑去,接着傅小官便听见那少年一声大吼:“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公子嚣张么?再看把你们这些刁民统统赶出去!” 这里的食客几乎都是南屏县的本地人,他们似乎认识那少年,听了那话之后,一个个都收回了视线,吃着菜喝着酒,却无一人说话。 倒是那位知州大人的公子说话了,“潘少,不错啊,比本公子威风多了!” “我哪里能和陈少相比?咱们这小地方,都是些小鱼小虾,可不是五原城。” “哎……从去岁开始,家父可就把本少爷给管得严啰,那种风光的日子没有了,憋了一年,可憋死我了。这次来南屏县的缘由……明儿再说给你听听。” “对了……”姓陈的少年看向了姓潘的少年,“最近你也收敛一点,听说陛下微服私访从北宵六州离开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万一他来了这地方,对令尊可不太好。” 潘公子嗤的一笑,扬了扬眉儿说道:“你说咱们这皇上是不是有病?” 宁思颜的剑差点就要飞出来,却被傅小官给摁了回去,他笑眯眯冲着宁思颜摇了摇头,“听听。” “观云城啊,皇宫里后宫三千佳丽,那日子过得多逍遥快活?你说如果没病,瞎跑个什么?这么热的天,呆在后宫里那番享受它不美丽么?” 陈少爷抬眼望了望,低声说了一句:“潘兄,慎言!” “放心,这里是南屏县,武朝那么大,哪里那么巧这皇上就跑到这小地方来了。对了,陈少,你说……你大嫂叫你去南屏寺里拜拜?” “是啊,不是说南屏寺里的菩萨很灵的么?” “行,明儿我带你去南屏寺拜拜,顺便我也去烧一炷香,最近我爹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没多久,二楼上有食客匆匆忙忙走了下来,来到了傅小官的邻座坐了下来。 李掌柜小意的迎接着这群少年上了二楼,这大堂里的气氛才又轻松下来。 “老哥,那少年是谁呀?”傅小官转过身子对刚从二楼下来的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小哥儿外地来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那老哥一声叹息,又探头探脑的仔细瞧了瞧,才俯过身子低声说道:“咱们这南屏县县令的儿子潘棋,南屏一霸,小哥儿莫要好奇,否则惹来无妄之灾可就无处申诉了。” 还有这样的情况? 傅小官就很是纳闷了。 “小小一县令的儿子就敢这样为非作歹的?” “嘘……县令可不小了!咱们这位县令是知州大人的亲信,你说说看,受了冤屈去哪伸冤去?鼠蛇一窝,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了小命的!” “哦……多谢老哥。” “不谢,小哥儿不知道,这姓潘的以前还更嚣张。若是以前,他早就带着衙役将我等给打出来了!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从去年开始还收敛了许多,哎……可惜陛下远在观云城,他老人家不知道啊!不然非办了这些贪官、污吏不可!” 同桌另一个人这时候接了一句:“听说陛下在泗阳县就办了一窝的贪官、污吏,他若是到了咱们这南屏县就好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也许他还真会来。” “哎,陛下也是人,武朝这么大,他哪里有办法面面俱到,先忍着吧,有陛下在,这些恶人迟早会遭报应的。” 第九百零二章 各有棋局 这天下第二锅的味道确实鲜美,但傅小官却食之无味。 回到了晚钟客栈,他久不能寐。 吏治,还是吏治! 他现在对御吏台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这周同同……似乎是一个蛤蟆,撮一下才会动一下。 如果今儿没有来南屏县,他是不是就不会告诉我南屏县存在的这问题呢? 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是不知道,那就是御吏台失职,若是知道他却不报……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胖子交接这皇权的时候说,武朝有三个人值得绝对信任,第一个就是周同同,另外两个就是曾经的左右二相。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对他的忠心他看得很清楚,但这位周同同,他却看不太清楚。 若说他没有本事,可他将大陵河贪墨之事查得一清二楚还有凭有据。 若说他有本事,为何前面有个泗阳县,现在又恰好遇见了一个南屏县。 这是巧合么? 当然,这一路走来经过了数十个县郡,整体而言吏治还算清明,但总有这样的老鼠屎令他心里膈应。 是我太过追求完美? 清凉的曲水河风吹来,傅小官静立窗前,董书兰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下巴就搁在他的肩膀上。 “还记得当年虞朝彻查赈灾贪墨之事,父亲曾经说起,看似轰轰烈烈,看似拿下了许多的官儿砍下了许多脑袋,但只要有官,只要有利,这种事是根本无法杜绝的。” “那是人性,有人当官是为了理想抱负,也有人当官就是为了银钱。你就别为这点小事再去烦忧,一路劳顿早些睡吧。” 一只信鸽在漆黑的夜色中飞了进来,落在了傅小官的肩膀上。 他取下信鸽的脚环,取出了一张小纸条看了一眼,嘴角一翘,放飞了这只信鸽,将那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直到这张纸条化为灰烬。 他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说的对,是我想得有些多了,睡吧。” …… 南苍白州凤阳郡,陈氏宗族大院。 老族长陈东升正在书房看着从虞朝而来的消息,老管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在陈东升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三少爷的人来看您了。” 陈东升放下书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没多久,老管家带进来了一个黑衣人,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黑衣人对陈东升行了一礼,徐徐说道:“小皇帝已经抵达五原州,距离五原城仅余十日脚程。三少爷的意思是请您老即日离开武朝,乘吕氏的船去虞朝。” 陈东升微蹙着眉头,“这么说……三少爷被小皇帝盯上了?” “对,这一次被小皇帝盯上的人太多,整个五原州的官场恐怕会发生极大的动荡。” “周家那位……是什么态度?” “周家那位认为,小皇帝的羽翼日渐丰、满,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将再无机会。” 陈东升站了起来,他在书房来回的走了三步,“小皇帝身边有贾南星、北望川两位圣阶,还有宁思颜一个一流上品,三少爷作何打算?” “此事非一朝一夕,三少爷需要时间,明日小皇帝就将打道回府去观云城,五原州将会暂时无事。一月初,三少爷已召回了在敕勒川神剑第一军中的郑子辉,而今郑子辉在夷国封冼初大将军麾下,负责训练十万新军。” “另外,为了麻痹小皇帝,那惊蛰计划三大世家都很配合小皇帝在有序推进,事发突然,也不知道那小皇帝是怎么知道了河工贪墨之事,不过三少爷已有定计,先死一个河道总督稳稳小皇帝的心。其余一切,等岁末。” 武朝三大世家在虞朝深受元帝重视,他们已经扎下了根,各自的行业也已经步入了正轨。 但他们当真甘愿被小皇帝驱使以至于背井离乡么? 没有人愿意,陈东升不愿意,周氏族长周怀仁更不愿意。 他们明面上迎合了傅小官对虞朝采取的经济政策,背地里却在那位闲云山人的谋划下,布下了一个反杀之局——启用三大家族在武朝的势力,联合夷国和虞朝,等时机成熟之后,共襄伐武之大计! 这显然符合三大宗族以及夷国和虞朝的利益,虞朝要的是一个衰败的武朝,夷国要的是丢失的西南六省,而三大宗族要的是三分武朝。 闲云山人在傅小官的惊蛰计划之外再定了这春雷计划,等的是夷国的新军形成战斗力,等的也是虞朝皇帝虞问道作出决定。 一旦这两个条件成熟,剩下最后的那个条件就是傅小官出海——他不是很想出海么? 他离开武朝出海至少带走十万海军和五万海军陆战队的成员。 今儿年初,他作出了百万裁军这一荒诞政策,而今的武朝主要武力就来自于陆军三支神剑军,其中第一军所部长期驻守在敕勒川自治区,第三军陈破所部被调去了泗阳县,武朝真正意义上的守卫军队只有贺三刀的神剑第二军十万人。 在四月由魏无病所组建的神剑第四军距离形成战斗力还有一年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与其如此大动干戈,为何不刺杀小皇帝?” “回主上,周家那位说,绝不可作出行刺之事。” “为何?” “因为道院的那位观主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说不得他就在傅小官身边的某个地方看着。” 陈东升再次蹙眉,“这位观主大人就这么在乎他这关门弟子的生死?” 黑衣人躬身回道:“周家那位说……小皇帝的母亲徐云清,不但活着,还是圣阶。苏长生欠徐云清一条命,何况咱们那位太上皇还欠徐云清一辈子的情,故而……此策只能走阳谋,任何阴谋都极可能被徐云清等人察觉。” 陈东升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年萧皇后难不成没有毒死徐云清? “那小皇帝为何会在明日返回观云城?若他执意要去五原城,当如何应对?” “回主上,小皇帝的秀妃春秀和华妃张沛儿以及苏妃苏苏即将临盆。明儿一早,那位就会将这一消息送给小皇帝,按照小皇帝的秉性,他必然立刻回归。” 第九百零三章 南屏寺 次日清晨,傅小官收到蚁群急报,他的三个爱妃都即将生产。 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傅小官却不无遗憾的一声叹息,“看来,此行唯有在此地结束,” 他写了一个条子交给了那名谍子,“送给周同同吧。” 没有人知道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宁思颜套好了马车,本以为这位皇帝会即刻启程返回观云城,却没料到傅小官却说了一句:“听说这南屏寺乃是千年古刹,极为灵验,咱们先去那寺庙里看看,我顺便为她们祈福一番。” “要不要清场?” “不用,天下人的佛,自然是要天下人去拜,走吧,下午咱们返程。” 一行人离开了南屏县往南屏寺而去,马车里,傅小官扬了扬眉,心里却一声叹息。 而远处眺望着傅小官三辆马车而去的某个谍子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祭拜一番就会回观云城了,这无疑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 与此同时,南屏县潘县令的公子潘少爷也正好带着一群人,陪着知州大人的公子也向南屏寺而去。 同行的人多了一个,她是个女子,她叫潘倩儿,潘少爷的妹妹,年芳十六,去岁时候和这位陈德陈少爷订的婚,说起来他还是陈德的大舅哥,可他丝毫不敢以大舅哥的身份去和这位陈少爷对话。 潘棋此刻正小心翼翼的对陈正说道:“我已经派了人将南屏寺清场,呆会陈少祭拜完毕,父亲大人中午在水月间设宴,一来是宣布你和我妹妹的婚事,二来……是希望陈少您认识一下咱们潘家的一些人。” 陈德淡然一笑,“岳父大人有心了,我正好也有一事需要和岳父大人商议……潘兄,我这样给你说吧,武朝在小皇帝的统治下愈发不安全。所以家父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倩儿离开武朝去虞朝。” 潘棋一怔,“去虞朝?” “对,去虞朝。” 潘棋沉吟三息,蹙眉问道:“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不用去听,小皇帝要整顿吏治,吏部和御吏台的人都出动了,只是人手不够还没有查到咱们这五原州来,但迟早都会查来的。” 这就很严重,潘棋虽然是这南屏县的小霸王,但这份霸王气质的依仗他很清楚。 若是吏部和御吏台真查到了五原州,他爹只怕难以幸免,甚至……他看向了陈德,既然陈知州都在谋划将他的儿子送去虞朝,想来陈知州也自身难保。 这特么的,难道自己这就要成为沦落天涯的人了? “记住,这话万万不可传出去。”陈德悠悠一叹,却咧嘴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老陈家早已去了虞朝,而今已在虞朝生了根,我那堂兄陈临渊被虞朝皇帝封了个朝散大夫的闲散官儿,我那叔叔陈苏源也在金陵当了个户部左侍郎。” “从武朝去虞朝的三大家族,而今都有不少人在虞朝当了官,各自也都在金陵城置业安家了。” “听说金陵的秦淮河风光无限,也听说金陵的兰庭集文气冲天。听说金陵的生活更加精细,只要有银子……你我家里都不缺银子,那么与其在小皇帝的统治下等死,莫如去金陵城里谋个前程。” 潘棋这次沉默了许久,潘家可远远无法和三大世家相比,就算是在这五原州,潘家也是依附于知州大人而存在。 可他转念又一想,潘家的银子虽然远远不及陈家,但父亲这么些年的收刮,除了进贡给陈知州的之外,余下的也着实不少了。 若是去了金陵,想来也能优哉游哉过一辈子,何况这位妹夫同出于陈家嫡系一脉。 他拱手一礼,无比慎重的对陈德说道:“一切全听陈少安排!” “行,回去之后我就和岳父大人说说,下午,咱们就得动身去江城。” “这么急?” “若不是为了倩儿,我早就走了。” 车队来到了南屏寺,潘棋等人下了马车,陈德看了看如花似玉的潘倩儿,脸儿一喜,走了过去正想牵着潘倩儿的手,却忽然抬头望向了庙门处。 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 潘棋也是一惊,他派了足足四十个手下去这庙里清场,这时候理应清场完了才对,难不成那些家伙和庙里的和尚打起来了? 他带着十个护卫抬步走了进去,陈德牵住了潘倩儿的手,羞得潘倩儿一脸绯红。 陈德咽了一口唾沫,牵着潘倩儿也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全都一惊——这寺庙的大院里躺着一地正在扭曲的人! 他们明明非常痛苦,就连脸都变了形,却偏偏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此间无比寂静,充满了诡异的寂静。 陈德忽然觉得一股寒气迫来,分明是七月,分明有阳光,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潘棋在此刻一声大吼:“慧珍老和尚,你给本少爷出来!” 慧珍老和尚没有出来,他却看见了一个生得颇为俊美的青年背着一把阔剑从大雄宝殿里走了出来。 一步! 他就看见那少年跨出了一步! 宁思颜一步就到了潘棋的身边,潘棋在这一瞬间亡魂大冒,他后退了三步,伸手一指:“杀了他!” 十个护卫“锵锵锵锵……”拔刀,“锵锵锵锵……”刀断,“噗噗噗噗……”就在眨眼的功夫,十个护卫倒了一地。 他们居然连宁思颜怎样拔的刀都没有看见! 宁思颜又站在了潘棋的面前,一脸笑意,看上去极为和善,可潘棋在这刹那裤裆都湿了。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青年,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现在当然明白这是遇见了高手,他连忙颤抖的说道:“好汉饶命!多少银子我给!” 宁思颜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你的命,不值钱。” 潘棋大骇,他正要说话,便见一道寒光闪过,他捂住了喉咙,喉咙发出嚯嚯的声音,流出了汩汩的血。 潘倩儿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此刻她捂住了眼睛“啊……!”的一声惨叫,陈德早已松开了潘倩儿的手,他退到了大门口。 “我爹是知州!” “哦,知道了。” 又一道寒芒闪过,陈德的头颅滚出了三丈,他的身子才砰然倒地。 潘倩倩吓得晕了过去。 宁思颜收剑,一步回到了大雄宝殿的门前。 第九百零四章 惊魂 傅小官没有拜佛,他在看佛。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凭什么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这就不讲道理了,善良之人被恶人那般欺负,苦苦求佛却难有佛的回应。反倒是那恶贯满盈之辈,坏事做绝,但只需放下屠刀,却能成佛,慧珍大师,你觉得这样的佛值得百姓去拜么?” 慧珍大师目不转睛的看着傅小官,他不知道这位少年从何而来,但他知道这少年极不简单,因为他是一流境界的高手,但他此刻却纹丝不敢动—— 他的身上有两道圣阶强者的气息,这气息压得他弯下了腰,再也直不起来。 傅小官徐徐转身,双目似电,“其实,这句话里的屠刀,指的是恶意、恶言、恶行以及一切虚妄、迷惑、颠倒和执着等等。所以我以为将恶人杀之,方为超度,留他们在人间,有损佛的大慈大悲之心。”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刹,它传承的应该是佛光普度之下的善念。所谓善男信女,不过是心有疑惑怨恨忏悔等等,以求佛得心里的慰藉。” “死在门外的那潘公子,他的心里当真有佛么?我认为他的心里住的是魔!这样的人,我没有痴心妄想佛能渡他,但作为侍候佛的你们,是不是应该为佛做点什么呢?” “你们可以不杀他,但你们是不是能够为正义发出一点声音呢?” “佛是天下人的佛,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的恶奴将所有前来诚心礼佛的人给赶走,你说说佛会怎么想?” 慧珍大师额头的汗水滚滚滴落,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令他无法做出回答。 “佛会想……要你何用!” 傅小官言语冰冷,慧珍大师如坠冰窟。 “走了,无趣!” 傅小官一行离开了南屏寺,直到走出了庙门,慧珍大师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站在了大雄宝殿外,看见的是一地痛不欲生的人,还有两个死人! 他认识院子里的那个死人,那是本地县令的独苗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 …… “什么?” 南屏县县衙,潘县令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一名衙役再次拱手,惊慌说道:“小公子、他、他在南屏寺遇刺身亡,另外就是、就是知州大人那少爷陈公子、也、也遇刺身亡,唯有小姐活着,却受了惊吓,在南屏寺禅房尚未清醒。” 潘县令脸色顿时惨白,自己的独苗儿子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给杀了! 还搭上了知州大人那少爷的命! 这特么的,老子如何向知州大人交代?! “一群饭桶,”潘县令勃然大怒,他一把掀翻了案台,大吼道:“来人,封城!调集所有捕快,给本县捉拿凶手!” 一时之间,南屏县鸡飞狗跳,很快,那恶少潘棋和知州大人的公子在南屏寺被杀之事也传遍了南屏县。 百姓们人人自危,这凶人彪悍啊,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过……这凶人干得漂亮! 若是这凶人再把这狗日的县令杀了就好了。 潘县令在县衙里坐立不安,迟迟等不到捕快传来的消息,却等来了南屏寺的和尚将他的女儿潘倩儿给送了回来。 这些和尚也该死! 潘县令恶狠狠瞪了这群和尚一眼,心想等着老子秋后再和你们算账。 “倩儿,你可看清了凶人的模样?” 潘倩儿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眼里依然满是恐惧。 可怜的小姑娘,何曾见过当时那可怕的景象——她的哥哥,亲哥哥啊,就被那凶人一剑给割破了喉咙,而她的未婚夫,甚至连脑袋都被砍掉了。 太可怕了! “爹,女儿很怕!” “别怕,有爹在,给爹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 “……哥哥派了四十个侍卫去南屏寺清场,结果我们到的时候那寺庙的院子里躺着的全是哥哥的人,接着就出来了一个青年男子……” 潘县令皱起了眉头,那男子杀人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又进去了大雄宝殿,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来人,将南屏寺主持慧珍大师给本县叫来!” 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他的神色很是慌张,他甚至没有对潘县令见礼,“大人……吏部的官员到了。” “……”潘县令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时候不是吏部考评的日子啊,吏部官员来是干什么? “来的是什么人?” “回大人,说是……吏部郎中左中檀。” 潘县令顿时冷静了下来,吩咐了一句:“缉拿凶手之事不可有丝毫懈怠!” “小人遵命!” “倩儿,你且回去歇息,莫要多想,有爹在,天塌不下来!” 潘倩儿不知道这天会不会塌下来,但季县令知道这一次恐怕稍不注意这天还真会塌下来。 他理了理官服,起身迎接了出去。 “下官潘越,拜见左大人。” 左中檀带着两名吏部主事还有足足二十名带刀侍卫,他一脸笑意的对潘县令也拱了拱手:“这南屏县……发生了什么事?” “回大人,今儿犬子去南屏寺代母进香,却惨被匪人杀害,下官正在缉拿凶手,故而有些混乱。” “哦……”左中檀捋了捋短须,“那本官来得倒不是时候。” “左大人这同样是公事,大人里面请。” “缉拿凶手可有了眉目?”左中檀一行往县衙走去,潘县令咬牙切齿的说道:“按照时间算,凶手理应还在城里,凶手太过凶残,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悍然行凶……” 左中檀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潘县令的话,他坐在了这县衙的主位上,这才说道:“对令公子遇刺之事,本官深表同情,但是……” 这个但是令潘县令心里一震,就见左中檀又笑了起来,“但是本官来同样是为了公事……潘大人,”左中檀身子往前一俯,双眼一眯盯着了潘县令,就像一只猎食的狼,令潘县令浑身顿时一凉。 左中檀手里握着那惊堂木猛的一拍,“啪!”的一声吓得潘县令差点跪了下去,“潘大人,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 “哦,不想认罪,”左中檀又笑了起来,顷刻却脸色一寒,“拿下!给本官彻查潘越欺压百姓徇私枉法之罪!” 第九百零五章 策 家里三个老婆都要生了,傅小官是真的很着急。 徐新颜在四月生产,那时候他正好在泗阳县忙着石油那事,他人没有回去,仅仅是回去了一封家书,这本就令他心里极为歉意。 这一次若是再错过了三个老婆的生产,他恐怕会愧疚一辈子。 江山未来还不知道是谁的,但老婆却一定是自己的。 对这江山他的兴趣并不大,但对这十个老婆,却一个都不能受了冷落。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将来他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唯有老婆,才能够陪着自己过完这一辈子。 前世女朋友都没有一个的傅小官,对他的十个夫人可无比珍惜。 想想春秀怀孕时候的紧张,苏苏有了孩子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的惊喜,张沛儿在知道有了孩子时候甚至放声大哭——她们都不容易,作为她们的男人,若是能够在她们生产的时候陪在她们的身边,想来这就是她们心里最大的慰藉。 他不知道吏部彻查吏治的官员在他前脚离开南屏县的时候后脚就到了,他也不知道左中檀拿下了潘县令,并在三日的时间里将潘县令的所有罪状收集整齐。 潘县令被押解去了观云城的路上,他将接受刑部的审问。 一同押解而去的自然是潘县令的家人,而潘倩儿,这个原本就将成为五原州知州大人儿媳妇的女子,接下来她的余生将在教坊司渡过。 吏部拿下了潘县令,这个消息在最快的时间传到了五原城。 五原州知州陈杨同时得到了三个消息: 其一,皇上打道回府了。 其二,潘县令落马并在押解去观云城的途中。 其三……他的儿子陈正,死在了南屏寺。 在得知这三个消息之后,陈杨仿佛老了十岁。 他在书房里独自一人关了半天,出来的时候脸上没有泪痕,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他下达了一个指令,给的是他的亲信——截杀潘县令,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去到观云城! 至于儿子,就葬在南屏寺吧。 不是说南屏晚钟极有灵性么? 或许他听着那钟声,能够早日转世投胎再做人。 “父亲……”他的长子陈正躬身一礼,“节哀……” “儿啊,明日你就带着妻儿出发,去虞朝。” 这事儿早已定下,但陈正却没料到会这么急迫。 “这一走之后,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再回来了……”陈杨抬头望了望天边的夕阳,觉得而今的自己就像那夕阳,“临走之前你需要去做一件事。” “父亲请讲!” “我书房里有一坛好酒,带上那坛酒,带上你的妻子,今儿晚上去和你的岳父大人喝一杯,算是告别。” “孩儿遵命!” 陈杨眯起了眼睛,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包,“把这个也带去,记住,放在你岳父大人的杯子里,不要让你妻子知道。” 陈正豁然一惊,这显然是毒药,父亲此举……父亲为何要这样做? “莫要问我为什么,多死几个人,为父才有可能看见升起的太阳。” 陈正接过了这小纸包,垂下了头。 “你也别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此毒,三日之后才会发作,没有人会知道是你下的毒,去吧。” “父亲,”陈正没有去,而是问道:“听说吏部的人已经到了南屏县,御吏台的人恐怕也已经在五原州暗自调查了,莫如……一起走?” 陈杨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他抬眼看向了陈正,极为严肃的吩咐道:“你记住,你是武朝千年七宗陈氏的子孙!去了虞朝,你的叔伯弟兄自会迎接并将你们安置妥当。” “在虞朝暂且好生的生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还有机会再回来。” “爹不能走,爹还有很多事要做,去吧,时候不早了,好生陪你岳父大人喝几杯。” 陈正转身离去,陈杨又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眉间紧蹙,心里想的却是从虞朝传回来的消息——游说虞朝皇帝准备兴兵讨伐武朝之事,至今尚无进展。 那位虞朝的年轻皇帝似乎对讨伐武朝没有多少兴趣,也或者说没有那份胆量,这该如何是好? 单单凭在夷国训练的那十万大军,要想攻略武朝无疑痴人说梦。 唯有拉上虞朝,虞朝而今有天策军足足三十万! 加上夷国新军十万,以四十万大军和小皇帝的二十万大军一战……大军都是同样的训练方式,燧发枪这个东西从虞朝买了不少,若是大家齐心合力,趁着小皇帝出海之际一举将武朝给打下,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因为内部有关键的人里应外合,比之当年奚太后发动那政变可强了许多倍。 要如何才能让虞问道坚定这一决心呢? 傅小官必须死! 为了儿子,也为了陈氏。 就在他正在思索并极为迷茫的时候,一张纸飞了过来,如刀锋般凛冽。 他豁然回头,伸出了一只手,夹住了这张纸,却未能看见发出这张纸的人。 他的视线落在了这张纸上,上面仅仅只有一行字:夫子庙宝藏,在摘星台下! 陈杨大吃一惊,虞朝前朝宝藏之事世人皆知,而前些年宣帝令傅小官炸开夫子庙,那下面的宝藏却不翼而飞之事,同样闹得沸沸扬扬。 那宝藏居然在武朝的摘星台下?! 它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跑到武朝来的呢? 陈杨脑子里仅仅闪过了一抹这念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送给他这个消息的人的意图——这意图非常明显,恰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送来了一个最好的消息。 他相信将这个消息通过金陵的族人告诉虞问道,虞问道想来就没可能再坐得住。 虞朝缺银子,缺大量的银子! 虞问道受限于国库的空虚不敢轻易起兵,但若是他知道了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那座金山而今在傅小官的手上……他还能坐得住么? 难怪小皇帝敢大肆印刷银票,原来他还藏着一座金山。 这小皇帝也是厉害,那么他还会有什么手段没有显露出来的呢? 这个消息当夜就送往了虞朝,三日之后,五原州知州陈杨查办河道总督葛溯贪墨之罪,葛溯畏罪自杀。 同一天,押解前往观云城的潘县令遇刺身亡。 又两日,虞问道的面前摆着了这张纸。 第九百零六章 他想干什么? 转眼九月,又到了金秋时节。 天下承平,看似无风也无浪。 傅小官的三个妻子顺利生产,加上徐新颜生的那儿子,他又多了两子两女。 回到观云城已经月余,傅小官仅仅召集了一次朝会,在这次朝会上他仅仅提起了吏治不可矫枉过正,而后说的都是民生问题。 其余时光他又当起了甩手掌柜,成天在他的后宫里和他的皇后贵妃们荒唐,也或者抱抱他的儿女们,完全没有一个皇帝的样子。 当然,从沃丰道而来的那些曾经追随他的少年们,在他的授意之下,由吏部将他们派往了各地再次担任了县令之职。 这其中就有曾经入狱过的施一鸣、席爽和方文星等人。 他们在武朝迎来了崭新的政治生涯,并谨记着以往的教训,将傅小官的施政方针坚定的贯彻并执行了下去。 而公孙策甚至被他直接任命为吏部侍郎,填补了原吏部侍郎段书文的位置,算是一步登天。 段书文一案牵扯了许多的地方官员,这些官员被刑部缉拿,一时之间刑部大牢人满为患。 九月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闱。 这一次的秋闱傅小官依然决定在寒灵寺统一举行,因为他需要在科考淘汰的人里,选一批少年充入由宁思颜主导的皇城禁卫军里面。 原本的皇城禁卫军他计划的是一万人,可就在前两天,他却告诉宁思颜要招纳一万三千人——这其中的三千人将会接受秘密训练,没有人知道这又是什么训练,但隐约有风声传来,说是陛下对周同同所领导的御吏台极为不满,这三千人将会构建为忠诚于陛下的新的谍报系统。 甚至还有传言,说这些谍子训练的方法将出自陛下之手,而训练的基地,则设在了海中的落梅山上。 …… …… “他想干什么?” 回到道院的苏长生和傅大官坐在草庐前,傅大官看着徐云清问了这么一句。 徐云清却看着傅大官反问了一句:“你凭什么断定周同同的忠心没有问题?你可知道周同同是出自武朝千年七宗的周氏宗族!在武朝人的心里,宗族存亡大于天!” 傅大官挠了挠脑袋,他也没料到周同同可能出问题呀,但现在也不能说周同同就起了异心——“这次和大师兄出去,那周同同确确实实调查了五原州贪墨窝案,也告诉了小官,他怎么就有问题了?” “武大郎!”徐云清双目一凛,“我告诉你,虞问道已经知道了那座金山就在摘星台下!你给老娘说说,除了周同同,谁会将这个消息卖出去!” 傅大官一惊,那双小眼睛睁得贼大,“这么说……若水也知道了?” “你还惦记着尚若水!人家会为了你和虞白白闹掰么?” “啊……大家冷静,”苏长生打了个圆场,说道:“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周同同卖出去的,但是,这究竟是周同同私自作为还是小官落下的一子,我们无法判定。操作此局的计云归……云清,莫如你和计云归联系一下,除了小官,只有他最清楚。” “不可,现在无人认识计云归,他在最危险的地方,万万不可出现丝毫纰漏。” “那现在要怎样去做?”傅大官又问了一句。 徐云清双眼一瞪,“你继续去找你的尚若水去!” “那……你呢?” “我?我要去一趟樊国。” “去樊国干啥?” 徐云清展颜一笑,“樊天宁派人买下的那些股票,该出手卖掉了。” “这破事给樊天宁带个信不就得了?再说……小官恐怕已经通知樊天宁了,你去有何意义。” 徐云清却没有回傅大官这句话,她必须去一趟樊国,因为就在前些日子,这空寂的道院来了一个和尚,他是佛宗的宗主大人。 这位宗主大人善于打机锋,他说,那些股票并不是樊天宁花银子买下来的,而是背后有个金主。 这个金主而今在他的烂陀寺里当和尚。 一个和尚本和徐云清毫无关系,但这个和尚居然是佛宗大人亲自来和她说起的,那这个和尚就不简单了。 他居然是背后金主,要知道樊天宁背地里买下的那陈氏盐业、周氏铁器和吕氏船运的股票可是有足足三千万股! 三千万两银子! 出自一个和尚之手,徐云清想了多日,才想起了极有可能是那个人。 “我的建议是你多在小官身上花点心思,莫要去想那什么夕阳红,红什么呢?再红能够红多久?万一周同同当真叛了小官,万一他们合纵之策奏效,你要知道小官会面临何等样的危险!” 徐云清起身,又瞪了傅大官一眼,“你不是还指望他给你养老么?别到时候落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哭都来不及!” “我走了,你随意!” 徐云清身形一展如孤鸿远去,留下傅大官和苏长生面面相觑—— “不对啊,大师兄,按理说她应该比我更在意小官的安危才是,可她却跑去樊国,为的还是个不关紧要的事……大师兄,这其中有何猫腻?” 苏长生双手一摊,“我哪里知道,不过云清之言极有道理,我们都不能去赌周同同没判啊,万一他真的叛了,你可知道蚁群可是掌握在周同同手里的,他想让小官变成瞎子聋子,小官就毫无办法。” “我明白了,看来小官要重建谍报机构的原因同样是对周同同产生了怀疑,师弟啊,为了有人为你我养老送终……依师兄看,咱们还是去武朝的好!” 傅大官总觉得哪里不得劲,可就是寻不到个头绪来。 特么的周同同,你这简直就是给老子添堵嘛,好久没有摸去金陵皇宫偷看若水了,哎……“师兄,莫如咱们去把周同同给弄死算了,免得出现意外。” “这也不行啊,咱们也不知道周同同是不是在按照小官的意图办事,杀个周同同倒是简单,万一把小官的计策给杀没了,你说徐云清回来会不会打你一顿?” 胖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破事……“哎,师兄,咱们今晚吃什么?” 第九百零七章 目标 胖子在想着吃什么,傅小官在摘星台上想着胖子而今在干什么? 蚁群送来了消息,在墨州的傅府,他的那些姨娘们各自带着孩子正往观云城而来——这五个姨娘是来找她们相公的,这不靠谱的相公一跑就是几年没了影子,这如何得了? 傅小官就很郁闷了,那些姨娘们来了他能怎么回答呢? 他也不知道胖子跑哪里去了呀! “书兰,我想来想去,这事儿我不好面对她们,你说我作为一个皇帝都不知道爹在哪里,她们会信么?可问题是我真不知道呀!” 董书兰“噗嗤”一笑,“那你想怎么处理?” “我得出去避避,她们就交给你们来招待,让她们在宫里好吃好喝的住着,看看胖子会不会回来。” “你去哪?” “江城船厂今儿传来了好消息,第一艘安装了蒸汽轮机的战舰,在修改了两次之后,这一次的试航极其成功,我得去瞧瞧。” 傅小官望着高远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董书兰看着傅小官的眼睛,那双眼睛褶褶生辉。 “我要亲自看看那艘战舰,也要亲自去试航一番,若是性能没有问题,其余四艘战舰都将换装蒸汽轮机,今年估计出海是来不及了,明年,明年一定要将下野港给建起来!” “对了,有了蒸汽轮机,我告诉你,这陆地上的交通工具也将发生巨大变化。” 董书兰就不明白了,疑惑的问道:“那东西那么大,难不成还安装在马车里?” 傅小官咧嘴一笑,看向董书兰神神秘秘的说道:“那东西叫火车!一个车头可以带动数节车厢,一次可运载数千人。” 董书兰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再问,心想他那脑子里怎么就有那么多新奇的事物呢? 傅小官很高兴,科技的发展才是最为重要的,蒸汽机的技术条件已经成熟,接下来它将向小型化发展,将应用到工业领域。 如此一来,会解放出许多的劳动力,这些劳动力会进入别的领域,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力将大幅提高,文明的脚步算是跨出去了一大步。 第一次工业革命估计会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末期正式开启,第二个五年计划将完全围绕工业革命来设计来展开,直到内燃机技术储备完善。 一幅伟大蓝图在傅小官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一场伟大变革即将开启。 当然,现在还无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 在虞朝皇宫的御书房里,虞问道和卓流云在探讨的是兵伐武朝的可能。 “那消息肯定是真的,尤其是今岁,傅小官已经新发行了银票足足一亿六千万两之巨!” 虞问道背负着双手在御书房中埋头走来走去,又道:“他精于商业,对经济的认识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左右,不然他不会弄出那商业部。所以他不是在盲目发行银票,他的底气就来自于那本应该属于虞朝的宝藏!” 卓流云蹙眉仔细的听着,过了片刻才说道:“陛下,臣担心的是傅小官,他的计谋太过高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朕也担心,所以迟迟没有表态。”虞问道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悠悠说道:“可那是一座富可敌国的金山啊!” “已经到了九月,今儿朕问过了常欢,今岁户部的收入恐怕比去岁好不到哪里去。朕也知道国家要兴盛重在教育,放眼全国,而今只有沃丰道才基本覆盖了学堂,其余十三道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来新建学堂。” “国家的稳定需要强大的军队来维护,你知道朕为了这三十万天策军,可是从手指缝里抠出来的银子才建设而成。” “傅小官拥有的陆军已经在训练第四军了,也就是四十万神剑军,他还有海军十万,海军陆战队五万,从总的兵力而言,他远远超过了虞朝。” “这厮一走,那稻种的产量又跌了回去,朕思之,是他在稻种上做了手脚,也就是说只有他的稻种才能达到亩产七百的可能。” “粮食是国家的根本,这个大家都知道,可培育不出那样的稻种能怎么办呢?” 虞问道一声叹息,“朕给他去了一封信,希望能够买一些稻种回来,幸亏那红薯没有出现意外,这倒是个惊喜。” 卓流云在中枢呆了这么久,他已经知道而今虞朝的困难,说来说去,就是缺钱! 自从傅小官回归武朝之后,虞朝大量的商人流失。 虽然武朝也过来了三大家族,算起来人口比流失的还要多,但他们仅仅局限于那三个行业。 可虞朝流出去的却是各行业的翘楚,比如五大商业世家! 这五大商业世家几乎有一半的人去了武朝,他们带去了最新的技术,以至于现在虞朝的丝绸瓷器等等,在武朝的市场上已不再有优势。 一个蒸蒸日上的武朝,和一个举步维艰的虞朝……时间拖得越久,这差距就将会越大。 傅小官的舰队正在构建,再给他一些时间,只怕他的舰队就能够沿长江而上,开到这秦淮河里来了。 而虞朝压根就没有舰队,若是发生这样的战争,这仗要怎么打? “陛下,臣以为……那春雷计划的关键,在于周同同究竟是真还是假!若周同同当真想反傅小官,他只需要扼住蚁群,傅小官就得不到最重要的消息。要判断这一点,臣以为可以和周家的人谈谈。” “谈什么?” “将周同同的家人,送到金陵,若春雷计划如约完成,他的家人将安然无恙,否则……”卓流云眼里杀机一闪,没有再说。 虞问道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对于傅小官,卓流云的心态是颇为复杂的。 他能够拥有今日,全靠当初在瑶县傅小官对虞问道的举荐。 他很佩服傅小官,也很感谢傅小官,可而今武朝崛起的速度太快,如此下去估计他的第一个五年规划执行完毕,虞朝就将面临灭国之灾。 为了虞朝,傅小官……我只有对不住你了! …… “文明的进步往往伴随着战争。”傅小官坐在董书兰的身边,仰望星空,“我的目标不是虞朝,而是那片星辰大海!” “但后方需要安稳,安稳最好的办法就是统一!” 第九百零八章 刘瑾归来 卓流云已经离去,但虞问道却依然站在御书房里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他的袖袋中还有一封情报。 这封情报不是来自于细雨楼,而是来自于蚁群! 这是一封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情报,因为这封情报里只有一句话:尚太后其心在武大郎! 这句话简直像一把剑一样插在虞问道的胸口,令他欲拔不能,还没有丝毫办法去处理和面对。 他当然怀疑过这封情报,本还以为这是蚁群为了刺激他而故意递给他的消息。 可就在昨夜,他知道了这封情报是真的! 昨夜,在那蝶仪宫的后花园里,父皇已经熟睡,可母后却走了出来。 就在秀春阁里,他用望远镜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武大郎! 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分明看见武大郎为自己的母后喂了两颗好像葡萄一类的东西,偏偏母后还真的用嘴儿接着吃了。 两人在秀春阁呆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武大郎飞走了,母后回了蝶仪宫,似乎脸上还很是欢喜。 父皇对此,一无所知。 对于父辈们当年在金陵的事情,虞问道听说过一二,现在看来,时光匆匆,他们彼此居然未曾淡忘。 换做别人,虞问道会觉得这是对昔日恋情的坚贞,可落在自己母亲的身上……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愤怒,还有深深的失望。 你是太后了,安分的当个太后不好么? 这让朕如何和你面对?如何和父皇面对? 这武大郎……虞问道咬牙切齿眼里凶光毕露,“该死的老贼!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吐出了两口浊气,稳了稳心神,这才抬步离开了御书房。 杀入武朝,将武大郎碎尸万段! 在这一瞬间,虞问道坚定了兵伐武朝的决心。 …… …… 武朝,江城船厂。 傅小官和贾南星以及北望川还有白玉莲站在江岸,他眺望着滚滚长江水,心里又想起了刘瑾。 ‘刘瑾号’出航已经快十个月了! 至今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就连大师兄二师兄和八师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消息传回来。 这令他的心里极为不安,海上的危险他很清楚,何况这还是去探索未知的航道。 这些日子三师姐苏柔和苏苏住在一起,他不敢去苏苏的宫里,怕看见三师姐那问询的眼神。 还是太心急了一些啊! 这件事应该放在等无畏级战舰装备了蒸汽轮机之后,组建起一支真正的舰队成行,这样才会安全一些。 今儿无畏级实验舰将返回江城船坞,傅小官的计划是实验舰补充燃煤和炮弹等一应物资之后再次起航,他要上舰,将实验舰驶去近海亲身再体会一番。 若是没有任何问题,接下来就是五艘无畏级战舰全部换装蒸汽轮机,交付给海军。 所有船员将用三四个月的时间来熟悉新的操作模式,而海军,也将第一次登舰。 武朝的大航海时代,将正式开启! 清晨的江面上有浅浅的雾,江风吹来,已带着些许寒意。 傅小官微眯着眼睛依然注视着江面,他身后的白玉莲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颇为感慨。 宣历八年春,这个在临江名声不太好的小地主首次来到了西山别院。 就在他来西山别院的第二天,他居然早起晨跑,就在西山别院的演武场上,白玉莲正在练刀。 那一刀劈了过去,傅小官眉眼儿都没皱一下。 然后两人有了一席简短的谈话,这家伙就用酒将自己弄到了身边。 有多久没喝酒了? 自从和文若兮成了亲,就没有再喝酒了。 跟着这小子,转眼就快六年了。 眼见着他从临江走向金陵,走向秦岭,走向沃丰道,走向曾经的荒国,走向而今的武朝。 而自己,在西山为他训练了第一支神剑军,带着神剑军在平陵山剿匪见证了这支军队的强大战斗力。 而后又来到了武朝,训练了神剑第二军。 带着神剑第二军灭了荒国,自己又被这家伙弄来武朝,训练了武朝的第一支海军,还有第一支海军陆战队。 而今不到两年的时间,海军就将拥有自己的战舰,就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独特的军种了。 按照傅小官的计划,大致在明年初,海军将前往下野,或许会迎来海军的第一战。 他说大海的那边有广阔的陆地,还极有可能有先进的文明,海军的训练不能有丝毫松懈,因为他说海那边若是有舰队过来,必然很强大。 会强大到什么样子呢? 白玉莲无法去想象,可看着傅小官对这无畏级战舰的重视,恐怕还真是为了应对那不知道的强大对手。 白玉莲忽然止住了脑子里的想象,他抬眼望向了江面,江面有一艘巨舰破开了薄雾正缓缓驶来。 傅小官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小白啊,明儿起航,咱们去近海放他几炮试试。” 可随即傅小官却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看见蒸汽机燃烧时候排放出的滚滚黑烟! 莫要说黑烟,那战舰是啥烟都没有。 傅小官心里一紧,陡然大喜:“是‘刘瑾号’!那是‘刘瑾号’回来了!” 果然,在‘刘瑾号’的后面出现了三艘补给船,而此刻的‘刘瑾号’上已吹响了哨声,并对船坞打出了旗语——它要入港! 傅小官这时候就笑得极为灿烂了,无论如何,‘刘瑾’号回来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下子就可以给三师姐一个交代了。 船坞在看到‘刘瑾’号的旗语之后一片忙碌,船坞里还停泊着四艘战舰! ‘刘瑾’号上,刘瑾站在三层甲板的瞭望塔上,早已举起了望远镜。 他的心情激动啊,这一别故土九月有余,历经了海上的数次劫难,终究劫后余生,连头发都没少一根的活着回来了。 他完成了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他带回来了至白令海峡的航海图,还带回来无数的金银珠宝以及皇上最爱的那些不知名的种子。 此行圆满结束,他要给陛下一个天大的惊喜,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无比精彩——他通过望远镜看见了陛下! 陛下果真是神人也! 他居然在码头迎接自己的归来! 陛下是怎么知道今儿自己将抵达码头的? 想来是陛下对奴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念,也或许陛下在此翘首期盼多日。 “陛下!奴才回来了!” 第九百零九章 接风 上 ‘刘瑾’号泊入了船坞,刘瑾率先冲了下去。 他飞快的向傅小官跑去,皇上对自己简直比亲爹还要疼爱,这份深厚而诚挚的感情,令刘瑾感动得无以复加。 奴才在千里之外,陛下却心心挂念,奴才何德何能当得起陛下亲迎? 这是陛下对奴才的泼天恩德啊! 刘瑾恨不得生出两翼飞到皇上的身边。 傅小官当然也很欢喜,虽然他想的是刘瑾这货最好挂掉,但‘刘瑾’号却必须回来呀。 足足九个月的时间,他们走了多远?见到了什么?又经历过什么? 傅小官对此很是在意,因为这是难得的远洋经验。 只是……这刘瑾跑得飞快是干啥? 怎么没有见到大师兄和二师兄呢? 八师兄苏墨下船了……好像船上的人都下来完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呢? 傅小官心里陡然一惊,这没可能啊,两位圣阶没了,这刘瑾是怎么活出来的? 刘瑾终于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他双手一撩身上的官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这一刻,刘瑾终于止不住对皇上的思念,他声泪俱下的一把抱住了傅小官的大腿,“皇上、皇上啊,奴才,奴才想死你了!” 卧槽,这个神经病! 傅小官差点一脚将刘瑾给撂到长江里去,想了想这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刘瑾,起来吧。” “不,皇上,九个月又二十二天,奴才,奴才让皇上久等了!奴才罪该万死,不应该多贪那些金银珠宝,应该早些回来……” 刘瑾抬起了头,正好看见傅小官的眼神,他觉得这眼神无比的亲切。 “皇上想奴才,都想清瘦了,回了宫,奴才一定让御膳房多给皇上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傅小官眼睛瞪得贼大,这货……难不成出一趟海脑子里海水灌太多了? 他一把将刘瑾给提了起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人呢?” “啊,回陛下,两位师兄、不是,两位师公说要走陆路回国。” “陆路?” “是啊,奴才想应该是大师公晕船太厉害,他想步行,结果呢二师公说那不如一起……就是这样。” 傅小官这就无语了,鬼知道他们在哪块陆地登的岸,万一是在岛上,岂不是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回到武朝了。 “走,去船上。” “好,奴才带陛下去瞧瞧此行的收获……陛下啊,您是不知道,那些土人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奴才一股脑给弄了回来。” “你们到了哪里?” “不知道啊,大师公说,就命名为白令海峡。” 傅小官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吓得刘瑾慌忙一把将他给扶住,刘瑾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奴才不知道那地方是何处,没有人知道。那些土人说的话又听不懂,大师公就根据他们的发音,将那地方标注为白令海峡,对了,外面那些群岛,大师公命名为阿留申群岛。” 傅小官咽了一口唾沫停下了脚步,这特么的,这历史怎的如此诡异? 莫非他们还真的到了白令海峡? 傅小官看着刘瑾的两眼放光,刘瑾感觉到了这光,他的心里无比欢喜。 “航海图在哪?” “就在奴才身上,大师公说除非奴才死了,否则这航海图务必交给陛下。” “别特么废话,快拿出来我瞧瞧!” 刘瑾从怀里摸出了用油纸包裹的好好的航海图,傅小官急忙打开,然后呆立当场。 按照这图上所画的航线以及那些参照对比的岛屿,他确定此白令海峡就是彼白令海峡! 尤其是在看见阿拉斯加这个地名的时候,他在那一刹那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去了。 大师兄……大才啊! 这个世界的这些地名,居然是他命名的! 傅小官无比激动,他拍了拍刘瑾的肩膀,“好,太好了!咱们先上船去瞧瞧,呆会你给朕详细说说。” 刘瑾也无比激动,陛下对自己的宠幸似乎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 …… ‘刘瑾’号远洋归来的消息已经在江城传开了,‘刘瑾’号带回来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令江城的百姓们无比震惊,他们纷纷涌去了江城码头,想要一睹这巨大的收获。 就在江城码头,归来的海军陆战队队员们抬着一口又一口沉甸甸的箱子鱼贯而行。 在傅小官的授意下,这些箱子都是打开的,里面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需要这样的效果,他需要让整个武朝的百姓知道在海的那边,拥有着数不尽的财富。 只有激励起民间航海的热潮,大航海的时代才算是真正来临。 至于海军要做的事,是开辟安全航线,占领有利海港,为民间航海保驾护航! 这些财宝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从船上搬空,这些箱子就堆在了江城码头上,就像一座小山一般,深深的震撼了所有的人。 这些人里有许多闻风而来的商人,这些商人们一看连眼睛都直了——这特么的,若是自己拥有了远洋大船,招募一批水手出海去打个劫,这财富,做生意八辈子也赚不来啊! “也不知道陛下允不允许私人航海?” “就算允许莫非你也认为可以挣这个钱?” “为啥就不能?大可以雇佣一艘战舰和军人护航啊。” “此话有理,现在咱们的造船技术突飞猛进,听说装了那啥蒸汽机的战舰都不需要浆手了,还跑得飞快,若是去抢了这么一大船回来,还当真八辈子都够了。” “此事……得寻个机会探探皇上的口风,若是皇上准许私人航海,老子第一个就委托江城船厂造一艘巨轮!” “……” 商人们在热烈的讨论着,百姓们在看热闹,想的是跟着这些商人出海,这工价应该会给得很高。 而此刻的傅小官等人已经乘着马车回到了江城。 哪怕傅小官知道出海抢钱是资本积累最快的手段,他同样被那山一般的财宝给震惊到了。 江城,最大最好的酒楼来凤楼。 雅间里傅小官为苏墨和刘瑾在此接风洗尘。 第九百一十章 接风 下 “……陛下,我们没有再看见鲨鱼,却遇见了一场风暴。” 说到那风暴,刘瑾的脸色一变,他仍然心有余悸,“那风暴太可怕了,遮天蔽日的黑云就像压在头上一样,那暴雨大的看不清前面三尺距离的东西。” “幸亏咱们的‘刘瑾’号无比坚固,也幸亏咱们得到了陛下的庇佑,在那末日般的风暴中我们居然活了出来,可那三艘补给船却没有这么幸运……陛下,奴才该死,失去了那三艘船!” 傅小官仔细的听着,以后的航行,得规定所有的船都必须写航海日志! “来,朕敬你一杯!” 刘瑾愕然张嘴,“奴才、奴才能够与陛下同席这已经逾越了规矩,奴才不敢啊!” “你,给朕直起腰来!” 刘瑾忐忑的直起了腰,便听傅小官极为认真的说道:“朕早就对你说过,宦官又怎么了?宦官能够立下这不世之功也可封侯拜相!当然,你这功劳还达不到封侯拜相的程度,可你已经比绝大部分的官员立下的功劳都要大了,朕决定……” 傅小官有些为难了,这货该赏,可又不能赏太大了,这名字膈应人,万一真养出个祸害那就麻烦了,毕竟自己迟早也是要溜的。 “皇上、皇上,这是奴才该做的,能够得到皇上的这番赞誉,奴才已死而无憾,哪里还敢求什么封赏!” 咦,这小子挺上道的嘛。 傅小官正准备借坡下驴,却听刘瑾又道:“若是皇上不弃,奴才还愿意为皇上去海上开拓疆域!” 这个可以有! 傅小官笑了起来,心想那就成全了你,让你成为三宝太监那样的传奇。 “行,这大海广阔,四海相连,你好生休息,等明年,朕给你一支舰队,由你亲自统帅,再为朕去开疆拓土!” 刘瑾起身,后退三步,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奴才、奴才愿意穷一生为陛下在海的另一边开拓出一个大大的疆域!” “好,你起来,在宫中的日子,你就一直伴随朕的左右。” “奴才,谢陛下!” 随后,刘瑾和苏墨将此行的经过细致的讲来,傅小官大致确定了这世界和前世没有多大的差别。 而他在知道苏珏和高圆圆是跨过了白令海峡之后心里也稍微安稳了一点,若是所料不错,他们两个走的路线是曾经的熊国境内。 而今就快入冬,也不知道他们二人走到了哪里。 “今晚你们都在江城好生休息一晚,明天,八师兄带着部队护送这批珍宝去观云城。这一路回去得弄热闹一些,写一些标语……” “就写:‘刘瑾’号远洋归来,硕果累累,大海广阔,宝藏无限……大致这意思,一路敲锣打鼓的回去!” 苏墨一怔,“小师弟,这是要干啥?咱们悄悄的不好么?明年春再去掠夺一番啊!” 傅小官笑了起来,“掠夺自然是要掠夺的,民间资本进入大航海,这至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一两年中,咱们的舰队将横扫航线之内的所有国家。” “但咱们得让武朝所有人知道在海的那边有着取之不尽的宝藏,到时候民间资本的参与更多的不再是掠夺,而是商贸。” 白玉莲微蹙着眉头喝了一杯酒,问道:“如此说来……我们的目标不是将那些国家给占领或者消灭?” 傅小官摇了摇头,“也不全对,得占领一部分,比如这一线……” 他摊开了地图,手指在航线上划了过去,“从咱们的出海口开始,至琉国,这一线的三个国家,我们可以用武力让他们臣服,然后驻军。因为我们要用到他们的海港,也为了以后商队的安全。” “但从琉国至白令海峡,这条航线其实并没有探明,我们不知道沿线有哪些国家,所以明年……” 傅小官看向了刘瑾,“明年你继续探这一条航线,我要知道的是这一条航线内,还有多少国家,以及他们是否强大?” “奴才遵旨!” “我的目的是在沿海的所有国家都有自己的港口,也就是都要驻军,所以海军接下来得扩招,海军陆战队也是一样。” “这是为了保证我国在海上武力的绝对优势,也是为了以后的商船出入更便捷安全。” 白玉莲点了点头,他现在也明白了这掠夺的巨大好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抢别的国家,他的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世界很大,但武朝的人口却不多,所以最终就算我们探明白了所有航线,也做不到全部占领。未来的路只有一条,在绝对军事实力之下,开展远洋贸易。到那时候,外国的商品将进入我国,我国的商品也将输入外国,那将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时代。” …… …… 要在海上保持战略优势,唯有强大的海军。 对于武朝而言,海军是个全新的军种,哪怕白玉莲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按照傅小官的方法一丝不苟的进行了训练,当他们第一次登上这无畏级的战舰之后,依然不太熟练。 第二日,傅小官送别了苏墨和刘瑾,他带着白玉莲和贾南星以及北望川登上了实验舰。 实验舰再次起航,顺着长江而下,在两日之后来到了近海。 这航速傅小官也不知道是多少节,按照这艘船的船长江松的说法,比三桅帆船快了至少四倍! 海军的战士们在熟悉着大炮的操作,他们在岸上训练了无数次,可这海上又不一样。 大海中的船可不像陆地那般站得稳当。 他们需要重新适应在颠簸中装填弹药、瞄准以及射击。 海上炮声隆隆,傅小官坐在三楼的甲板上吹着海风,很是开心的看着。 他的心思儿可不在这些士兵如何训练上,他此刻想的是等内燃机发明出来,得造一艘大大的游艇! 等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我也该带着老婆孩子们坐着游艇,在这海上晒着太阳,钓钓鲨鱼。 傅小官在这惬意的想着,没有人知道那个叫阿拉斯加的地方的土著们,而今已被一群从欧洲而来的舰队给彻底的殖民了。 刘瑾插在那城镇中心的龙旗,也已经被那群海盗给砍断了。 他们从土著的手里得到了丝绸和瓷器,他们将目光看向了更远处的东方。 第九百一十一章 雷霆 天德二年十月初十,武朝大朝会。 这是从海上归来的德宗皇帝召开的第一场大朝会,所有的官员自然无比慎重,毕竟这曾经很是厌恶的大朝会而今却成了珍惜之事。 谁知道下一场大朝会陛下何时才会召开? 谁知道这一场大朝会上,陛下又会做出什么惊天之举来? 公孙策是真的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朝会,云西言和宗时计早早的来接了他,三人在杏林记买了三屉水晶包同乘着一辆马车往青龙门而去。 马车里,公孙策吃着包子问道:“咱们这位爷……平时很少开会的么?” 公孙策已经上班两个月了,莫要说大朝会,就连平日的朝会也没有,最多就是偶尔三省有事临时召开一场小会罢了。 这和虞朝可完全不一样,以至于起初时候公孙策还很不适应——虞朝是在卯时点卯,可武朝却是在辰时上班,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但在上班的过程中公孙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那吏部来讲,官员们上班时候明显更加认真,效率比之虞朝高了不少,倒是和曾经虞朝的商业部有些像。 云西言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其实去岁时候,这位爷还是很勤政的,这朝会每天都未曾少过,只是今岁他又恢复了本性罢了。”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对政事无法全盘了解和掌握?” “嘿嘿,你这么想,他在沃丰道的时候,开了几次会?” 公孙策顿时醒悟,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我以为当了皇帝,总应该比当那道台勤勉一些,倒是忘记了他曾经说的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都是一个样。” 云西言几口吃完包子,取了手帕擦了擦嘴,问道:“对了,今儿这大朝会恐怕和吏治有关,不是说五原州在御吏台的查办下,查出了八十多个官儿么?这事儿你们吏部好像也有派人去。” “嗯,五原州知州陈杨的请罪折子倒是送来半个月了,吏部郎中左中檀左大人押解八十一个贪官、污吏于前些日子抵达了观云城,昨日刑部已经全部审问完毕,估计今儿这大朝会还真有可能是宣判。” 顿了顿,公孙策问道:“你们可还记得何生安?” 云西言一怔,“当然记得,那日放榜,这小子中了第二,在那未央湖边跪着给他老娘磕头呢。怎么?他来了武朝?” “他就在五原州的南屏县当了县令。” 云西言笑了起来,商业部那批家伙,就连李财都跑来了沃丰城。虞朝的商业部算是彻底没人了,没料到何生安也来到了武朝—— “当年沃丰道的那批人来了多少?” “六十三个……商梁没有来,他爷爷而今还是中书令,他没法离开。” “这么说沃丰道也走了一大半?” “嗯,还留在沃丰道的基本都有家里的羁绊。” 云西言一声感慨,“要说起来,沃丰道那地方真好,若不是这位爷跑了,现在的沃丰道恐怕已经成为了这天下的经济中心,哎……!” 宗时计也摇了摇头,“莫要说当年追随陛下的那批少年,就连我爹而今也辞了官,说是就要和魏无病的家人一道,也要来武朝安家了。你们说说,在虞朝存在这种想法的人,会有多少?” “还不是虞问道任用的那位户部侍郎常欢,我家也来信了,今岁税赋在往年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成。” 云西言一声叹息,“虞朝缺银子,若不是卖给武朝的大宗商品赚了一些银子回去,虞朝的经济会雪上加霜。沃丰道换了道台,政策一变,那些在沃丰道投资的商人一个个叫苦连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商人的地位,在这一瞬间就塌了。” “我估摸着明年沃丰道的工厂作坊就会倒掉一大半,所以老宗啊,明年前来武朝投资的商人肯定会更多,咱们得做好应对的准备。” “现在商业局已经覆盖到了各州,再加上有李财李大人坐镇,想来问题不大。” 公孙策忽然问道:“李大人以前在虞朝是商业部部长,现在你们俩是商业部正副部长,李大人当了个什么官儿?” 云西言咧嘴一笑,“我的意思本来是请李大人当这部长的,可陛下却给李大人弄了个商业部总顾问的头衔……就是以后的商业决策,需要李大人考察权衡,必须我们三人一致通过才能实施。” “哦……”云西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就是权力的平衡了,商业部依然由云西言领导,但他的权力受到了李财的制约。 大致和三省的意思差不多。 三人聊着天来到了青龙门,随着一声晨钟敲响,所有人停下了讨论,走入了宣德大殿。 …… …… 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皇帝,公孙策有些不习惯。 而站在下面的皇帝,似乎极为淡然。 “今儿这场大朝会,说三件事情。”傅小官开了口,直奔主题。 “其一,大陵河河道总督葛溯畏罪自杀,五原州加上河道官员,共计八十一人皆已认罪。这八十一人之罪状,朕一一看过,他们……全都该死!” 傅小官的语气顿时凌冽,所有人看向他的视线在这一瞬间一紧。 “水患问题,关系的是百姓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可这些人呢?却视人命如草菅!” “他们根本不在乎治下百姓的生死,他们唯一想的就是贪墨!” “朕决意:将这八十一人之罪状公告天下,于十月十五,全部斩首!以祭奠五原州死去的三十余万百姓!” 陛下终于要杀人了! 这一家伙就要杀八十一个! 所有的官员这才看见了这年轻皇帝冷酷的一面。 “这些人犯的家人,凡女子全部充入教坊司,凡男子,全部发配去五原州修筑大堤!” “另外,原吏部侍郎段书文,经刑部审查,在职期间大肆收受贿赂,导致吏部考核浮于表象,一大批无能的官员逃脱了吏部的考核,此人……当诛!一并给朕砍了!” “吏部尚书文思源,你堂堂一尚书,就这样被下面的官员给蒙蔽了?……你给朕记住,若有下次,就不再是罚俸一年这样的事了!” “你们所有人都给朕记住,这天下,想要欺瞒朕的人,还没有生下来!” 第九百一十二章 朕意已决 偌大的宣德大殿鸦雀无声。 傅小官的视线扫过了所有的官员,“朕时常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朕现在发现说多了没有用,所以接下来朕不说这些废话了,朕要告诉你们的是今日的第二个事情。” “宪法已经初步完成,宪法的推出时间,定在天德三年二月初一。到时候你们自己去读读宪法,去深刻理解宪法的精髓!” “基于宪法而修订的刑法和民法,将于天德三年十月左右颁布,这以后,武朝所有人的行为准则,皆以这两部法典为基本准绳。” “触犯了这些律法者,无论你的官有多大,皆依法而办!” “朕要告诉大家的是,宪法的推行,由刑部主导,由户部配合,务必要在一年的时间之内,让武朝所有百姓都知道宪法,都明白自己的权利和义务。” “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们?因为朕明年二月将出海,去占领下野,去建设一处海港,好让我武朝的海军能够在海港驻扎,能够再次远洋,去带回那数之不尽的宝藏!” 陛下要亲自出海? 刘瑾那宦官不是说海上存在巨大风险么? 陛下怎可以以身犯险? 群臣望向了傅小官,眼里极为担忧——虽说今儿陛下发怒要杀几十个贪官、污吏,但那些家伙该死啊! 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这位陛下所做之事有目共睹,武朝的发展更是翻天覆地一般。 他万一在海上翘了,武朝怎么办? 所以卓一行率先发出了反对的声音:“臣认为不妥,陛下乃万金之躯,你若是在朝中无聊,大可以像今岁这般在武朝各地走走,万万不可出海!” “臣附议!臣以为出海之事有白玉莲大将军足以,陛下是皇帝,白玉莲是大将军,大家本应该各司其职,你堂堂一皇帝跑去行大将军之事,岂不是越俎代庖?” “臣以为陛下要亲临大海,这是宣扬国威之举!” 说这句话的是周同同。 他向傅小官拱了拱手,又大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海也是陛下的大海,何况陛下早就说过大海有取之不尽的宝藏!” “刘瑾刘宦官带回来的那宝藏你们都有看见,其价值足足千万两银子之巨!陛下并不是去远洋冒险,陛下仅仅是去寻一处海港,你们担心什么?” “周同同……!” 南宫一羽双眼一瞪视线一凛,“你给老夫闭嘴!陛下并不是去远洋?可近海那也是海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老夫告诉你,你有多少脑袋也换不来陛下的生命!” “周同同,你居心何在?就算是寻找海港,需要陛下亲自去么?” 三个宰辅尽皆指责着周同同,周同同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就是一群懦夫!陛下正当年少,有开疆拓土之大志,却被你们这群老匹夫给限在了此处,实在是愚不可及!” 群臣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这是周同同独战三宰辅的场面啊! 这样的场面可从来未曾见过,毕竟以前的周同同主掌天机阁几乎连朝会都不来参加,更不会在政事上发表意见。 今儿这周同同是怎么了? 他不可能刚得过三位宰辅啊!因为三位宰辅所言分明是对的。 你说你个皇帝就好好的当皇帝得了,你造出了战舰,你也拥有了海军,那就让海军开着战舰出海呀,你皇帝去凑什么热闹? 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傅小官在此刻吼了一嗓子:“肃静!成何体统!都给朕闭嘴!” “朕要出海这件事,是朕早已想过的,你们无须争论。” “按照航海图,朕要去的那地方叫下野,距离出海口不远。朕之所以要去,不是越俎代庖,而是朕要亲自去看看那处天然良港究竟适不适合停泊咱们的战舰。” “朕要看的是那处港口能够停泊多少战舰?船坞要建在何处?以及火器局应该设在哪里?” “江城船坞不适合战舰停泊,它太小了,朕的海军需要的是上百艘的战舰,朕的海军未来要畅行在四大洋上,说来你们也不知道,但以后你们定会知道。” “所以这件事不是朕要和你们商议,你们做好自己的事,让朕无后顾之忧,朕就谢天谢地了!” 卓一行三人看着傅小官,嘴巴张了几次,终究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位陛下极有主见,他既然不是商议,那多说也就毫无意义——到时候他抽身一溜,谁能知道? “第三件事,传朕旨意,允许民间资本进入远洋航运,所得之物按照评估价值,朝廷抽关税两成。” …… …… 随着这大朝会的消息传出,首先得到消息的观云城百姓顿时沸腾起来。 “那些该死的贪官该杀!” “大快人心啊,陛下威武,杀那些贪官的时候可得去瞧瞧。” “你们就不关心那宪法么?” “宪法……这个名字挺奇怪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法。” “听说宪法是最高法,它颁布之后,其余所有律法都需要依据它而修改,这是陛下弄出来的东西,肯定对百姓有利。” “喂喂喂,陛下允许远洋呢,上次刘公公带回来的那些宝物你们可有看见?就算朝廷抽税两成这收入也太吓人了啊!” “这远洋可没那么容易,造船得多少银子?招募海员又得多少银子?这事儿吧……大致只有那些巨富才有可能参与。” “我不这么认为,大家可以集资啊,寻一些人,大家共同出资组建一个海运公司,根据出资的多少按照股份来划分,所获得的利益也就按照这股份来分配,不朝样可行?” “……” 傅小官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有当老百姓关心国事并参与到国事之中,这样的国家才会有强大的活力。 他此刻在御书房里,对面坐着的是三位宰辅。 卓一行很是严肃的说道:“陛下,周同同今日极为反常,另外……周同同的家人,已经去了虞朝!”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尚书令孟常平开了口:“陛下,吏部郎中左中檀暗中查到五原州知州陈杨极有可能是巨贪!他的家人也都去了虞朝。” “陛下,这海,你不可出!” 第九百一十三章 且看看 傅小官静静的听着,为三位宰辅斟上了三杯茶。 “陛下,整个武朝的谍报都掌握在周同同的手里,不得不防啊!”南宫一羽语重心长的说道。 傅小官点了点头,“周同同也是武朝的老人了,当年镇压奚太后叛乱之事,他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今儿在宣德大殿,他说的话其实也是我想要说的,倒不至于因为他今天的这些话对他另有看法。” “可怎么解释他将家人送去金陵这事?” “这事他和我说过,他的老母亲风湿严重,观云城的气候你们知道,湿气太大,金陵不一样,会舒服许多。周同同是他老母亲一手带大,这是他的孝心,我如何能够拒绝?” 三位宰辅面面相觑闭上了嘴。 周同同这老家伙虽然阴暗,但其孝道却是众人皆知。 可越是这样,他们反而更加担心。万一周同同起了二心,虽然而今武朝已在皇上的彻底掌控之下,尤其是军队,就算周同同想要作乱,凭着他手里的蚁群他也根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但是三位宰辅终究是有些担心的,若是他仅仅针对陛下,哪怕陛下身边有两位圣阶,但若是他得了燧发枪……这后果也难以预料。 皇上的安全,得更加小心。 南宫一羽看向了卓一行,“老夫以为得请游北斗也跟在陛下身边。” 卓一行微微颔首却看向了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的贾南星,这事儿,终究得贾南星点头,毕竟这兄弟二人就算不是仇人,那隔阂似乎还未曾消除。 “你们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我已经任命宁思颜为禁卫统领,着他训练一万禁军守卫皇城,去海上有白玉莲白将军,以后我再有出巡,也会带上宁思颜和一部分禁卫,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也莫要私下里去议论周同同。” …… 天机阁。 周同同安静的坐在阁楼里,安静的看着夕阳西下,看着云落雾起。 他这样已经看了很久,脸上的神色始终如水一般的平静。 直到最后一抹夕阳落山,他终于流露出了一抹悲戚。 一个黑衣人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周同同纹丝不动的背影也看了许久,直到周同同开了口: “告诉陈家,陛下明年二月出海。” “大人……” 周同同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告诉虞问道和鄢晗煜,惊蛰之后……春雷定要响起!” …… …… 武朝后宫,养心殿。 武林儿看着傅小官,低声问道:“今儿我去了一趟镜湖山庄,天赐该练武了,却没寻到游北斗,听侍卫说,他已经走了近月余……你给了他任务?” 傅小官一把抱起武天赐,笑道:“正好有一件事需要请他帮个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次出去的时间会稍微长一点……天赐这么小就要练武?不让他愉快的玩耍了?” 武灵儿瞪了傅小官一眼,“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天赐四岁了,文该启蒙,武该奠基了。喂,相公,你说这文,请谁给天赐当老师呢?” “要不就丢给文行舟?” 武灵儿眼睛一亮,可随后又说道:“我以为你是要请文老为太子师傅,要不就请文老的儿子文沧海给天赐当老师?” 虞问筠是皇后,按理,虞问筠的儿子傅亦安将是太子。 傅亦安也三岁了,也到了启蒙的时候,文行舟是武朝最有名的大儒,理应请文行舟为太子太傅。 “现在没太子,都一并丢给文行舟吧,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年开春,让天赐、亦安、子梁和朵朵都去文行舟那里读书,记得这束脩一定要备得丰厚一些,文老太过清廉,穷啊!” “就赐他一个太子太傅吧,另外你们私底下给他送些银子,让他再买一两处宅子。不能穷了他这样的文人,那样会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武灵儿吃吃一笑,听说这人今儿在大朝会上一家伙要杀八十多个贪官,可转眼却又对清廉之人私自行贿,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 “对了,灵儿,这次出去我去了一趟林家村。” 武灵儿脸儿顿时一红,“还去那地方干啥?” “去瞧瞧,那房子都快倒了,我们把它又重新给立了起来。我说你会不会怀念那地方?要不啥时候我俩偷偷跑去住住?” 傅小官一脸猥琐的看着武灵儿,武灵儿脸儿更红,她垂下了头来,银牙咬着嘴唇,“那时候、那时候年少无知,一时冲动,你、你可别对任何人去说呀!” 傅小官一把将武灵儿搂在怀里,低声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今儿晚,朕找你侍寝!” “……好!”武灵儿声音低若蚊蝇一脸娇羞,哪里还有曾经巾帼英雄的模样。 夫妻二人聊了会天,贾南星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宁伐天到了。” “好,请他进来。” 武灵儿带着天赐走了,宁伐天背着一把剑来到了养心殿。 “臣,见过皇上!” “莫要多礼,请坐。” “臣,谢皇上!” 宁伐天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心里极为惊讶,他在落梅山破了圣阶,却被陛下的一道密旨给召了回来。 旨意里没有说召他回来所为何事,仅仅说需要避开所有人的眼睛,那就是悄然而回,那恐怕就有极为重要的任务。 “是这样,有件事得拜托你出山跑一趟。” “陛下尽管吩咐!” “去一趟虞朝金陵,就一个任务,和游北斗一起保护好周同同的家人。” 宁伐天一惊,“游北斗也去了虞朝?” “对,他已经到了金陵。” 贾南星微微一怔,陛下此举是保护周同同的家人呢还是监视周同同的家人? 陛下对周同同究竟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在从南屏县返回的途中,陛下曾经提起过御吏台的不作为,而周同同作为御吏台的御吏大夫……其责自然难逃。 周同同执掌天机阁数十年,而陛下要训练一支全新的谍报队伍,如此想来陛下对周同同是有所怀疑的。 “陛下,要不要直接除掉周同同,以免节外生枝?”贾南星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他也很担心啊,蚁群防不胜防,谁知道啥时候做出对皇帝不利之事。 “别,且再看看。” 第九百一十四章 你告老吧 天德二年十一月初八。 这一天,武朝的德宗皇帝傅小官从今科进士中,选拔了三百余名少年,其中数十人被他任命为一方县令,即刻赴任。而其余人等,尽皆留在中枢,要求他们在各部门学习,谓之——储备干部。 同样在这一天,虞朝的御书房里,元帝虞问道要罢黜一批官员。 傅小官将在明年二月出海的消息已经传来,周同同的家人也如期来到了观云城,那么这春雷计划就将正式启动。 虞朝将大量调集兵力,兵员的调动或许能够瞒过许多人,但粮草的调拨却必须通过户部,可户部的尚书,他是傅小官的岳父董康平! 这是一件关系到国运的大计,这个计划那就绝对不能出现半点闪失! 在这一计划中,必须一举击溃武朝的军队,抢了藏在摘星台下的那原本属于虞朝的金山,阻断武朝迅猛发展的势头,若是再能够将傅小官击杀在海上,那就更加完美。 明年正月初七,他将秘密起程前往沃丰道,在那里,他将和夷国皇帝鄢晗煜以及陈氏、周氏和吕氏的三族族长碰面,共同协商定于明年三月的这场战争,以及战争之后利益的分割。 御书房里,董康平一如往日那般安静的坐着。 今儿只有他们君臣二人,虞问道煮了一壶茶,为董康平斟了一杯,说道:“要说起来,朕以前混迹于金陵城的时候,还数次在你家里吃过饭。” “你是虞朝的老臣了,在父皇的手里,你就掌管着户部。在你的精打细算之下,虞朝的经济得到了巨大的发展,你功不可没,这朕心里清楚。” 虞问道站了起来,垂头走了两步,“可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武朝以白盐为枪,步步紧逼之下,我朝的盐业倒闭了不知几许。若不是有陈氏前来……只怕我朝的盐都将彻底被傅小官控制。” “原本我朝的丝绸和瓷器在武朝占有极大的市场,可现在也完全失去了优势,反而武朝所产的这些商品大量的流入了我朝国内,因为他们卖得更便宜,这些,你也是都知道的。” “所以现在虞朝也面临着革新,再不革新,恐怕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这市场上所有的商品都会被武朝制造所代替。” “朕思索良久,董尚书,你我因为那一道隔阂而无法同心,彼此也难以交流。与其如此大家心里不痛快,不如今儿咱们就来个痛快,你觉得如何?” 虞问道看向了董康平,他本以为董康平会愤怒,会难过,甚至会出言顶撞他。可在他的眼里,董康平依然平静的就像秋天里的那玄武湖的水。 董康平仅仅嘴角一咧笑了笑,“臣以为,陛下言之有理……臣明日就上奏表告老。敢问陛下,臣告老之后,可离开金陵城不?” 虞问道微蹙着眉头,“金陵的气候比观云城好了许多,在金陵养老岂不是更好?” “陛下会错了臣的意思,臣并非想去观云城。” 虞问道一怔,“你是要去哪里?” “臣想去临江,西山。” 虞问道错愕片刻,便听董康平又道:“以前,傅小官说他在西山当小地主亲自下了田,臣那时候就有这想法,想的是告老之后有点田地,亲自去劳作,亲自去收成,这样的日子会过得更安稳一些,还请陛下准许。” 这个老狐狸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虞问道想不明白,西山那地方他很熟悉,毕竟当年在凤临山里呆了一年。 而今凤临山里的铁矿已被官府接管,那里的火器局也是自己的人。 下村那个地方走了许多百姓,田地倒是多,他在那里也弄不出什么花样来。 “朕,准了!” 董康平起身,拱手一礼:“臣,谢陛下!” 董康平离开了御书房,他的面色很轻松,但他的心里却很沉重。 他没有再去户部,径直出了皇宫的大门,登上马车,回到了府上。 陛下和他之间的隔阂他很清楚,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也早有心里准备。 面对愈发空虚的国库,原本他还在想着要如何去挽救,直到这一刻,他彻底放弃。 他有一些事情要做,所以他不能离开虞朝。 他也不方便在金陵,所以他选择了去西山,那地方有个西山别院。 西山别院距离临江不远,临江城里有个叫余福记的酒铺子,里面有个卖酒的掌柜,他叫蔡晞,他是徐云清留在临江的仆人。 去西山当然不是为了那酒铺子,而是要运作徐云清前些日子交给他的巨额的股票。 现在金陵四通钱庄那三大世家的股票正在悄然上涨,在明年开年寻个合适的时候,就让这三只股票彻底崩盘! 董康平并不知道虞问道接下来的计划,他只知道徐云清说需要他这样做,他本还极为犹豫,现在他很想试试——因为徐云清说,一个统一在傅小官手上的国家,将更为繁盛! 这是不是一剂毒药? 若是毒药,董康平也想试试,因为徐云清此前从未曾欺骗过他。 …… …… 次日,户部尚书董康平上表告老,元帝在五次三番的挽留之后,终准,君臣二人依依惜别,董康平离开了虞朝的权力中枢。 这无疑在朝中掀起了一股悍然大波,但随后诸位臣工细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结局——董康平空有户部尚书的头衔,实权早已在皇帝的授意下落在了户部侍郎常欢的手上。 董尚书告老,侍郎常欢自然上位,成了虞朝新的户部尚书。 是夜,长公主殿下离开了皇宫,来到了董府。 她见到的是收拾的妥妥当当的行礼。 “当真要走?” “你看,留在金陵也不是个事。” “为啥是去西山?莫如去我那南山别院!南山别院的产业现在做得不错,我缺个大掌柜,你去如何?” “谢殿下,我去西山养老。那地方有西山别院,还有良田数亩。这不到年底了,来年春,我就去种种田,那样的日子,挺好。” 长公主虞书容一声长叹,“今日你告老之后,燕师道和燕浩初也去了御书房……我估摸着皇上也会批。” “皇上毕竟年轻,其实从这两年看来,他是勤政的,假以时日,他或许能够开拓出一个崭新的局面。” 长公主视线一凛:“你和他们,都是虞朝的忠臣,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 “殿下请讲。” “莫欺少年!” 董康平躬身一礼规规矩矩:“臣,不敢!” 第九百一十五章 山河秀美 燕府,燕北溪书房。 人老了就怕冷,所以这书房里燃着两个暖炉。 今年这天气也是反常,往年这个时候金陵城早已下了第一场雪,但今年就是吹风,时常还来点冷雨,今儿个这天本是铅灰色的,想来应该下雪了,可直到暮时这雪还是没有落下一片来。 这样的天气不仅仅是金陵异常,就连北方的平陵和曲邑这两个县,听说也没有落下雪来。 节气不应,来年必灾。 这样的天气,预示着来年要么旱灾要么虫灾——地里的虫卵没有被大雪冻死,来年虫灾的可能性极大。 若是以往还在相位,燕北溪就会很担心明年的庄稼了。 但现在的燕北溪显然没有去考虑这种事情。 他在书案前写着一副字,没有搭理他的两个儿子。 他写的是傅小官曾经在中秋作的那首《一剪梅、中秋元月》——这时都快过年了,他居然在写中秋!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 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歌且从容, 杯且从容。 放下笔,他搓了搓手,似乎对这副字颇为满意,那张老脸荡漾着一抹笑容。 “还是小官的诗词做得妙,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他走了过去,坐在了暖炉边,兴致勃勃的又道:“这首一剪梅,就落在从容二字,那时的傅小官才十八九岁吧,他就懂得什么叫从容……” 燕北溪看了看两个儿子,“你们呢?活了半辈子了,却还不明白什么叫从容!” 燕师道和燕浩初垂头,燕北溪捋了捋长须,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董康平从容而退,你们既然也递交了辞呈,那就等着皇上的召见,从容面对。” “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不就是不做官了么?一门三相已经实现了,到此为止画上句话也算是圆满,为何要惴惴不安?” “你们担心皇上打击报复?不会的,这次你们做得对,是到了我们燕阀退出权利中枢的时候了。我估摸着皇上不会允许你们离开虞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虞朝山河秀美,你们见了几许?” “昔日费安费大将军还不是在南岭郡种了几年的田?你们退了之后,也大可以在这金陵城外去买点地种种田。” 燕师道抬起头来看着父亲,思忖片刻说道:“父亲,我是怀疑陛下是不是有入侵……” “打住,背后不论人是非,何况他还是皇上。师道啊,你还得向董康平学学,我保证董康平退的干干净净,并且他绝不会和任何人再商议朝政!” 燕师道心里一惊,“孩儿知道了。” “这以后呢,你们该干啥干啥,周游虞朝也好,经商种田也罢,记住,莫问国事、莫议国事,便一切安好。” “至于其他……等着看就好!” …… …… 四方楼。 宁玉春和霍淮谨两人在这二楼上喝酒。 酒是西山天醇,但喝在嘴里却总觉得不是那味道。 “怎么?还在想那沃丰道啊?这都多久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霍淮谨为宁玉春倒了一杯酒,“你和我,身上都带着傅小官那家伙的烙印。你以为我就好过了?” 霍淮谨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说起来还是禁卫统领,但那些手下早已被替换成了天策军的人。你说说我怎么使得动这些人?他们是皇上亲手训练出来的!我这么给你说吧,就算是开关城门,现在我说了也不算,得请旨。” “你这个太子詹士怎么就不好了?这不还没太子么?领着薪俸连朝都不用上,何乐而不为呢?来来来,喝一个。” 宁玉春一声叹息,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沃丰道,垮了,曾经的那些官儿走了一大半,那些商人……估计明年全得走光。” “那又如何?沃丰道他的烙印更深,我这么给你说吧,凡是傅小官曾经提拔的人,曾经作出的决策,最终都会被抹去……” 霍淮谨放低了声音,“咱们这位陛下,虽然以前和傅小官也是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好友,可他并不喜欢人们在提到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说那是傅小官用过的人,那是傅小官定下的策略。” “那家伙在虞朝打下的烙印太深,依我看啊……”霍淮谨摇了摇头,“只怕在老百姓的心里,他比咱们这位陛下,还要更受拥护和尊敬。” 这是实话,宁玉春感同身受。 在沃丰道,哪怕是曾经的那些夷人,他们也是拥戴傅小官的。 自从傅小官离开沃丰道之后,那些夷人有的回了夷国,有的去了武朝,三百万曾经留在沃丰道的夷人,而今听说也离开了近半,尤其是傅小官曾经宴请了的那些家族,更是一股脑几乎全跑光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傅小官当初的策略是合了这些人的心意的,他们本以为能够在沃丰道守得云开日出,却没料到等来的是萧杀冷雨。 “今儿董尚书告老,听说燕相和兵部尚书燕浩初燕大人也在今日提出了辞呈……咱们这虞朝怎么了?” “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得多,还能怎么了?天能塌得下来?他们同样因为傅小官的原因,不受陛下重用,白白看人脸色,何必还呆在朝中给自己找不痛快?”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宁玉春点了点头,“秦默文大致还有十天左右回来,燕熙文那小子可能回来的还要早一些。这金陵城……好像也没几个好友了,到时候咱们再好生聚聚吧。” “嗯。” 霍淮谨点了点头,“我打算明年初也辞了这官儿。” 宁玉春一怔,“你想干啥?” “没啥好干的,上次和傅小官在西南跑了一趟,仗没打,却看到了一些风景。咱们这虞朝山河秀美,打算带着母亲和轻岚去走走看看。” 宁玉春眯起了眼睛,山河秀美是真的,但去走走看看也是真的么? 恐怕不是。 只是霍淮谨的心里很是失望罢了。 像这样失望的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多少呢? 宁玉春不知道。 他为霍淮谨斟了一杯酒,笑道:“对,山河秀美,理应去看看,要不,我和你们随行?” 第九百一十六章 毡房里的少年 敕勒川自治区,绿旗州,完颜部族。 大雪覆盖了草原,牛羊早已进了圈。 在这样的冰雪天地里,牧民们除了给牛羊喂些草料之外,便无事可做。 但今年这个冬天,完颜部族的人却有些忙碌。 今年部落的收成极好,虽然听说虞朝偷了暮阳盐场的配方也炼制出了白盐,导致了忻州城倒买倒卖白盐的商人急剧减少,但牛羊却涨了足足一倍的价钱! 今岁春,部落大量的繁殖了牛羊,就在前些日子,那些成年的牛羊被赶去了忻州城,卖了个好价钱。 这个好价钱指的是令部落首领完颜红烈的脸笑了足足三天! 太多的银子,太多的银票,这是部落存在百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丰收。 所以部落的姑娘们今岁都舔了一身好衣服,许多女子甚至还买了胭脂水粉还有那昂贵的香水。 部落的青年们今岁成婚的极多,其余部落有许多女子嫁了过来,完颜部落迎来了人口的井喷。 这人口急剧增多,这毡房住起来就不是个事了。 在教头彭于燕的建议之下,完颜部落决定修将房舍,让部落定居下来。 明年开了春,冰雪融化之后,男人去放牧,女人们就留在这定居地带孩子或者等着生孩子。 趁着冬天无事,完颜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在忙着建房子。 这房子的规划和设计是彭教头亲自做的,而今一排排整齐的房舍基本已全部完工,就剩下收尾的工作了。 “过年前,大家都能住进新房子了。”完颜红烈的毡房里,彭于燕看着日渐兴旺的部落很是开心。 完颜红烈递给了彭于燕一杯奶茶,“这一切都靠着您的智慧……彭教头,老身有个不情之请。” “族长请讲。” “你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老身以为这完颜部落交到你手上才能更加繁荣。” 彭于燕一惊,连忙说道:“族长,我不姓完颜。” “这没有关系,姓什么不重要,甚至这部落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部落里的人,他们能够快乐并幸福的活着,这才重要!” 彭于燕满脸错愕,便听老族长又道:“就和这敕勒川自治区一个道理,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生活得更好。” “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就比以往生活得更好,所以恐怕许多人都忘记了荒国。用你们虞人的话说这叫忘本,但老身想得简单,活着,不就是为了脸上天天都有笑容么?” “反正老身见部落里的人如此开心,就觉得这皇帝很好,这敕勒川自治区,比荒国好。所以呢,你有大本事,就应该由你来带领部落,我老了,也没有那些见识,部落里的人,他们都拥护你,你莫要担心什么,除非……除非你不愿意留在部落,如此,老身也不勉强。” 这个事情太过突然,彭于燕是想要在部落里终老的,从离开南部边军之后,她就不愿意再回虞朝了。 她的女儿虞若星才十四岁,却喜欢上了那个叫王小壮的师长……那王小壮出生在临江下村,家里是傅小官的佃户。 对于王小壮的身份,她倒是没有嫌弃,那小子虽然粗鲁,却是个性情中人,脑子里没有那些弯弯拐拐,是个实实在在的军人。 对此她的态度是再等两三年,等若星年长两三岁,再看看她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前些日子这王小壮又跑来了,这次带来了傅小官的一封信。 这封信里除了对往日的回忆,便是提起了她的两个儿子——傅小官这小子居然在打她两个儿子的主意! 她明白两个儿子若是跟着傅小官,必然有一番光辉前程,而且两个儿子在听了之后也欢呼雀跃,那傅小官居然是他们崇拜的偶像! 可他们身上流淌的是虞姓的血脉,而今武朝和虞朝之间的关系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 这件事她不能做主,所以也写了一封信给夫君虞春秋。 草原上落下了大雪,想来要等到回信恐怕得明年开了春。 “族长,这件事请容我再想想。” 完颜红烈笑了起来,彭教头能仔细去想想这就很好了,她若是想通了当真留下,部落会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大。 彭于燕回到了自己的毡房,便看见了虞定山和虞定河兄弟俩。 “娘,我和弟弟学了一身武艺,还从你这学了满腹兵法,虽然在这里牧羊也挺不错的,但……每次见小壮哥哥来说起军旅的生涯,这心里却无比向往。” 兄弟二人抬头望着彭于燕,眼里满是期待,“能不能让我们也去从军呢?从小兵开始,我们也为娘挣两个将军回来,可好?” 彭于燕坐了下来,问了一句:“你们是想在武朝当兵还是想在虞朝当兵?” 虞定山雀跃的说道:“当然是在武朝当兵了,我们也要成为威武的神剑军!” “那若是武朝要和虞朝打仗呢?” 虞定山顿时一怔,武朝和虞朝打仗……这出了祁山走廊就是父亲的南部边军,怎能对父亲动手? 这岂不是大逆之罪? 彭于燕看了看俩儿子,“暂且安心在这里呆着,再等等吧。” 等什么? 彭于燕没有告诉他们。 兄弟二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毡房,心想……那位傅小官是堂哥的妹夫,堂哥是傅小官的大舅哥,算起来自己也得称傅小官一声姐夫,他们怎么就不能友好相处呢? 咱们打夷国不好么? 柿子捡软的捏,可怜的夷国,因为鄢晗煜的繁重税赋,国内起了多次内乱。 这些内乱终究被封冼初以雷霆手段给镇压了下去,鄢晗煜总算得了片刻的安宁。 前些日子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傅小官将在明年二月出海,他这一出去,只怕又是半年光景。 傅小官离开观云城将带走十万海军和五万海军陆战队的将士,那么偌大武朝就只剩下了陆军的四个军。 其中第一军驻扎在遥远的敕勒川自治区,第四军尚未成型,能战者唯有贺三刀所部的第二军和陈破所部的第三军。 鄢晗煜蹙眉沉思,对身边的太监说了一句:“宣边丞相和封大将军!” 第九百一十七章 准备 夷国皇宫,御书房里。 鄢晗煜的对面坐着宰相边牧鱼还有大将军封冼初。 “……武朝就剩下二十万军队,魏无病所部的第四军折半,算二十五万军队。虞问道有三十万天策军,还有百万边军,朕的手里有了十万复仇军。” “这春雷计划看来傅小官毫无所觉,敕勒川的第一军而今依然驻扎在毓秀城外,除了日常训练未见异动……现在敕勒川已是冰天雪地之景象,再加上傅小官出了海,武朝就算想要紧急调动第一军也鞭长莫及了。” “朕以为此策可行,朕忍辱负重的这些日子,不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的么?你们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边牧鱼当然是做梦都想傅小官死! 可这一次的大战略似乎依然弄不死傅小官啊。 就算弄不死傅小官,若是这次战略成功,夷国不但能够收服西南六省失地,还能在富饶的武朝掠来大量的钱财。 等傅小官从海上归来……只怕观云城已换了主人。 所以这一仗,哪怕咬紧牙关,也务必得打! 再不打,夷国恐将不攻自灭了。 “臣以为可一战,按照这战略计划,虞朝为主力,咱们夷国需要做的是从阴山入关,奔袭观云城。傅小官裁撤了所有卫戍部队,虞朝一旦过了祁山走廊到了花重平原,必然将武朝陆军主力第二军和第三军吸引过去。” “观云城城防空虚,傅小官才刚刚组建一支万人的禁卫,不足为虑,我军十万复仇军理应一举攻克……现在我朝唯一的问题是,这十万大军的粮草!” 为了这次战役,虞朝是下了血本的,虞问道无偿提供给了夷国十万把燧发枪和相应的弹药,这便是鄢晗煜的底气所在。 以前,傅小官的神剑军拿着枪,老子的队伍拿着刀,人家一枪一个,自己的军队还没冲到对方面前就死了一半,这仗怎么打? 现在大家都是拿着枪的人了,老子还是个光脚的,岂会怕了你个穿鞋的? “粮草……就让百姓们再把裤腰勒紧一些吧,明年,明年就好了。” 还能怎么办呢? 这个锅得甩给傅小官去背啊!民好愚弄,甚至还可以让他们更加仇视武朝,仇视傅小官。 就说这非国君所愿,傅小官贪得无厌,此乃国君被武朝所迫,这就行了。 “老臣领旨。” 封冼初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现在他确实是拥有了一支能够和神剑军媲美的复仇军,可当年在荒国亲眼看见神剑军与荒国的那一战,那阴影至今笼罩在他的心里,非但没有消散还极为清晰。 那嘹亮的军歌,那可怕的战意,那不败的军魂…… 一支军队,重在其魂。 作为一名大将军,封冼初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复仇军确实训练出来了,看起来也相当不错,但他们具备那样的战魂么? 复仇军除了去执行了几次叛乱的任务之外,并没有经受过实战的检验,它和神剑军最大的区别理应在此。 幸亏战斗经验最丰富的神剑第一军留在敕勒川,幸亏有虞朝的天策军和神剑第二第三军正面一战。 复仇军最多和神剑第四军打一仗,神剑第四军尚未成军,不足为虑。 经过一番细致思量,封冼初开口说道:“臣以为,务必清楚虞朝的想法,若是虞朝临阵退却,或者虞朝的天策军无法抵御神剑第二第三军,导致了神剑军腾出了手来对付我军……陛下,此战之风险就在于一旦没有在一次战役中重创武朝陆军,一旦让武朝的军队缓过气来,虞朝至少还有百万边军,可我朝……就会成为武朝的出气筒。” 这句话的意思是,武朝如果拿虞朝没有办法,恐怕消灭夷国就极有可能。 傅小官不是个善主儿,若是观云城依然在他的手里,他一旦归来,以雷霆之势控制了武朝的局面,神剑一挥,单单从敕勒川而来的神剑第一军,就可将夷国踏平! 鄢晗煜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主,他很清楚这样的情况一旦发生,他这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但他不得不去做,因为不去做,他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国内的矛盾太过尖锐,若不打,各地农民起义将会越来越多,他这皇帝也坐不安稳。可这一仗若成,则转移了国内矛盾,还能让国民对他另眼相看。 若败……那就一枪崩了自己,算是自己的命吧。 “明年二月初一,沃丰道会晤,朕会和虞问道再次详谈。但对这战略的准备,现在就得进行。记住,此乃绝密!若是这战略计划被傅小官知道……朕杀了你们!” …… …… 一切安好,天下太平。 观云城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转眼间又快到年关了。 傅小官坐在御书房里,烤着暖炉看着蚁群送来的各地的情报——这是他对御吏台的最新要求,他想知道武朝各个县郡的民生究竟怎么样。 “陛下,今岁粮食简直是大丰收了,各地粮食满了仓,可出现了一个问题,稻谷的价格从十文钱一斤骤然降到了六文钱一斤,这对农民的收益可不利啊。” 孟常平满脸的忧虑,户部于九月底就得到了今岁武朝粮食产量翻了两倍多的消息,还没从这喜悦中回过味来,市场的粮食价格却暴跌,这不符合陛下让农人得利的准则。 傅小官微微颔首,放下这消息,说道:“着各地官府,按照八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购农人的稻谷,各地官粮的粮仓务必满仓,另外就是趁着这机会,就近将粮食调往繁宁城。” 孟常平微微错愕,“繁宁城也一样丰收了。” “我知道,你记住,调集四十万大军所需之粮草,若繁宁城装不下,则囤积在锦观城。” 孟常平瞪大了眼睛错愕了半晌。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明年二月之前,四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我要齐备在繁宁城和锦关城。” “这事要做得隐秘,不可让虞朝察觉。”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心里一震,然后一喜,这是要准备打虞朝了? 第九百一十八章 种子 “这件事就这样,你们知道就行,切记莫要声张。我更关心的是香猪一号,而今看来这农部侍郎彭芳做得很不错。” 说着这话,傅小官将一份情报递给了卓一行,“你们瞧瞧,经过一年的发展,香猪一号已经在武朝全国得到了普及。” “这猪肉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价格比去岁时候还涨了两文钱。今岁红薯这东西收获极大,明年的猪肉价格恐怕会回落。” “一来是见到了这养猪的收益,明年养猪的人肯定会更多。二来是红薯这东西解决了饲料的问题,成本能够再下降。但是得注意一个问题,我担心的是养猪的人一下子太多,到时候这价格又会像稻谷一样腰斩。” “可这又不太好控制,所以罐头厂得尽快建起来,这件事我回了宫里和书兰她们说说,她们在捣鼓这玩意儿。” 南宫一羽一听,难以置信:“猪肉也能做成罐头?” 傅小官咧嘴一笑:“我告诉你们,猪肉罐头可好吃了,到时候弄出来你们就知道。” “对了,这眼见着还有月余就过年了,今岁对各官员的奖励和去岁一样,多发一个月的薪俸,孟大人你叫户部统计一下,依然从四通钱庄内帑的银子里支取。” “统计的时候把今科尚未安排下去的那些进士……我记得取了三百七十多名进士,只外放了百来人,还有两三百人没有实缺,也给他们发放一份吧,毕竟算是我朝的预备官员了。” 去岁时候户部统计的官员是八千余人,今岁其实差不离这个数,今岁整顿吏治拿下了一百多个官员,又填补了一百多人进去,算是满员状态。 可陛下却让文沧海取了三百多名进士,加上从沃丰道而来的六十余人——这六十余人都安排了下去,这就多出来了近三百人。 这三百人陛下将他们留在了观云城,而今在各部门轮番实习——陛下说这叫干部培训,好吧,这培训倒是挺好,陛下还要求户部按照县令的标准发给他们月俸……陛下似乎很有钱的样子,巡访回来,陛下就真的给户部缴纳了一千万两的黄金,他哪里来的? 这成了一个谜题,无论是孟常平还是卓一行对此都很是好奇,多次套了陛下的口风,但陛下却仅仅一笑,只字不提。 对了,刘瑾这厮带回来的那些宝藏,却被陛下给收入了内帑……那可是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好东西啊! 也是,毕竟刘瑾出海是陛下一力支持的,但下不为例,以后再有出海,户部得将这事给揽过来。 还有那罐头的事,户部也当投资进去,盈利嘛,按照各自投资的比例来分配。 孟常平想了许多,决定改天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写成条陈给陛下批阅,户部的银子也得要动起来才行,不然那内帑的银子越来越多,这国家的库银却未见增长也不是个事。 “各地的养老院和孤儿院,这过年了也得拨发一批银子,”傅小官看向了孟常平,孟常平连忙摆手,“陛下,这笔银子得您内帑来出,今岁虽然收入了六千余万两税银,但明年春,大陵河重筑河堤就需要千万两,您所说的农业排灌沟渠,工部的预算还没有下来,这可是一笔天大的支出,臣估摸着得以亿计……” “户部支撑不起啊!臣是这么想的,对这农业排灌系统工程,莫如……莫如陛下再拿出一千万两黄金,让四通钱庄再印一个亿的银票,那这件大事就算解决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你别做梦!我又变不出黄金来,农业排灌系统这件事,你们看看从哪个州开始,一步一步来,银票印得太多可不是个好事,现在武朝的经济还达不到那个体量。” “但这件事是明年官府的一个重点,明年我要出海,你们三位宰辅商议一下把这事订个计划,争取在第一个五年规划中将它完成。” 第一个五年规划就剩下三年了,陛下似乎有些急迫。 但卓一行现在想的还不是这个问题,他再次低声问了一句:“当真要出海?” “当真!”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而今在南边海域和西边海域都寻到了一处良港,我想的是去东边,就是给你们说起的下野那个地方。” “南海和西海的海港建设将在明年初启动,东海海港得等我去占领了之后再启动。” “如此一来,我们就拥有了三处海港,有了这些海港,才能建造更多更大的战舰和远洋货船。陆地上的事收拾完了之后,我们的重心将移向海洋。” “我所希望的是,能够在第二个五年规划中,探寻出去前往世界各地的航道,并组建起三大海军舰队。” “这是长远战略目标,一步一步来吧,先不详谈这个问题,孟大人,彭侍郎回来之后叫他来御书房找我,刘瑾上次出海带回来了一些好东西……别这样看我,不是那些财宝,我说的是种子!” 在那几箱子的种子里面,傅小官找到了三种自己曾经熟悉的好东西: 玉米! 土豆! 和辣椒! 其余的他不认识,闻起来可能是香料。 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这些玩意儿都得种下去等秋天了瞧瞧。 这件事得让农部交给王二,无论如何王二才更让他放心,就让王二将这些玩意儿又培养出来吧,重点就在玉米土豆和辣椒上,一旦这东西栽种出来,可又是三样大杀器! 有了玉米和土豆,不仅仅会带动养殖业的飞跃发展,它们的用途可多了去了。 三位宰辅不知道这些种子的巨大意义,反正这皇帝喜欢捣鼓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过年之后,派人去敕勒川看看,告诉拓跋康,暂时关闭忻州和蓝旗商贸城的贸易,我走之前会给他写道圣旨带去。” 这又是什么意思? 傅小官没有解释,接着又道:“呆会叫卓别离来一趟,我要单独见他……在养心殿见。” 第九百一十九章 变化 董康平一家当真来到了临江西山,并在西山别院住了下来。 而今的西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当然,董康平是第一次来西山,他并不知道往日这里有着怎样的繁华。 那些房舍依然在,但许多的房舍都已空空如也。 西山别院还留着三十名侍卫,他们是曾经神剑军淘汰下来的西山人,受了傅小官的恩惠,而今依然仔细的守着这别院。 西山研究院那房子成了空壳,虞问道似乎没有重启研究院的意思,也或许他压根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入手去做。 唯有西山学堂,曾经有上千学子的西山学堂,现在还剩下百余人。 这些孩子们都是因为家人没有前往武朝而留下来的——这些人家,还守着少爷的那些田地。 不知为何,虞问道没有将傅小官曾经拥有的这些田地收回,甚至就连下村这一片曾经由宣帝赐予傅小官的封地,他也没有收回。 他忘了吗? 显然不是。 或许是他将这里,还有金陵城的那座圣国公府,留为曾经的念想吧。 西山别院内院的厢房里,董康平和秦秉中烤着暖炉相对而坐。 “秦老……眼见着学生们该放假了,听说今岁墨文会回上京,定芳想来也会回来,您老就不回去过年?” 秦秉中捋着胡须咧嘴一笑:“定芳我给他去了一封信叫他就别回来了,回来干啥?成业和若雪而今都在武朝,他这当爹的跑回来,和皇帝见面岂不是尴尬?” 董康平也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起来,都是受了小官的牵连。” “这话不对,成业跟着小官是他自己的主意,而今成业成了那科学研究院的院长……你说,这是不是他的造化?这造化从何而来?来自于傅小官。” “成业偶有给我写信,说在那边很是忙碌,但觉得过得非常充实,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从未曾后悔。” “若雪倒是清闲,而今也在研究院,上次来信说她在研究个啥……汽缸啥的,反正老夫是听不懂,她也过得很欢喜,说明她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这就对了。” 董康平微微颔首,“秦老,您老就搬过来一起住吧,而今我可是无官一身轻,正好向您老讨教一下那理学法典。” 秦秉中没有矫情,“那老夫可就真搬过来了,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您这话可就见外了,不过是多双碗筷的事情,何况咱们随时可以喝喝茶聊聊天,这不更好的么?” “老夫那里还有几缸子好酒,小官走的时候留给老夫的,窖藏了三年啊,那味道可不是西山天醇可以比拟的,呆会我叫几个人去搬过来。” “哈哈哈……!” 寂静了两年之久的西山别院再次有了生机。 董康平带来的人不多,就他的夫人和三个婢女五个家丁,但院子里时常有欢笑之声响起。 董康平曾经也是金陵的才子,而今他和秦秉中坐而论道,说着那理学法典,也说着圣学古籍,日子虽然平淡,却极为安详。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某一天,西山别院来了一位老人,他是余福记的老掌柜蔡晞。 他来西山这里的酿酒作坊进了一批酒,在西山别院的书房里和董康平聊了足足一宿。 第二天蔡晞离开了西山别院回到了临江,那个叫余福记的铺子第一次关了门,没有人知道那位老掌柜去了哪里,但那铺子的酒香味儿却依然浓郁。 …… …… 而今金陵四通钱庄的掌柜是户部尚书常欢的堂弟常余。 这位曾经在江南道执掌常氏庞大家业的常余执掌四通钱庄已经三月有余,他大致弄明白了股票这个玩意儿,却在仔细的研究之后察觉到了诸多的问题。 他很想要取消这个东西,但常欢没有同意,因为而今四通钱庄的主力三支股票是陈氏盐业、周氏矿业和吕氏船务。 这三大家族通过发现股票募集了数千万两的银子,若是关闭股票,他们就必须回购那些股民手中的股票。 但现在他们在各自的产业中投入了大量的银钱,他们也持有各自至少三成的股票。 若是关闭他们无法赔偿,金陵城里一大半的人都买了他们的股票,若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丢了银子,他们肯定是会闹事的。 而现在的陛下,最烦的就是有人闹事,所以常余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再没有去关注过这个东西——反正不再发现新的股票了,池子里面的这些东西,就任由他们在里面折腾吧。 他没有注意这三支股票这些日子发生了变化,十日前,这三支股票在平稳上涨,十日后它们在缓慢下跌。 对于这一现象,金陵城的股民们都早已习惯,股市么,不就是涨涨跌跌,现在要过年了,肯定有人在抛售,趁着它下跌,干脆再买入一些。 这样的情况一直在持续,但还是没有多少异样,偶尔有一天它又会涨那么一点,然后跌那么两三天,如此反复,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八。 股市休市,四通钱庄打烊,关起们来常余偶然一看,这三支股票居然在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里交易了一千余万股。 这也很正常,常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吩咐下,一应账簿单据入库封账,放假了,明年正月初五再开市。 虞朝皇宫御书房。 朝廷也要准备放假了。 今儿户部送来了一年的收支明细,就摆在虞问道的案头。 这数据当然极不美丽,所以虞问道眉间紧锁,看着常欢问道:“白盐的市场不是已经被陈氏的盐占回来了么?怎么今岁拢共也才一千八百余万两的税入?” “回陛下,白盐的税入是占回来了,可今岁商业上面的税入比去岁少了四成,这还是沃丰道取消了免税政策,不然还会少。” 虞问道就很郁闷了,“老百姓没钱消费?我看他们买股票还是很有钱的嘛。” 常欢又道:“其原因有二,一来是我朝曾经的五大商业世家将家业几乎都搬去了武朝,其二……那自由贸易城,有许多的商品流入了我朝,这些商品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我朝曾经的商人所生产。” “他们的税收留在了武朝,但他们的商品,卖给了虞朝。” 第九百二十章 困境 虞问道看着这明细,心里就很难受了。 傅小官这厮搞出那自由贸易城,他得了便宜,损害的却是虞朝的利益! 这厮太狡猾,当初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明年开年,不允许虞朝的人在自由贸易城买入武朝的商品!” 常欢拱手一礼:“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 老子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到头来这账面上就剩下区区两百万两银子的库银,该怎么办呢? 看着虞问道愁眉苦脸的模样,常欢出了一个主意:“陛下,没有银子可以有银票啊。” 虞问道一怔,“哪来的银票?” “印!傅小官登基至今两年时间,他印了一亿五千万两面值的银票。咱们也可以印啊,臣算过,虞朝三大金矿每年可产出黄金百余万两,这印出五千万两的银票虽然超了一点,想来也无妨。” 这显然是个馊主意,虞问道瞪了常欢一眼,想了片刻,春雷计划陈氏、周氏和吕氏各拿出了一千万两的银子。 这些银子而今都变成了武器装备,转眼之间可就花了个精光。 若是再找这三大世家要银子……他们好像也确实挤不出来了。 但眼下箭在弦上,三十万大军的粮草是急需要银子征集的,库银已经枯竭,这仗却必须去打——虞问道心里一叹,却开口说道: “此策极妙,开年之后叫四通钱庄抓紧印制五千万两,朕有急用。” “臣,遵旨!” 解决了一个天大的困境,哪怕是饮鸩解渴,虞问道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他美滋滋的煮了一壶茶,才刚刚端起来还没有喝上一口,红妆走进了御书房,递给他了一张纸条。 这是细雨楼从武朝传回来的情报。 虞问道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什么?武朝今岁税入六千多万两?傅小官这厮还给所有官员多发了一个月月俸的奖金?” “回陛下,正是。” 虞问道这茶喝得就没有味道了,武朝之变化他很清楚,却没料到会如此之大。 那些该死的商人! 傅小官也没有给他们免税啊,怎么都跑过去了呢? 朕哪里对不住他们了? “陛下,这还有一份情报您瞧瞧。” 红妆又摸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虞问道,虞问道再一看,瞬间皱起了眉头—— “陈氏、周氏和吕氏三族族长在离开武朝之前,皆与傅小官在观云台见过面,所谈未知。傅小官已经对周同同生疑,武朝朝中对周同同渐有微词,请陛下当心三族族长可能存在的反间计。” 春雷计划迫在眉睫,这计划还是三族族长秘密提出来的,周同同是周氏族人,他的家人而今就在金陵…… 如果说这三族族长是傅小官故意安排到虞朝来的,他所谋在何处? 白盐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出来了,铁矿的冶炼也实实在在的在进行,瑶县船坞和码头的扩建已经完成,甚至已经造出了一艘大船。 他们确实是在做着自己的营生啊,他们也确实是被傅小官逼迫得走投无路才来到虞朝的啊。 兵伐武朝,对他们三族的利益巨大,他们带着数十万的族人背井离乡,就为了谋朕的虞朝? 以傅小官的兵力,他直接打过来不是简单省事? 这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呢? 虞问道这就看不明白了,“这仅仅是猜测?” “对,只能是猜测。” 猜测的东西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但武朝在日益强大这是事实,傅小官得了原本应该属于虞朝的那金山,这也是事实。 若是失去了这次春雷计划的机会……等傅小官出海归来,等他的陆军和海军都成长起来,一队人马出祁山,一支舰队沿长江而上,虞朝拿什么去抵抗? “朕要见周同同。” “我这就去安排。” …… …… 金陵,四方楼。 秦墨文回来了,宁玉春和霍淮谨在此设宴为秦默文接风洗尘。 三杯酒下肚,秦墨文不胜唏嘘,“曾经咱们这一张桌子都坐不下,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老友了。” “那小子在武朝倒是活得滋润,听行商说起,简直让老子眼红。” 宁玉春和霍淮谨而今都是边缘人物,根本就不知道傅小官这两年来的事,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他小子又干什么了?” “今岁他出宫微服私访,在泗阳城……一个差不多和平陵县一样破的小县城里,这厮一家伙将这个县的官吏全给撸了,然后他亲自当了泗阳县县令,结果呢,听说是他发现了火油,武朝的商人蜂拥而至,神剑第三军足足十万人都开过去了,还有那科学研究院也直接迁去了那地方。” 秦墨文耸了耸肩膀,“能让那小子动如此大手笔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但发现火油那地方被军队给围了起来,还筑起了长墙,没人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但不妨碍商人们在那县城活动。” “如此一来,那泗阳县就变得繁华起来,听说新建了一处玻璃作坊,还有什么罐头作坊等等,反正啊,这家伙把手指向哪里,那里就会繁华,哎……老子在关西道折腾得死去活来,全靠卖些矿产给他赚些银子,不然啊……恐怕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对此宁玉春的感受最为深刻,遥想当年,宣帝任命傅小官为沃丰道道台之后,虞朝各地的百姓和商人便尽皆涌入了沃丰道。 可他一走,就如树倒猢狲散。 哪怕自己费尽心力想要力挽狂澜,最终却落得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对了,还有猪肉那个玩意儿,你们都不吃的吧?可现在却风靡了整个武朝!” 霍淮谨一怔,“那东西不是味道很重么?” “嘿嘿,傅小官那家伙给猪崽子动了一刀子,就这样,他就解决了那味道的问题,听那些商人说,那香猪的味道可香了……你们瞧瞧,这厮还是人么?” “他派了个小太监出海远洋,跑出去十个来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价值千万两银子的金银珠宝——就一个小太监,这十个月的收入,就是虞朝半年的税赋。你们瞧瞧,这厮赚钱就这么简单,可咱们呢?” 秦墨文端起酒杯和宁玉春二人碰了一个,一口饮尽,“难啊,商人跑得太多了,这商人一跑,商品的产出就急剧下降,但人家武朝的商品就增多了啊。” “那厮再通过自由贸易城将商品销往虞朝,这一手多漂亮,赚了税收,还占领了虞朝的大部分市场,这个局,除非陛下禁止贸易,把门给关起来,否则……破不了了!” 第九百二十一章 贺氏种瑜 今年观云城的节日气氛比去年来得更加热闹。 一来是观云城的人更多了,二来是老百姓们的口袋实实在在的鼓了起来。 有了比往岁更多的余钱,有了比以往更丰富的商品,甚至这些商品的价格还略微下降了一些,百姓们自然就会将这年货办理得更丰盛一些。 孩子们添了新衣裳,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也买了两匹绸缎或者是给自己添置了两样精美的首饰。 男人们颇为随意,而今市场上这棉布极好,比起以往的麻布更厚实一些,价格也不贵,那就买点棉布给家里的大人做一身新衣裳。 这是寻常百姓家。 贺三刀的家不是寻常百姓,这厮曾经是临梓小地主,现在是陆军第二军军长。 贺三刀的家人而今都来到了观云城,贺三刀的岳父种湘之一家也来到了观云城。 去岁时候贺三刀和种家六小姐种瑜在武朝皇帝的主持下成了亲,贺家和种家自然在观云城名声大噪,于是乎这两家干脆将大半的产业搬来了武朝,在武朝落户定居了下来。 贺三刀府上。 种瑜瞪了贺三刀一眼,蜀地妹子的性子并没有因为面前的这相公而今是大军长而改变丝毫,贺三刀这厮在种家六小姐的面前依然是曾经的温柔小绵羊。 “陛下要来咱们家过年你怎么不早点说!” “你是不是当兵当傻掉了?今儿个都二十九了,难道你就准备用那些猪肉羊肉招待陛下?对,陛下不挑嘴,陛下曾经也是临江小地主,可你就不想想陛下的那些夫人们——皇后和贵妃娘娘们难不成也是一盘猪肉就可以的?” 说着这话,种瑜咬牙切齿的伸出一只手,无比准确的抓住了贺三刀的耳朵,使劲一拧,贺三刀“哎呦”一声发出了各种求饶: “我的个姑奶奶,你轻点、轻点……皇后和贵妃娘娘们也没那么娇贵,我都熟悉,她们都是随意之人。” “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天家在咱们家过年,这是咱们家天大的荣幸,无论如何这宴席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种瑜松开了手,贺三刀揉着耳朵,连忙赔笑道:“这不也是今儿个我入宫陛下才说起的么,对了,白玉莲那厮也要带着他的夫人文若兮一起来。” 种瑜杏眼一瞪:“贺三刀,你这三百棒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东西,还有谁你给姑奶奶一口气说出来!” 贺三刀咧了咧嘴,“还有、还有卓别离卓部长,卓东来这小子,还有云西言、宗时计、魏无病……” “打住打住,你给我写出来。” 种瑜似乎消了气,她乜了贺三刀一眼,声音低柔,“三刀啊,你得想想,你要宴请的这些人,都是极有身份的,可不像是在咱们临梓那小地方随随便便办了就成!” “这涉及到咱们贺府留给别人的印象,千万不能让别人把咱们贺府给看轻了。再说……你虽然混了个军长,还不是因为陛下对你的信任?可一个好汉三个帮这个道理你该懂的吧?你总没可能事事都去麻烦陛下,你得和朝中的这些大臣们处好关系!” “我不是舍不得银钱,而是这样的事是需要时间去准备的,你叫我现在怎么来得及?只有去四方楼定几桌席面回来了,哎……以后你给我记住,请客可以,但提前一点给我说,四方楼的席面虽好,但和自己亲手做出来给客人们吃它的意义不一样!” “你明白吗?” 贺三刀明白个屁! 他写了一张名单,心想不就是吃个饭么?又都是熟人何必搞那么麻烦? 在贺三刀看来,随便抄几个小菜,只要有酒就完事了。 可在种瑜看来,这样的宴请或许不需要太过隆重,但必须得温馨——所谓温馨,种瑜认为自己做菜的手艺极好,若是自己亲手为这些客人做一桌子菜,给客人留下深刻印象,这就是为贺三刀长脸。 “你现在就去四方楼定四桌席面,让他们午时送到府上。” 贺三刀一怔,“你呢?” “我?我得做三道菜镇这席面。” “快去快去,呆会怕来不及了,真是的!” 贺三刀咧嘴笑了起来,在种瑜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开开心心的乘着马车出了家门。 种瑜走出了房间,扯着嗓子一声吆喝:“依翠、司琴、荷香……干活了!” 一时之间,贺府便在女主人的操持之下忙碌了起来。 “赵立柱……你带几个人把院子收拾一下,正房里腾腾,安四张桌子……女眷的两张安在里间,把暖炉升起来……灯笼都挂上。” “把茶叶准备好,用咱们蜀地的花茶。” “麻将桌子也摆两张,呆会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来了可以打打麻将消磨一下时间。” “……” 老地主贺一夫捋着长须乐呵呵的看着,自从这儿媳妇进了家门,里里外外就没他这老东西啥事了。 种家这六小姐简直是个了不得的好媳妇,在她的打理下,贺家在观云城开设了一间蜀绣铺子,请了蜀地的绣工,那精湛的手艺直接被宫里给看中了,而今那贺氏蜀绣可挂着皇后娘娘亲笔题写的门头,还被陛下给赐了个天下第二绣!—— 也不知道天下第一绣是什么,难不成会是苏绣? 有了皇室的喜欢这生意自然是红火得不得了,种瑜这年底又买了一处铺子,说是明年要开一家分店,还说接下来的三年,争取把这店到五十家。 对外种瑜是一把好手,持家也简直没得说。 哪怕那样繁忙,她依然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们这一对公婆极尽孝道。 反而是自己那儿子,这不靠谱的狗东西,啥事干不来,还是和以前在临梓时候一个模样,当然,这小子现在是不敢去逛青楼了。 他是堂堂军长啊,据说薪俸每个月有足足二十多两银子,可他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非但没有给家里人买一根纱的礼物,还伸手问种瑜要银子。 这媳妇也是好,没有责怪这狗东西,还真给了他一百两银票,恐怕又被他花光了——这败家玩意儿! 哎,闲着无聊,得叫这狗东西趁着沐休,让那儿媳妇早点生个大胖孙子来抱抱。 第九百二十二章 四品诰命 养心殿,十个夫人齐聚一堂,还各自带着一个孩子——除了南宫飘雪。 南宫飘雪弄出了青霉素这个东西,正在进行临床试验——这是傅小官的说法,说医学院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必须经过严格的临床试验才能够应用到病人身上。 医学院新建,由南宫飘雪的老师水云间担任院长,并同时成立了医学研究所,南宫飘雪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医学研究所里渡过的。 这让她的爷爷南宫一羽有些担心,作为武朝的玉贵妃,你要研究医学是不是应该先生个孩子呢? 可南宫飘雪是真的醉心于那些研究之中,尤其是在傅小官给研究所送来了一批‘显微镜’之后,她对比着傅小官曾经讲过的那什么红细胞白细胞淋巴……种种,她的面前仿佛被打开了一扇窗,令她看见了难以想象的人体结构。 她几乎以研究院为家,都差点将她这相公给忘记了。 医学院休假,水云间将南宫飘雪给赶出了研究院,她才回到了这宫里,这两日傅小官倒是将她好一顿折腾。 这折腾当然也是极为美妙的,可她的职业病似乎有些重,还养成了洁癖——做实验必须清洁自身,尤其是在无菌室中,那更是要用酒精消毒数次。 于是,折腾前,折腾后,这位玉贵妃就非得将傅小官丢进浴室里翻来覆去的洗,傅小官就很苦恼了,无论是谁,想来每天都被洗刷刷个四五次也难以接受。 可傅小官能怎么办呢?他只有忍着,心想开了年医学研究院上了班,这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相公,咱们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虞问筠问了一嘴。 贺三刀是傅小官的得力爱将,这后宫里的女人们都很清楚。 再加上人家贺三刀那夫人种瑜很会来事,一匹一匹的精美蜀绣绸缎一个劲儿的往皇宫里送,这一来二去,大家可就都熟络了。 甚至虞问筠还以皇后身份给了种瑜一块银鱼佩,让她无事就到宫里来坐坐,打打麻将或者教教她们蜀绣的技法等等。 “挑一些刘瑾带回来的珠宝吧。” 这个可以有,“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给白玉莲、贺三刀、魏无病还有陈破他们的夫人赏个诰命?” 这几个人是傅小官军中的核心人物,他们跟随着傅小官从虞朝杀到敕勒川,又从敕勒川来到武朝,凭着他们的这份忠心,傅小官也理应给他们额外的赏赐。 “你这话提醒得对……刘瑾,取圣旨。” “奴才遵旨!” 刘瑾一溜烟跑去了御书房,取了四道圣旨回到了养心殿,傅小官提笔便写了四道圣旨,将他们四人的夫人册封为四品诰命。 取了印章盖上,又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开了朝,你记得叫礼部给她们登记造册,量身做好衣服送过去。” 刘瑾连忙应下,他也记住了这四位将军和这四位诰命夫人的名字。 非常明显,这四位将军就是皇上的嫡系,这宦官要当好就得有眼力见,不仅仅是要抱紧皇上的大腿,皇上信任的重臣,也万万不可有半点轻视。 “你将这四道圣旨先送去他们各自府上,呆会回来之后,随我同去贺三刀家里。” 这自然是个美差,虽然不敢收半文钱的赏钱,却在这四位将军和他们的夫人面前露了个脸。 刘瑾屁颠屁颠的走了,上了马车出了皇宫的大门,来到了贺三刀家。 贺三刀正在和早来的白玉莲、陈破还有魏无病在喝茶聊天,种瑜正在厨房忙碌,同在厨房的还有文若兮、杜三娘以及娟儿。 种瑜是鼎鼎大名的种氏家族的六小姐,文若兮是武朝大儒文行舟的孙女,这二人出生名门,杜三娘和娟儿却出自农家。 这巨大的身份差距令杜三娘和娟儿极有压力,很是局促。 种瑜看在眼里,便笑了起来,说道:“三娘、帮我切切这笋子,娟儿,你帮我泡发一下这蘑菇……我家那牲口经常说起军旅中的事,” “他说呀,起初在剑门,无病比他早些去凤临山,无病是和关小西一同去的。当年在凤临山里,他和无病关小西是最好的兄弟,一同跟着陈破陈将军学的这一身本领。” 种瑜一边忙碌一边又道:“而陈破陈将军呢,又是白玉莲将军给训练出来的。白玉莲将军呢,又是傅……又是陛下教的训练之法。” “所以而今的陆军和海军以及那啥海军陆战队,都是发源于陛下,也就是师出同门的意思。而我们这些站在他们身后的女人呢,也就是妯娌一样的关系。” “陛下、皇后娘娘,以及贵妃们都是极为随和的人,这以后啊,咱们可得多走动走动,彼此千万莫要生份了才好!” 文若兮瞧了种瑜一眼,这蜀地妞儿心思儿细腻啊! 她也点了点头笑道:“两位姐妹,种妹子说得对,我家那个也经常提到他们,说他们是最好的将军……” 文若兮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丫环飞快的跑了进来,这丫环激动得难以自已,“各位夫人们……快快净手去中堂领旨!” 领旨? 种瑜看了一眼依翠,“领什么旨?” “夫人,陛下的圣旨呀,说是、说是要册封四位夫人诰命!” 四个女人顿时一呆,诰命? 这可是极大的荣耀! 她们都是白身,这忽然之间有了官身,就是陛下对她们的夫婿的最大认可,从此以后她们也是领朝廷俸禄的人了! “哎呀,各位夫人们,莫要发呆了!” 种瑜顿时清醒了过来,“快快净手,咱们出去。” 贺三刀四人也在中堂,这等大事可必须得开中堂接旨。 种瑜四人走了出来,刘瑾一眼扫过,取出了圣旨,清咳了两声,宣读了四道圣旨。 杜三娘和娟儿就像做梦一样。 这样的故事在戏文里倒是见过,而今却活生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这就是妻凭夫贵的意思? 原本还是乡野农人,这、这忽然就有了四品诰命,这令她们觉得太不真实。 “请四位夫人接旨谢恩!” “陛下呆会就到,还请贵府做好接驾准备。” 刘瑾送出了圣旨,一脸欢喜的祝福了一番便告辞离去。 贺三刀此刻却哈哈大笑起来,“瞧瞧,我没说错吧,咱们这皇上果真送了一份大礼!” 第九百二十三章 命令 “好吃!特别是这三道菜,” 席间,傅小官看向了贺三刀,“不对啊,四方楼的东西我耳熟能详,这道菜难不成是新品?” 贺三刀大乐,“陛下,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那婆娘亲手做的,这道菜名叫夫妻肺片、这道菜名叫钵钵鸡,我重点得给你们推荐这道菜。” 贺三刀指了指中间的那一道,“莫要看它用的是最寻常的白菜,它的名字就叫开水白菜,你们尝尝,这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傅小官想起来了,这就是曾经川菜中的三道名菜,只是在做法上有些区别,毕竟少了一些调料。 他夹了一筷子白菜细细一尝,“唔,好吃,来来来,这白菜吃出了鸡肉的味道,好手艺啊!” 贺三刀乐得恨不得跑去隔壁女眷的房间抱着老婆亲一口,长脸了,这婆娘今儿真给老子长脸了! “陛下若是喜欢,莫如我叫我那婆娘教御厨怎么做?” “这个可以有!” 魏无病瞧了瞧贺三刀,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没看出来啊,这马屁拍得天衣无缝。 可紧接着他便看见贺三刀搓了搓手扭捏的说道:“我说陛下,这不能无偿教给他们对吧?莫如……你就以一千两银子一道菜买了这手艺?” “滚!” 傅小官瞪了贺三刀一眼,“等沐休结束,叫种瑜去御膳房把这几道菜教给御厨,你丫一文钱的银子也别想得到!” “我说三刀,你的月俸还不够用?” 贺三刀左右瞧了瞧,低声说道:“原本是够的,可昨儿个我那婆娘说……从明年开始,这月俸得上缴一半!这叫我怎么活?” “想赚银子?” “想!”贺三刀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条发财的路子。” “臣,谢陛下!” “你听好了,明年你去海军,明年白玉莲要随我出海,你训练海军第二军,等你海军第二军训练好了,我让你带着舰队出去抢!” 贺三刀的眼睛顿时就绿了,他也听说过刘瑾那厮都抢回来了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宝藏啊! 若是老子出去,岂不是能抢一个亿! “好,这任务我接下,你可不准反悔!” “一言为定!” “那……第二军交给谁?” “交给关小西。” “陛下,臣敬你一杯!” 这一杯酒喝下去贺三刀才想起一个问题,我特么不会游泳啊!当初在春风渡那一战,跳进那河里差点给淹死了。 这海军可是在海里……海啊,听说海无边无际,这、这怎么搞? 不能怂,为了银子,老子难不成还学不会游泳? 白玉莲看着贺三刀就乐了,他知道贺三刀这厮武道天赋很高,却是个旱鸭子。 “三刀,别怕,我特么当初也不会游泳,这不被陛下一逼,现在老子可以在长江游十个来回。” 贺三刀咧嘴一笑,“有头儿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放心,保证不会丢头儿的脸!” 一席酒就在嬉笑之间吃了两个时辰结束了。 结束之后傅小官并没有带着夫人们离开,而是让她们在隔壁打麻将。 他带着卓别离白玉莲五人去了贺三刀的书房,随行进去的只有一个贾南星。 贺三刀煮了一壶茶,白玉莲瞧了瞧傅小官的神色,那神色有些严肃,估计会有正事要交代他们。 “三刀,刚才在席间说的话是算数的,但不是马上。” “嘿嘿,那就是过完年?” 贺三刀瞧着傅小官,却见傅小官摇了摇头,很是认真的说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绝密,就算是你们的夫人们,也绝对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 除了卓别离,其余四人陡然一惊,顷刻间便感受到了傅小官这句话里的沉重——在过往的岁月中,只要傅小官以这样的口吻说话,代表的都是天大的事情,比如消灭荒国。 那么这一次是会有怎么样的行动呢? 他们是军人,现在都是军长级别的将领了,武朝如此太平,无仗可打,早就心痒难耐。 “第一:卓部长。” “臣在!” “你让卓东来立刻离京,带着朕的密旨前往敕勒川自治区。他现在的身份是武朝联合盐业的总经理,着他带着人明面是去巡查暮阳盐场,实际上是去陆军第一军,将朕的旨意交给关小西,然后去青旗州找到完颜部族,带我的一封信给……彭于燕!” 卓别离一惊,“彭夫人?她在青旗州?” 傅小官点了点头没有多讲彭于燕的事,而是看着贺三刀说道: “今年这个年,你们就都没法再过了。我命令……!” 五人立刻起立,个个面色肃然,“臣,贺三刀听令!” “第一军全军以营为单位前往祁山南麗,给我在祁山里面藏好了!” “臣,遵旨!” “第三军,陈破,你的部队需要从泗阳县撤回,泗阳县留两个师守卫油田,其余所有人潜往繁宁城。” “第四军魏无病,你的部队进入锦官城,带一千门大炮,在花重平原正常训练。” “卓部长,我已经调第一军第四师师长王小壮回观云城,今岁所招募的十万新兵编为陆军第五军,由王小壮率领这十万新兵与第一军驻地换防。” “白玉莲,明年春出海计划改变,六艘无畏级战舰搭载五万海军陆战队成员,至长江口后返回,直接驶入秦淮河,在秦淮河登陆……占领金陵城!” 这是要打虞朝了? “切记,我要的是悄然进行,不可被任何人察觉!” “占领金陵城一战,我需要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 “臣等遵命!” “坐吧。” 五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贺三刀挫着双手很是激动,就像在磨刀一样。 魏无病心里有些黯然,却也没表现出来。 傅小官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这次战争会很快结束,不会波及到虞朝,因为这次战争的主要战场,我放在了花重平原!” “花重平原辽阔数百里,无病的部队去了之后,以训练的名头将所有百姓全部迁至后方。” “后续的战争指令我会下达给你们,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两个月的时间里,给我完成第一阶段的战争准备!” “至于海军十万人……其中五万调回观云城驻防,另外五万原地待命。” 第九百二十四章 卸甲耕田 白玉莲看了看傅小官,因为傅小官说战场设在花重平原。 花重平原是武朝的领地,他的这番布置显然是针对虞朝,难道是虞问道要侵略武朝? 这虞问道是不是晕了头? 他拿什么和武朝打? 莫非他以为拥有了燧发枪拥有了三十万天策军就天下无敌了? 而今武朝的军队装备有多么精良他根本就不知道! 燧发枪六十息最多发四发子弹,现在武朝的后填式燧发枪六十息却能发射十发子弹! 在荒国一战之后,神剑军折损严重,傅小官命令科学研究院研究了全新的盔甲,他说这东西叫防弹甲。 武朝军队的盔甲已全部换成了全新的防弹甲——这玩意儿用两层钢板夹五层棉布制作而成,关节处采用了锁链处理,虽然厚重却尚算得上灵活,而这一身盔甲净重八十余斤! 若不是武朝军队所有人都具备至少三流境界的身上,单单这一身盔甲都穿不动。 加上全身外挂负重,每一名士兵将托着至少一百二十斤的重量杀敌。 这在全世界的军队中都没有可能做到,但偏偏武朝的军队就做到了,因为只有武朝才有这么多的会武功的人! 傅小官曾经就说过,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军队。 在长期的训练中,武朝军队穿着这一身乌龟壳子却能跑得飞快,还能在战斗中迅速完成阵型变换与瞄准射击—— 无知者无畏啊! 你虞问道拿头来和武朝打? 武朝的士兵就站在那里让你射,你也射不死啊! 所以白玉莲极为惊诧的问了一句:“虞问道……真有那么愚蠢?” 白玉莲是个真正的军人,傅小官就没法和他说起这其中的龌龊之事,他只能微微一笑,“或许他受了别人的煽动。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既然要来和我比个高下,我其实可以派军队直接碾压过去。” 这话白玉莲认同,三十万陆军正面碾压,除非是对方用红衣大炮密集攻击,否则对方根本就无法阻挡这铁打的洪流。 “但我曾经就说过多次,虞朝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很喜欢虞朝,所以就把这战场放在花重平原吧,让这场战斗成为一场单纯的战斗,不会死一个百姓……” 白玉莲放下心来,却听傅小官又笑道:“小白啊,这一仗之后……我们又可以重返西山了。” 白玉莲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望着傅小官,难以置信。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傅小官不会放过虞问道,他要借着这一战,在花重平原消灭虞问道主力,然后挥师北上,将虞朝给占领了! “有些仗,终究得要打。打仗不是目的,占领虞朝也不是目的,我的目的是建立一个统一的、稳定的大国。我的目的是那片大海,和那片大海对面的人……他们,才是我们接下来真正的敌人!” 在原本傅小官的计划中,他真没想过要和虞问道打这一仗。 他的计划一直是通过经济的手段让虞朝自行瓦解,这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但现在他没法再去等了,一来蒸汽轮机技术已经成熟,他要出海远洋去开辟新的航线。二来虞问道是不会甘心的,就算虞朝经济崩溃,他恐怕还是会做出困兽之博—— 既然要博,那不如让他早点来博。 一个大国雏形已经在傅小官的脑子中渐渐成型,统一了虞朝和夷国,这张地图就像前世的那只鸡了。 他很喜欢,觉得这样的国才算完整。 他要的不仅仅是完整,他还要这个国家格外的强大! …… …… 申时初,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落了下来。 傅小官带着他的后宫团离开了贺三刀的府邸,这府邸才又清静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种瑜看着贺三刀惊讶的问了一句。 今儿得了皇上的封赏,娘娘们还送给了她们许多的珠宝,她的心里很是欢喜,明白这是自己的相公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带给她的无上荣耀。 所以……脸蛋儿红扑扑的种家六小姐本寻思着今儿晚上得好生犒劳犒劳自己这相公。 可是,你穿着一身盔甲是要干什么? 贺三刀掀开护具咧嘴一笑,“军中有点事,我得走了。” 种瑜一惊,小嘴儿微翕,“明儿年三十呢?叫花子也有一个年啊,有多大点事连年都不过了?” “事情不大,但很急迫。夫人……我、我其实自从进入神剑军至今都没有去过青楼了。” 种瑜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过你有去逛青楼,是不是……是不是没有把你服侍好?” “真不是,自从咱们成了亲之后,这个家才像是一个家了,夫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在临梓的时候就喜欢,但相公这次是真的有事,等这事儿结束了,相公带你去观云台看云海。” 难得这家伙能有一个正经说话的时候,种瑜不知为何心里一酸,她抱住了那冰冷的盔甲,“看云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这肯定的呀,等我回来之后,咱们也学临江那小地主生一堆孩子!” 种瑜抬头,盯着贺三刀的眼睛,眼里杀意凌然——“什么?你也想学陛下开后宫?” “啊……不是,你误解了,我就你一个,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但不妨碍多生孩子呀!” 种瑜吃吃的笑,杏眼儿一转,“谅你也没那胆子。” 可随即她又悠悠一叹,摸了摸自己的平平的肚子,这肚子怎么就不鼓起来呢? 她忽然又仰头看向了贺三刀,银牙轻咬着嘴唇,“把盔甲脱了!” “啥?” “呆子,我叫你把盔甲脱了!” 说着这话,种虞转身就关上了门,她在贺三刀惊诧的视线中帮着贺三刀解下了盔甲,“砰!”的一声丢在了地上。 她红扑扑的脸上眼睛闪闪发光,“天大的事,也没有让老娘生孩子重要!” “啊……放开我!” 贺三刀的爹贺一夫正好走了过来,他本来是想要和儿子说说话——这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成器了呀,连皇上都亲临贺府,这是多么大的脸面。 可当他来到贺三刀房间的时候却翻了个白眼——好吧,这龟儿子难得做件正经事! 第九百二十五章 千碑石前的怀念 正月三十,金陵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过年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也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节日的气氛比以往清淡一些,百姓们的脸上曾经的喜意比以往也少了一些。 生意不好做,今岁没亏本就算不错了,这年货自然得少买一些,因为看这情况明年似乎也不会好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定安伯在虞朝的那两年多好啊,原本眼见着这日子就红火起来了,可这还没来得及多乐呵乐呵,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甚至比从前还要差一点。 那些有钱的,有门道的人都走了,他们去了武朝,听说在武朝过得很惬意。 留下来的要么没钱没门道,要么留恋故国,也要么因为种种盘根错节的牵涉走不掉。 比如燕家,燕家就走不掉。 哪怕燕师道和燕浩初已经告老,但燕家有一个小姐燕青衣嫁入了皇室,还是当今的皇后,燕家也还有许多子孙辈在虞朝的各地为官,他们哪里能够走得掉! 燕熙文回来了。 燕临秋也回来了。 对于朝中而今的局势他们算是了然,可能怎么办呢? 燕熙文百无聊赖,干脆出了门,可出了门之后才发现他没啥地方可去的——曾经的那批好友,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等等,他们居然全跑武朝去了! 这特么的,燕熙文就很无语了,傅小官这家伙做得太过分了吧,这是釜底抽薪啊! 听说商业部和沃丰道那些旧人也都走了,商业部彻底关闭,沃丰道几乎陷入了瘫痪,虽然今科秋闱补足了沃丰道的官员,可沃丰道已经死了——它已经没了魂,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去哪里呢? 燕熙文望着茫茫大雪才发现连喝酒的人都找不到一个了。 倒是有个卓流云,不过父亲说卓流云这家伙而今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个曾经被宣帝罢了官的来云县县令,而今居然一步登天成了政事堂的参知政事! 从七品县令到三品大员,这家伙倒是走了大运,也不知道他该怎样去感谢傅小官。 “去兰庭集看看吧。” “是,少爷!” 马车向兰庭集驶去,路过了四方楼,今儿年三十,四方楼打了烊——傅小官在金陵城的时候好像这四方楼没打烊? 四方楼而今的生意倒是做开了,这掌柜的有脑子,傅小官去沃丰道,他就在沃丰道开了个四方楼。傅小官去了敕勒川自治区,他就在毓秀城开了个四方楼。 傅小官回了武朝,他又在观云城开了个四方楼。 也不知道观云城的那四方楼今儿个有没有打烊。 就这样想着,燕熙文乘了一艘乌篷船登上了兰庭集。 颇为凄凉。 虽然兰庭集上也挂着许多的大红灯笼,虽然这第一场雪正充满诗情画意的飘荡,可这座作为虞朝最具文气的岛屿上,却没多少人。 莫要说以往那样成群结队吟诗作赋的景象,就连游客也寥寥无几。 这是虞朝衰败了么? 衰败是肯定的,就算是临江城,而今的状况也并不好。 但这衰败为何会来的如此之快? 傅小官他一个人的影响力至于那么大么? 这是燕熙文最难以想得明白的地方,就在昨夜,就这个问题,他向爷爷燕北溪问起。 爷爷给他的说法是:民心所向——他在虞朝的这些年里所做的那些事,全部是在为虞朝的百姓和商人谋福利。 无论是商业部推行的那些商业法典,还是他一力推动的商农并举之策,以及他给虞朝百姓画的那张大饼——当年宣帝立下的二十四字治国方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这方针是通告了全国的! 以至于全国人民都看见了希望,并在所有人的心里形成了一种核心价值观! 随后在傅小官的一系列施政里,他做的所有事,也确确实实在按照这个目标奋斗,于是,虞朝的所有人都相信未来傅小官一定能够实现这一伟大目标。 可是傅小官却走了,还是被宣帝给逼走的。这在百姓和商人们的心里,是多么大的怨念! 接下来的两年,人们发现虞朝没有了傅小官,似乎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沃丰道政策的巨大改变,商人们毫无希望,百姓们面前挂着的那张饼也忽然碎了一地,还捡都捡不起来。 “人们心里的预期没有了,就好像是原本美好的希望破碎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念想就没有目标……说句不好听的,而今的虞朝啊,恐怕就连陛下,他也迷茫。” “那要如何才能改变?” “……他的治国理念太先进,可天下只有一个傅小官,别人,连学都学不来。” 这句话有一层潜在的意思,燕北溪没有明确的说出来,但燕熙文却体会到了。 他……还会回来么? 若是他能回来,他将以怎样的方式回来呢? 信步之间,燕熙文来到了千碑石前,抬眼之间,他看见了一个同样在看着这千碑石的熟悉的人——卓流云! “卓大人好!” 卓流云回头,顿时笑了起来,“你还和我生份起来了?若要说起,你才是我的贵人!” 燕熙文咧嘴一笑,没有去纠结这句话,而是指了指这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的那首《水调歌头》笑道:“当年,我就是输在他的这首词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一家伙,他就跑去了千里之外,”燕熙文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高处不胜寒。” “哎……燕兄,转眼之间五年过去,再回首不胜唏嘘啊!” 卓流云也摇了摇头,“谁知道故事的走向会是这样,我时常在想,若是他依然在虞朝,像这样的日子,我们当年的那批好友肯定依旧在一起。要么在四方楼饮酒,要么在这兰庭集赋诗,更或者就在他那圣国公府上把酒言欢,那是多么美妙而惬意的时光……可惜,” “时光匆匆,你我尚在青年,可旧友不在,唯碑文依旧,梅又开、雪却寒,陡然间仿佛惊觉岁月已老,回头时,才知道他过往的好!” 第九百二十六章 曾经的少年们 卓流云和燕熙文在兰庭集的千碑石旁缅怀逝去的青春,还有未曾逝去却再难一见的故人。 其中自然有诸多感慨,便觉得这大致就如同这千碑石上的那首《西江月》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今宵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现在,他在南方的观云城,也不知道观云城里下雪了没有,也不知道以他而今之身份,可还会把盏、凄然北望!?” 卓流云淡然惦念一笑,心里想的是元帝虞问道暗中的那一系列的布置,当明年的二三月份,傅小官远在海上,可虞朝三十万天策军却已过了祁山走廊。 虞朝的铁骑将踏向观云城,傅小官修好了从花重平原往观云城的路,至多十天,三十万大军将兵临观云城下。 再有观云城里的人接应,城门不攻自破……等傅小官得到这消息,只怕虞朝的大军已经消灭了他最为依仗的神剑军,并带着那座原本就属于虞朝的金山返回了金陵。 傅小官会不会很生气? 他没了军队,没了金山,再加上武朝三大氏族的趁火打劫,他恐怕连重返观云城都难。 他最好的去出是敕勒川自治区,想来他会在那里重新立国,求东山再起。 可无论是虞问道还是鄢晗煜,甚至就算是三分武朝的那三大氏族,他们会给傅小官再次崛起的机会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们会将他……赶尽杀绝! 一代枭雄将就此落幕,一个原本应该璀璨的时代将就此终结。这个世界将再次归于平凡,平凡的如一潭死水,不会有几许波澜。 卓流云没有怜悯,各为其主,胜者为王,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能做的不过是去为他摆一桌席面,喝两瓶西山天醇,送他上路罢了。 就像曾经的四皇子虞问书一样,被埋在了南山别院对面的那座山上,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在这家伙的诗词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的这首《定风波》。” 二人来到了这一面千碑石的面前,卓流云指了指这首刻在甲字第一列的词, “时宣历九年二月二十六,边城有雨,雨具先行,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他去武朝参加文会,转眼就已五年。这是一首极为洒脱的词,尤其是这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卓流云垂首一笑摇了摇头,“要说起来,这家伙还当真从未曾怕过。观其这一生,从临江而至金陵,无论是在西南战场浴血奋战,还是在沃丰道施以革新,亦或者是在平定荒国,他似乎不知道怕为何物。” “这是一种精神,一往无前锐意进取的精神。正是在他的这种精神的指引下,神剑军成就了不败的神话,武朝成就了继往开来的崭新局面,这家伙……很可怕!” 燕熙文也看着这首词,心里默念的却是‘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他离开虞朝的时候可感觉到那萧瑟? 他是深爱着虞朝的,他恐怕是不愿意看见而今虞朝萧瑟的局面。 归去……是归到哪里去? 若是爷爷说的话真的变成了现实,恐怕他归去的地方是这里。 也无风雨也无晴……那就是淡然归去。 他如何能够做到? “卓兄,你觉得傅小官有没有可能再回来?” 卓流云微微一怔,哑然一笑,“他怎么回来?” …… …… 年三十的观云城四方楼没有打烊,因为生意太好。 观云城的四方楼上,云西言、宗时计、施一鸣等十余少年围坐一桌,在缅怀过去的同时,也在展望着未来。 “我给你们说,有银子的,就尽快在这观云城买房子吧,观云城的房价已经涨了三成了,这接下来肯定还得涨,翻倍也极有可能!” 云西言端着酒杯,看着这群曾经同在沃丰道一起混过,而今又在武朝同朝为官的青年们,又道:“别不信,我是商业部部长,对现在的行情清楚得不得了!” “明年,是第一个五年规划纲要实施的第三个年头,一定会有大量的商人再次涌入观云城。不仅仅是虞朝,夷国的商人也扛不住了,今岁下半年,从夷国而来的商人明显增多,夷国人在商业部落户注册的公司多达千余家!” “另外就是樊国,樊国的商人落户的较少,但注册公司的也达到了四百余。这其中,反倒是樊国的商人在观云城购买院子铺子的更多一些。” “这就是经济形势,全天下的人都看好咱们武朝的经济走向,你们都是懂得经济的人,这道理自然应该清楚。来来来,咱们先喝三杯!” 诸位青年共同举杯,各自倒酒,连干了三杯。 施一鸣等人极为感慨。 “要说起来,受陛下恩惠最大的是我们这几个了。当年在虞朝,家中犯了事我们被罢了官儿丢入了牢狱,本以为就要被砍了脑袋,哪里想过他会将我们捞出来……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在金陵,我和他可不对付!” 云西言哈哈大笑,“所以这就是我愿意跟着他的原因,他是真正的胸怀宽广,我敢说这破事他肯定都忘记了,他成天想的就是这武朝的百姓,当然,他现在好像迷恋上了大海。” “反正不管怎样,以前呢我也没在虞朝和你们同聚过,但现在咱们可以在武朝同聚了呀,好好干吧,陛下如此年轻,我等也如此年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来来来,诸位,为了我们胸中的抱负,为了以后远大的前程,让咱们举杯,共祝咱们这位陛下长命百岁!” 鼎沸的人声,发自内心的洋溢于脸上的喜悦,就在这酒中,他们放下了曾经的沉重枷锁,他们张开了翅膀,在这片广阔天地里,寻到了飞翔的方向。 “今儿晚,我在流云台定了个房间,咱们继续再战,共同迎接新的一年!” 第九百二十七章 深远影响 天德三年就这样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来了。 正月初五,大雪依然,偌大的观云城一片银装素裹,城里的人们却没觉得有丝毫的寒冷。 心是热乎的,身上还穿着崭新的棉衣,这怎么会冷呢? 在观云城外城的西北角,这里有一处崭新的楼院,楼院的门楣上挂着几个难看的字——观云城养老院。 这字虽然难看,但住在这养老院里的老人们却觉得那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字了。 自从写着这几个字的牌匾挂在了门楼上之后,他们便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这里。 他们才知道这冷漠的人间,尚有这等的温暖。 一千两百多个流离失所的老人住在了这里,四个人一个房间,是刷着粉白墙壁的宽阔的房间。 每一个住了人的房间里都有两个暖炉。 崭新的床,崭新而且厚实的棉被,崭新的碗具,还有那明亮的窗户外飘着的崭新的雪。 这雪居然是这样的白,以往怎么就觉得是灰蒙蒙的? 在四零四的房间里只住着两个人——这是爷孙俩,按道理这不过才六岁的小家伙应该在孤儿院,可他不是孤儿,他有个残废了的爷爷。 所以在傅小官的授意下,这爷孙俩就住在了这里。 这个年就是在这里过的,过年的时候一桌子十个人,桌子上摆着十二道热腾腾的菜! 老人张季永远记得那一桌子的菜,它是那么的美味,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好吃的佳肴! 那个夜里,有官府的人来慰问他们,给他们带来了点心还有水果。 也是在那个夜里,这养老院里来了一个富贵公子,他有十个夫人! 想来这位公子的家业极大。 这个公子在大堂中和他们拉着家常,丝毫没有半点公子的模样。 那公子说以后的日子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人给你们煮饭洗衣,生病了有专门的大夫给你们治疗,你们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的修生养老。 这位公子是大善人啊! 尤其是这位公子还牵着孙子张良的手说,明年春,张良得进学堂,就在孤儿院的旁边,那里建设了一座不叫孤儿院的学堂,它叫——希望小学! 孙子能读书了,不要一文钱就能读书了! 张季差点给这位公子跪下,他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内心中的那份激动和谢意,他觉得只能跪下。 可那公子却阻止了,他说……人生而平等,却又无法平等。他只是希望这不平等能够更少一些,希望像张良这样的孩子,能够公平的接受教育,能够公平的成长。让这起步更公平一些,但人有五指,却有参差,终究每个人的造诣会不一样。 他希望张良能够努力读书,成为国家之栋梁! 这些话并不高深,所有的老人几乎都听得懂,国家之栋梁啊……张季从未曾去想过,不敢想。在以往的岁月里,能够得到一碗热饭,能够有人施舍一个馒头,能够让孙子活下去——这就是他每一天的所想。 爷孙二人烤着火,张良在看着书,张季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孙儿:“张良啊。” 张良抬头,眼眸清凉,“爷爷。” “好生读书,一定要记得报答那位公子。” 张良点了点头,视线坚定,“孙儿知道,孙儿一定会成为国家的栋梁!” “好、好、好……!” …… …… 这样的孤儿院、养老院和希望小学几乎覆盖了武朝的州府一级城市,收养了上万名老人和万余名的孤儿。 不能说就彻底解决了问题,但一定是解决了至少一半的老人和孤儿的问题。 这样的政策当然得到了武朝百姓的拥护,便愈发觉得自己陛下的伟大,觉得生在武朝有这样的皇上,是他们之幸运。 那是多么的仁德! 陛下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似乎士农工商这样的等级划分正在悄然的瓦解——瓦解是没可能瓦解的,就是其中的隔阂变得更加淡薄。 比如商人可以和官府平等对话,这是商人们以往从来不敢想象的。 比如匠人极受陛下重视,因为在陛下的圣旨中,所有的匠人,都可以凭着自己的手艺去泗阳县的科学研究院参加考核应聘。 若是能够通过科学研究院的考核,他们就成为了科学研究院的一员,就是陛下所说的科学家了——这个名字高大上,享受着国家的俸禄不说,单单这份荣誉就从未曾有过。 陛下说在科学院里若是取得了科研成果,若是得到了科学院的认可,就能被评选为院士——这是科学院最顶端的存在,是科学领域里最高的成就,不但能够享受到更好的福利待遇,还能够名垂青史! 瞧瞧,咱们这位陛下就是不一样,以前可没多少人瞧得起他们这样的匠人,但现在似乎一下子就翻了身。只是科学院的门槛极高,真正能够进入科学院的,那是万里挑一。 所以单单有个手艺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学问,有了学问才能改善这手艺,也才有机会进入科学院。 要学手艺和学问去哪里? 去考大学! 而今武朝仅仅只有两所大学,它们在离落原上,一所叫国立医科大学,另一所叫国立工程技术大学。 名字有些怪异,但不妨碍武朝学子们的追捧。 这两所大学是傅小官亲自命的名字,没办法,曾经的怨念。 而他自己也给自己封了个官儿——国立工程技术大学终身荣誉校长。 好吧,还是为了曾经的那怨念。 “你说你堂堂一皇帝,弄个荣誉校长这名头干啥呢?” 傅小官又被南宫飘雪摁在澡堂子里洗刷刷。 “嘿嘿,这名字好听。” 南宫飘雪瞪了他一眼,“这大学少了点,而今这两所大学都人满为患了。” “我知道,教育改革没那么简单,这事儿估计得放在第二个五年规划的纲要里。要改革大学,就要改革一应的教学体系,就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 “建学校容易,砸银子就行了,可这体系的建立需要相应的教材,我怎么弄的出来?这个体系和现在的理学或者是圣学都没啥关系,就是个全新的玩意儿,我虽然曾经是个学霸,可我也没办法写出所有的教材啊!” 南宫飘雪听不懂,就觉得好像好厉害的样子。 她没去想这事,脸儿红极了,于是起身,然后咬着嘴唇坐了下去……。 第九百二十八章 虞朝那些事 傅小官又觉得自己该修炼九阳心经了。 为啥就不能持之以恒呢? 哪怕勤奋一点点,也不至于败给南宫飘雪啊! 败给苏苏、徐新颜、张沛儿这情有可原,人家毕竟是武林高手,但输给南宫飘雪……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傅小官回到了养心殿,却不知道南宫飘雪在吃吃的笑。 燕小楼和董书兰正在养心殿的偏殿里,烤着暖炉,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肃然。 “怎么了?” 傅小官走了进去,脚步有些蹒跚。 若是以往,心思如发的董书兰肯定能看出傅小官的异样,但今儿她显然没有注意。 暖炉上的水开了,燕小楼捻了一撮茶叶丢了进去,董书兰开口说道: “父亲来信了。” “哦,说了些什么?” “虞问道让他辞了官。” 说这句话的时候董书兰很生气,父亲在虞朝户部当了十余年的户部尚书了,为了虞朝,可以称得上是禅精竭虑,呕心沥血。 可到头来呢? 却落得个这般境地! 他才四十来岁,正当仕途旺盛之年,他虞问道居然如此绝情! 傅小官一听,却咧嘴笑了起来,“你以前不还想着他辞了官儿么?” “这不一样,主动辞官,是不想跟着他虞问道干了。可是、可是父亲的辞官是虞问道提出来的!” “岳父大人还在金陵?那莫如就写封信让他带着岳母大人来观云城呀,好久没有吃到岳母大人做的红烧狮子头了。” 董书兰瞪了傅小官一眼,“我又不是没给你做过!对了,父亲没有留在金陵,而是去了西山别院,在西山别院住了下来。” 傅小官一怔,董书兰从怀中取出了这封信递给了傅小官,“你自己瞧瞧,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傅小官接过信来展开一看: “……这事儿要论起来也怪不得虞问道,君臣之间的嫌疑越来越重,裂痕便越来越大。 他或许有许多政策需要推进,却又碍于我这样的老臣反对。故而不如像现在这样说到明处,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为父思量了许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去观云城,故土难舍,尤其是到了为父这样的年龄。 虞问道倒是不至于对为父做点什么,那些会显得他无能,所以你和小官都不用担心。 我和你娘带着府上的丫环家丁来到了西山别院,这地方初次来,为父很是喜欢,但你娘却有些意见——她认为这是徐云清当年所建,总觉得为父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都这把年纪了,为父哪里有什么想法,想的不过是这里清静,还有那么些没有被虞问道收回去的你们的田产,这以后的日子,便种种田,休休闲,和秦老聊聊天,如小官在《陋室铭》里写的那般。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行,极好。 就这样吧,一切都好,勿念,代我向小官问好。” 这岳父大人倒是看得开。 将信递给董书兰,傅小官说道:“其实有岳父岳母帮我们看着西山别院也挺好的,正好秦老也在那,彼此也有说说话下下棋的人。” 董书兰深吸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他其实是为了保护我大哥和董家的那些亲戚们。” 这倒是个实际的事情,大舅子董修谨在虞朝河南道任青州知州一职,二舅子董修德这厮倒是在武朝,却被董书兰一脚给踹去了泗阳县打理玻璃作坊和罐头作坊的事。 董家还有别的一些人在虞朝为官,比如二伯董详芳在沃丰道任知州,不过宁玉春离开了沃丰道,这位自己提拔起来的二伯在新道台的手里,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傅小官没有去想这些,因为这些都快结束了。 燕小楼依然如淑女一般安静,她为傅小官斟了一杯茶,也说得:“我大伯和父亲,也都辞了官。” 傅小官又是一怔,这事情他没有得到蚁群的消息。 若说董康平辞官不算什么事,但作为宰相的燕师道辞官,并且作为兵部尚书的燕浩初也同时辞官——这一家伙,虞朝三名大员离开,这该算是大事了吧?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周同同…… “想必他们也不会来武朝。” “嗯,”燕小楼点了点头,“他们和爷爷在一起,说堂哥燕熙文和燕临秋今岁过年会回去,还说……” 燕小楼也将袖袋中的信递给了傅小官,“你看看吧,我觉得有些隐晦的意思在里面,理解不了。” 傅小官展开一瞧: “……时过境迁,人走茶凉,你们曾经的那处宅子,自从换上了圣国公府这牌匾之后,爷爷偶尔会去看看。 那牌匾有些褪色了,想来不是用的真金。 府上你们留下的下人也都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忘记了给他们发月钱。花园里一院子的衰草,我老了也锄不动了,想来想去,不如就留着,看来年春会长写什么玩意儿出来。 今岁虞朝的气候很是反常,这都十二月了,这雪却还一场没下,明年……恐怕是个多灾的荒年……” 傅小官平静的笑了笑,“莫要想太多,这荒年再荒也荒不到燕府。大不了也让他们去西山别院,请一些人种那些田地,总不至于缺了吃的。” 顿了顿,傅小官又狐疑的说道:“这虞问道也是奇怪,他为啥没有将西山的田地给没收了?” “或许,他还念着当年的情分,那毕竟是你曾经的封地,再说……他毕竟也是你的大舅哥。” 傅小官眯眼,沉吟片刻,“是啊,我是他的妹夫,说来好久没和他一起喝酒了,倒是想念。” “你们坐坐,我去换身衣服。” 傅小官离开了偏殿,带着贾南星回到了正殿。 “贾公公,让崔月明来见我。” “好!” 贾公公离去,傅小官站在这正殿里看着飘落的雪花看了许久。 崔月明是十几年前胖子派到金陵的卧底,这个老人的忠心在敕勒川自治区的时候得到了验证。 如此想着,他走入了大雪之中,刘瑾连忙为他撑起了一把伞,却被他拒绝了,“朕随意走走,你去吩咐御膳房,今儿多弄几个菜,请娘娘们都来这里聚聚。” 他去了苏苏的宫殿,见了三师姐苏柔。 “我想请五师兄苏点点来一趟宫里。” 苏柔放下了绣花针,那双细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 第九百二十九章 那点烟雨 天德三年正月初七。 虞朝,金陵。 时已辰时,这天光却才微微亮。 虞朝比武朝的沐休时间要短,他们在正月初五就开了朝。 在正月初五的大朝会上,虞问道说他也需要巡视整个虞朝,去亲眼看看各地的情况,去了解一下各地的民生——这当然是极好的,隔壁的武朝,人家傅小官去岁就去各地考察过了,杀了一批贪官不说,还因此又颁布了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 正月初五金陵四通钱庄也开了市,就在开市的当天,陈氏、周氏和吕氏的股票居然在狂涨! 这令常余很是欣喜,看着这番人头攒动的景象,觉得自己这是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这些都很正常,丝毫没有引起常余的警觉,更没有引起三大股份家主们的警惕,股票在涨,意味着他们手里握着的股票更加值钱,这身家也随着在涨。 虞问道更没有注意这种情况,商业部都没有了,股票这个玩意儿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看样子又会有一场雪,这才是入冬的第二场雪啊,但若是多下几场,等春耕的时候想来问题也不会大,但还是得嘱托各道各州的地方官员,小心点会不会出现灾情。” 卓流云点了点头。 虞问道这才看向了常欢问道:“准备的如何了?” “正在换防,三十万大军要不动声色的和南部边军完全更换,这恐怕得到二月。” 虞问道想了想,“来得及,虽然周同同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咱们终究还是得防着他一手……朕离开之后,就有劳你们费心了!” 卓流云和常欢二人同时拱手,“这是臣应当做的!” “成败……在此一举!” 虞问道走出了御书房,抬头望了望天,还是灰蒙蒙的。 他乘着一辆小轿从皇宫的后门离开,这里有他的一千天策军精锐。 他下了小轿,翻身上马,低声说了一句:“出发!” 一支千人的部队离开了金陵,去的却不是沃丰道方向,而是……樊国! 在这支千人的部队中,有四架马车,里面坐的居然是陈氏、周氏和吕氏的三大族长! 这支队伍的前后左右,皆有细雨楼的谍子。 就在这支队伍出城前的半个时辰,有一支同样的队伍,从正门离开向沃丰道方向而去。 盯着金陵的蚁群谍子,尽皆尾随着那支队伍一路向北。 这暗度陈仓之策,似乎无人知道。 …… …… 樊国,云州,宁亲王府。 前岁去了武朝,和傅小官签订了两国贸易协定,回到樊国之后。去岁三月,樊天宁和薛家五小姐薛雨焉成亲,便被父皇册封为宁亲王,封地正是云州。 四月他带着妻子来到了云州,住进了云州州府云澜城。 在这之前,他已经请示了父皇,在澜江云州段开始架桥,而今这座往来两地的大桥已经建好,对面武朝河西州的北郡城也已经扩建完毕。 两国的贸易就在北郡城展开,日渐繁华,简直令樊天宁惊诧得无以复加。 “雨焉,我这辈子佩服的人屈指可数,这傅小官就是其中之一。” 薛雨焉嫣然一笑,拨弄了一下暖炉里的炭火,“那人奴家在金陵时候倒是见过两次,以一张赈灾方略入了宣帝的眼,就此在金陵崛起。奴家那时候听得最多的是他的诗词文章,还有《红楼一梦》那书。” “燕小楼就是因为那本书被他给俘获的,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也是他去的西南战场,杀了我父亲和母亲,说起来吧,他还是我仇人,可我这心里却没有多少对他的怨恨。” 薛雨焉抬头看了看门外,门外的雾淡了一些,地上湿漉漉的,似乎要下雨了。 “我是不是不孝顺?”薛雨焉回头,看着她的相公。 樊天宁咧嘴一笑,“各为其主罢了,薛大将军受了四皇子虞问书的蛊惑,做出了不智之举。傅小官呢,受的是宣帝之命,为的平乱——乱这个事情对于国家而言极大,没有任何君王能够容忍。你不怨恨他,是对的,至少我不愿意做他的敌人。” 对于樊天宁和傅小官之间的情谊薛雨焉很是明白,她微微颔首,心想傅小官那么厉害,他还会有敌人么? 樊天宁走出了暖阁,来到了院子里,伸展了一下腰肢,抬头看了看天,正好一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云州的天就是这样,要雪不雪,要雨不雨,冬天令人有些难受。 他想到了枯蝉,那小子还真在敕勒川靠自己化缘凑足了修建庙宇的银子,肯定是不多的,但毕竟是佛宗在敕勒川的第一座庙宇。 枯蝉说今岁要开始修建了,建好之后,他将继续留在那庙宇中传经布道,似乎没有回樊国的意思。 好吧,那是他的理想。 理想……我的理想是什么呢? 樊天宁忽然想到了这么个烧脑的问题。 傅小官曾经说他的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却没料到小地主没当成,反而当了个皇帝。 我呢? 这辈子基本上就是在云州当个宁静的亲王了,对,是一辈子。 除非有父皇或者未来的皇帝召见,否则他都没可能再重返长今城,都没可能去那烟霞湖看看那圣莲岛了。 云州不错,和武朝就一江之隔,不能回京城可以去武朝呀。 听说他今岁二月要出海,那就等他出海归来,带上妻子去寻他喝一杯——那两坛子老酒味道很好,得再找他弄一些来。 樊天宁咧嘴自个傻笑,却见府上的大管家匆匆走了进来。 “殿下,云州知府求见。” 樊天宁一怔,这么早这林知府跑来作甚? “带他进来吧。” 林知府是他的家奴,早已外放了出去做官,去岁在得到自己的封地会在云州的时候,他就暗地里将这位知府调了过来。 “殿下。”林知府躬身一礼。 “何事?” “回殿下,奴才觉得有件事很是蹊跷,越想越不对劲。这才刚开年,户部忽然向咱们云州运来了大量的粮草……是从八个州走水路运来的。旨意是,囤积在云州,见旨意方可动用。” 樊天宁顿时皱起了眉头,云州不缺粮! “有多少?” “还在路上,但户部的单子昨儿夜里刚到,足够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月余。” 樊天宁焦虑抬头,天青色的烟雾中,又有几点冷雨洒落在他的脸上。 第九百三十章 决定 忽有晨风,携着冷雨,就这样噼里啪啦陡然的落了下来。 樊天宁一个激灵,转身走回了暖阁。 林知府和大管家跟了进去,亲王妃薛雨焉微微错愕,视线落在丈夫的脸上,便看见了那一脸的凝重——樊天宁极少有这样的表情,因为他从未曾去想过争那帝位,所以他在皇上和太子的心目中印象极好。 他在诸皇子的心目中印象也极好。 他因为不争所以过得洒脱,在这地方舒舒服服的当个富贵亲王,这是他的理想生活,也是自己最喜欢的生活。 可今儿个出了什么事让他看起来如此沉重? “我知道了,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今岁云州的棉花可以大力的推广下去了,武朝的需求极大,价格也不错,引进的香猪一号,也要推广下去。” “贫瘠的地方,比如黄粱县、苍县、林县等地,今岁要大力种植红薯,等今秋红薯收获之际,也让他们开始养猪来增加百姓们的收入。” “去岁从武朝一共采买了二十万支燧发枪和一千门红衣大炮,这账要做平,毕竟是户部的银子,咱们赚了不少,为的是云州接下来的发展。” 樊天宁抬头看向了林知府,“再向武朝订购五百门大炮和一万把燧发枪,用云州账上的银子,到货之后交给赵参军,命他用这批武器加强云州城防。” 林知州一怔,“对面会对我们不利?” 樊天宁摇了摇头,“去吧,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奴才告退!” 大管家孙书信心里却是一沉,作为六皇子的老管家,他听明白了东家的这番安排,并揣摩出了个大致意思。 殿下不需要如此细致的对林知府交代这些事情,因为距离棉花的种植在四月,红薯的育苗也在三四月份,这才正月初…… “殿下要回长今?” 薛雨焉一惊,陛下没有旨意啊,相公怎么能回长今? 樊天宁沉吟了许久,眉间的忧虑越来越深。 “这是要准备打仗,你想想,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从八州发来,囤积在咱们这地方,咱们这地方距离哪里最近?” 这是个不言而喻的问题,孙书信和薛雨焉同时一惊,便听樊天宁又低声说道:“我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而今云州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了这崭新的秩序,和武朝双边贸易才刚刚走上正轨。” “陛下没道理和武朝打仗啊!咱们两国又没有矛盾纷争,何况当初向武朝采买的那些武器是为了防范虞朝狗急跳墙……” 大管家张书信蹙眉摇头,“这没道理,殿下是不是想偏了?” “我也希望是想偏了,所以我得回长今城一趟,当面问问父皇,我可不想和傅小官为敌,不弄明白,我这心里可无法安生。” “相公,没旨意。” “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们听好了,若是我二月初一未归来,” 樊天宁的视线落在了张书信的脸上,“你带着雨焉,立刻去武朝找傅小官!” “相公……!” “别担心。”樊天宁握着薛雨焉的手笑道:“我独自一人回长今,父皇不会责备于我的,我就是去问问,若是无事,很快就会回来,呆会我给你写一封信。” “孙管家,备船。” “相公,这么急的?” “快去快回吧,呆会就走。” …… …… 樊天宁在午时陪着夫人吃了午饭就离开了云州城。 他的脸色比这烟雨天色还要阴沉。 樊国和武朝毫无矛盾,要论起来还真没有发生战争的可能。 但是! 父皇老了,有的人老了会愈发精明,可有的人老了就会犯糊涂,尤其是在有人煽动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时候。 这样的糊涂会要命的! 甚至会亡国的! 偌大樊国,没有人有他樊天宁明白武朝的强大,这种强大,来自于武朝的科技、军队、经济以及政治上的碾压般的实力! 武朝在傅小官两年的治理之下,发展之快速,民心之统一,国力之强盛,哪里是那个成天呆在皇宫里的父亲所了解的。 这件事若当真是针对武朝,这背后就一定是虞朝! 虞朝已是困兽之局,樊天宁自始至终都坚信傅小官会重返虞朝,只是他一直在看着,他不明白傅小官将以怎样的手段重返虞朝。 他可以用足够强大的军事实力碾压过去,这是最快速的解决方法,但他并没有采取这一策略。 他用的是一个开放的武朝以及那些新鲜却足够吸引人的政策,在逐渐的瓦解虞朝的经济体系。 这是阳谋,虞问道眼睁睁看着自己国家的商人离去,看着自己国家的商业日益凋敝却毫无办法。 虞问道是束手就擒的人么? 他受不了这温水煮青蛙的苦痛,所以他必然会用最后一口气跳起来和武朝一搏。 这搏的是国运,可你特么的别拉着樊国来陪葬啊! 虞问道很清楚他打不过武朝,也不知道他给父皇许下了多大的承诺。 在樊天宁看来,哪怕是将武朝送给樊国,樊国也绝对不能去接下来——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若是接下或者承下了虞问道的条件,樊国只怕也会落得个国将不国之局面。 樊天宁忧心忡忡的往长今城赶去,傅小官却慢条斯理的在贾南星的陪同下来到了观云台。 观云台有个老人在等着他,这个老人是崔月明。 雪霁天晴。 那颗老松依然傲立在雪中,白皑皑的积雪并没有压弯它遒劲的枝条,在璀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高洁。 “臣,崔月明见过陛下!” “免礼,请坐。” “臣。谢陛下!” “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跑一趟。” “请陛下吩咐。” “你去一趟沃丰道,呆会就去,留几个你自己的人,密切关注虞朝和夷国的皇帝,以及陈氏、周氏和吕氏的族长有没有去沃丰道。” 崔月明一怔,这话极有深意,他抱拳一礼:“臣一定完成任务!” 傅小官忽然看向了崔月明,视线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你是我父亲手里的老人?” “回陛下,正是!” “朕可能信你?” 崔月明愕然一惊,连忙跪倒在地,“臣对陛下之心,如对太上皇之忠诚!” “好,你去了沃丰道之后,直接去金陵,带一封信给游北斗……另外,你带着我的密旨,接管金陵蚁群,若有不听令者……让游北斗帮你杀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好久不见 天德三年正月十八。 观云城的元宵气氛尚未消散,樊国长今城里却已经渐渐恢复了寻常模样。 白马禅院的暮鼓已经响起,钟声悠扬,千年以来就是如此,长今城里的百姓早已习惯,就连这长今城外的鸟雀似乎都知道到了归巢的时候了。 徐云清就是在这暮鼓响起的那一刻来到白马禅院的,她不是来投宿归巢,她是要来见一个人,一个不敢见她的人。 一个本应该死了的人。 她站在白马禅院的那扇敞开的大门前,门里迎面的是一颗老松,还有隐藏在老松后的灰白佛塔。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四周是汉白玉铺就的地面,还有一处巨大的放生池,以及包围着这寺庙的高高的红墙。 大门的两侧有一副雕刻的对联: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横批:万法一乘! 徐云清晒然一笑,脸上洋溢着一抹骄傲——这是她的儿子傅小官,当年在武朝文会上所写的,而今居然刻在了樊国最大的寺庙门口。 这自然是儿子的无上荣誉,她这个做母亲的便深感与有荣焉。 想到了傅小官,此行结束,也该去武朝和他正式见面了。 这小子比他爹强多了,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将武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蒸蒸日上。 他那十个妻子也极好,而今他有了九个儿女,自己就有了九个孙子,带孙子这种事她不太擅长,但可以学啊。 那胖子都能带,自己当然也是能够带得更好的。 只是里面的那家伙他选择了出家……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在最后一声暮鼓的余音散去,就在她收敛了心神抬步踏入这大门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就站在这大门的门里,她听见了又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 “咚……!” 这钟声仿佛击打在她的胸口,令她豁然蹙眉,于是,她看见了两个曾经熟悉的人向她走来——樊国皇帝樊子规和彗皇后。 “好久不见!”樊子规胖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哀伤! 徐云清轻蹙着眉头,看向了慧皇后,慧皇后的脸上有淡淡的牵强的笑。 “好久不见……他人呢?” 樊子规伸手一引:“里面有请!” 樊子规走在了前面,慧皇后和徐云清并肩而行,低声说道:“你恐怕不知道,那一年大雪崩,他受了极重的伤。在武朝耽误了许多日子,令他的伤势恶化,这两年在宗主的调养下并没有好。” 徐云清面色一肃,心里一紧,看了看慧皇后:“所以宗主去岁时候来道院,就是他已经不行了?” “嗯,那时他就快不行了。” “可为什么宗主并没有对我说!”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以至于这寺庙的宁静被打破,还惊动了几只栖息于林间的鸟雀。 “云清,我也不知道宗主为何没有对你说,想来、想来是他本不愿意宗主去寻你的。” 慧皇后此刻也转头看了看徐云清,“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 “……我们没有矛盾。” 慧皇后收回了视线,徐云清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是不是我已经来晚了?” 慧皇后点头,“就晚了一步。” …… …… 白马禅院后院的僧院里,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棺材并不新,看起来已经有一两年了。 许多的和尚正围坐在棺材旁敲着木鱼唱着梵唱,宗主大人徐徐起身,来到了徐云清的身旁,“去禅房坐坐。” “我先给他烧一把黄纸。” 徐云清走了过去,抓起一把黄纸丢在了火盆里,那张清丽的脸上这才落下了一串泪珠儿——她看着这棺材,肩膀抽动了两下,低声说道:“这次……你恐怕是真的死了。” “武长风,你用这种死法是想让我内疚一辈子?” “你错了,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些真像么?可惜你终究什么都不知道。” “为啥你就这么急着走的呢?我本来是要来告诉你这一切的,现在好了,说了你也不知道了,你去吧,我会好好活着。” 她又丢了一把黄纸在火盆里,起身静默数息,转身跟着宗主大人走入了禅房。 “节哀!” “无哀,他最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三更起,更衣洁面,诵读《金刚经》,五更时候敲响白马禅院晨钟,六更时候打坐一个时辰,辰时用饭,巳时在功德池喂鱼,或者在花圃锄草。午时用完饭小憩半个时辰在院中散布,申时偶尔和陛下聊聊天下下棋,亦或者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至暮鼓响起,用饭,诵读《南华经》,至戌时末沐浴熄灯。” “大致如此。” 徐云清抿了抿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什么遗言?” “走得安详,未曾留下半句遗言。” 徐云清眉头一蹙,“我要带他回去。” “回哪里去?” “回武朝……他死了,他的儿子在武朝帝陵里祭拜着空的梓宫。这么大的事,总得让他的儿子知道,并亲眼再看看他的遗容。” 宗主大人忽然沉默,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既然如此……就等这场法事做完,本座亲自送他,如何?” “好!法事要多久?” “九天,你可住在这里,亦可住在宫里。” “这就是他住过的禅房?” “正是。” “那我就住在这里吧。” “好,本座就不打扰了。” “谢宗主!” 慧皇后走了进来坐在了徐云清的面前,“这里……太冷清,不如去宫里?” “算了,他生前没有怎么陪过他,这死了,就让我尽一番当妻子的义务吧。” 慧皇后垂首,“曾经的事,就让它去吧,勿要伤了神,你还有许多事可能需要去做,我就不打扰你了,若是愿意就来宫里,或者叫人带个话,我来这里陪你。” “好。” “告辞!” “不送!” 房门关上,徐云清仰头吐出了一口浊气,视线却一紧,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九天的法事,正月二十七起程去武朝,二月下旬可到。 春花正开,观云城可莫要春寒料峭。 第九百三十二章 软禁 同在正月十八的这一天,长今城死了一个神秘的和尚,回来了一个宁亲王。 樊天宁并不知道那个叫摒尘法师的和尚仙去,他在黄昏时候进入了长今城,风风火火的就进入了宫里。 “本王要见父皇!” “殿下,您可有陛下旨意?” “本王有急事!” 皇宫侍卫拦住了他的车驾,侍卫统领卫吉躬身一礼,一脸苦笑:“殿下,您这就是难为小人了,要不……小人这就去请示一下皇上?” 樊天宁点了点头,卫吉抱拳离去。 过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樊天宁才等到了卫吉的返回,他有些紧张,若是父皇不见……这应该如何办才好? 却没料到卫吉拱手说道:“陛下有请殿下去御书房。” “多谢了!” 卫吉躬身,“殿下这是折煞了小人。” 樊天宁抬步走出了三步,忽然转过身来对卫吉说了一句:“还得麻烦卫将军一件事,帮本王带个话给十一姐,就说我回来了。” 卫吉不明所以,躬身应下,樊天宁走入了御书房。 他顿在了御书房的门口,因为御书房里坐着的除了他的父皇还有一个他根本就想不到的人——虞朝太上皇虞白白! 虞白白看着他却轻柔一笑,“一晃十五年没有见过十三皇子了,而今才知道你以成亲,成了宁亲王。” 他说着指了指樊天宁,转头对樊子规笑道:“遥想当年,我们在金陵城一聚,那时候和十三皇子差不多年岁……” “哎!” 虞白白摇了摇头,“岁月催人老,还是少年好啊!” 樊天宁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躬身一礼:“见过虞伯父,见过父皇,儿臣这次急于归来……” “你坐下,煮茶,听听,想想,再说话。” 樊子规打断了樊天宁的话,樊天宁垂首坐了下来,规矩的煮着一壶茶,便听见虞白白开了口:“自从傅小官回归了武朝,虞朝的日子不好过,夷国的日子更不好过。” “若是就这样听之任之,子规兄,夷国去岁爆发了十三次内乱,若不是夷国有一支复仇军四处镇压,夷国已经破碎。这是傅小官故意而为之,他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便可以将夷国收入囊中。” “一旦夷国成为了武朝的领地,那么武朝对我虞朝的三面合围之势便成为事实。” 虞白白长长一叹,接过了樊天宁递过来的茶盏,敲了敲盖碗,发出了叮当的清脆声响。 “我这个女婿,确实了得。我必须承认当年对他动手的时机没有把握好,导致了放虎归山,酿成了而今的心头之大患!” “我也不用瞒你什么,相信前面给你写的信你也都有看过,并仔细的去想过。接下来武朝的刀一定会落在虞朝的头上,而虞朝……挡不住这一刀!” “虞朝若是再落入傅小官的手里……” 虞白白深深的看了看樊子规,又迎着樊天宁愤怒的目光一笑:“宁亲王,你恐怕以为伯父在危言耸听。当傅小官一统三国,你想想看他的狼子野心,会放过你们樊国么?” “伯父知道你和傅小官交情匪浅,但你可知道我儿虞问道当年和他的交情有多深么?” 虞白白又敲了敲茶盏,视线一凛,声音陡然低沉:“当年在金陵,为了帮助傅小官对付我弟弟彗亲王,我儿为他浴血奋战,那是过命的交情!” “可现在呢?他逼迫得我儿走投无路,不得不行此险棋,不得不合纵以对付傅小官!” “私人的交情在国家的利益面前……”虞白白掀开盖碗,自嘲一笑,“这种交情,算个屁!” 樊天宁沉吟三息,盯着虞白白说道:“你当初若不是对傅小官使了那阴狠手段,他至于这样对待虞朝么?” “我怎么听说他原本是想要将荒国打下来送给虞朝,算是他报答虞朝生他养他之情呢?” “而今你虞朝眼见着将要被傅小官用经济之策给拖死,却要来拉着樊国去蹚这浑水,我告诉你,你对武朝,对傅小官……一无所知!” “放肆!” 樊子规一声大吼,可樊天宁却依然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武朝的强大,更不知道傅小官的凝聚力,你们这是以卵击石!” “父皇,儿臣此次急于归来,怕的就是你中了他们的奸计!到时候悔之……” “住嘴!” 樊子规大怒,“你就知道傅小官这厉害那厉害,你对我们的计划才是一无所知!” “来人……” “将宁亲王带去他昔日府邸,给朕严加看管,绝对不允许他离开府邸半步!” “父皇,你听儿臣一言!” “带走……!” 樊天宁的心冷了下去,他豁然起身,一拂衣袖,“我自己走,你不用派人守我,我不会离开府邸半步,我会静静的看着,看着你们的愚蠢和无知的下场!” “你这孽子!” 樊天宁抬步走了出去,樊子规气得脸色苍白,他闭目深呼吸了数次,才缓缓的平静了下来。 “虞兄,我儿说话虽然粗鲁,却也在情理之中啊,你看这事之后的分润……” 虞白白微蹙了一下眉头,“樊兄,咱们谁还不知道谁的?你不需要对我开口,问道很快就要到了,你的意思我会转告问道,我虞朝对武朝的疆域……除了还回边城和忻州城之外,别无所求。” “当真?” “无假……不过武长风这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次他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 “宗主出手,无迹可寻,徐云清连棺材盖都未曾揭开看一眼,还是她的心机深啊!” 虞白白一惊,“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樊子规点了点头,“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若是她开棺看了,我这心里也才踏实,可偏偏她就没看,就那么信了,还烧了一些黄纸,就留在了武长风昔日所住的禅房里。” “如此……她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樊国也有几个圣阶,等问道来了,咱们将这事谈妥了,正月二十七,由国师带着僧兵,送文帝梓宫入观云城,恰是时候。” “若是谈妥,你何时发兵?” “随时!” 第九百三十三章 又闻葬花吟 金陵有雨,冬雨绵绵。 皇城这偌大的后宫空空荡荡,显得极为冷清。 太上皇走了,说是要去散散心,虞朝这么大,江山秀丽,要去四处看看。 皇帝走了,说是要出巡全国。要实地考察,因地制宜,寻求治国之道。 尚太后寻思着儿媳妇燕青衣会孤独,便去了皇后的宫里,却没料到里面的宫女说皇后今儿回府省亲去了。 这是人之常情,何况燕府就在金陵,她回去住住倒是更好一些。 于是,尚太后又去了长公主府,却又听长公主府里的宫女说,说她去了四通钱庄。 难不成虞书容手里的股票还没有卖完? 尚太后自从虞问道登基之后,便没再打理任何财物,她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四通钱庄的那三支股票跌得一塌糊涂。 她忽然发现自己在这宫里居然无处可去,于是,她回到了蝶仪宫,来到了后花园,寻思今岁这菊花因为少雪而多雨开得并不美丽,且再瞧瞧。 没料到她尚未走到半砚轩,却听见了一曲琴音。 她站定了脚步,任由这绵绵的冬雨洒落在她洁白的貂裘上。 她蹙眉很是认真的听着,然后有歌声响起——这是一曲《葬花吟》!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就站在雨中,听完了这长长的一曲《葬花吟》。 她自然知道这首诗,现在,她还知道了唱这诗的人! 尚若水抬步,踩着琴音的余音来到了半砚轩,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看见了两个人,一个在弹琴,一个在喝酒。 “你没死?!” 胡琴的手抚在了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差点死了,红尘终有诸多眷恋,又活下来了,请坐!” “这是我的地方。” “我知道,不是我请你做,是他!” 胡琴指了指正在喝酒的计云归,计云归起身,转身,对尚若水躬身一礼:“见过尚太后!” 尚若水眯起了眼睛,“你不是追查徐云清去了么?你不是跟随傅小官去了么?你为何又回来了?” “娘娘,小人受小姐所托,前来请娘娘去武朝。” 尚若水豁然一惊,在计云归的嘴里,小姐指的只有一个人——徐云清! “她当真没死?” “回娘娘,小姐当年差点死了,然红尘终有诸多眷恋,又活下来了,但现在小人就担心小姐真的会死了。” 这话有点绕,尚若水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她死与不死,与我何干?” “确实无关,但小人得去救小姐,可小姐又吩咐小人必须救娘娘……小人想来想去,只好先救出娘娘再去救小姐。” “我为什么需要你来救?” “……因为你的儿子还有你的夫君,都知道了你和武帝的事。” 尚若水蹬蹬蹬连退了三步,脸色顿时煞白,“你撒谎!” 计云归拱手一礼:“小人的时间很宝贵,犯不着为这小事撒谎,小姐的意思是你在这里将会有大危险。可武帝又极为记挂着你,你若是不安全,武帝就没有心思做他该做的事。所以……请娘娘去武朝。” “我若不去呢?” “留在这里,没有多少意义了。” 尚若水忽然展颜一笑,“计云归,闲云山人,你当真以为你智计过人?你那惊蛰计划和春雷计划破绽百出,你就不怕是在玩火?” 计云归也咧嘴一笑:“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总得破一些洞让人去钻,等都钻到了那些洞里,这墙才能补上,才能不透风。” 尚若水心里一沉,“徐云清在哪里?” “在樊国,白马禅院。” “那胖子呢?” “也在樊国,不过在樊国的皇宫。” “苏长生呢?” “……”计云归的视线越过了尚若水的肩膀,他摸了摸鼻子,“观主大人,在你身后。” 尚若水豁然转身,苏长生咧嘴一笑:“对不住了,这是我师弟所托,他说……就这样吧。” 苏长生伸出了一根指头落在了尚若水的颈部,尚若水顿时昏迷了过去,此间归于寂静。 风有些大,开得并不美丽的一院子菊花落下了不少。 在随后较长的日子里,都无人清扫。 …… …… 胖子坐在樊国皇宫的一处无人的宫殿里,他有些寂寞,有些担忧,还有些愤怒。 他是想要去白马禅院的,可徐云清却让他在这破地方盯着。 他不相信他弟弟武长风真的死了,大雪崩之下他都活了下来,怎么可能死在了那庙里? 肯定是那个假惺惺的老和尚干的! 他们不就是为了进入观云城么? 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就在胖子百无聊赖却又啥事都不能做的时候,这宫殿的外面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还有歌声响起。 胖子一听,顿时乐了,这不就是唱的傅小官在《红楼一梦》那书中所写的葬花吟么? 他探出脑袋在窗口一瞧,一个穿着一身裘衣的女子正扛着一把小锄头,一边唱着那歌,一边在这院子里的花地里挖着。 那是一片菊花,长势极好,至少比尚若水的那一院子菊花开得漂亮,只是品种单薄了一些。 她在葬花,这个神经病! 胖子对这种事物不太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无病呻、吟罢了。 那花不葬,来上几场春雨它还是会化作泥。 就在胖子正要缩回脑袋的时候,便看见一个禁卫跑了过来。 “小人参见十一公主殿下!” 樊梨花起身,抬头,“何事?” “今儿十三皇子……宁亲王殿下回来了,他说,让小人告诉公主殿下一声。” 樊梨花蹙眉,过了片刻,“知道了,你去吧。” 卫吉躬身退去,樊梨花杵着锄头喃喃自语:“十三弟回来了?没听说父皇召见他呀,他托卫吉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樊梨花摇了摇头,不明所以,胖子那个急啊,这傻妞! 樊梨花又哼着歌继续葬花,忽然,她又直起了腰,“不对,我得去看看。” 她扛着锄头飞一般的跑了,胖子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对角落里说了一句:“高显,给小官送一封信去。” 角落里凸显出来了一个人,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海东青! 他是高公公,曾经武朝的内厂厂公! “奴才遵命!” “呆会你给老子放风,老子去见见慧皇后!” 第九百三十四章 意外 天德三年正月二十六。 原本在春雷计划中制定的二月初一沃丰道会谈,却在樊国的朝哥长今城完成。 与会者里面没有夷国的鄢晗煜,但虞问道派细雨楼给鄢晗煜送去了一封信。 在这次秘密的会谈中,武朝三大世家让出了一半的利益,达成了樊国出兵的协议。 当夜,樊国三十万大军登船顺澜江而下。 次日,白马禅院足足三千僧人在佛宗宗主大人的带领下,带着文帝武长风的灵柩,往武朝而去。 同行者,自然有神色暗淡的徐云清。 也在这一天,虞问道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的母后离开了皇宫,往武朝而去,说是……就此一别,去看一看夕阳红! 虞问道没有将这事告诉他的父亲,他带着所有人离开了樊国,没有取道金陵,而是往南部边军方向而去。 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是家丑,岂能外言! 坐在马车里,虞问道的牙都快咬碎了——武大郎!我要拔了你的皮! 被虞问道恨之入骨的武大郎此刻在哪里呢? 他带着高显去了他曾经买下的那处庄园。 “把绣衣使全给老子撒出去,若是看见了周同同,你丫当年不就是被周同同给抓回武朝的么?这次给你个机会,对了你没武功了,发现周同同就告诉老子,老子去抓他。” 高显连忙应下,正要出去,却被胖子又给叫了回来。 “你说武长风真的死了么?” 高显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当年文帝确实受了重伤,本已油尽灯枯,这两年在白马禅院……活得很辛苦。” “他为什么要弄那一出大雪崩?” 高显躬身一礼:“奴才当年没说,现在文帝已经仙去,就更不会说了,要么你就打死我。” 胖子恨得牙痒痒,“你这猪脑袋,你不告诉老子当年真像,老子怎么知道该怎么去做呢?” 高显垂头,“你啥都不用去做,当今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滚滚滚!” 高显滚了出去,滚得飞快。 …… …… 十三皇子樊天宁的府邸。 樊国皇帝樊子规、樊国太子樊天瑜,此刻正坐在其间。 “你倒是机智,你以为你十一姐就能将这消息送给傅小官么?”樊子规捋着长须看着樊天宁,眼神里倒没有责怪。 “你也是为了樊国,朕不怪你。朕这么多儿子,当着太子的面,朕也要对你说一句,朕其实很喜欢你。但你知道为什么朕要将这江上传给你大哥而不是你吗?” “一国之君,重在为国而谋!” “少年友谊可以存在,朕和虞白白还有武大郎甚至是武长风,当年也都有极深的交情。” “但这种交情在登基之后,无论是朕还是他们,心里或许还会想着当年的那杯酒,想着当年一起放纸鸢的情景,但所做的决定一定和这些感情无关。” “这不是无情,这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武朝愈发强盛这是事实,这就好比小小的一个山头,原本有五只老虎各有地盘,原本小打小闹不会伤筋动骨。可忽然有那么一天,其中的一只老虎长大了,它的爪子更加锋利,它的獠牙变得更长。” “它一口就吃掉了另一只老虎,它的地盘扩大了一倍。朕问你,其余的老虎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你在国师那里学了不少佛法,你仅仅只学到了表象,以为慈悲就是菩萨的一切,却不知道这慈悲之后的无情杀戮!” 樊子规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院子中来回走了几步。扬了扬眉,“虞问道,他是傅小官的大舅哥,他和傅小官之间曾经的情谊恐怕比你还要深厚,但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合众反抗。” “朕听了你大哥的话之后,细细想了十余日,方决定接受他们的春雷计划,因为樊国也无法独自面对那只猛虎。” 樊天宁平静的听着,他没有因为十一姐也被禁足而愤怒,他忽然问道:“如此说来,文帝之死也是这一计划的一部分?” “这就是国师的慈悲,国师要带着僧兵入观云城,虽然虞问道信誓旦旦观云城里有周同同接应……但周同同这个人,朕是不信他的。” “为何?” “一来,他欠武大郎一条命,二来嘛……这种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比寄托于别人来得更加稳妥。” 樊天宁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他是摒尘法师,他已经远离了红尘俗世,国师就为了这利益让他死了?这是佛的悲哀,是会遭报应的!” “十三弟!” “大哥,”樊天宁忽然笑了起来,“这居然是你蛊惑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都是井底之蛙,你们算计来算计去,这一切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幼稚!” “十三弟!”樊天瑜不满的瞪了樊天宁一眼,“你就这么怕傅小官的么?三国合纵还灭不了武朝?” 樊天宁嗤的一笑,“你们对武朝的实力一无所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我知道你不信,不信,就走着瞧。你这辈子,怕再也没有机会登上那皇位了。” “樊天宁,你大胆!”樊天瑜豁然站起,脸色涨得通红。 “都别吵了,”樊子规倒是依然和颜悦色,“大军已经出发,箭、已上弦,蓄势而待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国师和煦亲王去处理,朕委任了你们的皇叔煦亲王为远征军大将军,静候佳音吧。” …… 观云城,镜湖山庄。 傅小官在这里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她叫樱花。 “你说……有一只庞大的舰队攻击了琉国?” 樱花点了点头,“他们拥有二十艘战舰,和陛下您的三桅舰船差不多,火力极强,他们的士兵用的也是枪,估摸着和你的燧发枪也差不多。” “有多少人?” “至少十万!” “打到哪里了?” “我接到父皇的求援急信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下了琉国三成的领土。而今……恐怕已快兵临西京城下了,奴家请陛下发兵,救救琉国,求您了!”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这特么的,来得不是时候啊。 “你安心在使馆等候,这件事……我自会去处理。” 第九百三十五章 大风歌 樱花忐忑的回到了观云城琉国使馆,傅小官依然呆在镜湖山庄里。 他绕着镜湖缓缓而行,身后跟着贾南星和北望川。 贾南星看着傅小官的背影,这背影有些驼,似乎被肩上的担子给压弯了少许。 原本的惊蛰计划里,是要在花重平原一战将虞朝和夷国的主力消灭,海军战舰一旦驶入秦淮河,虞朝就宣告灭国。 所以海军在这一战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目前武朝仅仅只有六艘装备了蒸汽轮机的战舰,海上居然来了一支拥有二十艘战舰的强大敌人——难怪陛下以往一直在催促船厂,催促科学研究院,原来海的那边还真有强劲的敌人。 若是将武朝六艘战舰调去营救琉国,那对虞朝的战争将会变得胶着,因为虞朝还有足足百万的边军! 若是不救琉国,从琉国至武朝仅需月余时间。 除非能够在这一个月里将这陆地上的战斗平息,否则武朝将面临海陆两地的战场。 就这么沉默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贾南星忽然发现傅小官的背又直了起来。 笔直! 如苍松一般! “回宫,让白玉莲来见我。” 踏入皇宫御书房的门,傅小官看见的是南宫一羽。 南宫一羽的肩膀上站着一只海东青,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慌张,还有些落寞。 “陛下,这是从樊国长今城送来的消息。”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脸色豁然一变,“什么?” 这封信上的字迹他很熟悉,出于胖子之手。 这信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吾儿小官,这次你爹真的死了。 樊国佛宗宗主樊无相领着三千僧兵运送你爹的灵柩前往观云城,预计在二月下旬抵达,注意,你娘徐云清随行! 这批僧兵之中,有樊国烂陀寺高僧两人,白马禅院高僧两人,加宗主大人,一共五个圣阶! 樊国发兵三十万,乘船由澜江而下,预计于二月下旬在河西州北郡城登陆。 这一次的事搞得有点大,计云归的意思是不如一次解决,他说你可以,老子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扛得住。 最后呢,老子想来想去,决定在四月初三取了长今城,抓住樊子规,你那边若是顶不住了,就跑樊国来吧,咱们在樊国东山再起。” 就是这样,但信息量却让傅小官沉默了半晌。 这次你爹真的死了……这显然指的是文帝武长风,这意思是那场大雪崩他没死? 你娘徐云清随行……徐云清也没死! 樊国来了一批和尚,借着送灵柩的由头要入观云城,其中有五个圣阶,这是要发动斩首的计划?! 樊国发兵三十万,这么重要的事,周同同还是没有传来消息,若不是胖子告知……这三十万大军从河西州登陆直接奔袭观云城,岂不是会弄出大乱子? 胖子四月初三取长今城……这胖子简直是在找死! 这是逼着我在四月三之前结束战斗,发兵樊国长今城! 计云归这破事确实搞得有点大,你搞得大可以,可你特么的通知我一声啊! 兵已经调了出去,手上还能动用的是五万海军,当然这五万海军同样接受了神剑军的训练,完全可以当做陆军用。 原本想的是将五万海军陆战队调出来,乘坐商船前往秦淮河,让十万海军登舰去解救琉国之危——这时候那支舰队的战斗部队在琉国的土地上,他们舰船上的人员自然会减少许多,还想着偷袭一把,现在显然不行了。 这一战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尤其是文帝和徐云清的出现还有樊国的参战,令傅小官必须作出对应的改变。 下野他是不能亲自去了,他很想见到徐云清,也想再看看那个曾经对他关爱倍至的‘父亲’武长风,他还得坐镇观云城指挥这场大会战! 但他离开观云城这个戏得继续演下去,还能怎么办呢?只有将宁思颜又给弄回来让徐新颜给他易容顶替。 “南宫大人。” “臣在。” “父皇当初活着的事……你可知道?” “回陛下,臣真的不知。” 他为什么会去樊国呢? 傅小官忽然想起樊天宁在讲枯蝉的时候提起过一个和尚,说那和尚叫摒尘法师,在白马寺出家为僧。 那时他根本就没有在意,现在想来,那位出家的摒尘法师就是武长风了。 “陛下……而今是三国合纵之局。” “我知道,无妨。 贾南星带着卓别离和白玉莲走了进来。 “卓别离听命!” “臣、卓别离听候陛下吩咐!” “朕命令你亲帅五万海军,即刻前往河西州北郡城,在那里等着樊国的军队,击溃樊国三十万大军之后,就地登敌军舰船,奔袭长今城!” “……臣,遵命!” “白玉莲听命!” “臣,白玉莲听命!” “你的命令补充如下:占领金陵城之后,留下一万人防守,另外四万人登舰即刻返回,因为我们的屁股后面极有可能出现一支拥有二十艘战舰的敌人。” 白玉莲一怔,“一万人防守金陵?如何应对驰援金陵的四路边军?” “真正能够抽出手来的是西部边军费安所部,费安已经被虞问道秘密调到了南部边军,他将执掌三十万天策军,还不知道虞问道会委任何人为西部边军统帅,这件事我会处理。北部边军虞问天那边,从第一军中抽调两个师去看着,他要走就打,他不走就耗着,东部边军那边同样如此。” “至于夷国的十万复仇军,就由剩下的六个师剿灭,剿灭之后直接攻陷太临城。” “此战,乃是武朝定鼎之战!” “此战结束之后……”傅小官站在了巨幅的地图前,伸手一划拉,“这所有的领地和这些领地上的人,都是属于武朝的了!” “刘瑾,为朕磨墨!” “奴才遵命。” 傅小官看着他们笑了起来,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紧张,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忽然想要写一首诗,有没有兴趣看看?” 南宫一羽等人一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写诗? 傅小官来到了书案前,提笔饱蘸笔墨,在一张宣纸上落下了虽然很丑却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就三句。 他放下了笔,很是认真的欣赏了一番,“此乃大风歌!”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九百三十六章 一泻千里 天德三年二月初一。 这一天,天下发生了几件大事。 海中的那个琉国被入侵者攻占了一半的领土,兵临西京城下,琉国皇室放弃了西京城,退往了景山城。 武朝皇帝傅小官在临江码头登上了战舰,六艘战舰带着五万海军陆战队的成员驶出了港口,往长江出海口而去。 琉国公主樱花在码头遥遥相望,她被傅小官的如此大义感动得痛哭流涕,却不知道直到琉国灭亡,傅小官的战舰压根就没有出现在琉国的海域上。 这一天,鄢晗煜抵达了沃丰道,自然没有等来原定的三方会谈,就在他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得到了虞问道写给他的信。 他在看过这封信之后迅速返回了夷国。 这一天,卓东来去了敕勒川绿旗州找到了完颜部落,和这个部落而今的首领彭于燕聊了半天,给了彭于燕一封傅小官亲笔所书的信。 彭于燕单刀快马离开了完颜部落,留下了她的三个孩子,她在茫茫雪原中向虞朝方向冲去。 二月的金陵春寒料峭。 长公主虞书容的心,比这春寒还要料峭。 尚若水失踪了! 皇城禁卫和南北两衙的捕快将这金陵城给犁了三遍,却未曾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她去了哪里? 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不见了。 然而还有一件事比尚若水的失踪更令虞书容感觉到森森的寒意——就在短短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四通钱庄的三支股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们时而缓缓走高,吸引了许多的人买入,时而又悄悄走低,却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重视。 直到五天前,当四通钱庄大掌柜常余面色惨白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那三支股票一泻千里,在一天的时间里跌破了发行价,而今……已仅余十文一股! 五千万两银子就这样被蒸发,留下的是四通钱庄里愤怒的百姓。 这是谁的手笔? 虞书容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这三支股票涉及到的百姓数十万计! 皇帝不在宫里,太上皇和皇太后都不在宫里。 在宫里的只有一个待产的皇后燕青衣——她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产,可受不了这刺激。 万般无奈,长公主只好招来了卓流云和常欢二人。 “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民愤!数十万的百姓啊,陛下不在宫里,万一、万一这些百姓发生了暴动,像夷国那样……其后果不堪设想!” 卓流云在听了这消息之后迅速作出了对策,而常欢却摇了摇头,“那股市里面不是写得明明白白有风险么?他们既然买了就要承受这风险,何况……卓大人,户部哪里来五千万两的银子去回购那些股票?” “三大世家的家主已经回京,臣以为可用长公主殿下之名邀请三位家主,让他们自行赎回股票!” 虞书容眼睛一亮,没有注意到常欢脸上尴尬的表情,“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卓大人,还请你派人拿本宫的名帖将这三位家主请入宫里,本宫和他们好生谈谈。” “臣,遵命!” 二人离开了长公主府,常欢迟疑片刻,一把拽住了卓流云。 “你明明知道三大家族拿出了足足四千万两银子支撑陛下的这场战争,莫非你以为他们还能拿得出来五千万两银子?那些作坊不用开工了?盐不生产了?铁不冶炼了?船不建造了?卓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卓流云看了看常欢,“那么请问常大人,你户部能生出这五千万两的银子来么?” “若是生不出来……”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见一太监飞奔而至:“卓大人,四通钱庄百姓、百姓暴乱!” 卓流云眉间微蹙,再次看向了常欢,“那么请常大人派兵镇压乱民?” 常欢是户部侍郎啊,他哪里有调动禁卫的权利,在此刻他也顿时慌了神,想的是陛下即将在前方和傅小官一战,这后方若是失了火……这责任谁能承受得起? “一切,全凭卓大人处理。” 卓流云仰头一叹,悠悠说道:“傅小官在虞朝的这两三年,他做了很多事。其实归根结底,他只做了一件事!” 常欢惊讶问道:“何事?” “他松开了百姓头上的樊笼……虽然并没有完全打开,甚至仅仅是松开了那么一线,可正是通过这一线,让百姓们偶尔也能抬头看看这广阔的天!” “他说……世人皆可为尧舜,他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他还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不是大逆不道?” “是不是妖言惑众?” “其实,这又落在了他的那句话上,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卓流云快步而去,留下常欢在这冷雨中目瞪口呆。 …… …… 四通钱庄在大火中熊熊燃烧。 卓流云派了人给三大家族送去了长公主的三张名帖,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长街。 当年,傅小官和苏苏二人在长街一战,血染长街名动京城。 今日,卓流云也在这长街一站,他站在了愤怒冲来的百姓面前。 他伸出了一只手,吼出了两个字:“停下!” 滔滔洪流当真在他身前三步停了下来,一眼望不到头的洪流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我是卓流云!” “三天之后,请你们带上股票认购书,在金陵府衙凭着认购书按照原价兑换银两,即刻散去!” “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傅小官的手下!” 沉默。 卓流云也在忐忑中沉默,他不知道搬出这个名字能不能镇得住这些暴民。 若是镇不住,他立刻就会被这洪流撕得粉碎。 时间悄然流逝,暴民们在窃窃私语,这最后的一句话在这些百姓的嘴里向后传了出去。 良久,当焦头烂额的金浩支带着南北两衙的衙役赶到长街的时候,恰好听见了这么一句:“我们信的是圣国公,若是你借了圣国公的名头却没有实现这诺言……我们定要这金陵城翻了天!” 这大胆的刁民! 可紧接着,金浩支就看见人潮的褪去。 卓流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金浩之。 “金府尹,三天之后,这些人会在你的府衙兑换认购书,到时候……还请金府尹维持秩序。” 金浩之愕然一怔,拱手一礼低声问道:“卓大人,您是……圣国公的人?” “这个重要吗?告辞!” 看着卓流云的背影,金浩之挠了挠脑袋,这个重要吗? 这个真的很重要! “所有人……给老子继续寻找皇太后!” 第九百三十七章 压 长公主府。 虞书容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 她看了看坐在面前的三位族长,这一个比一个的脸色还要黑。 “这么说来……你们是不打算为你们发行的股票负责了?四通钱庄已经被那些暴民们一把火给烧了,你们就不担心他们将这火烧到你们的府邸?然后再烧到这宫里来?” “你们曾经是武朝的人,而今落户在虞朝,也就是虞朝的子民了。你们的家族掌握着虞朝最赚钱的三门生意,这时候拿出一些银子来化解金陵之危,当真就这么困难?” “你们通过股票募集了大量的银子,现在股价跌成了这般模样,你们这吞下去了的银子就吐不出来来了?” 虞书容面色一寒,声音一冷,“看来你们是欺负本宫,以为本宫没有法子让你们吐出来!” 陈氏族长陈时咽了一口唾沫,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他连忙抬起头来说道:“殿下,情况并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陈时向左瞧了瞧周氏族长周寻,向右又瞧了瞧吕氏族长吕奉,二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他们的家族,为了这春雷计划,各捐献了一千万两的银子给皇帝虞问道! 春雷计划正在展开的关键时候,就算是他们的族群,也仅仅只有他们三个族长才知道。 元帝虞问道可是说过,这计划不可向任何人,包括皇太后,都不能说起丝毫,这又怎么能说给你这长公主听呢? 更何况他们的家族,收购那些产业,运营那些产业都需要巨量的银子,并且就那股票里面,他们本就投入了三成本金进去。 股票亏成这样,他们投入的千万两银子也化成了水。 现在长公主要他们一共拿出五千万两的银子,这不是要了老命么? 去哪里凑足这么多的银子? 除非是变卖手上的产业。 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产业作坊若是卖掉……这数十万的族人如何生存下去? 虞书容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她一脸寒霜的又问了一句:“怎么?哑巴了?还是你们将银子运回了武朝?” 这话诛心啊! 就在陈时三人憋屈的难以言喻的时候,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对虞书容道了个礼低声说道:“殿下,参知政事卓流云卓大人求见。” “带他进来。” “奴婢这就去。” 卓流云走入了长公主府,对虞书容拱手一礼,好整以暇的在一旁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三位族长,忽然笑道:“就在刚才,本官在长街,遇见了那数之不尽的暴民。他们正要去三位的府上,本官拦住了他们,说给你们两天的时间筹集银子,然后在金陵府衙赎回股票。” “他们商议了小半个时辰,答应了,也各自回了家,金陵城看起来很是太平。” “不知道三位以为本官这样处理,如何?” 陈时三人惊诧的抬头看向了卓流云,这位卓大人知道春雷计划也知道他们府上的实际情况的啊! 原本以为这位卓大人是来帮他们说说话的,却没料到他居然是落井下石! “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可你们就不能反过来想想?” “长公主殿下不是外人,本官现在就把这话给你们说明白了!” “陛下亲征,所谋乃是虞朝未来千年之国运!”卓流云声音一沉,虞书容却陡然一惊,视线落在了卓流云的脸上——陛下亲征? 他亲征哪里? 卓流云没有去看虞书容,他盯着三位族长,又道:“此举定胜,胜了之后你们三家还会缺了银子?” “现在叫你们拿出五千万两银子来,是买这金陵的太平,是为了陛下的后方稳定!” “你们是族长啊,怎么能如此鼠目寸光呢?” “把你们下面的产业卖出去又如何?你们终究是要回武朝的,武朝的一切都是你们的,何必在乎这一点蝇头小利。” “若是这金陵的百姓都闹了起来,我问问你们,你们觉得陛下是会继续安心的亲征呢?还是会带着队伍回来平息这金陵之乱?” “陛下若是功败垂成回来……你们莫要说那些家业了,只怕举族都难逃一死!” 这番话仿佛一座大山一般的压到了三个族长的头上。 可这番话卓流云说的极有道理呀。 他们捐出那么多银钱不就是为了能够重返武朝么? 哪怕被樊国吃去了一半的利益,他们三家分润其余一半,那也是了不得的财富啊! “你们仔细想想,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去想,想明白了告诉本官,想不明白……本官不强求,你们大可以径直离去。” 三人没人敢离去。 卓流云自个煮上了一壶茶,这才看着虞书容歉意的一笑,“殿下,有些事……臣不太好说,还请殿下原谅。” 虞书容意味深长的看了卓流云一眼,也没有去问。 卓流云煮好了茶,为三个族长斟了一杯,抬眼瞧了瞧,“看来,这件事我就不该为你们考虑。相处两年也是缘分,我就借长公主的这杯茶,敬三位一杯,喝了之后……你们去吧,这缘分,就让它断在这里。” “时辰到……” 陈时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紧接着另外两位族长也跪了下去。 “殿下、大人……我、我等愿意,只是这时间能否宽限,两天时间着实凑不够这么多的银子啊!” “那就三天,你们去吧,三天之后金陵府衙见不到你们赎回股票……你们的一切都没了!” “还愣着干什么?时间多啊?” 三个族长顿时爬了起来,躬身一礼悉数退去。 卓流云也站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告退,便听虞书容说了两个字:“坐下!” 虞书容凝视着卓流云,“告诉本宫,陛下去哪里亲征了?” 卓流云沉吟三息,“回殿下,臣就算告诉你你也无法阻止他了。” “他究竟去了哪里!?” “陛下说,他要去攻打武朝。” “什么……?” 虞书容这一瞬间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流失殆尽。 “他打傅小官?他凭什么去打傅小官?荒唐!” “殿下息怒,此事陛下谋划许久,联合了樊国和夷国共襄此举,想来稳妥。” “啪……!”虞书容一巴掌啪在了茶台上,她豁然站起,“稳妥个屁!你们这些蠢材,你们根本不知道傅小官的厉害!” 虞书容疾步走出了长公主府,卓流云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温度正好,一嘴茶香。 第九百三十八章 论 天德三年二月十八。 苍溪大平原。 暮色下的霏霏春雨无边。 虞朝南部边军大将军府上,虞问道和虞春秋在书房相对而坐,却不是坐而论道。 虞春秋忧心忡忡,“陛下,这些日子臣仔细的想过,傅小官虽然已经出海,花重平原上虽然只有武朝第四军在进行日常训练,可按照傅小官的计谋……他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一个陷阱?” 虞问道笑了笑,“皇叔,他傅小官不是神仙,他要掌握天下情报依赖的是天机阁,现在朕可以告诉你,周同同……他反了。” 虞春秋一怔,“这、消息准确?” “当然,不然以武朝的军力,他若是早得知了春雷计划,他早就发兵反扑过来了,哪里会给我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皇叔,这个现在不重要了,大局已定……”他忽然抬头指了指挂在这书房里的那幅字,“这幅字出自彭王妃之手?朕记得幼时见过彭王妃的字,大气磅礴,极有气势,就像她的刀一样。” “对了,这首词,该不会也是彭王妃所写吧?” 虞春秋沉默片刻,“这首词,是当年傅小官去武朝参加文会路过此地时候所写。” 虞问道点了点头,“朕想也应该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可是天下文魁,除了他,朕想不起来还有谁能作出这样的词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好词啊!这首词理应留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让世人敬仰!” 虞春秋就弄不明白了,这皇帝千里迢迢跑到了这里,这场大战一触即发,他不谈军事,反而在这里赞扬起傅小官来……他就这么笃定大局已定? 虞问道收回了视线,“皇叔,你说朕这个妹夫,他当年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虞春秋深吸了一口气,“那时的傅小官,才刚刚在金陵崭露头角,他尚不知道他的身世,臣想,他可能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虞问道微微颔首,“朕觉得也应该是这样,那时候在金陵,朕时常寻他喝酒,相谈甚欢甚至惺惺相惜。” “那时朕也没有料到会当皇帝,说起来朕和傅小官是有共同之处的。” “他呢,一心想当个临江小地主,我呢,我就想把清风细雨楼这镖局开到整个天下。” “你说,要是我和他都不是皇帝,他当他的小地主,我当我的清风细雨楼楼主,是不是还能在一起饮酒聊天说春花秋月呢?” 虞春秋皱起了眉头,这位陛下有些多愁善感啊!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难道他这是在缅怀过去? “陛下,站在山顶看惯了风景的人极少会再去看山腰上的衰草……你们,恐怕都回不去从前了。” “是啊……”虞问道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来到了这幅字的面前,他看着这首词看了许久,似乎才又肯定的说道:“我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顿了十息,他又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家伙当年就有这种气概,我实在是小瞧了他。所以这一仗,我便和他决一胜负!” “朕命令!” 虞春秋豁然起身,拱手一礼:“臣、虞春秋听令!” “朕命令你速带三十万南部边军入祁山走廊,抵达花重平原之后就地扎营,待天策军南下!” “陛下……!臣是陛下的臣,臣自然不敢抗旨不尊,但臣必须对陛下说一句,” 虞问道眉间一蹙,“你说吧。” “此仗若想胜,当举全国之兵!臣领命前往花重平原,但请陛下留守此处,召另外三路边军集结之后再打过去,否则……” “否则会怎样?” 虞春秋抱拳躬身,“臣不是长敌人威风,臣那夫人曾经对臣说过,和傅小官打仗,必须硬碰硬,必须在正面击溃他的部队,否则一切阴谋诡计都毫无用处!” 虞问道徐徐转身,他看向了虞春秋,问道:“樊国三十万大军,朕有三十万天策军还有你这里的三十万边军,不计夷国的十万复仇军,这就是九十万大军!” “傅小官第一军在敕勒川自治区,花重平原唯有第四军十万人,就算是他调来了驻守泗阳县的第三军,再加上第二军,也不过三十万人。” “皇叔,九十万大军对三十万……大家都用的燧发枪,这战争和当年的西南战争不一样了。何况傅小官已经出海,他的这三十万人还要分成两处战场……你听令行事即可,朕,不与你论了。” 虞春秋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你这三十万天策军虽然学的是神剑军的训练之法,但从未曾真正的上过战场! 可傅小官的那些军队虽然同样有很多没有上过战场,但人家全部会武功啊! 这战斗力能比么? 现在的优势在于傅小官已经出海,但这是他的自信?还是他故意布下的疑局? 另一个优势就是樊国的三十万大军从河西州登陆对武朝军队的牵制,但这样的牵制又能持续多久? 傅小官在荒国战场,以十三万神剑军在半天时间就击溃了五十万荒军,若是从前,无人能信,可那是活生生的事实。 这是飞蛾扑火吗? 虞春秋不知道。 他现在觉得很庆幸,庆幸夫人彭于燕带着三个孩子去了敕勒川。 他已没有了后顾之忧,若要说可惜,可惜的就是这三十万边军将士的生命。 “臣,领命!臣,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你就出发。” 次日,春雨倒是停了,苍溪大平原起了薄薄的雾。 就在这晨雾中,虞春秋点将完毕,带着数日粮草,亲自率领大军向边城而去。 在距离此地尚有八百余里的地方,彭于燕策马扬鞭心急如焚。 她的战马倒下了。 她在奔跑。 她的鞋没了。 她还是在奔跑。 她跑到了一处驿站,这里是江南道官路,她想要在这里抢一匹马,却没有料到遇见了一个人。 她是尚若水。 “太后……” “王妃?” “太后这是……去哪?” 尚若水淡然一笑,“去临江,你去么?” “我得去南部边军,不是,武朝不是和虞朝要打起来了么?你去临江做甚?” 第九百三十九章 疑 那封给彭于燕的信终究去得晚了一些。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虞春秋所部三十万大军抵达了边城,并进入了祁山走廊。 边城在这一时之间紧张了起来。 那些在边城落户、或者在边城做生意的商人们第一时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些该死的,日子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了么?” 风铃客栈的老板娘看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走远,面色阴沉得就像这边城的天。 “怕是要打仗了。”种济堂也坐在这客栈里嘀咕了一句。 “这是南部边军的帅旗,他们入祁山……难道是和武朝打仗?来的时候没有听见有要打仗的风声啊!” “这大部队明目张胆的开过去,武朝必然会得到消息,花重平原上不是有第四军在训练的么?也不一定是要打仗,说不定是两国进行切磋。” 风铃听见,回头说了一嘴:“若是切磋就好了,托了咱们陛下的福分,奴家这客栈的生意这两年才算是赚到了一点银子。可千万莫要打仗,这一打起来……他们肯定很快就会被陛下给赶回来,在祁山把这些杀才杀光了倒好,就怕没杀光反把他们杀成了流匪,那日子可就不安生了。” “可不是嘛,今岁老子才第一次来边城做生意,万一真打仗了,这生意还做个屁啊!” “哈哈哈林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那位兄弟说得对,我估摸也是切磋,虽然我们是虞朝的人,可也清楚虞朝的情况。哎……”那人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咱们拿什么和武朝打啊!” “要说咱们这陛下和对面的那位同样年轻,这治国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慎言!不知林兄这次来是想做点什么生意?” “家父认为今年咱们虞朝的粮食恐怕会涨价,去岁武朝不是丰收了么?我寻思来瞧瞧这里粮食的价格,合适就收购一些。” “……” 客栈里许多客人随声附和起来,在客栈的角落却有一个男子一直在听着,他喝着酒没有说一句话,可那双眼睛却亮晶晶显得有些兴奋——他是道院五师兄苏点点。 余行简听了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蹙眉沉思片刻,“济堂,咱们出去看看。” “好。” 两人从观云城而来,这才刚来边城两天时间,原本是要在这里买几处铺子,为家族在这商贸城建立一处销售窗口的,没料到这铺子还没买成,却遇见了虞朝的大军开进了祁山走廊。 虽然难以判断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但作为商人,这时候求得就是个稳妥。 二人走在了边城的街道上,大军过后,街道上又恢复了生机。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人们的脸上偶有担忧,言谈也多是说着这突发的情况,可余行简和种济堂却分明看见这些人嘴上说着,却该干啥还是在干啥。 他们来到了新建的交易市场,这里就更显热闹,市场里人头攒动,吆喝声讲价声此起彼伏,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两样。 二人面面相觑,愈发难以做出判断。 此刻的风铃客栈里,苏点点走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四处看了看,去了七步巷子,进了那片开得正艳的桃园,消失在了后山。 …… …… 南部边军帅帐。 虞问道的面前是一个面色黝黑的老人,若是傅小官在此,一眼就能认出他来——费安! 曾经在金陵城外南岭郡种田的那位大将军费安! “三十万天策军,朕就交给你了。” “臣,谢陛下信任!” “现在的情况朕已经向你详细说明,樊国国师带着文帝灵柩预计在二月二十五左右抵达观云城。樊国三十万大军预计在二月二十左右登陆河西州。夷国十万复仇军,也将在这个时间抵达观云城。” “而我军要做的,就是在花重平原击溃武朝陆军第四军,与其余两国大军在离落原会师,决战……就在离落原上!” 费安仔细的看着桌面上的地图,沉默片刻才说道:“臣有两个担心,这两个担心不是武朝战场而是这里……” 费安的手落在了沃丰道,“陛下,傅小官的神剑第一军是绝对的强悍战力。我朝的主力尽出,如果傅小官调遣第一军攻打东部边军……大皇子虽然有千门大炮防守,臣也担心防不住。” “一旦第一军进入沃丰道,这一路西进可就再无阻拦,他可长驱直入江南道至金陵!” 虞问道嘴角一翘,“朕已经给皇兄去了命令,若第一军敢西进……东部边军就分成小股东进,打他的敕勒川自治区!” 费安一怔,直接弃关? 陛下这是破釜沉舟了? 第一军离开敕勒川,敕勒川就没有了什么军事力量。以虞朝的战略纵深来换取敕勒川的战斗胜利,倒是个法子。 “另外一点就是长江,虽然傅小官带着六艘战舰出了海,可他究竟带走了多少海军尚不可知。” 费安看着这条长江又道:“武朝的船很多,就算不是战舰,万一他将十万海军用客船送至秦淮河……” 他抬起了头,脸上一片忧虑,这可是直接抵达了虞朝的心脏! 虞问道一惊,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一种情况,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地图上,想了许久,“朕马上给霍淮谨一道密旨,着他统御西部边军,即刻入金陵。” “要快,西部边军距离金陵太远了,霍淮谨从金陵到西部边军驻地再回来……” “不,霍淮谨就在剑南道。” 费安一怔,虞问道没有说霍淮谨已经辞官,是游历在剑南道,而是看着费安深切的说道:“此乃虞朝国运之战,胜,则虞朝千年昌盛;败……则虞朝江山断送在朕的手里,朕唯有自绝于帝陵。” “你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费安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三十万天策军在这个傍晚整军完毕,却并没有立刻拔营。 费安派出了百名探子,命令他们梳理一遍祁山——他的心里始终有个疑惑,傅小官当真就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么? 周同同真的能够将所有消息封锁起来,让傅小官变成瞎子聋子么? 第九百四十章 惑 西山别院,漫天夕阳,无限春光。 董康平挽着裤脚,一脚杆子的泥。 他左手牵着一头牛,右肩扛着一把锄头,他赤着脚踩着金黄夕阳走在田埂上,心情很是愉悦。 尚若水和彭于燕以及胡琴还有那位卖酒的老人蔡晞,四人,此刻也站在田埂上,看的是夕阳下西山上星星点点的花。 现在还有几人有那闲情去看花? 彭于燕心情焦躁,“太后,我得走了。” “你去了又能如何?” “总是得要去看看。” 尚若水垂首,转头看向了彭于燕,“这一次……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问道之举,为的是虞朝的长治久安。但傅小官可不是易于之辈,我也很担心问道会吃大亏。”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是知道会出现今天的这种局面,我肯定是不会把问筠许配给他,也不会让他站在虞朝的金殿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母亲,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死去。但现在看来,这一局棋已经到了最后落子的时候了。最终必然有一方被踢出这棋局,王妃,这样的情况非你我能够左右。皇叔是大将军,面对这样的战争,那是他的使命。我觉得……莫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毕竟你还有三个孩子。” 彭于燕捏了捏袖袋中的那封沉甸甸的信,凄然一笑,“孩子大了,不用当娘的再操心了。春秋戎马一生马革裹尸也是他的宿命,我去……也就是为他收尸罢了。” 胡琴垂首,而今这局面的始作俑者,她的相公计云归,昨日又走了,他说去剑南道,也不知道干啥。 董康平牵着牛走了过来,听见了二人的谈话,沉默片刻说道:“吃了晚饭再走吧,其实你现在去,已经晚了。” 彭于燕点了点头,“是晚了,你觉得现在这日子如何?” “闲适、恬淡,心安然。” “我终究还有牵挂,先告辞,以后我在敕勒川绿旗州完颜部落,你们若是来了敕勒川,可去那地方寻我。” 彭于燕终究还是走了,她骑着马在夕阳下飞奔,奔向了扑面而来的夜色里。 夜色中有点点星光,还有一轮将满未满的月。 月色中,尚若水独坐庭院,她的心里也有难以割舍的挂念——绝对不是胖子,而是她的儿子和女儿女婿。 秦秉中借着一盏昏黄的灯在看书,只是他的视线偶尔会游离出来,看一眼尚若水,然后无声的一叹摇一摇头。 内院的厢房里,董康平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东西看了许久。 那是三份薄薄的契约——有陈氏的盐业,有周氏的铁矿,还有吕氏的船务! 三大家族在虞朝花费了两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三大产业,而今,全部在他的手上。 半价收购而来,若是卖出去,价值上亿! 徐云清,好手段啊! 卓流云……你究竟在干什么? …… …… 燕府,燕北溪书房。 卓流云对燕北溪躬身一礼:“下官幸不辱命。” “坐。” “谢燕相!” “我不是燕相了。” “不,在下官心里,您永远是燕相。” 燕北溪没有去和卓流云纠结这个问题,他看着卓流云很认真的说道:“其实当年,你在云来县当县令的那些施政策略,是傅小官告诉老夫的。” 卓流云一怔,便听燕北溪又道:“他小子说你是个人才,可惜会被宣帝给罢了官儿。结果果然如此。所以他还说,要我帮你一把,因为像你这样有能力的官儿不多了,所以老夫才让你去了瑶县,原本想的是和熙文共事一段时间,等有了机会再提拔你起来。” “至于你能够被陛下看中,这本就是你的本事,你根本不必谢我。反倒是这一次对三大世家的打击,老夫要谢谢你!” 卓流云顿时惶恐,“燕相此言严重,流云能有今日,一来是、是傅小官的举荐,二来……流云也知道,是燕相在长公主面前给下官铺了个路,不然陛下岂能如此信任于我。” 燕北溪捋着长须笑了起来,“对这一战,你如何看?” “……必败。” “对于以后,你如何看?” “……大一统。” “是啊,大一统……他尽力了,他说,尽量少流一些血,莫要扰了百姓的安宁。” 可这是打仗啊! 还是数场大战,这血能少流么? “他既然说了,我们就安心的看着吧,来,老夫这有一泡好茶!” ……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二,费安派出去的斥候陆续返回,未曾在祁山发现异样。 费安终于放下心来,心想周同同这老狗当真骗了他的小皇帝。 三十万天策军浩浩荡荡的开向了边城,二月二十三,边城百姓在震撼的目光中送这支军队进入了祁山走廊,边城又快速的恢复了往日秩序,只是人们的议论声变得更低,也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在祁山深处,一处极难有人察觉的峡谷里。 贺三刀将嘴里的青草吐了出来,看着苏点点,“你说……要是老子抗旨,现在出祁山去把虞问道给捉了……这仗是不是就赢了?” 苏点点笑了起来,这个二货,若不是他的武功高绝压住了他,这家伙可就把那些斥候给砍了。 那些斥候被杀,费安大军恐怕就难入祁山,小师弟布置的口袋就无法封口,那可就会留下许多的麻烦。 小师弟果然是神人也,这贺三刀是个天马行空的主,这一次却不能由着他乱来。 “虞问道给天策军的圣旨是……决不投降,你以为你抓住了虞问道有用?天策军可是虞问道的死士!” “何况小师弟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天策军,行了,这是小师弟给你的信,你自个看吧,老子走了,你小子可以,就是太弱了一点,回头咱们再切磋切磋。” 切磋尼玛! 贺三刀打不过苏点点,追不上,难受。 他接过这封信打开一看,顿时乐了—— “三刀,派一万人去请虞问道,我在边城等他,七步巷子,桃园里。其余九万等费大将军进去之后扎口子。这是一场硬仗,打输了……老子在边城!连小地主都当不成了!” 第九百四十一章 撼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 樊国三十万大军在煦亲王的率领下在北郡城登陆。 随着他们而来的佛宗宗主樊无相得到了一个消息——傅小官未曾出海! 傅小官也没有在观云城! 他在边城! 樊无相心里陡然一紧,难道傅小官早已察觉了樊国的动向? 陛下不是说消息准确无误的么? 他又为什么去了边城? 这封情报里没有说,而今大军已经登陆,现在还能怎么办? 无法回头!回头无岸! “这究竟是为什么?” “回宗主和亲王殿下,我家主人说,这才是春雷计划,这道春雷,将由宗主大人在边城奏响!” 那就是杀死傅小官了。 他和煦亲王商议之后做出了决定,就地放下了棺木,他带着所有僧兵向边城扑去——杀死傅小官,这场战役就是胜利! 徐云清一惊,周同同……! 完蛋,儿子在观云城的布置岂不是就此落空? 他跑边城去干啥? 这天杀的周同同,儿子在边城肯定没带多少人,樊无相这里可是足足五个圣阶还有三千一流僧兵,不行,无论如何得拖住他们,希望有人给在边城的儿子送行。 “秃驴,吃我一剑……!” …… 石头将五万海军埋伏在北郡城外三十里地的乱坟岗里,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报……”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石头一骨碌爬了起来,脸色一喜,“来了?” “回将军,敌人来了,一个时辰就到。” 石头裂开嘴笑了起来,“狗日的贺三刀还有魏无病,这次老子把这三十万敌人消灭了总能当个军长了吧。” 他身边的十个师长也笑了起来,“头儿,这功劳肯定比贺三刀那狗日的要大,咱们是海军啊,被卓部长当陆军来使了。” “嘿嘿,给老子准备,把炮推出来,给那些家伙来上一记,对了,斥候继续给老子盯紧了,把敌人斥候给干掉!” 傍晚,夕阳正好,煦亲王带着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了过来。 他们根本就没注意到大路边的乱坟岗的密林里会藏着一支以逸待劳的军队。 石头趴在地上,举着望远镜兴奋的看着,当这支大部队的前军刚刚走过,他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轰……轰……轰……!” 震天的炮声就这样响起,炮弹准确的落在了煦亲王所部的队伍中,爆炸响起,漫天的鲜血弥漫,一时之间残肢断体飞的老远。 “敌袭……!” 敌人兵荒马乱,煦亲王眉间一蹙,冷静的下达了命令:“趴下,闪电营突袭,各部就地寻找掩体,射击!” “砰砰砰砰……”枪声响起,闪电营飞一般的冲向了密林,却在一瞬间又退了回来,就这么短短的片刻,死伤过半! “冲啊……!”石头一声大叫,第一轮炮击结束,弄死了不少,趁着敌人慌乱,这一家伙冲出去把他们全灭了! 密林里一个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将士冲了出来,如死神一般。 “轮番射击,第十师拔刀!” 樊国士兵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他们在慌乱中乱射,结果发现对面的中了枪好像屁事没有,可自己这边中了枪就完蛋—— 这特么的怎么打? 煦亲王也发现了不对,难不成傅小官卖给樊国的枪是假的? “给本王冲上去,拔刀,砍死他们!” “督军,督军给本王看好了,凡后退半步者斩……!”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海军五个师的轮番射击之下,樊国的军队极少有人能够冲到他们的阵地前。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樊国军队本来就远远不及神剑军,再加上神剑军这龟壳护甲,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正如樊天宁说的那样,你们对武朝的军队一无所知。 来自单兵强悍的素质,来自科技的碾压,这一仗至深夜结束。 留下的是二十余万计的敌人的尸体! 煦亲王带着亲军逃离,从北郡城一路跑过了澜江,进入了云州。 石头命令大军原地修整,统计之后十万海军牺牲了八千——以八千人的代价歼灭虞朝二十余万,这自然是一个震惊天下的战绩。 次日,石头整兵入北郡城,登上了敌人的船,向樊国朝歌长今城驶去。 …… ……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五。 花重平原下着一场绵绵春雨。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原本应当是绿草如茵姹紫嫣红的景象,然而现在…… 现在这里是两边的百里连营,是萧杀的大旗,还有森然凌冽的刀枪剑戟。 第二代红衣大炮被推了出来,就摆在了第四军的阵前。 虞春秋站在中军战车之上,举起了望远镜,和对面的第四军军长魏无病对视了一眼。 他认识魏无病,魏无病也认识他虞春秋。 当年在秦岭金牛古道上,魏无病还曾经在他的帅帐呆过。 对了,还有一个叫宗时计的少年,和一个叫魏香寒的少女。 魏无病那时候还是一个猎户,可而今短短四年时间,他却已经成长为武朝陆军第四军的军长了。 回看自己,依然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南部边军大将军。 听说宗时计他们也都去了武朝,也不知道他和那个叫魏香寒的姑娘成亲了没有,不是,我怎么会想着这些? 虞春秋收敛了心神,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劈在了这春雨里,一声大吼:“杀……!” 春雨陡然料峭,魏无病眼睛猛的一眯,心底一声叹息……“炮兵,准备射击。” 虞春秋所部的炮兵也推着数百门的红衣大炮向前而去,就在距离对方八十丈距离的时候,虞春秋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通过望远镜看见了对面的炮兵正在发射炮弹! 红衣大炮的最远射程是七十丈距离,对面现在发射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的视线中,对面的炮口整齐的喷吐出了火焰,他便看见一排的炮弹射出,然后落下…… “轰轰……”无数的炮弹炸响,他的炮兵在这一论炮击中被灭了一半! 武朝的炮什么时候能打这么远了? 虞春秋心里一凉,“撤退!快快撤回来!” 他的心都在滴血,这仗怎么打? 对方大炮的射程比自己这边足足远了十丈距离,等这些大炮推到射程之内,恐怕整个炮兵团以全军覆没。 魏无病放下了望远镜又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就是这么强大。 据说第三代红衣大炮打得更远更精准,哎……这陆地上似乎没有人是陛下的对手了。 他会不会寂寞呢? 第九百四十二章 妹夫和大舅哥 一个女人的声音陡然从远处魏无病收敛了心神,大炮也没有再发射,两军就这样在远距离的看着。 他在等,等虞朝的精锐天策军。 但这不妨碍他先把这南部边军给灭了。 他希望虞春秋能够带着大军离去,可虞春秋却并没有要撤退的意思。 所以片刻之后他终究还是下达了命令:“第一、第二、第三师……冲锋!” 虞春秋本打算就这样胶着等天策军来,如果对方以炮开路,他就后退,却没想到对方放弃了他们那凶残的大炮,向自己这边发起了冲锋。 而且动用的仅仅是三万人! 你炮厉害,难道那燧发枪也厉害? 大家都是用的燧发枪,老子三十万人一轮齐射就是三十万发子弹,三十万对三万……无论怎么看,哪怕自己这边死十万人,能够吃掉对面的三万也是赚。 等天策军一到,胜利就是虞朝的了! “全军……冲锋!”他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一道道银白的钢铁洪流在花重平原滚滚而来,它们就像长江里的浪涛,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间似乎拥有无人能撼的力量! 这是他首次和神剑军一战,他永远都记得彭于燕的那句话——除非能够正面消灭神剑军,否则……必败! 这是他从军数十年以来面临的最强大的敌人,在这一刻,他自己的热血也已经沸腾,他的战意陡然高涨。 “中军,随本将军冲锋……!” 这一开战连中军都冲出去了,大将军居然也冲出去了,三十万边军顿时激动,“杀啊……!” 在整天的喊杀声中,这春雨仿佛都为之一滞,马蹄声有如雷动,呼喊声更是声震云霄。 第四军却无比沉默。 三个师,三万人,魏无病以三万人而撼虞春秋三十万之巨! “砰砰砰……!” 枪声划破长空,有人从马上跌落,又有人发出了惨烈哀嚎,更多的人就像下饺子一样滚了下来,有血从他们身体的个各部位流了出来,青青的草甸微微有些泛了红。 “射击……!” 虞春秋迅速下达了命令,传令官纷纷打出了旗语,冲在最前面的部队收到了他的号令,他们也拔出了枪—— “砰砰砰砰……” 枪声想过,虞春秋陡然一惊,对面一个都没倒下! 这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对面的三个师的枪声再次响起,他的部队又是数以百计的跌落马下。 射程……! 射程不一样! 虞春秋的心顿时沉入了深渊,武朝的燧发枪比他的射程更远! 而且……对方的射击速度和装填弹药的速度似乎也比自己这边快了许多。 “冲过去!百米射程之内、射击!” 魏无病沉默的摇了摇头,低声对传令官说了一句:“四五六师上前,七八九师准备……一二三师拔刀!” …… …… 边城,七步巷子,桃园后的院子里。 隔着一座祁山,边城没有雨,阳光正好。 一桌徐新颜弄出来的好菜,还有一壶傅小官带来的窖藏了三年的老酒。 酒已满上,傅小官和虞问道相对而坐,他举起了杯,虞问道也举起了杯,二人连喝了三杯。 “好酒!比西山天醇还要好的酒!” “西山那处酒窖还可以,但现在那里面没了,都在观云城里。我是这么想的,这次结束之后,我又把西山那酒坊给收回来,把那酒窖填满,窖藏个二十年……那时的味道肯定更好。” “我怕是等不到你那窖藏了二十年的酒了。” “不,只要你愿意等,西山酒窖的酒,随便你喝。” 虞问道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不是什么珍奇佳肴,就是产于这边城的野菜和野味。 “厨艺不错,比御厨做的还要好吃,你小子倒是有点福分……我妹妹呢?” 傅小官笑了笑,“问筠尚在宫里。” “那就好,另外你抓到我有个屁用,我给费安的命令是死战!战斗至最后的一兵一卒!” “何况樊国的军队也快来了,最终的胜利属于虞朝,我死之后,我还有一个大哥可以继承皇位,另外……青衣也快生产了。” “来吧,咱们好久没有喝酒了,今儿就喝个痛快。” 贾南星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怪异,他忽然有些恍惚,这二人当真是生死之敌么? 一个是妹夫,一个是大舅哥,前方的战斗估计已经打响,可他们却在这里吃酒聊天,还没有人提起打仗的事——虞问道这小子倒是有点胆色,他是被俘虏的呀,他却丝毫没有一点当俘虏的觉悟。 “其实我希望樊国的军队快点来。” 傅小官出现在边城,虞问道就知道天雷计划出现了大问题。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早就布置好的?从你武朝那三大氏族迁往虞朝就开始了?” “也不尽然,三大氏族其实他们是真的都叛了我。当然,这是我希望他们叛我,只有他们彻底的叛了我,才能骗得过你,才能让你鼓起勇气来打我武朝。” 虞问道眼睛微微一眯,“那么周同同呢?” “周同同,他也确确实实的叛了我,所以起初是不知道你联合了樊国,我说你把樊国给扯进来干什么?我原本没打算对樊国动手的,这下好了,只能一锅给烩了,多麻烦!” “你就不怕这锅里的菜太多烩不转?” 傅小官咧嘴一笑,“所以我只能边吃边烩,我胃口还可以,应该消化得了。” 虞问道也笑了起来,“当真?” “不信?呆会咱们过祁山去瞧瞧。” “我觉得不用过去瞧瞧了,母后曾经对我说,你这个人太厉害,太厉害的人通常都很自信,很自信胆子就会很大……” 虞问道为傅小官斟了一杯酒,“我敬你一杯,再告诉你一件事。” 傅小官眼皮子陡然一跳,他不动声色的和虞问道喝了一杯酒,“说来听听。” “易容这个计策,你在荒国的战场上就用过了,骗了我的父亲,你这次真的不应该再用这一手!” “周同同告诉你的?” “我答应他,杀了你之后,将武朝改为周朝。” “所以你故意在苍溪平原等着我来?” “对。” “你的凭仗呢?” “我儿……快跑……!” 传来,这一片桃园里的桃花簌簌而落,傅小官抬头,贾南星在这一瞬间站在了他的身后。 北望川开弓,向着那桃林之外射了一箭! 第九百四十三章 凭仗 费安带着三十万大军走出了祁山走廊,来到了花重平原。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视野所见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居然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那些尸体全是南部边军的将士! 他们从花重平原的这一头,一直铺到了视线的尽头。 在视线的尽头,插着一杆高高的大旗。 大旗在风雨中招展,举起望远镜,他清楚的看到了那大旗上的雄鹰利剑图纹。 苍鹰所至,神剑所指! 就在那军旗之下,是肃然而立的神剑第四军! 他们穿着被这春雨洗得干干净净的银甲,在那军旗之下仿佛凝成了一座座的雕像。 三十万边军全军覆没……那么敌人死了多少? 他举着望远镜的手都在颤抖,他的视线从战场的另一头回收到自己的脚下,穿着银甲的敌人……似乎仅仅万余。 十万对三十万,全歼三十万,自损万余,这特么是一只怎样的军队? 不是说第四军训练尚未完全结束的么? 他们怎么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虞春秋呢? 难道他也战死在此? 费安悲从心起,默默闭上了眼睛,垂下了两行清泪。 他拔出了长刀,一声大吼:“天策军,随本帅杀敌,为我们的袍泽报仇……!” 铁蹄声再次响起,三十万大军发出了山呼海啸之声,踩着袍泽的尸体,如狂风一般的向魏无病所部冲了过去。 这是一支锐利的部队。 他们由他们的皇帝一手铸就。 他们有着极其高昂的战意,还有悍不畏死的战气! 神剑军本就是他们训练所针对的目标,现在终于要和传说中无人能敌的神剑军一战了——那就看看究竟谁的枪更快,谁的剑更锋利,谁的脖子更硬,谁的命……更大! 一时之间,若风卷残云,仿佛长江决了堤。 他们一手持枪一手持刀,仿佛冲破了春夏,卷起了秋风冬雪遍地。 魏无病骑在马上,他向这来袭的敌军身后望了望,骂骂咧咧的嘀咕了一句:“狗日的贺三刀,你特么怎么还不出来?” “传本将军令……全军出击!” 这支队伍是虞朝之精锐,对于这样的对手,魏无病表现了足够的尊重。 大旗迎风而展,猎猎大旗上的那剑仿佛出了鞘,那鹰仿佛已腾空飞了起来。 “全军依次射击,一轮射击之后……拔刀!” 枪声再一次响起。 就在这枪声中,中军的费安通过望远镜豁然皱起了眉头——他看见了虞春秋曾经所见的景象,可惜的是虞春秋无法告诉他这一重大信息。 最前线的黑骑纷纷倒下,对面的银色洪流却坚定如山。 在足足三轮的齐射之后,对方倒下的恐怕仅仅只有百余人,但己方……己方至少有数千人死在了对方的枪下。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报大将军,我军的子弹似乎、似乎无法击穿对方的盔甲!” 费安心里一惊,立刻下达了命令:“肉搏……!全军近距离杀敌!” 既然子弹无法击穿敌人的盔甲,那这燧发枪就屁用没有了,费安还能怎么办呢? 他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黑白两道洪流在花重平原“砰!”的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天光暗淡,春雨无边。 战斗就这样进入了最惨烈的状态,在花重平原后的锦观城的一处高楼上。 周同同拿着望远镜安静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 这里距离太远,他并不能看得清楚,唯有通过铠甲的颜色作出判断。 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南部边军的覆灭,此刻他并没有再打算目睹费安的死,他终于在视线的尽头看见了又一只银色洪流冲了出来。 他放下了望远镜,咧嘴一森然一笑,离开了这栋高楼,骑着一匹马径直去了繁宁城——繁宁城的城郊有个地方叫闲情居,闲情居里有人正在等着他。 …… …… 徐新颜的剑架在了虞问道的脖子上。 贾南星穿着宽大的黑衣如夜枭一般飞了出去,就在北望川射出那一箭的同时。 紧接着,傅小官的视线里便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群在天上飞的人! 这群人的最前面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头发凌乱浑身是血——傅小官的眼睛眯了起来,刚才那一声‘我儿快跑’想来就是这个女人喊出来的。 在这女人的身后,是一个手握锡杖的老和尚,这老和尚僧袍鼓荡白须飘飘。 桃园里的一万神剑军在这一瞬间抬起了手举起了枪,“砰砰砰砰……”一阵枪声响起,空中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傅小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有备而来! 那些和尚的僧袍里面居然绑着钢板! 可就算这样,也有数十个和尚被击落了下去。 北望川神色严肃,他再次开弓搭箭,这一箭射向了那老和尚。 其余僧人落入了桃林,一万神剑军在这一瞬间拔刀,桃林里桃花烂漫。 贾南星的拳落在了一名红衣大和尚的剑尖,“砰……!”的一声巨响,同为圣阶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 贾南星将那红衣大和尚击退了三丈,可紧接着,又一名红衣大和尚挥剑向他劈了过来。 贾南星强提一口真气,再次击出了一拳。 拳剑相撞,空中仿佛有风雷涌动。 他们落在了地上,贾南星的嘴角溢出了一滴血。 老和尚在空中举起了他的锡杖,一杖敲向了北望川的那一箭。 “咚……!”仿佛敲在了鼓上。 战斗就这样在一瞬间爆发,来的如此突然,虞问道终于笑了起来。 “我儿……快跑……!” 徐云清回头就是一剑,她被另一个红衣大僧人一杖击飞,身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鲜血一路挥洒,不知道染红了多少花瓣。 “傅小官,这就是我的凭仗,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废什么话……” 傅小官抬手,“砰!”的一声,一掌击在了虞问道的脖子上,虞问道顿时昏迷倒在了地上。 他取出了小枪,战斗的距离离他较远,小枪发挥不出作用,大枪倒是在徐新颜的背上,但是大枪里……就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 第九百四十四章 如此初见 对方有足足五个圣阶高手,还有数千僧兵。 自己这边就两个圣阶,其中一个还是远程选手。 一万神剑军对那数千僧兵似乎势均力敌,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五个圣阶。 那个女子,她那话是对我说的么? 若是……她岂不就是徐云清? 她现在怎样了? 傅小官的视线在远处搜寻,他看见了徐云清,徐云清落在了左侧,她以剑杵地,正艰难的站了起来。 她吐了一口血,用衣袖擦了擦嘴,还捋了捋额间的乱发。 可紧接着,傅小官便看见那老和尚一个起落向徐云清飞去——“射他……!” 傅小官一声大吼,北望川凝神一箭。 “枪来!” 徐新颜取下了黑匣子,傅小官打开了黑匣子——“北望川,你给我不停的射他!” 北望川一箭又一箭。 一名红衣大和尚向他们这里飞了过来,徐新颜手握长剑正要去迎敌,却被傅小官一声叫住:“别动!” 傅小官取出了大枪,另一只手却握住了小枪。 北望川没有去看飞来的这个圣阶和尚,他一直在对佛宗宗主大人射箭。 贾南星浴血而战,他牵制住了两名红衣大大和尚,身上却已多处受伤。 扑向傅小官这里的那名红衣大和尚在空中一声大吼,手里的长剑凌冽而至,与此同时,又一名红衣大和尚驭长刀而来,刀气森然,仿佛断绝了这天上的阳光。 傅小官握住了小枪,眼睛微眯,瞄准了持剑的那红衣大和尚。 就在这一瞬间,那红衣大和尚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这是他出自内心的本能,他不知道这巨大的危险来自何处,他的力道已用了七分,他距离傅小官只有十丈距离。 “去死吧……!” 他看见了傅小官凶神恶煞的模样,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砰!” 一枪正中眉心。 空中仿佛有一朵鲜花绽放。 可另一刀已至。 傅小官瞬间又是一枪,这一枪未能击中。 他连开了数枪,唯有一枪击中了持刀大和尚的腿部。 刀势一顿,却没变。 北望川的箭终究射空。 那手握锡杖的老和尚再一次飞了起来,他这次不是飞向徐云清,而是看向了傅小官! 他拔地而起,手中锡杖一挥,他径直向傅小官冲来! 就在这时,徐云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她一声大吼:“秃驴,去死!”她也展开了身形,追着宗主大人,银牙一咬,她掷出了手里的剑。 那剑如流星般璀璨,那剑径直向宗主的背心而去! 宗主在这一瞬间转身,手中锡杖落下,一杖击飞了那一剑,杖势依然,如山岳一般向徐云清砸了过去。 徐云清再一次看向了傅小官,一声大吼:“我儿……你特么傻么?快跑……!” 傅小官提起了大枪,没有再去看那劈来的刀。 他需要开这一枪,为了那个初次谋面的女人,他这个身体的娘! 他稳定的举枪,瞄准,就在瞄准镜里,老和尚的锡杖眼见着就砸在了徐云清的身上。 他腮帮子鼓了起来,就在这刹那间扣动了扳机。 这是最后一颗子弹。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他如释重负。 就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徐云清咬紧了牙关,一拳向那一杖轰了过去。 也就在那一瞬,贾南星被一剑洞穿了腹部,他的拳头却轰碎了一名红衣大和尚的脑袋。 “砰……!” 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一剑东来。 这东来的一剑将劈向徐新颜的那一刀生生斩断。 就在刀断的那一瞬间,宗主大人的身体陡然爆出了一篷血花,无比的灿烂。 傅小官没有放下枪,他通过瞄准镜看见了那一枪击中了老和尚的腹部,那老和尚被这一枪强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你特么该死了吧! 然后,他看见了宗主的脸……他居然在笑! 傅小官慌忙调转枪口,通过瞄准镜,他看见了最后的那一幕——宗主的锡杖敲在了徐云清的肩上! 徐云清正在坠落,她的脸却朝着傅小官的方向,她也在笑,满脸是血,满嘴都在流血的笑。 傅小官浑身冰冷,“娘……!” 他一声大吼,抛下手里的大枪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徐云清落在地上,地上铺满了细碎的桃花。 花才离开枝头,依然很艳。 傅小官蹲在了地上,一把将徐云清抱起,嘶声竭力一声大吼:“娘……!” 徐云清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线,透过那一线眼帘,她终于在如此近的距离看清楚了她的儿子——儿子很帅气,很有老娘当年的风采。 她颤巍巍想要举起手来,却发现终究无法做到。 傅小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娘,你挺住,我能救你,你千万要挺住!来人,来人……!” “儿……别费力气了,娘、经脉寸断……事了之后,去找你爹……他的棺材、还、还在、在北、北郡城……” 徐云清脖子一歪,手顺着傅小官的脸耷拉了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 一片桃花飘落,落在了她的脸上,那里还有一片阳光。 “啊……!啊……!啊……!” 傅小官仰天狂吼,就像一头暴怒的凶兽。 “杀死他们!我要他们全部为娘陪葬……!” “徒儿,为师如你所愿!” 傅小官回头,便看见空中有个穿着青色麻衣的老人一步一步的走来。 他人在空中漫步,他的剑在远处嚣张——就是嚣张! 那个持刀的和尚依然握着刀,半截的刀。 他的身体和他的刀一样,半截的身体。 他的两截身体正在落下,那把剑却已经入了桃林,桃林的桃树尽皆倒下,无数的桃花被那剑气切割成无数瓣。 那一剑斩杀了贾南星对面的红衣大和尚,又斩入了僧兵之中。 血气陡然升起,弥漫于整个桃园。 “樊无相,你这秃驴,居然敢来杀老子的关门弟子!老子要把你的和尚庙全拆了!” 傅小官木然的看了看,他抱着徐云清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到了庭院里,眼里没有任何色彩,耳朵里也没有那些惨绝人寰的哀嚎。 徐云清活着,却又死了。 她既然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曾来看过我? 她现在真的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怀里。 他还有很多事要问她的啊,他想知道这些年她在哪里。 他想知道那首《再别康桥》究竟是何人所写。 他本以为徐云清和他一样从那个世界而来,现在他还是这样认为的,却无法得到她亲口的应答。 他想告诉她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会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和他有共同的语言。 这一切,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战斗已经结束,观主的剑杀光了所有的敌人,还斩下了宗主的脑袋。 这庭院已经寂静了许久,直到有风起,一瓣残梅飘在傅小官的脸上。 他陡然惊醒,看着怀里的这张美艳的脸,止住了泪。 他抬起头,看向了一旁面色苍白的贾南星。 看向了梨花带雨的徐新颜,看向了黯然垂头的北望川,最后落在了那穿着青色麻衣的老道士身上。 “你……就是我师父?” 苏长生心如刀绞,他的手拽成了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上。 “我就是你师父,我来晚了。” “……这或许就是命数。”傅小官将徐云清的尸首交给了徐新颜,他深吸了一口,站在了刚刚醒来的虞问道面前。 虞问道一骨碌爬了起来,所见却不是他想象的模样。 输了? 这样都输了? 这样都杀不死他? 虞问道在这一刻才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处心积虑,耗尽心血,天衣无缝的春雷计划,居然还是杀不死他! 傅小官冷冷的盯着虞问道,这冰冷的眼神里,那个曾经一起喝酒一起聊天的少年友人,此刻就像个死人。 “你真的很愚蠢!我要谋虞朝这没错,不是因为宣帝曾经在对我捅了一刀,而是我真的深爱着虞朝。” “我原本没想过用武力来收复虞朝,是你的愚蠢,你的自不量力,让我不得不布下了惊蛰计划。” 傅小官踏前一步, “我说过,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虞问道哪里见过傅小官这般模样,他不禁退后了两步,“你想干啥?” “我本想留着你们的性命,因为你们死了也于事无补。我要的就是击败你的军队,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因为你们无能!” “你们不能给百姓幸福安康的生活。” “你们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装着百姓,你们为的不过是自己那可笑的权利。” “你不该把樊国牵扯进来,你更不该把这些该死的和尚弄到这里来!” 傅小官一声大吼,面露狰狞:“你特么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娘!” “你……罪无可赦,” “记住,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傅小官一把拔出了徐新颜的剑,“不要……!”,贾南星一声惊呼,傅小官的剑却依然落了下去。 “我告诉你,我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它叫……大夏!” “噗……!” 虞问道的尸体倒了下去。 傅小官没有去多看一眼,他接过了徐云清的尸首,声音冰冷淡漠: “回宫。” “准备征伐樊国!” 第九百四十五章 执棋者 一声春雷响起,花重平原的春雨更加的细密。 原来惊蛰已经过去了十三天。 花重平原上的战斗足足厮杀了三天三夜。 这是一个人间修罗场。 在这一战中,武朝投入了第二军十万人、第三军八万人,以及第四军十万人,共计二十八万之多。 虞朝投入了三十万南部边军和三十万天策军。 足足八十八万大军在这里鏖战,当第四天的黎明到来,活着的人仅仅剩下十余万。 他们都是武朝陆军。 这是旷古烁今的一战,在这一战中,武朝以十八万人为代价,彻底消灭了虞朝的主要武装力量,奠定了大夏建立的根基。 这一战,史称定鼎之战。 三杆军旗在花重平原的中央汇聚在了一起,猎猎军旗下,贺三刀吐了一口血沫子,一拳锤在了魏无病的胸口,又一拳锤在了陈破的胸口。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雨水,裂开嘴笑了起来。 “头儿,我们赢了!” 陈破望着满眼的尸体微微颔首,面容严肃,过了片刻才缓缓绽放开来,就像这原野里的那朵不知名的小花一样,不太美丽,却傲然于春——“是啊,我们赢了!” 魏无病突然暴跳如雷,他一脚踹在了贺三刀的屁股上,将贺三刀踹出两丈噗通一声扑在了水潭里。 “狗日的贺三刀,你特么迟来了足足一个时辰!老子多死了三千个兄弟!” 贺三刀从水潭里爬了起来,浑身湿漉漉,倒是将脸上的血给洗了个干净。 “哈哈哈哈……”贺三刀大笑,“老子若是再晚来两个时辰,你丫的就被费安给弄死了!” “你特么必须给老子一个交代,三千人啊,你狗日的知不知道!?” 陈破摆了摆手,虽然现在他们同为陆军军长,但陈破是他们俩实实在在的教官,两人不管如何也不敢在陈破的面前造次。 “三刀晚来肯定有原因,说说吧。” 贺三刀甩了甩脑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情况出了点意外,陛下跑边城去了。” 陈破和魏无病一惊,“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这为啥叫惊蛰计划,又为啥叫春雷计划。” 贺三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哪里管这草地被他坐出了水来。 他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视线却投在了这无边的春雨里。 “咱们在这里的一仗就是惊蛰计划,但那春雷响起的地方却不是咱们这里,而是边城!” 陈破和魏无病也坐了下来,“给老子说人话!” “陛下将虞朝精锐战力全部调到了花重平原,集咱们三军之力,在这里将他们尽数消灭。全天下的人我估计都注视着这处战场,但事实上在战场开启的同时,边城的那桃林里,陛下却已经布下了另一个战场。” “那个战场没有几个人知道,但那个战场的凶险,只怕比咱们这里还要来得惊心动魄。” 贺三刀并没有随着那一万将士出边城去抓虞问道,所以他不知道边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在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外人知道边城发生了什么。 贺三刀仅仅是猜测,他的猜测其实不对,那并不是傅小官想要的春雷计划。 …… 樊国皇帝樊子规在白马禅院诵读着经书却无法安心,他走出了禅院,看了看边城方向,视线仿佛就此定格,再也无法收得回来。 他喃喃的说道:“春雷,该响了!” 在虞朝金陵,返回金陵的太上皇虞白白也站在城楼之上,他也眺望着边城方向,那视线似乎想要穿越时空,似乎想要亲眼目睹边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兄,你在看什么?”长公主站在虞白白的身旁有些担忧,因为尚若水至今没有消息。 她以为皇兄是在想着尚若水,却没有料到虞白白说的完全不是这件事: “皇妹啊,边城,”他伸出手来指了指,“惊蛰已过,边城会起一道春雷,那声春雷过后……世界就太平了。” 虞书容一脸疑惑,虞白白没有解释却会心一笑。 虞书容在这抹苍老的笑中看见的是期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若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它应该是……解脱! 无论春雷过后情况如何,在虞白白的心里,真的就是解脱。 …… 武朝繁宁城城郊的闲情居里,桌上的茶早已冷,但坐在茶桌旁的两个人,却都偏着脑袋望着边城方向。 “春雷……该响了。” 一道雷声隆隆,周同同抬眼看了看阴暗的天,“是该响了。” 明明春雷已经响起,他们说的却是‘该响了。’ “咳咳咳……”周同同对面的那消瘦男子剧烈的咳嗽着,他取出手帕捂着了嘴。周同同连忙走了过去跪在了他的身边轻轻的为他拍打着背。 “太上皇,您该喝药了。” 他是太上皇! 武朝的太上皇究竟是文帝还是武帝? 胖子在樊国的庄园里活蹦乱跳,他自然就是文帝。 武长风摆了摆手,又咳嗽了一阵子,取下手帕看了看,一手帕的血。 “我们走吧。” “去哪?” 武长风在周同同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窗前,遥望着祁山。 “太上皇,您……您就不担心陛下扛不住那一道雷?” “他扛得住,不这样做,若是那些和尚进了观云城,会死许多百姓。边城很好,何况还有个天下第一的观主大人,只要观主大人得到我们的消息跑得快一点,就无恙。” 周同同没敢吭声,心想万一观主大人跑慢了呢? 那可是以皇太后徐云清和陛下傅小官的两条人命为饵啊! “天下没有万全之计,我儿……他应付得了,走吧。” 武长风深深的看了一眼祁山,视线里充满了留恋还有眷恋还有爱恋以及一丝无人能够察觉到的怨念。 他冲着那方向挥了挥手,嘴角翘起,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也多了一抹笑意。 这是他一生中最杰出的计划,天下除了周同同和计云归,没有人知道他才是这天下一统大计的执棋者。 “咱们去哪?” “……入帝陵。” 周同同大骇,武长风喘息了两口气,“我本就来早就该死了,多活了这些年生,多听了我儿的事迹,我很满足了,走吧。” 走吧……春雷中一辆马车从闲云居离开,周同同亲自驾着马车,飞奔在漫天春雨里。 他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第九百四十六章 好事终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八,花重平原战事以武朝的大胜而结束。 人们本以为武朝的大军当休养生息,然后就在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九,花重平原的十万陆军在德宗皇帝的一道圣旨之下,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重新整编为陆军第二军,军长……贺三刀。 天德三年三月初一,陆军第二军开拔,出祁山走廊,向虞朝腹地而去。 陈破和魏无病返回武朝,重建第三第四军。 这其间,从敕勒川而来的关小西,带着六万第一军将士长驱直入夷国,在二月二十二抵达了夷国都城太临。 夷国的复仇军已经派了出去,太临形同空城,他没有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太临城俘获了夷国皇帝鄢晗煜。 关小西留下一个师守着太临城,他带着五个师急奔而去,在阴山关追上了封冼初所部。 天下人的视线并没有落在这阴山关之战上,而是着眼于花重平原之战——那才是主战场。 似乎这战斗该结束了? “不,对于樊国而言,这才刚刚开始!” 樊天宁看着他的父亲,当北郡城之战完败、边城袭击和花重平原再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的父亲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边城袭击倒是称得上神来之笔,若是在边城能够将傅小官杀了,哪怕花重平原战败也不可惧。” “但现在傅小官却活着,反而是虞问道死了。” “虞问道死了,虞朝无主,你们恐怕以为虞朝会像夷国一样乱下去……” “我又告诉你们,虞朝和夷国根本不会乱!” “他在虞朝的声望太高,恐怕虞朝夷国的百姓听了这消息高兴还来不及。” “何况他在金陵肯定还有布局,我想恐怕金陵城……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父皇,我尊敬的父皇,接下来你要做的是举全国之力,去应对傅小官的怒火。儿臣是宁亲王,封地在云州,现在儿臣可以走了么?” 樊天宁往云州而去,黯然神伤。 他没有情报,并不知道他的猜测已然成真。 天德三年二月二十五,就在花重平原之战拉开序幕的这一天,一支舰队出现在了秦淮河畔。 白玉莲率领的五万海军陆战队登陆金陵,仅仅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占领了金陵城——霍淮谨在剑南道的剑门城接到了虞问道的密旨,但他同时遇见了一个人——计云归。 二人聊了一宿,计云归离去,霍淮谨前往西部边军,节制了西部边军三十万大军,却没有挥兵回援金陵。 他在西部边军大营呆了下来,等着计云归说的那些消息。 金陵城的城防原本不弱,可守城军士仅仅是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就有人开启了城门,放海军陆战队直接入了城。 金陵的百姓没有一个人觉得是亡国了,他们只觉得是定安伯回来了。 定安伯……不,人家后面是圣国公,圣国公回来了,这以后的日子肯定就更好过了。 …… …… 西山别院。 尚若水的眼皮子跳的很厉害。 董康平的视线很平静,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萧索。 “虞朝……败了。” 哪怕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尚若水还是一惊,“他、他杀问道没有?” 董康平沉默了许久,“元帝……自刎。” 尚若水眼前一黑,身子往后倒了过去,被董夫人一把扶住,她的脸色煞白,冷汗淋漓,浑身再没有了一丝力气。 “扶太后去房间里休息吧。” 面对这样的打击,董康平相信再坚强的女子也难以挺住,其实还有一个消息董康平没有说出来,因为尚若水没问—— 在白玉莲进入观云城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虞白白从内宫的城楼上跳了下去。 他以身殉国,跳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他的皇妹虞书容。 秦秉中走了过来,坐在了董康平的对面。 “结束了?” 董康平微微颔首,“结束了。” “能够这么快结束,是天下黎民之幸。” “是啊,我本来很是担心这战争波及的范围会极广,”董康平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这小子,在花重平原解决了所有问题。” “他的旨意来了?” “嗯,”董康平点了点头,“秦老,这田,我又种不成了,明儿我得回京,主持户部的事宜。” “这外面是田,一个国家何尝又不是一片田呢?小官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道理一样。虞朝要建立起新的秩序,你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去做。” “对了,他对虞朝的政策如何?” “还没有提,给我的旨意是暂行按照原来,另外就是燕师道继续为相,统筹虞朝工作,小官他……还没时间去金陵。” “他还有什么事?” “听说……文帝的尸首,从樊国运到武朝的灵柩里,没有发现文帝的尸首。” 秦秉中皱起了眉头,文帝不是死在了大雪山下么? 但既然董康平说文帝的尸首从樊国运往武朝,那显然文帝没有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还有什么曲折的隐情? 秦秉中没有去问,而是指了指尚若水的房间,“她……怎么办?” “明日我派人送她登船,去武朝。” 武朝有她的女儿虞问筠,这是而今唯一的安排了。 “好。” 次日清晨,宁静的西山别院被一声惊呼打破。 当董康平和秦秉中来到了尚若水的房间门前时候,见到的是挂在房梁上三尺白绫里的早已冰冷的尸首。 董康平闭上了眼睛,秦秉中一声叹息。 他们走入了房间,将尚若水的尸首取下,放在了床上。 董康平看见了书桌上的一张纸: 《好事终》 画梁春尽落香尘。 擅风情,秉月貌, 便是败家的根本。 箕裘颓堕皆从敬, 家事消亡首罪宁。 宿孽总因情! …… 两天后,一队马车离开了西山别院,径直去了临江。 临江有一个私人码头,那地方叫上林洲。 闲亲王携世子虞弘义在上林洲接待了董康平一行,当日,闲亲王和虞弘义扶着尚太后的灵柩登上了客船。 客船驶离了码头,董康平看着那栋半新的望江楼,楼上有一副半新的对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彩云天,彩云间,彩云天上彩云间,云天万年,云间万年。 夕阳如血,彩云漫天,时过境迁,短短六年,天下大势巨变,有人生有人死,唯有这江流千古,唯有这云间万年。 第九百四十七章 又见别康桥 天德三年三月二十。 这一天,距离花重平原之战已经过去了二十天。 傅小官回宫也已经十天了。 这十天里,他下达了几道圣旨,强大的武朝在他的旨意下飞速的运转—— 卓别离亲自去了沃丰道和虞问天谈判归降的问题。 第一军军长关小西率六万大军镇守太临,武朝中书省中书令卓一行带着陛下圣旨前往太临城,接管夷国政权,宣布陛下旨意,等最终陛下的定夺。 海军陆战队一万人驻守金陵,虞朝政权暂且由燕师道接管,等待陛下后续的命令。 白玉莲率领四万海军陆战队和六艘战舰返回了武朝,在江城补给之后往长江而去。 十万海军在樊国落潮城登陆之后发起对樊国的攻击。 一时之间,夷国和虞朝的百姓在翘首期盼,而樊国却陷入了恐慌之中。 “咱们陛下是不是疯了?他怎么要去招惹傅小官呢?” “原本好好的,云州的贸易已经看见了成效,这一下好了,贸易做不成,恐怕、恐怕就要步虞朝之后尘了!” “幸亏我老子英明啊,我家在武朝落了户籍,算是武朝的人了。” “你狗日的倒是跑得快,这下我们恐怕跑不掉了。” “还想跑?你们怕是不知道傅小官的母亲死在咱们国师的手里!他……但愿他能心怀慈悲,莫要乱杀无辜的好!” “国师也死了?” “呵呵,白马禅院,烂陀寺,你们去看看那些主持方丈还在不?国师带去了四个圣阶的高手,全被傅小官给弄死了!” “卧槽……这人、这人也太厉害了!” “你们还有这功夫瞎嚷嚷?有钱的赶紧跑吧,从云州过境,而今只有武朝才安全。” “……” 云州,宁亲王府。 “我不是叫你去武朝的么?”樊天宁看着薛雨焉有些生气。 薛雨焉摸了摸肚子,有些委屈,“你、你不在,我哪里也不想去。” 她抬起了头来看着樊天宁,脸上的委屈变成了欢喜,“相公,我有了。” 樊天宁一怔,然后陡然一喜,他一把抓住了薛雨焉的双手,“真的?多久了?” “真的,有四个多月了。” “我要当爹了?” 薛雨焉咬着嘴唇使劲的点了点头,“嗯!” 在这一刻,樊天宁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他站了起来,在这大堂里来来回回兴奋的走着,看得薛雨焉的眼睛有点花。 他停下了脚步,作出了决定,对薛雨焉说道:“咱们得走了。” 薛雨焉惊讶的问道:“去哪?” “武朝。” 薛雨焉张大了嘴巴,楞了半晌,“武朝?” “对,武朝,咱们去观云城。现在这天下大乱,傅小官那家伙要打樊国还要收拾另外那两个国家的残局,太乱。只有武朝才太平,而观云城又是太平中最太平的地方。” “咱们又不缺银子,去观云城买一处庄园,这辈子就在那过吧。” 薛雨焉点了点头,“反正我听你的,相公,咱们这云州难道也不安稳?” “按说是没多大问题,傅小官肯定是速战速决,就像对另外两国一样,一战定鼎。但说不清楚啊,发生战乱就会产生许多流民,还有许多败了的将士,他们一个不好就会落草为寇,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危险。” 薛雨焉心里有些怪异,想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相公,我就是问问,你、你是樊国的皇子,你就没想过、为樊国抵抗武朝的军队么?” 樊天宁楞了半晌,悠悠一叹,“雨焉,我不是胆小怕死。这原本呢,我就是想当个逍遥王爷,就像现在这样,咱们和孩子们在这地方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我不喜欢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我本来也不想樊国有事,所以我去了长今城,但他们……”樊天宁双手一摊,“他们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觉得那计谋完美无缺,我都给他们说过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 “他们不信,现在信了,却已经晚了。” “我若是去和武朝一战,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若我还没有成亲,我或许会带兵去试试。可我现在有了你,还有了孩子,我为什么要去白白送死?” “何况……说一句大逆的话,我真的太佩服傅小官了,若是他真的统一了这三个国家,我很期待他能不能带领着这个庞大的国家走向繁荣昌盛。” “去收拾吧,去了观云城,我要开始为他著书立传了。” …… …… 武朝皇宫。 后宫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虞问筠的父亲母亲和哥哥都死了,她终日里以泪洗面,人清减得厉害。 傅小官的母亲徐云清也死了,他派出去的人在北郡城倒是找到了那口棺材,可回报的消息是那口棺材是空的—— 这就意味着文帝可能没死! 但是蚁群的谍子却死活都找不到文帝在哪里,他似乎又这样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人死终究得入土为安。 钦天监为徐云清下葬的日子选择三月二十三,还有三天。 后宫里早已布置了一处灵堂,傅小官并没有下旨让观云城的百姓戴孝,甚至连朝中的官儿也没有。 他和他的夫人以及孩子们戴着孝。 今儿个他在朝会上册封了徐云清为皇太后,一应礼制交礼部办理。 此刻的他独自坐在这灵堂中,陪在他身边的是小太监刘瑾——贾南星在边城一战伤势极重,正在休养。 傅小官看着这用紫楠打造的棺椁发呆,棺椁前的香案上燃着的油灯明灭着他的脸。 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个孤独的人。 原本以为会有一个能倾述的人,现在就这样没有了。 苏长生这时候走了进来,他在傅小官的身旁坐下,在火盆里烧了一把纸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傅小官。 “这是你母亲生前留下的遗物,现在交给你。”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南柯记! 这册子很薄,只有三篇。 他翻开了第一页,便豁然一惊: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傅小官猛然回头,看向了苏长生。 苏长生一声叹息摇了头头,“为师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首诗,很美,却有些凄凉……倒是和现在很像。” 第九百四十八章 那些故事 “她很想见你,可这么多年却没有见你,她很担心你会恨她。” “她很矛盾,当年与你父亲吵了一架之后,她负气出走,在道院和师傅……就是你师祖那里学了几年功夫,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只是这些事情知道的人极少,比如……那座金山,就是你母亲的手笔。” “她是个神奇的人,她知道一段历史的走向,她写了三页的《南柯记》,她说她只知道这三页里面的事……” 在听了苏长生长长的一席话之后,傅小官才明白他就是这个母亲的全部! 徐云清一直在看着他! 在临江、在金陵、在秦岭、在荒国…… 她有很多次都冒出了和他一见的念头,却又无数次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总是说下次,结果她没有等来下次。 她就和她的儿子在边城见了一面,太过匆匆,没有说上两句话,唯有瞧了个仔细,就这样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她正安详的躺在那棺椁里,脸上带着些许遗憾。 “你母亲是个神奇的女子,那时候在金陵,她的才学就极为有名。红袖招的添香酒就是她发明的,直到你酿出了西山天醇,才超越了她。” “那时候爱慕你母亲的人有很多,武长风,武大郎、虞白白,董康平,燕师道……还有樊子规等等。” “最终你母亲嫁给了武长风,却没有举行婚礼,悄无声息,这件事武大郎的说法是,当年奚太后不允许,因为奚太后极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份。” “对了,她曾经真的还当过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我不是,你曾经得的那名册,是你母亲改过的,她有些调皮,把为师的名字落在了上面。” “她当策门大长老的意图就是为了那座金山,后来她借着武朝萧皇后对她下毒的机会假死,归于道院,别人都以为她死了,其实她是在长江,调动了许多的船运那些金子。” “参与这件事的有为师、有武大郎、有胡琴,还有武长风,也就是说天底下只有我们五人知道夫子庙下的金子去了哪里。她说……这东西你是唯一的继承人,武长风当然没有意见,武大郎也没有意见,为师和胡琴自然也没有意见。” “所以那座金山是她谋划来的,而今也是你的。” “这些年,她犹豫见你的原因,是她觉得你不再是她的儿子,这句话她曾经说过,但是我们听不懂。” 傅小官豁然一惊,他想到了当年在金陵时候,外公仙去,留给他了一个木鱼。 他将那木鱼砸开,里面是一封信——徐云清留给他的信! 在这封信里,以一首《西江月》开头,后面却写道: ‘留下这封信娘犹豫了很久,因为娘是不喜欢你的,因为你将死去,然后再活过来,那已经不是娘的儿了。 娘不敢爱你呀! 你若不来,我儿岂会离去? 我若不走,我很担心会亲手把你杀了!’ 这就是徐云清纠结要不要见他傅小官的根本原因! 徐云清知道他夺舍了她儿子的身体,她不知道傅小官究竟还算不算她的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在默默的看着,若是傅小官作出了罪大恶极之事,徐云清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但这些年看过来,徐云清发现傅小官做的事做得极好,比这天下任何人都做得要好。 如此这般,她渐渐接受了她的这个儿子,觉得这样的儿子也是很好的,是她的骄傲。 所以她出了山,并且动用了一切的力量帮助傅小官,包括他平定荒国,也包括这一次的惊蛰和春雷计划。 “本来这一次计云归定的这计策,因为局太大,其中免不了有许多破绽。你娘在忙着修补这些破绽,最后一次在道院碰面的时候,她很开心。” “她说这一次之后,你就是这天下共主了。她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这以后她就住在观云城里带孙子。可惜……为师晚来了一步。”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我在边城?娘给你的消息?” 苏长生摇了摇头,“是武长风给我的消息。” “我当时闹不明白,武长风当年既然没死,他为什么要隐藏起来?” “现在想来,怕是因为他若不死,奚太后就不好露出本来的面目。他知道奚太后是拜月教的教主,但奚太后真的是他的母亲。” “他没有办法对奚太后动手,他很担心你若是在那个时候当了皇帝,奚太后会对你不利,因为奚太后一直怀疑徐云清没死,若徐云清没死,她就是拜月教的叛徒。” 傅小官瞪大眼睛,“这么说,大雪崩是他亲手策划的?” 苏长生点了点头,“只是他没料到那场大雪崩会那么厉害。” “他又是被谁给救了?” “那时的内厂厂公,高显。” 卧槽! 那个被他抄了家的太监,居然是武长风的人! “他在那场大雪崩中受了重伤,还真的差点死了。被高显救了之后,他一直在寒灵寺。直到两年前,他带着高显离开了寒灵寺,去了樊国,在白马禅院剃度出家。” “他为什么又要出家呢?” “因为你执掌了武朝政权,并且做得比他好多了。” 傅小官细细的想,还是有些不明白:“那么这一次的计划,他在这里面充当了个什么角色?” “为师也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恰好被樊无相给利用了。” “他和我娘究竟有什么矛盾?” 苏长生沉默了许久,“或许……是因为你。” “我?” “对,当年你娘生下你之后,一度……有些怪异。她不给你喂奶,不给你喂饭,看起来就像想要饿死你。武长生亲自来过临江,他想将你接回去,却又被你娘拒绝了。” “这其中究竟怎样,武大郎更清楚。但武大郎却很喜欢你,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带大,哪怕把你养成了一个纨绔,他还是很欢喜。” 苏长生看向了傅小官,“为师也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人,当真有突然开窍,万事皆知的么?” 傅小官沉默良久,“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事实而非,但苏长生却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为师走了。” “去哪?” “去找找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傅小官一怔,“请师傅一路向西。” 第九百四十九章 帝陵 金陵,紫金山帝陵。 由前朝闲亲王主持的葬礼正在这里举行。 这场葬礼参加的人极少,其中有前朝的宰相燕北溪,以及今朝的宰相燕师道,另外就是前朝长公主虞书容,还有一个董康平和彭于燕。 这场葬礼要安葬的人有三个:太上皇虞白白,元帝虞问道,皇太后尚若水。 至于虞春秋,彭于燕把虞春秋埋在了苍溪大平原——那里,才是虞春秋的归属。 这一家伙埋葬了帝王的一家三口,也宣告着虞朝就此终结。 燕北溪不喜不悲,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宣帝在位仅仅十二年,他在宣帝手下当了十二年的宰相。 要怎样去评价宣帝这个人呢? 他是勤政的。 他也能听得进去大臣的意见。 他清楚虞朝的弊端,他也在努力的想要将虞朝变得更好。 他终其一生想的是建立一个宣德盛世,这盛世原本指日可待,可他却又犯下了所有帝王都容易犯下的错误——猜忌! 随着傅小官展现出来的能力越来越大,随着傅小官返回武朝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终究不安,作出了刺杀傅小官的昏聩之举,导致傅小官没有将荒国交给虞朝,还就此走向了另一条路。 若当年宣帝没有对傅小官作出这件事,按照燕北溪对傅小官的了解,两个国家定然会携手前进,因为傅小官真的深爱着虞朝。 他和虞问道依然会是最好的朋友,他会给虞问道分享治国之道,为的是让虞朝能够越来越好。 可终究回不到从前。 宣帝至死也没有看见他期望的宣德盛世,反而看见的是灭国之祸。 若是人能够再活一次,燕北溪不知道宣帝会如何选择……早些杀了傅小官,其实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虞问道,他生不逢时。 他想困兽一搏,他谋划了这么大一个局,却不知道他自己,本就在局中。 燕北溪以为这局中之局出于傅小官之手,傅小官以为这局出于计云归之手,只有计云归和周同同才知道这个局,出于文帝武长风之手。 武朝,寒灵寺帝陵。 这地方在寒灵寺北麓,静雅悠远,风景甚好。 今儿个皇太后入寝宫,武朝文武大臣以及观云城的百姓们简直是百里相送! 送葬的队伍仿若长龙,根本看不见头尾。 这些百姓出于对他们皇帝的敬重自发而成,他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皇帝打下了一个大大的江山! 他们还知道这个从未曾听过的皇太后,为了保护他们的皇帝,死在樊国和尚的手里。 因为这事,寒灵寺都查点遭了秧。 和尚,不是好东西! 愤怒的武朝百姓涌入了寒灵寺,若不是傅小官的一道命令,寒灵寺恐怕就此消失。 主持这场法会的就是寒灵寺的彗觉大师,彗觉大师曾经觉得很冤枉,而今的寒灵寺和樊国的佛教已没有了多少关系,但现在又觉得很值得,因为他看见的是武朝百姓强大的凝聚力! 这样的国,自然当昌盛。 傅小官带着他的十个妻子和九个孩子扶着棺椁走在前面。 更前面的是彗觉大师带着的和尚。 按说徐云清出于道门,但师傅跑了,傅小官也找不到道士。 心想徐云清也不是普通的人,她大致不会计较这些吧。 这个重生的娘上辈子估计活的时间也不长,不然她那南柯记怎么就三页? 不然她怎么就不知道会死在边城? 这个重生的娘的上辈子她究竟看见了多少事情? 她既然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她还知道那些诗词,恐怕自己在她的那个世界里才刚刚崭露头角她就死了。 她在这个世界补全了她的认识,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开拓出了而今的伟大事业,她应该是高兴的。 师傅说的那些曾经的故事,其中其实有许多的破绽,比如武长风作为当时的皇帝,他根本没有必要弄出大雪崩这样的事来归隐。 他完全可以禁锢奚太后,让奚太后远离权利中心颐养天年。 他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顺利的将政权交接到傅小官的手里,他可以辅佐傅小官治国,他也可以去寻找徐云清双宿双归。 他没有这样做,他选的是一条极端的路! 这是没有道理的,一定有什么原因,只是师傅本是方外之人,他不知道罢了。 至于徐云清,也不知道她和文帝之间有着怎样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按理,她既然假死脱身,既然奚太后死了,她大可以再次出来,站在文帝的身边。 可她并没有,她甚至从未曾和文帝见上一面。 哪怕文帝的棺椁放在那白马禅院里,她也没有掀开去看一眼。 她对文帝究竟有没有感情? 或许是有的,不然她不会告诉师傅,她要去樊国找那个人。 但也或许这就是春雷计划中的一环,她不得不去。 而今明白这些事情真相的还能有谁呢?胖子肯定知道一些,毕竟在临江他和徐云清相处过一段时间,毕竟徐云清去了道院,胖子说起来还是徐云清的二师兄。 至于尚若水……傅小官是非常尊重这个丈母娘的。 可胖子这厮太过无耻,在苏长生的只言片语中,傅小官当然听出了这其中的故事。 若没有胖子的这破事,尚若水恐怕还不会寻死。 她这样的人在知道两国交恶之后,肯定也明白最终的结果。 她没有来武朝,而是呆在了西山别院,她是在等消息,等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婿分出了胜负,却都能活着的消息。 她相信自己不会杀了虞问道,也相信虞问道不会杀了自己。 谋的是国,一个人的生命并不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和尚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徐云清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我是当真没有想杀虞问道的。 无论如何,这个大舅哥都是曾经秉烛夜谈,把酒放歌的好兄弟。 可偏偏他弄出了这么个龌龊的事来,偏偏让那些和尚知道了自己在边城。 偏偏苏长生又迟了那么一步。 这是个巧合吗? 傅小官心里一沉,虞问道说那些和尚就是他的凭仗,也就是说春雷计划最后的关键点就落在这些和尚的身上。 他们要杀的是自己,徐云清仅仅是受了鱼池之殃。 既然边城才是春雷计划的关键点,为什么周同同或者计云归没有告诉自己?没有让师傅苏长生早些过来藏在哪里? 这又是不合理的地方,尤其是这样重大的计划。 计划出现偏差在所难免,可在最关键的一环出现这样的偏差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这是为何? 傅小官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帝陵前的广场上。 棺椁放在了广场的高台上,彗觉大师带着一众和尚做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法事,最后将由傅小官带着他的儿子,送棺椁入帝陵安葬。 来到了帝陵的那扇门,守门的卫士打开了门。 傅小官一行往里面走去,来到了侧边的一处巨大的墓室——这里是曾经文帝的寝陵,梓宫依然在,梓宫前面的祭台上还燃着香蜡。 傅小官的视线陡然一顿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因为队伍停了下来,前面的卫士手里的剑已经出鞘——祭台前跪着一个人! “周同同!” 周同同起身,傅小官走了过去,北望川紧随其后,手里握住了射日神弓还搭上了箭锁定了周同同。 周同同没有去看北望川,而是对傅小官躬身一礼:“臣,万死!” 傅小官仔仔细细的看着周同同,眼睛微微眯着,似乎要将周同同的每一根汗毛都看清楚了。 “朕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对朕的?” “为了保护你家人的安全,朕派了两个圣阶去金陵,若不是为了你,朕的太后,她会死吗?” 傅小官勃然大怒,声音在这寝陵里回荡。 他似乎忘记了寝陵里不能喧哗,他止不住心里的怒火。 “你干的好事!若是朕知道樊无相会来边城,朕会被他打个措手不及吗?” “周同同,你确实该万死,朕,会让你受一万刀再死!” 傅小官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来人,将周同同押下去!” 自始至终,周同同没有说话,甚至他的脸色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脸色一直是苍白的,并充满了内疚,只是愤怒的傅小官没有察觉罢了。 周同同的内疚正是来源于文帝的死和太后的死,若是自己当时多一分主见,文帝死于油尽灯枯这无法改变,但太后就绝不会死。 大错已经酿成,周同同无法面对死了的文帝,也无法面对活着的武帝,还有面前的这位德宗皇帝。 他被带了下去。 吉时已到,徐云清的棺椁放在了文帝的梓宫旁,傅小官走了上去,便看见这梓宫的盖子是翕开的。 他微蹙了一下眉头,伸手运足了内力,费力的掀开了这棺盖—— “砰……!” 棺盖落下,吓了所有人一跳。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梓宫,里面骇然躺着一具他非常熟悉的尸体! 那个召他来武朝参加文会,对他无比亲密,还将传国玉玺给了他的父亲—— 武长风! 第九百五十章 始末 傅小官在上面呆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因为上面没有人敢上去。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传南宫一羽进来,快!” 南宫一羽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得了旨意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来了。 “你上来。” “臣不敢。” “快点!” 南宫一羽爬了上去,定睛一看,顿时也惊呆了。 “这、这……” “是不是他?” “是、是,肯定是……不对啊陛下。” “哪里不对?” “这很新鲜,没多少日子。”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传颜妃进来!” 徐新颜也跑了进来。 “上来,你帮我瞧瞧这有没有易容?” 徐新颜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柱香的功夫,摇了摇头。 傅小官死了心,那个在北郡城失踪的父亲,他的尸体不翼而飞,却飞到了这里。 周同同! 他是怎么进来的? “朕以为,太上皇和太后生前分开多年,却彼此想念。而今升天,当合葬于一处,以弥补他们生前的遗憾!” …… …… 观云台。 一盏灯笼亮起。 刘瑾小意的煮着茶,偶尔偷偷的看上主子一眼。 今儿从帝陵归来,这主子的面色就不太好,回宫至今没有用一粒米饭不说,就连话都仅仅只说了一句——“带周同同到观云台见朕!” 可当刘瑾带着陛下的密旨到了刑部之后,在那牢中看见的却是周同同的尸体。 周同同自杀了! 留了一封绝笔给陛下。 也不知道那绝笔里面写了什么,总之陛下看了那封信之后就来到了观云台,云海早已看不见了,天上的星光暗淡,陛下却依然望着,似乎还没有回宫的意思。 过来得太急迫,陛下尚未用饭,得给陛下弄点点心来。 刘瑾如此想着,小意的问道:“陛下,奴才想起还有些糕点,要不奴才这时去取一些来?” 傅小官似乎没有听见,但过了片刻他却又说了两个字:“去吧。” 刘瑾刚好起身正要离开,傅小官又说了一句话:“对了,你回宫顺便告诉一下皇后,让她回金陵去祭拜一下,别的贵妃们愿意去金陵的……可同去。” 刘瑾一怔,这不合规矩! 武朝的太后才刚刚入寝宫,她们是武朝的皇后和贵妃,若按照以往的规矩,她们需要在武朝戴孝至少三个月,还必须去陵园拜头七,烧百日祭。 “皇上,这,是不是等三个月比较妥善?”刘瑾提醒了一嘴,怕的是朝中大臣会有看法。 傅小官摆了摆手,“无妨,你去吧。” 刘瑾退下,傅小官又取出了周同同的这封信,就着昏黄的灯光再次看了一遍: “罪臣周同同,拜别皇上! 臣初识皇上于观云城,那时皇上文气冲天,令先帝喜不自禁。 先帝为此和臣商议良久,终决定迎皇上入武朝。 奈何武朝朝中局势复杂,奚太后身份藏而不显,先帝终担心陛下反受其害。 先帝施计以陛下之身份,引萧嫱出手,废黜太子,废黜皇后,为陛下回归铺平了一半的路。 先帝乃奚太后之子,为人子者,终难下手。 先帝为此迟疑了数日,终听老臣之言,定下了祭天雪崩之计。 先帝之本意,乃是让高显撬动雪崩,借着雪崩假死。如此一来武朝无主,奚太后自会显形,卓别离自会将其清除。 然未曾料到的是,这场大雪崩来的太过凶猛,以至于先帝受了重伤,陛下也失去了音讯。” “大雪崩之计出自老臣之手,老臣却没有掌握好这个度,导致了先帝生命垂危,此乃老臣当万死之其一。” “水云间对先帝之伤束手无策,建议先帝去樊国,入白马禅院请宗主樊无相以佛门内功调理。那时陛下正在荒国远征,先帝想要知道陛下能否打下荒国,听了水云间的主意,在臣的安排下秘密去了白马禅院。 而后陛下大胜,先帝极其欢喜。陛下归于武朝,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令武朝焕然一新,先帝更喜。” “天德二年春,先帝的伤势加重,臣去了樊国,本意是看看先帝的伤势,不料却和先帝畅谈了一宿。” “先帝说,陛下之志在这广阔天地,先帝还说,按照目前的形势,武朝统一三国是必然。臣也认为如此,故而先帝决定,莫如由陛下统一四国,奠定万世不朽之大业!” “臣一时兴奋,未曾阻止先帝的这伟大构想,故而,此乃臣当万死之其二。” “是夜,先帝极其兴奋,他说了许多,直至天明,一道春雷炸响,先帝吐了三口血,说此计便是春雷计划。” “而今想来,先帝对这一计划谋划了良久,但其中依然有诸多漏洞。” “整个天德二年,臣与先帝都在补全这计划,计云归加入其中,这一计划在计云归的惊蛰计划中得以延伸,并渐渐完善。” “先帝醉心于其中,说是为陛下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先帝呕心沥血,身子渐渐油尽灯枯。” “但先帝依然在坚持着,因为春雷计划的最后一环——春雷响在何处,直到天德三年正月十五,才最终定在边城。” “这也是计云归为何会请陛下亲自去边城,并捉拿虞问道的缘由。” “这是臣万死之其三,臣没有料到太后娘娘来了樊国,臣当时不知道樊无相去过道院。这是臣的疏忽,导致了太后娘娘丧命于边城,臣罪无可赦!” “臣之一生,得文帝武帝以及陛下之信任,臣却未能护得先帝以及太后之周全,臣之心如刀绞,唯有一死,去追随先帝和太后娘娘,并谢陛下之大恩。” “罪臣,周同同,绝笔!” 周同同死了,傅小官的心里很难过。 胖子当年说武朝有三个人值得完全信任,周同同是其中之一。 然而自己终究未能坚定,终究怀疑了他,还将他视为叛贼。 而今想来,周同同隐瞒的那些情报,都是为了不露出丝毫破绽,都是为了春雷计划的完美实施采取的不得已的手段—— 能将自己都给瞒过,自然才能瞒过敌人。 那个在知道自己生命已走到了尽头的父亲,居然是他亲手布下的这个局! 为的是而今的这个局面——天下一统。 或许,这也是他曾经的愿望吧。 现在天下一统之局就快完成,傅小官的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江山真的重要么? 你们若是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第九百五十一章 逝者已矣 刘瑾回来的有些晚。 他带着几个宫女,提着几个食盒,还有一坛子的窖藏老酒。 随着刘瑾而来的有云西言、宗时计、魏无病三个青年。 刘瑾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傅小官,低声说道:“皇上,奴才自作主张,陛下需要喝点酒,把心里的郁结吐出来。” 顿了顿,刘瑾又小意的说道:“陛下,明儿……明儿还有许多事需要您亲自定夺。”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家伙心思儿玲珑,倒是个人才。 “你有心了,来来来,一起坐。” 云西言三人围着这棋桌坐了下来,宫女们摆上了热腾腾的佳肴,刘瑾挥退了他们,亲自陪在傅小官的身边,为四人斟酒。 “要说起来,咱们还真是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对了,云西言,火锅那底料的材料没有了,你得多弄点来。” “嘿嘿,陛下,这事以后就不是个事了。” 傅小官一怔,“为啥?” “我和宗时计捣鼓了一个副业啊,从蜀地运送这火锅的材料至观云城。我在观云城买了一个铺子,由宗时计的夫人魏香寒、无病的妹妹亲手打理。” 说到这,云西言忽然探出脑袋狡黠一笑,“陛下,您看三刀那家伙,家里开的那蜀绣,可是皇后娘娘亲笔提的匾额,我们这火锅铺子,陛下您能不能也为咱们提个字呢?” “哈哈哈……”傅小官大笑,他指了指云西言,“你这家伙脑子就是灵活,行,这事我应下了,就取一个……蜀地红,如何?” 云西言鼓掌,“这名字好,来来来,就为了这名字,臣敬陛下一杯!” 气氛终于轻松了下来,傅小官仿佛将那些烦恼事都忘记。 四个差不多同岁的青年,在这老松下饮酒叙话,说着曾经的趣事,也聊着而今各自的情况。 宗时计已经和魏香寒成了亲,魏无病也已经和娟儿成了亲,娟儿也已经有了身孕,将在今岁七月左右生产。 娟儿有了个四品诰命,傅小官许了魏香寒一个四品诰命。 “云西言,这么说就你丫还是个光棍了?” 云西言嘿嘿一笑,“不急,提亲的很多,但中意的还未曾寻到,这事儿讲究一个缘分,说不定哪天遇见,到时候我可不会和您客气,少不得要寻你为我那夫人也赐一个四品诰命。” “你丫明儿成亲,我明儿就把旨意送到你府上!” 云西言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可还八字都没有一撇。” 站在黑暗中的北望川脸上露出微笑,在一旁侍候的刘瑾,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陛下能够如此开怀,实在是天下百姓之万幸! 现在的傅小官是这四方共主了,他一人关系着数亿百姓的未来,刘瑾倒没有想这么高远,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位年轻的天子能够快乐一些。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国事之上。 “我现在的大致构思是这样,金陵设为陪都,金陵城拥有一套完整的中央机构班子。等樊国之战结束……我估计最迟四月底就应该结束了。” “樊国之战结束之后,原本的行政区域就得重新划分,至于怎么划分我还没去看地图。夷国那边有卓相暂时看着,那些优惠的政策也带去了,反馈回来的消息还不错,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反抗骚乱。” “今年我原本是打算出海的,现在看来暂时出不去了。今年得整合,整合地域,整合各族的人民,先求个稳定,明年再求各地产业的优化调整。” 说着这话傅小官看向了云西言,“你们商业部要做好准备,要开始提前储备人才,未来的国策不会有大的改变,依然是商农并举,这商,就完全落在你商业部的头上,我不再去管。” 云西言慎重的点了点头,“臣,必不辱使命!” “李财我会调去金陵,他将在金陵重建一个商业部。我想的是金陵商业部管辖虞朝和樊国,观云城商业部管辖武朝、夷国和敕勒川。” “不仅仅是商业方面,行政方面也一样,只是金陵不设三省,只设六部。三省依然为新朝的最高权利机构,金陵的六部对三省负责。” 洋洋洒洒,傅小官将心里的计划说了出来,这是他而今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虽然官员的编制会增多一些,但如此一来不会太乱,也不会给观云城的机构带来太大的压力,并且行政上的效率会高很多。 云西言和宗时计听明白了其中道理,对傅小官这一计划佩服得无以复加——武朝的国土陡然增大差不多三倍! 人口也差不多增加了三倍! 原本他们还担心着后面的治理问题,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魏无病听得不太明白,他是军人,不太关心这事,所以他问道:“陛下,那么军队岂不是也得重组?” “军队相对好办,我计划的是陆军成立十个军,分为四个军区镇守四方。军队的军种将要细化,这事儿暂时不急,你和陈破先把第三和第四军重新组建起来。” “征兵差不多结束了,臣过两天就带着部队去基地。” “好,我召集了第一军中的几个人回来,冯西、潘沭阳、赵绝他们。将领还得培养,人才的储备始终不足啊!” “去岁秋闱,我多收了三百来个进士,你们瞧瞧,现在地盘一家伙扩张得这么大,三百个人又严重不够了,尤其欠缺的是知州这一等级的官员。虞朝还算好,那些官员多少我还熟悉,能用的人倒是很多。” “但是夷国和樊国……这两个国家我不熟啊,得用自己熟悉的人才行。对了,听说樊天宁,就是樊国那十三皇子来观云城了?” “嗯,”云西言点了点头,“他在观云城买了一处大宅子呢,估计是要在观云城安家。” 按照道理,樊天宁是樊国的皇子,这样的人身份极为敏感,樊国战败,他应当是得被抓起来要么羁押要么流放的。 但云西言知道自己的这个陛下没这些套路,他还知道樊天宁和陛下的关系极好,所以他没有说半个多余的字。 果然,傅小官想了片刻,对刘瑾说道:“你帮我记一下,约樊天宁明儿晚在这里见一面。” 第九百五十二章 胖子的手段 天德三年四月初一。 石头率领的五万海军在樊国长驱直入,凭借着精良的武器装备,如破竹一般的碾压了过去。 他已经不知道消灭了多少敌人,只知道从登陆至今的八天时间里,大军已经攻至步阳城——这是樊国朝哥的最后一个卫城! 拿下步阳城,大军将面临最后也是最艰巨的一战! 长今城城墙坚固,樊帝樊子规收缩了军队,而今的长今城有足足八十万大军防守。 这一仗不太好办。 因为武朝卖了足足千门大炮给樊国,这一千门大炮全部布置在长今城的城墙之上。 这一次远征,五万海军携带的大炮并没有随船运来,因为傅小官给他的命令是四月初三,大军务必抵达长今城下。 带着大炮显然来不及。 距离四月初三还有两天。 现在就必须先攻下步阳城! “传本将军令!原地修整半个时辰,发起对步阳城的攻击!” 随着石头的命令下达,全军剩余的四万六千余将士在步阳城外坐了下来,他们开始吃喝,沉默得如同密密麻麻的雕像。 站在步阳城头瞭望的城守是樊国老将卫启夫,他通过望远镜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一支远征而来的部队,心里一片冰凉。 这是一支极有战斗素养的部队,他们明显昨夜是连夜行军,但他们的脸上却似乎没有多少疲倦。 那些被他们消灭的城池早已传来了战报,卫启夫知道这支军队的那一身银白的盔甲几乎刀枪不入。 射箭对他们就像挠痒痒,就算是燧发枪,最多也就是在盔甲上留下一个弹痕。 要对付这样的军队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是炮击,要么……是近身肉搏,用刀砍破他们脖子处最薄弱的地方。 也或者将这城墙上浇满火油,令他们无法攀爬。 可这些方法针对这一支军队却毫无用处——因为他们会武功! 他们可以飞啊! 背着那一身乌龟壳子,他们能够迎着枪林弹雨径直飞到这城墙上! 他们令行禁止,配合无间,再加上这一身防御和更加强大的燧发枪,天下还有何人能敌? 卫启夫手里有十万守城将士,可他明白一旦敌人登上了城墙,这十万将士在对方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仗要怎么打? 卫启夫想不出来。 步阳城必破,这是毫无悬念的事情,只是能够守住多久罢了。 但愿长今城能够阻止他们,能够消灭他们,如此,老夫也死而无憾! 如此想着,时间流逝,很快,卫启夫便听见了城楼下的那支大军吹响了嘹亮的号角之声——他陡然一惊,这么快对方就要攻城了? “传本将军令,所有人上城墙,火油准备,滚木准备……!”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四万余海军踏步而来,银色的盔甲在夕阳下散发着明艳的光芒。 中间的那杆长剑雄鹰大旗在晚风中猎猎招展。 “冲啊……!” 大军传来了震天的吼声,在这一刻,尘土飞扬,步阳城仿佛在颤栗、在摇动,在瑟瑟发抖! “泼火油……射、弓手给老子射死他们……!” 城墙上的将士在这一瞬间也进入了忘我的生死阶段,火油泼了下去,被点燃,整座城墙都燃烧了起来。 箭矢如雨点一般的倾泻了下去,那些箭矢射中了敌人,可没有一支能够射穿敌人的盔甲——也就是根本没有止住敌人的冲锋之势! “第一师上,第二师掩护,第三师准备……” 石头的命令准确的执行了下去,第一师一万将士冲天而起,他们飞到了天上,手里握着枪。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卫启夫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倒了一地。 “补上,不要留下任何一个缺口……!” 第一师就这样迎着敌人的刀枪剑戟冲上了城墙,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那些刀枪剑戟刺在了盔甲上,绽放着火花,却毫无意义。 “砰砰砰……” 就在枪声中,一个巨大的豁口形成,第一师兵分两路,占领了这一段的城墙。 紧接着第三师飞了上来,第四师、第五师……。 卫启夫手足冰冷。 仅仅盏茶时间,仅仅盏茶时间啊! 他不知道的是,敌军扫过的每一座城池的每一个统帅,和他现在的感觉完全一模一样。 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如此坚固的盔甲,更没见过如何凶悍的战斗力。 在这支军队的面前,他们仿佛是才蹒跚学步的孩童。 战斗在一个时辰之内结束,卫启夫自刎,步阳城沦陷。 然而这支军队并没有停留,他们再次启程,从黄昏走入夜色,如不知疲倦的机器,向长今城滚滚而去。 …… …… 胖子在夜色降临的时候走出了那处庄园。 他的脸色冷得就像冰冻。 弟弟武长风死了,徐云清死了,就连尚若水也自缢死了。 该死的樊国,该死的樊子规,还有那些该死的和尚! 你们……都得为他们陪葬! “高显,集结绣衣卫攻打南门,游北斗、宁伐天,你二人随我杀入皇宫,活捉了樊子规这小儿!” 游北斗沉吟两息,“陛下给的旨意是等陆军第二军到。” 胖子抬头看向了游北斗,“我是他爹!” “可你不是皇上!”、 “老子不管了,你爱去不去,宁伐天,你跟老子去不?” 宁伐天就很纠结了,皇宫中有圣阶二人,还有数以万计的禁卫,这特么跑进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等贺三刀和石头的部队到了多稳妥,你急啥呢? “好吧,你们都不去,老子一个人去!” 胖子话音未落身形一展便飞了出去。 宁伐天和游北斗面面相觑,这怎么搞? 无论如何这厮也是太上皇呀,可不能让他死在里面了。 两人没有办法,只好也飞了出去。 胖子阴恻恻一笑,老子还以为制不住你们了。 胖子的路线有些诡异,他起起落落间居然来到了皇宫外的一处水潭边。 宫墙上亮着许多灯笼,有许多的禁卫在不停的巡逻,根本没有办法不惊动护卫跳进去。 就在游北斗和宁伐天束手无策之时,他们就看见胖子在那水潭边撬开了一个盖子。 这是长今城的一处下水道! “你怎么知道的?”游北斗惊讶的问道。 “嘿嘿,这是老子的专长,这处口子通往慧皇后的栖凤宫!” 第九百五十三章 敬青春 “父皇、父皇,步阳县消息!” 太子樊天瑜拿着这纸条的手都在止不住的哆嗦。 樊子规陡然站了起来,一把抓过情报,定睛一看浑身冰冷——作为长今城的卫城,步阳城城池坚固,还有老将卫启夫亲自坐镇防守。昨儿的朝会上,兵部还信誓旦旦说步阳县至少能够抵御敌军月余…… 还特么月余! 步阳县之战居然在一个时辰就结束,敌人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攻克了那座雄城! 这仗要怎么打? 敌军仅仅四万余人啊! 他忽然想起当初从北郡城传来的战报,同一支军队,以五万人几乎全歼自己的三十万大军,那三十万大军可是樊国的精锐,却在一宿之间被敌人消灭了二十万之巨! 而对方不过折损数千! “他傅小官难不成有神灵庇佑?” “为什么会打成这样?” “他的军队,那刀枪不入的铠甲,是怎么铸造出来的?” 在这时候,樊子规终于想起了十三皇子樊天宁——“你们根本不知道武朝的强大,更不知道傅小官的凝聚力,你们这是以卵击石!” 樊天宁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他终于明白这所有的一切,当真是以卵击石。 三国合纵又如何? 花重平原之战,虞朝倾举国之力打造的三十万天策军,终究被武朝陆军十九万人消灭。天策军训练有素,抵挡了神剑军三天三夜。 最终虞朝南部边军全军全军覆没,大将军虞春秋战死,最终天策军也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大将军费安战死。 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了,可结果依然未曾改变,还是被神剑军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莫要说杀至观云城,这才刚刚踏入武朝的国门,连再向前迈进一步的机会都没有了。 夷国的十万复仇军也算厉害,可在第一军的面前,却在一天的时间里被杀了个丢盔弃甲。 樊国并没有这样的受过特殊训练的军队,所以樊国军队在神剑军的面前就是个笑话。 虽然长今城有八十万大军防守,虽然有大炮千门,可步阳县的战报却彻底摧毁了樊子规的信心。 传承千年的樊国……难道就要消失在这暮色烟雨之中? “来人,召丞相和兵部尚书速速前来御书房!” …… …… 栖凤宫里的宫灯已经亮了起来。 桌上是一盏红烛。 桌上还有一桌子已经冰冷了的菜肴。 慧皇后看着一桌子的精美菜肴没有丝毫胃口,陛下没有回来,武朝的大军眼看着就兵临城下。 这该如何是好? 她起身走向了窗前,看着霏霏细雨中的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忽然觉得那些色彩是假的,它们是灰色的、是暗淡的。 这才多久? 今岁初,虞白白入长今城,对陛下说起了春雷计划。 正月初十,国师入宫,和陛下以及虞白白商议了一宿,定下了参与春雷计划之策。 这本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死一个武长风,国师率领僧兵入观云城。 观云城驻守的圣阶,北望川随着小皇帝出了海,宁伐天和游北斗被小皇帝调去了金陵,整个观云城的圣阶只有一个贾南星! 以佛宗的五名圣阶加上三千一流的僧兵,无轮怎么看突袭皇宫都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整个意外出自哪里? 出自当国师率领僧兵抵达北郡城的时候。 周同同亲自送来的情报,说傅小官根本没有出海,他用了迷惑之计,他人居然在边城! 周同同说傅小官在边城之意在捉拿苍溪平原的虞问道——一旦虞问道落在了傅小官的手里,合纵之策自然瓦解。 虞朝的皇帝都被抓住了,天策军只怕只有投降。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去占领观云城,而是去边城杀死傅小官! 国师往边城而去,一切果然如周同同所言,傅小官当真活捉了虞问道,只是花重平原的战事却照常开启。 傅小官没有用虞问道去逼停那场战事,他是真的要消灭虞朝的天策军。 国师在边城差点就成功了,若不是因为那一把太久没有消息的大枪,若不是因为及时赶到的道院观主苏长生。 那日樊天宁说这是会遭报应的,现在这报应来了,来的如此之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长今城守不住了,因为还有一支人数更多的军队已经从虞朝边境跨过了清江,他们已经站在了樊国的土地上,正往长今城疾掠而来。 十一公主樊梨花一直安静的看着母妃,她的脸上没有悲戚之色,反倒是有一抹嘲讽。 嘲讽的不是她的母妃,而是她的父皇。 “女儿,你走吧。”慧皇后回头说了这么一句。 樊梨花摇了摇头,“我哪也不去。” “为樊国殉葬?” “算是吧,女儿找父皇要了一支军队,女儿要亲自带着这支军队和傅小官的军队决一死战。” 慧皇后忽然一笑,“满朝文武,十几个皇子皇孙,唯有樊天宁才有远见卓识。他是和傅小官接触最多的人,只有他才明白傅小官的强大。” “所以他从云州而来,他若是阻止了樊国参战自然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可惜的是所有人都在梦里,妄自尊大,还以为樊国的骑兵依然厉害,还以为樊国的僧兵天下无敌……” “你恐怕也是这么想的,但从现在得来的所有战报,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听说樊天宁带着家眷去了观云城……他算是为虞朝留下了最后的一点皇家血脉。你想死母后不会拦你,国难当头,就算亡国,也要亡得壮烈一些。” “城破之日,母后会以三尺白绫殉国,你尚武,马革裹尸倒是合适。因为在这时候,死比活下去更容易。” “你当樊天宁真的能够在观云城过得快活么?他不过是不想眼睁睁看见皇族的所有人,被傅小官的屠刀砍了脑袋而已。” 就在这时候,胖子傅大官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看着慧皇后惊惧的眼睛咧嘴一笑,“小彗,我们又见面了。” “哟,有酒有菜,等我呢?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来来来,咱们畅饮三杯,敬那过往的青葱岁月!” 第九百五十四章 崩溃 “相公……” 虽是四月,但观云城夜仍寒,露也重,薛雨焉取了个披风披在了樊天宁的肩上。 来到观云城已经月余,白天的樊天宁脸上带着笑意,但夜里的樊天宁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一夜樊天宁又一次失眠,他干脆起了窗,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院子里。 樊天宁抓住了薛雨焉的手,牵强一笑:“我没事,你务要挂念,去睡吧。” “我、我睡不着。” “哦,那陪我一起看看这星星。” 樊天宁眺望着这璀璨星河,心心念念的依然是那个樊国。 他现在没有任何的情报来源,不知道樊国而今怎样了。 傅小官肯定是不会放过樊国的,樊国参了战,这就是做了错事,他说……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些代价。 这个代价太高,高到只怕数月之后,樊国将就此不存在了。 国师修了一辈子的佛,却没有悟出佛性常清净,何处惹尘埃这个道理。 他惹了尘埃,他杀了文帝武长风,还杀了武朝的太后徐云清! 这可是傅小官的亲生父母,这样的仇恨,必然报应在樊国子民的头上。 甚至自己想要置身事外独善其身都极为艰难。 毕竟自己身上流淌的是樊国皇家血脉,傅小官会念及旧情放过自己么? 这是苟活,为了这血脉,为了薛雨焉,也是为了薛雨焉肚子里的孩子。 薛雨焉也有着同样的担忧,她出自曾经虞朝的六大门阀之一的薛阀,深知帝王无情,恐怕会斩尽杀绝。 在虞朝的时候她本就应该死了,最后逃到了樊国,又因为那纸鸢嫁给了这个十三皇子。 现在再死一次她本不会畏惧多少,可在确定有了身孕之后,她不再想死,她怕死。 “你说……他会放过我们么?” “你莫要担心,傅小官不是个嗜杀之人。他的追求根本就不在占领这个天下,我们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他出手来杀的地步。” “……他追求的是什么?” “他追求的是更高远的星辰大海。” 薛雨焉沉默下来,心想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 …… 是夜。 樊国长今城,皇宫。 胖子制住了慧皇后和樊梨花,北望川独战樊国两大圣阶,宁伐天仗剑入御书房,一家伙制服了樊国丞相和兵部尚书,活捉了樊国皇帝樊子规。 次日,石头所部四万余人兵临长今城下,一时之间炮声隆隆兵荒马乱。 本该朝会。 满朝文武心急如焚的等在金殿上,可是皇帝呢? 这战斗已经打响,皇帝跑哪里去了? 宰相也不见了! 兵部尚书也不见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在群臣惴惴不安之际,胖子穿着一身青布麻衣黑着脸走入了金殿。 他在群臣震撼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龙台,还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 他甚至还仔细的摸了摸这龙椅光滑的护手,咧嘴一笑还说了一句:“啧啧啧,这老家伙挺会享受的,坐垫做的软,坐起来舒服。” “你是何人?胆敢坐在陛下的龙椅上,来人……!” 胖子微微一笑,抬手就是一枪,“砰……!”正中那人眉心,那人砰然倒地,群臣顿时哗然,胖子抬手朝天又开了一枪,“肃静……!” 胖子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往前走了两步,趾高气昂的说道:“老子是武帝,老子现在宣布,樊国……不存在了!” 武帝?! 他是武朝的太上皇! 他怎么坐在了樊国的龙椅上? 外面打得正欢,樊国怎么就不存在了? 这群大臣被胖子手里的枪给震慑住了,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出头。 胖子好整以暇的装填着弹药,“现在,我以武朝太上皇的身份告诉你们,你们……都被老子罢官了!”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你们的皇帝樊子规樊老儿,现在一家子团聚,整整齐齐,一个都没跑掉,哦,樊天宁除外。”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陛下、陛下被逮住了? 这一股脑被这胖子给全包了饺子? 那特么的这仗打什么呢? “老子现在宣布,你们都是白丁,现在老子要去审问樊子规,你们滚吧!” 有人悄悄的退了出去,更多的却在此刻醒悟了过来——亡国了? 樊国就这样被灭亡了? “你妖言惑众!我大樊国有菩萨保佑,武大郎,你不得好死!” “砰……!”一枪,那人死了。 “留下来的是不是都要殉国?老子数三声,三声之后还留在这里的,老子成全了你们的名节!” “三……!” 又有数人垂头退了出去。 “二……!” 这一次退出去的人更多! “一……!” 金殿之上还站着二十余官员,他们尽皆抬起了头,直起了腰,看向了胖子。 “我等,承陛下厚爱,毕生忠于陛下,忠于樊国。此危急存亡之际,我等既为阶下之囚,自无话可说,愿为国殉葬!” 傅大官沉默三息,他开了枪。 枪声在金殿回荡,多了二十多具尸体,多了一地的血。 金殿的四壁雕刻着许多的佛像,佛像就这样冷漠的看着,不喜不悲,不惹尘埃半点。 傅大官转身就走,去了栖凤宫。 那里是齐活的一家子,他现在需要樊子规的一道圣旨。 “武大郎,朕没可能给你圣旨,樊国的将士们会浴血奋战,哪怕战斗至最后的一兵一卒!” “他们是樊国的骄傲,他们就算死了,其灵魂也将归于佛国。” 胖子甩手就给了樊子规一巴掌,“你丫还是这么嘴硬,你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当年喜欢的是徐云清?可你狗日的却让国师杀了她,你还是不是人?” “武大郎,你胡言乱语!” “现在老子没工夫给你扯这个,老子数三声你不下旨老子就杀你一个子嗣……从孙子辈开始!” 樊子规目眦欲裂,疯狂的咆哮道:“武大郎,你敢!” 胖子笑了起来,“你问问慧皇后,老子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樊子规听不明白,胖子一边装填子弹一边开始数数: “三……!” “二一!” “砰……!”胖子抬手一枪,樊子规死了一个皇孙,正是太子的儿子。 “啊……!” 所有人惊呼,胖子一脸严肃,“你知道老子喜欢徐云清,你却让樊无相杀了他!” “老子杀你满门都是应该的,下一次三声倒计时开始。” “三二一!” “砰……!” “三二一!” “砰……!” “住手!” 樊子规崩溃,樊国崩溃。 胖子抬头,看着那供奉的佛像,“我真的很慈悲!” “但老子真的很生气!你不是佛法无边么?现在我求求你,让他们活过来,若是不能……那我就不信你了,我要将那些和尚杀个干干净净!” 胖子垂泪,次日,长今城若干寺庙被鲜血染尽。 第九百五十五章 国之道 “我不想太多的杀戮,毕竟许多人是无辜的。” 观云台,傅小官煮了一壶茶招待樊天宁。 “我知道你回了一趟长今城,做了你力所能及之事。这件事我很感谢你,发自内心的。说明你把我当成朋友,说明你是了解我的。” “可你终究未能阻止,事情发生了,这就有了现在的战事……” 傅小官为樊天宁斟了一杯茶,取了一张情报递了过去,“你看看。” 樊天宁接了过来,浑身一颤,顿时冰冷。 “天德三年四月初三,武帝突袭樊国皇宫,抓获皇室全体成员。” “次日,武帝登金殿罢黜所有朝臣,并请樊帝写下了降书。 长今城炮火停歇,城门洞口,海军代理军长石头亲率四万两千余将士入城,节制四方城门,以及解散八十万降军。 慧皇后自缢身亡,其余皇室成员由高显率领的绣衣使看押于刑部大牢,等待陆军第一军的到来。 樊国之战结束,急需陛下遣人前来治理。” 亡国了! 哪怕樊天宁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可现在亲眼看了这消息之后,他依然止不住泪流满面。 傅小官没有去劝导,樊天宁需要流泪。 他想的是胖子,这最后的一场定鼎之战,胖子居功至伟。 若不是他带着游北斗和宁伐天偷入了皇宫控制了皇帝樊子规,这一战的结果难以预料。 因为那一千门红衣大炮。 防弹衣可以防燧发枪的子弹,可防不住炮火的攻击啊! 他本以为这场战斗需要再等大半个月,等贺三刀到了,两军合力才能拿下长今城,没料到胖子出了个奇招,迅速的结束了战乱。 现在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最好的。 海军战损轻微,长今城的防守将士也死得很少,关键是没有牵扯进来城里的百姓,也没有毁掉这座千年古城。 他现在需要的是采用类似于敕勒川的治理方法去稳定樊国,樊国是佛国,深受佛教教义之影响,这样信仰深厚的国家要想同化需要很长的时间,他们会排斥外人,尤其是统治他们的人。 要想樊国融入武朝,接受武朝的统治,让武朝的政令能够在樊国顺利执行,这就需要樊天宁去樊国亲自执政。 樊天宁仰头悠悠一叹,都是聪明人,他当然明白傅小官的意思。 “我若是不同意,你是不是就要杀我?” 傅小官摇了摇头,“你若不同意,我也就是多花一点时间和精力。” “请你去的原因我得告诉你,海那边来了一支强大的舰队,现在恐怕琉国已经灭亡了……樊兄,若不是樊国参战,我的舰队是要出海去救下琉国的。” “樊国参战打乱了我的计划,你也知道我裁军了一百多万,留下的就是这点精锐部队。我只好改变了计划,用琉国的灭亡,来换取咱们这片土地的长治久安。” “你若能帮我一把,我能减少很多事,就能腾出手来对付外敌——海的那边,有很多强大的国家,他们,才是我们的敌人。” “一个大一统的稳定的武朝,才能够对抗那些敌人,甚至打到他们的领土上去。” “另外,为了以后行政上的方便,明日大朝会,我会宣布改朝——改武朝为夏国。如此,天下再没有虞朝、没有樊国、没有夷国,也没有武朝了。” “这片大陆只有一个国家,它叫夏国!” “华夏的夏,泱泱大国的国!” “等我消灭了来犯的敌国海军之后,等四方稳定下来,这观云城也不再是夏国的都城。” 樊天宁大惊,“你要迁都?” 傅小官点头,“对,迁都……长安!” …… …… “咱们打赢了!” “咱们完胜三国联军!” “樊国之战这么快也结束了?” “孤陋寡闻,陛下之天军兵临樊国长今城下,樊国立刻跪拜,献上了国玺,陛下未费一兵一卒便赢了!” “……” 武朝举国狂欢,武朝的百姓在这一刻充满了浓浓的自豪感。 他们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而幸运,他们为有如此强大的君主而欢呼。 观云城四方楼上。 从边城回来的种济堂、余行简与王孙无涯几人再次相聚。 这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自然少不了酒。 “这第一杯,我们共同举杯敬咱们的皇帝!”司马韬举起了酒杯,所有少年们举起了酒杯。一杯酒下肚,余行简无比感慨的说道: “我和济堂兄在边城,亲眼看见虞朝南部边军过境入祁山,也亲眼看见天策军过境入祁山。你们不知道,那时候的边城阴云密布,在那样紧张的形势下,边城的商贸居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余行简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人们该干什么还是在干什么,只是话语少了一些,气氛有些低沉罢了。” “我们看着足足六十万的大军过去,却没有看见一个残兵回来……” 余行简双手一摊,“六十万人啊!啧啧啧,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王孙无涯也笑了起来,“当前方大战的消息传回观云城之后,观云城更是没起一点波澜。就算是流云台的流云楼上,人家生意也照旧的好。”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所有人对咱们陛下的信任,大家的言语里都是说的武朝必胜,为啥?因为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皆出于陛下之手。” 这就是傅小官的强大凝聚力,武朝的人对他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因为自从傅小官归国登基为帝,武朝的巨大变化人们有目共睹。 他建立了一个廉洁高效的朝廷,他让老百姓的日子实实在在的好了起来——不再缺衣,更不少食,市场上的物资极为丰富,百姓口袋里的银子也不再拮据,这样的皇帝,当然无敌! “现在战争结束了,武朝大一统的局面来临,打赢这三个国家容易,但武朝陡然增加了如此大的领土和子民……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三个国家收拢起来,我说的是民心。” 鲁夕会淡淡一笑,“这对于陛下而言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请参考敕勒川。” “鲁兄的意思是他会再设三个自治区?” “不知道,等明儿大朝会的消息吧,反正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祝所以的书友五一快乐! 第九百五十六章 初心未变 天德三年四月十八,大朝会。 这一天,云西言比任何时候都要起来得早。 他沐浴更衣,在妆镜前仔仔细细的理了理朝服,才独自坐在庭院里,就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好整以暇的煮了一壶茶。 这是他买来的三进院落,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很是冷清,他却从不觉得。 有叩门声响起,云西言去开了门,将宗时计和公孙策二人引了进来。 这才寅时初,想来昨儿夜里有太多人无眠。 三人围坐在石桌子前,公孙策才笑道:“你小子也该娶个老婆了。” 云西言斟茶,也笑道:“你可别说我,你自己呢?” “不急,接下来恐怕也没时间相亲娶妻。” “对啊,但最多一年半载,等八方平定,日子就会稳定起来了……今天的大朝会,恐怕陛下会有大动作,我昨儿晚想了一宿,无非就是曾经的夷国和樊国。” 顿了顿,云西言又道:“以前的虞朝有陛下许多故旧,他本身在虞朝影响深远,虞朝一定是最早稳定下来的,就是这另外两个地方不知道陛下会怎样打理。” 宗时计饮了一口茶,“会不会采用敕勒川的办法?” 云西言想了想摇了摇头,“陛下不是说要重新进行行政区域的划分么?我估摸是将这三个国家一并纳入武朝的新道……或者干脆全部重新划分。所以今儿的大朝会时间肯定很长,喝两杯茶咱们得去杏林记多吃点包子。” “哈哈哈哈,你丫说的有道理,毕竟这大朝会好久都没开了。” 公孙策一声长叹,“我特么从沃丰道而来,现在沃丰道又成了陛下的了,我想回沃丰道,被陛下给怼了一顿……说沃丰道屁事没有去干啥?弄不好陛下就会将我丢去夷国或者是樊国,哎……!” “你叹个屁的气,你知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盯着这两个地方?这一出去至少是个道台!封疆大吏啊!不比你一个吏部侍郎强?” “我再给你分析分析,陛下和咱们年岁相仿,你想想,若是外放出去几年再回来……三省老大暂时别想,六部尚书会不会稳稳的?” 公孙策一怔,还有如此远大的前景? “这么说……好事?” “这特么天大的好事!我还想出去呢,说起来商业部这部长虽然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可天花板就这么高了呀,道台也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可人家是有机会再往上爬的!” 公孙策笑了起来,“走走走,今儿这顿早餐我请。” “这哪里行?如果真是被外放当了道台,你需要在四方楼设宴,晚上再去流云楼上定个房间!” …… …… 傅小官在春秀的服侍下穿上了龙袍。 这玩意儿崭新,但今儿的事情着实盛大,他难得的规规矩矩任由春秀摆布。 “相公,” “嗯。” “……你千万不要对皇后有任何怨恨。” 傅小官一怔,“我没有怨恨问筠啊,怎么了?” “昨儿皇后离开的时候……眼圈儿都是肿的,她、她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兰妃和燕妃想了想也随着她一起回去了。华妃张沛儿说,你这些日子太忙可能没有顾忌到皇后的感受,你没有怨恨他就好。” 傅小官心里一叹,这些日子还真没空,也没有去想到这个问题,倒是自己疏忽了。 他一把握住了春秀的手,看着春秀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你们的相公永远是那个相公,我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无论这个国家会变得多大,无论我的建树有多高,在相公的心里,这一切,都没有你们任何一个人重要!” 春秀顿时一惊,她痴痴的看着傅小官,这个她从小服侍到大的男人。 她本来心里是担忧的,这个男人越来越忙,他开疆裂土,打下了偌大的一个帝国——司马澈说这就像是做生意一样,摊子越来越大,掌舵的人就会越来越忙,甚至会有更多的女人围在他的身边。 司马澈说,她很担心,担心他会被这丰功伟绩给蒙蔽了眼睛。 张沛儿说,她很担心,担心人老珠黄,他最终会有新欢而忘记了旧爱。 倒是徐新颜和苏苏还有武灵儿她们依然淡定,只是那淡定中似乎也有隐隐的不安。 她们说相公开创了千年以来从未曾有过的大局面,这片大陆上的五国在他的手里合而为一,他必成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这个词给春秀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因为从始至终,在春秀的心里,自己的相公和曾经的那临江小地主并无区别,无非就是田地更多了一些。 可现在相公的田地一下子多的可怕……春秀的心里就开始怕了起来。 此时听相公如此一说,她的心渐渐放下,渐渐安稳,脸上渐渐的浮起了笑容来。 “有你这句话,我们都够了。你是男人,男人就得有所担当,你去吧,我们会把这后宫打理得好好的。” 傅小官捧着春秀的脸香了一口,“你告诉她们,相公确实忙了一些,而今看来还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但相公答应过你们的,要带着你们去畅游整个世界,相公会做到,莫要急,更莫要乱想!” “嗯!” 春秀看着傅小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就想吃了蜜一样的甜——他还是临江的那个少爷,这实在是太好了。 贾南星伤势尚未恢复,等候在养心殿外的是刘瑾。 “陛下,早膳已备好,敢问陛下是否送至御书房?” “好……等等,刘瑾啊,” “奴才在。” “算了,走吧。” 刘瑾怔了一下,傅小官已经上了轿,小轿向御书房而去,刘瑾不知道的是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一个天大的权力—— 周同同自杀,御吏台无首,刘瑾这些日子的表现深得傅小官喜欢,他差一点点就任用了刘瑾为天机阁阁主! 天机阁和御吏台要分开,一个是暗查,一个是明访,都是国家无比重要的机构。 傅小官在御书房用了早膳,他再次整理一下面前的一叠文案,乘着小轿去了宣德大殿。 宣德大殿群臣已到,尽皆期盼着他的到来。 第九百五十七章 大夏 当傅小官踏入宣德大殿的那一瞬间,群臣的私语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视线尽皆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些视线里有狂热的崇拜,有热切的期盼,还有朝圣般的敬仰。 这是他们的皇帝! 年仅二十二岁! 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一战灭虞朝六十万大军,一战灭樊国三十万大军,一战取了夷国太临城,又一战……不,不战而取了樊国长今城。 天下归一,武朝一统天下! 这是何等样的丰功伟绩? 千年以降,有哪一位帝王能够做到? 他们的这位年轻的皇帝做到了,而且仅仅只用了两个来月的时间。 这在史书上会留下何等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计划的真正发起人是文帝,补全这个计划的人是周同同和计云归。而整个计划从布局开始到现在,历经两年之久! 其中牵涉进来的人,不计其数。 正是因为这两年的多方落子,才有仅仅两个月的巨大成果。 傅小官这一次仅仅是个执行者。 他本来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的背后是文帝,他一直以为是计云归。 但他完美的执行了春雷计划,实现了这一计划的最终战略目标。死了不少人,但战争总免不了死人。 他已经将一应悲伤放下,现在是需要将这胜利的果实加以消化稳定并巩固的时候了。 傅小官站在了宣德大殿的最中央。 他抬首望了望满座的文武大臣,卓一行在夷国,卓别离在虞问天的东部边军,除此以外,其余人全部到齐。 他开了口,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首先,朕为周同同正名!” 群臣一愕,周同同?他不是叛了陛下的么?难道是在演戏? “朕向周同同道歉,朕误会了他,故……追封周同同为同国公,配享太庙,葬于帝陵,与先帝同眠!” 群臣顿时哗然,这是八辈子都求不到的天大荣耀,陛下居然给了周同同……周同同在这一战中究竟立下了多大的功劳? 傅小官静默数息,再次开口,却没有去说周同同的天大功劳,而是又说出了一句令群臣更加震撼的话来: “新的局面已经形成,故,旧的东西就得抛弃。朕决意,该国号为夏,称大夏!” 卧槽! 云西言差点跳了起来,陛下连国号都一并改了? 武朝又没有灭国,武朝更加壮大了啊,这、这怎么能改国号呢? 群臣同样轰动,这不合礼制,又不是新朝建立,五百年的武朝难道就这样没了? 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出来反对,南宫一羽和孟常平知道这事,其余大臣在哗然之后再次冷静了下来。 陛下行事向来神秘,但最终都证明了他是对的,至于改国号的用意,除了少许的几个人之外,都无人察觉。 公孙策是这少许的几个人之一。 他微蹙着眉头仔细的想了想:荒国没了,夷国没了,樊国没了,虞朝也没了。 武朝将他们全给灭了,在这些国民的心里,武朝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接下来是要治理这些国家,若是治下的臣民视统治者为敌人,这可不太好治,弄的不好就会出现反军再现,狼烟四起的局面。 傅小官直接将武朝改为大夏,虽然这大夏就是武朝,但在那些灭国的百姓心里却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毕竟是大夏,都不再是武朝了,武朝也没了,他们的内心恐怕会更平衡一些。 如此一想,公孙策释然,觉得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接着,傅小官又道:“大夏新立,明年为大夏元年。大夏机构安排如下:” “观云城为大夏都城,金陵为大夏陪都。观云城机构不变,金陵城同设六部,与观云城六部权利相等,向三省负责。” “在行政规划上,刘瑾,取地图来。” 刘瑾带着两名宦官抗来了一幅巨大的地图,挂在了金殿中央的梁上。 “大夏下设一个自治区和十七道,曾经所有的道将重新划分,划分如图……” 傅小官详细的讲解了新的十七道,其中,夷国被分在了京东西道,京东东道,河北东道,河北西道。 虞朝被分在了京西北道,京西南道,淮南西道,淮南东道,江南道。 樊国被分在了大理南道,大理北道,越山南道和越山北道。 原来的武朝分在了广南东道、广南西道、墨州道和北宵道 这些新命名的道,和曾经虞朝的道、武朝的州各有相交,涵盖了而今全新的版图。 傅小官并没有在这次会议中提出迁都,现在不是时候。 接着他又详细的阐述了各道下辖的州,以及各州下辖的县。 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群臣并不能完全记住,但傅小官需要的是他们的脑子里能够有个印象,这全新的地图和行政规划,将由三省传达到县一级的基本单位,很快就能熟悉。 “各道各州各县的官员任命如下: 秦默文……此人在虞朝,本是曾经的关西道道台,而今任京西北道道台。 宁玉春,任京西南道道台。 燕熙文,任江南道道台。 卓流云,任淮南西道道台。 宗时计,任淮南东道道台。 公孙策,任大理北道道台 ……” 这是一篇长长的任命书,从道台至知县,傅小官又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来宣布,其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全新的官员上任,就意味着许多的官员要退位。 傅小官对淘汰下来的官员作出的安排是让他们回京述职,令吏部重新考核再定。 他现在没有时间去逐一选拔,他只能任用他熟悉的有能力的官员,要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将这新的疆域稳固。 快刀斩乱麻,免不得有误伤。 这份任命书中,有一个最奇怪的职位——总督,他的权力凌驾于道台之上,曾经的樊国四道设长今城为总督府,首任总督樊天宁! 曾经的虞朝五道于金陵设总督府,首任总督燕师道。 曾经的夷国四道于太临城设总督府,首任总督由中书令卓一行兼任。 道台以及下属官员直接向总督府负责,并同时拥有上奏中央朝廷的权利。 这里涉及到了一个问题:权力的交错!这本不正常,但傅小官没有去解释。 转眼就到了午时,傅小官休会,令刘瑾带着御膳房的人送来了餐食。 第九百五十八章 大一统 云西言坐在大殿外的台阶上,晒着太阳吃着饭。 抬头看宗时计和公孙策端着食盒走了过来,他摇了摇头,“你们俩这特么走了大运,哎……陛下怎么就没看我一眼呢?” “你想啥呢?商业部有多重要你特么不知道?现在真正懂得商业部运转的也就你和李财了,李财又被陛下给弄去了金陵商业部当部长,哈哈哈哈,他跑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你说他气不气?” 公孙策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传来,“我气啥?你小子,当年还在老子手底下做事,这一转眼就一飞冲天了,我告诉你,陪都商业部可管着你的大理北道,你小子给我小心点。” “嘿嘿,李部长,我可是你的老部下了,这走了狗、屎运得了个道台,还不是得了你老人家当年的培养?这以后商业部有什么新的优惠政策,或者是什么大的投资……您看看是不是赏点给下官,下官做好了,您老脸上岂不是也多了一分光彩。” “油腔滑调……”李财拔了两口饭,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这都是陛下的眼光,也是你们的造化。” “当年商业部的那批人,你,王孙无忌、种方圆、商梁等等,这一转眼至少都是个知州了。跟着陛下去沃丰道的那批人,何生安、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等等,而今也升任为知州了。大夏少年啊,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泄汪洋……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李财无比感慨,似乎想起了当年在金陵皇宫的初见,他也是被傅小官相中,从户部给弄到了商业部。 “你们和陛下差不多同岁,这天下……你们以后可得协助陛下将它治理得锦绣阳光!” …… ……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朝会,因为这场大朝会不是只开了一天! 而是开了足足三天! 这场大朝会有多少内容? 书记官记下了尺许高厚厚的一叠纸,在分门别类之后送到三省,南宫一羽等人才发现其内容之多之复杂,简直令他们难以想象。 除了全新的新政区划,所有官员的任命之外,最重要的还有三处: 其一,颁布了《宪法》,同时颁布的还有《刑法》和《明法》。 其二,统一货币,原来所有的银票将在今岁末作废,统一为大夏银票,由大夏人民银行负责发行——四通钱庄正式更名为大夏人民银行。 其三,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从经济、政治、文化以及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完成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其余还涉及到诸多领域,比如信仰,中央朝廷必须尊重各族人民的信仰,比如军事、比如医学、比如科研、比如农业和商业以及工业等等等等。 观云城的商人们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到了当日的消息,这些消息便传播开来,一时之间在观云城里掀起了巨大的轰动—— “大夏?武朝不好么?怎么改了国号?” “陛下之举需要你来质疑的么?既然陛下这样改了,那肯定是这大夏的国名更好,国祚延续数千年也不是不可能!” “这新的地图去哪里能够买到?我得看看我家被划分到了哪个道?” “恐怕没那么快,这会都还没开完呢。” “今儿颁发了三部法典,听说陛下的说法是从此以后,国家的治理要渐渐走上法制的轨道,这三部法典就是未来的准绳,尤其是《宪法》,听说赋予了公民——咱们大夏的人都是公民,赋予了咱们许多的权力,等颁发之后可得买来瞧瞧。” “……” 时天德三年五月初一,这场大朝会的所有内容完整的印刷成册,终于面世。 一时之间各大书局人满为患。 五月初三,夜,四方楼上。 “大夏……我喜欢这个名字。”王孙无涯眉飞色舞,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建国记事》挥了挥,“这以后做生意就不存在边贸了,全国的税赋统一,这生意可以做得更大。” 余行简哈哈一笑:“我说,你们有没有兴趣去樊国瞧瞧?” 种济堂瞪了他一眼:“还樊国,那是大理两道和越山两道好不好!” “对对对,这口一时还改不了……有没有要去的?” “去呀,还得跑快点,现在商人的脑子明显比以往更灵活更大胆,恐怕已经有商人跑过去了。”司马韬喝了一口酒又道:“只是这银票要全部换成大夏银票,恐怕会花费许多时日。” 曾经这片大陆可是五个国家,那就是五种货币,加起来可是数十亿计,单单印刷都不知道要印多久,何况最后还必须在银行去兑换。 “你不知道了吧,这事儿是四个地方在进行,一个就是咱们观云城的所有书局,他们已经在开始印刷大夏银票了。陪都金陵、大理道长今城,京东西道太临城想来也应该收到了朝堂命令。” “银行……原本金陵就有一个四通钱庄,沃丰道划入了京西北道,沃丰城更名为长安,那里也有一个四通钱庄,陛下的旨意已经下去,这两处钱庄更名为大夏人民银行之分行就能承担起银票兑换的任务。” “只有长今城需要新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我们到了长今城,估计已经开始兑换了。” “那行,咱们明儿出发,去瞧瞧。” 观云城的商人自然是最早得到这些消息的,当确定了这一切之后,云集在观云城的商人们各自派出了自己的人马奔赴各地,傅小官建立了一个大夏,他们也想要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傅小官很欢喜,商人的活跃就能带来货物的流通和货币的流通。 但他现在有些愁。 御书房里,他的面前摆着一封来自海上通过信鸟送来的急报。 白玉莲带着四万海军陆战队登上六艘无畏级战舰于四月二十在近海与不明来历的敌军舰队遭遇。 敌军拥有战舰二十艘,均为三桅战舰,比无畏级战舰体型略小,他们还带着十二艘货船。 两军在海上对峙三日,于四月二十三日凌晨交火。 没了。 这特么打赢了没有呢? 第九百五十九章 海战 时间回到天德三年四月二十三,凌晨。 从弗朗基而来的十二艘货船退到了后方,就在白玉莲的望远镜中,他看见了对面的二十艘战舰开始集结。 “传令……” 这是白玉莲率领的海军第一次在海上交战,他的心里也没啥底气啊! 若是在陆地上,白玉莲恐怕第一时间就扑过去将对方给一口吃了。 “所有舰船进入战斗准备!” 一号旗舰上打出了旗语,另外五艘战舰排成了一列。 弗朗基旗舰海盗号上的皮萨罗伯爵同样举着望远镜,他那张黝黑的老脸上眉间紧蹙。 一路远洋而来,遭遇了无数坎坷,折损了一半的舰船,终于来到了神秘的东方。 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征服了琉国,而今他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东方神国。 听说这里富得流油! 那些精美华贵的绸缎就是产于这里,那些茶叶、瓷器以及玉器金饰等等,也是产于这里。 这里有漂亮的女人,有传承千年的文化。 若是征服了这片领土——皮萨罗伯爵的心陡然激动,他的家族将拥有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他在弗朗基的地位将一飞冲天! 那个阻碍他航海的菲利普大公……等我凯旋而归,就是你的死期! 女王陛下会亲自为我授勋,本伯爵定然也能得到大公的爵位! 只是对面的战舰那么大,怎么就没有桅杆呢? 战舰大有个优势,装备的舰炮更多,对面舰船的舰炮确实比自己的无敌舰要多。 但大同样也有劣势,笨拙,不利于更快速的调转舰首开炮射击。 面对这个虽然只有六艘战舰的舰队,皮萨罗伯爵心里也有打鼓,毕竟这一路而来,这是他的舰队第一次遇见真正意义上的敌人。 这都对峙三天了,对面不敢发起攻击,说明对方就是纸老虎。 他们还停留在全靠人力划桨的时代,这样的战舰大有什么用?舰炮多又有什么用?在自己的无敌舰队面前,他们,恐怕在一轮攻击之下就灰飞烟灭! 以二十艘无敌战舰战对方六艘,在皮萨罗伯爵想来,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他在此刻也下达了命令,这个命令很简单:“开战!” 无敌战舰上的将士们一个个也早已眼红,这一路抢来,后面的那十二艘货船都装满了。 伯爵大人说了,打下东方神国,那十二艘货船的所有东西都分给他们! 伯爵要的是东方神国,和这神国上的一切! 那就赶紧把对方消灭了,找到登陆港口,一路杀过去! 二十艘战舰乘风破浪而来,白玉莲举着望远镜眺望着,下达了又一个命令: “全军准备,动力一半,呈扇形分部,调转船首,敌人进入射程自由攻击!” 无畏级战舰的烟囱冒出了滚滚黑烟,巨大的船身开始移动,皮萨罗伯爵一瞧微微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打怎么就冒烟了? 他就看不明白了,过了片刻他又是一惊,对方战舰的移动速度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快。 自己这边是顺风,那么他们一定用了许多的浆手,战舰上的战斗部队恐怕不多,这对自己是有利的。 如此一想,他心里安稳了下来,放下了望远镜,还端起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 半盏茶的时间,两军战舰相距八十丈,在过片刻,五十丈距离敌舰就进入了无敌舰队的射程。 可就在这时候,无畏二号战舰的舰长屠夫——这个白玉莲手下的老将,在此刻下达了攻击命令:“敌舰进入射程,给老子调整舰身,瞄准了!” 二号战舰徐徐转向,两排黝黑的炮口调整着方位,瞄准了正向他们冲来的两艘敌舰。 “开炮!”随着屠夫一声大吼,二号战舰十炮齐鸣,这震天的轰鸣声吓得皮萨罗伯爵手里的咖啡杯“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慌忙举起了望远镜,这距离还没进入射程,对方这炮弹…… 紧接着他愕然瞪大了眼睛,他清晰的看见了对方的炮弹有足足三枚落在了他的战舰上。 “轰轰轰……!” 就在那炮火声中,剧烈的爆炸响起,被击中的那艘战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冒起了滚滚黑烟——它被那三发炮弹炸成了两半! “轰轰轰……”其余炮弹落在了大海里,轰起数丈高的水柱,就在那水柱中,那艘战舰徐徐下沉。 “击中,第二轮炮击准备!” 屠夫高兴的一声大吼,令旗一下,二层舱室里的大炮伸出了黝黑的炮口,瞄准了另一艘敌舰。 与此同时,其余五艘无畏级战舰都调整好了船身,船舷上的炮口尽皆伸了出来。 八十丈的距离,百门大炮齐鸣,一时之间有震耳欲聋的声响,有敌舰被击中而燃烧,海面就像沸腾了一般,水柱林立,水花四溅。 皮萨罗伯爵惊出了一身冷汗——敌军的炮火射程比自己的这边远了足足三十丈! 这是致命的! 幸亏敌舰只有六艘,他们在一轮射击之后就必须调整另一边的侧弦,这需要较长的时间,足以让自己的舰队进入五十丈之内。 事实也是如此,对面进行了两轮齐射,击毁了六艘无敌战舰。 无畏级战舰开始转身,剩下的十四艘无敌战舰拼命的前行,进入了五十丈的距离。 皮萨罗伯爵没有下令攻击,他需要再近一点。 三十丈距离炮火的准确性更大。 当六艘无畏级调整好侧弦的时候,十四艘无敌战舰进入了三十丈的射击范围。 皮萨罗伯爵狠狠的挥下了令旗:“给我歼灭他们!” 十四艘战舰原地调整好方向,比无畏级战舰提前那么一点点的时间进入炮击。 “轰轰轰……” 无数的炮弹倾泻而下,三号战舰被四枚炮弹击中,甲板炸裂开来,大火在熊熊燃烧,然而……它没有沉没! “一旅救火,二旅射击,三旅、船底在进水,给老子去堵住!” 初次的海战,这支崭新的军队缺乏大量的经验,白玉莲站在旗舰上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至今,他已经犯下了两个错误! 其一是没有留下一艘战舰保护其余战舰的转向。 其二是炮击的精度太低。 敌人进入了三十丈射程才射击,这说明敌人的射击距离比自己短很多。 但敌人的这一轮炮击却击中了四艘自己的战舰,若不是无畏级战舰用了大量的钢铁,在这轮攻击中,只怕自己就已经输了。 “给老子瞄准了!射击!” 第九百六十章 死战 天空在隆隆的炮声中渐渐明亮。 然而此刻,皮萨罗伯爵的心情却很阴暗。 无敌舰队已经进入了三十丈的最佳射程,并取得了射击的先手优势,通过望远镜,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十四艘战舰至少有十二发炮弹命中了敌舰! 炮弹在敌舰上爆炸的火光比烟花还要璀璨,这是假不了的! 他本以为这一论炮击至少能够击沉敌方两艘战舰,然而……那两艘受到最多炮火攻击的敌舰它居然没有沉没! 它甚至已经摆好了船舷,还对自己的舰队发起了一轮炮击。 或许是那两艘战舰在惊慌之中,它们的这一轮炮击精度差了许多,绝大多数都落在了舰船前后左右的大海里,炸出了巨大的水柱,也令这波涛更加汹涌。 “命令!集中火力攻击!” 炮声整天,火光冲天,嘶吼声同样震天! “快快报告旗舰,三号舰火势凶猛,需要掩护!” 三号舰舰长叶长江对旗手一声大吼,他从三层甲板的指挥台里冲了出来,双手捂着嘴在风中狂吼:“一旅朱向阳,老子命令你带着一旅全体灭火!” 他冲入了二层舱室,又是一声大吼,“二旅、三旅,给老子稳住,你们打的什么杰宝玩意儿?浪费老子的炮弹!瞄准了好不好?平时的训练都特么给老子训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又冲入了一层舱室,这下面是四旅和五旅,“向南、浦大侉子,你们两个狗日,叫手下打准一点……” 他的话音未落,又一发炮弹呼啸而来,落在了前甲板上,战舰在爆炸声中一阵剧烈的晃动,叶长江一头撞在了舱壁上,血顺着他的额头一路留下,他没有时间去处理,转身就向三层甲板跑去。 作为海军第一军第三师的师长,现在这舰船上的人却不是他曾经的部下,而是海军陆战队的成员。 海军陆战队在训练的科目中侧重于登陆作战,对于打炮……他们懂,却特么的完全不够熟练。 叶长江很是郁闷了,这一仗打得很憋屈。 若是自己的部下,这一发炮弹的装填时间只需要六十息,可现在,最快也得多花一倍的时间,而且准头还差了许多。 他举着望远镜,陡然看见敌舰有足足五艘调转了炮口,炮口的指向是无畏舰队的旗舰! 那是白玉莲军长的战舰! 叶长江大惊,一声大吼: “传令,开足马力,撞沉对面的那五艘敌舰!” “师长……” “快点!” 传令兵拉动了信号铃,动力仓的船员得到了信号,蒸汽机在这一刻开足了马力,烟囱冒着滚滚浓烟,舰首摆正,急速的向对面的一艘敌舰撞了过去。 白玉莲的一号战舰这一轮炮弹已经打完,战舰正在转身,恰好是露出了空挡,敌人显然敏锐的捕捉到了它露出来的巨大破绽。 其余战舰此刻正在和敌舰战斗之中,没有战舰能够来掩护一号战舰的转身——这是训练中的缺失,在这实战中暴露无遗,就是致命。 他依然冷静的站在指挥台上,举着望远镜眺望着整个战场,并对传令兵发出了命令:“全速!满舵,炮手准备……!” 一号战舰在急速转身,舰船陡然倾斜,许多人从一侧被甩到了另一侧,然后再次爬了起来,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皮萨罗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在刚才的那一轮攻击中,无敌舰队再次被击沉了两艘,但现在…… 现在是击沉敌军旗舰的时候了! 那首战舰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那旗帜在海风中猎猎招展。 他看清楚了那面旗帜,是一把剑和一只展翅的鹰。 他的嘴角瞧了起来,但瞬间又落了下去—— 他在望远镜里看见了另一艘敌舰飞速的向那五艘已经抵达战术位置的无敌战舰冲了过去! 这特么! 不要命了? “不要管它,击沉敌军旗舰!” 他的旗手才刚刚打出旗语,他便再一次看见那艘战舰甲板上的两门主炮在这一瞬开了火。 “轰……轰……!” 两发炮弹呼啸而去,同时命中最前面的那首无敌战舰。 中弹的战舰在那一瞬间被炸成了两断,空中浓烟四起木屑翻飞,导致了己方另外四艘战舰停滞了那么短短的一瞬。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那艘敌舰二楼舱室的大炮居然在最大的倾斜角开了火。 数十枚炮弹落下,没有命中那四艘战舰,但显然自己的那四个舰长此刻放弃了攻击敌舰旗舰。 他们被吓到了,居然在调转船首! 这些王八犊子! 皮萨罗伯爵恨得咬牙切齿,“命令他们攻击敌军旗舰!” 然而在巨大的水柱和浓烟之中,那四艘无敌战舰似乎没有看到他的旗语。他们在惊慌中调转了船首,炮口对准了冲来的敌舰。 “师长……!” “轰……!”一发炮弹命中三层甲板的指挥舱。 “轰……!”又一发炮弹命中二层甲板。 “轰轰轰……” 二号战舰距离那四艘敌舰仅仅十丈。 在这一瞬间,它至少中了十发炮弹! 它依然没有沉没! 它在熊熊大火中燃烧! 它的动力仓没有受到攻击,它就像一枚巨大的火球一般,悍不畏死的冲向了敌舰。 它撞击在了第一艘敌舰的舰身上,这艘敌舰的船长在惊恐中看见了敌舰狰狞的如獠牙般的撞角。 “砰……!” “咔嚓……!” 这艘敌舰被二号战舰直接撞成了两半! 它强大的动力依然在源源不断的输出,它撞开了这首无敌战舰,它撞入了敌舰舰群。 白玉莲肝胆具裂,“叶长江……传令,所有战舰,为叶长江报仇!” 五艘无畏级战舰眼睁睁看着叶长江的二号战舰冲入了敌舰群,他们无比的愤怒,一时之间那些愤怒化为了炮弹呼啸着落入了敌舰群中,轰鸣的炮声再一次震天,三艘敌舰中弹沉默。 皮萨罗也在这一刻作出了应对。 仅存的十艘战舰两两一队,在茫茫大海上展开了游斗。 然而,他这才发现敌舰的强大。 他们的速度太快! 自己的战舰根本无法摆脱敌舰的追击。 敌舰的主炮炮火同样凛冽,能够在追击的同时向自己的舰船开炮。 他的心渐渐有些冷,眼见着自己的舰船还剩下了六艘,他作出了最后一个决定—— “命令!死战!” 第九百六十一章 俘虏 阴云散去。 落日的余晖洒在了大海上。 这片海域已归为平静,只有三艘无畏级战舰的烟囱里冒着浓烟。 他们在追逐着敌人的旗舰。 这一仗从早晨打到了现在,二十艘无敌战舰就剩下了皮萨罗所在的这艘旗舰,但是六艘无畏级战舰也沉没了一半。 在这一战中,皮萨罗所率领的无敌舰队展现出了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一时之间令白玉莲束手无策。 若不是仗着船坚炮利,这一仗白玉莲必然大败。 这剩下来的三艘战舰,每一艘都受到了较重的损伤,幸运的是动力和武器这两个关键地方没有被破坏。 所以无畏级战舰跑得飞快。 另一个幸运之处在于海军陆战队成员都是高手,他们最终弃船,踩着海面的碎木或者尸体,回到了三艘战舰上,仅仅折损了两千余人——但叶长江却伴随着他的二号战舰永远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白玉莲郁闷的吐血,他不知道的是皮萨罗伯爵也在吐血。 这是他毕生的心血啊! 从遥远的弗朗基来到这里,花费了他足足一年半的时间! 为了开辟出这条通向东方的航道,这一路不知道遇见了多少风暴,不知道历经了多少苦难。 他真真切切的来到了东方,他已经看见了这次远洋的丰硕果实,甚至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这果实上,只需要最后的一摘,他就将完全的拥有这诱人的果实了。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一支明显笨拙却悍不畏死的舰队! 他们只有六艘战舰啊! 自己的舰队那些炮火有许多分明落在了敌舰的舰船上,可为啥仅仅只击沉了三艘?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全特么完蛋了! 身后那三艘残破的战舰为啥会跑得这么快? 眼见着就要追上,那十二艘装满了金银珠宝的货船……老子当初占领了琉国不过来多好! 就凭着这十二船价值连城的货物回到弗朗基,女王陛下也定然会封我一个大公! 我在急什么? 有了航海图,再造一支巨大的舰队过来一举将对方消灭不是更稳妥的么? 此刻的皮萨罗伯爵肠子都悔青了。 他明白了两个问题——其一,这支东方舰队的大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士兵的武力值明显更高。 其二就是……它明明没有风帆,却跑得贼特么快! 这恐怕和它冒的那黑烟有关,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玩意儿。 “全速,再快一点!” “伯爵大人……您、您看看天上!” 皮萨罗伯爵豁然抬头,瞪大了眼睛——海军陆战队上千个高手居然飞在了天上,此刻正斜斜的向他的旗舰落了下来。 “啊,东方神术!快跑……!” “伯爵大人,咱们、咱们往哪里跑?” 皮萨罗伯爵回头,敌人的战舰距离他仅仅只有三丈! 敌人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这是要撞沉他的旗舰? “投降,快快举旗投降!” 皮萨罗伯爵不想死啊! 白玉莲可是想砍死皮萨罗的,但傅小官说过,若是遇见了那支舰队,务必带回他们的舰长,因为傅小官需要那份珍贵的航海图。 白玉莲终究没有下令击沉那首敌舰。 敌舰的船长举起了白旗。 皮萨罗伯爵站在甲板上举起了双手。 海军陆战队的人落在了这艘舰船上,迅速控制住了所有人。 白玉莲的旗舰转了个方向,避开了撞击,停在了这艘无敌战舰的前面。 他也飞了上来,站在了皮萨罗伯爵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 白玉莲眉间一蹙,这特么鸡同鸭讲。 皮萨罗还在叽里呱啦,他又换了一种语言,可白玉莲还是一脸茫然。 这下好了,没法交流,不管了,“把这厮给我绑了,留两千人在这艘船上,那十二艘货船各上两千人,咱们回去。” 夜色降临,白玉莲带着俘虏和足足十二船的金银珠宝开始返航。 他坐在了指挥室里,和他的五个师长开始总结这一战的得失。 皮萨罗等人被集中在漆黑的船底,他才知道这艘船上根本就没有浆手。 这是怎样的一艘船呢? 它的动力来自何处? 皮萨罗此刻没有了俘虏的耻辱,反而极为好奇。 …… …… 夜幕也降临在了观云城。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傅小官、南宫一羽、孟常平,还有刚刚从太临城回来的卓一行坐在了茶桌前。 傅小官面上的神色有些严肃,他的手里握着一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 这是燕师道派人送来的。 四月末了,京西北道,京西南道,淮南西道,淮南东道,江南道,唯有江南道下了几场雨,还没下透! 其余四道,淮南西道飘了几天毛毛雨,连尘土都未能润湿。 江南道和淮南两道还好一点,至少还有灌溉水源,插秧没有耽误,红薯也种了下去。 但是京西北道和京西南道的大部分地区水源严重下降,这两道足足一半的田地皲裂,显然春播已经来不及了。 “这四道之中有三道遭受严重旱灾,召集你们来,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我是这么想的,这四道的粮价已经在暴涨,这绝对不行,必须平抑粮价。孟大人,着户部将去岁朝廷收购的粮食全部送去这四个道,作价十文一斤。” “另外这其中三个道的老百姓今岁没有了收入,着金陵工部派人去这三个道……人手可能不够,观云城工部也得派人去。” “这件事要快,尽快探测好这三个道的农田,以县为单位组织百姓新建水利,我要求每一个县都至少有一个湖库用于蓄水灌溉。我要求所有有条件的农田,都要有灌排系统。” “这个非常重要,农业不能靠天吃饭,这就需要朝廷大力的支持。” “修建水利系统已经有了经验,还得保障百姓的生活用水,所有工部的人在勘探完了之后,要下到每个村去,给老百姓找到地下水打井。” 傅小官事无巨细的说着,末了,孟常平点头应下,却迟疑了片刻说了一句:“银子……” “不要担心银子,刘瑾去岁弄回来的那些金银,拿去熔了,那些珠宝,拿去卖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我再给你黄金五千两……够了吧。” 三大巨头的眼睛都绿了。 卓一行砸吧了一下嘴,“陛下,京东两道、淮南两道也民不聊生。”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曾经沧海 “陛下,您是不知道,夷国原本在鄢晗煜的治理下就已经民不聊生悲鸿遍野,鄢晗煜又发动了最后的这一战,赋税又强加了两成……而今那四个道真真切切是百里不见炊烟,易子相食这样的人间悲剧真的在发生啊!” 卓一行在太临城呆了一段时间,就算是太临城这样的都城,百姓皆是菜色,无人脸上有半分欢喜。 他们似乎已经麻木,听关小西说大军入城之时,这些百姓非但没有反抗,还尽皆为大军扶梯欢迎。 那一刻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的眼里似乎看见了希望。 所以在卓一行看来,这四个道尤其需要救助。 傅小官想了片刻,“那户部就得再采买粮食,无论何种粮食,先救下他们的命。” “京东两道,河北两道,目前要渡过这个危机,只能选择修路。这路反正迟早也是要修的,那就趁着现在,让这四个道的百姓们先赚一点银子。” “这事儿就由尚书省发文,给四道的道台,让他们同样以县为单位招募劳工,按照咱们这的路网标准,修路吧。” 修路当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可银子呢? 孟常平贼眼兮兮的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沉默片刻,“户部先从国库里支出,我从金陵调拨三千万两过去。” 陛下金陵还有小金库? 三个老家伙的眼睛又是一亮,傅小官眼睛一瞪,“想啥呢?这是在股市里面赚来的!我的私房钱啊!” 傅小官心都在滴血,这皇帝,当得太特么亏了。 …… …… 金陵城。 曾经武朝的三大氏族的族长聚在了一起,就在陈时的府邸。 他们手里的所有产业都已经卖了,还是以最便宜的价格卖出去的。 本来想的是这一仗打赢了,这失去的一切自然又会回来。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输了!还输的那么快那么惨! 既然输了,这一切当然也就没可能再弄回来的。 “现在怎么办?”周氏族长周寻老了十岁。 “奇怪的是小皇帝对咱们的态度,都已经改朝换代了,他似乎忘记了我们。” 陈时嗤的一笑,“而今五国归一,咱们在他眼里还算个屁,” 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好了,咱们也不用再想着回什么武朝了,反正都是夏国。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 造反是再没可能造反的了,小皇帝能够把他们给忘记了更好,现在脖子还是冰凉的,难说哪一天小皇帝想起了他们,说不定屠刀就会落下,毕竟他们都参与了这次的谋反。 这些日子可过得不安生啊! 吕氏族长吕奉的眼圈都是黑的。 “造船是没可能了,需要大量的银子啊!我寻思……这大乱之后就是大治,做点什么小生意吧,族人是养不起了,明儿个我准备去趟瑶县,让他们自谋生路吧。” “老夫也如吕族长所想,矿山都卖光了,家底就剩下一些铁锭铁器,处理了之后换点银子,也去做点生意糊口吧。” 陈时黯然神伤,在此战大败之后,他的老父亲老族长,在主宅自缢身亡,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句话:曾经沧海,富贵不在,莫要痴念,皆为云烟。 老父亲是看透了。 大夏一统,在傅小官的手里,大夏必然昌盛。想要复仇这就是自寻死路,莫如放下,能够苟活着好好过日子,将家族的血脉传承下去,这就是天大的幸事。 陈时哪里还有复仇的心,他对傅小官简直是怕到了骨子里。 “我陈家也就是手里还有点存盐,也只能换成银子,另谋生路了。” 就在这时候,金陵府尹金浩支带着数十个侍卫走了进来。 他站在了这正院里,咧嘴一笑:“都齐活了,倒是省了本官许多的事。” 这话一出,吓得三大族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一个个面无人色冷汗淋漓——这是报应来了? 要掉脑袋了? 小皇帝想起他们来了? 也是,他们本来答应了小皇帝在虞朝暗地行事,掌握这三大产业,听候小皇帝接下来的命令。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了那个闲云山人的蛊惑! 他们叛了小皇帝,向元帝宣誓效忠,站在了小皇帝的对立面。 对于这样的叛徒,傅小官哪里可能将他们忘了! 他们连这金陵的城门都出不去,这就是软禁,等的就是此刻,小皇帝腾出了手来,该收拾他们了。 “你们起来呀,跪着干啥?又没圣旨。” “小人不敢,小人罪该万死,还请大人放了、放了小人的家眷们!” 金浩支一怔,他不知道什么惊蛰计划春雷计划,但他知道这三大家族股票亏了产业也变卖了。 “不是,什么罪该万死?你们大义,用变卖产业的银子赎回了股票,解决了金陵百姓的暴乱。说起来这事,本官还应该感谢你们,起来吧,本官来是另外有事。” 陈时一听,不是要砍他们的脑袋? 不砍脑袋就好,他抬起了头来问道:“敢问大人何事?” 好吧,跪着就跪着,金浩支这才说道:“总督燕大人请三位家主入总督府商议要事,都快点,可别让燕总督等久了!” 金浩支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三个跪在地上的家主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燕总督?”吕奉眉间一蹙,迅速展开,露出了一抹笑意,“走,咱们快去,说不定是好事!” 没被砍脑袋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难道……陈时二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三人同行,马车飞快的向皇宫而去。 总督府就在宫里,由曾经的门下省改建而成。 燕师道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董康平这个户部尚书日子也过得忙忙碌碌。 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新的政策需要传达到县一级,新的律法需要全民皆知,今岁五个道中的三个道遭受严重旱灾,百姓们现在倒还有口粮,可这口粮却根本就维持不到明年。 “陛下说从广南东道和墨州道调集粮食,已经通过船运正往瑶县码头而来。户部得做好人口统计,另外就是修建水利的事……” 燕师道正在和董康平以及工部尚书毕栋商议,三个族长在门房的引领下忐忑的走了进来。 “你们先坐一会……” “工部这边,现在就派出在朝中的所有人去往这三个道,越快越好,让老百姓有事可做,还得赚到银子……!” 第九百六十三章 重操旧业 陈时三人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天色已晚,这三位大员却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燕师道三人终于说完了,毕栋离去,董康平留了下来,因为接下来的事关系到户部。 燕师道这才煮了一壶茶,露出了一抹笑意看了看三位族长。 “现在不瞒你们,你们手里的那些产业,都是陛下的手笔。” 陈时三人顿时一惊……这个陛下当然指的的是傅小官,他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观云城,居然在这金陵的股票里布下了局! “请你们来,是陛下的意思。现在的局势我相信你们都很清楚,在这里呢,我也再次劝你们一句……不要在陛下的面前耍那些小心思小诡计,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欺骗陛下。” 燕师道为他们斟了一杯茶,吕奉率先开了口,“小人、小人绝对不敢对陛下再有二心!” 陈时和周寻也连忙躬身行礼,“我等也绝对不敢对陛下再有二心。” 燕师道扬了扬眉头,“你们对陛下起不起二心都不重要,接下来你们听好了。” 燕师道面色一敛,语气严肃:“你们曾经的产业依然交给你们打理,但是……你们记住,现在这些产业属于陛下。陛下的意思是这些产业里面的两成利润属于你们,账目这一块,由户部董尚书派人来做。” “你们要做的就是产出和销售,陛下的意思是他不管过程如何,但每年底他要看结果……如果你们做不好,恐怕、恐怕换人来经营是小事,莫要误了尔等的卿卿性命才是大事!” 三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愿意,小人一定为陛下打理好这些营生!” “本总督倒是相信你们的能力,这以后……好好为陛下做事吧,咱们这位陛下心地仁慈,不然……早砍了你们全族的脑袋!” “就这个事,明儿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管好自己的人,尤其是嫡系亲属,时代不一样了,纨绔可不好当!你们去吧。” 三人这才躬身退下,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有了这席话陛下的意思便明了了。 两成利润其实已经足够丰厚,如此一来,家族的子弟不用散去,他们可以继续在这些作坊里劳作赚取银子。 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做起来轻车熟路,也避免了去做别的生意的麻烦和风险。 “陛下……我们对不起陛下!” “所以这以后得好生做事!” “家里的那些王八犊子,老子得将他们送到矿山去,莫要在金陵给老子惹来麻烦……!” …… …… 作为大夏的陪都,金陵城的那座皇宫没有改变它的性质。 虞问筠和董书兰还有燕小楼回来了,按照规矩,她们住在了这座皇宫里。 曾经虞朝的长公主殿下,在傅小官的一道旨意之下,她成了大夏的长公主——这有些怪异,但明白此中关系的人却没有人提出异议。 她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姑姑,毕竟曾经帮过傅小官许多,无论如何,她都是皇亲国戚。 蝶仪宫成了虞问筠的寝宫。 董书兰本认为不妥,很是担心虞问筠睹物思情,伤了心神。 但虞问筠依然选择了这座宫殿,因为她熟悉还很喜欢。 蝶仪宫后花园的半砚轩里,虞问筠、董书兰和燕小楼以及虞书容坐在了一起。 花园里的菊花早已凋零,若是往年,那些残枝败叶早已被尚若水清除干净,早已种上了别的花草。 但今岁,那一片菊园却无人再去打理。 虞白白、尚若水还有虞问道已经下葬七天了,就葬在旧朝的皇陵里。 今儿去了一趟皇陵烧了头七,虞问筠觉得有些累。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泪痕,当然她早已没有了欢笑。 这样的结果是她不想看见,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 虞书容看了看虞问筠苍白清瘦的脸有些担忧,暗自一叹,开口说道:“这件事,怪不得谁。问道要征伐武朝,姑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等姑姑知道的时候……问道已经在南部边军了。” “问筠啊,你现在得走出来,你要清楚你现在是大夏的皇后,你要清楚大夏新立,小官会有多么忙碌。” “我们此刻在这里安坐,可小官他恐怕正在和大臣们商议着国策。” “他曾经就说过他深爱这虞朝,姑姑相信这五个道在他的治理下会更加的好。你父亲当年不是想要开创一番宣德盛世么?姑姑以为小官能够实现你父亲曾经的理想。” 虞问筠深吸了一口气,强颜一笑,捧着茶盏在手心里转着,“我现在倒是想开了,或许这就是命吧。那一战,若他死了,我定会为他殉葬。他赢了,我心里充满悲切却没有为父亲母亲或者哥哥去死的心……这说明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更重。” “他是我当年亲自去选的夫婿,陪着他一辈子是我应该去做的。只是这番打击来的太突然……我得做些事情,” 虞问筠看向了董书兰,“咱们是不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再打理一些生意呢?” 董书兰微微颔首,“你不知道,我弄了一些罐头厂,厂房已经建好,正在试做,等我们回了观云城,恐怕样品就出来了。” “这样好,我寻思咱们也不能老呆在宫里,也应该出去走走……大夏的江山更加锦绣,他这几年恐怕都没空陪我们去瞧瞧,莫如我们自己去?” 董书兰一怔,看了看虞书容,虞书容却点了点头,“你有这心思儿挺好,但现在还不行。大夏初定,外面还是会起一些乱子。等回了观云城……明年,明年大致就安稳了。” 虞问筠想了想片刻,忽然问道:“姑姑,你那南山别院的产业可还在进行?” “当然,要不……去南山别院小住一段时间?那别院姑姑重新翻修过,跟新的一样。” “好!” 燕小楼想起了金陵城的那处贫民区,“要不……咱们把那片地给盖成房子来卖?做点事情我觉得挺好。” 那片地,最终傅小官留在了手里,地契就在董尚书的府上。 “行啊,咱们去南山别院,把那片地好生计划一下。” 第九百六十四章 辉煌战绩 傅小官不知道他的三个夫人在金陵成立了大夏史上的第一个房地产公司,这个公司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西山集团大夏房产! 他此刻正在御书房里,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白玉莲。 “……我不觉得这一仗胜了,我觉得打的太失败,这是我的问题,海军、海军的训练科目要改!” 傅小官乐了,他现在可没去和白玉莲探讨这训练科目的问题,而是对那足足十二船的财宝更有兴趣。 缺银子啊! 摊子一家伙铺这么大,这一应政策下去,户部的预算达到了三个亿!!! 银票这个东西不能乱印,但银子这个东西作为和银票一同流通的货币,它本身就具有相应的价值。 而黄金作为货币的锚点,它能够保证货币的等价。 抢回来的宝藏投入市场,可以回收大量的货币,这些货币作为国家财富,可以再投入到民生的建设之中。 如此一来,才能保障货币系统的稳定。 他看着白玉莲的眼睛都在放光,原本就帅得一比的白玉莲哪怕此刻胡子拉碴他也觉得漂亮极了! “小白啊……那些财宝何时才能运到?” 白玉莲一怔,我和你说打仗的正事呢,你怎么扯到了财宝上了? “太多了,我估计陆陆续续送来,第一批恐怕明儿就会到。” “你说的俘虏呢?” “应该也是和第一批财宝一起送来。” “好好好……!”傅小官为白玉莲斟了一杯茶,颇为激动的搓了搓手,“有了这些东西,老子终于可以建造深港和西海两处军港船坞了。” “对了,江城船厂又造了两艘无畏级战舰,那三艘回来的战舰就入港维修,等修好之后,我和你一起出去,咱们得把下野港给弄到手。” “如此一来,三个军港同时造船,速度会快许多。我给樊天宁去了一封信,樊国的船工很多,让他招募几千人送到这里来。” 白玉莲点了点头,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去想那些金银财宝,他想的是海军作战。 “这一次的敌人海上战斗能力极强,可惜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我是这么想的,把他们留在这里,让他们学习咱们的文字,等他们学会了之后,威逼利诱也得把他们的海上战术给掏出来。” 这个可以有,若是对方会说英语,这事儿就简单了。 “海军的人还得招募,以后咱们的主要敌人就是海上。等我弄到了他们的航海图,等咱们的舰队壮大起来,咱们打过去!” “是我打过去!” “不,是我们!” “……你现在是大夏的皇帝!” “这有什么区别?别讨论这个,还早着呢,建成三处军港都得到明年,等战舰再造出来得后年的事了。行了,你回家去休息几天,明儿晚上我去你府上喝酒。” …… …… 敌国海军进犯大夏这个消息,被傅小官通过天机阁散布了出去。 和这个消息一起的,当然是大夏海军大胜。 “听说这一次白玉莲将军带领着六艘战舰歼灭了敌人二十艘战舰,还俘获了敌人的首领,带回来了足足十二船的战利品!” “卧槽,这么强悍?也不知道这十二船的战利品是不是每一艘都和去岁刘公公带回来的一样?” “你们这群井底之蛙,老子告诉你们,江城码头卸了一艘船就被堆满了,全是金银珠宝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绸缎和瓷器,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从哪里抢来的。” “真的?” “我骗你们做啥?我昨儿才从江城码头回来,你们不知道江城万人空巷,全特么在码头看热闹。明儿个我估计第一批宝物就会送来,你们不信到时候可以去瞧瞧。” “……” 所以要想暴富,就得出海! 第二天,观云城万人空巷。 太可怕了! 一架架马车拖着沉甸甸的箱子,那些金银珠宝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户部尚书游先知激动得差点晕了过去,什么叫雪中送炭? 白将军这就是雪中送炭啊! 老子正在愁三个亿的银子,白将军这一家伙弄回来的恐怕就价值三个亿! 对了,老夫还有个小女,年芳二八,白将军虽然三十来岁了,可正当壮年啊! 这位白将军可是和陛下同在西山出来的,其前途之远大无可限量,莫如……寻个机会探一探白将军的口风,问问他要不要再娶个平妻? 妾是肯定不可能的,老子毕竟是堂堂户部尚书。 游先知神游天外,满朝文武都在朱雀大门口候着,看见这一车一车的宝物送进国库,一个个眼睛都绿了。 尤其是曾经反对陛下出海的南宫一羽和卓一行,此刻他们的心里活络了起来——出海!必须出海! 大夏太穷了,这样每年出海抢他一家伙,啥事都解决了。 傅小官没有在这里,他依然在御书房,此刻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皮萨罗伯爵。 白玉莲陪坐在一侧,不知道傅小官急吼吼的见这个俘虏干啥,语言不通,见了也没啥用。 可紧接着他就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傅小官居然也说着他听不懂的鸟语! 再一看那络腮胡子的俘虏,那俘虏手舞足蹈居然兴高采烈的模样! 他俩在用那鸟语交流! 这特么的! 白玉莲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敢对天发誓,傅小官这之前从没有说一句这种语言。他更没有出过海! 他丫就是临江一小地主! 他会作诗,他会种田,他会经商,他会打仗……这些白玉莲都没有觉得太奇怪,可他现在却被吓到了。 这家伙,究竟还有什么不懂的? 难道,他真的是生而知之者? 傅小官的英语越来越流利,毕竟前世是个顶级的杀手,掌握一门语言是必修。 只是太长时间没有说过,有些生疏罢了。 就在这时候,三位宰辅红光满面的走入了御书房。 他们是来向陛下报喜的,也是向陛下进言得抓紧建设海军的。 他们正好听见陛下叽里呱啦一阵大吼,便见那洋人也叽里呱啦一阵大吼。 接着便见陛下眉间一蹙,又恶狠狠的叽里呱啦好像是一通数落,那洋人败下阵来,面红耳赤。 三人面面相觑……这、这、陛下怎么懂洋语了? (五章来过节,我是真的在劳动!) 第九百六十五章 统统去学大夏语! 皮萨罗伯爵很想吐血。 这位东方的皇帝会说英语令他极为诧异。 可这位年轻的皇帝却要他交出航海图! 这怎么可以? 那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绘制出来的东西,那是我返回弗朗基的必备之物! 可这位年轻的皇帝似乎不讲道理,他要强取——这一路而来,都是我强取别人,对了,我现在是俘虏。 皮萨罗伯爵就很郁闷了,作为一名俘虏,按照他们弗朗基的规矩,就成了人家的奴隶,这位陛下就是他的主子,除非自己能够逃出去。 这怎么逃得出去? 现在他能怎么办呢? 傅小官没想再和这厮废话,他突然眼睛一瞪,手摁在了这茶桌上,气运丹田,皮萨罗顿时吓得后退了三步—— “咔嚓!”一声,这精美的茶桌就在这位小主子的手下断裂成了两半。 傅小官又是一阵叽里呱啦,皮萨罗的那张黑脸都变白了。 卓一行四人就看见皮萨罗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傅小官杀意凌然,气机锁定了皮萨罗,他掏出了一把小枪,枪口对准那洋人,皮萨罗感觉到自己如坠冰窖。 这就是东方皇帝的威严?! 这是令他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心的凌冽杀气! 他毫不怀疑这位东方皇帝真的会一枪崩了了他! 皮萨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意了啊,以为消灭了一个琉国就能消灭整个东方世界,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强大! 这个叫大夏的国家,定然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国家! 哪怕是在海上无敌的弗朗基,在这个国家的面前,也是如蝼蚁般的存在。 皮萨罗死了逃跑的心,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果断的选择了臣服。 傅小官脸上的寒意渐渐消退,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卓一行等人便看见这洋人抬起头来擦了一把汗,也叽里呱啦的比划着说着什么。 接着傅小官指了指白玉莲,对那洋人又说了些什么,那洋人频频点头,像是答应了陛下。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收起了小枪走了过去,很是亲切的拍了拍皮萨罗的肩膀,这才对白玉莲说道:“你带着他去国库,其中有一口箱子的夹层里面有航海图,让他去找到带回来给我。” 白玉莲一脸懵逼的听了半天,这才明白陛下已经达到了目的。 “这家伙叫皮萨罗,对他好点,还有很多地方用得着他……对了,就让他住在鸿胪寺的客房里,其余俘虏,找个人少的希望小学,让禁卫看好了,统统送去让他们学会咱们大夏的语言。” 白玉莲带着皮萨罗走了,卓一行三人这才一脸懵逼的坐了下来——这茶几坏了,得叫工部重新打一张来。 “陛下……你、你会那洋人的语言?” 卓一行问这一句的时候小心翼翼,因为这位陛下实在太神秘了。 “啊,略懂,”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洋人从欧洲大陆远涉重洋而来,来自一个叫弗朗基的临海国家。这个国家就比较强大,尤其擅长海战。不过看起来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还没有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但想来也快了……” 傅小官没有和卓一行他们详细说弗朗基的情况,他也没有详细的去问,但既然皮萨罗能够远洋数千里跑到这里来了,估计西方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即将开始。 大夏现在要做的攀科技树,一定不能在科技上落到西方的后面。 “孟大人,呆会你叫工部尚书韦昌来一趟,我有两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另外就是等这一批宝物入库登记之后,留下金银,其余全部弄去卖掉。这换来的银子……” 哎,傅小官一声叹息,按照道理,这换来的银子应该全部砸在海军的建设上,包括巨型船坞的建立,船舶研究所的建立,以及海军三大舰队的建立。 但现在这情况却不能这样,大夏初立,一个曾经的夷国穷得那叫一个叮当响,京东两道、河北两道的道台都上了折子,说是百废待兴,那是真的百废了啊。 这待兴重在一个待字。 有银子的支持,就能兴,没有银子支持,恐怕就只能吊着那些老百姓的命! 鄢晗煜执掌夷国两三年,算是彻底将夷国的底子给败光了,这四个道的大商人跑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跑不掉的小商贩和限制在田间地里的农人。 “这换来的银子,其中一个亿支援京东两道和河北两道的基础建设,解决农人们的收入问题。” “京西两道、淮南两道一共下拨一个亿,解决旱情问题,尚书省得注意了,这等旱灾极有可能发生蝗虫灾害,务必让地方官员密切注意!” “剩下的一个亿至少得给我留五千万两,你们也看见了,敌人随时可能从海上出现。这一次咱们虽然胜了,但折损了三艘战舰,另外三艘也需要大修。” “这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江城船厂已经不适应海军的发展,必需得建立新的船坞了。” 这一次三个宰辅都没有反对,甚至南宫一羽还瞧了瞧刘瑾,“要不……让刘宦官再次出海去抢一趟?” 刘瑾一听,眼睛贼亮——他虽然抢回来了一船的宝物,可和白玉莲一比……这特么简直不值一提好不好? 就在他期盼的视线中,却见皇上摇了摇头,“得等明年了,现在战舰数量不够。” “现在的情况是咱们需要将内部先稳定并发展起来,外部……外部目前咱们还没有大举远洋的条件。” “农商科技一个都不能落下,第一个五年规划纲要还剩下两年半的时间,现在要在全国重新开启,其余各道要跟上原武朝的步子,所以你们三位得多关注其余各道的发展。” “樊天宁给我来过了一封信,而今看来大理两道和越山两道百姓的反弹并不大,说起来这四个道受到战争的波及最小,但基础太落后。” “我已经让云西言出巡这四个道,看看商业的潜力。” “另外就是得告诉你们一声,我赦免了陈氏、吕氏和周氏的死罪,并让他们重操旧业,当然,那些产业而今属于国有,他们代为打理,得利两成。” “行了,就这样,过些天我可能要出去一趟。” 卓一行一怔:“巡游?” “不,去把下野打下来。” 第九百六十六章 抵达下野 天德三年八月初一。 距离花重平原之战过去了五个月,距离长今城沦陷过去了近四个月。 在这些日子里,傅小官再一次勤勉了起来。 在那场连续开了三天的大朝会之后,在全体官员的共同努力下,新的大夏爆发出了蓬勃的生机。 白玉莲抢回来的宝藏当真卖了三个多亿,这些资金就像雨露一样注入到了干涸的京东两道、河北两道,以及京西两道和淮南两道。 一场史无前例的基础设施建设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修路架桥,农田水利建设,以及各县学堂、医馆、养老院、孤儿院等等,都在大夏皇帝的一道道旨意中,有序的展开。 那些早已麻木的百姓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笑容,他们用他们勤劳的双手,为大夏的飞跃发展默默的奉献。 这就是希望! 大夏这艘巨大的战舰没有落下一个人! 吕氏的族长吕奉被傅小官召来了观云城,瑶县船坞开始大量建造大型的货船。 陈氏的族长陈时,也被傅小官召来了观云城,他得到了钢铁的冶炼之法,钢的产量开始突飞猛进,并通过吕氏船运,大量的运送到了江城码头。 周氏的族长周寻同样得到了傅小官的召见,白盐这个东西,开始销往大理两道和越山两道。 其余的商业傅小官没有去插手丝毫,因为资本这个东西本身就有极强的嗅觉。 这些资本正在流向大夏的各处,甚至就连一穷二白的京东两道,也开始有了商人的作坊,比如种家的青花窑。 也比如敕勒川设在京东两道的官窑以及玻璃作坊。 一应大事差不多布置了下去,傅小官一想到远处的弗朗基就坐不住了。 那里可不单单是一个弗朗基,那里还有许多强大的国家。 八月初一这一天,傅小官带着刘瑾和皮萨罗以及北望川悄然离开了观云城来到了江城码头——那三艘战舰修复完毕,加上两艘新舰,五艘战舰停泊在江城港等待着再一次的出征。 卓别离命令海军第一师师长石头带回来了十万海军,驻防长今城的是贺三刀的第二军。 为了发展海军,傅小官召回来的贺三刀,现在人员还没有开始招募,傅小官决定带着贺三刀先上舰体验一番。 这一次登舰的将士也作出了调整,海军陆战队五千人登舰,另有海军一万人。 这一次傅小官带去了十艘货船,这十艘货船装载的三千船工,其余全是各种建造港口的物资。 他需要尽快的将下野港口给弄起来。 当然,此行若是打下野顺利,他还想去一趟琉国——琉国被皮萨罗这货给灭了,他说他在琉国留下了五万人的军队驻守,首领是一个名叫巴尔的侯爵。 傅小官心里对琉国可上了心,琉国在岛上,有现成的良港,这肯定得握在自己的手里,作为大夏的第一道海上屏障。 皮萨罗压根就没有想过他的那五万人能打得过傅小官将他营救下来,这些日子他倒是自由,在看过了观云城的繁华之后,他已经对逃生绝望了,甚至他已经不想逃了—— 这里太过强盛! 远远不是弗朗基可以比拟! 大夏的国土之大,也远远不是弗朗基能够比拟。 这样的泱泱大国,除非是弗朗基、不列颠和葡萄牙能够联合起来,组建一支巨大的联合舰队,并且得带上大量的陆军,否则根本不可战胜! 这些日子他也和其它俘虏一起在希望小学学大夏的文字,现在他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 他觉得大夏的文字很美,就是那个叫毛笔的东西实在有些难以驾驭。 “陛下……”皮萨罗学了一些大夏的礼仪,他躬身一礼,用蹩脚的大夏语说道:“我想看看你们的船坞。” 傅小官瞪了他一眼,“这叫我们的船坞!” “哦、对对,我想看看我们的船坞。” 傅小官想了片刻,“等我们去了下野,我让你参与到新的军港设计中来。” “哦天主,这简直太好了,我急不可、可……就是很急。” 你急个毛线,傅小官心里腹诽了一句,带着这厮去下野,他本来就存了这心思。 对于海军他是不太明白的,所以白玉莲说要重新编纂海军训练手册,他只能摸摸鼻子,以前是陆军特种兵,游泳可以,但对于海军的战术却不明白。 这些日子偶尔想起了这络腮胡子会找他聊聊天,这皮萨罗对于海军的训练极有见地,傅小官觉得这大致就是这厮嘴里的天主送给他的一个人才。 是人才,就得将他榨干,何况还是个洋人。 八月初二,五艘战舰带着十艘货船离开了码头,向长江出海口驶去。 贺三刀站在三层甲板上无比激动,这一辈子,就在临梓的那小湖里坐过篷船,现在可是站在这巨大的战舰上了。 他觉得自己要上天,这种感觉很美好,他发自内心的喜欢。 八月初六,舰队驶出了出海口,来到了近海。 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贺三刀更加兴奋,他站在傅小官的身边伸手一指,意气风发的大吼道:“大海啊……你特么的大!” “老子一定要征服海的那边……” 一道巨浪袭来,巨舰在浪涛中顿时晃动了起来。 贺三刀陡然觉得脑子有点晕,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浪涛一浪接着一浪,贺三刀连忙稳住下盘,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傅小官大笑,贺三刀赶紧跑去了一侧蹲在甲板上哇啦哇啦的狂吐了起来。 又一个浪头扑来……贺三刀被掀翻在甲板上,白玉莲连忙飞了过去,一把将差点被打落海里的贺三刀给拧了上来。 “啊……卧槽,陛下,这海水,真特么是咸的!” 这个神经病! “你还晕不?” 贺三刀忽然一怔,咦,“不晕了。” 白玉莲瞪大了眼睛,“当真?” 贺三刀拍了拍湿哒哒的胸脯,“头儿,我骗你干啥?刚才是真的难受,可这一家伙,好像就适应了。” 白玉莲撇了撇嘴,这厮,就是个打仗的料。 贺三刀真的没有再晕船,唯一的问题是他还不会游泳。 舰队的速度很慢,因为那十艘货船是三桅帆船。 一直到八月十八,舰队抵达了下野,泊入了这一处被皮萨罗连连称赞的天然良港里。 这是一个傍晚。 夕阳尚未落山。 下野最大的部落燃起了几堆篝火,这些土著正在篝火前穿着草裙在跳舞! 第九百六十七章 下野军港 “咿咿呀呀……” 傅小官觉得这些土著的舞蹈充满了原始的美。 土著的酋长发现了他们,他的眼里充满了惊惧,他一声大吼,舞蹈戛然而止,他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什么,傅小官便看见了这些人取了骨矛一个个狂叫着向他们冲了过来。 “砰……!” 枪声在这一片原始的土地上响起,有人在尖叫,有人愤怒的掷出了骨矛,傅小官挥了挥手,半盏茶之后,剩下的是一地的尸首。 他们对先进的文明一无所知! “小白,派一千人出去,尽量抓活的,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就地扎营,将这些尸体烧了,明儿我得仔细瞧瞧这处军港。” “把披萨罗给我叫来。” 白玉莲领命出去,贺三刀坐在傅小官的侧边,他仔细的瞧了瞧傅小官。 自从那定鼎之战结束后,这位临江小地主似乎对生命有些漠然了。 这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贺三刀不清楚,想了片刻,觉得若是换成自己,恐怕比他更加疯狂。 “三刀啊。” “嗯。” “知道我为啥不喜欢自称朕吗?” 贺三刀惊讶的摇了摇头。 傅小官淡然一笑:“自古以来,朕这个称谓就是孤寡之意。往细了说,就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因为皇帝应该高高在上,就应该冷血残酷,就应该孤独寂寞。”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能够有你们这些朋友,我希望家人能够团聚,我更希望这天下能够有人和我一起舞蹈。” 傅小官摇了摇头,“所以我不是个称职的皇帝。若是再过些年,大夏稳固,百姓老有所居生有所养,再无外敌窥觑……当大夏打通了海上贸易的通道之后,大夏将更加繁盛。” “到了那时,我将归去。” 贺三刀一惊,陛下这是心灰意冷了? “不不不,”贺三刀连忙摆手,“你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皇帝,好不容易才打下这偌大江山,你若归去……可还记得你走了之后的虞朝?” “他们在你一走之后日子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他们可都是你的子民了,这才燃起希望,你还能弃他们而不顾么?你这是不负责任!” 贺三刀这话可是大逆,但傅小官却不以为意。 “所以不能让老百姓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给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傅小官看了看贺三刀震惊的表情,又道:“你想啊,我也是一个人,不是神。我也会犯错误,我也会在几十年后死去。谁能保证以后继位的皇帝能够对百姓仁慈?谁能保证这江山传到几代之后,还会固若金汤?” “朝代的更替,往往是因为内部的问题,至于外敌,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贺三刀听不明白这句话,他没问,因为傅小官还在说: “当然,我这想得有些远,应该活在当下,哪管他死后洪水滔天。可我又不得不去想啊,这日子才刚见起色,老百姓的脸上才刚有了笑容。” “若是这样的日子能够更持久一些,老百姓才有机会抬头看一看这高远的天,才有可能看见这樊笼,才有可能伸出手去戳它一下。” 贺三刀越听越迷糊,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多读点书。 就在这时,皮萨罗走了进来,傅小官悠悠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弄,但有了个雏形,再等等吧。” 贺三刀不知道等啥,他觉得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这位临江小地主有极大的本事,他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政策是实实在在为百姓谋了利益的。 就连他的夫人种瑜都说过,她说,我们有幸生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我们将看见一个无比强盛的大夏,在陛下的带领下走入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这才刚刚开始,怎么陛下就、就萎了? 这肯定不行。 贺三刀在想着主意,傅小官在桌上铺下了一张纸,这张纸上画着一副图,它是一座军港的草图。 “你看看,这军港你有什么意见只管说。” 皮萨罗趴在桌上就着烛火一瞧,顿时吃了一惊。 他偏着脑袋看着傅小官,惊讶的问道:“这是陛下您设计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皮萨罗就觉得这个陛下更厉害了。 这座军港涵盖了十二个巨型泊位,二十个中型泊位,有修理船坞三个,建造船坞三个。 这军港的岸边……医院和营地他看得明白,其余的他就看不懂了。 “这、陛下,这是什么东西?” “油库。” 皮萨罗皱起了眉头,“油库是什么东西?” “就是装油的东西,这个你别问,其它还有什么问题?” “这些大炮是用来防御的?” “对。”可惜弄不出陆基捣蛋。 皮萨罗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这军港的规模和一应设施都极为健全,他哪里还有什么补充,他只有疑惑—— “这十二个泊位是不是太大了?” “不,因为我要建造更大的舰船。” “那小人觉得,这基地就得规划得更大,这个地方适合建造仓库堆积造船的材料,这个地方适合后勤补给,包括淡水和粮食什么的……” 皮萨罗说了一通,弥补了这张设计图的缺陷。 傅小官拿着炭笔在图上修改,一宿天明,这张图上是密密麻麻的建筑,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座中型的城镇。 有海军训练基地,有驳船,有转运,有船工的生活区,有海军将士的生活区,其中还有一座最高的建筑,它叫海军指挥中心等等。 三天之后,一千海军陆战队的将士带回来了数万的土著,语言不通,皮萨罗倒是有方法——手语。 这厮和这些土著的头领们用手语交流了两个时辰,这些土著才明白他们遇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在觉得幸运的同时,归降了傅小官,成了傅小官的奴隶。 在皮萨罗的安排下,由匠人带着部分土著开始去寻找矿物烧制水泥和砖瓦。 这需要一段时间,其余的匠人带着一部分土著在海边搭建了建议的木头房子,用运来的物资,开始建造第一个船坞。 又三天之后,傅小官将皮萨罗和两千将士留在了这里,任命了皮萨罗为这处军港的主要负责人。 他和其余人登上了五艘战舰,向琉国而去。 第九百六十八章 真相? 道院。 那处高千刃的山上,一帘飞瀑倾泻而下,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水雾升腾间将这暑意散尽。 一间草庐,一盏灯笼,门前的小院子里坐着两个人。 他们是傅大官和计云归。 “这特么就是瞎搞!” 傅大官咬牙切齿的拍着桌子,“你怎么就听他的呢?把樊无相引入观云城,死点百姓又算什么?何至于让徐云清死了?小官不是因为徐云清死了他会砍了虞问道么?” “虞问道不死,尚若水至于自尽么?” “荒唐!老子还以为你们搞的这狗屁春雷计划有多好,这结果真的就好吗?” “他不了解小官,你特么也不了解小官,你们觉得如此轻易的打下这大大的江山他就会快乐么?” 傅大官恨得牙痒痒,计云归面色苍白垂下了头。 “小官是老子一手带大的,他是什么人只有老子最清楚,就算是他娘也不懂他!” “他没有想过兵伐虞朝,也没有想过灭了樊国,这特么还是不是受了你们的怂恿,让他被动的接受了这个计划。” “他肯定也以为不会死多少人,他原本一定以为是在花重平原一战,消灭了虞朝主力,虞问道就只能投降!” “他现在出海了,虽然出海之前定下了新的国策,但这些东西要他坐镇观云城啊!” “现在好了,虞问筠留在了金陵,董书兰和燕小楼为了她也只好留在金陵。你以为她们是想在金陵搞那什么房地产么?” “不是,是虞问筠还不知道该如何和傅小官心无芥蒂的面对!” 计云归沉默着,过了许久才抬起了头来,“我起初也不是这样想的,可周同同让我去见了文帝,在听了之后我、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但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边城,按照计划,苏长生是应该比陛下更早抵达,他应该是埋伏在那房子里,等樊无相到了之后全部将他们击杀的。” 傅大官皱起了眉头,“那为什么我师兄去的晚了半步?” 计云归摇了摇头,“那边是文帝在布局,按说……绝对不应该出现如此大的错误。” “我师兄现在在哪里?” “往西而去,说是去找苏珏和高圆圆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周同同,可周同同也自杀了。” 傅大官站了起来,他望着漆黑的山涧,听着轰鸣的瀑布,陷入了沉思。 师兄非但没有在那房子里等着,反而迟了半步,这说明师兄接到消息之后是匆忙赶过去的,那就是文帝并没有将消息提前告诉师兄。 也或者是周同同故意拖延了这个消息。 如果当时师兄压根就没去,傅小官会不会就死了? 傅小官死了……文帝已病入膏肓,他也没可能再去执掌武朝权柄啊。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就在这时候,高显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 傅大官叫住了高显,“现在你必须给老子说清楚,当年大雪山雪崩之后,我那弟弟究竟做了些什么!” 高显忽然笑了,他放下了饭菜,那双手还在围裙上擦了擦,“今儿您不问,奴才也会告诉你了。” 傅大官一怔,高显脸上的笑意徐徐敛去,神色有些落寞—— “先帝,自始至终认为,傅小官,是您和徐云清的儿子。” 傅大官豁然瞪大了眼睛,“所以这春雷,是他要借着所有人的手,杀了傅小官和徐云清?!” 高显垂首,“先帝曾经有一次喝醉,说……一家人,就应该死得整整齐齐。” “那他为啥不冲我来?” “奴才想,先帝是没有把握能够杀死你,反而可能弄巧成拙,所以你的任务是呆在樊国的皇宫里。” 计云归也吓了一跳,“这么说周同同是知道先帝这番心思的?” “奴才以为正是,不然周同同哪里需要自杀。他是愧疚,他得先帝知遇之恩执掌天机阁,而今陛下对他又信任有加。这春雷计划的目标却偏偏是徐云清和傅小官,周同同在执行的过程中其实有过数次的迟疑,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听命于先帝。” 计云归紧蹙着眉头,他仔细的梳理了一遍,这时候才发现当初确实周同同有些异样。 比如陛下去大陵河,周同同阻止了陛下前往五原城,让陛下早些回了观云城,那时候周同同就在观云城,他恐怕是想和陛下说明这情况。 可他没说,又走了。 他去了樊国的白马寺。 徐云清到白马寺的时候,周同同就在那里。 他本不应该在那里的,想来他又想将这事的真像告诉徐云清,可最终他还是走了。 自始至终,周同同都在矛盾之中,就连最后的杀局,他同样矛盾。 现在看来,文帝极有可能没有让他通知苏长生,但他偏偏还是通知了,却晚了那么一步。 傅大官这时候勃然大怒,“你个该死的杀才,为什么现在才告诉老子?” 高显笑了起来,“因为奴才也想傅小官去死啊!” “为什么?!” 高显面容一寒,“因为奴才的儿子虽不是死在傅小官的手上,却死在了武灵儿的手里……奴才是个阉人,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为的是以后老了能够有人送终罢了。” “你也养了傅小官这么一个儿子,你看看你,你还不是为他牵肠挂肚?” “都是当父亲的人,奴才相信傅小官若真是死了,你一定会回武朝再登皇帝位,恐怕会杀个天翻地覆。奴才没这本事,就想傅小官为我儿偿命!” “不要生气,现在傅小官没死,我既然决定了告诉你这些,我自然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没有儿子了,没人给我收尸了,那死在哪里也无所谓,比如……这山涧下就不错。” 傅大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这个阉人,这些话,你肯定是骗我的!” “哈哈哈哈……”高显大笑,终身一跃,“你就当是我骗你的好了!” 他早已没有了武功,他的身体跌落在深渊,连丝毫的声响都没有。 傅大官一脚踹飞了这张桌子,两盘子热腾腾的菜也向深渊落去。 傅大官大吼:“谁特么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声音在山涧回荡,计云归看着愤怒的胖子,他冷静了下来,心里觉得有些异样,他想起了一件事——拜月教至宝蝉衣一共有三件,尽皆落在了小姐的手里,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傅小官身上一件,武长风身上一件,小姐的身上也有一件! 那东西就算被圣阶一击也能保住一条命! 许久之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问了一句:“陛下他……究竟是不是你和小姐的孩子?” 第九百六十九章 圣国公府 长公主虞轻岚搬去了南山别院。 虞问筠董书兰和燕小楼在南山别院小住了几日,之后她们去了玄武湖畔的那圣国公府。 “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还是觉得住在这里更自在一些。” 重新收拾过的圣国公府又焕发出了生机。 董书兰从宫里带来了五十来个宫女,还请总督燕师道送来了三十个护院。 坐在这陶然亭中,吹着从玄武湖而来的夜风,暑意退了不少,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董书兰看了看虞问筠,又道:“对了,按照现在这工程的进度,这第一批房子大致要在明年的三月才能建成。咱们的孩子都还在文大家那里学习,也不知道学得怎样,要不要回去看看?或者……接到这里来?” 燕小楼想了想,明白了董书兰的意思,“他出海了,估摸着得年底才能回来。” 虞问筠强颜一笑,“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其实吧,我们都是在逃避。我呢逃到了这里,还连累了你俩。他呢,逃得更远,跑去了海上。” “这眼瞧着中秋就快到了,团圆节啊,因为我,今岁的这个中秋,却无法团聚,我对不住你们和苏苏她们。” 董书兰瞪了虞问筠一眼,“说什么话呢?咱们可是闺蜜……这一次你受到的打击最大,我们都希望你能走出来。” 顿了顿,董书兰极为认真的说道:“去岁我随他出巡,他曾经说过,虞朝若是能够平稳过渡到武朝,就不会有战事。他不会杀你父亲,也不会杀你哥哥。” “他甚至还说要将他们都接到观云城,若是他们不愿意,留在金陵也可以,那时候他就说金陵将作为陪都,他会时常带着我们回来,他说的是回来!” “在他的心里,金陵、西山,都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只是他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得如此激烈,我们去了南屏县,本来是要去五原城的,却打道回府。缘由是苏苏她们要生产了,可现在想来……那恐怕就是这一战即将开启。” “就算是要打这一仗,他的目标也是消灭天策军,所以他没有兵出祁山,而是将战场放在了花重平原。这是他的一番苦心,后面的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新颜说……是虞问道引来了樊国的僧人,而偏偏母后就死在了那僧人的手里。” “你要明白,他和他的母亲从未曾见面,那是他们的初见,却是最后一面。你虽然哀伤,可你能明白他的哀伤么?” “你在逃避,可你明白他心里的痛么?” “你是而今大夏的皇后,这么久过去了,你若是不想原谅他,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为难于你。” “我不想看着你伤心,可我更不想看着我的相公伤心!” “我的话可能重了一点,也自私了一点,你好生想想,若是想得明白,我们就该收拾收拾回去了——家,什么是家?我曾经对他说过,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他不在这里,我觉得这里并不是家。” 董书兰起身离去。 她去了董府。 燕小楼也起身离去,她回了燕府。 虞问筠独自坐在这陶然亭中,坐了一宿,三天之后,一行人离开了金陵,这座偌大的圣国公府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 …… 又三天。 空荡荡的圣国公府来了三个人。 他们是胖子傅大官,计云归和胡琴。 同样是这座陶然亭里,同样是那玄武湖畔。 “这是我儿写那《红楼一梦》赚的银子买来的,不过修缮用的是老子的银子。” 胖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泛着细碎浪花的玄武湖,“武长风死得其所,无论如何,他推动小官完成了大一统。徐云清也死得其所,她终究看了她儿子一眼,还是死在她儿子的怀里。” “老子只将那些和尚杀了一半,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计云归摇了摇头,胖子咧嘴一笑,“我让剩下的那一半和尚,为他们诵读经文千日。” 胖子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计云归的脸上,有些沉重,“要说起来,这定鼎之战在活着的人里面,你居首功。” “草民不敢!” “没有什么是你计云归不敢的。周同同死了,天机阁无主,我想向小官推举你,请你领天机阁,如何?” 计云归一怔,沉默了许久,点头应了下来。 “小官出海了,大致得年底才会回来。他现在的目标放在了海上,这天机阁……除了监视大夏各道之外,我希望你能够将蚁群的蚂蚁也送到海的那边。” “民间不是掀起了一股造船出海的热潮么?就趁着现在,将那些蚂蚁送到那些民间的船运公司里面去。” “我也不知道这航海多久才能正式展开,更不知道怎么去,但这没有关系,既然是布局,就得长远。” “武长风一局棋谋了天下,老子也得下一局棋谋到海的那边,若是去了那边,就先让他们埋起来,对了,我会推荐给你一个人,他叫崔月明,老是老了一点,但老人稳妥。” 计云归拱了拱手,“臣,绝不辱命。” 胖子摆了摆手,“就这样吧,我要去观云城看看我的孙儿们了,天机阁的信物在小官身上,等小官回来自然会给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一趟瑶县,拜访一下吕氏。” “随意,告辞!” “稍等,臣还是想问一句……陛下他究竟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滚!” 胖子走了,他并没有取道观云城。 他离开了金陵,径直去了曾经虞朝的帝陵。 他没有进入帝陵,因为帝陵前停着一辆马车。 他就站在帝陵外微蹙着眉头看了许久,似乎在等着进入帝陵的这马车里的人出来。 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面容萧索,直到夜色降临,里面终究没有人出来,他这才转身,嘀咕了一句:“若水,是我害了你!” 他这一次真的走了,没多久,帝陵的门却开了。 长公主虞书容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了看胖子刚好消失的背影,眼里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这怒火被夜风给吹灭,她忽然展颜一笑,对身边的虞问天说道:“你既然辞去了东部边军大将军之职……莫如就帮着姑姑重建红袖招!” 第九百七十章 琉国 天德三年九月十八。 这是傅小官率领的舰队登陆琉国神奈港抵达江户的第十五天。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海军和海军陆战队消灭了占领琉国的五万弗朗基人,彻底清除了江户的两万弗朗基守军,俘虏了这支军队的统帅巴尔侯爵。 琉国的百姓们欢天喜地的庆祝着,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那个强大的夏国消灭了入侵者,但这欢喜之后他们才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的皇族,早已被弗朗基人给杀光了! 皇族没人了,这怎么搞? 江户城太正府。 作为琉国权利最大的二官之一的太正官藤原秋在书房里有些忧虑——那位来自大夏的皇帝就在今天入主了皇宫常御殿,却还没有召见他们这些旧臣。 大夏……他现在才知道这个叫大夏的国家就是以曾经的武朝为基础,就在今岁一举平定了其余三国。 那位年纪轻轻的皇帝手里有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那些凶残的弗朗基人在他的这支军队的手里简直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歼了驻守江户的那些入侵者,他强大如斯,而今皇族已经没有人了,那么是不是应该尊这位伟大的皇帝为琉国的主人? 琉国一直认为武朝就是上国,而今这上国变得更加强大,若是归顺于大夏,就能得到大夏的庇护,就能免去像弗朗基人入侵这样的灾祸。 作为一个孤零零生活在岛屿上的国家,他们原本是无忧无虑的,可这一次被弗朗基人破开了国门,他们才知道在海的那边有着更强大的国家,还不仅仅只有一个,是很多! 这条航线已经被弗朗基人探明,这就意味着在未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侵略者来到这里。 因为就在一个月之前,驻守在神奈的一万弗朗基人登船离开了。 他们并不是去的大夏方向,而是满载着从琉国抢夺的那些金银财宝丝绸玉器等等返航了。 返航,就表示这条海图,被带回了那个叫弗朗基的国家。 作为一个海上国家,藤原秋深深明白海图意味着什么。 他从那些侵略者的眼里看见的是贪婪,是对这些东西的喜欢,当这些东西运到了弗朗基……一定会引来更多的强盗。 琉国就连几万弗朗基的部队都抵抗不了,若是再有强大的敌人来临,只怕他们会掘地三尺,琉国的百姓会被他们再剥一层皮! 所以,紧紧抱住大夏的大腿无比重要! 琉国需要大夏帮他们抵御入侵者,需要大夏维护琉国百姓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 只是琉国距离大夏太远,大夏无比富饶,琉国形同鸡肋,那位陛下会不会收下琉国呢? 藤原秋的担心就来自与此,在他看来,强大的夏国恐怕对琉国毫无兴趣。 就在这时,有门房来报: “老爷,神祗官鹤田老爷来访。” “快快有请!” …… …… 琉国最大的两个官儿在太正府的茶房里秘密的商议着琉国的未来,寻思怎样才能归顺于大夏。 琉国皇宫的常御殿里,傅小官正在审问巴尔侯爵。 巴尔侯爵至今似乎都还没有从战败中醒过神来,他无法相信强大的弗朗基军队就这样败了。 要知道哪怕是在欧洲大陆,弗朗基也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他们的军队装备着先进的燧发枪,他们的舰船是先进的三桅战舰,哪怕是在那四大海域,能够和弗朗基匹敌的也不过寥寥两三个国家。 这一次伯爵大人远洋要一探东方航道,女皇陛下给予了大力的支持。 这些士兵都是弗朗基的正规军,可在这江户城一战,他才明白这个叫大夏的国家,至少在武力上远远超过了弗朗基军队。 这种超越是领先了一个时代的——他们的燧发枪射击更远,装填弹药的时间更短,精度更准,尤其是他们的那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居然无惧于燧发枪的子弹! 何况这群东方人还会飞! 这就很吓人了。 当这群东方人飞到江户城头的时候,莫要说那些守城的士兵,就是他堂堂一侯爵也看得傻掉了。 所以这一战毫无悬念。 伯爵大人留给自己的五万将士被俘虏了足足两万,而对方不过区区八千人! 那么皮萨罗伯爵恐怕也凶多吉少,若是海战,伯爵大人带着二十首无敌战舰还有点机会,若是伯爵大人冒然登陆…… “皮萨罗伯爵你可有遇见?” “嗯,在海上消灭了他的舰队,他也被我俘虏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在大夏过得很好,估计你想请他回去他都不会走了。” 巴尔侯爵一惊,他没有注意傅小官这话的后半部,“你说在海上消灭了他的舰队?” “是啊,我用六艘战舰就灭了他……我说巴尔,你们弗朗基就这水平?” 什么叫就这水平? 弗朗基是海上强大的国家好不好! 可现在巴尔又不得不信,因为足足五个月过去,皮萨罗伯爵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我很忙,没空和你废话。” “现在我告诉你,皮萨罗成了我的奴隶,但他很开心,正在帮我建设军港。你若是愿意归顺于我,我将派战舰送你和你的那些手下去我的另一处军港。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爽快点,我一剑杀了你。” 巴尔一惊,心思儿一转,现在保命要紧! 自己的六艘战舰回去了,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带来的必然是最强大的远东舰队。 到时候一举消灭了这个叫大夏的东方帝国,我和皮萨罗伯爵自然也就获救。 “我愿意。” “你愿意就跪下!” 巴尔张大了嘴巴满脸通红,“弗朗基人只跪天主!” “现在你是我的奴隶,跪下!” 傅小官一声大吼,杀意喷薄而出,巴尔浑身一个激灵吓得面无人色。 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这一跪,傅小官就没叫他起来。 “小白,派人去将这琉国的……神祗官鹤田和太正官藤原秋叫来。” 白玉莲出去,傅小官这才好整以暇的煮了一壶茶,琉国的茶道文化比大夏来的要精细,傅小官颇有兴趣的摆弄着。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鹤田和藤原秋来到了常御殿。 第九百七十一章 新的疆域 琉国的语言和文字来源于曾经的武朝。 这交流起来少了许多障碍。 傅小官为两人斟了两杯茶,随意的指了指,“坐。” 鹤田和藤原秋躬身一礼,坐在了两侧,却没敢去端那茶盏。 这位年轻的皇上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这样的气场来自于他的自信,也来自于他们的自卑。 弹丸之地的琉国,以往就无比敬仰武朝,何况现在的大夏。 上国的皇帝驾临这小小的岛国,就算琉国未曾灭国,恐怕琉国的国君也得行跪拜之礼。 看着这两个小心谨慎的臣子,傅小官脸上微微一笑:“这茶,可是观云城的云雾?” 鹤田连忙说道:“回大夏皇帝,这正是去岁时候从观云城运来的云雾。” “嗯,时间久了一点,味道变了少许。” “大夏皇帝陛下,琉国距离大夏有些遥远,再加上、加上这一次被弗朗基给、给劫掠了。以至于今岁观云城的新茶未能采买。” 傅小官不以为意,他的意不在这茶上,不过寻个由头开个话端罢了。 “朕看着琉国还是不错的,四面环海,景色另有一番风味……朕不是来打你们琉国的主意的。你们的皇帝曾经给朕来过一封求援的信,朕呢,来迟了一点,听说皇室的人被杀光了?” 藤原秋躬身回道:“是,陛下,要论起来,琉国已经亡国。” 傅小官摆了摆手,“不不不,朕想起来了,在观云城的使馆还有一个你们的公主,大可以迎接她归来成为你们的女王嘛。朕在这里小住两日就走,你们可以派人随朕回去,将你们的这位公主殿下给迎接回来。如何?” 这能如何? 这肯定不行的呀! 哪里有公主当皇帝的道理! 鹤田和藤原秋对视了一眼,鹤田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很是忐忑的说道:“这……陛下,琉国原本乃蛮荒之地,后有先驱者开拓了至上国的航线,上国的文化就此传入琉国,琉国一直学习的是上国的经义,就算是一应礼仪也皆来自于上国。” “上国本就是琉国之楷模,琉国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以上国马首是瞻。老臣以为……而今琉国既然已经没有了皇族,莫如、莫如请上国入主,琉国就此不在,请上国皇帝陛下将琉国纳入大夏的一个道,老臣斗胆请求,万望上国皇帝陛下恩准!” 傅小官心里乐了,这当然好啊,琉国拥有着数处已经建成的港口,当然,这些港口需要改建。 在他的计划之中,这里就是大夏的第一个海上屏障。 下野作为大夏海军的三大基地之一,负责战舰船舶的建造,海军的训练,担负大夏海上的第二道屏障。 按照现在蒸汽动力的无畏级战舰的航速,从江城至琉国只需要十天时间,从下野至琉国仅仅需要六天。 以往琉国的船至江城需要月余,时间上缩短了七成,往来将变得更加快捷。 琉国可以驻扎三支整编的海军舰队,它同样可以打造成未来的海上贸易口岸。 从大夏而来的商船可以在琉国停泊补给,大夏的商品本身又能够和琉国进行贸易。 所以纳入琉国,对于大夏而言,这是一件极有战略意义的事,也是傅小官此行最大的目的。 他要的就是琉国主动归降,不然他可没那精力呆在这地方来行归化之策。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色,看得两位大臣心里一咯噔。 “要说起来,咱们两国倒是一衣带水。这琉国嘛,确实在风俗人情,文化信仰上都传承于夏国……” “但是大夏本就地大物博,这地方对于大夏而言……实在没多大意义。” 藤原秋连忙说道:“陛下、陛下,琉国虽然贫瘠,但琉国的百姓极有吃苦耐劳之精神,在上国的带领下,琉国想来也是能够有机会发展起来。” 傅小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琉国的船工和航海的水手应该多吧?” 鹤田连忙点头,“对对对,这地方海边的百姓就靠造船下海捕鱼为生,船工和水手比比皆是。” “那琉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两位老臣尽皆沉默,还能有什么呢? 琉国的领土其实很大,拥有虾夷、木州、二名等等岛屿。 其中最大的就是木州岛,都城江户就位于木州岛的关东平原之上。 关东平原盛产水稻,可听说大夏的水稻亩产都达到了七百斤,这东西显然拿不出手。 倒是虾夷的鱼虾味道极为鲜美,可也没办法运到遥远的大夏。 还能有什么呢? 两位老臣想来想去,无论如何得留着这位小皇帝啊,要不然弗朗基的舰船再来,恐怕就会彻底的占领这地方了。 藤原秋忽然眼睛一亮,这位陛下如此年轻,只要年轻就必然喜欢美女…… “陛下,琉国还盛产美人!” 鹤田连忙听头,又说道:“陛下,因为条件的缘由,琉国的女子极少有人踏足上国的领土,但琉国确实有诸多的美人,她们以温柔见长,特别的服从。” 傅小官吓了一跳,老子家里还有十个呢,这破事可不能沾染。 藤原秋为了琉国的百姓是费劲了心力,“陛下,这一次弗朗基人的掠夺中,就抢去了足足千名女子,其中以歌姬为最。哎,那些禽兽……本官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陛下,弗朗基的舰队肯定还会再来,老臣求陛下了,收了琉国吧,为了琉国的女子还那些孩子们!” 藤原秋站了起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鹤田一瞧,也连忙跪了下去。 两个重臣“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老臣请陛下庇佑琉国!” 傅小官还能怎么说呢? 戏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他起身亲切的将两个重臣给扶了起来,言辞恳切的说道:“朕答应你们,两位快快请起!” 藤原秋和鹤田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们没有起来,而是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琉国有救了! 这下子抱住了大夏的大腿,从此以后再也不怕外敌入侵了! 同样跪在一旁的巴尔侯爵一怔,这特么的,这些贱民怎么就这样轻易的臣服了呢? 等女王陛下的远东舰队组建之后杀过来,这些贱民,包括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你们,都将是女王陛下的奴隶! 第九百七十二章 远东道 天德三年九月二十。 这一天成为了大夏历史上又一个被载入史册的时间节点。 在距离大夏千里的海中央,大夏皇帝傅小官在那个曾经叫作琉国的地方,举行了第一次的朝会。 就在这场朝会上,大夏皇帝将曾经的琉国归入了大夏的远东道。 “远东道下辖七州。” “七州分别是……”在正殿松之阁中,傅小官挂起了一张巨大的地图,这张地图上标注了全新的名字,“七州分别是东海州、东山州、北陆州、山阴州、山阳州、南部州以及西海州。” “各州下辖数县,分别是……” “朕任命原太正官藤原秋为首任道台,节制七州。” “朕任命原神祗官鹤田为首任经略安抚使,主宣扬大夏文化,教化万民。” “其下各州县之官员,一应按照大夏官府编制,由道台提名州府官员,由朕亲自面试。州府官员确定之后,由州府官员提名县衙官员,由道台面试。” “此乃应急之举,此后,远东道同为大夏子民,皆需经由科考方能入仕为官。” “大夏之国策同样适用于远东道,待朕归国,自会派朝中大员前来,教导诸位如何去做。” “……” 这场开在远东道的大朝会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在这场大朝会上,傅小官明确了琉国的消亡,宣誓了大夏的主权,任命了一些重要的官员,并给这满堂的官员画了一个巨大的饼—— “大夏原本是不屑于这远东道的,大夏富有四海,国富民丰。但朕体恤远东道的子民们,为你们驱逐了外敌,以后,朕也会为你们守住这方土地!” “朕会让你们在这方土地上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朕也希望远东道能够追上大夏其余各道的经济水平,并超越他们!” “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就是向朕的子民们宣布政策,你们可以大胆的告诉所有人……从此往后,远东道再也不会受到欺凌,所有人都将拥有和大夏其余各道一样的美好生活。” 这自然是一场无比圆满的大朝会。 对于这朝中的百官而言,原本的皇室已经死绝,他们的曾经的信仰已经没有了。 现在来了个强大的大夏皇帝,他的军队将那些可恶的弗朗基人给杀了一半俘虏了一半——他拥有强大的实力,这样的实力在这些大臣的眼里,就是最高的威望。 他们崇拜强者,大夏皇帝无疑是这天下最强大的那个强者! 从此往后,能够得到这位皇帝的庇佑,他们坚信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 傍晚,这场大朝会的内容在江户城传遍开来,一时之间,这些百姓们从缅怀他们曾经的皇帝的悲伤中醒了过来。 他们弹冠相庆,为拥有了一位更强大的皇帝而欢呼雀跃。 …… …… 太正府。 府上一片忙碌。 今儿晚上首任道台藤原秋要在自己的府邸宴请他尊敬的陛下傅小官。 “都利索一点,院子要一尘不染,灯笼多挂一些……这里的台阶不平,给我换掉。” “还有这里的柱子脱了漆,再刷一下。” “茶盏取我最名贵的那一套瓷器,茶叶……哎,今年的新茶没有,只好用去岁的这云雾贡茶了。” “夫人,曾经的御厨请来了几个?” “老爷,请来了六个御厨,其余的听说离开了江户。” “你去瞧瞧看看厨房人够不够?若是不够,就派人去将名楼的厨子请一些来。” “好。” “藤原木,你小子还傻愣着干啥,去把酒准备好。呆会陛下到了,你在陛下的面前露个脸,看看有没有机会随陛下去观云城长点见识。” “对了,你妹妹呢?” 藤原木对父亲躬身一礼,回道:“她……好像在琴房。” “哦……”藤原秋若有所思,女儿一直仰慕大夏文化,尤其是对大夏的诗词和琴舞特别痴迷。 每一次樱花公主归国,女儿都会和樱花公主呆许久,就是问关于曾经武朝的那些事。 事实上傅小官这个名字,在琉国的文化人里面早就响亮。 尤其是五年前的那一场武朝文会,他的诗词有许多流入了琉国,影响极其深远。 自己这女儿心里也极为崇拜傅小官,今儿本尊来了,女儿极为欣喜,只是恐怕内心忐忑。 嗯,就这么办,呆会陛下若是高兴,就让女儿为陛下弹奏一曲,唱一首陛下曾经做过的诗词,想来陛下会更感温馨。 至暮时,傅小官带着刘瑾,在白玉莲和北望川的陪同下来到了太正府。 在藤原秋的引领下,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处府邸。 琉国的建筑和观云城有些相似,却又多了一些自己的风格——它显得更细腻,多采用了敞式布局,看上去极为通透,尤其是在这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朦朦胧胧极有禅意。 这些日子的相处,藤原秋没有了以往的那般紧张,他发现这位年轻的皇帝很好相处。 这就是上国的胸襟! 藤原秋带着他的儿子藤原木引着傅小官三人走入了客房,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 藤原木拿着酒壶斟着酒,藤原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陛下的那西山天醇,原本皇室是有的,却被那些该死的弗朗基人全抢走了,这就只好委屈了陛下,尝尝咱们这远东道出产的清酒。” “朕既然来到了远东道,当然得品尝一下这地方的特色,这位公子是……?” “啊,回陛下,这是犬子藤原木,就读于江户学府,去岁已经毕业。” “哦……” 傅小官没有再问,而是说道:“这几日,州府的官员基本上定了,后续的工作你大胆的去做,朕给你权力,莫要担心什么。再过两天朕得走了,给你的关于军港的扩建问题你得抓紧时间进行……” 傅小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门口。 门口一个穿着和服的漂亮女子轻轻的走了进来,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傅小官。 傅小官一怔,不认识呀,这又是谁? “啊,这是小女藤原纪湘……” 傅小官吓了一跳,“……???” 第九百七十三章 一剪梅 藤原秋心里也咯噔一下。 这酒还没开始喝呢,女儿怎么跑进来了? 这位爷可是皇上! 你就不怕皇上怀疑你有何不轨砍了你的脑袋? 藤原秋一看傅小官的脸色,连忙又道:“陛下,是这样,” 傅小官这才收回了视线,便听藤原秋说道:“小女一直仰慕上国文化,对陛下更是倾慕多时。” “你等等,朕和你这女儿从未见过,何来的倾慕?” 藤原秋还没来得及解释,藤原纪湘已经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她盈盈道了个万福,眼里褶褶生辉,声音软软糯糯,“小女子藤原纪湘参见皇上,皇上之名在五年前便传入了进来,奴家看过陛下所写的《红楼一梦》,也听过了许多陛下的诗词文章。” “奴家心里一直好奇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儿,今日、今日实在按奈不住,还请陛下原谅。” 死忠粉? 傅小官没有料到自己在这地方居然还极有名气,还有崇拜者。 他笑了起来,“无妨,只是你这名字……” 藤原纪湘抬起了头来,视线毫无偏转的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心肝儿一颤——这位诗书满腹的皇帝好帅! “奴家这名字怎么了?” “啊,没什么,很好听。” “那就好,陛下,奴家斗胆敬你三杯,可好!” 这还能怎么拒绝呢,“那就随你意了。” 藤原秋一瞧,心里暗自欢喜,陛下没有拒绝女儿的敬酒,说明女儿在陛下的心里印象极好。 也是,原本这个女儿在江户就是鼎鼎有名的绝色才女,若是琉国未曾亡国,女儿极有可能被选入皇室成为太子妃的。 现在当然不能了,现在更好,若是女儿入了陛下的眼……藤原秋的心思儿活络了起来。 在这远东道,女子的地位可比大夏的女子还要低。 像他这样的官宦人家,女儿都是用来联姻的,这一家伙若是能够连到陛下的身上,这藤原家族从此往后恐怕就更加发达了。 就在他捋着短须遐想的时候,藤原纪湘取了酒壶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傅小官。 “这第一杯,奴家感谢陛下,奴家相信远东道在陛下的带领下必然昌盛!”她一撩衣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傅小官哈哈一笑,也干了一杯。 藤原纪湘倒了第二杯,“这一杯酒,奴家敬陛下的诗词文章。打仗这种事情奴家不懂,但陛下的诗词文章在奴家的心里……”她的脸儿忽然一红,银牙轻咬着嘴唇,“奴家曾求过井边君和樱花殿下,可他们没有带奴家去观云城。” “奴家极为遗憾,还以为这一辈子难以见到陛下的容颜。这一杯酒,为奴家有幸与陛下相见而干!” 第二杯酒下肚,藤原纪湘倒上了第三杯酒。 她看着傅小官,脸蛋儿绯红,“这第三杯酒,奴家希望、希望陛下能带奴家去大夏。奴家仰慕大夏文化,希望能够将那些灿烂的文化传播到远东道来,还请陛下莫要拒绝!” 第三杯酒下肚,她放下了杯子,又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这倒是个好事情,只是……你这一去,要再回来恐怕就得等上一些日子了。” “谢陛下!无妨,哪怕在那边呆一辈子,奴家也愿意。” 藤原纪湘极其欢喜,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陛下你们请喝酒吃菜,奴家为陛下弹奏一曲。” 她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藤原秋心里那个欢喜啊,他连忙招呼傅小官等人喝酒吃菜,一时间不亦乐乎。 在藤原秋想来,女儿能够留在傅小官的身边,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凭着女儿的才貌,他相信这位年轻的陛下没可能坐怀不乱。 只要这位陛下一乱,女儿就是他的人了,至于名分……有个名分当然最好,若是没有那也没关系。 在傅小官想来,两国之间的文化差异还是较大,能够有人传播文化,能够让这个地方更快的融入大夏,这当然是极好的。 彼此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只是目的不一样。 酒过三巡,藤原纪湘抱着一把琴走了进来。 她坐在了一旁摆好了琴,随着她的手指落下,琴声便在这房间里悠扬。 她穿着最传统的浅绿色的和服,跪坐在琴旁,一头秀发从肩头垂下,盖住了她白皙的脖子。她的身子随着琴声在缓缓摇动,便似那秦淮河畔的杨柳。 序曲响过,她依然拨弄着琴弦,却抬起了头来,正好看见了傅小官的眼睛。 她的心儿一颤,开了嗓子: “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悦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这曲子是傅小官第一次听,他不得不承认这曲谱得极好,这个叫藤原纪湘的女子唱的也极好。 这是他当年在武朝文会上所写,那时候到没有多少感慨,反而是现在听来,心思儿有些澎湃。 自己寻着个理由一跑就跑到了这大海上,也不知道问筠她们回去了没有。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萧索,看得藤原纪湘心里一痛,她仿佛读出了傅小官脸上的悲戚,仿佛走入了他的心里,才发觉这位年轻的皇帝,心里还有着柔软的一面。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傅小官沉醉于这幽怨的歌声之中,才发现自己写的这诗,似乎在说着自己的心思。 该回去了,回去之后得好生宽慰一下问筠。 藤原纪湘借着这歌声吐出了心扉,她徐徐收回了视线,手指依然拨弄着琴弦,心里忽然觉得轻松了起来,他知道我的心意吗?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能垂怜于我吗? 没有人知道傅小官内心的想法,现在,他只想一醉,将那些逝去的人,过去的事,统统都忘记。 傅小官醉了。 刘瑾却没有让白玉莲将傅小官送回宫里。 他让藤原秋布置了一个崭新的房间,他对藤原秋低声的说了一席话,藤原纪湘庄重的沐浴之后,被送入了这个房间。 这个夜,刘瑾、白玉莲和北望川守在了这房间的门前。 “为什么要这样做?”白玉莲盯着刘瑾。 “回将军,下官是个宦官,陛下……是个正常的男人,他太累了,需要释放心理的压力。” 是夜,藤原纪湘在暴风雨中变成了女人。 第二日,傅小官神采奕奕的出来,视线坚定、再无颓势,似乎又充满了力量! 【第八卷终】 第九百七十四章 金秋 大夏自天德三年四月十八正式建国,转眼已过去了半年。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大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樊国,而今的大理和越山两道在最初时候发生过数次小规模的叛乱,最终在第二军的镇压之下很快归于平静,未能泛起大朵的水花来。 曾经的夷国,而今的京东两道及河北两道,关小西本来是极为担忧的,却未曾料到在四个道台上任之后,当一应政策宣布下去,居然连涟漪都没有起丝毫—— 这四个道的百姓在鄢晗煜的统治下过得苦不堪言,那些曾经的流匪在知道这些政策之后居然下了山,主动的去了各州府表达了投降的诚意。 他们回到了曾经的户籍所在地,在官府的扶住下,重建了家园。 京东两道、河北两道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大建设,两道的路网正在快速的形成,其中最主要的路有三条——京东道连接敕勒川的东川大道,越山道连接淮南东道的越淮大道,以及京东道连接墨州道的东墨大道。 这是三条主要的干线,分别通向曾经的三个国家。 在数以百万计的农人参与下,这三条主要干道工程进展神速,按照关小西的估计,最多再有一年的时间,就能够全线贯通。 与此同时,京东两道和越山两道内部的交通网络也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展开来,参与的百姓同样数百万计。 这是一场全民参与的大建设,包括了从县开始的学堂、医馆、养老院和孤儿院等等。 这些百姓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赚到了银子,按照傅小官的初步规划,他们明年就有了春耕的本钱。 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第一军留了一万人驻守太临城,在十月初一的这一天,关小西带着大部队返回了敕勒川驻地。 他没有留在驻地,而是去了绿旗州,来到了完颜部落。 站在远处的小山包上,部落的房屋在金黄的草原上鳞次栉比,却又整齐的排列着——这不是蒙古包,而是完颜部落的固定村落。 它就是一个村落。 在湛蓝的天空下,它静谧而美丽。 周围有小股的羊群,想来牧民们游牧还未曾归来。 而今的完颜部落早已变了模样,它的族群更大,人口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翻了两倍! 部落的男人们娶回来了新媳妇,许多都已经生了孩子。 现在的村落里几乎是老人、妇女和孩子。 远远的他便听见了孩童的哭喊声,然后有女子的嬉笑声。 他跳下马走了过去,走进了这个村子,才发现这个村子居然形成了街道,只是这街道上只有一个杂货铺子。 关小西来了兴趣,他抬步走入了这间杂货铺,里面是一个穿着棉服的异域女子。 她是完颜红烈的孙女完颜雪莲。 完颜雪莲正坐在柜台后面绣花——这玩意儿是族长彭于燕教给她们的,倒不是给她们的工作,而是族长说……大夏的女子,可提刀杀敌,也可闺房绣花。 也因此,族长成立了部落的女子护卫队。 完颜雪莲就是这女子护卫队的队长,她拜了彭于燕为师,学的是彭于燕的霸烈刀法。 对于彭于燕的崇拜,完颜雪莲是发自内心的——老师见多识广,精通兵法谋略,武功还高到了一流的境界! 这自然是一个强大的人,只是这一次老师回来心思儿却重了许多。 后来从奶奶的嘴里才知道,是老师的夫君死了。 战死沙场。 她去了老师的房间,说要为老师的夫君报仇,却被老师毫不犹豫的阻止了。 老师说,那是他的宿命。 完颜雪莲才十六岁,她并不明白什么叫宿命,只是觉得老师没有了伴,心里一定凄苦。 后来她才知道老师为什么不让她有报仇的念头,因为她根本就报不了仇。 她的心里很郁结,于是,老师让她绣花。 绣花这个活儿比舞刀弄枪可麻烦多了,完颜雪莲腮帮子鼓起,小心翼翼的将针穿了过去,“哎呦……!” 她停了下来,顺手就将被扎了一针的指头伸入了嘴里,这才发现铺子里进来了一个男人。 她仔细一瞧,一个陌生的男人。 完颜部落很是偏僻,这处铺子是老师捣鼓的,是为了村落的人买点东西方便。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买点什么?” 白玉莲看着这姑娘笑了笑,笑得完颜雪莲脸儿一红,“我随便看看。” “……你是外乡人?” “嗯,算是吧……生意怎么样?” “没啥生意,村子里的路通到忻州,去那边买东西更方便……你从哪里来的?” “毓秀城。” 完颜雪莲眼睛一亮,“州府来的呀?听说那地方现在很是繁华?” 这个真不假,而今敕勒川的盐、铁、铁器以及香水和大宗的牛羊马匹买卖极为繁荣,那些从各处而来的商客大多会住在毓秀城,因为安全。 商人们喜欢集中在毓秀城,这些官府控制的商品也大多集中在毓秀城,这便造成了毓秀城的空前繁荣。 荒国灭国的时候,毓秀城有荒人近百万。 而今近四年过去,毓秀城的人有足足三百来万! 也因此,总督拓跋康进行的产业分流,这才将毓秀城暴涨的人口控制在了两百万——就这样,已经比曾经的荒国多了足足一倍! 这多出来的人,其中三成来自敕勒川其余各州,其中七成,来自于曾经的夷国和虞朝。 他们已经在敕勒川定居,做的是将敕勒川的商品卖去取余各道的生意。 “毓秀确实繁华,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这小村庄不错。” 完颜雪莲扬了扬眉儿不置可否,在少女的心里,外面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 “你是来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 完颜雪莲笑了起来,脸颊上的两个酒窝儿如梨花一般的美丽。 “这里有你的亲人?” “有。” “谁呀?我都认识。” “……她姓彭,叫彭于燕。” “呀。”少女一惊,“族长是你亲人?是你什么亲人?” 关小西倒是没有吃惊,曾经王小壮来过此处多次,说起过彭于燕当了这个部族的族长。 只是,她是我的什么亲人呢? “她是我母亲。” 完颜雪莲惊呆了。 族长大人还有一个这么帅气的流落在外的儿子?! 第九百七十五章 这是我的理想 这街巷一侧的中间有一处四合院。 夕阳正好,秋风宜人。 四合院的中间有一张石头桌子,桌子前坐着四个人。 他们是彭于燕、关小西,虞若星和完颜雪莲。 彭于燕煮着一壶奶茶,关小西怔怔的看着她。 “是不是老了许多?” 关小西摇了头,“不,只是沧桑了少许,没有了记忆中的洒脱。” 完颜雪莲就不明白了,这不是母子么?想来许久未见,怎不见相逢时候的激动喜悦? 虞若星曾经生活在金陵,也没有见过关小西,她当然知道母亲并没有这样一个私生子,想来是母亲昔日收的徒弟。 “你那若是有茶,下一次记得给我送一些来。这奶茶……我倒是喝的习惯,却还是觉得清茶味道更好一些。” “好,我下次一定送一些过来。” 彭于燕倒了四碗奶茶递了过去,这才抬头看向了关小西,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 “我从来没有后悔在七盘关放你离去,你现在终于有出息了。若不是因为我们的牵连……其实你的出息会更大。” “不,我觉得这样就好,陛下终究考虑过这些事情,没有让我去作出选择。” 两个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着什么,只是这话里牵扯进来了陛下,就觉得好高深的样子。 “他是个聪明的人,你也是他手里的得力爱将。那件事发生之前,他曾经派了卓东来给我送了一封信,这是念及旧情。只是这封信来的晚了一点,我终究没有赶上……”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没有赶上反而是好的,若是赶上……” 彭于燕晒然一笑,“若是赶上,你说我帮谁?” “我肯定帮我的相公啊,如此,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关小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湛蓝的天,过来片刻才低沉的说道:“南部边军啊,三十万条人命……” 彭于燕眉间一蹙,“关小西!”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她说的很认真:“那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虞问道垂死一战,用六十万大军的性命去赌一个国运。若是花重平原之战虞问道胜了,那么或许灭亡的就是武朝。但虞问道输了,我相公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三十万南部边军和三十万天策军,同样是棋盘上的棋子!” “既然棋局输了,棋子当然就得被拿掉,这无关正义,更无关感情!” “你能来看我,我很欢喜,但你若是有这样的想法……关小西,你请回去,茶叶我不要了,当我不认识你。” 在完颜雪莲的印象里,这位部落的族长从来都是一脸笑意和颜悦色,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老师生气,声音并不高,却带着森然寒意。 关小西也是一惊,垂下了头来。 “末将虽然早已离开了大将军,可在末将的心里……” “你住嘴!” 彭于燕大怒,她盯着关小西,“若是你心里对傅小官不满……你也应该不满,你的本事原本就在贺三刀之上,但贺三刀却在扬名,而你却仅仅去夷国打了一场无关紧要的仗。你若是心生不满,那你就举兵去造反,但若是你借着什么为大将军报仇这么个名头……” 彭于燕眼睛一眯,视线如刀,“关小西,我会亲自砍了你!” 关小西大骇,连忙说道:“末将从未有争夺功劳的心,末将真的只是……” “我不要你有任何的想法,你若是还认我彭于燕,你就给我记住了!好生当傅小官的兵!” 关小西拱手,“末将也未曾想过要反了傅小官,他对末将也恩重如山。” “你能这样想,是你的幸运。我不是怕了傅小官,而是现在大一统,一个强大的大夏正在崛起,这是国家之幸,是天下黎民百姓之幸!” 完颜雪莲这才听了个一知半解,原来这人是大夏皇帝手里的兵……不是,他应该是个将军。 原来老师是南部边军大将军的夫人! 难怪老师那么厉害。 这人也是吃了豹子胆,大夏皇帝是什么人? 那可是老天爷派下来拯救万民的神仙,你个区区凡人还想杀皇帝不成? 曾经要杀皇帝的人有许多,比如这荒国的皇帝,比如夷国的皇帝,樊国的皇帝,虞朝的皇帝……大家都是皇帝,结果呢,一股脑被大夏皇帝给杀翻了。 “人家大夏皇帝这是天命,你这人,当懂得道理,没见咱们部落的好日子才过了两年,你这是见不得我们过上好日子么?若不是看你和老师有几分情意,我都想要宰了你!” 完颜雪莲瞪着关小西,关小西依然垂着头,心里的那执念终于散去。 是啊,敕勒川的巨变他是亲眼目睹的。 夷国曾经民不聊生,举目所见百姓皆无人色。可自从傅小官收服了夷国,那些百姓们就渐渐的有了生机。 这就是他的伟大之处,这样的人一统六合似乎当真是天命所归。 “我明白了,从此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 彭于燕放下了心来,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尝尝我煮的奶茶。” 关小西捧着碗咕噜咕噜一口喝了个干净,他也笑了起来,“好喝!” “能够在这里安心的煮奶茶,这就是我的欢喜。曾经我对春秋说,等退役之后,咱们就去忻州,把定国公府重新修缮一下,就住在那里。” “我喜欢草原,以前小的时候时常和兄长彭成武溜过燕山关来到这片草原,当然未曾深入。” “我喜欢草原的辽阔,喜欢它这一望无际的原野,喜欢这高远而湛蓝的天。” “那时候很怕,那时候的理想就是能够打下荒国,让燕山关的关门不再关闭,我可以自由的出入草原。” 彭于燕又为关小西倒了一碗奶茶,眼里一片温馨。 “现在燕山关的关门都拆了,新修的大道直通忻州,人们可以在这片广阔的国土上自由的行走,并且是一脸欢喜的自由行走……” 她也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气是自由的、思想是自由的,脚下没有了锁链也是自由的……这,本就是我的理想。” “我知道自己无法去实现,可傅小官实现了,你说……他这样的国君,该死吗?” “他若死了,天下万民的路,又将在何方?” 第九百七十六章 天下归心 关小西在完颜部落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他启程返回驻地。 他带走了两个人——虞定山和虞定河兄弟俩。 “他们之志也在行伍之中,曾经傅小官来信想要他们兄弟俩,那时我没有答应,现在我答应了他们,并且告诉了他们所有的真像。” “放心吧,他们知轻重明是非,就让他们跟着你,从小兵做起。” …… “娘,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小壮哥哥?” “你小壮哥哥而今可是在观云城当上了军长。” “这里离观云城远吗?” “……很远,等再过一些日子吧,娘带你去。” “谢谢娘!” 过些日子,该过多久呢? 彭于燕不知道,这得看傅小官何时才能做到天下归心。 …… …… 京西北道,颖苍州,旭田县。 道台秦墨文和颖苍州知州方文星正带着几个官吏走在田埂上。 今岁京西北道旱灾极为严重,治下八州有七州小麦仅仅收了往岁的两成,水稻更是颗粒无收。 红薯这个东西并没有推广到这里来,百姓面临着严重的生存问题。 秦墨文在傅小官的一道任命之下,被燕师道抓去说了足足三个时辰! 他于四月底出发,于五月中旬正式在京西北道走马上任,所见的就是一片凄苦的景象。 那家伙灭了虞朝,对于秦墨文而言,他的内心极为震撼,但随之又释然。 那家伙可不仅仅是诗词文章锦绣,熟知傅小官的秦墨文深知那家伙的厉害。 虞朝在虞问道的治理下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还在急速的衰退。这真的是虞问道的能力问题么? 显然不是。 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来自于武朝咄咄逼人的压迫——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 在军事上,傅小官建立了陆军四个军。 在经济上,武朝的税入是虞朝的三倍还不止!何况他手里还握着一座金山。 有经济上的支撑,他可以更快速的建立更多的军队。 但虞朝不能,单单那三十万天策军,就将虞问道给拖得举步维艰。 这样的情况继续持续下去,后果是必然的,武朝越来越强大,虞朝越来越贫困,直到某一天,虞朝的百姓再也无法忍受,他们终将爆发,哪怕不能覆灭虞朝,但给虞朝带来重创在所难免,这就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虞问道必须去博,他既然选择了去博,想来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后果。 或许在虞问道看来,与其让虞朝这样衰败下去,不如就让它并入武朝。 傅小官接手之后,他作出了改朝之举,并重新划分了行政区域,这是一手精妙的棋。 他淡化了曾经虞朝百姓心里的地域观念,也更便于他的治理。 凭借着雄厚的经济实力,傅小官向今岁受灾的京西两道,淮南两道注入了一个亿的银子,一来解决了这些灾民们的生存问题,二来打下了坚实的农业基础。 站在田埂上,秦墨文看着旭田县已经修好的排灌沟渠,对傅小官的佩服简直是五体投地。 “这一手其实并不新鲜,他最初在西山用过,后来在敕勒川用过,现在又用在了这里。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不新鲜的法子,产生的效果却是最好的!” 秦墨文不无感慨的又道:“文星啊,你治下的颖苍州工程的进度最快。这眼见着就要入冬,还得抓紧时间组织乡民们修建学堂医馆那些玩意儿。从墨州运来的粮食平抑了物价,老百姓们若是能够再多挣几个银子,争取过年的时候能够吃上一点猪肉。” 方文星也是感触良多。 他对秦墨文拱了拱手,“下官呆会就布置下去,下官是这样想的,大人能不能在开了年就从墨州采买一些红薯,这玩意儿便宜还管用,那些旱地就多种点这个。” “安六月那家伙给下官来过一封信,说红薯这个东西养猪极好,我想明年在颖苍大力推广这香猪,争取为百姓们增添一些收入。” 秦墨文想了想点了点头,“颖苍地多田少,这倒是一条路子。等我巡查完毕回到长安府给陛下上个折子,去争取一下这扶农的资金。” 安六月大喜,连忙拱手道谢,秦墨文却悠悠一叹,“咱们这陛下现在可不在观云城。” “……他去了哪里?” “他跑出海了,至今还没有传回来消息。” 这位陛下的心也真大,大夏才刚刚建立几个月,他就这么放心大胆的出海了? 安六月难以理解,秦墨文又笑道:“出海是个好事情,你可知道拨下来的这些银子,可都是白玉莲从海上给抢回来的,足足三个亿啊!” 安六月顿时张大了嘴巴,“……三个亿的银子?” “是啊,”秦墨文笑着摇了摇头,“想想虞朝,税入不过两千万两银子,这……这怎么去比。” 这确实没有办法比。 安六月用了数十息才消化了这个消息,“这是好事,既然大海上能够捞到这么多的银子,大夏之兴,便指日可待了。” 秦墨文点了点,“走吧,咱们去看看那些农人,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需要官府去帮助的。” …… …… 傅小官跑出海去了,大夏官府所有的人却全都在忙碌。 无论是三省的三位宰辅大人,还是樊天宁或者燕师道这两位总督大人,从上至下,无不兢兢业业的在为大夏的稳定繁荣奔波劳碌着。 新的大夏,傅小官任命了许多新的官员。 这些官员有许多都曾经接受过他的治国理念,而今在各自的岗位上,将这些理念一丝不苟的贯彻了下去。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这是这个理念的最高宗旨,至少在现有的官府机构里,目前还没有人胆敢违反。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百姓看见了一个廉洁高效的官府机构,看见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官员而今下到了田间地里,对他们嘘寒问暖,甚至还会和他们一起劳作。 尤其是曾经夷国和樊国的百姓,他们看着这一幕简直难以想象。 他们甚至被惊吓了数日,最后才慢慢接受,而今他们已然明白,这些官员和以前的官员是不一样的。 这些官员更年轻,更有活力,也更随意亲和。 他们说现在是大夏了,他们还说,这都是陛下、也就是大夏的皇帝所交代的。 “你们的孩子明年春就能免费读书了。” “村子里的孤寡老人,这个冬来临之前就能住在温暖的养老院了。” “饭一定要吃饱,别怕没有粮食,粮食很多很多,陛下说不能饿着一个人!” 百姓的心思儿最是单纯,这样的皇帝当然是最好的皇帝了。 半年时间,大夏百姓尽皆归心。 第九百七十七章 奇怪的事物 天德三年十月初一,傅小官在理顺了远东道的一应事情之后,在这一天返航。 他留下了所有的军队和四艘战舰,带着一行人乘坐一艘战舰返回了观云城。 他没有转道下野停留,有些归心似箭。 随着他返回观云城的人里面,多了经略安抚使鹤田和藤原木,还有一个藤原纪湘。 十月初十,战舰抵达江城港,十月十二,一行人抵达了观云城。 他没有带藤原纪湘入宫,而是让刘瑾将这个女子送去了曾经的琉国使馆。 使馆里有一个叫樱花的女子。 她去了那里,也能有个伴。 他也没有去朝堂,而是径直回到了后宫。 他想他的这些女人们了。 这一次远行足足用了四个来月,心里那沉甸甸的包袱已经放下,他需要看着远方继续前行。 人呢? 这偌大的后宫居然空荡荡的,养心殿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他又去了皇后的宫殿,才知道虞问筠她们全在徐新颜的花园里。 傅小官觉得有些奇怪,徐新颜可不太喜欢种花,按说这金秋十月,要赏花应该去燕小楼的花园,想来那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艳。 他径直去了颜妃的宫殿,没有让宫女去通报,独自来到了后花园,便看见了温馨的一幕——九个女人围坐在凉亭里,叽叽喳喳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去岁冬刘瑾带回来的那些种子。” 徐新颜脸上充满了好奇,又道:“那些种子不是都送去了墨州皇家田庄么?我寻相公各要了一些种在了这院子里,就是想看看这异国的种子能够种出点什么名堂……” “喏,你们都看见了,可有人认识?” 虞问筠等人仔细的看着桌上的这堆东西,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 “能吃不?不会有毒吧?” “这棒子看起来不错,上面的颗粒饱满,黄灿灿很是漂亮,应该可以吃吧。” “我觉得这东西和红薯有些像,这一大箩筐,姐姐种了多少?” “也没种多少,这东西的产量看起来和红薯差不多,若是能吃……也不知道味道如何,若是味道也好,可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食物。” 苏苏大眼睛一眨一眨,“要不……咱们先烤着吃尝尝?” “好,我这就去吩咐丫鬟弄一盆炭火。” 徐新颜话音刚落,抬头便看见了一脸阳光的傅小官,她顿时一怔瞪大了眼睛——“相公……!” 其余八个女子尽皆抬头,傅小官张开双臂,乐呵呵的笑道:“相公可想死你们了!” …… 傅小官坐了下来,看着这桌上的东西愈发欢喜。 他拿起了那个棒子,“这东西叫玉米,晒干了之后就可以剥下来,像这样……” 他剥了一根玉米,“这个东西的用途极广,可以用来酿酒、做牲畜的饲料,也可以磨成粉来吃。” “这东西亩产大致在七八百斤的样子。” 徐新颜一听,“产量也不是太高啊,若是种了这个,岂不是误了小麦?” “不不不,这个东西正好和小麦互补。玉米可以选择在四月份左右育苗……你这个肯定是是直接播种的,若是采用育苗再移栽,虽然活多了一点,但长势会更好,结出的玉米也会更大。” “小麦在五月左右收割,正好接上种植这玉米。若是红薯地,这玉米也可以和红薯同种,不会影响到红薯的产量,甚至还能提高红薯扦插时候的存活率,所以这东西是额外的收成。” 九个女子听得一愣一愣,如此说来,这玉米若是推广下去,农人的收成岂不是又增加了许多?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这东西从海外而来,他是如何知道的? 虞问筠拿起了那鹅蛋般大小的东西,好奇的问道:“那这个呢?这个你知道不?” 傅小官接了过来,笑道:“这又是一件神物,它叫土豆,产量和红薯不相上下。这个东西的用途也极为广泛,可以当主粮,可以当菜,也可以磨出淀粉来。” “它的适应性极强,比如在北宵道,可以在四月种植,九月左右收获。” “若是在江南道这样气候宜人的地方,它可以种两季——一、二月份种春种,五六月份收获,待得八九月份再秋种,十二月份左右又能收获。” “这两个东西都得和红薯一样大规模的推广,如此一来,大夏将不再缺粮!” 傅小官在这些东西里翻了翻,脸上再次一喜,“这个红红的玩意儿就是辣椒,这些是香料……不错啊,有了这些东西来调味,以后的菜会更好吃了。” “来来来,咱们先烤个土豆,用这孜然粉和辣椒粉还有白盐一抹上……” 接下来傅小官亲自动了手。 在这群女人好奇的视线里,傅小官将土豆切成了片,用竹签一串,放在了炭火上烤了起来。 “刘瑾,” 刚刚回来的刘瑾早已瞪大了眼睛,“奴才在。” “你去御膳房取一些鸡腿,叫厨子切一些羊肉片,还有猪肉片啥的,给我拿来。” 刘瑾屁颠屁颠的跑了,傅小官继续在忙着。 “这玉米老了,嫩玉米也可以煮着吃或者烤着吃,要等明年了。” 他熟练的翻转着架子上的土豆,用刷子刷上油,又逐一刷上了这些新弄出来的调料。 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儿便弥漫开来,虞问筠她们满眼的期待,尤其是苏苏,她觉得自己都馋的要流出口水来。 土豆烤好,外焦里嫩,傅小官将这些土豆分给了九人。 “哇……好好吃!”苏苏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 司马澈也尝了一口,有些辣,味蕾却在这味道里炸开,仿佛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嗯,好吃……这东西若是弄出去卖肯定能赚钱!”董书兰直接落在了钱眼里。 虞问筠小口的尝着,心里很是欢喜。 他没变! 他做的菜味道极好,他弄的这土豆别有一番风味。 他似乎还是没有个皇帝的样子,但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烧烤这个东西以前为啥我很少弄?主要是缺了这些香料……” 傅小官继续他的烧烤大业,“我想啊,等大夏稳定了,走上了正轨,咱们就可以天天吃各种美食,去过属于我们的生活了。” 第九百七十八章 陛下回来了 “什么?陛下回来了?” 南宫一羽府邸,孟常平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人未至话已到。 “对,陛下轻车简从,于申时入的皇宫。” 南宫一羽微蹙着眉头,“孟大人请坐……陛下,他回来就好了,可有别的消息?” “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孟常平坐在南宫一羽的对面,捋着胡须满脸洋溢着兴奋,他俯过身子,眉眼飞扬,“琉国……不存在了!” 南宫一羽一惊,陛下曾经说过有一支远来的舰队在攻打琉国,因为国内的战事,大夏的舰队去了金陵,无法援救,这么说来琉国被外敌给灭了? 可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无论如何,琉国和曾经的武朝之间也有一些往来交流,这琉国还一直以学习武朝的文化为荣,这一家伙被灭了……他陡然一怔,老眼大睁,“你的意思是……陛下将入侵者消灭收服了琉国?” 孟常平一拍大腿,“可不是,陛下将琉国编为了大夏的第十八道,名为远东道!” 那地方倒是也够远的。 南宫一羽露出了笑脸,这一家伙,大夏的疆域一下子扩展到了海上,可是……他的笑意又渐渐敛去,“那地方听说行船需要月余,何况那地方那么穷,这不是又要投入大量的银子?” “现在还不清楚陛下对远东道的政策……今儿我前来拜访,其一呢是告诉老大人这个好消息,其二……其二是最近礼部收到了一些国书,是而今大夏周边的一些国家派遣使节送来的,国书上说他们的君王想来观云城拜见咱们的陛下……” “这事儿我本不以为意,那些弹丸小国有什么好接见的?可就在昨日,我在宫里遇见了太子太傅文行舟文老,随意聊起了这事,他的意见令我改变了想法,这不就想和老大人您商量商量。” 南宫一羽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放在心上——大家现在这么忙,他也很忙啊,哪里有空去理会这些下国。 此刻一听,便问道:“文老夫子怎么说?” “文老说……大夏既然为上邦,这些下国想要前来拜见陛下,正是向天下展示上国国威,扬陛下威名的好机会。” 孟常平顿了顿,又道:“文老还说,大夏作为东方文明的最高存在,有义务教化下国,若是能够让这些下国归心,他们就可成为大夏的一道屏障。这句话令我想了许久,既然海的那边都有敌人,那么山的那边恐怕也有。” “这些国家都分部在咱们大夏的周围,若真有外敌入侵……他们就算无法抵御,也能给咱们报个信,让咱们有个准备不是?” “所以我想……陛下这不是回来了么?明儿估计他会去御书房,咱们问问陛下的意思,若是他想见这些下国的君王,就请他定个时间,毕竟这是一件大事,得好生安排接待和宣扬。” 南宫一羽微微颔首,文老夫子这番话确实有见地。 以往还以为最远的就是琉国,而今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以往认为就是这片地域的五个国家彼此敌视,现在看来不知道的敌人恐怕还不少。 “都有哪些国家递交了国书?” “吕宋、波斯、大食、高丽、还有北方的西夏和辽朝。这其中以辽朝最为强盛,地域最为广阔。这件事是这样的,西夏正在和辽朝打仗,西夏不敌辽朝,送来国书想请咱们大夏帮忙。辽朝知道了以后也送来了国书,希望咱们大夏不要干涉他们之间的战争。” “这事儿西夏的使者挺急的,我本不想理会,若是将这些国书递给了陛下……陛下会不会为难?” 南宫一羽想了片刻,“无妨,就由陛下定夺吧,他见不见这些下国的国君还是未知之数。” 在南宫一羽想来,这些下国可有可无,虽然能够扬大夏国威……这国威还需要哪些下国去扬么? 他喝了一口茶说起了别的事情: “这眼见着就到岁末了,旧币换新的工作进度还是慢了一点,要不然再增设几个银行?” 孟常平点了点头,“大夏银票在四个地方同时在印制,问题还是出在兑换点太少。前些日子我找了行长李金斗商讨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说得请各地商业局的同僚协助……目前一共就五个银行,百姓们兑换这银票极不方便。” “上月我和李金斗去找了云西言,这事儿落实了下去,由银行点好银票交给各县的商业局,由商业局开设一个兑换的窗口,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这个法子好,明儿个咱们还得给陛下提出这个问题,银行的点太少,为了方便群众,也应该下沉到县一级的行政机构。” 现在大夏商业正在快速发展,这么大个国家仅仅五个银行根本无法满足商人的需求,已经到了急需解决的时候。 “只是如此一来,这银行恐怕就得成为商业部那样的一个机构,这需要很多人啊……今科秋闱,陛下不在,根据各地道台呈报上来的官员空缺,只取了百余人,早知道多取一些就好了。” 今科秋闱傅小官出海,由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二人领头,文沧海主持,他们不敢取多了呀,陛下走得匆忙,没有对这事儿留下指示,若是又多取三两百个成为所谓的储备干部,万一陛下不需要,这怎么给被取中的学子交代? “无妨,明儿就请陛下下一道旨意,从淘汰的学子中,依照名次再补录。对了,孟大人,我怎么听说陛下出海之前,给长安……也就是京西北道原本的沃丰城拨了一笔巨款,他这是要干什么?” 孟常平一脸纠结,“说来你都不信,陛下着户部给长安拨了三千万两银子,让秦墨文扩建长安城,说是要将长安城建成能够容纳三百万以上人口的大都市……” 南宫一羽皱起了眉头,为啥要扩建长安? 不是应该扩建观云城么? 这眼见着观云城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人了,作为大夏的行政中心,它才应该成为能够容纳三百万以上人口的大都市才对呀。 “或许……陛下不是曾经在沃丰道当过道台的么?他对那地方有感情,不然为何将沃丰城改名为长安?” “恐怕是取长治久安之意!” 南宫一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没有再去多想,“那明儿还得建议陛下扩建观云城。” 第九百七十九章 轻解罗裳 是夜,月明星稀。 养心殿里,有夜风从窗棂而入,吹动着桌上的红烛,火苗便显得婀娜起来。 傅小官和虞问筠坐在窗棂下的书桌旁,夜风也吹起了虞问筠的秀发,轻拂在傅小官的脸上,令他的心神如这烛火般摇曳。 虞问筠的心里有些忐忑,虽然成婚已经五年了,虽然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但这么久未曾见到傅小官,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就像少女时候那般模样。 这样的模样看在傅小官的眼里便是楚楚动人,他拉着了虞问筠的手,轻轻的摩挲着,笑道:“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临江时候的初见?” 虞问筠当然记得,那时候她是听了董书兰回来时候说起的傅小官。 董书兰说那个人很神奇,他曾经是个纨绔,就连秀才的身份都是买来的,可偏偏那人作出了了不得的诗词,还捣鼓出了西山天醇这样的烈酒。 出于这份好奇,她去了临江,和堂哥虞弘义一起去了临江傅府,那是第一次见到傅小官,觉得这少年生得俊秀好看。 再见是在上林洲,母后约见了他,他写了那副千古一绝的对联。 想到了母后,她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对此我必须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不……!”董书兰抬起头,可傅小官还是很认真的说道:“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恐怕不知道,当初在七盘关,彭于燕曾经说我不适合掌兵,因为我心里没有太多的杀伐。” “我确实在算计虞朝,因为我极想回到那片土地。” 傅小官转头望向了窗外,“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为了那个地方,我在虞朝多呆了两年,原本是想要一直呆下去的,但事情发展到后面……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因为危险已经开始降临。” “我其实是理解岳父大人的那些作法的,因为他不知道虞朝在我心里是多么重要,他很担心,越来越担心。这背后有父亲的推波助澜,令岳父对我生出了更多的嫌疑。” “随着这些嫌疑的累积,岳父防我的心就越来越重,所以我原本打算在沃丰道至少呆够一年,让沃丰道的一切更加正规,但我只呆了半年就走了。” 虞问筠瞪大了眼睛,她从不知道自己的相公经历了这些事,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她们说起过。 她只以为相公本就是武朝的皇子,归于武朝成为皇帝是必然之事。 她现在才知道相公是被父皇给逼走的,若是相公依然留在沃丰道……只怕会有更大的灾祸。 就算相公走了,在荒国的那一战,她最后也知道了父皇对相公的出手。 她很愤怒,并去质问过父皇,父皇没有回避,还严正的告诉了她傅小官的存在对虞朝的巨大威胁。 他走了,来到了武朝,父皇退位了,哥哥登基为帝,她本以为这矛盾就能够缓和下来,因为和哥哥通过几封信,哥哥在信里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对傅小官的敌意。 自己终究把国家层面的事想得太过于简单。 哥哥动了手,虞朝没了,父皇母后以及哥哥都没了。 这能怪傅小官吗? 这些日子以来,在董书兰和燕小楼的开导之下,在和姑姑虞书容彻夜而聊之后,她已经渐渐看开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自己还有一个依然疼爱自己、初心未变的相公,还有一个乖巧伶俐懂事的儿子。 这些,就是自己的全部了,当更加珍惜。 “相公,我现在真的想明白了,反倒是你莫要多想。我已经不是什么虞朝的九公主,我就是你的妻子,是孩子的母亲。” 傅小官笑了起来,心里的结终于解开。 “我真的很担心我们之间再出现缝隙,若是那样,我要这江山有何用?” “来来来,贤妻,为相公磨墨!” 虞问筠又笑了起来,这时候的傅小官,和当初在上林洲望江楼上的时候一般无二。 “好呀,为妻这就为相公磨墨!” 虞问筠觉得这就是一辈子的意义——相夫教子,大致说的就是现在这样。 她撩起衣袖墨好了墨,极为期待的看着傅小官,这个天下文魁,好久好久好久未曾做诗了。 他此刻忽然来了兴致,他会作一首怎样的诗呢? 傅小官提起笔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下了他标志性的字来: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放下笔,将早已陶醉在这首词里的虞问筠拥在了怀里。 “这些日子我去了大海,去了琉国……我才知道我对你们的相思有多深,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曾经给春秀说过,无论这大夏的疆域有多宽,无论我的成就有多大,在我的心里,你们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你们心里不欢喜,我宁可弃了这江山,只要你们能够快乐。” 虞问筠回头,眼里一片柔情却又有些狡黠。 “相公,我很喜欢这首词,只是这独上兰舟……怎么我觉得这个兰字指的是书兰呢?莫非、你心里想的是上书兰那舟?臣妾这舟……难不成就荒了?” 傅小官一怔,这小妮子思想居然如此不健康。 “想啥呢,你这舟……相公可同样喜欢。再说了,你怎么不理解一下轻解罗裳,现在夜已深月满西楼,贤妻可能解我这闲愁?让我们同舟共度这美好时光!” 虞问筠轻咬嘴唇,双眼朦胧。 她起身站了起来,不知道窗外有个人黯然离去。 她放下了罗裙,将一应过往统统放下。 从现在起,她仅仅是他的妻子,她想要为他多生几个孩子。 烛火依然在夜风里摇曳,这个深秋的夜,那红帐里却有无限春光。 对面屋顶上已经黯然离去的胖子独自一人来到了摘星台上,“这家伙,比老子泡妞强多了!” “只是这小子的武功……得督促他练练了,不然身子骨受不了呀!” 第九百八十章 计云归 不知何时观云城降下了云雾。 傅小官在这个清晨早早起了床,他站在了院子里的云雾中,寻思自己确实该继续修炼九阳心经了。 可他才刚刚盘膝坐了下来,便见这浓雾中从天上走下了两个人来。 北望川在那一瞬间张弓搭箭,空中的那人也在这一瞬间开了口,“别特么乱射,是老子!” 北望川收弓,傅小官抬起了头,一脸的欢喜。 胖子! 随着胖子走来的还有一个人,他是计云归。 傅小官微微一怔,胖子和计云归来到了他的面前。 对于计云归,傅小官不太熟悉,哪怕是这次的春雷计划,若不是有胖子的手书,他压根就不会去相信这个他不熟悉的人。 这一次的春雷计划,若是站在国家的层面,它无疑是极为成功的。可若是站在傅小官的私人角度,这个计划是彻底失败的。 所以他看向计云归的眼神并不友善,计云归似乎也明白,他面色肃然,站在傅小官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奴才参见主子!” 傅小官一愕,计云归不是说的参见皇帝,而是说的主子——我怎么就成了你的主子了? 计云归的腰依然弯着,他又道:“昔日在岷山深处,奴才就是小姐的奴才。那时候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小姐对奴才有救命之恩,有知遇之恩。曾经小姐就对奴才说过,若小姐仙去,在这个世界上,奴才唯一效忠的人只有主子。” “小姐之事,非奴才所愿,但奴才愿意接受主子的怒火和任何的责罚。” 傅小官看了看胖子,胖子微微颔首。 “坐。” “谢主子。” 计云归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傅小官从袖袋中摸出了那本薄薄的《南柯记》丢在了计云归的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计云归仅仅看了一眼封面,“小姐当年在岷山无聊时候所作,她说……这是一段历史的预言。” “她怎么知道这一段历史?” “因为小姐那时候是策门大长老。” “策门大长老就应该知道?” “不,小姐正是凭着这预言才当上了策门大长老。” 这说了和没说压根就没区别,计云归这时又补充了一句:“想来……小姐曾经看过这一段历史。” “那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会死在边城?” 傅小官的声音有些大,带着责问,计云归沉默数息,“奴才想,要么小姐仅仅看过这一小段历史,要么……小姐或许、或许没死。” “你说什么?” 傅小官陡然站了起来,“她死在我怀里的!这能假得了?” 计云归再次开口,“泰和五十年春,小姐也是死在奴才面前的,这事有蔡晞——就是余福记的老掌柜,他可以作证。” “小姐是奴才和蔡晞亲手盖的棺,亲手埋下去的。小姐当年入策门,就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策门秘法龟息之术,其二是策门神物……蝉衣。” “这蝉衣一共有三件,其中一件就在文帝的身上,所以文帝本应该死在樊无相的手里,但他借着蝉衣活了下来,延长了数日之寿命,直到春雷计划结束才真正寿终正寝。” “小姐不一样,小姐本就是圣阶,何况小姐的身上还有一件蝉衣……当年贾南星送了一件给主子,那是小姐让他送给您的。” “小姐身上既然有一件,那她完全可以硬撼樊无相的那一击。” 这番话令傅小官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件蝉衣他至今都穿在身上,可他未曾想过这等神物居然是母亲送给他的。 若是计云归所言无假,那么母亲穿着这蝉衣确实可以硬撼樊无相临死前的一击。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一次计云归沉默得更久,坐在一侧的胖子那双小眼睛瞪得贼大。 他不知道啊,这时候听来,简直难以置信。 “或许,小姐还有更重要的事,她需要再死一次。” “走,去帝陵!”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母亲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 四人就这样风风火火的离开,既然徐云清需要再死一次,那么这件事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傅小官连刘瑾都没有带。 一个时辰的行程,傅小官仿佛觉得过了半个世纪。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北望川。 车厢里,傅小官看着计云归问道:“这南柯记里的这首诗,你可知道母亲从何得来?” “奴才不知,小姐似乎本来就会。” 计云归回忆了片刻,“大致是在泰和四十年,小姐年十五,入拜月教担任了策门大长老。当时就在岷山,奴才亲自为小姐磨的墨,小姐在这册子的封面留下了《南柯记》这三个字,还对奴才说,所谓南柯,就是一梦,不知真假。” “奴才不明,小姐又说:茫茫人海总是有些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比如有的人生而知之,又比如有的人借尸还魂。” “奴才依然不明,小姐说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然后小姐就在这册子里写下了那首诗,她说……这首诗是她未来的儿子所作,太过玄乎,奴才难以理解。” “可现在奴才理解了,主子既然是天下文魁,想来作出那首诗便不足为奇。” 傅小官再次震撼,“可她那时候才十五岁,我都未曾出生,她怎么就知道这首诗?” “或许这就是生而知之。” 胖子有些奇怪,因为他的师兄苏长生曾经提过,说傅小官恐怕就是生而知之。 怎么现在徐云清又变成生而知之了? 究竟谁特么才是生而知之者? 胖子觉得脑子有些懵,计云归这时候却看向了胖子,面色无比严肃,声音极为低沉还非常认真:“如果小姐真的没死,这件事,还请太上皇千万不要透露给苏长生!” 胖子一惊,脑子清醒了,他张了张嘴,“怎么?我师兄……有什么问题?” “在边城,他来迟了半步。” “可高显不是说是文帝没有告知苏长生的么?” “高显撒了谎,因为主子是文帝和小姐的孩子。文帝这次所谋,正是为了给小主子谋一个大大的江山,他断然不会让最关键的一环出错。” 傅小官心里也同样一惊……师傅? “他这样做意义何在?” 计云归摇了摇头,“恐怕只有小姐才清楚。” 第九百八十一章 惊不惊喜? 计云归曾经两次问了胖子同一个问题:“陛下究竟是不是你和小姐的孩子!”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计云归对某些事情的推测。 胖子的回答斩钉截铁,他赌咒发誓的说:“武长风是我弟弟,徐云清是我弟媳妇,我特么是禽兽么?老子是有底线的人!老子告诉你,傅小官实实在在是我弟弟和徐云清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答案,计云归进行了漫长的审视和核查,最终确定了高显是在撒谎,也最终确定了文帝绝对没可能在边城最关键的那一战犯了如此大的错误。 他一定会早早的通知苏长生! 可苏长生实实在在的来晚了一步。 就是晚来的那一步,恰好徐云清受了樊无相的那致命的一击。 计云归无法确保小姐究竟是不是还真的活着,若是小姐穿着那蝉衣,小姐就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但其中的缘由他依然想不明白——若是当时小姐没死,傅小官已经击杀了樊无相,苏长生已经来了并杀了那些僧兵,她为什么当着所有的人就死了呢? 而苏长生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姐死了,对苏长生有什么好处? 若是苏长生有什么企图,他不是更应该让傅小官去死么? 他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更想不明白。 因为说起来,苏长生也是小姐的大师兄,他还是傅小官的师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小姐太不容易,唯一的解释就是恐怕小姐知道了苏长生的什么秘密,以至于她的存在比傅小官的威胁还要大。 这一切建立在计云归的推测之中,要证明这个推测,就只能去帝陵,看看小姐究竟还有没有躺在那棺椁里。 傅小官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这个母亲……若她真的再次假死,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何必这样去做呢? 若是非得要有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就是在边城的时候,如果徐云清不死,苏长生就极有可能对他傅小官不利。 也或者……是因为那把大枪,开了那一枪之后,苏长生才现的身。 现在傅小官希望计云归的推测是对的,师傅可以去死,娘必须的活下来。 但真的会是这样么? 傅小官在忐忑中期待,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探一探这事儿的真像。 马车来到了帝陵。 傅小官命令帝陵守军开启了那扇厚重的门。 随着这门开启的嘎吱声传来,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激动。 徐云清……你究竟死还是没死呢? 他们来到了文帝的寝陵,傅小官和胖子飞到了寝陵的高台上,傅小官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这样的心情他极少会有,但现在,当他的手落在了这梓宫厚重的棺盖上的时候,就连他的手都在发抖。 这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可对这位母亲,他又觉得无比的亲切。 她若是还活着,就一定不能让她再去冒任何风险,自己是四方共主,无论多么强大多么隐秘的敌人,都没那资格和自己战斗! 她应该过的日子是住在宫里,若是愿意就带带孙子孙女,若是不愿意就和问筠她们打打麻将。 这便是天伦之乐,对于前世是个孤儿的傅小官,他极为需要有这样一个母亲,在母亲的膝下尽一番孝道,聆听一下母亲的教诲或者说是唠叨……这才是生活。 至于宏图霸业……不过是生活之外的举手之劳的点缀罢了。 胖子很是理解傅小官的心情,他看着傅小官颤抖的手,他也很是好奇啊,想了想,伸出了手,推开了棺盖。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屏息着呼吸,探出了脑袋,他的脸上陡然一惊,他睁大了眼睛,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这梓宫,激动的心情却缓缓平静。 然后,他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失望……梓宫里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武长风,另一个是徐云清。 她死了。 她并没有如计云归说的那样假死而脱身。 胖子这时候也探出了脑袋,放眼一瞧,心里的期待也荡然无存——假死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怎么还能弄出两次来? 终究是再一次失望,小官的心情恐怕又会难受几天。 计云归也早已紧张的仰头看着傅小官,这时他从傅小官的脸色上得到了答案,一声叹息。 胖子摇了摇头,“走吧。” 傅小官一屁股坐了下去,背靠着梓宫,沉默了片刻,“你们先出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再陪陪他们。” 胖子想了想,带着计云归和北望川出了帝陵,守在了门口。 小官再受打击,他需要静静。 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傅小官这时候突然一骨碌翻身而起,差点撞到了一个人——从梓宫里翻出来的徐云清! 徐云清的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张苍白的脸上却带着慈爱的笑意——就在胖子推开棺盖,傅小官探出脑袋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徐云清的手指放在了嘴上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活着! 她不想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她还活着! 就连胖子,也被瞒了过去。 就在傅小官惊讶欢喜的难以言喻的视线中,他看见徐云清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块糕点——五芳斋的桂花糕! 她将这桂花糕丢入了嘴里颇为狼狈的吃着,“儿啊,等等,娘差点饿死!” 傅小官笑了起来,便见徐云清一噎,伸长了脖子,他连忙拍了拍徐云清的后背,“慢点。” “……太饿。” “来,你也吃一个。”徐云清塞了一个桂花糕在傅小官的嘴里,母子二人就坐在这梓宫旁啥也没说,默契的吃着桂花糕。 半盏茶的时间,不是吃饱了,而是桂花糕没了。 徐云清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粉屑,抹了一把嘴,晶亮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傅小官, “计云归告诉你的?” 傅小官点了点头,“娘……” “嗯。”这一声娘叫的徐云清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傅小官的脸,眼里褶褶生辉: “儿啊,这计云归也是多事,娘呢,本想着再多陪陪你父亲,然后呢,在某个大朝会上,娘突然出现在金殿里……你说,这样是不是能够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第九百八十二章 意不意外?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傅小官抓住了徐云清的手,“我不要你什么惊喜,这惊喜太吓人了,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徐云清笑了起来,过了五息才悠悠一叹: “可娘是真的还有些事要去做。” “无论你有什么事,都交给我这个当儿子的去做好不好?我不想你出现任何意外,那样我会寝食难安,甚至会后悔一辈子的!” 徐云清满脸笑意的看着她的儿子,儿子实实在在是长大了,懂得为娘操心了。 如此看来,我确实不应该在外面为那些事费神了。 “外面已经平定?” “嗯,我把武朝改成了大夏,而今五国归一尽皆安稳,对了,琉国我也收回来了。” 傅小官极为骄傲的说着这话,就像一个孩子想要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优越一般,徐云清极其欣慰,也确实觉得自己的儿子才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 她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春雷计划就是为的五国归一,这是武长风毕生之心愿,不是武长风好高骛远,而是接下来极有可能面对的形势! 因为周同同获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这个消息令武长风不得不离开了寒灵寺而去了白马禅院,并花费了两年的时间,来谋五国归一这样的一个结果。 “是这样,你师傅苏长生,有些问题。” 傅小官一怔,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说苏长生恐怕有点问题了,这人还是他娘,肯定就没必要骗他。 “他有什么问题?” “他是你师祖游历天下的时候在大鲜卑山下捡回来的,听师傅说那时候他仅仅三岁。后来师傅仙逝,他成了道院的观主。” “两年前,天机阁在敕勒川的谍子偶然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曾经荒国皇帝拓跋风和辽朝皇帝耶律庆在三年前,也就是你消灭荒国的前一年,他们有过一次秘密会晤。” “那份会晤的情报并没有得到证实,但顺着这消息,有谍子去了辽朝边境,却在大鲜卑山下被杀。” “娘去樊国之前,樊无相曾经来过一次道院,樊无相说,苏长生是辽朝的皇族遗子。” “娘自然不信,可樊无相说苏长生每过三年就会出去云游,没有人知道苏长生去过哪里。樊无相说……他知道苏长生每一次的云游都必然会去辽朝。也必然会在辽朝的边境大鲜卑山里停留许久。” “他还说那大鲜卑山里,而今有一支足足四十余万人的军队,而训练的方法,正是出于你的神剑军!” 傅小官豁然震惊,难以置信的看着徐云清——周同同的谍子死在大鲜卑山下,苏长生云游必去大鲜卑山里,还有一支采用神剑军的训练方法训练出来的四十万大军……这一结合,真像便浮出了水面,苏长生可疑! 现在依然不能断定,需要进一步去求证。 “辽朝一直窥觑着曾经虞朝的领地,在你攻打荒国之前,辽朝就已经和荒国有了勾结。但辽朝和荒国之间隔着一个西夏,辽国必须占领西夏才能够和荒国合为一处,进而攻打虞朝。” 拓跋风就在敕勒川,要判断这件事的真假很容易,既然当初他和辽朝的皇帝有过秘密会晤,那么将拓跋风召回来问问情况就了然。 徐云清继续说道: “你一举消灭了荒国,那时候娘一直在看着,而苏长生就在娘的身边,现在想起来极为后怕,可能他也是为了亲眼瞧瞧你的神剑军战力如何。” “你在极短的时间消灭了荒国,这便打乱了辽朝的部署,辽朝对西夏的战争也因此而停了下来,这其中,或许就有苏长生给辽朝的建议。” “娘原本寻思借着边城之战而假死脱身,在暗地里查一查樊无相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苏长生所图极大!” “而你父亲发起这一场春雷计划的目的,他在给娘的信中有提起。他说五国归一,在你的带领下才能更加强大,才能抵御来自辽朝的攻击!” “辽朝很强大?”傅小官这之前并没有去关注过周边别的国家,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个穿越人士的眼界还没有他的这爹娘开阔。 徐云清点了点头,“辽朝之疆域比咱们现在的大夏小不了多少,辽人骁勇善战,男女皆有强悍战力。当然,西夏的黑骑也是赫赫有名,西夏和辽朝打了几百年,而今西夏的国力愈发衰弱,若是辽朝再起对西夏的战事,恐怕西夏便面临灭国之灾。” “辽朝若是占领了西夏,它的疆域就和大夏一般无二,再加上那至今都未曾暴露的四十万大军,其战力高的可怕。” “樊无相来道院,他的目的是离间娘和苏长生。苏长生后来知道了樊无相来过道院,他怀疑娘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来边城的时候时间拿捏的正好。娘也因此笃定樊无相不是离间,他说的是真的。” “所以娘那时候必须死,因为娘担心苏长生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杀我?” 苏长生是有很多的机会杀傅小官的,若是傅小官被他杀了,大夏恐怕会陷入混乱。 若苏长生真的在遥远的大鲜卑山里暗地里训练了一支四十万人的军队,趁着大夏混乱之机落下这枚棋子,岂不是极有可能一举占领大夏? 或许是看出了傅小官的疑惑,徐云清又道: “娘想……恐怕他是好奇或者顾虑。” “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是生而知之者,在道教的教义中,生而知之者便是天选之人,无法战胜。何况你身边时常都有个北望川,并且他还知道你有一把能够轻易杀死圣阶的大枪。” 如此说来,苏长生最早派了苏墨通过白玉莲来到了自己身边,然后有了苏珏苏柔和苏苏也来到了自己身边,这一切他都是为了更多的了解自己,也或者是通过他们去印证他心里的想法。 甚至后面送来了那神器墨斗,收自己为关门弟子,却不关心自己的武功,这一切也是为了向自己试好并亲自接近自己。 他的顾虑,或许真是那把大枪。 而他真正见识到那把大枪的威力,也是在边城——傅小官不知道的是,在边城的第一声枪响,就是他射北望川的那一枪,苏长生就已经看见,并再次确定了傅小官就是生而知之者,并惊惧于那一把寒意森森的大枪。 第九百八十三章 回家 曾经胖子带着这个黑匣子去过道院。 苏长生试图打开这个黑匣子,却发现连锁孔都找不到,甚至就连他天下第一的圣阶,也无法用武力将那黑匣子给破开! 心有不甘,却只好作罢。 苏长生不知道傅小官已经没有子弹了,这是幸运,不然苏长生肯定会对傅小官下手。 傅小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终究错过了杀自己的最好机会。 这推论目前仍然是假设,一切都得在印证之后才能定论,但这让傅小官对苏长生引起了足够的重视和防备。 “我的那些师兄师姐们有没有问题?”傅小官不无担心的问道。 徐云清摇了摇头,“他们实实在在是苏长生捡回来的练武的好苗子,苏长生也实实在在的交给了他们道院的功法。” 傅小官这才安心,毕竟苏苏而今可是他的妻子! 他不愿意和那个端正的带着一顶高冠的大师兄为敌,也不愿意和那个圆滚滚的二师兄高圆圆,还有那个绣花绣成了深度近视的三师姐苏柔为敌。 那些师兄师姐们都曾经义无反顾的帮助了他,他难以接受这些人也是假的。 “对了,知不知道苏长生现在在哪里?”徐云清问道。 “他说,他要去找大师兄和二师兄。” “他们又在哪里?” “不知道,当初大师兄和二师兄随着刘瑾出海,结果他们俩没有随船返回,而是选择了走陆路,应该在异国,但按照时间算,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徐云清想了片刻,苏长生离去,恐怕不是去寻他的这两个徒弟的,她忽然笑道:“你真希望娘在你身边?” “嗯!”傅小官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你得派人去探查一下樊无相所言的真假!” “好,现在咱们先回家。” “……好,回家!” 徐云清经过了一番强烈的心里斗争,她原本以为五国归一傅小官要收服人心要平定四方之乱恐怕需要两三载。 傅小官需要将全部精力用在国内,作为傅小官的娘,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儿子,她不愿意儿子为了这事而分心。 她想的是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查证苏长生的这一切,并弄明白辽朝的意图,或者是让计云归去西夏,鼓动西夏抵御辽朝,拖慢辽朝对大夏的攻击步伐。 得等大夏稳固,得等儿子腾出手来,得等大夏的经济和军事更加强大。 但现在看来确实也没有必要了,儿子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做到了四方归心,所以她才告诉了傅小官这一切,她觉得儿子完全可以应对,甚至做得更好。 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儿子伤心不说,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儿子就得背上个不孝之罪过,这是帝王之大忌讳! 为了儿子,自己得好生活着,还必须活在阳光下,活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儿啊,你、你会怨恨娘么?”徐云清忽然有些期期艾艾,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去看傅小官。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是我娘啊,当儿子的怎么会怨恨娘呢?何况,娘做的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我!” 徐云清这才踏实,她没有去提曾经过往,更没有去问傅小官这个外来的灵魂是如何占据她儿子的身体的。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他是傅小官,他就是她的儿子,一个让她极为骄傲的儿子! 傅小官这时候也没有问徐云清为啥知道那段历史,为啥知道那首《再别康桥》,这个也不再重要,她曾经重生,这一辈子还假死了两次。 生而不易,过去的事,该抛弃的就当抛弃。 人不能负重而行,那样很累,正如傅小官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我以为,人的一生应该是徜徉于阳光雨露,踏一地鲜花惬意而行,可有多情,不恨离亭,无惧风云,酒洒青衫人不醒。 母亲未曾死去,这对于傅小官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就是洒在他心里的那金灿灿的阳光。至于其它……其它皆过往,何必挂心上。 她是我娘,她依然健在,她能在天伦中安享晚年,这就够了。 “武氏血脉一直单薄,你虽然娶了十个妻子,但只有九个生了孩子,还都只生了一个……儿啊,你爹可是指望你开枝散叶的,” 傅小官大囧。 徐云清看了看梓宫里躺着的武长风,终究关上了棺盖。 她点了一柱香蜡插在了祭台上,又烧了两把黄纸,她怔怔的看着这巨大的梓宫,喃喃说道:“你生前我陪了你半年,你死后,我又陪了差不多半年。现在我要走了,你就在里面安生的呆着,等我死后再来陪你。” “你生前我说你性子懦弱胆小,现在我收回这句话,其实你很了不起……我误会了你,给你赔个不是。” “你若在天上看着我们,能够听见我说的话,我不需要你保佑大夏千秋万代,我只需要你保佑我们的儿子能够多生一些孙子孙女……这样才更热闹一些。你生前不是喜欢热闹,总是说那后宫冷冷清清就像鬼屋一样的么?” “现在那后宫热闹了,等我回去会更加热闹。” “走了,老娘享福去了,以后带着一群孙子孙女再来看你。” 徐云清闭上了眼睛静默数息,转头时候脸上的悲戚不再,她满脸的笑意,她牵着儿子的手,说了一句话:“走吧,咱们回家!” “嗯,回家!” 两人走出了帝陵,帝陵外正好有一缕阳光。 胖子的小眼睛突然一眯,他腾的一下就跳到了天上,“……这、这……” 计云归在看见徐云清的那一刻也错愕半晌,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小姐……!” 北望川一脑门的问号,不明觉厉发生了什么,只是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徐云清乜了一眼胖子,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这明亮的光线,“怎么,老娘活过来了你们不开心?老娘死了两次就真成了鬼吓着你们了?” 胖子落地,一脸憨笑,“不不不……徐云清,你以后别这么玩了好不好?” 徐云清噗嗤一笑,伸手捋了捋耳际的散发,舒展了一下腰肢,“以后老娘不玩了。” “你准备干啥?” “回家,带孙儿去!” 第九百八十四章 天机阁阁主 御书房。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卯时就等在了这里,可皇帝呢? 刘瑾那宦官说皇帝有点事,恐怕会迟来。 也对,陛下出海数月方归,昨儿晚上定然劳碌,这年轻人嘛,为了早上能够多睡会,他可是把朝会都给取消了。 那就让他多睡会,毕竟他又给大夏弄回来了一个道,这么大的功劳,他有足够的资本多睡一会。 两个宰辅就在这御书房里煮起了茶,可这茶已经喝清了三壶,这日头可不仅仅才三杆了,陛下呢? “回二位大人,奴才也不知道呀,陛下、陛下一大早说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奴才哪里敢问陛下去哪里?” 这话倒是有理,可你特么的早点说陛下出去了呀,害得我们还以为他在睡觉! “陛下和何人一起出去的?”南宫一羽的脸一黑,吓了刘瑾一大跳。 “回南宫大人,陛下和太上皇还有北望川,还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俊美男子一同出去的。” 这个太上皇当然指的是武大郎,有点乱,按说文帝才是正儿八经的太上皇,可武大郎这厮却死不要脸的说陛下也是他儿子,他也当过武朝的皇帝——这话不能细究,若是细究,他当过武朝皇帝没错,但人家正主回来了,大不了册封你一个亲王。 你毕竟不是人家的生父,哪里能顶着个太上皇的皇冠! 也是陛下念及这厮的养育之恩不允许礼部去议论这事,所以这胖子依然是太上皇。 有他和北望川两个人在陛下身边想来出不了什么事,只是陛下这大清早就跑出去,他是去了哪里呢? “你再去看看,瞧瞧陛下有没有回后宫。” “好,奴才这就去。” 刘瑾一溜烟跑了,当他来到养心殿的时候才大吃了一惊—— 养心殿前所未有的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 他再定睛一看,豁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那不是数月前才、才仙逝的太后娘娘么? 徐云清归来,傅小官召集了他这后宫里的九个女人还有所有的儿女们——南宫飘雪缺席,她不知道太后回来了,还在医学研究院奋斗。 这时候傅小官也对虞问筠她们讲明了缘由,当然,他只字未提徐云清假死,苏长生可能有问题这事。 他编了个谎言,说当时母亲受伤极重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没救了,结果母亲自己救了自己。 这群夫人当然信了,便觉得这是太后大人的齐天洪福。 一个个带着自己的女儿围在了徐云清的身边,各自嘘寒问暖,徐云清也喜笑颜开,这庭院里便是其乐融融之景象。 “你个大男人去忙你的,我和儿媳妇们说说话,中午的膳食就送到这里来,你最好回来一家子一起吃个饭。” 在这里傅小官压根就插不上嘴,母亲和她的儿媳妇们一个个似乎都有说不完的话,她拉拉这个儿媳妇的手,又摸摸某个孙儿的头,脸上笑得那是个光辉灿烂。 可傅小官还是想呆这里啊,哪怕就这样看着也好,没料到现在却被母亲给赶跑了。 好吧,自己确实也有事,有这么多的媳妇陪着,就让她们先和母亲亲近亲近。 于是,他带着计云归和还没醒过神来的刘瑾向御书房走去。 尚未踏出这院子的门,就听见徐云清又说道:“胖子,你在那傻笑个啥?这里是后宫,你也可以走了!” 胖子一怔,才陡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他那张胖脸满脸的幽怨,喏喏的问了一嘴,“我、我去哪?” 傅小官笑了起来,没有去理这些事,他们来到了御书房。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便看见了那张久违的开心的脸。 陛下这是捡到金子了? 自从陛下从边城回来,哪怕打下了一个大大的江山,陛下的脸上那笑容是肤浅的,是牵强的。 但此刻,那是发之于心,自然流露出来的。 傅小官是真的很高兴,他打了个招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娘……没死!”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吓了一跳,“……陛下,太后……真的活着?” “活得活蹦乱跳的,就在后宫,我刚才就是出去接她归来。” 傅小官坐了下来,南宫一羽难以置信,“太后……” “别忘了,我娘可是圣阶!当时咱们看走了眼,她受了重伤,结果呢后面自己疗好了伤……”他转头看向了刘瑾,吩咐了一句:“你去御膳房,叫厨子多做点好菜送到养心殿……对了,叫人去把慈安宫给收拾出来,所有东西全部换成新的,多派点机灵的宫女侍候太后。” 刘瑾这时候已经醒过神来,他明白这事儿的重要性,连忙应下转身急忙离去。 这话一出,南宫一羽和孟常平才真正相信。 也是,文帝都活过来了一次,太后再活过来一次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老臣呆会进去向太后请安!” 傅小官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就算了,她连我都给赶出来了,正在和皇后她们唠嗑……你们有什么事?” 二人将太后这事暂且放下,说到了正事。 孟常平将各国使节送来的国书呈给了傅小官,将这事儿又细致的说了一遍,傅小官又听到了辽朝这个国家的名字,它居然和西夏又打起来了。 这事儿得好生计议一番! “见,这样,告诉这些使节,明年三月二十,我在观云城静候他们的国君或者特使前来朝拜,注意,尤其是西夏,告诉西夏使节,我要见他们的国君。” 孟常平一怔,唯独西夏陛下指明要见其国君……“难道陛下想要支持西夏?” “毕竟西夏被辽朝灭了对大夏没有任何好处,作为上国,这一碗水可得端平了,打什么打,有什么好打的?打仗就会死人,大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好么?” 说完这话,傅小官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计云归,对南宫一羽和孟常平说道:“他叫计云归,从现在起,由他担任天机阁阁主,统领天机阁所有事务。” 二人一惊,天机阁和御吏台已经分开,作为大夏的暗谍,事实上天机阁远比御吏台更重要。 这个叫计云归的人……是何方神圣? 第九百八十五章 变革 徐云清回归的消息被傅小官有意的放了出去。 对于大夏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有上天庇佑,就连太后娘娘也是洪福齐天之人,大夏是应天运而生,自然当兴! 初生的大夏历经了半年的过渡,曾经贫困的百姓终于熬了过来,他们和大夏一样,迎来了新生。 傅小官的日子就在欢喜并繁忙中度过,转眼之间观云城飘下了第一场雪,时间来到了天德三年十一月月末。 计云归执掌天机阁这件事傅小官在某个朝会上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百官虽然听在了耳朵里,却没有几个去深究计云归是何许人。 他依然那么神秘。 没有人知道就在计云归执掌天机阁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整合了谍报系统之后,他就向傅小官请示了接手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暗查苏长生! 天机阁的精锐谍子在计云归的调动下,悄无声息的从四面八方去了西夏、辽朝,也去了大鲜卑山脉。 傅小官也下了一道圣旨,召拓跋风即刻入观云城述职。 另外,傅小官还下了数道圣旨—— 任命冯老四的儿子冯西为第二军军长,即刻从敕勒川前往长今城接手第二军,并移师越山北道长干郡防御吐蕃,原第二军军长贺三刀即刻回观云城。 任命王小壮为第五军军长,在京东两道和河北两道招募十万兵丁,于河北西道真定县建立新军基地,就地训练。 着魏无病率领第三军前往京西北道驻防长安。 大军之调动在百官看来是为了防御大夏新的边疆,没什么奇怪。 同时,大夏海军扩建,陛下任命了白玉莲为三军统帅……所谓三军,指的是陆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并任命了一批海军高级将领。 这份名册是白玉莲提供给傅小官的。 对于白玉莲,傅小官是绝对的信任。 海军第一军军长左木。 海军第二军军长彭郎。 海军第三军军长贺三刀。 和陆军编制一样,每一军十万人共计十个师,师长由白玉莲和国防部长卓别离共同任命。 与此同时,正式成立大夏国防部,卓别离这个部长算是正儿八经有了一个公署。 国防部下设总参谋部、总后勤部以及总装备部。 “从今日开始,军政便彻底分开。国防部每年初得拿出国防预算,这预算……”傅小官看向了卓别离和白玉莲,“你们可得请点好的账房,户部有权对国防预算作出质疑,对于质疑,国防部有义务进行解释。” “若是这解释不清楚,户部有权拒绝国防部提出的预算,这可是个耽误事的活儿,所以这预算一定得做准确了。” “若有超支,国防部必须要拿出充足的证据,户部方可另行追加。” “从此后,三省不得干涉军事,同样,国防部以及下设机构和各地驻军,皆不得干涉政事。” “你们记住,大夏的军队唯一负责的对象……不是我!不是皇帝!是大夏的百姓!” 这句话一出,满朝文武陡然一惊,就连云西言都张了张嘴想要出言阻止,接着便听傅小官又道:“《宪法》赋予了大夏军队的职能,你们显然没有去细看。” “在这里我再次重申,若是皇帝昏聩,令大夏公民之利益受损,甚至危及到大夏公民之生命和财产的安全……请你们牢记《宪法》之最高规定,你们有权通过三省弹劾皇帝,而国防部有权拒绝皇帝要求你们出兵镇压百姓的命令!” 这是颠覆所有大臣三观的说法,在《宪法》中,傅小官并没有加入选举,因为时代的局限性。 这毕竟是个封建专制制度的历史朝代,百姓们连头都尚未有机会抬起,他们如何去选举? 就像现在一样,哪怕这《宪法》都颁布了半年,哪怕这朝堂之上的高官们已经看过了宪法,甚至恐怕许多人也看清楚了那些条款,但他们是不相信的! 皇帝啊! 除非是一个朝代到了末期,那是民不聊生之际,就像曾经的夷国,否则,谁特么敢去质疑皇帝?敢去造皇帝的反? 傅小官对此也没有寄于多大的希望,这《宪法》太过超前,但它是一颗种子,傅小官相信若是在他百年之后,若是真有昏聩的皇帝,百姓们会再去翻看一下《宪法》,从中找到推翻这个昏聩政权的依据。 这就够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而今已是十一月二十五,太后昨儿晚给我说,大夏的官都相当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秉承太后懿旨,今岁,大夏所有的官,年终奖励再翻一倍——全部多发两个月月俸的奖金,这笔银子,依然从内帑里支出。” 群臣大喜,顿时哗然,尽皆山呼太后千岁千千岁! 只有户部尚书游先知极为担忧的看了看傅小官——现在大夏所有官员加起来,那可是足足三万余人! 他肚子里的算盘一拨弄……好吧,不过百余万两,小钱钱。 …… …… 傅小官在宣德大殿总结大夏第一个五年规划的第三个年头的得失,后宫里,皇后和贵妃们也在慈安宫中给太后请安。 “母后,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虞问筠煮着茶,脸上一片欢喜。 “说来听听。” 徐云清这些日子和她的儿媳妇们打得火热,对这十个儿媳妇可是真正的疼爱有加。 虞问筠没有了父母,现在在她的心里,这位慈爱的母后就是她的母亲。 她的脸儿一红,低声说道:“太医诊断了五次,臣妾有了。” 徐云清果然大喜,连忙问道:“可知道几个月了?” “才、才将近两个月呢。” “好好好……”徐云清看向了其余九个儿媳妇,“你们也得努力,那小子若是有厚此薄彼之心你们尽管告诉我,我来收拾他!” “另外呢,这母后臣妾啥的叫起来别扭,我听起来也觉得有些生份,不如这样,在这后宫里,你们就叫我一声娘,这样我听起来才更欢喜。” “娘……!” 徐云清大乐,“嗳……” 其乐融融,徐云清心里无比欢喜,便感叹那个短命鬼……你若活着,多好。 “对了,问筠,还有一件好消息是什么?” 第九百八十六章 咱们玩大点! “娘,我们在金陵弄了个西山集团大夏房产。” 虞问筠一脸欢喜的说道:“当年我们在金陵的时候。相公叫书兰将那片贫民区给收购了,而今已经推平,上次回金陵闲着无事,我们就请了人将那地方给盖成了房子,这第一批房子就快建好,那边传来了消息,前来看房的人极多,估计能赚一大笔的银子呢。” 徐云清乐了,这样好,儿子在治国理政,媳妇们也在挖空心思赚银子——这赚来的银子可是归入内帑的,算是儿子的私房。 她想了想,“这感情好,但这名字……大夏应该在前,这样才有气势。” 董书兰眉眼儿一喜,“那就请娘给咱们这公司起个名儿。” 其余人等尽皆期盼着看向了徐云清,徐云清倒没有客气,她沉吟片刻,说道:“西山不太好,有日落西山之意,不是好兆头。要不……就叫大夏金凤集团房产公司?这事儿和小官没有关系,都是你们亲自打理,故而名为金凤。” “大夏金凤集团房产公司……”虞问筠念叨了一遍,眼睛一亮,“好,这个名字响亮!” 董书兰等人也觉得这个名字霸气,金凤,她们而今的身份可不都是金凤凰么? 这婆婆的意思一来是和相公撇清关系,毕竟相公曾经说过,不得以皇室的名头去做生意,因为这会导致不公平的竞争。 二来是点名了她们的身份,让她们为这集团多花一些心思。 只是冠以集团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些太大? 或者说是不是手里的产业还不够多? 于是董书兰便开口说道:“要不……我将那罐头厂也改名为大夏金凤集团食品公司?” 徐云清巴掌一拍,“好,咱们玩大点!” 十个女子都惊讶的看向了徐云清,徐云清这一刻似乎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那时候的她,是金陵的才女,也是商界的奇人! “现在出海可是个热门,虽然还没有民间的船舶去远洋,但我听说已经有了一个什么远洋船运公司?他们正在造船……对了,咱们内帑有多少银子?” 这就玩的真的有点大了! 远洋船队可不仅仅是一艘船! 这一艘船的造价没去打听过,但想来也极贵。 可再多的银子也抵不上婆婆的开心,董书兰笑道:“还有存银八千余万两。” “明儿娘就着人去问问建造一艘大货船需要多少银子,咱们也捣鼓航海……名字就叫大夏金凤集团远洋公司!” 徐云清一时间兴致高涨,在和众媳妇畅聊之后,就在这慈安宫中,诞生了一系列的公司—— 以司马澈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纺织服装公司。 以南宫飘雪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医药公司。 以燕小楼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香水公司。 以苏苏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 以张沛儿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食品公司。 以武灵儿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安保公司。 以虞问筠为首大夏金凤集团房产公司。 以徐新颜为首的大夏金凤集团远洋公司。 春秀负责内宫的一应事物,董书兰负责整个集团的财务。 看看,就这么简单。 可董书兰却哭笑不得,这摊子得多大! 八千万两银子砸进去压根就不够呀! 徐云清显然知道,她神秘莫测的一笑,“媳妇们,你们只管去着手准备,银子的是,娘来想办法!” “寻个时间将咱们这些公司在商业部去注册了,明年开年,娘保证银子到位,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去请人开干!” “当然,这些事儿就是玩玩,你们得记住,生孩子才是正事!” 董书兰她们十人都未曾料到的是,徐云清这个玩玩,却玩出了震惊天下的第一集团! 这是后事。 …… …… 傅小官现在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娘带着他的夫人们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现在正在御书房里,面前是工部尚书韦昌。 “陛下,深港和西海的两处军港进展顺利,按照计划将在明年五月建成主体结构,就可以造战舰了。” “下野港也传来了消息,下野的进度更快,虽然比深港和西海启动得慢了两个月,但进度已经追上,最迟五月也能建造战舰了。” “远东道的港口改建工作在顺利进行,就是太远,往来的奏折会滞后个把月,估计到明年五月也能改建完成。” “江城港的改造工作不太顺利,一来建造战舰的进度不能停,二来那些设施应该换掉,但一换就会影响造战舰的进度,所以臣想……是不是等另外三处军港建成之后再来改造江城港?” 傅小官想了想,他不知道弗朗基那边的海军多久会打过来,所以他给出的命令是先建船坞和码头。 这样他能在最快的时间开始建造战舰,才能第一时间装备好海军第一军所需要的二十艘无畏级战舰。 按照江城港建造无畏级战舰的速度,一艘需要半年的时间,另外这几处新港设施更先进,但恐怕也需要四个来月,这是在材料和人工充足的情况之下。 在交付给海军之前,这些战舰还需要至少两个月的试航改进。 也就是说大夏想要拥有第一支完整的海军,最快得在明年年底。 如此一来,江城港就不能停,所以他点了点头,“就按照你的计划去办,另外科学研究院那边如何了?” “石油这个东西弄出来了,存了好多,它有个副产品是黑泥,这东西不知道有什么用。您说的那个内燃机……” 韦昌摇了摇头,“秦所长那边还没有好消息,估计技术上还无法突破。” 内燃机的诞生可没那么容易,问题会出在材料的锻造和成型上,这个傅小官没啥经验,只能靠秦成业他们去摸索了。 至于那黑泥……难道是沥青? 沥青这个玩意的用途傅小官就只知道一个——铺路。 “你告诉泗阳县县令姜上,让他派人去把那黑泥给弄去铺路……现在不行,现在太冷,得等到明年五月,你记住这事就好。” 韦昌不明所以,但他记了下来。 “对了,农部侍郎彭芳……他那香猪一号有没有进行改良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 儿子,拿钱! 香猪一号的诞生已经两年。 农部侍郎彭芳一头扎在了猪堆里,他听从了傅小官的建议,将南北两地的猪弄来配种,而今的香猪二号比香猪一号长得更大。 当然,这其中也有饲料更充足的原因,毕竟红薯这个东西已经全面在曾经的武朝领地上铺开了。 “他这次又去了其余六个道,弄了许多本地的猪崽回来,说是得等明年繁殖了之后看看效果。”彭芳回道。 “嗯,傅六代的稻种和红薯,也得送去其余各道,明年春耕尽可能让大夏全部种上傅六代稻谷和红薯……若是种子不够,墨州道的其余各州府也得作为种子培育基地,这件事你工部得统计出来欠缺数量,春耕的时候才好安排。” “对了,去岁刘瑾带回来的那些种子里面,有些好东西。当时我委托给了王二去培育,收成不错,但要全面推广还早,种子的基数太低,先就在墨州皇家农场种着吧……” “等这些东西的种子足够了再推行到偏远的地方,用贫瘠的土地去种这些玩意儿就好。” 彭芳一怔,今岁大夏许多州县渡过了灾荒,稻谷和红薯功不可没,这两样神物都是陛下弄出来的,此刻陛下又说还有好东西—— “陛下,是个什么玩意儿?” “土豆和玉米,土豆这东西和红薯的产量差不多,更不挑土地,至于玉米,玉米对土地有些要求,能够和红薯间种,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彭芳大喜,寻思明年得找个由头跑去墨州瞧瞧。 “你工部现在最主要的是就是明年的春耕,另外就是军港的建设,你给我抓紧了,去吧。” “好咧!” 彭芳乐呵呵的走了,傅小官这才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就见南宫一羽和孟常平走了进来 “陛下,户部今岁的税入已经统计出来了。”孟常平手里拿着账簿,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有些忧愁。 傅小官一瞧孟常平那脸色,心里咯噔一下,今年自己没怎么去关注经济,难道玩崩了? “而今大夏十七道加敕勒川自治区的货币统一之策已经基本完成,远东道得晚一点。曾经的夷国简直是个天坑!曾经的虞朝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曾经那樊国差不多持平,唯有敕勒川和咱们这四个道的经济表现强劲。” 傅小官一听,心里安稳了,这才将那三个国家收回来,他们本就很贫穷,这不很正常么? 在傅小官的预测中,这十三个道要想发展起来至少需要三年! 第一个五年规划还剩下两年,这两年中,十三道能够步入经济正轨就不错了,要想起飞需要在第二个五年规划里才可能实现。 孟常平看了看傅小官淡定的模样又道:“大夏今岁总共税入一亿一千万两,敕勒川自治区贡献了四千万两,广南两道、墨州道和北宵道总共贡献了六千万两,樊天宁那边就只贡献了一千万两……” “这是收入,但支出呢?燕总督那边今岁累计支出一亿三千万两,其中一亿两千万两是中央财政的补贴。卓公那边,今岁累计支出一亿两……全是中央财政补贴。而大夏其余支出达到了八千万两。” “今岁累计支出是三亿一千万两银子,而收入不过一亿一千万两,赤字两个亿啊陛下!” 这支出的三个亿来自于白玉莲抢来的财宝,但账这样算没有错。 也就是大夏的国库还有一亿两千万两的存银,可是账上的赤字却达到了两个亿! 傅小官想了片刻,“暂停银票的印刷发行,而今大夏的经济体量也就这个样子了。赤字两个亿没有关系,毕竟这些银子用在了民生工程上,它会在未来慢慢的体现出它的经济价值。” “告诉樊天宁、燕师道和卓一行,从明年开始,他们这三位总督得自负盈亏,今年中央财政拨下去的这些银子算是为他们打下的底子,明年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除非是自然灾害由中央财政兜底,从明年开始,他们所辖的地方财政,上缴两成税入给中央财政,逐年递增,三年之后,他们需要上缴五成的税入给中央财政,以后保持五成不变……” 傅小官花了一个时辰给孟常平和南宫一羽详细的讲述了地方财政和中央财政的关系,以及各自的义务和责任。 “这些东西要形成书面文件……年底了,弄好了就发给他们吧。” 在傅小官的这番详细讲述之下,孟常平豁然开朗,才知道赤字并不一定是坏事,才知道陛下已经在为下一个五年规划布局了。 二人正要离开,却见刘瑾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太后娘娘驾到!” 傅小官愣了一下,娘这些日子在后宫里过得可欢乐了,她跑这里来干啥? 孟常平和南宫一羽对视了一眼,又坐了回去——太后娘娘回来有些日子了,可从未曾露过面啊。 既然她来了,这当然得见个面请个安才好。 徐云清兴致勃勃的走了进来,没有乘坐太后车辇也没有乘轿,她就这样穿着一身素色麻衣走入了御书房。 咦,儿子这里还有人?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站了起来,心想这位美丽的妇人应该就是传说中死了两次的太后徐云清了吧。 二人躬身行礼,“太后娘娘好!” “哎呀,莫要多礼,我就是来看看我儿……你们有正事在商议?那我呆会再来。” 傅小官乐了,“娘,我们正事商议完了,娘请坐!” 傅小官扶着徐云清坐了下来,“有啥事?” 徐云清的眉眼儿一弯,无视了南宫一羽和孟常平,她抓起儿子的手拍了拍,“是这样—— 你那些媳妇儿觉得在宫里闲闲无事,娘也觉得这样不好,得让她们也做点喜欢做的事。于是就商梁了一下,决定捣鼓一些小生意来玩玩。” 傅小官一喜,“这好啊,我早就给书兰她们说过,只要不打着皇家的旗号,喜欢做什么就去做。” “嗯嗯,”徐云清频频点头,“娘也是这样想的,但做生意要本钱啊,儿子,拿钱……给娘一个亿的本钱玩玩。” 傅小官倒吸了一口凉气,南宫一羽和孟常平更是瞪大了眼睛——一个亿的本钱,还是玩玩!这太后娘娘的心有多大啊! “不是,娘,内帑不是还有一些银子么?” “不够,娘觉得吧,要玩就玩大一点!” 第九百八十八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天德三年十二月初八,腊八。 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着观云城,户部尚书游先知府邸的那扇朱红大门嘎吱一声开了。 门里走出了一个俏生生的小姐,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貂裘走到门外抬头看了看茫茫的天空。 她的身后又走出了一个丫鬟,这丫鬟穿着碎花布的裙袄儿,一手提着个食盒一手撑着一把花纸伞。 她站在了小姐的身后,手里的花纸伞移了过去,为小姐遮挡住了这风雪,只是那看着小姐后背的视线里隐隐有些担忧—— 老爷说要将小姐许配给白玉莲将军。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因为白玉莲将军的大名早已传遍了观云城。 他是皇上最亲近的人,他为皇上训练了许多的军队,他还带领海军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带回来了富可敌国的财宝。 听说陛下任命了白玉莲将军为三军统帅——他才三十来岁,却已经位极人臣,这样的人,他的前途当然无比远大。 可小姐却偏偏不同意! 小姐游西凤自幼饱读诗书,心里所想的良人并非武功盖世的大将军,而是以笔治国的文臣——比如那位年轻的商业部部长,云西言云大人!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就是在流云台的流云楼上,小姐和那位云大人错身而过彼此回首,相视的那一眼之后吧。 反正从那以后,小姐就像傻了一样,总是偷偷的笑,也不知道笑个什么。 而后,小姐去过了商业部,甚至小姐还和那云西言跑去吃了一顿火锅! 小姐的心思儿或许就是在火锅里被烫过,她更加热络,更加痴迷于云西言,私底下说,那人有趣,这辈子非他不嫁! 现在好了,老爷弄出个白大将军,小姐又倾心于云小公子——要说起来云小公子也不简单,他同样是追随陛下从金陵而来,他才二十三岁,就得到了陛下的重用官居从三品的大员了。 昨儿晚上小姐和老爷为了这事闹了起来,最终当然是老爷屈服了——因为云西言确实也无可挑剔。 今儿腊八,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姐说那人的府上连个佣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着实可怜,这么冷的天,小姐亲手熬了一锅腊八粥,要趁着这大雪给那人送去…… 丫鬟小玲就觉得这大致就是戏文里说的痴男怨女。 一辆马车从游府的侧面驶了出来,游西凤带着小玲登上了马车,她招呼了一声,马车向商业部的官署而去。 …… …… 云西言从大理越山考察回来三天了。 昨儿个他去了宫里,在御书房和陛下谈了半天,给了陛下一份关于大理两道和越山两道的发展规划书。 这是一件大事,陛下相当重视。 作为商业部的部长,用陛下的话说,他就是陛下的经济智囊,所以这份规划书他做得非常仔细——不是纸上谈兵的那种,而是他真的去过了那里的许多地方,甚至还和宗时计公孙策进行了一番深入的交流。 这俩家伙在大理南北两道是用了心的,若是这份规划书能够得到陛下的认可,云西言相信大理两道和越山两道明年就能迎来腾飞。 他也去拜访过了那四道的总督樊天宁,这位前朝的十三皇子在经济上有些水平,他因地制宜也制订并推动了一些地方性的经济发展计划。 总之,在云西言看来,陛下用对了人,那四个道即将为大夏带来回报。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好,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燃着一盆炭火,煮着一壶茶,赏着一窗的雪。 他从公事想到了私事——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游尚书那千金游西凤是个极好的女子,知书达理心思儿纯洁善良,彼此既能合了眼缘,思想上也有诸多共鸣,实为良配,看来得让老父亲来一趟观云城,去游府提亲了。 就在他想着这事的时候,他这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他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游西凤抖落了一身风雪,一脸绯红的走了进来。 云西言咧嘴一笑,游西凤让玲儿将食盒放在了茶几上,“……我、我、今儿不是腊八节么?我寻思你一个人也没个地方去过节,就、就自作主张熬了一锅腊八粥,这眼见着就到午时了,趁热先吃点吧。” 云西言心里陡然温暖,“西凤,你先坐下烤烤火暖暖身子。” 游西凤垂首坐了下来,有些手足无措,云西言正要说点感谢的话,却没料到这门又开了——进来的是商业部新的副部长,临梓种家的种方圆。 种方圆一瞧,哟,来得不合适,可没办法,下面来办理公司注册的人来头极大,这事儿得和云部长商议一下才行。 所以他拱了拱,笑道:“云大人,这真不是下官要来搅扰你……是这样,李金斗李行长亲自来了,他一家伙要办理八家公司的注册登记,下官觉得事关重大,是不是请李大人上来坐坐,问问情况比较稳妥?” 云西言也吃了一惊,李金斗他太熟悉不过。 这位李行长可是在金陵的时候就跟着陛下的! 当年陛下在金陵开设四通钱庄,李金斗就是首任大掌柜。 而今这四通钱庄已经升级为大夏人民银行,成为了大夏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金融机构,而这位李行长大人的四个儿子中的三个都是一方分行的行长,还莫要说曾经的老上级李财而今还在金陵担任着商业部的部长。 大夏人民银行现在正在铺到了县一级行政域,大夏有县级机构八百九十个,加上州和道,这银行开下来将会有足足千来家! 而这一千家的银行的各级分行行长们,几乎都出自于李金斗的门生。 所以大夏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看李金斗一眼,就连三位宰辅在这位李老行长面前也不会去托大。 种方圆说李老行长要来办理八家公司……他显然是代办。 放眼天下,能够叫李老行长亲自跑腿来商业部代办公司的人,压根就不用去想,一定是皇室的人。 “快快请李老行长、不,我们俩亲自下去请!” 【三百天无断更,四更纪念,感谢所有的书友们!】 第九百八十九章 天下第一集团 看着云西言投来的抱歉的眼神,游西凤满面含羞微微颔首。 云西言和种方圆跑下了楼,正好看见李金斗在一个窗口咨询着什么——李金斗名声在外,可真正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依然如在临江时候一样保持着低调,在不认识的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小富之家的老管家的打扮。 柜台里的官员自然不认识李金斗,正在向李金斗详细的解说着什么。 云西言走了过来,迎着李金斗投来的目光淡然一笑,“老先生,这儿不太方便,咱们楼上去聊聊。” 李金斗和云西言种方圆都认识,陛下偶尔会问及商业和经济上的事,三人也曾同在御书房答对过。 他老脸一笑,倒没有拒绝,事实上他要办的这事,也确实应该低调些才好。 “那小老儿恭敬不如从命。” “李老请!” “二位大人请!” 三人来到了二楼云西言的办公室,李金斗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游西凤,也认识。 作为大夏人民银行的行长,他和户部尚书游先之也多有往来。 游西凤早已站起,对李金斗道了个万福,笑道:“李爷爷,家父昨儿可还说起了您老人家。” “哟,游大人说我啥了?” 游西凤俏皮一笑,“家父说……昨儿那棋,分明是他赢了李爷爷您一子!” 李金斗哈哈大笑,“莫要听他胡言,老夫是赢了他足足三子!” 云西言一瞧,这感情好,大家都认识,这话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李老请坐,西凤,还得请你帮忙煮一壶茶。” “嗯,”游西凤忽然看向了李金斗又问了一句:“李爷爷,我需要回避的么?” 李金斗指了指游西凤,笑道:“好一个玲珑女子,西言啊,你小子可得多珍惜了。” 游西风大囧,云西言咧嘴一笑,“不瞒李老,晚辈我发自内心的珍惜!” 游西风更囧,脸色通红,心里却比吃了蜜糖还要甜——这算是表露了心声,还是当着李老的面。 若是李老有去家里在父亲面前提上一嘴,父亲估计立刻就会答应。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或许……这就是天意。 “你倒是不用回避,但听过之后也莫要对任何人去提起。” 李金斗这话说得有些严肃,游西凤连忙点头,云西言这才觉得李金斗要办的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了。 “是这样,太后回宫之后,想要和皇后贵妃们做点事玩玩。” 云西言一听,明白了,原本在金陵他就听说过了董书兰经商的大名,现在看来是宫里的这些贵人们闲不住,也想要注册公司玩玩。 这不是什么大事嘛,隐秘之处也就是她们的名头不能拿出来乱用罢了。 可接着,云西言和种方圆就傻了眼。 李金斗从怀里摸了一张纸,展开来递给了云西言,“太后的意思是,这上面的这些公司,都要一并注册了,至于注册资金,老夫会提供银行凭证给商业部备案,一应手续和寻常完全一样,只是……” 李金斗顿了顿,“只是这董事长的名字,皇后娘娘和兰妃的意思是落太后的名字,但不能对外宣扬。” 此刻的云西言已经瞪大了眼睛,他甚至没有听见李金斗最后的这句话,他仔细的看过了这张纸之后抬眼傻乎乎的望着李金斗,“这……这……是真的?” 李金斗捋着胡须一笑,“这怎么假得了?” 种方圆也看清楚了这纸上的内容,他正在喃喃的念道: “大夏金凤集团纺织服装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万两。” “大夏金凤集团医药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万两……” “大夏金凤集团香水公司,注册资金两千万两。” “……大夏金凤集团远洋公司,注册资金五千万两!……” 种方圆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个天,这大夏金凤集团,岂不是一家伙就注入了一亿九千万两银子……?!!!” 李金斗笑了起来,他起初见到的时候和这种方圆的震惊没什么两样。 云西言这时候才看着李金斗晒然一笑,“两个亿,这真的就是玩玩?” 云西言没有料到李金斗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还很认真的说道:“这真的就是玩玩。” “晚辈要怎么做?” “没有办法,除了董事长这个名字是真的,金凤集团旗下的所有产业,商业部的注册名字全部用徐金凤这个名字。” 云西言懂了,“晚辈这就去办。” “那这事儿你弄好了就自个送去宫里,顺便也见见太后娘娘。” 这是李金斗送给云西言的大功劳! 云西言起身,躬身一礼,“谢李老!” 李金斗也站了起来受了这一礼,“你小子,我儿李财说你小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老了、卓大人和南宫大人也老了。未来是你们的,好好为陛下办事,对了,陛下说这件事除了太后的名字不能公开之外,其余和别的公司一视同仁,你记住,在这件事上,你一定要做到一视同仁,万万不可为这些公司开了别的门!” 云西言心里一惊,他还真打算将这些公司另行运作,至少在税收上得做些文章让它们少缴纳一些税赋。 此刻听李金斗一言,才知道自己想偏了。 这是皇家的生意,但陛下却不能让皇家的生意处于竞争的优势层面,陛下要的是公平的市场竞争。 “晚辈汗颜,多谢李老提醒。” “哈哈哈,她们就是玩玩,所以哪怕玩亏了,哪怕两个亿全被亏完,也没有关系。” “晚辈明白了。” 李金斗离开了商业部,游西凤才好奇的问了一句:“李爷爷这话是啥意思?” “陛下就是为了让太后娘娘高兴,这是陛下的孝道,但陛下早有明令,市场经济,所有公司都必须在同一市场上公平竞争。所有……就是玩玩。” 用两个亿的银子去让太后娘娘高兴,种方圆摇了摇头,这天下,恐怕也只有陛下有这样的大手笔了。 “你觉得真会亏?”云西言笑着问了一句。 “……这,毕竟是生意,亏很正常。” “不,这大夏金凤集团一定会赚钱,而且……恐怕会成为这天下第一集团!” 第九百九十章 藤原纪湘 观云城,断水桥巷。 桥头曾经的琉国使馆,而今成为了樱花的府邸。 这是傅小官赐予樱花的。 因为琉国灭国了,被弗朗基人杀光了皇室所有的血脉,唯独留下了她樱花一个女人。 从藤原纪湘的嘴里,樱花才知道当初弗朗基人入侵琉国的时候,傅小官并没有派遣他的海军前去琉国营救。 这令樱花极为悲愤,却毫无办法。 她是个女人,还是流落他乡的琉国的女人。 在这大夏她举目无亲,不要说重建琉国,就连再去一趟琉国也没有可能,因为她是琉国皇族唯一的血脉,傅小官根本就不会允许她回归琉国。 “他就是借着弗朗基的手来消灭琉国,然后再从弗朗基人的手里获得琉国……纪湘,他的心思堪比天渊,你可万万不要被他给蒙蔽了!” 暖房里,樱花和藤原纪湘相对而坐,樱花又极为认真的说道:“你终究是不了解他的,他的诗词文章皆是假象,他真正擅长的就是谋国!” “……可是,他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做的那些大事,确确实实让虞朝繁荣了起来的呀!若是宣帝不捅他那一刀子,我想他恐怕还不会回武朝。” “就算他真的回武朝,他为虞朝打好了根基,只需要按照那根基去发展,就能建造出高楼来……虞朝那高楼尚未建起就倒了,这能怨得了傅小官么?这不应该是那个叫虞问道的无能么?” 藤原纪湘这些日子一直在学习,学习的重点又落在了傅小官这几年崛起的历程上。 “樱花姐姐,我觉得你对他有些误解。” “就比如他没有派舰队营救琉国,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正是大夏一统的关键时候,也正是弗朗基的那支舰队驶向武朝近海的时候。” “作为皇帝,他肯定得要保证大夏一统的顺利进行,也得保证近海不受弗朗基人的干扰。那时候他就只有六艘战舰,你说说看,若是他将这六艘战舰全部派去了琉国,他拿什么来歼灭弗朗基人的二十艘战舰?” “弗朗基人必然登陆,登陆就在江城,江城距离观云城仅仅两日车程……樱花姐姐,你扪心自问,若你是这大夏的皇帝,你会不顾及自己的本土,去帮助一个压根没多少意义的国家么?” “何况,他不是还亲征了琉国,将那些弗朗基人杀了三万还俘虏了两万的么?” 藤原纪湘一席话说得樱花哑口无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个由头来反驳。 最终她只好悠悠一叹,“纪湘,你可万万莫要将心思儿放在他的身上。姐姐明儿就要离开这里了去金陵了,这宅子……就留给你吧。” 藤原纪湘脸儿微微一红,樱花不知道她已经是傅小官的女人了。 “姐姐去金陵干啥?” 樱花凄然一笑,“姐姐曾经在金陵结识了一个人,来信邀约姐姐去金陵长驻。” 藤原纪湘一怔,“男人?姐姐脸上分明不喜,为什么要委屈了自己?” 樱花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她沉默了很久,才忽然说道:“你看这雪,像不像咱们江户城的樱花开了?” 藤原纪湘心里一沉,这位公主殿下心里有心事,还很重。 “姐姐,等、等再过些日子,妹妹陪你回江户去看樱花。” 樱花又沉默了半晌,凄然一笑:“不回去了,睹物思人,除了多一些伤悲,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分明有喜欢的人,可那人却从不让我走进他的心里,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远去!” …… …… 次日,在纷飞的大雪中,藤原纪湘送别了樱花,她在雪中站了许久,不知道樱花喜欢的是哪个人,也不知道凭着樱花公主的美貌,那人为何不让她走进心里。 想来是个骄傲的少年。 她转身走入了观云城,才发现自己来到观云城已经两个来月,那个人再也没有来看她一眼。 她陡然一惊,徐徐垂头,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走入那个人的心里。 也是,她自嘲一笑,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有着十个绝美的妻子,他在自家府上的那一夜,不过是出于男人发泄的欲望罢了。 那不是爱,那是……萍水相逢的一夜~欢。 藤原纪湘收敛了心神,自己来大夏为了学大夏的文化,这才是自己的正事。 那一夜,自己是心甘情愿的,能够拥有他一夜,也就够了。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她抬步向断水巷子走去。 对了,快过年了,听樱花说大夏对过年极为看重,得买一些年货,到时候请哥哥藤原木和鹤田爷爷一起来过年。 哥哥和鹤田爷爷而今都在大夏的翰林院任职,上次哥哥来极为开心,说他正在和鹤田爷爷一起学习《理学法典》,陛下的意思是他们学会之后,就将这法典带回远东道,传播给远东道的人民。 哥哥还说鹤田爷爷正在整理大夏科考的书籍,那些书籍也得带回去,因为后面远东道的学子们需要系统的学这些东西,以便于参加大夏统一的三级考试。 自己也得为远东道做些什么。 对了,大夏的稻谷种子产量极高,还有那红薯和香猪,等大夏的船只造出来之后,江城和远东道能够通航,这些东西得带回远东道,让父亲推行下去,想来就能解决远东道百姓的吃饭问题了。 衣食住行是百姓之根基,纺纱织布……这是技术活儿,看看有没有机会引荐一些织造商人去远东道。 大夏太繁荣了,藤原纪湘一路想着,才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太多太多,才发现远东道太弱太弱。 织造是有的,但比起大夏的水平来相差太远。 冶铁也是有的,但钢这个东西是她来到了观云城才听说过。 更不用说大夏的医学、食品、火器、白盐等等。 对了,听说这大夏还生产出了能够长期保值的罐头,这名字太奇怪,这东西还没有上市,若是出来了得买点来尝尝。 若是真的能够长期保值……虾夷的鱼虾能不能也做成罐头卖到内陆来呢? 藤原纪湘不知道她已经看见了一扇门。 她需要一个契机,去推开这扇门,这扇门的后面是令她难以想象的巨大商机。 而此刻,同样有几个人站在这扇门的门口,她们就快触摸到了这扇门。 第九百九十一章 振兴经济之路 天德三年十二月二十六。 金陵,大雪。 总督府。 “今年不易,若不是中央财政下拨了一个亿,秦墨文的京西北道、还有董修谨的京西南道,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燕师道看过了所有的年终汇报,不无感慨的又道:“陛下新的政策下来了,说这一个亿算是为咱们的这四个道打下的底子,这以后可就不能再指望中央财政这样大力度的支持了。” “康平,咱们得建立起支柱产业来,我想的是依托盐业、漕运和铁器,就是曾经那三大世家的产业,围绕着这些东西来做文章,你觉得如何?” 董康平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这些白盐和铁器可以销往大理越山四道,随着经济的复苏,京东河北四道也会有市场,我有一个提议你看看行不行。” 对于经济,董康平当了这么多年的户部尚书,燕师道是极为信服的,“你只管说,咱们不正是要寻找一条振兴经济的出路么?” “趁着大理越山四道还没有建立起提炼白盐的作坊,咱们是不是让这些企业走出去?直接让陈氏和周氏派人去那四个道,从樊天宁的手里收购一些盐矿和铁矿,就地生产。” “这样一来就解决了这运输的成本问题,也帮樊天宁解决了一部分就业的问题。” 燕师道沉默片刻,“樊天宁会不会觉得咱们抢了他的财路?” “陛下不是早就说过市场经济么?他樊天宁就算是总督也不得干涉企业的经营行为!再说按照而今樊天宁的布局,他是要把手里的四个道往轻工业放向打造。” “比如大理南道,宗时计在大力推行的是棉花,引入的是纺织作坊。大理北道,公孙策在大力推行的是种植桑麻,而越山两道……我有点看不太懂,这两个道的位置相对差一点,原本多以小麦的种植为主,工业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根据最新的消息,越山南道的道台薛东临去了敕勒川自治区,说是要引进香水作坊,那就是要大量的种花。而越山北道道台席爽这小子去了一趟观云城,据说是要找农部合作,在越山北道大力发展香猪的繁殖与养殖产业。” “卓总督那边而今看来也主要是以农业和轻工业为主,不过那边的瓷器和玻璃作坊发展起来了,听说而今还探查出了一个储量极丰的铁矿藏,那铁矿藏将不作为民用,而是要作为军备生产的材料。” “我想大夏的疆域现在这么大,陛下肯定是要扩军的,咱们也得向陛下申请,将凤临山再次建设起来,同样作为军备生产的基地。” “另外咱们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长安!” “原本的沃丰城要扩建成一个大都市,规划已经送去给陛下审批,若是审批通过,明年长安的建设需要大量的劳工,从长安至敕勒川的路也得规划出来,打通长安至敕勒川、长安至京东道,长安至金陵的三条干道。” “按照长安城的规划,至少需要修建三年,耗资恐怕上亿,这就能解决大量的就业问题,百姓们的收入会稳定增长。” “我觉得现在只要咱们抓好了两手——向外扩张咱们的优势产业,对内,抓紧长安建设之机会,咱们跟上广南两道的步伐是极有可能的。” 董康平一席话将而今的经济形势粗略的分析了一番,燕师道深以为然。 “就按照你的计划去办!” 他捋着胡须看向了董康平,眼里极为疑惑,“你说……陛下投入那么多的资金建长安,这是为啥?” 董康平对这个问题早就想过,他笑道:“一来嘛,沃丰原极其开阔,适合建立一座巨大的都市。二来,那个地方的位置比较特殊,它偏向于北方,打通长岭山脉距离敕勒川仅仅两日脚程,若是再往北边一点看……就是西夏和辽朝,往西北方向看就是吐蕃,可能陛下是将长安作为一座军事重镇在建设。” 燕师道蹙眉想了片刻,“要说起来长安的交通可不太方便,就算修通了三条主干道,却没有水路不通航运。” “你忘了那地方还有一条废弃了的运河。” 燕师道眼睛一瞪,惊讶的问道:“你的意思是陛下可能重启运河建设?” “现在暂时还不可能,只有等大夏的经济走上正轨,国家有足够的财政支持之后,恐怕他才会重启运河的建设。” 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啊! 单单修建那运河所需要投入的资金就是天量,还需要动用上百万计的劳工,燕师道没有觉得那是劳民伤财,因为那条运河一旦贯通和长江连接在了一起,这南北航运就彻底打通。 航运的重要性随着商业的繁荣变得越来越重要,它产生的经济价值难以估量。 何况,而今的大夏有了蒸汽动力跑得极快的大船,船可以运送旅人货物,它还能运兵运炮,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燕师道老脸笑得灿烂,陛下终究是把重心放在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的。 “你说,他怎么就不折腾股票这个东西了呢?” “恐怕股票的实验是失败的。” 傅小官确实没有再提股票,通讯跟不上,管理跟不上,尤其是财务的管理,根本无法做到及时更新和对所有股民及时发布,所以他已经放弃了这个东西。 两人随后拉起了家常。 “修谨今岁该回来过年了吧?” “嗯,明儿应该就要到了……熙文呢?” “也要回来,他明儿恐怕也该到了。” “对了,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儿子修德昨儿晚上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个好东西,叫罐头,赶明儿我叫修谨送几个不同口味的给燕老尝尝。” “罐头?这是个什么东西?” 董康平捋着胡须嘚瑟的笑道:“小女捣鼓出来的,用玻璃罐子和铁皮罐子装着,有水果罐头——黄桃、梨、还有杨梅啥的。另外还有肉食类的罐头,打开就能吃,昨儿晚我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这年头到了冬天可就没什么水果了,燕师道一听脸上就露出了怀疑的表情,“这东西放到现在能吃?” “我又没被毒死,为啥不能吃?修德说存放在阴凉处可保值一年!” “走走走……咱们去你府上瞧瞧那罐头!” 第九百九十二章 罐头的意义 观云城,后宫。 董书兰打开了一堆罐头。 她兴高采烈的请了太后娘娘和其余九个姐妹们,在她的宫殿里举行了一场罐头品鉴大会。 “这黄桃的好吃,娘喜欢!” “这杨梅的……好酸,不过口味纯正。” “这橘子口味的也不错,嗯,这梨也好好吃……你们别看着呀,都尝尝!” 于是,皇后虞问筠动了手,其余贵妃们也没有再客气。 一尝试之后,尽皆发出了惊叹,觉得这东西太不可思议! “这些铁罐子装的是什么?”徐云清好奇的问了一句。 “娘,这些是肉食类的红烧肉罐头,得放在火上加热一下。”董书兰开启了这些铁罐子,放在了暖炉上,稍顷,一股香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红烧肉罐头,现在就这一个品种,来,请娘尝尝。” 猪肉也能做成罐头? 徐云清就愈发觉得好奇了。 而今大夏的生猪养殖技术已经通过农部传遍天下,等明年红薯再普及之后,猪这个东西基本上就是农户必养的家禽了。 一来可以增加收入,二来过年的时候自己家里杀一头这年节就能过得更丰盛。 这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她取了勺子打了一勺,小口的尝了一口,过了片刻,就在董书兰紧张的视线里,她开口说道:“好吃!这个红烧肉罐头味道很是鲜美!入口即化,味道浓郁……这东西能保存多久?” 董书兰笑了起来,“若是储存得当……不受阳光直晒,大致可保值一年。” 徐云清瞬间就发现了这东西的重大意义——若要说好吃,它肯定是比不上新鲜猪肉做出来的红烧肉的。 但它是熟食,还能保存一年,若是将它当军粮,岂不是士兵们在前线也能餐餐吃上肉了? 这可比啃那馍馍好吃又营养多了! “咱们现在有几家这种罐头厂?” “目前就泗阳县开了一家水果罐头厂,汾阳县开了一家这红烧肉罐头厂。” “沛儿……”徐新颜看向了张沛儿,“大夏金凤集团食品公司是你负责,” “嗯,沛儿知道。” 徐新颜又看向了董书兰,“这罐头交给张沛儿放在食品公司去打理,你会不会有芥蒂?” 董书兰连忙说道:“臣妾哪里会有芥蒂?这东西请娘和姐妹们尝过之后本就要交给沛儿的。” “那就好,你们记住,这后宫里可要团结一心,若是有人在其中捣鼓那些什么狗屁宫斗,我可绕不了她!” 徐云清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又道:“这罐头厂得多开,等皇上回来之后你们告诉他……他恐怕也知道,这东西得作为军备采购,当然,军备采购的价格咱们得少赚点,至于放在市场上嘛……由书兰你自行定价。” “对了,这罐头有没有送一些给陛下尝尝?” “娘放心,今儿早上就送了一批给他呢。” …… …… 御书房。 傅小官也打开了几瓶罐头,他乐呵呵笑道:“来来来,尝尝这个东西。” 刚回来的卓一行没有客气,他直接取了一个黄桃罐头拿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这玻璃的瓶子做得很是精美,里面的桃子看上去极为新鲜——这时节天下哪里还有桃子?所以陛下说的这个罐头,是在九月左右做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末,它会新鲜么? 卓一行取了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就在南宫一羽盯着他的视线中,他的眼睛忽然一睁,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好吃!味道纯正,很甜……这是用了糖水吧?”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一见自然没有客气,也各自取了一块来尝了尝,果然,虽然比不得鲜桃的味道,但能够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吃到这个玩意儿,简直堪称稀奇。 “这就是兰妃娘娘弄出来的罐头?”孟常平第一时间想到了其中的商机。 傅小官点了点头,笑道:“就是这玻璃瓶子的成本太高了一些,等以后瓶子的成本降了下来,这玩意儿就能走入寻常百姓家了。” “这个又是什么?”卓一行取了个铁盒子,傅小官笑道:“这里面是红烧肉罐头,用猪肉做的,等等,先加热一下再尝尝。” 毫无疑问,这红烧肉的罐头也令他们极为震惊,但相比于水果罐头,他们不太看好这红烧肉罐头的市场—— “现在百姓吃肉不是什么难事,而今咱们这广南两道、墨州道就连北宵道香猪都已经普及,下面呈上来的折子说一半的人家过年都杀了年猪。所以这个东西不稀奇,毕竟没有新鲜的猪肉做成的红烧肉味道好。” 傅小官没有反对,他点了点头,却说道:“其实,这两样东西都有极高的战略意义。” 三位宰辅一愣,想到了什么。 果然,傅小官又道:“出海远洋是个苦活儿,就算是去远东道,就算是无畏级的战舰,也需要十天的航程。茫茫大海,可没有办法带上足够的猪肉和水果。” “航海很辛苦,缺乏维生素就极其容易得那坏血病……”说着这话,傅小官看向了南宫一羽,“飘雪的病就是长期坚持喝水果汁治好的,但在海上哪里去找水果?这水果罐头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同样,这猪肉罐头也是如此,它能够保存很久,能够为船员为船上的将士提供充足的营养,这就是它的巨大战略价值所在。” 三人恍然大悟,大夏航海民间的声音极高,而今大夏已经在商业部注册的有三家航运公司—— 联合货运公司。 环球贸易公司,还有一个新近注册的大夏金凤集团远洋公司。 其中联合货运和环球贸易这两家公司已经在瑶县吕氏船务各自订购了十艘大型海运货船,只是这玩意儿的建造速度很慢,要想真正入海,恐怕需要个三五年。 陛下建造了那么多的军港,招募了那么多的海军,这都是在为陛下所说的大航海做准备。 这么多的人航海,这需要多少罐头? 这市场,会有多大? 就在孟常平打着这罐头的主意的时候,刘瑾跑了进来, “陛下,敕勒川盐铁使拓跋风求见!” 第九百九十三章 旧事 御书房安静了下来,只有房间里的两盆暖炉里的木炭在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南宫一羽三人本想离开,但傅小官将他们留了下来。 他们本以为傅小官召回拓跋风是为了问问敕勒川的经济情况,毕竟拓跋风还挂了个陛下的顾文名头。 他们绝对没有料到接下来所听见的是多么震惊的一幕。 拓跋风在刘瑾的带领下走入了这代表大夏最高权利中心的御书房,傅小官一脸笑意的亲切接待了他,还向他介绍了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位宰辅大人。 曾经,他拓跋风也是皇帝。 此刻,他身为傅小官的臣子,倒是在三位宰辅大人的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 “坐,这一路可有凶险?” 拓跋风在敕勒川陪了傅小官大半年,对这位陛下的性子很是清楚,到没有觉得拘谨。 他坐了下来,对傅小官拱了拱手,“不瞒陛下,本应该早些来见陛下的,臣去沐浴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臣多谢陛下对臣的保护!” 拓跋风可不能死! 所以接拓跋风入观云城,傅小官派出了游北斗和宁伐天两名圣阶在暗中保护。 他担心的是万一,没料到这个担心看来成了真。 “是谁?” “不知道,对方蒙着面,也是圣阶高手,在大峪关发起的突袭,宁伐天受了重伤。” 傅小官眉头一紧,“对方几个人?” “就一个。” 三位宰辅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知道拓跋风此行的凶险。 傅小官蹙眉沉默了许久,两名圣阶战一人,宁伐天还受了重伤……“对方受伤了没有?” “回皇上,对方中了游北斗一拳,吐了两口血,跑了。游前辈担心对方是调虎离山,故而未曾追击。” “嗯。”傅小官微微颔首,游北斗这样做是对的,至于那个受伤跑了的人,得叫计云归速去查查。 “你现在知道我召你来是为什么了吧?” “在得到陛下的密旨时候,臣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拓跋风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傅小官,“这就是当年我和辽朝皇帝耶律庆所签署的《荒庭协议》。” “六年前,耶律庆就派了使者来荒国,那时候我没有答应和耶律庆见面,因为辽朝的野心极大,我担心的是他谋了西夏会对荒国不利。” “五年前,他再次派了使者前来,言说虞朝正在飞速发展……他提到了陛下您,说虞朝在你的带领下恐怕会成为这中原最大的国家,若是再不对虞朝下手,荒国同样会面临来自虞朝之威胁。” “这一次,臣答应了辽朝使者,四年前的那个春天,耶律庆秘密来了荒国,我们商议了数天,达成了这《荒庭协议》。” “按照协议的计划,辽朝本应该在三年前……也就是你带兵入荒国的时候,攻下西夏,举兵入荒国。但没有料到西夏的反抗极为强烈,辽朝的大军打到了西夏的都城兴庆府,却被西夏名将拓跋恭率十万刀骑出城死战,以五万刀骑为代价,斩杀了十余万辽朝将士,迫使耶律庆退出了西夏领地。” “还有一个说法,辽朝退兵之时,正是你打下白金汉宫之时。也可能是耶律庆发现事不可为方才撤兵。” “所以……这《荒庭协议》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三个宰辅这才知道曾经的荒国还和辽朝勾结过,想想都是后怕,若不是有西夏挡住了辽朝铁骑,若辽朝真灭了西夏挥兵入荒国,陛下……就算不凶多吉少,恐怕要收服荒国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于外族,除了曾经的荒国,其余四个国家都不是太关心。 太远,外族穷苦,去打也没啥意思,他们好像也不容易打过来,所以像西夏辽朝吐蕃什么的,他们的了解是压根就没有的。 但傅小官现在极为重视。 他的数次调兵,都是在预防着外族的入侵。 此刻他看完了这份《荒庭协议》,确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这份协议的存在却有极大的意义! 它证明了徐云清在帝陵里对他说的那些话是对的——周同同的谍子得到的情报没有错!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协议,武长风才察觉到这个世界不大安全,再加上苏长生秘密的训练出来的四十万大军,危险的不仅仅是虞朝,极有可能波及到武朝。 所以武长风用了两年的时间布局了天雷计划,为的就是五国归一,来抵御可能的辽朝大军的进犯。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苏长生的那支军队为什么没有参与对西夏之战? 他若是派出哪怕二十万大军,西夏必破,那时候自己正在荒国,有了辽朝大军的支援,荒国没可能打得下来,还极有可能让自己也陷入荒国战场。 这件事现在得不到结果,得等天机阁的谍子查实了大鲜卑山里究竟有没有这样一支军队再说。 傅小官收起了这份协议,笑道:“召你来就是我要亲眼看看这个东西,你放心,我不是要追究你什么责任,我就是为了查证一些别的事情。” 傅小官没有说要查证什么事情,他为拓跋风斟了一杯茶,问道:“荒人皇族也是姓拓跋,和西夏有什么关系?” “回皇上,曾经荒国和西夏是一家,先祖在四百年前翻越了贺兰山来到而今的这片大草原,就在这里生了根,建立了荒国。” 傅小官明白了,他想了片刻,忽然问道:“我想给你一支骑兵,你敢不敢要?” 拓跋风一惊,沉吟数息,点了点头,“臣,敢要!” “好!朕给你一道密旨,你在敕勒川招募十万荒人组建陆军骑兵军团,这支军队同样采用神剑军的训练方法,装备同样的武器盔甲,另外就是得带上骑兵擅长的武器。” “明年底,我要这支骑兵成形,成形之后,你就驻扎在贺兰山下!” “臣……保证完成任务!” 拓跋风心情激动的站了起来,躬身一礼,“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臣当为陛下守住大夏的北大门!” “好!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九百九十四章 一世之恩 拓跋风又风尘仆仆的走了。 南宫一羽三人看着傅小官,眼里满是不解—— “他曾经是荒国的皇帝!” “我知道,但他现在就是想当个将军。” “为什么要在敕勒川成立一支骑兵?” “因为敕勒川适合骑兵作战。” 傅小官没有去多加解释,更没有说大鲜卑山里极有可能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他和三位宰辅又聊了一会国事,明儿就是十二月二十七,就放长假了,有些事得提前交代一声。 比如御吏台呈报上来的各地官员京察评语,这东西得和天机阁的谍子送来的评语两相佐证,最终才能定下哪些官员当淘汰替换。 又比如各地交通路网的建设进度,以及农田水利的推进情况等等。 至暮时,三位宰辅告辞,傅小官又喝了两杯茶,让刘瑾叫来了计云归,二人关门说了一个时辰,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计云归离去,这一去,就是数千里。 傅小官也离开了御书房,没有乘坐轿子,而是走在这漫天的大雪中。 刘瑾和北望川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个背影颇为沉重。 傅小官向慈安宫走去,却在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对内,大夏基本稳定,明年是恢复各道民生的关键一年,在三位强力的总督和那些道台的治理下,内部不会再出多大的问题。 对外……现在所知道的外部环境可称得上糟糕。 北边有个目前难以预测的炸、弹。 如果天机阁查证了大鲜卑山里确实有四十万大军……这一次得主动出击了。 至于两国纷争……纷争个屁,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爷。 另外就是海上,弗朗基的远东舰队何时会来?会不会再带着不列颠和葡萄牙的海军强国组成联合舰队来? 这事情得往最坏的方面去考虑,甚至得考虑到对方也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那些战舰装备了蒸汽轮机。 要抵御这样的强大舰队,海军和战舰得加速发展! 而今大夏的陆军有关小西所部的第一军、冯西所部的第二军、魏无病所部的第三军,陈破所部的第四军,还有王小壮所部的第五军。 等拓跋风将骑兵训练出来,陆军就有了六个军共计六十万人。 海军方面有左木所部的海军第一军和彭郎所部的海军第二军贺三刀所部的海军第三军,以及由唐千钧领导的五万海军陆战队。 贺三刀这小子招募了十万人去了下野,说是在下野训练海军第三军。 不行,得给贺三刀去一道旨意,让他接管海军陆战队,得再次提高海军陆战队的能力,用来执行刺杀和斩首这样的计划。 大夏的疆域变大了许多,陆军还得扩建,手里还有什么人能够担任军长之职呢? 傅小官有些苦恼,人才的储备是个问题,始终不够用。 得将卓东来也给弄回来了,就让他去组建陆军第六军吧。 如此想着,他来到了慈安宫,里面正传来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他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呆会叫御书房将膳食送到这里。” 他没有进慈安宫,而是去了广明殿——贾南星重伤,傅小官将这处宫殿赐给了贾南星,让他在这里安心的养伤。 …… …… 当傅小官来到广明殿的门口却皱起了眉头——此刻夜色已经降临,就连路边的灯笼都已经点亮,可这广明殿里却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盏孤灯。 “这是怎么回事?” 刘瑾提着灯笼连忙回道:“回皇上,当初根据陛下您的要求,奴才为贾爷配备了十二宫女和六个小宦官的呀,”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皇上,内侍这一块由司礼监负责,奴才真的和司礼监大宦官林公公说过陛下的意思,就怕、就怕……” 傅小官的脸这时候比这天都还要黑,贾南星才是司礼监的监正掌印大宦官,仅仅是因为他受了重伤需要静养,这才临时委任了那林老太监暂时执掌司礼监。 莫非那姓林的阉人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抬步走入了广明殿,穿过甬道来到了主殿嘎吱一声推开了那扇门。 里面冷冷清清。 居然连一个暖炉都没有! 傅小官听见了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连忙走了过去,贾南星正在艰难的翻身想要起床。 房间里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刘瑾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傅小官却丝毫都没有在意的走了过去。 贾南星那双浑浊的老眼微微眯着,他看清楚了傅小官,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陛下……老奴,真的老了。” “你现在啥也别说,刘瑾,去带三十个宫女和十个宦官来,就从我的养心殿带来,快点!将这里的暖炉升起来,我在这里陪着贾老说说话。” 刘瑾看清楚了目前的状况,他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知道那个姓林的肯定完了。 傅小官将贾南星扶了起来,搀扶着他走出了这个臭气熏天的卧房,来到了外面的正殿里。 北望川已经寻到了暖炉,却发现根本没有木炭。 傅小官取下了自己的貂裘大氅披在了贾南星的身上,贾南星早已泪流满面。 “你知道我的,你陪着我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贾南星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老奴……老奴武功尽废,水云间说、说再没可能恢复了。老奴、老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去劳烦陛下!” 傅小官一把抓住了贾南星的那双枯槁的手,他的心里一酸,强忍着泪水。 “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当一辈子的门房!这个和武功没有关系!我也答应过你的,要给你养老送终,这同样和武功没有关系。” “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你这样做,可知道我会多难过?今儿若不是我来了,岂不是你死在这里我都不知道?!” 贾南星泪如泉涌,“老奴、姓林的说陛下很忙,老奴也知道你很忙,这、老奴已经七十有二了,说起来这辈子也已经活够了。陛下的心意老奴知道,正是因为老奴知道,才不想劳烦了陛下。” “你错了,老有所养这本就是我定下来的国策,何况你还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从现在起,你一定要安心养伤,我等着你好,等你好了继续当我的门房!” 第九百九十五章 凌迟 刘瑾带来了三十个宫女和十个小宦官。 在刘瑾的安排下,这广明殿里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殿里也升起了五处暖炉,渐渐的里面开始暖和了起来。 傅小官依然握着贾南星的手,这时候那双冰冷的手才有了一点温度。 此刻的傅小官和颜悦色,他正在和贾南星说着曾经在金陵的那些事。 刘瑾又安排了宫女收拾那间卧房,还派了人去了厨房。 他忙完了这一切,才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后,便看见了贾南星那张原本近死灰色的脸上又渐渐多了一抹血色。 “你说金陵那地方气候温和,这辈子想的就是在金陵养老。” “现在金陵也是咱们大夏的了,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些,我陪你去金陵。咱们就住在那定安伯府上,你呢,也就别想着当啥门房了。” “坐在陶然亭里就能在玄武湖钓鱼……我试过,不太好钓,可能是鱼太少,我就叫人多放一些进去。” “听说金陵外面的那藤溪山每到春日便山花烂漫,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若是你走不动,我得叫工部为你做一把轮椅,我推着你去。” “现在的大夏很大了,我给你说啊,敕勒川也很好看,春天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原野,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对了,紫旗州那里,我叫人种了许多许多的薰衣草,也是紫色的……你喜欢什么颜色?” 贾南星的眼里渐渐有了色彩,他似乎在憧憬着那样的情景,那些似乎就是他当年想要的告老之后的生活。 “老奴都喜欢,只要是咱们大夏的风景,老奴都喜欢!” “那就好,还有樊国,现在樊国被我划分为了四个道,听说长今城外的晴雪山下有一处极为有名的烟霞湖,咱们也得去看看。说起来我在长今城还有一处别院呢,只是我也还没去过,到时候咱们就在那别院小住。” “好、好、老奴一定会活着,等陛下带老奴去大夏的各个地方都看看。” 傅小官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贾南星一心求死的心这才算是解开了。 刘瑾怔怔的听着,呆呆的看着傅小官的背影,陛下对贾南星之好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 贾南星是从金陵陪着陛下走到现在的老奴才,他在边城还为陛下挡住了一剑,他的命早已卖给了陛下,而陛下的回报就是给他养老送终! 这是何等样的恩德?! 这是何等样的情谊?! 刘瑾想了许久,自己的这一辈子也当如贾南星这般,陪着陛下继续成长,为陛下分忧,为陛下去挡那些风雨中袭来的刀剑! 厨房熬了一锅粥,有宫女端了一碗过来,却被傅小官给接了过去。 他用勺子打着粥,很仔细的吹了吹,又用嘴唇试了试温度,这才送入贾南星的嘴里。 他笑道:“我没有爷爷,其实吧,在我心里,我可是一直把你当爷爷一般的看待。” 这话一出,刘瑾瞪大了眼睛,就连北望川都吃了一惊。 陛下是天子! 他居然认了贾南星为爷爷! 贾南星也没有料到傅小官对他有着如此深刻的感情,他极为感动,却没有矫情,因为他知道傅小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安心的吃着粥,温度正好,得多吃一些,得好生活着,得看着这大夏的江山在陛下的治理下会变得多么的锦绣! …… …… 或许是贾南星太累,或许是他的心安稳了,他吃了足足一碗粥,又和傅小官说了一会话,就这样躺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傅小官将他抱到了暖床上,仔细的盖好了被子,又看了看那张安详的满是沟壑的脸,这才走了出来。 “去把姓林的给我叫来……不,带几个侍卫去,给我拖过来。” “你们……以后就是这广明殿的人了,贾南星无恙,你们会过得很好,若是贾南星再出了意外……你们全都得为他陪葬!” 这是傅小官第一次不近人情的说出这番话,吓得一应宫女宦官尽皆跪在了雪地里。 “明天就派人去将水云间叫来,我不需要贾南星恢复武功,我只需要他能调理好身体,能够再多活几年,记住了!” “广明殿缺任何东西,你们都可去找刘瑾,广明殿的月供……按照贵妃的标准。若有人敢欺负他老了,你们就莫要怪我手段太冷漠。” 傅小官没有叫这些宫女宦官起来。 他站在这漫天大雪的院子里,直到刘瑾带着几个侍卫将林宦官给拖了进来。 林宦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刻一看,心里顿时绝望——陛下,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姓贾的难道死了? 姓贾的也是宦官,老了的宦官就没用了,不是应该将他逐出宫去任其自生自灭的么? “陛下……!” 傅小官恶心的看着他,抬腿就是一脚,“砰……!”林宦官被踹飞老远掉在了雪地里。 “将他绑了,扒光衣服绑在外面花园里的柱子上。嘴里塞上毛巾,给朕将他……凌迟千刀!” 林宦官吓得面无人色,他慌忙从雪地上爬了起来,连嘴角的血迹都忘记了擦。 “陛下……陛下……!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错了、还请陛下绕……” 刘瑾上去就是一脚将林宦官踹翻在地,他掏出一条毛巾就塞在了林宦官的嘴里,对那几个侍卫说道:“绑了,拖出去再绑在柱子上,等陛下走后,行刑!” 林宦官“呜呜”的叫着,黄白之物流了一地,然后晕了过去。 傅小官带着刘瑾和北望川离开了广明殿往慈安宫而去。 “刘瑾,” “奴才在。” “我从不歧视任何人,包括宦官。贾南星对我恩重如山,这以后你给我多长点心眼,莫要再让他受了委屈。” “奴才遵旨,奴才一定不让贾爷受半点委屈!” “嗯,明年……你就担任司礼监监正,把所有的宦官给朕教育好了!” 这大富贵就这样从天而降砸在了年仅十八岁的刘瑾头上,他一时之间有些懵逼,过了半晌才连忙谢恩,“奴才、奴才谢陛下信任!” “对,这是朕对你的信任,但朕要你明白,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修复!” “奴才明白!” 傅小官没有再说,他脸上的怒意已经散去,他一脸笑意的走入了慈安宫里。 第九百九十六章 膝下欢 “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娘,你不知道,他很忙,回来经常没有个准点的。” 徐云清撇了撇嘴,“要我说……还是在临江当个小地主自在。” “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当个小地主自在,他若是还是那个小地主,恐怕都不知道作了多少诗词了。这当了皇帝……不,自从他踏入官场,这诗词文章可就越来越少了。” 董书兰也顺着徐云清的话发表了一通感言。 苏苏吃吃一笑,“要我说,他若还是那个小地主,这功夫恐怕也练到了一流境界了。娘,你怕是不知道,他踏入三流境界都、都五年了吧,嘻嘻,现在还是个三流呢。” “哎……所以有时候娘就会想,人不管怎么个活法,家缠万贯也好,位高权重也罢,哪怕是九五之尊,也都是活一辈子的事。何必那么累呢?喂喂喂,媳妇们,要不……娘鼓动他也不当这皇帝算了,咱们回临江,如何?” 傅小官正好听见了这句话,他踏入了内殿的大门便笑了起来,“娘,你都不用鼓动他们,若是能说服我爹当这皇帝,明儿我就可以带着你们去临江。” 南宫飘雪吐了吐舌头,司马澈悠悠一叹,“我也想你去临江呀,可你现在身系万民之幸福,当真能一走了之的么?” 徐云清这显然就是说的个笑话,她也明白傅小官不能抛弃大夏,因为大夏是真的需要他。 “好了好了,这事儿呢娘不过随口说说,临江当个小地主和在大夏当个大地主也没啥区别嘛,反正你还年轻,就是累一点……开饭!” 快过年了,孩子们也休学了,这慈安殿的饭厅里可是摆下了足足三张桌子。 十个夫人,九个孩子,加上傅小官和徐云清,这就是二十一个人。 徐云清一脸的喜意,因为她的儿媳妇们,又有四个肚子鼓了起来,其中就有南宫飘雪。 “儿啊,娘觉得吧,这江山固然重要,但再大的江山它都是由一个个的家庭组成。所以江山要兴旺,这家就必须得兴旺……娘的意思是,孩子不嫌多,越多越好,所以你那九阳心经,得勤奋着点练!” “别光顾着别人的家,忘记了自己的家!” 傅小官还能怎么说呢? 他觉得现在这么些孩子就已经足够了,可这年头没啥娱乐还没有那啥措施,一个不小心还真有可能怀上。 “儿子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和她们都还年轻,能生不少。” “哈哈哈……”徐云清开心的大笑,“饿了吧,来来来,都先吃饭。” “娘就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多好。” 傅小官也喜欢热热闹闹的,若是那个爹还活着,那就更好了。 可惜的是那个爹真的死了。 他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还受了樊无相的一拳,若不是有那件蝉衣,他在白马寺就已经死了。 徐云清闭口不提武长风,傅小官也避开这个话题,说的是发生在大夏的趣事。 “越山北道篷云县有个县令叫葛怀才,这人是去岁秋闱时候我取的进士,在今岁六月赴任。” “这个葛怀才恐怕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今岁十月上了个折子,说篷云县出现了一奇观——天上有龙翻腾,有五彩祥云出现,那龙还探出了金光闪闪的巨大头颅,对着这观云城的方向点了三下……” 徐云清和董书兰她们一听尽皆觉得惊讶。 徐云清放下了筷子,看着傅小官,“这是祥瑞啊!那龙点了三下头……怕是行叩首之礼,这不是代表你这皇帝得到了上天的认可么?” “我儿为大夏百姓做了那么多的善事,应当受到上天的认可,这个人得重重去赏!” 董书兰她们也觉得理应如此,可傅小官却摇了摇头,“娘啊,天上哪里有什么龙?他那是骗人的!为的就是想要你儿我多重视他一点,最好是一高兴将他提到知州的位置上来。” 徐云清一惊,“那你把那个叫、叫啥的官儿怎么了?” “叫葛怀才,我也没把他怎么了,就是让吏部明年开年让他滚蛋。” 徐云清面色一肃,“不行,儿啊……” 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是不是真的有龙叩首这个重要么?重要的是他看见了!并且还上了折子!这就是祥瑞,是我儿你的大功德!” “儿啊,大夏一统,统的是民心。民心最崇拜最敬畏的是什么?” 徐云清往上面指了指,“是这天!” “所谓天威难测,所谓君权神授,这都和天和神有关。百姓信这个,那为啥不借着这个机会让百姓信得更深一些呢?” 傅小官听明白了,娘这是要愚民。 可他深深知道这种事情的弊端,一旦开启了这先例,接着只怕大夏各处都会有各种祥瑞报上来。 为什么? 因为皇帝喜欢! 那些官儿将挖空心思去琢磨这祥瑞怎么才能弄的有鼻子有眼,他们会忘记当官的本质,会走上偏门。 误的是治下的百姓,也误了大夏的江山。 但他不能明着和徐云清顶嘴呀,所以他连忙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在了徐云清的碗里,笑道:“好好好,都听娘的,明年就让他继续当官,这样行了吧。” 徐云清笑了,“可还要记着给他升官!” “行,儿子记住了。” “对了,这眼见着过年了,你不打算请一些重臣在宫里聚聚?” “懒得麻烦,好不容易休息,我多陪陪娘多好?” “贫嘴,”徐云清白了傅小官一眼,心里却甜蜜蜜,“你终究不是临江那小地主了,你不用顾忌娘什么,娘有她们陪着,有孙子孙女陪着就很开心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对了,那事儿有没有消息了?” 那事儿指的是关于苏长生的事。 “今儿我见了拓跋风,是有协议这件事。天机阁也去了人,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无论如何你多长几个心眼,苏苏说苏柔也住在观云城,她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也不太方便,这宫里还有许多空着的宫殿,莫如将她和孩子一并接进来?说起来她也是娘的师侄,冷落在外面总是不太好。” “对了,还有一个女子叫梅里雪红,曾经剑林的长老,圣阶,也来到了观云城寻找高圆圆。娘的意思是也接进来,这样更热闹一些,你觉得如何?” 傅小官看了看母亲,明白了母亲的意图——母亲不知道大师兄苏珏和二师兄高圆圆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她是要留下人质了。 “儿子听凭母亲安排。” “那行,苏苏,新颜,你们俩明儿去将她们和那孩子,一并接进宫来。” 第九百九十七章 再回首 天德三年十二月二十九。 今岁金陵的节日气氛就比去岁浓郁了许多。 燕熙文出了燕府,乘着马车缓缓的行走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透过车帘,他看见的是飞扬的大雪下,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 人们的脸上再次充满了笑意,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年节要用到的东西。 恍惚之间,燕熙文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候他还在金陵,那时候商农并举之策已经在虞朝大力推行。 商人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虞朝新建了许多的作坊,许多的农人除了侍候自己的庄稼,也在作坊里赚到了银子。 那时候的人们脸上就是带着这样的笑意,他说,这就是安居乐业,这就是看好未来的希望。 现在是大夏国了。 虞朝被灭已经大半年了。 其实并不久远,但人们似乎已经将存在了两百多年的虞朝淡忘,似乎就已经接受了新的身份,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接受。 他想起了昨夜和爷爷的对话。 “对于百姓而言,朝代的更替,帝王的更换这些只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他们更关心的是眼前三尺,谁能让他们吃得饱饭,不饿肚子,谁能让他们有衣御寒不至于冻死,谁就是好皇帝。” “若是在这个最基本的条件下,还能让他们一年下来兜里能有俩银子,这就是明君了。” “傅小官说人有五个需求层次,他现在满足了百姓的衣食住行,还满足了人们的安全需要,所以他能够得到大夏所有百姓的拥护,所以大夏的国土一下子扩张得这么多,大夏的国民一下子增加了两三亿,却没有出什么乱子,这就是他的本事。” “真正对他心有怨恨的,是曾经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在大夏初立的时候,被他撸去了官儿的那些人。” “这样的人是极少数,而他要做的是稳定绝大多数。大夏绝大多数的人是什么人?是农民、是商人、是学子、是手工业者,但绝对不是当官的人。” 燕熙文悠悠一叹,这家伙抓得极准,大夏一统,他没有去讨好那些士大夫或者曾经各国的世家大阀,而是用了最多的政策去安农,去稳商,去兴建学堂定学子之心。 所以爷爷说这样的大夏,是最好的,若是虞朝依然如昨,只怕虞朝的百姓而今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爷爷还说,虞问道是有大智慧的。 他主动举起了刀,看似去砍了武朝一刀,其实是给虞朝谋了一条天下无人能够想到的路。 虞朝没了,但虞朝的百姓得到了新生。 关于这一点,燕熙文并没有赞同。 虞问道对武朝举刀,他应该是被傅小官的商业手段给逼急了,不得不为之而已。 如此想着,他来到了四方楼。 今岁回金陵的人颇多。 秦墨文、宁玉春、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安六月,黄晟,还有一个卓流云、商梁等等。 其中秦墨文、宁玉春、卓流云还有商梁以及自己,都成为了大夏的道台,算是封疆大吏了。 而施一鸣他们也成为了大夏的知州,算是彻底从旧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未来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今儿个作东的是卓流云。 燕熙文此前在临江当知州,听说过一些关于卓流云的事。 他以东宫近臣的身份而一步登天,成了虞朝的政事堂参知政事,是所有人中爬得最快,最高的一个。 他不知道卓流云在春雷计划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曾经还担心大夏一统,傅小官恐怕会宰了他,结果傅小官依然重用了他。 昨儿晚上爷爷在说起而今大夏群臣的时候提起了卓流云,评语很简单:有思想、有能力,唯独傅小官可以驾驭。 这个评价就很高了,当得起爷爷这般评价的少年不多。 还有一个叫云西言,还有一个叫公孙策。 明年二月二,大夏道台将齐聚观云城,召开大夏第一届经济论坛大会……他取的名字总是有些怪异,但意思却很了然。 这是他要将国家的经济工作再提高一个层次了,爷爷说或许还存在考验各道台对治下的了解以及针对性的施政能力。 爷爷说此事非同小可,二月二龙抬头啊,大夏这条巨龙,恐怕就要开始腾飞了。 就在燕熙文想着这事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燕兄……!” 他抬头一看,裂开嘴笑了起来。 站在四方楼下迎接他的是卓流云。 卓流云快步上前,拱了拱手:“燕兄……当年在瑶县一别,转眼就快四年,感谢的话咱们就不多说了,总之我卓流云永远记在心中。” 燕熙文哈哈大笑,“你可别提这事,要说起来还是陛下有眼光。” “你说,当初若不是陛下也恰好来到了瑶县,你是不是就落得个弃政从商的结局?或许金陵会出一个大商人,但大夏却少了一位好道台啊!” 这话说得漂亮,卓流云也大笑起来,摇了摇头,“燕兄,所以我时常在想,时也命也,这或许就是我卓流云的命吧。外面风寒,燕兄里面请。” “卓兄请!” 二人并肩走入了四方楼,来到了二楼的雅间,燕熙文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 他很不好意思的对所有人拱手一礼,“在下迟到,呆会当自罚三杯!” 众人大笑,这样高兴的场面已经好久都没有了。 而今的他们,是发之于心的欢喜。 哪怕是秦墨文和宁玉春,他们原本就是道台,而今依然是道台,可他们的脸上笑意同样盎然。 因为他们有了能够施展才能的地方,不再束手束脚,这是来自于思想上的解放。 足足十三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酒是西山天醇,菜是一桌子的好菜。 “流云兄,你这是发财了啊,这一桌子席面只怕抵半个月的薪俸了!”安六月打趣的说道。 他们几个和燕熙文卓流云是同窗,现在吃酒无关地位,那是同窗之情谊。 卓流云开了酒,笑道:“你们还别说,荆湖北道本就是个好地方,就在岁末我临行之前,天上掉下来了个偌大的馅饼……” 第九百九十八章 相聚欢 卓流云看向了众人,一脸的神秘。 “你们知道么?有一家叫作大夏金凤集团的食品公司和同为大夏金凤集团的纺织服装公司来寻我洽谈了投资意向。” 就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卓流云嘿嘿一笑,举起手伸出了四根手指,“意向投资一期工厂四千万!过了年这事儿就要开始落地!” 秦墨文一脸鄙视的看着卓流云嘚瑟的脸色,“你小子是当真走了大运道,那大夏金凤集团……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可得当心点,这么大笔的投资,会不会是骗子?” 卓流云给众人斟酒,说道:“我起初也担心啊,所以专门去了商业局查看了这家公司的资料,这一看之后就被吓了一大跳。” “这家集团是在观云城商业部注册的,总共注册资金一亿九千万两银子!” 众人“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国家财政今岁下拨给各道的银子一共才三个亿,人家这一集团注册资金就是近两个亿! 财大气粗啊! 于是,一个个的眼睛都变绿了,宁玉春问道:“你那地方才消化四千万两,岂不是还有一亿五千万两的投资还没有落地?他们的负责人是谁?” 卓流云转了一圈,给所有人都倒上了酒,“这大夏金凤集团下设八个公司,来我那地方投资的仅仅是其中两个。前来洽谈的食品公司负责人名叫章回,年约四旬。纺织服装公司的负责人名叫李深,也差不多这年岁。” “我也打听过他们这集团的老板是谁,他们说那位大老板名叫黄金凤,你们可有听过?” 所有人摇头,燕熙文蹙眉想了片刻,“这样的资金规模,至少也是曾经的五大商业世家这个级别的啊,怎么没听过哪里姓黄的这么有钱?” “难道是曾经樊国的某个大阀?” “没听说过,樊国是有几个大阀,但其中并没有姓黄的。” “这就奇怪了,一家伙能够拿出两个亿的现银……大夏还能有谁呢?” “我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金凤集团旗下还有些什么产业?怎么能够和他们搭上关系?” “对对对,秦兄这话才是正事,卓兄还请知无不言。” 卓流云坐了下来,想了片刻说道:“这真不是在下藏私,那两个负责人都是说的他们集团会自己去选地方,选中了自然就会有人去和当地官府联系。” “但其余六家公司涵盖了医药、武器装备、香水、安保、房产和一个远洋公司。” 秦墨文一听,“武器装备?虽然私人也能生产武器装备,但能比得过国家的军械局么?除非他们有强大的研发能力……另外就是房产,对了,这金陵城里的那片贫民区,不是正在建设房产么?听说这房子还没建就卖得极为火爆,那可是他家的地!” 他家,众人瞬间就明白了。 傅小官当年将贫民区的所有人弄去了南山别院搞建筑,现在那些人留在了南山里,成了那些作坊的工人。 贫民区的房契那时候据说被人全部给买了去,想必就是他买下来的。 他在观云城,却在金陵搞起了房产……这个皇帝有些不正经啊! 皇帝……宁玉春一惊,低声问道:“莫非,这金凤集团就是他弄的?” 众人也是一震,施一鸣喃喃说道:“他在商业上可是有极高的天赋和卓越的眼光,还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恐怕还真就是他弄的了。” 卓流云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不可能,他可是三令五申不允许皇室的人打着皇家旗号经商,再说……今岁国家财政拿出了那么多的银子支援地方,还全靠白玉莲将军抢回来的三个亿才解决了问题,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 “当年他赚的银子加上他离开金陵时候卖掉的那些产业,也最多不超过一个亿。” “这些年他忙着国事,你们可听说他还有经商?” 是啊,大家一想,好像卓流云这番话也对。 他掌握着这么大个国家,不需要再自己去搞经商这种事情啊。 这就成了一个谜,弄到在座的所有人心痒痒。 若是能够引入这金凤集团下辖的任何一个公司,都是一笔了不得的政绩,都能给治下带来极大的利益。 可惜了,人家财大气粗,现在是人家选地方,自己只能干看着。 卓流云举起了酒杯,“来来来,这一年即将过去,明年……大家伙,你们可要记得,明年是大夏元年!这杯酒,敬过往岁月,从此之后,咱们也不要再缅怀过去了,得看着前方,砥砺前行!” “干杯!” “干杯!” 众人举杯,致敬一去不再复返的时光,和被这时光淹没的旧的一切,包括虞朝。 “明年二月二,观云城首届经济论坛大会,按照我对陛下的了解,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会,诸位兄台,就算你们尚不能去参加,但在下觉得……你们沐休结束也应该给你们的道台阐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卓流云对这事极为看重,“我倒不是为了这顶乌纱帽要去出什么风头,而是首届经济论坛这几个字,它本身就蕴含了极多层的意思。” “有首次就会有第二第三第无数次,恐怕以后会成为一个常例。经济论坛,论是讨论,这就是一场讨论大夏经济的大会。与会者除了十八位道台之外,还有四位总督,以及商业部户部的高官。” “足以见得陛下对这场大会的重视,我个人觉得其中有两层含义,其一是考教,考教十八位道台的经济眼光。其二是集思广益,集众人之所长,来谋大夏未来的经济发展之路。” “所以我这话说得有点多,真的是希望大家能够足够重视,来来来,咱们再喝一杯。” 又一杯酒下肚,秦墨文等人将卓流云的这番话放在了心上。 当然,此前得到这旨意的时候他们已经足够重视,现在就更加重视了。 接下来众人说起来风花雪月,毕竟这里坐的可都是大名鼎鼎的才子。只是最终没有人出头来赋诗一首——这活儿,自从傅小官之后,就没几个人再去作诗了。 “对了,听说红袖招又营业了?要不晚上咱们去红袖招听听曲儿?”燕熙文问道。 “这……”宁玉春迟疑片刻说道:“红袖招是营业了,不过,而今是虞问天在打理,你们还去么?” 虞问天的身份有些敏感,秦墨文想了片刻,“去,他毕竟是陛下的大舅哥!” 第九百九十九章 见无语 红袖招。 站在秦淮河畔,燕熙文看着停泊在岸边的那艘崭新的画舫,嘴角一翘,它还是红袖招么? 时过境迁,没有了胡琴胡大家的红袖招,是没有灵魂的。 卓流云还有五分醉意,湖畔的风雪有些大,他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襟,问道:“还记得那首‘枉凝眉’么?他改的曲,柳烟儿唱的。” 燕熙文自然记得,那还是宣历九年秋吧,自己初入仕途,将去瑶县赴任,几个友人在红袖招为自己践行。 就在这红袖招上,他再次遇见了傅小官,傅小官改了那曲儿,柳烟儿将那首枉凝眉演绎得无比精妙。 “那时候就有方文星,张文翰,周天佑还有安六月他们。对了张文翰现在调任去了哪里?” 卓流云想了想,“任了京西北道忻州知州,在墨文兄的手底下做事。” “周天佑呢?” “好像是在宁玉春宁道台的手底下。” “哦……如此看来,咱们当年的那些同窗而今都还可以。” 卓流云咧嘴一笑,“他终究不是个寡恩之人,他都记得。” 是啊,他应该记得。 燕熙文一声叹息,“卓兄,你说他在观云城,会寂寞么?” 卓流云沉默片刻,“当皇帝的,有几人不寂寞呢?” 所以他才心心念念的想当个小地主? 燕熙文自嘲一笑摇了摇头,“走吧,上船,他们恐怕都到了。” 二人登上了红袖招的楼船,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果然,已经听见了秦墨文他们正在行酒令声音。 这二楼的甲板上撑着一把大伞,伞下坐着两个人。 燕熙文看见了这两个人——长公主虞书容和曾经的大皇子殿下虞问天。 他走了过去,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虞问天侧身,虞书容受了这一礼,抬眼看了看燕熙文,视线却落在了卓流云的脸上。 “卓大人好手段!” “殿下过奖!” 二人的话点到为止,弄得燕熙文一怔,不明所有。 虞问天也不清楚,他没去问这些,因为他现在只关心红袖招的生意。 “你们请上去入座吧,墨文他们都到了。” 燕熙文想了想,反倒是在这里坐了下来,“不急,吹吹这冷风醒醒酒。” 卓流云一听,也坐了下来。 燕熙文看向了虞问天,问道:“生意如何?” “尚可,都是以前的一些老朋友来照顾。” “你……不应该走这条路。” 虞问天咧嘴一笑,“是不应该,我当初之志就是戎马一生守卫虞朝边疆,但这虞朝都没了,我还守什么呢?不若退了,归于此间,当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现在觉得挺安稳……心里安稳,这样舒畅多了。” “或许吧,”燕熙文的视线投入到了秦淮河上,河上依然如以往一样漂着许多亮着大红灯笼的画舫,“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不,还是变了许多,今岁这秦淮河上画舫的生意据说比去岁好了许多。” “那就是在变好。” “是,是在变好。” “大夏的疆域更宽,以你的才华,不应该浪费在这里。” 虞问天沉默了许久,脸上有些萧索,“他给我来过两次信,我没回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我是曾经虞朝的皇族,他没有杀我,还想要启用我,我很感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可我终究是虞朝的皇族,终究觉得去为他守疆域心里有些不顺畅。与其这样,不如就经营着这红袖招,或许某一天他再来金陵,还能在这红袖招上和他好生喝上一杯。” 燕熙文也想了片刻,这事儿终究劝说不了,“可以干点别的营生。” “算了,我就不是个经商的料。” “嫂子呢?” “在家里带孩子。”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虞问天没有回答,他也看向了幽幽秦淮河,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我却在这里经营着一艘濒临倒闭的画舫。 我一个拿刀的大老爷们,经营着画舫……他自嘲一笑,“你们上去吧,莫要让墨文他们等久了。” “……好,呆会上来喝几杯。” “好!” …… 终究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在燕熙文想来,虞问天是渴望沙场的。 可惜,他却要在这画舫上渡过一生。 红袖招向秦淮河中缓缓驶去,三楼里响起了琴音歌声,正是那首《枉凝眉》。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 同在这一天的晚上。 观云城的大雪停了,星空一片璀璨。 断水桥头的那处院子里,灯光昏黄。 院子里的西厢房里燃着一个暖炉,暖炉旁坐着的是藤原纪湘。 她在翻看这一支曲谱,也是那首《枉凝眉》。 她小嘴儿微翕在哼哼着,哼了片刻,似乎有了感觉,便取了一张琴摆在了这暖炉边。 她的手落在了琴上,琴音起,她随之而歌,琴音悠扬,歌声婉转,她仿佛沉醉在了这曲子里,浑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傅小官带着刘瑾偷偷的离开了皇宫,他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抬步走进去,似乎是担心那脚步声扰了这天籁般的声音。 藤原纪湘唱的稍微生涩,却比当年听柳烟儿的更加惊艳。 或许是她空灵的嗓音,也或许……是她沉入其中的感同身受的情感。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见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 春流到夏…… 藤原纪湘泪流满面。 傅小官悄然转身,离开了这处院子,终究没有去再见这个女子一面。 “爷,咱们去哪?” “回宫。” “好。” “等等,过完年,你让她随客船回远东道。” 刘瑾一怔,“爷,奴才打死都不会将这事说出去的!” “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弄几个懂得生产罐头和罐头盒子的匠人给她,告诉她将虾夷那地方的鱼虾海鲜产品做成罐头,销往内陆可以赚很多银子。” 这是陛下要送那女子一场富贵? “莫要说是我说的,走吧,这事到此为止!” 第一千章 密报 天德三年就这样过去,大夏元年,就这样来到。 自从天德三年十二月二十九的那天晚上傅小官回宫之后,他再也没有出去过。 这沐休的日子里,他偶尔去广明殿和贾南星聊聊天,偶尔陪着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更多的时间他在陪着母亲徐云清打麻将。 输了不少。 但他输得很欢乐。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大夏元年正月初八,该上班了。 象征性的开了个朝会,对百官勉励了一番,将一应事情丢给了三位宰辅,傅小官带着刘瑾来到了观云台。 太阳很艳,但温度很低,刘瑾命宦官搬来了三盆暖炉,本以为陛下是想在这里看看云海,没料到片刻之后来了一个人——天机阁阁主计云归! “这是大鲜卑山里的情况,请陛下过目。” “坐。” “谢陛下。”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瞳孔便收缩了一下—— “经查证,大鲜卑山大峡谷中,建有隐秘的军营,连绵数十里之巨! 整个大鲜卑山防御严密,暗哨极多,蚁群三十人分八方入山,被暗哨击杀二十六人,仅存四人无恙。 经刺探,大鲜卑山里驻军至少四十万,准确数据无法确定。 四名谍子已潜伏其中,更多详尽情报后续再传。” 他放下了这情报,计云归又递过来一张地图,“地貌没有问题,但暗哨和里面的布置无法绘制全面。” “嗯,有这个东西就够了。” 傅小官仔细的看了看这地图,大鲜卑山绵延八百余里,宽百余里。那处大峡谷在山脉的中央位置,方圆百里标注了上百个暗哨。 要去这座山脉,就得从西夏南边的河西走廊而过再行六百里,才能抵达大鲜卑山脉。 这一路渺无人迹,连路都没有,乃是不毛之地。 傅小官的食指在桌上有节律的扣着,他看着这幅地图看了半柱香的功法,手指叩击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指了指这张地图,问道: “辽朝和西夏还在打仗没有?” “时打时停,尚未能打下茂山关。” 计云归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看形势,若是我们不插手,茂山关极有可能被攻破,因为西夏现在严重缺少战略物资,就连粮草都已经奇缺。而辽朝的大军就驻扎在关外,似乎不太着急,在拖着,就像是等着茂山关自己崩溃。” 傅小官想了片刻未置可否。 “从大鲜卑山出来……若是直接南下,再翻越这座雁断山跨过白溝河,你看,这支大军若是就到了这里——咱们河北西路的真定府。” 计云归皱起了眉头,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他的手在雁断的那边一圈,“这一片,其实应该叫做燕云十六州!我现在对这地方有点兴趣了。” 那分明就是辽朝的西京道,他怎么说该叫做燕云十六州呢? 计云归没搞明白,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说道:“雁断山高千刃,极为陡峭,乃无人迹之处……他能翻越过来么?” “原本不能,但是他们有了一支和神剑军类似的军队就可以了。” “不过这一次我不打算等他们翻越过来……” 傅小官转头对刘瑾吩咐了一句:“派人去请卓别离和白玉莲来这里。” 刘瑾领命转身离去,傅小官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燕云十六州,本就应该是大夏的领地,咱们这一次要将这地方给拿回来。” 计云归愕然片刻,“陛下这是要对辽朝动武?” “辽朝想的是压迫西夏,我大夏调集兵马去支援西夏,那么这支四十万人的大军就极有可能趁着我朝军力空虚直接南下。” “这一仗不会那么快开启,他们的皇帝或者使节还等着我三月接见呢。另外现在这季节雁断山大雪封山,就算那支军队想要出来,也得等冰雪融化之后……这个时间节点大致在六月。” 接着傅小官没有再说,他继续在看着这张地图,过了片刻,卓别离和白玉莲来到了这里。 二人落座,傅小官这才抬头,简单的将这情况给二人说了一遍。 卓别离和白玉莲吃了一惊,才明白北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强大敌人。 “刚才我和计云归说,这一战,我要主动出击。” “现在国内的情况已经稳定,这一战的打法咱们得探讨一下,我的意见是:第一军关小西所部出贺兰山入西夏国境,携带粮草骝重支援西夏抵御辽朝。” “第二军冯西所部,第三军魏无病所部、第四军陈破所部,以及第五军王小壮所部,全军开往河北西路,在四月末,于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和河间府一线集结,这是陆军的计划。” “而海军方面,这地图不全,我认为,从长江出海,一路往南,入高丽近海,入渤海……刘瑾,取一张纸来!” 傅小官开始绘制他脑海中的地图,在卓别离三人震惊的视线中,他将大夏沿海给画了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才开口又道:“你们看看,入渤海之后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从这里,从来州登陆,可直达辽朝都城大定府。” “其二,是从津沽登陆,大军可直达辽朝的析京府而至大同。” “海军的第一条线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兵临辽朝京都大定府,而第二条线路则可以从后面包抄这大鲜卑山里的四十万大军,” 傅小官放下笔,看向了三人,“你们认为当如何选择?” 白玉莲首先问了一个问题:“这条航道当真存在?” 傅小官肯定的点了点头,“高丽来我大夏,就走的这条航道,错不了。所以若是方案敲定,海军得先行。” “按照你对陆军的安排……四大陆军是要翻越雁断山打过去?” “对,这一次,是咱们主动打过去,因为我要这块地盘,甚至更多。” 以陆军四十万与敌军四十万对抗这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这雁断山太长,若是错身而过……卓别离看向了计云归,“那么此战之情报,斥候只能探查大军方圆二三十里距离,更远的距离就要靠你天机阁了。” “卓部长放心。” “那么我觉得,既然要发动对辽朝之战,海军可在来州登陆,突袭辽朝京都大定府!” 第一千零一章 跑偏了的海军陆战队 大夏风平浪静。 除了寥寥几人,便没有人知道一个重大的战略布局已经开始。 陛下这两天倒是开了两场小规模的会议,其一是让户部调集了大量的粮草去河北西道,理由是那地方今岁遭受了严重雪灾,灾民急需拯救。 另一场会议是军事会议,陛下开启了春季征兵的工作。 在这场会议上,他任命了霍淮谨为陆军第六军军长,在京西两道,淮南两道和江南道征兵十万。 他还任命了潘沭阳为陆军第七军军长,于大理两道和越山两道征兵十万。 另外就是任命了赵绝为陆军第八军军长,于京东两道、河北两道征兵十万。 再加上拓跋风所招募的十万骑兵,大夏陆军扩军至九十万。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而今大夏的疆域比以往的武朝扩大了三倍,自然需要更多的军队守卫边疆。 陆军的调动还没有开始。 海军的一艘战舰金陵舰却已经悄悄的离开了江城港,往北而去。 大夏元年一月十二,在下野基地训练的贺三刀接到了傅小官给他的密令—— “着贺三刀接管海军陆战队,任命唐千钧为海军陆战队参谋长,配合军长贺三刀强化海军陆战队单兵作战能力,将其打造为大夏最顶级的军队!” 贺三刀傻眼了,“那老子的海军第三军怎么办?” 海军第三军参谋长化南浔笑了起来,“将军,陛下又没说让你不管第三军了,你现在既是海军第三军的军长,也是海军陆战队的军长啊。” “这……”贺三刀挠了挠脑袋,“这是不是要领两份军饷呢?” 化南浔一怔,这位将军的脑子极为新奇,若是别人,肯定是无比感谢皇上对他的信任,可换到贺三刀的身上,他丫关心的居然是军饷! “将军,这地方如此荒凉,薪俸都没地方花,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去接收海军陆战队呢?” “老化,你是不是傻啊?咱们又不是一直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第三军训练得差不多了,咱们是要出海去打劫的!对了……” 贺三刀一拍脑门,“我特么魔障了,出海打劫的银子才是自己的,领再多的薪俸有个屁用,老婆一收,兜里又没两个子儿,但打劫不一样啊,老婆能收多少?对对对,赶紧叫那些新兵蛋子们给老子训练,我告诉你,五月,最迟五月,老子要带着他们去打劫!” “还有,叫船坞那边建造战舰的速度给老子提起来,都这么久了,船的影子都没有,搞个屁啊!” 化南浔能说什么呢? 船坞上个月才建成一处,战舰倒是在开始造了,可那玩意儿能那么快么? 这第一艘战舰最快也得到年底,还想五月跑出去打劫,明年五月差不多。 “我说将军啊,嫂子给你生了个带把的,你就没心思回去看看?” “我也想啊,但看了能有什么用?得出海打劫!抢回来的财宝老子留一成总可以吧,其余的给陛下,他总没话说了吧。这些东西得给我儿子留着,老子是个临梓小地主,我那儿子得当个大夏的小财主才行啊。” “走走走,别去考虑这事,咱们去海军陆战队驻地。” 二人离开了营房,贺三刀忽然问道:“等等,老化,你说陛下将这海军陆战队交给我……他是几个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曾经和陛下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么?这当然是陛下对你的信任。” “你不了解陛下,他这是给我下了个套……你想想,海军陆战队是白帅亲自训练的,他是我的祖师爷啊!” “陛下说要将这支军队打造为大夏最顶级的军队……我会的海军陆战队的人也都会呀,该怎么搞?” 化南浔笑了起来,贺三刀这家伙看似粗鲁,但心眼儿却很细致,或许这就是陛下信任他的原因之一吧。 “我觉得,重点在于最顶级这三个字。大夏军队绝大部分都会武功,但没有一个统一,军中以三流身手为最多,若是将军你将那霸道功法和刀法传给海军陆战队,军队里低于一流身手的全部淘汰……” “陛下没有说你不能动那支军队,唐千钧那小子又打不过你,你大可以打着陛下的旗号在全军再挑选人才呀,这样一来,将军你想想,足足五万个一流高手,全被装备着新的那啥毛瑟步枪和长刀……一个个飞天遁地杀意凌然,你想想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这样的军队,天下能有第二支么?” 贺三刀一巴掌就拍在了化南浔的肩膀上,化南浔直咧嘴,贺三刀大笑:“化参谋,老子记你一大功!就这么定了,现在去瞧瞧那帮兔崽子!” 傅小官没有料到这贺三刀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才,一时之间,贺三刀在接管了海军陆战队之后,举行了三天的比武,凡是在他手上走不过五招的人,统统淘汰去海军第三军! 就在唐千钧震惊的视线中,贺三刀给这支军队立下了新的规矩:“老子不要这么多吃干饭的,从现在开始,海军陆战队的编制……随意!老子只要精锐,一流境界以下的,自觉的报名,去海军第三军你们更能够有所建树。” “海军陆战队将执行的是最危险的任务,老子不想你们去白白送死,这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而是不想给你们收尸!” 一家伙,五万海军陆战队被他淘汰的只剩下了一万人。 随后,他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海军的三十万军人里挑选出来了一万人,组建成了只有两万人的全新的海军陆战队。 这两万人有一流境界的身手,他将霸绝刀法传给了他们,并向兵部申请了三万把合金大刀,当这个消息传到傅小官耳朵里的时候,傅小官大吃了一惊。 在傅小官的设计中,海军陆战队要做的是突袭、刺杀,斩首这样的事。这种事情通常是偷偷摸摸的在暗地里进行,要的就是个神速和突然令敌人防不胜防。 可现在被贺三刀这么一整,这海军陆战队就彻底跑偏了——你见过扛着大刀的刺客么? 你特么要三万把匕首才正确啊! 好吧,总之,这支强悍的军队就这么诞生了。 他们没有行走在阴暗处,而是穿着明亮的盔甲,扛着大刀和大枪正大光明的走在阳光下——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至于圣阶……不值一提。 第一千零二章 商机 时间转瞬即逝来到了大夏元年二月初一。 商业部,云西言的办公室那叫一个热闹。 从大夏各地来到观云城参加大夏史上第一次经济论坛大会的高官们,他们在宫里向皇上述职之后一半的人都跑来了这里。 而今大夏十八个道台,里面有一大半是曾经在虞朝的官员,他们和傅小官极为熟悉,并深刻的理解过傅小官的治国之策。 大夏初立时候,傅小官快刀斩乱麻,重新划分了大陆上的十七个道,这官员的甄选上,他自然是任用了这些人以便尽快让大夏安稳下来。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在这些官员的共同努力下,大夏仅仅用了半年就四海升平,并开始焕发出了旺盛的生机。 “我说云部长,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你可是东家,今儿晚上这节目总得由你来安排吧?”燕熙文端着茶盏打趣了一句,云西言嘿嘿一笑:“这是小事,但明儿就是二月二,所以呢,今儿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酒得要少喝。” “等这次经济论坛大会结束,我再请大家好好的喝一台,去流云台听曲儿喝酒,如何?” 公孙策鼓掌,“好,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我觉得吧……咱们去流云台听曲儿是不是就不叫卓公和燕总督了?卓公颇为威严,在那种场合不太合适,燕总督……他是你的父亲,若是他在,你如何能够放开喝酒?” 众人大笑,燕熙文瞪了云西言一眼,“你这个主意好,反正你做东,我管你请谁。对了,你说陛下会不会参加?” “会,”云西言笃定,又道:“你们是不知道陛下在宫里呆得有多郁闷。今岁这才二月头,他就偷偷跑出来找我去吃了两次火锅了。” 卓流云笑了起来,这位陛下的性子,果然还是没有变。 一群曾经的旧友喝茶聊天,感慨于曾经的岁月,也诉说着而今面临的问题,但无一例外的是,都觉得未来的道路,铺满了一地的阳光。 …… 断水桥头,曾经的琉国使馆的小院子里。 远东道道台藤原秋看了看女儿藤原纪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么说……陛下从那以后都未曾再宠幸过你了?” “……父亲,陛下国事繁忙,女儿、女儿有那一夜就已经够了。前些日子,宫里来了个宦官,就是陪在陛下身边的那位刘宦官,他说……等这次经济论坛大会结束,让女儿随父亲归国。” 藤原秋一怔,“……你意下如何?” “女儿也觉得该回去了,那位宦官说,会让女儿带一些匠人去虾夷,让女儿做那罐头,就是用虾夷的鱼虾来做,” 说到这里,藤原纪湘的眼里散发着光芒,“那罐头女儿已经看过也尝过,味道很好,关键是能够储存许久。虾夷出产大量的鱼虾,却无法销往内地,若是将其做成罐头,那宦官说其商业潜力巨大。” 一个皇帝身边的太监对女儿说了这些话,那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他没有给女儿一个名分,却给了女儿一场大富贵,如此一想,藤原秋倒是释然。 毕竟自己是外族,在大夏人的眼里,恐怕还不足以值得完全的信任。 看来自己得作出一番事业,陛下才会觉得远东道的重要。 “女儿还打算带一些谷物种子和红薯回去,另外就是这香猪的养殖技术这些天女儿也买了书来看了看,不是太麻烦,咱们远东道也是能够养殖的。” “大夏有许多先进的技术,女儿寻思……这两天在商业部注册一个远东商贸公司,一来是引进大夏的特产销往咱们远东道,二来……是将咱们远东道生产的罐头或者其它东西销往内陆。” “这些日子女儿开了些眼界,其实咱们远东道七个州也各有特色,大可以和内陆进行贸易。如此可以促进两地的文化交融,还可以繁荣咱们远东道的经济,不知父亲以为如何?” 藤原秋顿时一喜,明儿那场经济论坛大会他还不知道说个什么,现在听女儿这么一讲,他的思路顿时被打开。 “父亲支持你,这件事就由你来操办。” “那三处军港建设得如何了?” “已经好了,三处军港的船坞都在建造战舰。” “……女儿想,虾夷那处港口陛下没有征用为军港,可发展为民用港口。扩建那处港口,在那里建造远洋的客船和货船。” “随着大夏经济的发展,以后内陆肯定会有许多人有兴趣去远东道看看。女儿觉得应该将客运航次给固定下来,以方便两地的人民出行。” “咱们远东道的富岳山很美,虾夷州的樱花也很美,女儿觉得大可以将这些地方打造成景点,请内陆的人去远东道观光,这样就可以促进消费,刺激经济的增长。” “女儿现在忽然觉得赚钱其实并不难,主要还是点子……你恐怕不知道,他的点子太多,曾经他在金陵就赚了数千万两的银子。” “那位刘宦官对女儿还说了一句,他说……世上不缺少机会,缺少的是发现机会的眼睛,当下及以后,当解放思想,勇于探索,敢于打拼。这话肯定是他说的,他是想要看看女儿有没有这个本事。” 藤原秋相信自己的女儿有这个本事,因为她学会的是思考的方法。 她已经从贫瘠的远东道发现了各种商机,这是曾经的琉国从来没有人看见的。 那么一旦这些产业能够起来,远东道依托于航运和渔业,加上罐头这个东西解决了鱼类的保存问题,那么远东道的未来也必然光明。 “明儿的经济论坛大会,为父就将你的这个观点讲出来。” “父亲,你还得多听听他们的观点,咱们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万万不可懈怠!” “为父明白,只是……你这以后,怎么办?” 藤原纪湘笑了起来,还能怎么办? 嫁人是没有可能的了,“女儿会协助父亲,将远东道建设成为那大海上的东方明珠。” 第一千零三章 二月二 大夏元年二月初二。 大夏史上的第一次高层经济论坛峰会于辰时在大夏宣德大殿正式召开。 与会者包括十八位道台,还有四位总督,其中一位就是敕勒川总督拓跋康。 以及陪都金陵的户部尚书董康平、商业部部长李财。 大夏中枢参与者有观云城商业部部长云西言,门下侍中南宫一羽,尚书令孟常平,户部尚书游先知,和书记员文沧海、刘瑾二人。 大夏皇帝傅小官亲自主持了这一场大会。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大夏而今的基本路线。你们记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唯有经济的振兴,方可让民族振兴,大夏才能真正的屹立在这广阔的大陆上。” “作为道台,首要的就是解放你们的思想,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经济问题。” “……所谓论坛,就是一个畅所欲言的地方,将你们召来,我想听听你们对经济的意见和建议,还有你们对治下的发展计划。” “请大家踊跃发言,不要怕说错什么,我不搞因言获罪那一套,谁先来?” 傅小官站在台下,仰视着他的这些封疆大吏们。 秦墨文率先站了起来,他对傅小官躬身一礼,说道: “臣领京西北道,至去岁末,京西北道的基础建设基本完成。今岁,臣的计划是稳定农业,引入稻谷种子和红薯,发展农村的养殖业。” “与此同时,臣将依托长安的建设,打通长岭山脉,构建京西北道和敕勒川的经济大通道……” 秦墨文洋洋洒洒说了一炷香的功夫,详细的阐述了未来两年……也就是在大夏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的这最后两年里,京西北道官府要做的重要的事情。 这其中涉及到了工业、农业,教育等等。 他的这番话顿时打开了一些官员的思维,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着眼点依然低了——这不怪他们,在曾经的年代,只要治下饿不死人没有人造反,就是最大的功绩。 但时代变了! 陛下要的是发展! 要的是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经济的问题。 陛下已经定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调子,那么未来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夏的国策都不会改变。 经济是个大命题,它包含极其广泛。 这里面能够做文章的地方极多,只是他们以前并没有去思考罢了。 秦墨文的演讲无疑是成功的,他迎来了众人热烈的掌声,也得到了傅小官的褒扬。 “当官者,当如秦墨文!”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一道同样如此。” “要想做出一道好吃的菜,选好菜品,还得配好调料,这些具备之后,还得掌握好火候,若是火势太猛,一锅好菜可能就给烧糊了。若是火候太小,温温吞吞,等这菜做出来,恐怕百姓都饿死了。” 傅小官一席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深思,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官员们,他们急于建功,免不得用上一些手段。 此刻在听了这番话之后,他们才明白搞活经济这个东西,并不是重病用猛药那么简单。 它需要循序渐进,它需要稳步发展,作为道台,就是个掌勺的人。 一道菜的好坏,全在自己的手里。 接下来的气氛就活跃了许多。 有了秦墨文的这蓝本,他们将自己脑子里曾经想过的那些计划点子整理出了条理,在这场大会上表达了出来。 这里面要说有多少创新显然不太现实,但重在一个稳字。 这在傅小官的预料之内,事实上现在大夏的发展也确实需要一个稳字。 可紧接着藤原秋的演讲让傅小官吃了一惊,尤其是藤原秋提出的两个计划,令傅小官重视了起来—— 通航,固定航班。 如此一来,内陆和远东道就能形成通路,内陆和远东道的人要安排出行,可以根据航班来计划,这样一来,两地的交流就会逐渐形成。 只要人口在流动,就能带动商业的繁荣——内地的商人会对远东道的市场产生兴趣而去远东道投资。 远东道的商人也会对内地产生兴趣而来内地做生意。 这个很好,傅小官自己都差点把远东道给忘记了。 而藤原秋的另一个计划是发展旅游业……旅游这个东西曾经可没有人提起。 因为曾经大家都很穷,旅游属于有钱人的活动。 但现在随着大夏经济的复苏,难说就没有老百姓不想去那海上看看,毕竟那里曾经是异国,见识一番异国风貌也是很不错的。 这个旅游的观点提出来之后,也引起了拓跋康的重视,紫旗州那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一旦花开,简直漂亮的不要不要的。 敕勒川有广阔草原,有那漂亮的薰衣草,还有成群的牛羊,也可以发展旅游来带动经济呀。 如此种种,反正这个观点引起了所有道台的重视,只是这个旅游业的市场究竟如何,还没有人心里有底。 在傅小官看来,这已经涉及到第三产业服务业了。若想兴起,恐怕得等到第二个五年计划。 在第二个五年规划的制定中,应该将服务业纳入其中了。 这场经济论坛大会开了两天。 第一天是所有人包括三位宰辅,都各自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第二天是总结和归纳。 傅小官肯定了大家的计划,却又逐一的进行了分析,指出了某些计划在目前存在的问题,但若是缓一缓等时机成熟又是极其高妙的一招。 会议的最后,傅小官订下了两年举行一次经济论坛峰会的政策,在下一次的峰会上,所有道台们就得检讨得失,并再次作出新的地方性经济计划了。 “我为什么把经济看得这么重?因为科技要发展离不开经济的支撑。反过来,科技每上一个台阶,那些新的器械研究出来,又能推动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从而让经济发展得更快。”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它需要强大的经济实力去支撑。第一个五年规划纲要还有两年,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得夯实大夏的经济基础。” “在下一个五年规划纲要里,大夏要完全迈入工业革命,甚至跨越到第二次工业革命。” “你们将会看见路上跑得飞快的一次可以装载数千人的火车,你们还会看见从江城至金陵两天可达的客船等等。” “那是大夏真正腾飞的时代,诸位,不要惊讶,咱们拭目以待!” 第一千零四章 大夏日报 二月二已过,大夏这条巨龙即将在东方抬头。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重点纲要随着经济论坛峰会的结束,率先在观云城传播开来。 这无疑如一块巨石落在了平静无波的湖面,它荡漾起的涟漪随后扩散到了整个夏国。 商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知道最好的商业时代正在拉开帷幕。 老百姓们也懵懵懂懂明白了些许,知道自己田间地里种出来的东西也可以在市场上任意去卖了。 大夏巨大的经济活力将随着这道涟漪一起释放。 只是今儿才二月初六,那些返程的道台们尚未回到他们的道府,影响尚未能体现出来罢了。 观云城后宫,慈安宫。 “现在信息的传播有点问题。”傅小官为徐云清斟了一杯茶,对董书兰说道:“国家的方针政策全凭着官员去张榜公布……一来有局限性,二来,若是下面的官员阳奉阴违或者曲解了意思,岂不是会误了事?” 董书兰给徐云清锤着背笑道:“这能有什么法子?除非是你说的那什么火车弄出来,日行八百里,否则全凭着车马送消息,这自然是慢了。” 傅小官想了想,目前消息传递最快的是天机阁,他们用的专门训练的信鸽,但这种情报通常是极为紧要的事情。 国家中枢的政策,通过官邮下达到偏远一些的道恐怕都得一个多月,等这些道收到消息再作出应对,这恐怕又得好些天。 看来铁路的建设要提上日程了。 另外,为了让百姓能够知道观云城国家中枢的事情,也该成立大夏的宣传机构了。 就从报纸开始吧,想到这里,傅小官坐不住了。 “娘,书兰,我还有点事去一趟御书房,晚饭回来吃。” “去吧,书兰,你去把问筠她们叫来,咱们打几圈麻将。” “好的。” …… …… 傅小官带着刘瑾来到了御书房,“你去将孟大人请来……还有工部的韦尚书。” “奴才遵旨!” 刘瑾离开,傅小官取了一张纸,拿出炭笔在这张纸上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火车,这个玩意儿驾驶室不知道像什么模样,所以他先画的车厢——也就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下面加上几个轮子,意思是这样就行了,剩下的丢给秦成业去捣鼓。 有了蒸汽机,要弄出这东西估计不是太难。 没多久,孟常平和韦昌来到了御书房。 二人落座,视线便落在了这张纸上,傅小官没有抬头,他继续在画着,边画边对二人说道:“这个东西就是火车,这是个概念图,也就是草图的意思,其中有些细节呆会我讲给你们听听……” “这下面的两条就是轨道,用钢铁铺成,路基以碎石铺就,再在上面铺上枕木……就是规格一致的木头,宽……轨道的宽度让秦成业他们去计算,要保证的火车转弯不会脱轨……” 随着傅小官的讲解,这张草图完成了,是真的有些草,因为他确实不知道火车其它的结构。 “你告诉秦成业,以蒸汽机为动力,驱动这铁轮子转动拖动火车,都是铁的,蒸汽机的动力得足够大。车头里面得有刹车和动力控制装置,另外……后面还可以加上同样的车头,若是遇到爬坡,后面的车头可以帮忙推动,大致是这样,让他们先研究,遇见问题再逐一去解决。” 两个大臣惊讶的看着傅小官,所以这东西就是陛下在经济论坛峰会上说的火车? 这铁疙瘩拖着一串的铁皮棚子能日行八百里? 他莫非是在说梦话?! 用木头来搭建这棚子不是更轻巧? 再说……那么大个家伙,它会安分的跑在这两条轨道上? 算了,也不用去劝陛下了,他高兴就好。 傅小官对这张草图颇为满意,接着又在上面标注了一些他认为重要的东西,然后递给了韦昌,“你先下去,将这东西还有我刚才给你说的,整理一下送去科学研究院给秦成业。” “……臣遵旨。” 韦昌拿着这东西回到工部看得入了迷,这一家伙就引来了工部的许多官员,他们在听了韦尚书的这一番讲解之后一个个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这可能么?” “要说……那蒸汽机力气确实很大,它能够驱动那么大的战舰在海上跑,应该能够拖动这铁疙瘩吧。” “海上和陆地能一样?海上,战舰受到的是浮力,陛下曾经不是来讲过的么,他说这叫力学,驱动战舰需要克服的是海水的阻力,这阻力比起陆地可小了不知道多少。” “你这说法也不对,你们瞧瞧,陛下设计的是火车,这火车的轮子是架在这铁轨上的,这摩擦力就比在泥土地上小了不知凡几,若是蒸汽机做得足够大,理论上它拖动这铁疙瘩在轨道上跑还真没问题。” “……” 一时之间,工部为这火车的可行性辩论了起来,可惜的是还没有人被苹果砸到脑袋,这力学虽然在他们的脑子里有了个概念,却无人去研究出一系列的计算公式和公理定理。 御书房里,傅小官和孟常平说起了报纸这个东西。 他又取了一张纸,在最顶端写下了大夏日报这四个大字。 “报纸这个东西,就是向天下百姓传递发生在观云城的新闻——所谓新闻,就是最新所闻。”“喏,这里算头版头条,这个地方要写的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以及各级官员们的施政策略等等重要的事情。” “至于其余版面……若是没有那么多重要新闻,可以写观云城的趣事嘛,也或者是对某些公司或者企业的采访等等,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吗? 孟常平有些艰难的消化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就相当于记载,把每天发生在朝中、在观云城里的大事记载下来,是这么个意思吧?” “大致差不多,除了大政方针必须严谨之外,其余的可以欢愉一些,不然老百姓不愿意看。比如……可以写写某个官员的私事啥的,但得无伤大雅,不能凭空捏造。” 孟常平愕然一怔,还能这样操作? 也对,写百姓喜欢的真实的事,这样这报纸才卖得掉呀! 这事儿找谁来做呢? “我觉得吧,文大学士的两个儿子,文秀中和文星照二人可以来当这大夏日报的两位主编。” 孟常平咧嘴一笑,“这个主意好!” 第一千零五章 震惊! 大夏元年二月十五。 大夏的第一份报纸在观云城诞生。 它是四开版面双面印刷,颇为不讲究,傅小官拿到样品的时候撇了撇嘴。 文秀中文星照二人惴惴不安的抬眼瞅了一眼陛下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陛下要弄的东西,皇差啊,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才捣鼓出来,却惹了个陛下不高兴。 “陛下,” 文秀中小意的问道:“要不……这报纸咱们再改改?” “改成大夏周报,这日报我怕你们忙不过来,先弄成周报吧。” “这个……陛下,周报是个什么报?” 傅小官一怔,笑了起来,“就是每七天出一期,里面的内容大可不必这样严肃,可以刊登一些学子们的诗词文章,也可以写一些文人们的风流雅事嘛。” “总之你们记住,这报纸办来是给老百姓看的,要让他们看得懂,在这报纸中能够得到有用的信息,能够长点见识,目的就是这样,至于内容,你们别搞得不堪入目就行了。” “拿去改改,这第一期,一定要抓住老百姓的心,去吧。” 兄弟二人离开御书房回到了报社,“二哥,陛下说这东西一定要抓住老百姓的心,要让他们看得懂……我一路寻思,这头版的经济论坛峰会的内容不能改,其余版面对百姓的吸引力不够。” 文星照顿了顿,摸着下巴又道:“学子们的诗词文章这东西没去准备,倒是文人们的风流雅事……”他抬眼看向了文秀中,“二哥,你说礼部尚书萧玉楼夜探青楼,借着酒意想要占流云楼那位梦曦姑娘便宜,结果被老鸨魏三娘给逮住,弄得满城皆知,听说萧大人被他家夫人给赶了出来,睡了足足半个月的偏房,这算不算风流韵事?” 文秀中一听,“啪!”的一声猛拍了一巴掌大腿,“对呀!三弟,这个就算新闻,你提醒得好,老百姓不就喜欢看这样的故事么?这事儿得好生写写,得写的活灵活现,让百姓们拍案叫绝!” “可是……萧尚书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文秀中乐了,“怕啥?现在咱们不是他们手底下的官了,咱们是大夏日报报社的主编,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这朝中大臣之风流韵事皆可写……这也是让他们出名啊,不然天下百姓还以为这些大人们和菩萨一样,这些文章一出,百姓才会觉得原来高官大员和他们没啥区别。” “大家都一个样,都有七情六欲,这不是更加拉近了官员和百姓之间的距离么?这是好事,再说咱们是陛下钦点的主编,就算捅出了篓子,还有陛下给咱们撑腰!” 文星照一想,好像二哥说的也对。 陛下不是一直在提倡人人平等的么? 陛下不是一直主张所有的官员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么? 如此一想,文星照心里有了谱,他脑瓜子一转,又有了一个主意: “二哥,我觉得这报纸里的内容要想吸引百姓的眼球,这标题首先得响亮耀眼。” “三弟此言有理,所有的标题字体得弄得更大。” “这是其一,我说的还有一个意思,比如萧尚书夜探青楼这个新闻,标题若是这样写——【震惊!萧尚书夜探青楼欲行不轨,贞洁女奋力反抗终究不从!这是权力的滥用还是情欲的放终?】你觉得这个标题吸引眼球不?” 文秀中震惊了,他看着文星照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三弟这个标题莫要说吸引眼球,恐怕还会吸引来萧尚书的拳头……不过没关系,咱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就这样改?” “就这样改!” 于是,大夏周报的第一份报纸诞生了震惊体,当它在观云城发行之后,那些书局本来是抗拒的,却未曾料到第一版印刷的三万份在极短的时间就销售一空。 观云城的大街小巷里,有报童在吆喝: “看报看报,新鲜玩意儿大夏周报,三文钱一份,国事家事天下事皆在大夏周报!” “大夏周报独家报道首届经济论坛峰会成果,另有震惊天下之大事:萧尚书夜探青楼欲行欢,言部长勾搭上了游尚书的小女儿,农部侍郎彭芳和猪的前世今生……” 大夏周报?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三文钱?挺贵的,但听起来好像好好看的样子,买一份来瞧瞧! 文家两兄弟雇佣了不少报童来宣扬这大夏周报,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各大书局的掌柜一瞧,这玩意儿利润虽然低,但看起来极有销路的样子,那就再加印十万份! 观云城而今有常驻人口两百余万,还都具有强大的购买力,这十万份报纸也很快一售而空。 那就继续印刷! 云西言正在商业部官署里忙着整理经济论坛峰会的那些经济策略,种方圆拿着一份大夏周报蹬蹬蹬上了楼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说,你瞧瞧这个。” “什么玩意儿?”云西言接过去一看,“大夏周报……首届经济论坛成果连载——京西北道道台秦墨文的经济策略。” “这个挺好的啊,这玩意叫什么?” “报纸,说是周刊,就是一周出一期的意思,面向整个大夏发行,才刚出炉,而今只有观云城才有得卖。” 云西言来了兴趣,“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官府行文不一定能够让百姓了解,但这报纸却可以深入群众。如此一来,只要这报纸所报道的是真实内容,就可以让百姓反过来监督官府的施政方针……这是谁办的?” “听说是陛下让尚书令孟大人牵头,由文行舟文老的两个儿子文若星和文秀中二人为主编办出来的。” 云西言恍然大悟,“难怪,你说这么好的东西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依我看,这报纸会风靡全国,虽然其余地方会晚一些,但具有同样的效果,毕竟官府施政是持续的,那些百姓看了这些消息,自然就会去加以对比。” “……不是,你再翻过来瞧瞧。” 云西言将报纸翻了个面,顿时瞪大了眼睛, “卧槽!” 一行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前:【震惊!商业部云西言部长年约二十五未婚,原来等的是游家小女初长成!】 他们能修成正果吗?且看本文详细为你讲解! 第一千零六章 老夫要去拆了文家! 暮时,下班了。 礼部尚书萧玉楼非常愉快的乘着马车回到了府上。 这些日子为了那些下国要来拜见陛下这事,他亲自下场去作了安排。 这是一件大事! 大夏立国,拥有了巨大的疆域,也拥有了数亿的百姓,这是陛下的丰功伟绩,下国来朝拜这当然是大夏的面子,也是陛下的面子。 作为大夏的臣民,他的脸上自然也极有光彩——这可是千年以降从未有过的盛事,所以这事儿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得办理得风风光光,让那些下国深切的感受到大夏之繁华还有陛下之威严。 而今一应接待的准备工作就快差不多了,今儿再次审议了一番,理应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天朝上邦对下国的赏赐……这事儿有些异议。 萧玉楼认为,大夏是上邦,人家来当小弟,这当大哥的自然得不吝于赏赐。 在礼部的计划中,这份赏赐极高,毕竟这代表着上邦的脸面。 可这份计划书送到三省却引起了一些异议——尚书令孟大人是赞成的,可门下侍中南宫大人却提出了反对,认为既然是他们来朝拜咱们,理应由他们向咱们纳贡,至于赏赐……这玩意儿意思意思就得了。 两位宰辅大人对此各执己见,卓一行卓公又去了太临城,这事儿就无法决断,最终两位宰辅大人呈给了皇上,估计皇上是会赞同的。 如此想着,萧玉楼回到了家门口,他才刚刚踏入家门走了几步,便见他的儿子萧长秋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儿匆匆走来。 “爹,且留步!” 萧玉楼脸上的欢喜一敛,老神在在的看了儿子一眼,“什么事如此慌张?爹平日里是怎么教育你的?男儿汉遇事当淡定,陛下面对三国围攻从容不惧,这就是气势,气吞山河之大气势!” “再看三位宰辅,他们有几多慌张的时候?当年奚太后夺权,两位宰相在金殿上临危不惧,泰然自若……儿啊,你也二十出头的人了,当稳重!” “说吧,啥事?” 萧长秋咽了口唾沫,把刚才要说出去的话给咽了回去,“爹啊,呆会你若是进了主屋还能淡定……儿就佩服你!” 萧玉楼微蹙了一下眉头,“究竟什么事?!” 萧长秋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玩意儿上面记载着你的风流雅事,而今……满城皆知!” 萧玉楼心里一惊,报纸他知道,据说是文家那两个小子在主理,说是宣扬国策啥的,这些日子忙着安排下国朝拜之事倒是没有去看看。 只是……这宣扬国事怎么扯到我的头上来了? 萧玉楼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文人雅士上青楼不是什么过错,留宿那花丛之中也极为正常。 他展开这报纸一看,眼睛陡然大睁:【震惊!萧尚书夜探青楼欲行不轨,贞洁女奋力反抗终究不从!这是权力的滥用还是情欲的放终?】 卧槽!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看了下去: “……话说萧尚书嫌弃家里妻妾已是黄花,借着三分酒意意图老牛吃嫩草!梦曦姑娘守身如玉,岂能给这老牛占了便宜。” “梦曦姑娘未再弹琴,起而奋力反抗,然,那萧尚书欲、火攻心,在此刻居然力大无穷!” “梦曦姑娘在慌乱间打翻了酒桌,萧尚书双眼赤红,撕开了梦曦姑娘的衣裳。” “梦曦姑娘花容失色,悲戚呐喊,萧尚书一脸猥琐,他一把将柔弱的梦曦姑娘拽入了怀里,浑然不在意辣手摧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流云楼掌柜魏三娘一脚踢开了那雅间的门,萧尚书一惊,梦曦姑娘趁机逃离,面若梨花带雨,实在可怜之极……” “……萧尚书终未得逞,落荒而逃,回府,此事不知为何被他那夫人知晓,萧尚书摘花不成被其夫人乱棍轰出,睡偏房月余……” 这写的不错啊! 简直是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 这若不是写的自己,萧玉楼一定会觉得这文章很有意思,可是,这特么的就是写的自己啊! 那破事好不容易才过去,陈年旧账居然又给翻了出来,萧玉楼的脸顿时黑了,“你娘……她看过了这报纸没有?” 萧长秋撇了撇嘴,“爹,遇事要冷静,娘拿着这么粗一根棍子正在正堂里等着你。” 萧玉楼心里咯噔一下,便见那月亮门里冲出来一个杀意凌然的妇人。 那正是他的妻子,她手里握着一根大棍,双眼如铜铃,脚下似生风,“萧玉楼,你这为老不尊的混账,吃老娘一棍!” 萧玉楼转身拔腿就跑,“文老匹夫,你教的好儿子,老夫要拆了你那文府!” 萧长秋跟着就追了出去,冲着他爹的背影一声大吼:“爹,遇事莫慌,要泰然处之!” 接着他转身一把就将他娘给拽住了,一脸的无奈,“我说娘啊,爹就是这样被你吓的想要在外面养小的。” “这老东西,老娘还要怎样?”陈林彗气得浑身发抖,“老娘嫁入萧府,操持家业,督促那老东西上进,他才从一个六品的黄门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他成了官居三品的尚书大人,这就开始嫌弃老娘人老珠黄了!” “你别拉着我,老娘现在不稀罕他那尚书身份了,老娘要打断他的腿,让他这辈子躺在床上,老娘侍候他一辈子都比现在这样好!” 萧长秋能说什么呢,这不是多大个事,可这对娘来说,又是一个天大的事。 “爹……那不叫养小,人家还不愿意让他养呢。” “那他那叫什么?” “……这,酒后乱性,那是爹一时冲动,这些日子他不是安分了么?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娘啊,你若是这样相逼,他恐怕更有可能在外面养小的,倒时候你压根就不会知道。” 陈林彗一怔,深吸了一口凉气,将手里的棍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她看着空空的府门,咬牙切齿的说道:“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萧长秋翻了个白眼。 “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去把你爹给找回来!” 第一千零七章 榜样 文府,客堂。 一桌子的酒菜端了上来,文行舟看着依然气鼓鼓的萧玉楼又笑了起来。 “我说萧大人,你真把我这府邸给拆了也于事无补不是?来来来,老夫特意准备了一桌酒菜,就当给老夫那两个荒唐儿子向萧大人陪个不是。” 萧玉楼在文行舟的面前没法嚣张啊,他是文行舟的学生! “弟子……孟浪了,还请老师原谅。” “这也不怪你,不过,对于这件事老夫倒是有另一个看法。” “老师请讲。” “首先,这办报纸是陛下的主意,犬子办了这第一期的报纸,肯定是要送去给陛下过目的。” 萧玉楼一惊,“这么说陛下也知道?” “陛下肯定知道啊,但这有什么关系?你未能得逞,这是你的幸运,如此就不好纳入御吏台的考评。另外呢,还有个好处。” 萧玉楼觉得这两个师弟把自己都坑入了万丈深渊,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处? 虽然文人脸皮子厚,他混到而今这个地位脸皮更厚,可也架不住每个人都来打趣你两句是吧? 不要说别的,家里那母老虎该怎么安抚? 总没可能当真在外面养个小的不回家了吧! “玉楼啊,来来来,咱们先吃点菜喝两杯。” 萧玉楼哪里吃得下,他端起酒杯敬了文行舟一杯,便听文行舟捋着胡须说道:“陛下捣鼓这报纸,为的是什么?” “他是为了让天下百姓知道大夏的大政方针,不至于被地方官吏给蒙骗了。” “那他为何又准许这报纸上写这样的新闻呢?这是因为陛下认为,这报纸要亲民,咱们大夏的官也得亲民。” “亲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和民一样。老百姓们喜闻乐道的是什么?是一日三餐之后的那些趣事。是生灵活现的风流雅事。” “他们在看了这报纸之后会怎么想?会觉得尚书大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他不是高高在上和百姓相距千里难以触摸的神。如此一来,这神秘感就消失了,他们会觉得尚书大人也吃五谷杂粮,那么地方的官吏和尚书大人也差不多。” “脱去了官这个神秘面纱,他们就能够和官平等的去沟通,去交流,甚至对于地方官吏做错的事,他们还会敢于去指正。” “陛下不是说了么,官和民的关系,应该是水乳、交融,而绝不能是彼此对立。大夏的官员要从群众中来,要到群众中去,这就不存在身份的问题,仅仅是分工的不一样罢了。” “可老夫自从引入了圣学之后,官和民之间,就已经出现了一道天堑,民怕官,官只想升官而不像理会治下的民。” “这是绝对错误的,现在陛下正在化解那天堑,这报纸……老夫想来就是消弭那天堑的神物。所以呀,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你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文老夫子一席话,说得萧玉楼哑口无言。 甚至他还从这番话里得到了升华——那坏事似乎变成了好事,自己那荒唐之举居然还能产生如此大的作用,这么说,非但不会受到陛下的惩戒,恐怕还会得到陛下的褒扬?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文行舟为他斟了一杯酒,又说了一句:“不过……咱们先喝一杯。” 萧玉楼又和文行舟喝了一杯,满眼期盼的看向了老师。 “不过……你这事儿也有负面的影响,有可能导致道德的沦丧。” 萧玉楼吓了一跳,“老师,此话怎讲?” “你想啊,你毕竟是官居三品的尚书,是天下人的楷模。你做了这事,虽然没成,但百姓们万一跟着你学……你说这道德是不是乱了套?要真论起来,你这事涉及到《刑法》的第一百零三条七十六款……未遂,是可以判你刑的!” 萧玉楼脸都白了,文行舟拍了拍萧玉楼的肩膀,“你这事发生在刑法颁布之前,所以不会判你的。” 萧玉楼这才放下心来,若是按照刑法判了刑,坐牢是肯定的,自己这官儿可就没了! “老夫寻思,这件事涉及到大夏的道德问题,陛下恐怕会拿这件事来给大夏百姓上一堂律法课,你得有点心理准备。” 萧玉楼的心又提了起来,“陛下这是要杀鸡儆猴?” “没那么严重,应该说是以儆效尤。” 这不是差不多么? 萧玉楼整个人都不好了,说来说去,自己那点破事本来都被观云城的人给遗忘了,现在被两个师弟给翻了出来,才导致了而今这局面。 “老夫的意思是,陛下可能会对你施以惩戒……估计是罚俸半年这样子的,然后通过下一期的大夏周报宣扬出去,让老百姓们通过你这个例子明白这事儿是犯法的。” 横竖我就是个靶子? “来来来,玉楼,吃点菜。” “老师,陛下如此做,可有损弟子的名声啊!” “玉楼啊,你说满朝文武,上青楼不足为奇,也不触犯刑法。可你不一样啊,人家上青楼是喝酒听曲儿,就算入幕,那也是征得了那些女子的同意。” 文行舟看向了萧玉楼,面容严肃。 这都戌时了,我那俩儿子还不敢出来吃饭呢,你丫是不是赶紧喝两杯吃两口回去才对? “玉楼啊,你缺那几个银子么?你是礼部尚书,当知礼节才对,为何你喝了点酒就做了那荒唐之事?” “你现在提名声,你想脱裤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自己的名声呢?这事儿吧陛下以此为告诫,以后可莫要再犯,另外……你得回去了,家里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再上新闻对你的名声可就更不好了。” 萧玉楼羞愧,垂首,“弟子知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回去吧。” “弟子不敢!” “怕啥?” “怕被我那夫人给打死!” “……莫怕,打死了你,你夫人得偿命。” 萧玉楼抬头,看着老师的那张颇为神圣的老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一家伙死两个? 就在这时,门房带着萧长秋走了进来。 “爹,娘叫你回家吃饭!” “我在恩师这里吃!” 文行舟收了萧玉楼的碗筷。 萧玉楼:“……???” “你,回去吃!” 今儿买了两斤肉,花了二十文钱……文行舟肉疼得厉害。 第一千零八章 重启西山研究院 没出文行舟所料,次日上班,萧玉楼就被陛下给拧去了御书房。 傅小官对萧玉楼一通教育,最后给了个罚俸半年的处罚,这事儿在陛下这一关算是过了。 “没有下次!” “陛下,臣、臣哪里还敢有下次!” 萧玉楼都快哭出来来,昨儿晚上回去那滋味可不太好受,就算陛下今日不敲打,他也不敢再踏上流云楼半步。 “各国朝拜之事而今怎样了?”傅小官斟了一杯茶递给了萧玉楼。 “回陛下,日子定在三月十八,还有五天。吕宋、波斯、大食、高丽、夜郎等小国的使节说他们的国君会亲自前来,估计也就是这两天就会到观云城了。” “西夏那边,他们的国君受陛下之邀明儿就到。辽朝……辽朝的使节说他们的国君有要事缠身,这一次来不了。” 傅小官端着茶盏扬了扬眉儿,“我知道了。” “陛下……”萧玉楼顿了顿,“关于这次朝拜的礼节问题,陛下是做何打算的?” “南宫大人所言有理,这些下国来见朕,理应是他们送礼给朕,哪里有朕还需要给他们礼物的道理?” 傅小官说的淡漠,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萧玉楼一怔,“这……咱们是上邦。” “你记住了,武朝千年历史,可有下国来朝拜过?从来没有,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大夏一统,拥有了偌大的江山和强悍的国力!” “他们担心的是大夏继续扩张将他们一并给灭了,所以才有了这数国来朝之局面。” “他们给朕送礼,这是买一个心安,朕自然得成全他们。” “凡此往后,遇见这样的事情,一律按照这一次的规矩来办……吃住都在鸿胪寺,必须给鸿胪寺交食宿的费用。钱给得多,可以安排好一些的别院,钱给得少,那就住小间。” 萧玉楼瞪大了眼睛,这……大夏缺这两个子儿么?这会让那些下国怎么看? “大夏,不需要看任何人、任何国家的脸色!” “正好相反,所有国家,哪怕是远在海那边的外邦,朕也要让他们明白必须看大夏的脸色!” …… …… 萧玉楼接受了一通和礼仪完全不一样的教育,这番教育令他反省了足足一天,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底下的事,终究还是落在谁的拳头大这个粗浅的道理上。 而今的大夏当真可以说得上天下无敌! 尤其是在那些舰船建好了之后,所有大夏的人都坚信大夏军队所过之处,是绝对的无坚不摧。 这样强大的信心建立在他们的皇帝身上,也建立在大夏陆军和海军强大的素质和那些先进的军备上。 这样的军备研究一刻都未曾停止过。 萧玉楼并不知道现在即将再多一所研究院——它不是大夏国立,而是私营! 三月里的某一天,大夏科学研究院里的秦若雪离开了泗阳县,来到了观云城。 接她入宫的是董书兰。 就在后宫中,秦若雪拜见了太后和皇后以及其余的贵妃娘娘们,最后和董书兰以及苏苏聊了许久。 “大夏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就是苏苏负责,这次请你来是这样……” 董书兰牵着秦若雪的手笑道:“咱们在西山不是还有一处研究么?” 秦若雪点了点头,大致明白了董书兰的意思。 “我们走了之后,虞问道虽然没有重启那处研究院,但凤临山和平陵这两处的火器局却没有停。我是这样想的,若雪,如果你愿意,就请你去主持西山研究院的工作,并接管那两处火器局。” “秦爷爷在西山学院,陛下多次想要接他来观云城养老,都被秦爷爷拒绝了。而今他年岁已高,你若是去了西山研究院,就和他一样住在西山别院里,这样也能照顾秦爷爷一二。” “若雪,你意下如何?” 这当然是个好事,这些年在研究院没日没夜的忙着,偶有闲暇极为思念远在他乡的爷爷。 所以秦若雪点头应了下来,却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这个主意当然好了,只是……这西山研究院是不是就纳入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来管理?” 董书兰点了点头,“陛下不是说过的么?武器装备同样允许民营,这以后大夏军队武器装备的采购由总装备部负责,若是有两家或者两家以上提供武器装备,总装备部就必须将各家的东西交给部队经过测试之后选择其中一家采购……” “这就是竞争,我希望苏苏能够带领着这家公司参与到这竞争中去。而你,就是咱们武器装备公司的首席科研员,所有的人,由你一手选拔,我们任何人都绝不插手其中。” 这是一份莫大的信任,秦若雪顿时觉得肩膀一沉,仿佛挑上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大夏科学研究院火器研究局对毛瑟步枪的研究基本完成,样枪已经造了出来,这个东西比起第二代燧发枪简直两个概念—— 它发射的是金属的子弹,这个子弹的模型参考的是陛下提供的一颗小子弹,只是规格进行了改变。 采用的是11毫米口径——这个单位和测量标准也是陛下提供的,在科学研究院里,而今使用的计量单位绝大多数都是由陛下厘定的。 它的枪管内壁采用的是螺旋膛线,有效射击距离达到了三百米! 自己回来路上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恐怕这这一个月里,毛瑟步枪已经定型并开始生产了,因为陛下数次来信催促着哥哥,很是迫切。 而装备……因为大夏陆军和海军的特殊性,那种银色的防弹甲技术早已成熟,一直在大规模的生产。 要想在竞争中赢了哥哥——秦若雪对此很感兴趣。 你不是嘚瑟么? 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小女子么? 哼,等我去了西山研究院,我会改良这毛瑟步枪,至于防弹甲,这个东西的改良难度就有点大了。 对了,大夏海军正在蓬勃发展,倒是可以另辟蹊径在海军的装备上做文章。 秦若雪眼睛顿时一亮,问道:“就算是科研方向,也是我说了算?” “西山研究院,以及所有的火器军械局生产什么,全是你说了算,我们就提供资金。” “成交!” 第一千零九章 都是皇帝 傅小官没有去过问大夏金凤集团的事,在他看来,这两个亿也是买母亲一个高兴。 只是他和云西言一样,坚信这个集团旗下的大部分公司都会盈利——除了那个武器装备公司。 而今在这片大陆上,还没有任何国家拥有像大夏科学研究院这样的系统科研单位。 傅小官和秦成业的信件往来极为频繁。 自从去岁从远东道归来之后,他更加重视科技树的发展。 他给了秦成业关于毛瑟步枪的建议,甚至还寄去了一颗子弹,希望的就是在热武器上保持大夏绝对的领先地位。 事实上这初代的毛瑟步枪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增设弹仓、比如如果改用无烟火、药子弹的口径可以进一步缩小,还比如改成双管等等。 这些迭代得一步一步来,他现在需要的是这初代的毛瑟步枪尽快装备给海军陆战队。 所以他在得到秦成业送来的样枪亲自射击了之后,同意了秦成业量产的请求,并给了秦成业关于第二代毛瑟步枪的改良建议。 这是枪械史上的一个飞跃,它跨过了来复、枪,进入了机柄式步枪的时代。 这一切,都是绝密。 哪怕是三位宰辅,也不知道。 …… …… 大夏元年三月十四,观云城来了一支低调而神秘的车队。 在这支车队的中间有三辆宽大的马车,其中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一头白发白须的老者,另一个是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盘膝而坐,面容威严极有气度。 此刻他张开了那双眼睛,眼里仿佛有两道无形的神韵。 “初闻傅小官之名,还是在这武朝文会的半年之后……”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对面的老者,伸出手掀开了车帘的一角,看了看繁华的观云城,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晃眼之间,他成为了武朝的皇帝,又成了这偌大帝国的皇帝……国师啊,你说他才二十三岁,朕已经四十三岁了。他用了三年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帝国,而朕呢?” “朕和耶律庆打了一辈子,领土是越大越小,国家越打越穷……若不是因为耶律庆的步步紧逼,” 他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叹,“朕何须亲自前来大夏,拜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皇帝!” 他是西夏国君拓跋望! 那老者是西夏国师,鼎鼎有名的圣阶强者拓跋玉! 拓跋玉微微颔首,他也撩起了车帘的一角看了看外面。 “这一路而来,在过贺兰山口的时候,臣也是如陛下所想,觉得堂堂西夏居然要去朝拜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国君是耻辱,但是……” 他放下了车帘,看着拓跋望很认真的说道:“但是自从咱们的车队进入敕勒川自治区之后,臣所闻所见,便深思——曾经的荒国,和咱们拓跋氏同出一支。拓跋风也是一号人物,却折服于傅小官的气魄之下。” “他压根就没有再去复国,他甚至在贺兰山为傅小官牧马,言说招募了十万骑兵,要为傅小官镇守贺兰关!” “当时臣不得解,然车队在敕勒川所行,咱们所见之一切,无不表明而今的荒人生活过得更美好。” “就单单说那道路,从敕勒川往夷国,那宽阔平坦的道路就极不一般。若是战时,以骑兵的速度,可快速抵达各地战场。” “再说夷国,那四个道百姓们在耕田犁地,在修路架桥,那些在田间地里的排灌系统等等等等,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能够将之执行下去的。” “傅小官仅仅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就做到了,所以陛下……” 拓跋玉拱手一礼,“莫要看他年岁轻,但他这个皇帝确实很重!” 这一路拓跋望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也都听在心里,还都记在心里。 他知道国师的这些话并没有错,他也在心里深刻的反省过。 对辽朝战事不利,其原因有二:辽朝战士同样善战,他们的人口比西夏还多了三倍,有着充足的兵源。 其二,则是国力,西夏重武而忽视了民生,西夏的国土本就大大的小于辽朝,再加上不重视商业,国库常年都处于入不敷出之境况,这仗怎么能够打得赢? 但傅小官不一样。 他统治武朝的两年多时间里,一直在大力的发展商业,据说武朝的税入比他登基之前翻了两三倍达到了六千余万两银子,这在西夏是不可思议的。 他凭借着强大的国力,在和三国的一战中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一切! 他没有陷入像西夏和辽朝那样的持久战中,他在平定了三国之后迅速的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甚至就连武朝这个名字也改掉了。 大夏诞生,便意味着一个崭新而强大的国家诞生。 他在大夏诞生之际,首要的政策又是安民和大力发展商业——他基本上可以高枕无忧了,除非内乱,否则哪怕是辽朝,恐怕也不敢轻易来撩大夏的虎须。 辽朝和曾经的荒国勾结计划失败,所以辽朝对西夏的战争是打打停停。而今想来,恐怕是辽朝知道敕勒川这块肥肉吃不下去,所以对西夏之战才变得有如鸡肋。 这一次是受了大夏皇帝傅小官的亲笔邀约,他必须得低下他那颗高贵的头。 为了西夏的子民,也为了拓跋氏的千古江山。 他希望的是大夏皇帝能够调停西夏和辽朝之间的关系,只要大夏出面,辽朝停止对西夏之征伐,西夏才能有修生养息之时间。 否则,这样拖下去,西夏会被活生生给拖死。 “这观云城……比之咱们的兴庆府不知繁华了多少。国师放心吧,朕知道怎么做。” 拓跋玉拱手,“多谢陛下,此乃西夏子民之幸!” 拓跋望放下了两条腿,他俯过身子看向拓跋玉问道:“你说,要是辽朝当着大夏皇帝的面不屈服,怎么办?” 言下之意,是大夏距离辽朝那么远,大夏值得为了西夏去远征辽朝么? 拓跋玉沉默片刻,“听说这次耶律庆仅仅是派了个使者前来,就是辽朝丞相耶律丹。耶律丹是个老谋深算圆润人物,耶律庆既然派了他来,其一是不想得罪大夏皇帝,其二……恐怕还会给大夏皇帝送一份厚礼,请他不要干涉两国之事。” 拓跋望心里咯噔一下,要论送礼,西夏虽然也带来了足足四辆马车的贡品,但肯定比不过辽朝贡品的丰厚啊。 这怎么办才好? 第一千零十章 天价食宿 第一千零十章天价食宿 向来心思沉稳的西夏国君拓跋望在这时候心里居然忐忑了起来。 他的那张四方脸上浓眉紧皱,心里想的是大夏皇帝与自己非亲非故,若非看在钱财的份上,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得罪辽朝来为西夏撑腰。 但他为什么又单单只给自己写了一封邀请的信? 莫非他是想看看我的诚意? 亦或者……拓跋望心里一紧,难道他想的是将西夏并入大夏的领土? 这绝不可能! 也或者,他是想看看朕的诚意? 但朕现在真的很穷啊! 莫要说拿出多少金银珠宝,就连后宫里所有的妃子而今吃的都是粗茶淡饭。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了拓跋玉一句:“如果他是以贡品来定亲疏……该如何应对?” 国师拓跋玉沉默片刻,“臣听说大夏皇帝早已踏入武道的门,但现在,他依然在那门里一步,还是一个三流的境界,所以这次来,臣带了仅存的那三颗培元再造丸。” 培元再造丸,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圣药,每一颗服用之后可以增加二十年内力,相当于一步而入一流高手之境界。 这个东西在中原武林早已失传,唯有西夏的百花宫懂得炼制之法,但其中需要的一味千年龙胆草却极其难寻,故而这东西每一颗在江湖人的眼里都价值连城! 三颗培元再造丸……若是傅小官使用得当,足以将他的武功在一年之内,从而今的三流境界提升到圣阶的高度。 他是大夏皇帝,他什么都不缺,唯一的短板便是他的武功,如此看来,这三颗神丹便弥足珍贵。 “国师有心了,朕记在心里。” “谢陛下,都是为了西夏,臣当尽绵薄之力!” 就在拓跋望的忐忑之中,车队进入了皇城,来到了鸿胪寺,礼部尚书萧玉楼亲自接待了西夏国君一行。 “国君,按照吾皇之吩咐,大夏接待外交使团的规则是这样的……”萧玉楼对拓跋望拱了拱手,“鸿胪寺设有外宾馆,上等宾馆为独栋宅院,这种宅院单门独户能住三十来人,能停车马。” “这下等宾馆就像这样……”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一排二层长楼,“这里就只能混和居住,条件自然就简陋许多,但胜在价格低廉,每一间房仅仅需要一两银子。您看……是选择住上等宾馆呢还是这下等宾馆?” 拓跋望一怔,这什么意思? “朕来大夏朝拜这住宿还要朕掏银子?” “正是,国君啊,非但这住宿要掏银子,吃饭也得要掏银子。” 拓跋望虎目一瞪,正要发怒,却听萧玉楼又说了一句:“国君,吾皇吩咐臣,说等国君安排好了用了晚饭之后,让臣带国君去观云台和吾皇一见。” “另外……那上等宾馆仅有三套,而今已被大食和辽朝各预订了一套,您若是不住,明儿肯定就没了。” 拓跋望将那一腔的愤怒活生生给憋了回去,倒不是因为那宾馆,而是今儿晚上傅小官要在观云台单独见他。 这关系着西夏的存亡,无论如何也必须先咽下这口气。 “那上等宾馆又是多少银子一宿?” “一千两!” 这是杀猪啊! 但拓跋望现在只能被杀,为了西夏的颜面,当然,一千两银子无论西夏再穷也是给的起的。 “那就定了这上等宾官!” “国君请随本官来。” 萧玉楼带着拓跋望一行往鸿胪寺的一侧走了去,他跟在拓跋望身后半步,笑道:“其实这是吾皇对西夏的恩惠。” 拓跋望转头乜了萧玉楼一眼,一千两银子住一晚这还是恩惠? 你咋不上天呢? 可接下来萧玉楼的话让他顿时舒畅,“国君,您可知道另外两套上等宾馆的价格是多少?” “难不成比朕这个还要高?” “一万两,陛下给您打了一折。” 拓跋望暗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不是胡乱定价么?一万两银子买都买得到这样的宅子了,可这是住一宿的价钱! “能够住在这里的人,彰显的是与众不同的身份。像国君这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若是住在那一排长楼里……”萧玉楼摇了摇头,“别国的国君、使臣会怎么看?” “他们会认为西夏太穷,会觉得国君不过尔尔。” “吾皇交代微臣,说他深知而今西夏之局面,这九千两银子就由大夏补贴,但万万不可让西夏国君在别国面前落了脸面。” 所以傅小官这是在向我示好?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拓跋望在思索着走入了这宅院,才发现这宅子果然不错。 前后足足五进院落,宽敞明亮,建筑和装点都极为精美。 “从现在起,这就是国君的院子了,若是国君愿意,鸿胪寺可托御膳房给国君做出美食送到此间,只是这价格……会略贵。” “吃饭又要多少银子?” 萧玉楼看了看拓跋望带来的二十多号人,笑道:“国君之席面百两银子,其余臣工之席面,二十两银子,国君这里需要开三张席面,另外收服务费共计三十两银子……国君稍安,这是一折的价格。” 拓跋望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差点被噎死。 这特么吃的是什么? 这还是一折的价格,那若是原价岂不是一千两一桌子菜? 好吧,这是傅小官的善意,自己无论如何得接纳了。 他大手一挥,“那就有劳尚书大人将席面送来!” “祝国君在大夏过得愉快!”萧玉楼转身离去,拓跋望和拓跋玉坐在了凉亭下,拓跋玉一脸微笑的煮上了一壶茶。 “陛下,看来大夏皇帝对咱们西夏多有了解。” “朕听说这傅小官可不是善良之辈,你说……他会不会给朕下什么套子?” 以现在大夏和西夏的国力对比,拓跋望不得不多想。 敕勒川驻扎着大夏陆军第一军! 那地方还有一支由拓跋风亲自训练的陆军骑兵军团! 这二十万武装到牙齿的军队若是出了贺兰山,他要是想要吞了西夏,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臣以为,大夏皇帝并没有想要消灭西夏之意。” “为何?” “因为他若是兵出贺兰山,西夏就走投无路,他恐怕担心西夏因此而倒向了辽朝。” 拓跋望微蹙着眉头,傅小官会担心么? 御书房里,傅小官正在看着经过天机阁补全的全新的地图,才知道自己曾经以为的鸡,并没有形成,才知道自己当了一次井底之蛙。 他的手在西夏以及辽朝的国土上画了一圈,说了一句:“这样差不多才完整。”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一触即发 计云归站在傅小官的身侧。 他听清楚了傅小官的这句话,只是不太理解完整是个什么意思。 但看起来陛下是对西夏和辽朝的领土产生了兴趣,这就是又要发动战争了。 “大鲜卑山我们的谍子已经潜伏了下来,那支军队还在扩大。辽朝借着和西夏之战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但辽朝精锐的战士却几乎全被秘密的送去了大鲜卑山里。” “而今那支军队分成了三个军,每一个军的编制是十五万人,也就是足足四十五万。” 傅小官偏着脑袋想了片刻,“这么多人,单单粮草就需要多少?耶律庆当真觉得能够瞒过别人的眼睛么?” “大鲜卑山极其宽广,群山连绵,从最早的一支军队开始,他们已经在里面经营了四年!他们没有用到任何的外界补给,采用的是自给自足的方式……也就是说,他们在山里面有种田地,其中就有红薯。” 傅小官一愣,师傅的本事还真大。 但是谍子曾经出现在鲜卑山过,虽然被他杀了,但他肯定明白那个地方已经暴露……既然已经暴露,他应该要做的要么是出山对大夏发起攻击,要么就是在大鲜卑山里另外选个地方、 可他并没有那样做。 他继续在扩军,甚至在里面建立起了军械火器工厂。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长生对大夏军队极为了解,他借着大鲜卑山的地理优势可以有效防备我军的突袭。他之所等……恐怕是等那防弹甲仿造出来。” 那支军队而今已经装备了燧发枪,若是再装备上防弹甲,再加上苏长生对他们的训练,这确实是一支可以和大夏陆军硬撼的军队。 现在看来,苏长生确实是在等。 而自己也需要时间。 毛瑟步枪虽然在开始生产,但现在的产能却极低,若是苏长生将这场战斗的时间放在一两年之后……那样傅小官觉得自己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毛瑟步枪的金属子弹可以在三百米的距离穿透防弹甲,到时候得给师傅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对于苏长生那支军队的监视一刻也不能松懈,装备四十五万人的大军,需要消耗巨量的财力,我担心辽朝若是财力不支,耶律庆恐怕就不会让苏长生等到万事俱备。” “就算辽朝财力能够支撑,咱们也不能等到他万事俱备……若是敌人未动,那么这场战争就从六月开启!” 到六月,两万把毛瑟步枪生产出来先交付给海军陆战队的那两万人……按照那个大胆的计划,两万一流境界的高手,穿着防弹甲,拿着毛瑟步枪,走海路直接奔袭辽朝中京大定府,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 “崔月明而今在哪里?” “他已经到了辽朝大定府。” “我爹呢?” “他……也去了辽朝。” 傅小官吃了一惊,“他不是说回墨州的家么?” “陛下,太上皇将墨州的家,又搬回了临江傅府……那些、那些家人正在去临江的路上。” 这个胖子,你把家搬回临江傅府这没什么,你怎么就跑辽朝去了呢? 他心里忽然一紧,“他不会跑去找苏长生吧?” 苏长生号称天下武林第一人,胖子是他师弟,这岂不是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而今徐云清活着的消息并没有隐瞒,想来已经传开,凭着苏长生的情报,他恐怕也听说了,如此一来,他肯定明白自己已经暴露,那么胖子若是真的见到了苏长生,他还会把胖子当师弟么? 傅小官瞳孔一缩:“找到他,务必让他回来!” …… …… 大鲜卑山北麓。 这里有一处极为寻常的孤峰。 孤坟的山腰子处有一间根本无人能够察觉到的草庐。 它隐在山林之间,在皑皑白雪的掩盖下更是不起眼。 这个夜里,这间草庐里却亮起了一盏气死风灯。 气死风灯下是一张古旧的小四方桌,四方桌上摆着一条刚烤好的全羊,四方桌前坐着两个人。 胖子拎着酒瓶给苏长生倒了一杯酒,又切下了一条羊腿递给了苏长生。 “在道院的那些年,都是师兄照顾着我……有好吃的好喝的都会留给我,师弟真的非常感谢!师弟敬师兄一杯!” 苏长生举起了酒杯,脸上依然是那温润的笑容,“听说师妹没有死,师兄我其实内心里是高兴的。师傅当年唯一的嘱托就是叫我照顾好师妹……” 他长长一叹,举了举杯,和胖子干了一杯,砸吧了两下嘴,又道:“所以在边城,我见到师妹死在了小官的怀里,我这心里极不好受,所以,师兄借着寻找苏珏和高圆圆的由头走了。” “至于对师弟你,我毕竟是道院的大师兄,照顾师弟你,是师兄我的本分,你不需在意。” 傅大官切了一块羊肉丢入嘴里使劲的嚼着,此间沉默了片刻。 “大师兄若是真的去寻找苏珏他们了,那多好。” 苏长生也拿起那条羊腿狠狠的咬了一口,撕下来了一大块的肉。 他也使劲的嚼着,过了片刻,他咽下了这块羊肉,才说道:“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小官说一路向西,我却一路向北,来到了这里……”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了胖子,“你不该来找我的。” “这天下恐怕除了我,也没人能够找到你了。对了,我来找你就是因为有两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还请大师兄解惑。” “师弟请讲。” 胖子盘着腿坐在了凳子上,“边城,究竟是武长风通知你晚了,还是你故意来迟了半步?” 苏长生笑了起来,“我就是想看看小官手里的那大枪究竟还有没有子弹。” 胖子的那双略显稀疏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答案,但这就是答案。 苏长生是故意来迟了半步! “你顾忌他手里的大枪,所以没有在那时候对他动手?” “这不是主要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 “樊无相那老秃驴知道的事太多,也太多事了,所以樊无相必须死,那些和尚也必须死!” 苏长生的淡然消失了,他有些激动,以至于面目有些狰狞。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沉重的故事 苏长生的面色潮红,须发喷张。 他很生气! 他生气的瞪着胖子,手指向了漆黑的夜! “若不是那秃子多事,云清怎么可能怀疑到我?” “若不是那秃子多事,咱们师兄弟师兄妹现在恐怕依然在道院里赏那满山的桃花,那是何等的惬意!” “你知道师兄我来边城时候的那种心情么?师妹知道了我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她将我视为了敌人!敌人啊!” “她若是真的死了,这个秘密就将再也无人知晓。你依然是我的师弟,我依然是道院的观主,傅小官依然是我的关门弟子!” “……可徐云清没死,”他的声音陡然低沉,就连刚才生气的气势也在这一瞬间瘪了下去,他就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那双炯炯的眼神似乎也随风而去,变得毫无生机。 “师兄我心里是不希望徐云清死的,真的。” 胖子在看到苏长生现在这种状态的时候反而变得极为警觉。 他就像一只觅食的猎豹,在那宽大的麻衣下面,他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崩得紧紧的。 他没有动手,他问了一句:“你藏着这么多兵在这里,你想的是什么?” 苏长生垂首,过了片刻才晒然一笑,“我若是说就是想试试看小官那练兵之法和武功结合起来会有多大的威力,你信吗?” 胖子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大师兄,其实你本应该姓陈,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策门大长老,也是陈朝的余孽。你之所想,不过是想要借着辽朝的兵,行重建陈朝之事,师弟我说得对吗?” 苏长生抬起了头,仔细的看着傅大官那张胖脸,看了许久,看得胖子背心都湿透了。 “不对啊,你没可能能够猜到,你应该猜到的是我是辽朝皇族某一支的余脉。我既然是辽朝皇族的人,就应该帮助辽朝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哪里出了问题呢?师弟,是不是傅小官告诉你的?” 胖子的心里咯噔一下,苏长生笑了起来,脸上恢复了淡然的神态。 “咱们师兄弟又有许久没有见面了,不要谈这些伤感情的事,来来来,咱们喝酒,吃肉!” 胖子当真喝起了酒,吃起了肉,没有再问一句话。 半个时辰之后,一整头烤羊被师兄弟二人吃了个精光,一箱子西山天醇,也被喝了精光。 菜没了,酒没了,话还是得说两句。 胖子开了口:“其实我现在更佩服你了,为了陈朝,你是真的忍辱负重。面对夫子庙下的金山,你都毫不动容,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金山始终都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放着罢了。” “所以哪怕拜月教覆灭,你也毫不在意?” “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成不了事。” “所以你一直在等,等着生而知之的人出现?” “对,我曾经以为是徐云清,结果我错了,就是因为我的过错,才让徐云清去了拜月教当了策门大长老,才让她得到了那三件蝉衣。” “傅小官的诗词文章出来之后,你凭什么就断定他才是生而知之者?”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可自从让苏墨去了他的身边,得到了他的许多消息之后,我才真正注意到了他。” 傅大官想了片刻,“那何时你认定就是他呢?” “边城,他打北望川的那一枪。” 傅大官蹙眉,“你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那根本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所以,他是生而知之者,并带来了一件真正的神器!”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战胜他。” 苏长生这次没有接话,而是咧嘴一笑,“他毕竟是人。” “我是他爹,你是他师傅,现在大夏很好……放下吧。” 苏长生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嘴巴张开过了数息,“放不下啊,不试试如何心甘?” “就凭你这四十五万大军?” “还有我从傅小官那里学来的燧发枪和防弹甲,再加上这四十五万个至少都是三流境界的士兵,我觉得可以试试。” “你疯了!” 苏平安十指交叉,垂首间面色萧索,“你不知道陈朝被虞朝所灭的时候有多凄惨,我也不知道。但是母亲在弥留之际讲给我听了……当年陈朝皇室总共一万三千七百余口人,一万三千七百余口人啊,全部被砍了脑袋。” “从八十岁的耄耋老者,到刚刚出生半个月的婴儿,据说金陵城的血腥味儿用了足足三个月才散去。那些尸首没有一具入土为安,全被丢进了秦淮河里喂了鱼。” “秦淮河水红了足足一个月才变得清澈,你说,虞朝做下这等惨绝人寰之事,该不该灭了它?” 苏长生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稳,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就像在给胖子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有些深沉,这个故事被苏长生背了四十年! 现在他将这些说了出来,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许多。 “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报仇的,所以我被遗弃在了这大鲜卑山之下,那是因为我娘知道师傅会路过这里。” “我娘是在辽朝生下我的,在同一天,辽朝皇室还有一名可怜的才人也生了个儿子,我娘呢就杀了这名可怜的才人还有她的儿子,毁尸灭迹了,将我扮成了她那儿子的模样,于是,我就成了辽朝皇族的遗子。” “我长大了,母亲告诉了我这一切,对了,她就是你的师娘。” 傅大官瞳孔一缩,师傅和师娘感情极为和睦,从未曾见有过丝毫嫌隙,这么看来那师娘伪装得也太好了吧? “你莫要乱想,我娘后来是真喜欢上了师傅,只是师傅到死都不知道我是我娘的儿子。” “我娘死后和师傅合葬在了一起,我呢顺理成章成为了道院的观主。然后我每次云游都会来这个地方,也都会去辽朝,通过一些手段,我的身世传到了辽朝皇帝耶律庆的耳朵里,然后水到渠成,我见到了耶律庆,于是有了现在的这支大军。” “耶律庆想的是通过这支大军消灭西夏,打掉敕勒川,占领曾经的虞朝。” “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小官不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么?我为啥不能举兵直接打入观云城?” 傅大官忽然笑了起来,他鼓起了掌,“精彩!精彩的故事,虚无的幻想。” “师兄,你不是在寻找苏珏和高圆圆么?” 苏长生视线一凝,门口出现了一堵墙。 墙的后面是一顶高高的端正笔直有些破烂的冠帽。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丝绸之路 观云城观云台。 三月的夜风略微带着点寒意。 傅小官和西夏国君拓跋望在那颗老松下的棋桌前相对而坐。 “这是产于观云城的云雾,请阁下尝尝。” 傅小官为拓跋望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又道:“这次请你前来,是有桩生意我觉得咱们可以一起来做做。” 拓跋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做生意? 现在可不是做生意的时候! 西夏都快亡国了,你叫我做生意……这是不是弄错了主次? “大夏皇帝陛下,我这次前来,带着十足的诚意,”拓跋望放下了茶盏,觉得应该给这个年轻皇帝把话挑明了。 “而今辽朝的大军还囤积在我西夏的国门口,我倒是想要和陛下做生意,但时机不对呀。” 傅小官淡然一笑,“莫要急,再过两天,等四方之国来齐了,我在金殿之上申饬一番辽朝使节。大家都是这片大陆的人,你们还是邻居,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做生意一起发财,让治下的百姓生活得更好,这才是有意义的事情。” 申饬……这能有用? 人家辽朝的皇帝都没来,你申饬人家一个使节,等这使节回去将这消息再告诉辽朝皇帝……万一人家压根就不理你这大夏皇帝呢? 毕竟大家都是皇帝,辽朝距离大夏还这么远,人家可以不给你脸面啊! 在来这观云台之前,拓跋望就和国师拓跋玉商议过,务必求得大夏出兵,其次、则是得到大夏在经济和军备上的援助。 这申饬显然不痛不痒,距离前来这里的目标相去甚远。 所以拓跋望说道:“辽朝乃莽荒之国,他们更不懂得何为礼仪,故而辽朝皇帝耶律庆对这朝拜之事看得并不重要。” 傅小官抬头看向了拓跋望,“那么国君以为大夏该如何去做?” “西夏为敕勒川之屏障,大夏皇帝陛下若是看重敕勒川,就请派兵协助我西夏一举将辽朝大军击退!对于辽朝,唯有将他打痛,他才会臣服。如此,西夏得了安宁,大夏自然会受到辽朝的尊重。”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似乎极为认真的思考了拓跋望的这个建议。 就在拓跋望期待的视线中,却见傅小官摇了摇头,“不妥,大夏之强大在于自身,说句实话,我不需要别的国家来承认我大夏来尊重我大夏,我的宗旨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觉得吧……只要大夏的子民认为我这个皇帝做得还不错,大夏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就足够了。” “我这个人啊,比较务实,”傅小官摆了摆手,“那些虚的玩意儿,劳民伤财不说,对大夏也没啥好处不是?” 拓跋望心里一紧,这家伙,果然是个心思若渊的主! 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拓跋望很憋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对傅小官拱了拱手,“这次前来,我带来了一些贡品,其中有三颗培元再造丸,乃是武林至宝。三颗这神丹足以将陛下之武功推入圣阶……如何?” 傅小官这次小吃了一惊,天下真有这样的丹药? 他想起了大师兄苏珏,苏珏对炼丹这个玩意儿颇有建树,曾经还炼制出过可以放倒圣阶的毒药……如此看来这活生生提升功力的东西恐怕是真的。 再说这西夏求自己的事都明摆着写在脸上了,他没可能用这东西来骗自己。 傅小官有些心动,毕竟而今的贺三刀都特么的一流巅峰了。 自己比贺三刀更早练武,还是个三流的渣渣。 这东西必须得到。 于是他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真有这么厉害?” 拓跋望一喜,拓跋玉果然没有猜错,这大夏皇帝啥都不缺,唯有武功是他的短板。 “此乃西夏百花宫秘制神丹,早已绝迹江湖,而今仅有这三颗存于世间。” “那……这事儿国君有心了,我、也会用心了。” 拓跋望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端起茶盏来刚刚喝了一口,便听见傅小官说道:“这样,你西夏成为大夏的一个自治区,如此一来,我大夏出兵就顺理成章,如何?” 拓跋望一口茶水还没吞下,被傅小官这句话一呛,他转头便“噗”的一口给喷了出去。 属国? 这岂不是从此以后西夏都不存在了? 这怎么可能?!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傅小官好整以暇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地图摆在了拓跋望的面前。 “你看,其实这片大陆很大很大,还有许多许多的国家……”他的手从大夏移动到西夏又经过辽朝移动到了更远的地方,“大致就在这些位置是楼兰国,在这里分叉,往北道西行就是龟兹国。若是走南道,经过且末、于阗至疏勒,然后西行,越过葱岭就是大宛国。” “继续西行,可至阿富、粟特、安息,最远可以到达罗马帝国之东……” 傅小官在很认真的说,这是古丝绸之路,这很重要! 拓跋望在一脸懵逼的听,这些国家他听都没有听说过,他不知道傅小官是怎么知道的,他更不明白傅小官这么认真的讲这个东西干什么? 需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么? 现在西夏危在旦夕好不好? 咱们是不是先把眼前之危解掉再来谈你的这远大理想行不行? 傅小官用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将这丝绸之路说完了。 他抬头看向了拓跋望,两眼都在闪金光,“这几条丝绸之路,都是黄金大道!只要打通,以后就是源源不断的财富,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这生意?”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黄金大道,对于穷慌了的拓跋望而言,确实具有足够的吸引力。 “大夏皇帝陛下,你若是能够帮助西夏赶走辽朝,我愿意跟随陛下去开拓这条黄金大道!” “那咱们现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陛下请讲!” “西夏对于大夏而言,毫无意义,我大可以避开你西夏,凭着大夏之财力物力,完全可以自己去打通这条黄金大道。但是……若你还想要西夏的百姓过得更好,那就归顺于大夏,我保证不让你出一兵一卒,我保证立刻派兵去教训耶律庆一番,否则……免谈!” “那神丹对我可有可无,因为我身边的圣阶很多很多。” “但西夏对你就是全部,我承诺西夏皇族保留不变,和敕勒川一样,你为敕勒川总督,西夏人治理西夏……也或者,我顺便将你西夏也收拾了,至于你可能和辽朝勾结,不瞒你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怕!” “你欺人太甚!”拓跋望大怒。 傅小官端起了茶盏,对刘瑾说了两个字:“送客!”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难眠夜 这一夜,拓跋望和拓跋玉彻夜难眠。 两人就在那院子里喝了不知道多少壶茶,说了不知道多少话。 拓跋望从最初的愤怒变得失落变得沮丧变得冷静。 拓跋玉想了很多,也说了很多,说得最多的是敕勒川。 曾经的荒国而今的敕勒川,它的变化是最令人信服的。它的经济在飞速的发展,曾经的荒人而今过上了稳定并且富裕的生活。 曾经荒国的皇族,傅小官没有杀一个人! 拓跋康当上了敕勒川的首任总督,做得不错,还干劲十足。 拓跋风这个曾经的荒国皇帝,而今成了傅小官手下的陆军骑兵军团军长,他似乎没有觉得丝毫耻辱,他甚至很喜欢现在这一身份。 拓跋望在拓跋玉的劝导中想了许久,终究没有拿出结果来。 “等朝拜结束之后再看看。” “臣以为也当如此,关键是看大夏皇帝对辽朝的态度!” “明日、不,等天亮了之后,咱们去观云城好生瞧瞧。” “臣,遵旨!” …… …… 辽朝皇帝耶律庆没有来,但是他派了丞相耶律丹来。 这位年迈的老丞相是耶律庆的伯父,为辽朝操持了一生,在辽朝的威望极高,也极受耶律庆信任。 此刻他也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盏茶,看着这天穹上璀璨的星辰。 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位素衣男子,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生得孔武有力,面容仿若刀削一般。 他是耶律化,而今辽朝太子,只是除了耶律丹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跟随老丞相来到了观云城,倒不是要监督老丞相,而是想要看看大夏究竟是个怎样的国家,因为他的心里是不服气的。 “大夏皇帝今晚当真独自接见了西夏皇帝拓跋望?”这个消息他听到之后极为震惊,首先想到的就是西夏是不是投靠了大夏。 若是这样,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了。 辽朝在等待,等待藏在大鲜卑山里的那只强大的军队装备完成。 但辽朝并没有闲着,依然在逼迫着西夏,按照而今之状况,西夏已危若累卵,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即将崩溃。 在辽朝皇帝的想法里,辽朝真正的敌人是大夏! 至于西夏……这不过是挡在辽朝面前的一只蚂蚁罢了。 若是西夏能够不战而崩溃,对于辽朝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毕竟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西夏,才能将更多的战力投入到和大夏的战斗中来。 “大夏皇帝这一手玩得极妙啊,”耶律丹品了一口茶,又道:“若臣所料不错,他恐怕已经决定了要支持西夏。” “将战场放在西夏,打烂的是西夏,大夏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他有两种策略,其一是直接派兵入驻西夏,和西夏大军合而为一来打击咱们辽朝的军队。” “若他选择了这样做,那就是挑明了和辽朝为敌。若是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暗地里向西夏提供经济和军事上的援助,那么这至少说明他还不想和辽朝撕破脸。” “现在不明大夏皇帝是如何想的,但朝拜会上,定然会揭晓!” 耶律丹的声音颇为深沉,这一路而来,路上他花费的时间极多,因为他想要看看这个才立国不到一年的年轻帝国究竟达到了怎样的高度。 敕勒川他看过一些地方,曾经的夷国,他还在太临城逗留了两天,然后来到观云城。 这一路看来他的心便愈发担忧,因为他所见的一切——无论是那些在田间地里耕种的农人,还是匆忙的商人,亦或是那遍布到县一级的学堂,无不向他展示出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帝国面貌。 那些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忧愁,他们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正在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拼搏一个美好的未来! 街道上不见一个乞丐,就连村落里到了学龄的孩童,哪怕是女孩,也统统在接受着教育——他们说这是陛下的旨意,是他们必须要尽到的义务!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充满希望则国充满希望,这个道理耶律丹显然懂,也正因为懂,他才更加心惊胆战。 大夏在傅小官的带领下,将愈发的强大! 他还没有露出獠牙,但他或许已经在暗中磨着他的爪子了。 陛下对大夏的政策今岁初就定了下来,陛下已经没有了吞并虞朝甚至连吞并敕勒川的意图也改变了。 陛下要占领的仅仅是西夏,但那位才人生的儿子苏长生,却一直在鼓动着陛下和大夏一战。 那个叫苏长生的皇族弃子在大鲜卑山里秘密训练了四十五万的大军,他和陛下都去看过,确实和辽朝的军队不一样。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极强,强大到了仅仅用一千人就战败了辽朝一万人! 那是一场正面战斗的演习,那一千人甚至都没有用枪。 苏长生说,这支军队叫雷霆——这支军队当得起雷霆二字,他们疾如风,快如电,身手更是不凡。 所以陛下动摇了年初既定的政策,他甚至授予了苏长生雷霆军团大将军的称号。 在临行之前,陛下改变了政策,正式将大夏列为敌国,这究竟是辽朝之幸还是不幸呢? 耶律丹不知道。 按照常理,那四十五万大军理应天下无敌,是完全可以踏破大夏之国门的。 但随着他对大夏的了解,他才知道这不能按照常理,因为那雷霆军团居然是大夏神剑军的徒弟! 也就是说,神剑军至少有和雷霆军一战之力,这最终的胜负可就很难预料了。 若是雷霆军团不能一举击溃大夏陆军,若是陷入到持久战中…… 耶律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璀璨星空,心想,凭着大夏强大的经济实力,恐怕辽朝会被这一战活生生给拖跨掉。 就像而今的西夏那样。 他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回了这个情报,希望的是辽朝皇帝能够改变策略,莫要和大夏为敌。 “太子殿下,若是大夏挑明了态度,臣有个不情之请。” “宰相大人请讲!” “万一……傅小官站在了西夏的背后,臣请殿下私底下见大夏皇帝一面。” “本王要怎么做?” “示弱!” 耶律庆眉间一蹙,便听耶律丹又道:“若是大夏皇帝要出手干预,辽朝就得退兵,以免事态进入僵局。” “退兵?连西夏都不要了?” “臣建议不要了。” 耶律庆笑了起来,“宰相大人,你老了!” 耶律丹望着星空望了许久,直到耶律庆起身离去,他才喃喃的说道:“是啊,我确实老了!” “可我这双眼睛还没有昏花!”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心境 大夏元年三月十八。 九国朝拜大夏皇帝的典礼在今日辰时末,于天德大殿外的广场上举行。 这是大夏之国威,是大夏皇帝之无上风采! 这当然是大夏之盛事! 朝中的官员们一大早就起了床,一个个梳洗打扮一番,精神抖擞的上了朝。 观云城的百姓们这些天一直在议论着,他们的言语里当然洋溢着自豪。 拓跋望这两天在观云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心里却愈发的惊惧——观云城太繁华了! 大夏皇帝在百姓中的声望太高了! 这里居住着足足两百余万的人口,这是什么概念? 西夏国都兴庆府,在最巅峰的时候,常驻人口百万,就已经堪称西夏之盛事。 而今的兴庆府,仅仅只有八十余万人口,还多是妇孺老幼。 成年的男子在这些年的战争中上了战场,许多人马革裹尸再也回不来了。 整个兴庆府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阴霾挥之不散,就连呼吸都让人觉得压抑。 可观云城却截然相反! 这里的商品琳琅满目,这里的人民脸上时刻都洋溢着欢喜。 他们说的最多的是他们的皇帝,还有他们那皇帝为大夏描绘的锦绣蓝图。 他们的生命仿佛都被傅小官给升华了,在他们的眼里,大夏前途无量。 “你觉得大夏真的前途无量么?” “臣……臣不敢说。” “都什么时候了,呆会咱们就要去皇宫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拓跋玉沉默片刻,说道:“臣以为……至少在傅小官有生之年,大夏前途无量。” “你的意思是,西夏并入大夏,也会前途无量?” 拓跋玉连忙躬身一礼,“这……这就要看陛下您的想法了。臣斗胆说几句,并入大夏,按照在观云台大夏皇帝所言,西夏自治,陛下依然掌管着西夏,但……陛下就不再是陛下了,陛下成为西夏自治区的总督,就是向大夏皇帝称臣。” “此为其一,其二则是大夏采用的统一科考之法,臣听说就连远东道、就是以前的琉国,而今也是采用的大夏统一的教材。这是在文化上的归化,也正是大夏初建时候,傅小官所推行的国策……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 “在臣看来,也就是若干年之后,西夏将不复存在,世间将只有一个叫着大夏的国家。” “所以,这就得看陛下您的取舍了。” 拓跋玉的这番话说得并不隐晦,但他还是没有明确的劝拓跋望放弃皇权。 因为皇权这个东西,一旦拿起再想放下,这需要有断腕的勇气。 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砍掉自己的手让皇权落地,哪怕这皇权落了地百姓才能得以翻身。 拓跋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些日子他睡得很不好,辗转反侧,也是基于这个想法。 后顾之忧当然是有的,比如傅小官翻脸不认人,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他傅小官是大夏皇帝,一言九鼎他理应有这个气度。 但百年之后呢? 当大夏换了皇帝,西夏自治区还能一如既往的自治么? 没有人敢于去保证,因为人的心是不一样的。 放弃皇权,西夏百姓便可涅槃重生,笼罩在兴庆府上的那阴霾恐怕就会散去,就像曾经夷国的太临城一样。 放弃皇权,就意味着西夏这个国家就此不存,皇族也将就此消失。 若是不放弃这皇权,拓跋望相信傅小官一定会袖手旁观,那么辽朝自然得利,西夏的百姓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放也难,取也难。 在这一刻,拓跋望无比的纠结。 拓跋玉在此刻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臣再斗胆说一句,与其做亡国之君,莫如退一步,或许会海阔天空。” 拓跋望心里一震,作出了决定,但他说的却是:“等朝拜会的时候再看看。” …… …… 耶律丹和耶律化也启程在前往皇宫的路上。 马车里,耶律丹撩起车帘看了看才从梦中醒来的观云城。 观云城里已经充满了生机,街边的早餐铺子尽皆开了门。 赶早的商人已经有人坐着了铺子里,挑着担子的农夫或者行商已经行走在宽阔的大街上。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令人迷醉。 这是辽朝国都大庆府难以比拟的繁华。 马车路过了杏林记的铺子,里面的香味儿迎风送来,耶律丹望着那铺子笑了笑,说道:“殿下,等今儿这朝拜会结束,臣请殿下来这杏林记尝尝这里的点心,味道极美,殿下尝过之后定会觉得不虚此行。” 耶律化淡然的看了一眼耶律丹,老丞相确实老了,这种时候他居然惦记的是这吃的! “丞相的美意本王心领了,本王倒是觉得……当一个国家沉于纸醉金迷的生活中之后,恐怕骨头就没有那么硬了。” “这几日里本王也出去走了走看了看,还去流云台喝了两杯酒听了几首曲儿。” “本王的看法和丞相有些不一样,本王认为,流云台夜夜笙歌,十里平湖都弥漫着奢靡之味道,这反倒是说明大夏人不思进取,毫无危机之意识。” “所以这样的锦绣,便仿若沙上建塔,只需要一道浪花扑来,它便会垮了。丞相觉得本王之言可有道理?” 你是太子,你是辽朝未来的国君,我是丞相,是你的臣子,恐怕等不到你登基我就退位了。 耶律丹笑而颔首,“殿下之言自然有理。老臣老了,老了就免不得两眼昏花,呆会朝拜,臣请殿下一力为之,争取为辽朝谋得更多的利益,以免老臣折了腰,向大夏皇帝卑躬屈膝,丢了辽朝和殿下的颜面。” 耶律庆瞳孔一缩,这老东西显然是以退为进,老东西嘴上说的好听,但内心里却在坚持着他的看法。 本王原本仅仅是看看,幸亏本王来了,既然如此……“那本王可就不和丞相大人客气了!” 耶律丹拱了拱手,“殿下不必客气。” 此间沉默。 耶律丹撩着车帘看着外面渐渐车水马龙的景象,耶律化没有看到他那张老脸上的悲伤、绝望,还有悲天悯人的模样。 他那模样仅仅持续了数息便消失不见。 他在这一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无论朝拜会结果如何,回到辽朝,务必得阻止陛下那狂妄之想! 苏长生,你个才人生的弃子,你这是要将辽朝带入万丈深渊! 你,该死!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朝拜大会 宣德大殿外巨大的广场上。 傅小官身着盛装玉树临风精神抖擞的站在高台之上。 他的面前是数百计的大夏文武大臣,在文武大臣的前面,是来自九个国家的国君和使节。 礼部尚书萧玉楼主持了这场盛大的仪式,当然,在傅小官看来,这些都是废话。 他重视的是这些国家送来的贡品礼单。 其中辽朝所备的礼物最丰盛。其次居然是高丽,而真正有求于自己的西夏反而是最穷酸的一个,当然,得抛开那三颗培元再造丸,这玩意儿不太好估价。 萧玉楼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歌颂了傅小官自从登基以来所开创的丰功伟绩,这些通过翰林院和礼部共同打造的文章堪称锦绣,说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无比动人,弄得傅小官自己的脸都有些发烫。 这稿子他没有看过,你们就这样将我给吹上了天? 说得他堪比尧舜甚至那字里行间的意思还隐隐透露出他超过了尧舜! 下面的官员们自然听得热血沸腾,那九个国家的使节里面,除了心中有事的西夏和辽朝,其余七国的国君和使节居然听得是津津有味—— 大夏的皇帝果然厉害! 他登基一年,武朝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推行了科举,废除了举荐,甚至还推行了九年义务教育,他堪称文圣人! 他发明了新的稻种,武朝的水稻亩产七百余斤! 他还发现了红薯这种亩产五六千斤的神物,他甚至还改良了猪种……他简直就是神农降世来拯救武朝百姓,进而拯救大夏百姓的! 他成立了神剑军,以新的方法来训练了这独一无二的军队,这支军队震惊天下所向披靡,他就是战神! 他一统其余四国,令这片土地五国归一,四方臣服。 这大大的江山在他的治理下,仅仅半年就国泰民安,而今更是爆发出了蓬勃生机! 所以,大夏皇帝傅小官,当得起千古一帝之称号,理应成为八方共主的最高皇帝! 在萧玉楼的渲染之下,在这温暖阳光的照耀之下,所有人看向傅小官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仰,觉得他的身上仿佛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徐云清带着她的十个儿媳妇和所有的孙子孙女们站在内宫的墙上,这里距离宣德大殿广场有些远,所以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望远镜。 “他们肯定在夸赞我的儿子你们的相公,可惜,听不见!” “娘莫要急,大夏周报肯定会详细刊登这一盛况,一个字都不会漏掉。” “问筠所言有理,哎……但看报终究没有在现场的那种切身体会呀!” “娘,要不……给您画个妆你偷偷的去瞧瞧?” 这个主意好,“那新颜,你快快帮娘化个妆,扮成个、扮成个宫女吧,娘去偷听一下再回来告诉你们。” 一群人回到了慈安宫,徐新颜当真给徐云清画了个妆,她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欢乐的跑去了宣德大殿的后面。 这时候已经是巳时,日上三杆,阳光正是温暖。 但辽朝的耶律丹却觉得有股凉意。 萧玉楼的赞词就快接近尾声,这样的赞词通常都有极大的夸大成分,但不知为何,耶律丹却觉得萧玉楼的赞词极为真实,甚至还没有彻底道明傅小官的事迹。 诗词文章,农业商业、军事政治,治国韬略……他居然全都懂,还样样精通。 但听在耶律丹的耳朵里,他觉得还少了一样最重要的品德——自律!并心怀天下! 他爱护大夏的每一个子民! 他修了那么多的养老院和孤儿院,这看上去似乎毫无用处,因为老人和孤儿对于国家而言就是个负担。 这样的负担若是放在辽朝,他们的生死是没有人会去多看一眼的。 但傅小官不但看了,他还做了。 可以认为他是在作态,可这样的作态带来的效果就是大夏百姓归心! 一个国家,民心才是最重要的,傅小官准确的抓住了这一点,并且做到了极致! 而辽朝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士大夫这样的阶层服务,至于百姓……在辽朝的文化里,他们传世的就是士大夫治天下,百姓为牛马。 耶律丹深刻知道这种观点的弊端,但他同样是出于士大夫阶层,他做不到壮士断腕去砍掉士大夫阶层的利益,也或许他的刀还没举起,就被庞大的阶层给碾压得尸骨无存。 时也命也,大夏当兴,这已经如滚滚洪流,天下无人能挡! 辽朝拿什么和大夏去打? 就凭那四十五万大军? 多么幼稚! 大夏军队的背后,是数亿百姓组成的强大后盾,甚至耶律丹相信,只要傅小官一声号令,这数亿的百姓就能将奋不顾身的去将辽朝给趟平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瞅了一眼太子殿下,长得倒是帅,可惜里面是一包糠。 就在他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萧玉楼的赞词结束了,但这经久不息的掌声,却意味着傅小官的声望又被推向了更高的一个台阶。 过了数十息,傅小官举起了双手轻轻一按,掌声顿时停止,此间落针可闻。 耶律丹偷偷的看了看大夏的三位宰辅,他们一个个面色通红,满眼都是璀璨的光芒。 就连他们这三位久经官场的老者,对他们的皇帝都如此崇拜,何况其余的大臣们。 耶律丹心里又重了三分。 同样,拓跋望听完了萧玉楼的赞词心里居然没有打上一个问号。因为他这一路而来,看了许多,听了许多,甚至还和田间地里的农人们聊了许多。 他知道萧玉楼的赞词没有丝毫夸张,他现在也注意着身侧的那些大臣们,明白了他们的心,当真和傅小官拧在了一起。 这就是一根绳,一根粗大的绳! 再看这些官员,其中四十岁上下的占了三成,五十岁往上的仅仅两成,最多的居然是二十多岁和大夏皇帝年龄相仿的官员。 这样的大夏,就如这红日初升的朝阳般其道大光! 拓跋望在这时候心里已经拿下了主意,迟暮的西夏归于这朝阳般的大夏,恐怕才会变得年轻,变得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就在这时,傅小官说话了,他没有说半句废话: “诸位外国国君或者使节能来朝拜大夏,这是你们的荣幸!” “听说辽朝和西夏在打仗?朕觉得这仗就不要打了,辽朝退兵,赔偿西夏损失的所有银子,以后大家和睦相处,亲如兄弟,共谋发展,才是硬道理。” “不知荒国使节以为如何?” 耶律丹瞳孔一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那朕就把辽朝灭了! 耶律丹瞳孔一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因为大夏皇帝的这番话明显偏向于西夏,他说要辽朝赔偿西夏所有损失,这分明就是已经站在了西夏的背后。 看来拓跋望和傅小官在观云台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辽朝处于了极端不利之局面。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辽朝使团的方向。 他们自然听出来了傅小官这番话的意思——大夏皇帝明面上看似乎是在劝架,可若是细细去品,这架却劝得极有深意。 他似乎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若是辽朝答应了他的要求,这便说明了辽朝愿意尊傅小官为天下共主,可若是辽朝不答应呢? 难不成这位年轻的皇帝还真会因为一个西夏而发起对辽朝之战事? 大夏距离辽朝数千里,在其余诸国的眼里,这场战争极难发生。 太远,大军行军都要数月之久,单单一路之消耗就难以估算,就算打赢了又能怎样? 大夏的大军一退,辽朝继续殴打西夏,难不成你再来? 何况任何一场战争都有其目的,除非是大夏想要占领辽朝,否则为了一个小小西夏不值得。 但辽朝那么远,就算是占领了辽朝,隔着数千里中央朝廷怎么能够有效地控制? 若不是为了占领辽朝,西夏那么穷,恐怕把整个国家送给大夏才能弥补这战争的损耗。 西夏愿意归顺大夏么?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因为这意味着曾经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亡国了,这是西夏皇帝绝对不会去选择的一条路。 对辽政策,傅小官从没有正式的说过,大夏三位宰辅大人只是从只言片语中猜了大概。现在看来,他们的皇帝明显选择了强硬的政策。 虽然大夏一统尚未满一年,但在大夏文武大臣的眼里,那辽朝……也不过尔尔罢了。 只要陛下愿意,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大夏的大军即刻就可兵伐辽朝! 这是帝国的自信,是他们对傅小官的绝对忠诚。 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辽朝太子耶律化在这一瞬间也想了许多。 他坚信大夏没可能不远数千里去支持一个毫无意义的国家,他更不相信傅小官会有消灭辽朝的心思——大夏看上去确实在走向繁荣,但如此大的一个国家,其内部必然还有许多不安稳的因数,它毕竟建国才一年时间! 傅小官要做的应该是完成他的第一个五年规划,制定下一个五年规划,让大夏之发展再上一个台阶,让大夏各道再稳固一些才对。 所以他这就是装装样子! 耶律化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嘲讽,你想本王顺着你的意思? 你想在这么多国家的国君和使节面前让辽朝丢脸? 你想踩着辽朝的躯体来树立起你伟大的形象? 幸亏本王来了! 本王岂能遂了你的意愿! 就在耶律丹想要站出来将这事先糊弄过去的那一刻,耶律化率先一步走了出来。 他背负着双手高昂着头看着高台上的傅小官。 耶律丹则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站在了他前面的耶律化。 耶律化没有行礼,此刻他是全场的焦点,因为他这个姿势就说明了许多。 傅小官也一脸微笑的低头看着前面的这位年轻的太子——天机阁早已查明了他的身份,还弄清楚了他的秉性。 “本王是辽朝太子!” “现在本王站出来了!” “本王想要告诉你的是,辽朝和西夏之间,是我们两国的矛盾,和大夏无关,和你更没有关系。” “本王认为,作为大夏皇帝,你更应该关心大夏的民生国事,至于插手到数千里之外的地方……本王觉得你的手,还不够那么长!” 这番话说得潇洒淡定,底气十足声音极其洪亮,傅小官听清楚了,其余所有人也都听清楚了。 当耶律化话音刚落,大夏的臣子们顿时大怒,他们一个个怒目圆瞪撩着袖子握着拳头,若不是有护卫拦着,只怕他们现在就冲了过去将那劳什子狗屁太子给活生生撕了。 其余国家的人此刻也颇为惊讶,他们原本以为辽朝最多是和大夏皇帝理论一番,最后讨价还价做个样子大家都能下台就完事了。 回去之后,该打的继续打,至于大夏,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 毕竟这么远,情报一个来回恐怕都需要月余,等情报送到,那仗恐怕早打完了。 但现在这位太子出了头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这可是当着所有人没给大夏皇帝的脸啊! 他就这么笃定大夏拿辽朝没办法? 也是,大夏恐怕拿辽朝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正如前面所想的那般,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只能让大夏浪费大量的粮草银钱罢了。 巨亏的生意,除非是大夏皇帝极度好面子,否则他恐怕会被这位太子给逼得退让一步。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笑得很灿烂,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耶律化,便将视线转向了西夏皇帝拓跋望。 “你看,这位太子说得对,这是你们两国之间的战斗,人家不认我这个调停……” 大夏皇帝怂了? 傅小官这话一出,外国的国君和使者们尽皆如此认为,他这是把皮球踢给了拓跋望,倒是寻了个好台阶。 反倒是大夏的臣子们在看到他们的皇帝如此表情,听到他们的皇帝如此言语的时候,却全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很熟悉了,陛下通常想打人家主意的时候都是这样淡定。 至于脸面……在大夏人看来,脸面远没有利益重要。 所以曾经的礼仪之邦,而今已经被他们这位不太讲规矩的皇帝给带偏了。 拓跋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傅小官在所有人的面前逼着他表态了! 好手段啊! 这可是把西夏的脸都丢到全世界了! 但现在能怎么办呢? 就在拓跋望正要站出来表达归顺的时候,却见傅小官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他盯着台下的耶律化开了口。 声音洪亮仿若一道雷霆落下: “你让我很生气,现在朕就让你看看朕的手能有多长!” “朕,这就把辽朝灭了,让天下人瞧瞧!”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强悍的理由 “你让我很生气,现在朕就让你看看朕的手能有多长!” “朕,这就把辽朝灭了,让天下人瞧瞧!” 傅小官这句话一出,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莫要说那些外国的国君使节们,就连大夏的文武百官都震撼当场! 外国的国君使节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大夏皇帝是不是太年轻了?他被辽朝太子的那番话给激怒了? 君无戏言,何况这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说的。 打仗是那么简单的事么?它涉及到一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再说了,大夏前一次的战争打完这才多久? 听说他们去岁还有几个道遭受了极大的旱灾,消耗了天量的银子和粮食,他这次要发起这场数千里之外的远征……这又需要多少粮草和银子? 辽朝可不是随便哪个国家都能去揉捏一把的,他们在本土作战,他们有强大的骑兵还有强悍的个人实力……就算大夏依托于西夏去打这一仗,西夏本国都已经民不聊生,拿什么来供给前线将士的补给? 其余国家的人在为大夏担忧,但大夏的文武百官此刻却全都激动了起来——陛下这是又要开疆裂土了! 将辽朝打下来,成为大夏的第十九道! 武官们渴望在战争中得到更进一步的升迁,文臣们渴望能够出任第十九道的道台。 这是又有机会升官了——至于发财,而今大夏的官员们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成为封疆大吏名垂青史它不更香么? 于是,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广场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轰声,看在外国国君和使节的眼里便是满眼的震惊,觉得大夏的百官好像也全特么疯了! 这是一个好战的国家! 从此往后,可千万莫要去招惹这样的一个国家! 只是……这对辽之战,大夏能打得赢么? 这些国家并不知道大夏真正的实力,尤其是在军事和经济上的实力,但耶律丹知道,他还知道得极深。 此刻他全明白了。 大夏皇帝最初的那番话,就是为了激怒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辽朝使节。 大夏借着辽朝之事,要行的是吞并辽朝之心! 大夏若是吃掉了西夏,它的后方就是刺勒川自治区。 而敕勒川自治区和相邻各道的道路已经打通,各道可以迅速的向敕勒川运输粮草和士兵。 至于西夏,在大夏皇帝的眼里,他压根就没在意西夏,他的剑始终指向的是辽朝! 可悲的太子殿下,他站了出来,给了大夏皇帝一个兵伐辽朝的理由。 他现在必须挽回这个局面,因为他深信这个年轻的皇帝说得到就做得到! 耶律丹连忙上前两步站在了尴尬的太子殿下的前面,他规矩的躬身一礼说道:“尊敬的大夏皇帝陛下,外辰辽朝使节耶律丹,受辽朝皇帝之命前来朝拜大夏皇帝陛下。” “太子年幼,他说的话不能代表辽朝皇帝之意,吾皇本应前来,只是因为年事已高实在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方派了臣前来。” “对于大夏皇帝此前的那提议,外臣以为极对。西夏与辽朝本就一衣带水,何必打来打去,对于陛下之建议,臣回国之后定禀明吾皇,臣相信吾皇会听从大夏皇帝之劝解,与西夏修万世之好!” 耶律丹一席话又另那些外国的国君和使节们大吃了一惊——这辽朝在演啥呢?太子说了不算? 人家大夏皇帝当真了你又冒出来认怂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呢? 大夏的官员们一听也不乐意了,你们这特么把咱们皇帝当猴耍? 好不容易有仗打了,这高兴劲儿才刚刚提起你又要我们放下? 这肯定不行啊,再说咱们的皇帝极有主见,既然他说了这仗要打,你辽朝最好赶紧洗白白了等着大夏的军队来砍了你们的脑袋吧。 卓一行站了出来。 他对傅小官拱了拱手转身看向了耶律丹,“看你年岁和老夫相当,胡须都两尺长了,怎么还如此的幼稚?” 他又指了指耶律化,“你们辽朝也是奇怪,太子说话还不算数了?你在辽朝又是个什么角色?你别回答我,我没兴趣知道。你们太子刚才不是很嚣张的么?若是我家皇帝那时候退让一步,你这老家伙是不是就不出面了?” “现在我家皇帝偏就要打,你这老家伙眼见不对就想出来做好人?你不了解咱们大夏,你更不了解咱们陛下,陛下是吓大的么?” “不是,咱们陛下是打仗打出来的!” 卓一行一席话说得耶律丹老脸一红,耶律化一瞧,怒从心起,他一把将耶律丹给拽了过去还恶狠狠地瞪了耶律丹一眼,似乎在说你把辽朝的脸都丢尽了。 他正要说话,却被反应过来的耶律丹给一把拽了过去,耶律丹也狠狠地瞪了耶律化一眼,似乎在说你这个不知死活不懂大局的东西。 “臣受皇命出使大夏,临行前陛下有言在先,在大夏,你只能听只能看不能说。殿下,臣,才是这次出使的负责人,请您退后!” 耶律化的脸顿时涨红,仿若猪肝。 “本王是太子,未来辽朝之国君,本王岂能臣服在他的座下!?” “来人,带太子回房。”耶律丹不想再和这愚蠢的太子多说一个字,太丢人了,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辽朝若是交到他的手上……耶律丹没有了别的念想。 “你敢……!” “带回去!” “耶律丹,你这卖国求荣的老贼……” 耶律化在极度的愤怒中被带走了,傅小官却第一次仔细的审视了一番这位辽朝的老丞相,老成谋国果然是有道理的。 但现在傅小官却根本不会再给他辨别的机会,因为他极其需要西夏和辽朝这两处领地。 “这话,朕已经说出了口,朕说出口的话还没有收回来的时候。耶律丹,你可以带着你的太子回去了,告诉耶律庆……朕给他一年的时间去准备,明年三月,朕御驾亲征!” 大夏皇帝要御驾亲征辽朝……?! 这消息非但令诸国国君和使节大吃一惊,就连大夏的臣子们也豁然大惊。 耶律丹没有吃惊,他连忙说道:“尊敬的大夏皇帝陛下,这战争……没有理由!” “不,是有理由的,你们辽朝有一只战马跑到了朕的敕勒川吃了朕国土上的草!”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建交 这场朝拜会以西夏丞相耶律丹的晕厥而散去。 陛下因为辽朝的一匹马跑到刺勒川吃了大夏的草而要发起对辽朝的战争……这件事如疾风一般的传遍了观云城。 “这……辽朝是哪里啊?他们的马怎么跑到敕勒川来了呢?” “你这脑回路颇为神奇,这问题的重点不应该是辽朝的马吃了咱们大夏的草么?” “你也是个神经病,辽朝距离敕勒川足足两千里地,中间还隔着一个西夏,辽朝的马怎么可能跑到敕勒川来?” “你这意思是质疑陛下说谎?” “你特么别扣帽子,我不是质疑陛下说谎,我是、我是……哎,好吧,辽朝的马确实跑到了敕勒川,吃了咱们大夏的草。” 有人诺诺的问了一嘴:“不就是马吃了草么?敕勒川本就是大草原啊,马吃草不是很正常么?犯得着为了这破事兴兵?” “你不懂,总之,那匹马确实吃了咱们大夏的草,咱们大夏的一草一木都神圣不可侵犯,何况那马肯定吃了许多的草!” “所以……这是陛下为了捍卫大夏的神圣荣誉?” “对!陛下说得到就做得到,等陛下御驾亲征消灭了辽朝,咱们的马就能放心的去吃辽朝的草了!” “……” 关于马和草的问题,是耶律丹吐血昏迷的原因,也是诸国国君和使节的震撼之处。 他们当然明白傅小官就是随口找了这么个荒唐的理由,这便说明无论今日辽朝如何对答,他都会挑出刺来,为他兵伐辽朝找个借口。 也就是说,他早已经准备攻打辽朝了。 朝拜会散去之后,傅小官在鸿胪寺里接见了其余九国的国君和使节。 其间这些外国的友人们一个个都极为小意,生怕惹了这位大夏皇帝不喜,导致了自己国家的马去吃了他大夏的草。 徐云清躲在宣德大殿的飞檐上瞧了个仔细,她嘻嘻一笑飞了回去,风风火火的将所有媳妇们召集在了一起,绘声绘色的将她儿子的那些话给讲了出来。 “那……究竟辽朝的马有没有吃咱们敕勒川的草呢?”苏苏一脸茫然的问道。 虞问筠等人顿时笑了起来,“傻苏苏,这是相公寻的一个借口呢。” 苏苏愕然张开了小嘴儿,愣了片刻才一脸幽怨的说道:“他这人,怎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徐云清揉了揉苏苏的脑袋,“这打仗啊,总得要有个借口,至于这个借口真不真实存不存在不重要,这叫师出有名。” 徐新颜眉间有一缕忧愁,“娘,他……真的说要御驾亲征?” 那可是在遥远的辽朝,虽然而今大夏圣阶极多,可那毕竟是几十万人厮杀的战场。 刀剑无眼,再说万一辽朝也有了枪炮……岂不是还会再多一分危险? “你不放心?”徐云清问了一句。 “……我、我不太放心。”想着在边城时候,若不是那大枪还有最后一颗子弹,若不是观主大人来得及时,那结果可难以预料。 而今那把大枪没有子弹可就算是废了,谁知道辽朝会不会也有许多圣阶? 自己虽然才一流巅峰,但能够贴身保护着他,至少能够为他争取一些时间不是? “那若是他当真要御驾亲征,你便随着他去。” “娘,我、我也想去。”苏苏糯糯的说道。 “行行,只是……你们这走了,咱们金凤集团的生意怎么办?” “有书兰姐姐呢,其实吧……经商这个东西,我发现自己真没啥天赋,”苏苏有些沮丧,而今大夏金凤集团下的七个公司可都开始在大夏的各地布局了,只有自己掌管的这武器装备公司…… 这还是在蕫书兰的帮助下才挖到一个秦若雪去了西山研究院帮忙,不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入手才好。 这怪不得苏苏,所有徐云清笑了起来,“你们记住,这大夏金凤集团就是弄来玩玩,你们万万不可有了攀比之心,若是那样,这可就失去了意义。” “你们是他的妻子,便应该形同姐妹,无论是在什么事情上,都应该互相帮助,” “苏苏不喜欢经商,那就不用去管了,就交给书兰吧,书兰你也莫要把心思儿都放了进去,牢记初衷,顺便为之。” 蕫书兰应下了这是,苏苏很不好意思,徐云清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娘知道你好武,这以后呢,你潜心修炼,争取早日入圣阶……他身边需要有绝对的高手!” …… …… 傅小官在鸿胪寺和这些外国的国君使节们和颜悦色的聊了半天,他当真是在极为轻松的聊天,说了一些关于大夏的事,也问了一些这些国家的事。 最后,他盛情的邀请了这些国家在观云城建立使馆。 “你们可以派出得力的大臣,你们的国家有大夏需要的货物,大夏也有很多好东西你们国家的人恐怕也喜欢。” “各国愿意和大夏建立外交关系的,明儿可去皇城寻礼部尚书萧玉楼,先备案,再签订外交条约。” “建立外交关系之后,你们与大夏就可以展开经贸往来了,这经贸关系的条约……你们去找户部尚书游先知。” “你们放心,这些条约可不是什么霸王条款,而是曾经我与樊国共同磋商探讨之后形成的条文。你们当然可以提出异议,磋商吗,最终就是寻求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条款,这条款就是未来经贸合作的依据。” “我这人是讲道理的,只要大家按照规矩去做,不触发彼此的法律法规,那就各凭本事去赚钱,我绝对不会眼红,更不会去干涩一切合法的商业行为。” “我如此,希望你们也能同样如此。” 对于大夏的繁华,这些人早已看见。 无论是各国的皇帝也好还是那些使节也罢,他们确实极为喜欢大夏的许多东西,比如丝绸棉布、比如陶瓷玉器,还比如那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等等。 对于傅小官而言,他需要大夏的商品走出去,也需要有别国的好的商品走进来。 所以这件事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只是他们还疑惑着那外交条约和经贸条约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还需要明儿看看才能最后决定。 傅小官当然没有勉强,他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就这样吧……拓跋望,请你随我来。” 第一千零二十章 西夏自治区 “你们说大夏皇帝请西夏皇帝去做什么?” “今儿大夏皇帝可是为了西夏而向辽朝发出的战争信号,想来两国之间已经达成了某些协议。” “你们说……大夏当真会为了西夏向辽朝开战么?” “仗是绝对不可能白打的,大夏和西夏虽然都有一个夏字,事实上两国此前毫无关系。依我看啊……咱们恐怕还是小瞧了这位大夏皇帝!” “你的意思是,大夏皇帝是为了谋取西夏?” 大食国国君微微一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想的是大夏皇帝所谋恐怕极大! …… …… 傅小官带着拓跋望去了他的御书房。 “刘瑾,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一桌好菜,把门关上。” 拓跋望微蹙着眉头,在鸿胪寺的时候,傅小官是直接叫的他的名字,这是将他当成了臣子。 在朝拜会上,他本可以逼迫自己表态,却又将所有的事揽在了他自己身上,他的意图极为明显,为自己保留了脸面。 这个少年,心思之深,难以想象! 难怪他能够在打下荒国之后甩手就将荒国丢给了拓跋康,这是大气度,也是他强大的自信。 那么现在这门关起来了,这御书房里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这就是要将他出兵辽朝的代价落在实处了。 “请坐!” 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相信我,荒人治荒的政策是经过实践考验的,这几年下来,证明了这个政策行之有效。” 拓跋望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眉间依然微蹙着,他没有料到傅小官一句客套的话都没有就这样直奔主题。 你是不是该问问我的意见? 我毕竟现在还是西夏的皇帝好不好? 傅小官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拓跋望脸上的神色,他递过去了一杯茶,搓了搓手又道:“刺勒川自治区现在的面貌想必你也有些了解了,这个政策写入了大夏的《宪法》,《宪法》你可能不太清楚,它是我们国家的基本法,无论任何人,包括我,都必须遵循《宪法》” 这话一出,拓跋望愕然一怔——皇帝不是权力最大的么? 在皇权面前,任何法都不顶用,这是常识。 拓跋望极为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只是傅小官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再说他现在根本没有必要骗自己。 那这《宪法》得买一本回去好生悄悄。 “我现在对你说这些你估摸着不信,没有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只是今日我既然为你挡了一刀,那这征伐辽朝的事就迫在眉睫了。我可不想看到等你答应之时西夏已经被辽朝给灭了。” “我这个人不喜欢那些弯弯拐拐的东西,现在的形势你恐怕比我还更了解,西夏除了归顺大夏这条路之外,就只有灭国灭族这一条路了。” “就如前两天晚上我给你说的一样,西夏归顺于大夏,大夏会去将辽朝给灭了,那个地方将成为大夏的远北道。” “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那晚说的,我需要铺开一条黄金大道,这条道正好要经过西夏也要经过辽朝,所以你们挡着我的路了,那你或者是耶律庆,就必须为我让路。” “让路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如你西夏这般归顺,比如如辽朝一般灭国,也或者……你可以选择第三条路——流亡,我保证不会追杀你,我也保证会善待西夏的每一个百姓。” 傅小官端起了茶盏,似乎在给拓跋望消化这些话的时间。 拓跋望没有料到傅小官前两天夜里津津乐道的那黄金之路是真的! 他本以为是傅小官给他画了一个饼,想让他跟着傅小官的步伐去赚银子。 现在看来这位皇帝从始至终他的重点都在那条丝绸之路上,而无论是西夏还是更自以为是的辽朝不过是恰好挡在了他面前的绊脚石而已。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明朗,大夏皇帝希望自己归顺于大夏,这样他更方便去打辽朝。 当然,现在的拓跋望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拒绝了傅小官的这番好意,他一定会带着大军率先将西夏给碾碎了。 亡国,亡国灭族,逃亡,他划下了三条路,皆有一个亡字。 除此之外……拓跋望自己都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路子。 和大夏一战? 这个想法仅仅在拓跋望的脑子里闪了一下,这和亡国没有区别,反而会送了将士们的性命。 所以他只能选择成为大夏的自治区! 唯有如此,才能保全西夏的百姓,才能保全皇族的性命。 拓跋望徐徐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非常认真的看着傅小官,无比慎重的说道:“西夏自治,一切都必须和刺勒川一样。” “你想错了。” 拓跋望视线一紧,难道这点要求你也不答应? “我的意思是,西夏自治区会得到中央财政的大力支持!这和刺勒川可不一样,刺勒川初建是一穷二白。” 拓跋望的那颗悬着的心陡然落下,他居然咧嘴笑了起来,似乎在这一瞬间他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他躬身一礼:“臣,拓跋望,谢陛下!” “免礼,坐吧,对了,我这儿没那么多的破规矩,君臣之间也都是职业的分工不同,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这以后你会知道。” 拓跋望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端起了茶盏来喝了一口,觉得这茶居然无比香甜。 从皇帝到臣子,他一直在纠结着这个事,而今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难以放下的面子。 现在放下了,便觉得那面子也不过如此。 相比于西夏数千万的百姓能够过上更好的日子,这面子……不要也罢。 傅小官的这番话让他心情更加舒畅,只是一想到辽朝,他脸上的笑意又收敛了起来,“陛下,你当真要打辽朝?” “这是肯定的,除非辽朝皇帝前来投降。” “臣听闻耶律庆秘密训练了一支数十万的强大军队!” 这,才是拓跋望决意归降于大夏的原因! 西夏最强大的黑骑而今仅仅剩下五万。 辽朝明面上的军队看起来也就二十来万,但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情报,大鲜卑山里藏着辽朝数十万不一样的军队! 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毅然来得了大夏,因为他明白西夏根本不可能战胜辽朝的那支军队。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打辽朝。”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阳光与阴霾 “陛下……这么说,大夏皇帝正是因为知道辽朝藏着的那支大军,他才决意出兵消灭辽朝?” 西夏使节院子里,拓跋望和傅小官共进了晚餐,听傅小官说了许多事情,直到深夜他才回来。 拓跋玉一直在院中焦急的等候,而今总算是等到陛下回来了,陛下的神色看起来还不错,想来和大夏皇帝谈得也不错。 “不要叫我陛下了。” 拓跋望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高远天穹,“从今往后,天下再没有西夏,有的只是大夏帝国西夏自治区。” 拓跋玉虽然料到是而今这个结局,他也依然震惊了许久才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他对拓跋望一揖到底:“主上……委屈你了!” 拓跋望委不委屈呢? 这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境究竟怎样。 不管怎么说西夏走到现在这一步,是他这个当皇帝的无能。丢失了皇权,从曾经的皇帝变成了而今的臣子,他是很委屈的。 但是在共进晚餐时候傅小官对他说的那些话,却又让他觉得自己这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丢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为西夏谋了一个远大的前程,这就是他说牺牲小我而成全了大我。 或许是吧,丝绸之路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却被他描绘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亲眼所见、亲身体会过一样。 “国师啊,这是一场豪赌,是我这一辈子以来所下的最大的一场赌注。” “我赌的是傅小官能够言出必行,能够谨守承诺。如果他真的消灭了辽朝,真的打通了那几条丝绸之路……西夏是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那么未来的西夏自治区将变得极其富裕。” “西夏的百姓自然也能在这条丝绸之路上得以发财致富,得以安居乐业。” 他没有说万一赌失败了怎样,因为赌失败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和当下被辽朝灭了没什么区别。 拓跋玉沉默了许久,这位西夏皇帝为西夏百姓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他无法作出判断。 但这条路确实是而今西夏最适合的一条路了,按照这些日子对傅小官的浅薄了解,那个少年皇帝似乎还没有作出什么不靠谱的事。 将西夏和西夏百姓的前途命运交到他的手里,估摸着也能保险一些。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再过些日子,明儿你随我入朝。” 拓跋玉一怔:“这就要去参加朝会了?” “不,大夏没什么朝会,陛下说明儿咱们去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以及商业部等等,花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去了解一下大夏朝廷的运作模式,去了解一下大夏的国策等等。” “可西夏那边怎么办?” 大夏皇帝今儿当众说明了要兵伐辽朝,等辽朝的使节一回去,辽朝极有可能先发制人消灭西夏,这哪能有心思还在大夏学习? “明儿个,敕勒川自治区的陆军第一军就将开拔前往西夏。” “……陆军一个军就十万人,辽朝这一次发起对西夏的进攻恐怕是举全国之力,是不是少了点?” “我也问了陛下,但他没解释,只是说到时候会有大惊喜。” “对了,他知道辽朝藏在大鲜卑山里的那支军队,比我们还要清楚,那里有足足四十五万人之多,他说的惊喜……我想来想去,恐怕是他其余的陆军会去消灭那支军队。” 拓跋玉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看来大夏皇帝早就有了发起这场战争的准备。 如此,就留下来和陛下一起,再仔细的学学大夏的治国之道。 …… …… 辽朝使馆。 耶律丹早已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他面前的一脸耻笑的耶律化。 “被打脸了?还被打吐血了?老东西,回国之后,本王第一件事就是参你一本。” “瞧瞧你那卑躬屈膝的模样,人老了,这骨头就软了,腰也就直不起来了。你干得很好,让我堂堂大辽在那么多的国家面前可是把脸都丢尽了。” “本王就不明白,本王的那位皇兄可是为父皇训练了足足四十五万的强大军队,他大夏要攻打辽朝,我们那地方才是主战场。他大夏军队远道而来,乃疲惫之师,无论是后勤补给还是战斗意志都没可能和雷霆军团想比,你究竟是在怕什么?” 耶律丹躺在床上两眼空洞的望着帐顶,似乎压根就没听太子奚落他的话。 他想了许多,大夏伐辽之战已经不可避免,那么雷霆军团的存在大夏皇帝是否已经知道? 他若是不知道,雷霆军团将成为一支奇兵狠狠地重创大夏陆军,甚至将整个大夏陆军都葬送在辽朝的领土上。 但若是大夏皇帝已经知道了雷霆军团的存在,他还是如此决然的要发起这场战争,那么他必然就有了应对雷霆军队的战术……耶律丹的眉头紧锁,他开始仔细的分析傅小官的事迹,这一分析,导致了他冷汗直冒。 傅小官绝对不是一个妄自尊大的人! 恰好相反,他做每一件事都会小心谨慎,都会经过深思熟虑的谋划。 那么这次他要谋辽朝,他会采用什么办法呢? 不用去想,西夏肯定投靠了他。 占有西夏,大夏陆军就有了依托,后方就是整个大夏的鼎力支持,大军的粮草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是明面,明面是真刀真枪的战争,这样的战争在耶律丹看来并不可怕,比拼的毕竟是各自军队的实力。 他怕的是不知道的阴面! 傅小官既然早就有了谋辽朝之意,他背地里肯定还有霹雳手段,这个手段才是最可怕的。 “老家伙,本王和你说话呢?没咽气啊,吱个声。” 耶律丹的视线落在了耶律化的脸上,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蠢货,辽朝都快亡国了,你特么还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 他一骨碌翻身起了床,一把推开了耶律化,“来人……!” 耶律化吓了一跳,“老东西?你想干什么?” 耶律丹又看向了耶律化,“老臣饿了,有没有兴趣陪老臣吃一顿晚饭?” 有使节官员这时候跑了进来,耶律丹淡漠的说道:“收拾行李,明儿一早城门一开就出发,另外……今日之事,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送给国君!” 「日八千,连续一周!以回报书友厚爱!」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闭关 养心殿。 傅小官手里拿着一个玉盒,玉盒里有三枚卖相极好的丹丸。 这丹丸每一粒都是鸽子蛋一般大小,通体黝黑,在灯光的照映下仿佛还散发着金属般的森然光泽。 这个玩意儿就是西夏送给他的培元再造丸。 拓跋望说这东西看体质,对于入门的武者,若是资质上等者,一颗足以将其境界提升到一流境界! 这显然对傅小官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都来得这个世界七年了,自己还是个刚入门的三流渣渣,这简直是给无所不能的穿越者丢脸! 尤其是在贺三刀的面前,那厮总是拿武功这破事来怼自己,偏偏还没有办法将他给怼回去。 若是这玩意儿真的有用,我吃下去三颗,在半年之内就能踏入圣阶,嘿嘿,傅小官乐了,等老子踏入了圣阶,就将贺三刀那王八犊子给暴揍一顿,以解这些年心里的郁结! 只是……这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毒药呢? 按照曾经看过的书文,这样的神丹它不应该是晶莹剔透的么? 它为啥就漆黑的呢? 难道拓跋望那家伙想要害朕? 把我毒死了对他西夏可没有半点好处。 那究竟是吃还是不吃呢? 傅小官纠结了,若是大师兄在这里就好了,大师兄可是炼丹圣手,他恐怕一眼就能分辨出这玩意儿的真假好坏。 大师兄跑去哪里了呢? 这一转眼就一年半了,他可千万不要跑错了方向去了欧洲大陆,这要是迷了路,恐怕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三师姐苏柔表面上看似平静,可她在绣花的时候偶尔会刺到手指,这明显是走了神。 还有那位漂亮的圣阶高手梅里雪红,也不知道她的审美观是怎么形成的,居然如此深情的喜欢着二师兄高圆圆! 对这位曾经的剑林长老傅小官是敬而远之的,他担心她会砍自己一剑,因为剑林算是间接的灭在他的手里。 这武林中人若是突发奇想要报仇,她才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帝。 就在傅小官胡思乱想的时候,徐云清走了进来,她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儿子的脸上,紧接着就落在了那玉盒中的丹丸上。 “咦……?” 她坐在了傅小官的身侧,伸手就接过了这玉盒,很是认真的端详了一阵子,还凑到了鼻子前仔细的闻了闻。 “好东西!”徐云清有些激动,她看向了傅小官:“你哪来的这东西?” “娘认识?” “培元再造丸,娘不但认识,娘曾经还吃过一颗。” 傅小官一怔,“你吃过?” “是啊,当年你师祖带回来了一颗,给娘吃了,不然娘哪里能够破了圣阶。” 傅小官大喜,这么说来拓跋望真没有骗自己,那么自己破圣阶岂不是指日可待? “这东西是西夏进贡送给我的,我还在寻思这东西有没有毒呢。” “毒是没有,但是有点副作用。” “啥副作用?” “吃一颗之后会昏迷几天……”徐云清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傅小官,“娘当年是在一流境界的时候吃的,昏迷三天之后醒来,就破了圣阶。你……你这三流境界,娘也不知道你吃了之后会昏迷多久。” 傅小官无地自容。 徐云清来了兴趣,“儿子,来,吃下去,娘为你护法。” “万一我昏迷个十天半个月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就当睡一觉,醒来之后……醒来之后会是什么境界呢?你是我儿子,想来醒来之后就是一流高手了。” 从三流的渣渣一跃而成一流高手,这让傅小官很是期待。 “那儿子就吃一颗下去!” “吃,快点吃!”徐云清眼里仿佛都在冒星星。 武林圣物培元再造丸啊! 这个东西在江湖已经好多年连听都没有听见过了,今儿儿子手里居然有三颗,这三颗吃下去,哪怕儿子压根没有练武的资质也能被推到圣阶。 儿子是要做大事情的人,有了圣阶的身手才能在危险中活下来,这当然值得徐云清期待。 傅小官在听了母亲的这番话之后便没有再迟疑,他也急着想要提升自己的境界啊! 于是,他取了一颗丹丸丢进了嘴里,脖子一伸,咕噜一声将这枚丹丸给吞了下去。 “你现在回房去躺着,娘亲自守在这里!” 傅小官屁颠屁颠的跑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我特么怎么成了猪八戒吃人参果?这玩意儿没有使用说明,是不是应该咀嚼了之后咽下去呢? 这么好的东西,连味道都不知道。 没半盏茶的功夫,困意涌了上来,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徐云清当真守在了养心殿,这一守,就是十天! 皇上十天没有露面,南宫一羽等人就有些焦急了——你把人家拓跋望一家伙打发到朝中,又没个旨意,人家还是西夏国君的身份,虽然他说了他现在不是国君,而是西夏总督,是来学习的,可没见圣旨不知真假啊! 那是让他学呢还是不让他学呢?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三天两头往这养心殿里跑,幸亏太后在此,否则他们恐怕会以为他们的皇上崩了! 现在皇帝在闭关……好吧,你是皇帝,就闭关吧,太后的懿旨就成了最高旨意。 二人请示了太后,徐云清一想,人家拓跋望都把这宝贝给拿出来了,肯定是自己人呀, 她大笔一挥,准! 准拓跋望和拓跋玉二人随意在大夏的各部门学习,这事儿算是解决了,拓跋望和拓跋玉才算是能够进入这权力中枢,才发现大夏的行政机构运行得如此迅捷稳定。 在傅小官闭关的第十天晚上,徐云清正在和她的几个媳妇在养心殿里打麻将,养性殿里来了三个从天而降的人——准确的说,是两个人抬着一个人! 徐云清站在了大殿外,她眯起了眼睛。 来的是苏珏和高圆圆,抬着的那个人是胖子! 苏珏的冠帽没了,高圆圆廋了一大圈,而胖子…… 徐云清一步踏出,对身后的南宫飘雪说了一句话:“速去请水云间前来!” “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他听见了这两句话,他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张胖脸顿时笑了起来。 “小官呢?”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救命 “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云清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抬眼看着苏珏严厉的问道。 二人将胖子放了下来,苏珏对徐云清躬身一礼,脸上极为悲伤: “回师叔,二师叔……二师叔被、被苏长生所伤!” “什么……?”徐云清杏眼一凛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现在心里有许多疑惑,但现在显然是将胖子给救回来要紧。 徐云清蹲在了胖子的身边,才发现胖子伤势极重——他的腹部中了一剑,若是再深一分里面的肠子恐怕都会流出来了。 他的肩膀也中了一剑,可见森森白骨。 他浑身上下还被苏长生的凌冽剑气给划了许多口子,若不是有苏珏给他敷上的药膏……他根本就没法活着回来。 就算是现在,要想挽回这条命……徐云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恐怕水云间也无能为力。 唯有小官身上的培元再造丸,这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圣药才能救胖子一命。 这该死的老家伙,他吃掉一颗小官入圣阶恐怕就没可能了! 徐云清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这么大一堆的人了,就知道惹事!” 胖子裂开嘴笑了起来,“再多骂我几句,我担心、担心呆会就听不见你骂我了。” 徐云清脸儿一红,轻啐了一口,“说得老娘当年经常骂你似的,放心吧,死不了!” 死不了么? 胖子收回了视线仰望着高远的星空,他的伤势他最清楚不过。 和苏长生硬撼十三招,他就中了苏长生十三剑! 若不是皮糙肉厚,若不是苏长生有伤在身,他早就被砍死了。 现在还留着一口气,他是想在临死前,再看一眼傅小官——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却不是他的儿子的儿子。 “苏长生也不好过,他……我用了一条命换了他半条命,这家伙……确实是武学之奇才,最后我们三人一起上都未能将他留下。” “我儿呢?” 徐云清看了看胖子,这时候胖子的脸上无比正经。 “他在闭关。” “……闭关啊?也对,他也该突破了,可惜,终究没法再看他一眼。” “都给你说了你死不了,水云间马上就到,你给老娘挺住!” 徐云清很是纠结,若是水云间能够治好胖子,那培元再造丸就不用浪费,除非水云间也没有办法了,那就肯定得用一颗将胖子给救回来。 胖子不知道啊,他就是觉得自己快死了。 “你不知道,我浑身经脉被他的剑气斩断,水云间……他也没有回天之力。” 徐云清的手搭在了胖子的脉搏上,那双漂亮的眉便紧紧的皱了起来,胖子的脉搏极其微弱,就像夜风中的一点烛火,随时都可能被吹灭了。 水云间在离落原的医学研究院里,等他赶来,恐怕胖子的尸体都凉了。 不行,不能再等。 徐云清刚刚站了起来,那宫殿的门开了。 傅小官神采奕奕的走了出来,看着徐云清便笑了起来,“娘,我真的踏入了二流巅峰的境界,我觉得现在……” “你先别说,先看看。” 徐云清打断了傅小官的话,傅小官才看见站在一旁极其狼狈还很是落寞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 他心里一紧,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胖子! 他瞳孔一缩,一步跨了过去来到了胖子的面前一把抓起了胖子的手:“怎么回事?” 胖子笑了,一脸慈爱。 “没啥大事,爹呢……要走了,走之前就想再看看你,想问你一个困扰了爹很久的问题。” 现在问个屁,傅小官转头,冷静的问道:“派人去请水云间了没有?” “去请了,但恐怕来不及,现在唯一能够救他的是你身上的培元再造丸!” 傅小官没有丝毫犹豫,他从怀里取出了那玉盒,徐云清连忙说道:“一颗,记住,只需要一颗,他睡一觉就能活蹦乱跳的!” 傅小官取出了一颗丹丸,胖子却大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玩意儿,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圣药,给自己吃了岂不是浪费? “你留着,吃了它你的武功才会……” 傅小官一把捏住了胖子的嘴,他将这药丸塞入了胖子的嘴里,双手一合,药丸咕噜一家伙就顺着胖子的喉咙给咽了下去。 “武功个屁!” 傅小官这时候才稍微放了一点心,“你现在好好休息,就安心住在这养心殿里……刘瑾!” “派几个人送太上皇进去休息……顺便把他这身烂衣裳……算了,就这样吧,等他好了再说。” 傅大官无比欣慰的看着傅小官,眼眶儿有些润湿,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徐徐闭上了眼睛——生子当如傅小官! 可惜不是老子生的。 老子那么些年没有白养他,若不是他有这神丹,老子的命就熬不过今晚了。 现在好了,有了这培元再造丸,最多半个月,这一身的伤就会痊愈,恐怕武功还能更加精进,到时候再面对苏长生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了。 胖子安心的睡去,水云间匆匆而来……“人呢?” “送进去休息了。” “快带我去看看。” “……我给他吃了一颗培元再造丸,他能好么?” 水云间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傅小官,“陛下,当真是百花宫所炼制的培元再造丸?这东西早已绝迹江湖,你怕是被骗了,臣还是赶紧去看看太上皇的伤势。” 傅小官将玉盒递了过去,他也需要专业的人来鉴定一下这东西是不是有徐云清说得那般神效啊。 水云间定睛一瞧,眼睛眯了起来,他接过这玉盒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又放在鼻子前闻了片刻,最后才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有了这神丹,只要太上皇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救回来……陛下,您从哪里弄来的?” “西夏送的……这东西能仿制么?” “得分析它的成分,可就算是仿制出来,其功效恐怕也要弱上几分。” “这最后一颗你拿着,药效少几分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在关键时候救命就好。” 傅小官想的是这东西若是仿制了出来,哪怕没有增加内力、没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只要能够吊命,用在战场上它就能给士兵多一条命。 水云间楞在当场,这东西万金难求,陛下居然就这样给他了! 这是陛下的信任,一定要叫医学研究院尽快将这东西给解析出来,不然……如何才能报答陛下这信任之恩?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师兄弟 水云间无比慎重的收起了这玉盒,他随着刘瑾去仔细的为傅大官诊断了一番,不由一番感慨——若是陛下没有这培元再造丸,他水云间根本就没有办法将傅大官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胖子经脉寸断,气若游丝,事实上他的生机已经断绝,只是心里的一股执念支撑着他回到了这里。 他想临死之前再看一眼他从小养大的傅小官。 他想听傅小官再叫他一声爹,他想由傅小官将他的灵柩送到西山。 这便是冥冥中的天注定。 西夏国君拓跋望送了三颗这神丹给傅小官,天底下也只有这神丹能够救回傅大官。 他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时候,这颗丹丸仿佛给他这盏残灯里加上了油,让他的生命之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这时候他的气息依然微弱,但已经趋于平稳。 水云间只能感叹这就是命运使然。 …… …… 水云间带着南宫飘雪急匆匆的走了。 傅小官这才和大师兄苏珏二师兄高圆圆坐在了凉亭里,徐云清颇为谨慎的坐在了一侧。 “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珏抬起手想要正一正他的冠帽,才发现自己的冠帽早就跑丢了。 “二师叔在盲山和我们巧遇。” “然后他说带我们去一趟大鲜卑山,去作个见证——见证一个人面兽心、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二师叔说的是谁,我和二师弟跟着二师叔就去了大鲜卑山的一处山腰处……。” 苏珏的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高圆圆硕大的脑袋也低了下来,一脸的悲戚。 “师傅……他、他是陈朝余孽,拜月教真正的策门大长老,他学会了师弟你的练兵之法,还学到了你的燧发枪以及防弹甲的技术。” 苏珏看着傅小官,一脸的歉意,他们都是师傅手里的棋子,师傅正是通过他们掌握着傅小官的一切! 可他在傅小官的脸上没有看见任何表情——他没有如预料的那般震惊,更没有勃然大怒。 傅小官很平静,就像苏珏说的这些话和他毫无关系一般。 但苏珏却很明白这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苏长生拥有和傅小官同等的兵力,同等甚至可能更高的战斗力,他就是冲着傅小官来的!他的目的是反夏复陈! 师傅布局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现在。 他已经万事俱备,唯独要等的是防弹甲造出来。 一旦他的雷霆军团出大鲜卑山……苏珏仿佛已经看见了血流成河的场面。 无论谁输谁赢,这一仗,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而他们,乃至于苏苏苏柔,都是导致苏长生拥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师兄……没脸见你。”苏珏站了起来,对傅小官长长一揖,“师兄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但凭小师弟责罚!” 至此,傅小官才笃定苏珏和高圆圆没有问题。 他藏在袖子里握着小枪的手松开了,他起身将苏珏的肩膀扶起,淡然一笑:“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若是还认我这个师弟,就将这破事给忘记。” 忘记? 苏珏和高圆圆一怔,这等大事如何能忘记? 傅小官笑道:“其实师弟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不过我倒是没有料到他会是陈朝余孽。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傅小官看向了两位师兄,神态变得严肃,语气变得很认真,“重要的是你们依然是我的师兄,这就足够了!” 你们依然是我的师兄……苏珏和高圆圆此刻也看着傅小官,他们沉默片刻,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们依然是你的师兄!” “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他既然将我们作为了棋子,那么我们就将他这棋盘给掀翻了!” “我们师兄弟,但凭小师弟调遣!” “请坐,我先申明一句,”傅小官的声音变得冰冷,浑身散发着森然杀气,“这个人,我是一定要杀的,因为他差点把胖子给弄死了,所有他必须死!” “我希望的是,我杀他的时候,你们以及其余的师兄师姐们,万万不要出手阻拦。” “我知道他对你们有收养之恩,所以这场战争我没打算让你们参加,你们远渡重洋而来一路辛苦,三师姐还有梅里雪红她们都在宫里,你们暂且先呆在观云城,等师弟我御驾亲征归来,咱们师兄师姐再聚。” 对于苏长生,傅小官的感情并不深厚,但他座下的其余八个弟子都是他所收养的弃婴。 他将他们带大,还教了一身的武功,若要说立马拔剑相向,这在心里终究有一道坎儿。 这也是傅大官被苏长生重伤的原因。 苏珏和高圆圆都是圣阶,加上胖子,三名圣阶面对一个受了伤的苏长生,他们完全有一战之力,甚至极有可能重伤或者杀死苏长生。 但胖子并没有允许他们二人出手,其理由和傅小官此刻说的一样——无论如何,苏长生对他的这八个弟子,尽到了师傅之责。 他在这八个弟子的心里,是亦师亦父的存在,哪怕后面苏珏和高圆圆想明白了他们被师傅所利用,但若是说到仇恨……这仇恨确实有些牵强。 胖子重伤差点死了,苏长生重伤逃了,两位师兄选择了将胖子给送回来,这对于傅小官而言,他们已经选择了站队,但他不希望他们真的听命于自己去作出杀师之事。 “你们放心,这一战,不是我和苏长生之间的矛盾,而是大夏和辽朝之间的国战。事实上苏长生自己也在棋盘上,接下来,我就和他好生的下一局。” “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我还要安排一些事,对了,还要请两位师兄将你们这一路回来的地图帮师弟我画一幅。” …… …… “他们终究是他的弟子!” 苏珏和高圆圆离开,徐云清极为认真的说了一句。 “是啊,可他们终究也是我的师兄……这些年,他们对我关怀备至。他们被苏长生蒙蔽这怨不得他们。” “可他们恐怕会记得你是他们的杀师仇人!” “……这就要看是师徒情深,还是师兄弟的情长了!” “你还是太善良。” “我相信这天下善良的人终究会更多一些。”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几个消息 在一场连绵了数日的春雨之后,春日的阳光再一次出现。 空气中弥漫着属于春的清新的香味儿,沁人心脾,令人神往。 这些日子里胖子一直在沉睡。 水云间又来过几次,在探查过胖子的脉象之后,说胖子恢复得极好,等他再次醒来,恐怕武功还能再上一层楼——这就是那神丹的强大之处。 这令傅小官在庆幸的同时又颇为遗憾,若是能够早些得到这丹丸,是不是就能救那个真正的父亲一命? 对于这药丸成分的分析还在进行,按照水云间的说法,恐怕还需要再辨别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是一个好消息,只要能够辨别出来就有希望复制。 苏珏和高圆圆这些日子都守在胖子的身边,一来胖子本就是他们的二师叔,二来则是心里的愧疚。 当初若不听胖子的,两人出手,就算不伤害师傅,也不会让二师叔被师傅伤得这么重。 陪着他们的是苏柔和梅里雪红。 还有一个年以五岁,一直躲在苏柔背后,怯怯的看着苏珏的小男孩儿。 娘说那个人是他爹! 这个爹好像有些可怕,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他的脸色还很不好,这样的爹……能不能不要?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有胖子的鼾声响起,他似乎很累了,睡得很香甜。 …… ……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了御书房。 傅小官正在御书房里看着三省送来的已经批阅过的部分折子。 今岁至目前整个大夏还算风调雨顺,各地的春耕春种正在轰轰烈烈的展开。 傅六代的稻谷种子已经覆盖了大夏七成的区域,等今岁傅七代的种子出来,明年就能全部覆盖了。 而红薯这个东西,在今岁已经全面推广开来,看来粮食的问题将不再是一个问题。 玉米和土豆这两样东西依然在墨州培育,等明年,将土豆率先种在北宵道吧。 得给樊天宁去一封信,棉花得大力推广,大夏的疆域将更加宽广,棉布的需求将会更大。 他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又随意的拿起了一本,这是来自江南道燕熙文的折子。 “西山科学研究院在秦若雪的主持下已经重启,凤临山里的军械局炉火重燃,没有生产燧发枪,而是在生产各种炸、弹。秦若雪说这个东西可以弥补泗阳县国家军械局的产能不足,臣不懂,但这是大夏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落户下村时候的协议,臣不得干涉。” “而今长江航线运务繁忙,吕氏船务开通了从江城至渝州的航班,沿途各大城镇吕氏都修建了码头货仓,人货流动更加快捷,已见初步成效……” 这沿江一带的运力问题倒是解决了,得计划修建那条大运河了。 打通长安至长江航道,就能南北连通,才能进一步促进商业的繁荣。 明年是第一个五年规划的最后一年,再稳一年,大运河就放在第二个五年规划里去完成。 傅小官正在想着,刘瑾悄悄的走了进来。 “陛下,计大人求见。” “请。” …… …… “金陵舰回来了。” “探查得怎样?” “这是航道沿线地图,正如陛下所言。若是从下野港出发,八天可以抵达来州!” “好!” 傅小官接过航道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和前世略有区别,但整体没有多大变化。 如此一来,通过战舰运输海军陆战队在来州登陆,突袭辽朝大定府之计划可行。 “刘瑾,宣孟常平来御书房。” “奴才遵旨!” 刘瑾退下,计云归又递给了傅小官一张纸条,“这是从辽朝大定府送来的情报。” 傅小官接过一看,“辽朝已得知大夏政策,正在全国征兵三十万,并向前线调集了大量粮草,估计是要展开对西夏的攻击。” “耶律庆大肆宣扬大夏之威胁,辽朝百姓敌意极盛。耶律庆任命辽朝大元帅耶律野为征伐西夏统帅,但战争时间未定,似乎在等耶律丹归来,望吾皇知晓。”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关小西到哪里了?” “已抵达西夏,正向茂山关而行,预计四月初五可抵达。” “后勤补给怎样?” “从敕勒川调集的粮草,由拓跋风所率领的骑兵军团和三十万民夫押送,将比关小西提前两日到达……对了,关小西任命了两个团长。” 这是傅小官给关小西的权力,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既然计云归特意提了出来,那就肯定有些不一样,傅小官抬头看向了计云归。 “是彭于燕的两个儿子,虞定山被他任命为先遣团一团团长,虞定河为先遣团二团团长,采用的是骑兵编制。” 傅小官楞了一下,他曾经给彭于燕去过信,希望彭于燕能够拿起刀来,就算彭于燕真的放下了刀,也希望她的两个儿子能够从军。 当时彭于燕拒绝了,而今大夏一统,她却放出了她的两个儿子……傅小官想了片刻,“关小西曾经是彭于燕的得力部下,她那两个儿子我虽未曾见过,却也听说过,应该是人才,关小西这是破格提拔了他们,就看看他们在这一战中的表现吧,大鲜卑山里的情况怎样?” 原本计云归是有些担心关小西的这一举动的,毕竟虞定山和虞定河兄弟俩的父亲死在傅小官的手上。 现在看来自己是想多了,傅小官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彭于燕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她明白事理,她也一定会教会她的儿子明白事理,无须担心。” 傅小官特意解释了一句,计云归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苏长生被太上皇重伤,他原本就受了伤,估计是在行刺拓跋风的时候被游北斗和宁伐天所伤。” “他逃去了大军营地,那里安全,但无法接近,不知道而今伤势如何。雷霆军团依然在每日里例行训练,还没有见到要出山的迹象。” 如此看来,雷霆军团是不会去参与对西夏之战的。 这支神秘的军队究竟有什么战略意图至今不明,但经过卓别离等人的分析,他极有可能真的是想要翻越燕断山突袭大夏本土。 这个师傅,他的意图真的就这么浅显么?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这个枪得劲! 下野港,海军陆战队训练基地。 贺三刀提着一把毛瑟步枪就像一个孩子拿着最喜欢的玩具一样,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还时不时架在肩膀上瞄一瞄。 参谋长唐千钧撇了撇嘴,“我说军长大人,你都摆弄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够么?” 贺三刀咧嘴一笑:“小唐啊,你不懂得男人的快乐。男人的快乐很简单,比如拿着这玩意儿我就举得浑身都是劲儿!” 他提着枪,看了看唐千钧黑下来的脸色,哈哈大笑,“前些日子,唐柱国给我捎来了一封信,叫我狠狠地操练一下你小子……你是不是得罪了你爷爷?或者他是不是不知道我操练人是个什么样子?” 唐千钧整个人都不好了,自从这个不靠谱的军长来到了海军陆战队,他就把自己给吃得死死的,自己偏偏还拿他毫无办法——大家都是一流境界,可特么打不赢这厮啊! 贺三刀的刀法极其刚烈,那每一刀劈来,里面仿佛都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刀意! 和这家伙打架那叫一个憋屈,总之,他这个一流高手有点不一样。 “不就是逼着我回去相亲么?再说这些日子我特么被你操练得还不够惨的?” 贺三刀顿时来了兴趣,他探头好奇的问道:“谁家的女儿?” “孟宰辅的孙女孟一莲。” “这感情好啊,你们门当户对,啥时候去相亲?老子批你一个月的假!” “不急,等训练完成。走吧,这枪和原来的枪可不一样,得让战士们赶紧熟悉一下。” “行,不过你这事儿我记住了,等这一期训练完毕,你就回去相亲,把这件大事定了。男人,成家立业,这成家在前面,比立业更重要!” 二人走出了营房向营地走去,“比如我,你瞧,而今身兼两军军长,这可不就是因为成了亲的缘故?小唐啊……” “别叫我小唐,我特么二十二了!” “好好好,小唐啊,这男人呢,成了亲这心才会稳定下来,哥告诉你,哥没成亲之前……” 贺三刀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海军第三军的参谋长化南浔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报告军长,国防部紧急文件!” 贺三刀咧嘴一笑,“有活儿?” 化南浔极为慎重的点了点头,“恐怕是个了不得的大活儿!” 贺三刀大喜,接过这文件打开一看:国防部一号令,着海军陆战队在五日之内熟悉新的枪械,海军陆战队原地待命,等候指示! 寥寥一句话,蕴含的信息却绝不简单。 贺三刀眉间一蹙,将这文件递给了唐千钧,“你书读得多,分析一下是几个意思?” 唐千钧想了片刻,“其一,这是国防部一号令,前所未见,足以说明国防部这文件的重要性。其二,五日时间熟悉这毛瑟步枪……很是急迫,可能真有大活儿。” “其三,原地待命……那就是国防部的作战计划还在讨论之中,或许现在就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军长,现在咱们得赶紧让战士们熟悉这枪!” 贺三刀楞了片刻,“不对啊,这枪才送来一千把,老子这里有两万人,怎么搞?” “这是新武器,恐怕总装备部那边还没买够,那就让战士们轮番训练,这子弹不是有两万发么?” 贺三刀眼睛一瞪,“两万发子弹有个屁用,一人就能打一发,这怎么熟悉?” “这子弹也是新玩意儿,一看杀伤力就巨大,制造起来肯定也不容易,先让大家摸摸枪找找感觉吧。” 还能怎么办呢? 贺三刀也没办法啊,“那就先这么干!你去安排,我随后就到。” 说完这话,唐千钧走了,贺三刀看向了化南浔,“老化啊,老子可是把海军第三军全权交给你了,若是你把第三军给我训练成了个四不像,老子让你把这海里的水都要喝干!” 化南浔一脸苦笑,我特么是参谋长,属于出谋划策的那种,你丢给我一本训练手册就要我把第三军训练成海军第一战力……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可他无法和贺三刀讲道理啊,这厮从不讲道理! “总之,我尽力而为。” “屁话,我要的是结果!把那帮新兵蛋子狠狠地操练,对了,等船坞造出第一艘战舰,你带着部队直接登舰给老子抢回来,若是落在了左木或者彭郎的手里,嘿嘿,你小子知道老子的手段!” 贺三刀扛着枪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化南浔一脸苦逼,摊上这么个军长,选择来当兵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看来,得安排人在船坞随时盯着,试航这件事……那就由第三军来吧。 贺三刀来到了训练场,看着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这两万汉子就傻傻的乐了。 两万个一流境界的高手啊! 估计整个大夏的一流高手恐怕有一大半现在都在老子的手里。 唯一遗憾的是这些战士年龄参差不齐,最小的二十岁,只有三个,最老的五十六岁,其中以三十至四十岁的人最多。 这些人原本就在各大陆军和海军之中,对于曾经的神剑军的训练法子他们都熟悉,唯一的问题是脑子有些僵化——贺三刀觉得这些人木讷了一点,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朝气,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不是很强。 比如,他们觉得使刀比使枪更顺手。 愚蠢! 哪怕这些家伙接受过枪械训练,但若是发生战争,他们开两枪恐怕就会选择拔刀嗷嗷的冲上去砍。 形势不一样了,这思路不改,可是会送命的! 万一敌人也有枪,你身上穿着防弹甲,可总是会有露出来的地方。 拿着枪远距离射击它不更轻松愉快么? 至于武功,这是在进入肉搏阶段的依仗。 现在这枪的威力比燧发枪大了许多倍,贺三刀已经试过,有效射程达到了足足四百米,比燧发枪远了一半。 无论如何得让这些家伙习惯用枪,毕竟是一流高手,死一个他都觉得肉疼。 “全军都有!” 贺三刀一声大吼,两万人萧杀而立。 “从现在起,全军进入战斗状态!” “这玩意儿叫步枪,它将是你们生命的保障,目前只有一千把,现在以团为单位,依次熟悉这枪!” “我的要求是:你们对这枪的熟悉,要达到对女人身体的熟悉一样!随便一摸,就知道是哪个部位,就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作战计划 大夏元年四月十五。 国防部,总参谋部作战指挥中心。 傅小官看着面前的沙盘,听着卓别离正在说的话:“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已经抵达茂山关,他带去了拓跋望的手书,节制茂山关的是拓跋骁元帅……拓跋望还有半月左右才能抵达兴庆府,故而西夏政权目前尚未改变过来。” “根据情报,拓跋骁元帅的态度颇为微妙,他并没有让出这里……” 卓别离拿着棍子指向了沙盘中的一个位置,“这是西夏战场的第二防区,名为鹿角,按照计划,关小西所部应该驻防鹿角一线,依托后面的洞子城将辽朝大军彻底拦在这个地方。” 傅小官似乎没有觉得意外,他问了一句:“那现在关小西所部在哪里?” “在这……第三防区长烟坡。长烟坡在洞子城之后五十里,这里驻扎着西夏十二万大军,其中就有五万西夏精锐铁骑。” “有没有发生冲突?” 卓别离摇了摇头,“铁骑的首领是西夏名将拓跋荒亲王,他是拓跋望的堂兄,对关小西带去的那手书没有怀疑。只是……他也没有去说服拓跋骁,似乎在等着拓跋望归去。” “关小西是怎么处理的?” “他独自去了茂山关大营,想来消息很快会传回来。” 这家伙也是胆大,不过他去茂山关倒没有多少危险,想来他是要说服拓跋骁,不然丢了洞子城可就有点麻烦。 西夏战场并不是主要战场,但西夏战场又是这一战中极为关键的一个环节。 辽朝精锐基本上集中于大鲜卑山里,辽朝已经准备对西夏发起大规模的攻击,关小西需要做的不仅仅是歼灭突破茂山关的敌人,他还必须配合拓跋风的骑兵军团杀出茂山关,去攻打辽朝本土的城镇。 傅小官要让辽朝同时面临三处攻击——关小西和拓跋风的正面攻击,大鲜卑山的主要战场,以及贺三刀对辽朝中京大定府的突袭! “其余各军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卓别离回道:“第二至第五路军共计四十万人,已经从各自防区向河北西路移动,最终集结时间是在五月初十。海军陆战队的枪械尚未配备完成,工部那边说两万把步枪加四十万发子弹,还需要一个月。”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武器研究院那边的军械局已经扩大到了数万人,但这产能还是很有问题,得改革军备了。 不过贺三刀走水路,倒是不会影响到这次战役计划。 “接下来你们要注意,计云归……” “臣在!” “天机阁需要密切监视大鲜卑山里的动向,咱们已经掌握了部分暗哨,再多派一些谍子进去,每天都得有情报传回来。” “臣遵旨!” “接下来,天机阁的情报就直接交给国防部,国防部在得到情报之后,参谋部必须仔细的分析情报,对我军的行军及时下达命令。” “后勤部和总装备部,务必保证前线的粮草弹药补给……运输方面若是有问题,国防部可以临时征用西山快运,以及吕氏漕运。” 而今的西山快运已经发展的极为壮大,傅小官压根就没怎么去管理过,他没有料到蕫书兰却一直在操持着。 徐云清归来之后,西山快运就交给了余福记的老掌柜蔡晞直接负责,蕫书兰在背后掌控。 这些日子才听蕫书兰说西山快运已经在全国十七个道都布下了站点,还已经铺到了县一级单位——虞问道当年想要将镖局开遍天下,他挂了,西山快运却做到了。 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运输机构,囊括了一大半的商品运输市场,前期的投入并不大,可它产生的收益令傅小官刮目相看! 大夏的商业日渐繁荣,商品流通越来越猛烈,西山快运乘着这东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起飞了。 它不单单可以运输商品,蔡晞在徐云清的授意下,它还有一个重要身份——为皇上提供各地的情报,包括但不限于各地民生、各地官府的治理能力,以及各地风土人情种种。 所以,它是皇帝真正的耳目,只是天下无人知晓罢了。 “需要西山快运帮助,你就去这观云城找西山快运总部的负责人蔡晞,就说是我说的,他会全力配合。另外,” 傅小官顿了顿,看向了白玉莲,“咱们不能忽视了海上,深港、西海、下野三处船坞已经在开始建造战舰,远东道的三处船坞也在同步进行。” “我的意见是,将海军第一军调往远东道,海军第二军依然在深港,海军第三军驻守下野。西海造出来的舰船去远东道,因为那里是我们大夏的第一道海上屏障。” “深港和下野船坞造出来的舰船就归属于第二第三军,江城港造出来的军舰归属第二军。” “大致就是这样,我没想到的你们自己去补全。” 卓别离和白玉莲面面相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大战眼见着一触即发,怎么听他说的这些,似乎又准备甩手不管了? 白玉莲便问了一句:“陛下……您,有什么打算?”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眼见着春已去,夏就要来了。我答应过贾南星,要带着他去大夏的各地走走,我怕等到明年……”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落寞,“我怕等到明年他就看不到了。” “这……?” 一个宦官能比这一场大战略还更重要? 这个疑惑三人皆有,却没有一个人问出来。 这是陛下之仁德,怎么能辩驳他呢? “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卓别离坐镇观云城全局调动,白玉莲去大鲜卑山脉,说不定我们还能在大定府相遇。” 陛下这是要去前线? 卓别离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陛下,江南甚好,贾老不适合去北地。” “陛下,长今城气候宜人,您也未曾去看过,不如去长今城走走。”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嗯,都应该去看看,你们把这场战役漂漂亮亮的打完,我还想去看看塞外风光!”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郁金香 大夏皇宫,广明殿。 在南宫飘雪的细致调理之下,贾南星的气色好了许多。 他甚至还在这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 这些花的种子是徐新颜给他的,有这离落原上的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也有去岁时候刘瑾带回来的一种花卉的种子。 四月天,这花圃里的花儿开得正艳,贾南星喜欢在清晨自个拧着水壶浇花,也喜欢在这彩霞漫天的傍晚站在这院子里赏花。 他喜欢花,时常怀恋着落梅山上的那些梅花。 傅小官有些日子没来了,他也想着傅小官,却知道傅小官是做大事的皇帝,自己可就别去让他再费心思儿了。 此刻正是晚霞灿烂燕雀归巢的时候,贾南星坐在在花园的凉亭里煮着一壶茶,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又看了看那黄的红的黑的花,转过头来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老人——游北斗! “你莫要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好!” “现在我放下了一切,想的是多活几年,因为陛下说过,他说会带着我去大夏的各地走走。” 贾南星笑了起来,一脸的沟壑在夕阳下褶褶生辉。 “你不信?你总是怀疑这怀疑那,活得有什么趣味?” 贾南星给游北斗斟了一杯茶,又笑道:“落梅山我就不去了,因为我觉得这里更像是我的家。每日里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会来看看我,甚至太后娘娘偶尔也会过来,我学会了打麻将,只是脑子反应有些迟钝,跟不上她们年轻人的思维,但总是赢钱……” “兰妃说是我手气好,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她们就是为了我开心。” “我确实开心,觉得她们就像我孙媳妇一样。” 游北斗一惊,“这种话你可千万莫要乱说!” “看吧,你终究不了解皇上,他都和我说过,说他没有爷爷,一直是把我当爷爷一样看待,他是要为我养老送终的!” 游北斗大骇,他俯过身子,低声而且严肃的说道:“你疯了!他是皇帝,他怎么可能认你当爷爷?怎么可能为你养老送终?!他很不错我知道,他能够让你住在这里,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你既然不愿意回落梅山,那就好好在这住着,但谨记,得安分,莫要有哪些痴心妄想!” 贾南星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游北斗,他终究是不明白的,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去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候,傅小官带着刘瑾走了进来。 他来到了凉亭里,看着游北斗惊诧的眼神一笑,“没啥事,我来陪他说说话。” 游北斗站了起来,傅小官摆了摆手,“你们是兄弟,在我心里也是如爷爷一般的存在,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礼节的,坐坐坐。刘瑾……” “奴才在!” “今儿晚叫御膳房把饭食送到这里,三个人的份量,对了,叫他们把菜烧烂一点,再把我那窖藏的老酒搬一坛子过来,让太后她们别等我了,去吧。” 刘瑾躬身退去,贾南星乐呵呵笑了起来,又看向了游北斗,仿佛在说:怎样?没骗你吧! 游北斗徐徐座下,心里却泛起了惊涛骇浪——历代帝王,对宦官虽然信任,但信任到当今陛下这种程度的可绝无仅有! 这已经超脱了君臣的关系,这已经升华到了爷孙这样的感情! 他居然要陪着贾南星吃饭……如此看来,贾南星恐怕是对的,但贾南星武功尽失,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这样的人对于陛下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游北斗终究不明白傅小官和贾南星之间深厚的情谊,他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喝茶,安静的听傅小官和贾南星说话—— “我是这样想的,这不春暖花开了么?咱们去岁末就说过,今儿春去大夏的各地走走看看。现在是时候了,我打算两日之后启程,你呢就啥也别带了,我会安排妥当,只是这行程得改一改……” 贾南星眼睛一亮,游北斗去微蹙了一下眉头。 大夏伐辽这件事轰动了天下,虽然具体的军事细节他不知道,但是按照时间算来,如果傅小官在朝拜大会上说的是真的,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坐镇观云城调兵遣将了么? 他怎么会有如此闲情逸致带着贾南星去游玩? 难道他那天不过随口说说? 就在他一脑门问号的时候,傅小官又道:“咱们从江城港乘船前往金陵,顺便去西山看看,然后在金陵城小住几日,去看看金陵城外藤溪山的山花,放放纸鸢。” “然后呢咱们就去刺勒川看看那广阔的大草原,接下来……去西夏,西夏也成了大夏的一个自治区,那地方我就不了解了,所以得去看看。如果你觉得累想要在金陵歇着,那就住在现在的圣国公府里,我派人照料你等我回来,如何?” 贾南星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他颇为惊讶……“陛下把西夏也收入了大夏?” “嗯,那地方不错。” 贾南星连忙说道:“老奴一定要随陛下去看看。” “好,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 游北斗愕然一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傅小官去西夏,恐怕不仅仅是看看这样简单! 西夏过去就是辽朝……他一定是要打辽朝! 对于辽朝游北斗也不了解,但那地方极大可能是战场! 是战场就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陛下他要跑那地方去岂不是陷自己于危险境地? “臣,随陛下去!” “这一次我是浩浩荡荡的出发,由宁思颜带着一万禁卫,北望川随行……你安心养伤,我知道上一次为了保护拓跋风你也是受了伤的。” “我希望的是等我回来之后,你和宁伐天都能痊愈!” “大夏而今的疆域越来越大,你们可是大夏的守护神啊!所以你们一定要保重好身子骨,为大夏的发展保驾护航!” 这番话一出,游北斗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傅小官来。 而傅小官此刻却看向了那处花园——他忽然对其中的某些花产生了兴趣,他走入了花圃,摘了一朵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贾南星笑道:“颜妃娘娘给的种子,娘娘不知道,老奴自然也不知道。” 傅小官笑了起来,“它叫郁金香!” 郁金香? 很好听的名字。 但傅小官知道这个东西,曾经让无比强大的欧洲经济中心荷兰的经济崩溃!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大夏旅游团 大夏元年四月十八,辰时。 皇宫里浩浩荡荡驶出了一列车队,就在文武百官震惊的视线中,皇帝陛下出巡大夏的消息这才传了出来—— “不是,这不要和辽朝打仗了么?皇上怎么还出巡了?” “难道陛下当真要御驾亲征?” “不对啊,刚才老夫才看过了礼部的安排,陛下这是要去陪都金陵!” “金陵啊?……或许是陛下想念金陵了吧?那地方他毕竟生活了那么久,也该去看看了。” “可是要打仗了啊!” “不是有国防部么?政务上的事有三省,军略上的事自然就应该由国防部统一处理。” “……陛下的心,真大啊!” 不但是这宫里,观云城的百姓也沸腾了。 伟大的皇帝要去巡视这偌大的国家,这当然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 如潮水一般的人群站在了街道的两侧,拼命的呼喊,拼命的挥手来表达他们对皇帝的敬仰之情。 傅小官掀开龙辇车窗的一角,他没有站起来喊一声百姓们好,他就这样面带喜意安静的看着。 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值得的! 这是百姓们对他的认可,说明了他把皇帝这个工作干得还不错,也说明了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就是大夏的领头羊,羊群能不能找到水草丰茂的地方,能不能安全并且舒服的吃上草,这就是他作为领头羊的职责所在。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带领着这群可爱的百姓们脱贫致富奔向小康很有意义。 说起来他就是这大夏帝国最大的那个地主,这些百姓都是他的佃户。他给了他们美好的生活,但事实上他依然掌握着他们的命运。 所以……若是细细去思量,这样的崇拜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哪一天这些百姓们对此很淡定,觉得这本就是当皇帝的人应该做的,觉得皇帝和自己并没有两样,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甚至百姓可以决定谁来当这个皇帝,变成他们主宰皇帝的命运,这才是那个理想的国度。 不过,这是一条文明发展的路线,他能够做的,仅仅是为民智启蒙罢了。 至于他们能够看多远、何时才能觉悟,自己肯定是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种子这个东西播种下去只是有发芽的希望,它们或许会烂在污秽的泥土里,也或许能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谁知道呢? 那是思想的樊笼,唯有那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才有可能将那樊笼给撑破。 “你似乎不太高兴?” 龙辇里,徐云清看着傅小官的面色从喜悦变得低沉有些不理解,这分明是百姓对儿子的拥戴,这样的盛世何曾有过? “也不是,就是觉得他们还是很可怜。” 徐云清极为不解,苏苏和徐新颜也极为不解。 “现在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了,西山快运送来的情报,大夏各地的百姓而今至少都丰衣足食了,大夏毕竟才建立一年,再过两三年,他们的日子会更好!” 徐云清安慰了儿子一句,她认为这是儿子的慈悲心,她的认为其实没错,只是在慈悲的定义上有些偏差——傅小官的慈悲心来自精神的层面。 大夏百姓在物质上确实好了很多很多,物质影响着精神,他们的精神面貌也好了很多很多。 但这不是傅小官所想的那种精神,那种精神依然在樊笼中紧紧的关着,他希望的是某一天有人能够跳出来,对他傅小官说一句:你当这皇帝还有很多问题! 而今的情况是他成了大夏百姓心目中的神! 神是不可置疑的! 这时候谁要是敢跳出来指责他一句,他坚信那个人一定会活生生被打死。 好吧,自己的影响力暂时还需要,至少得等到辽朝覆灭,海上和陆地的丝绸之路彻底打通。 “娘说得对,是儿心急了一些。”傅小官没有去解释,这个世界上他终究没有一个能够思想共通的人。 在灵魂的深处,他是孤独的。 就像一个寂寞的旅者,就像一个苦行的僧人。 …… …… “陛下在百姓中的声望之高,千年以降无人能及!” 一辆宽大的马车里,贾南星也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十里相送的人群极为感慨的说到。 胖子盘膝坐在马车里,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满满的自豪:“老子养大的儿子,当然厉害了!” 贾南星乜了胖子一眼,过了许久才说道:“其实,文帝也是有大魄力的人!” 胖子那双小眼睛一瞪:“他怎么有大魄力了?” “文帝在知道陛下起于临江之后就开始准备着禅让,他策划了废黜萧皇后事件,也策划了杀死太子和皇子的事件,最终他诱出了奚太后。” “这一切,都是为陛下回归铺路。若不是有文帝的舍,就没有而今大夏的得。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而今大夏的锦绣,这难道不是大魄力?” 胖子无言以对,也或许是不愿意和死了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去争,他没有再纠结这个功劳,而是担忧的看向了贾南星—— “老贾,南宫飘雪给你的那药丸……是不是没什么效果?” 那药丸,指的是仿制的培元再造丸。 “效果还是有,功力肯定是没法恢复了,但我觉得内伤沉疴好了不少。” “可惜了,其中有两味药就连水云间也分辨不出来,不然……你就把那颗培元再造丸吃了?” 贾南星咧嘴一笑,那颗用于分析的培元再造丸水云间极为珍惜,他只切了少许,剩下的大半颗傅小官给了他。 但他并没有吃。 因为他知道自己吃了也是浪费——他的生命已经不多了,这不是丹丸能够解决的问题,他七十二了,算是古稀之年。 贾南星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玉盒递给了胖子,“等我死后,还给他。” “你这不是让我难做人么?” 贾南星看了看胖子,“一个圣阶的皇帝才能活得更久,才能带着大夏走向更灿烂的辉煌!” “陛下日理万机,他根本没可能有时间来修行,这丹丸就是他突破圣阶唯一的希望!” “哪怕我武功依然在,也没可能时刻在他身边,哪怕你武功比以前更高,你同样没可能十二时辰跟着他。” “大夏越来越大,他的敌人会越来越多,莫要忘记,天下很大,圣阶……恐怕不止你我所知道的这一点!” 第一千零三十章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大夏皇帝出游,这件事没有进行任何隐瞒。 大夏周报自然洋洋洒洒的报导了这件事。 而今大夏周报已经渐渐形成了较大的规模——报社聘请了一些记者——这是陛下所说的,就是专门进行新闻采访的一群人。 这群人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朝廷任命的官方记者,他们可以出入皇城,受邀参加官方的新闻发布会——这也是陛下弄的! 他说各部门都要不定期举行官方新闻发布会,将各部门的政策在新闻发布会上公示,将政策的执行结果也在新闻发布会上公示。 而官方的记者可以就此提出自己的疑问,各部门新闻发言人必须得作出回应。 这一切,都得通过大夏周报告知天下。 而第二种记者则是负责娱乐版面,他们是非官方的,可以在全国各地采集各种新闻寄给报社,报社一经采纳付给相应的报酬。 而今大夏周报的前三份报纸已经抵达全国,在整个国家引起了极大的反响——里面有国家大事,有扶助百姓的富农经验,也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各种趣事。 昨日陛下出游,今日的周刊一出,在观云城顿时卖了个精光,这个消息要传遍全国,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得一个月。 而此刻在墨州皇家田庄,王二收到的是最新的第四期。 在这一期刊中刊登了一种花卉,它叫郁金香。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少爷的一封信,这封信里除了提到玉米和土豆之外,特别提起了这郁金香——王二这才知道那花的名字。 “王强,你说少爷为啥叫我要大力培育这郁金香呢?” “这花好看啊,估计是要用来做香水吧。” 王二叼着旱烟没吱声,心想可能是吧,不然少爷不会这样慎重其事的来信说。 但王二又觉得有点不可能,因为少爷说他需要的是郁金香的种子,要许多这玩意儿的种子。 王二没有去多想,反正少爷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去做总是没有错的。 “这是少爷说的玉米这个东西的育苗之法,去岁收了三百来斤种子,呆会你亲自去按照少爷的这个法子来育苗……” “另外就是土豆的种植之法,去岁我们的方法是错误的,你看看,少爷说了,土豆这个东西种对了它和红薯的产量差不多。少爷说北宵州需要率先种植土豆,今岁可得把这玩意儿种好了。” 王强接过信一瞧,才明白这两种玩意儿该如何去种。 他就更加惊讶了,“爹,你说少爷他咋就知道呢?” 王二吐出了一股烟雾,叼着旱烟背着双手走了,丢下了一句话:“因为他是咱们的少爷。” “喂喂喂,爹,你不是说寻个时间回西山去瞧瞧的么?” “先把这玉米和土豆辣椒还有郁金香弄明白了再去,不,爹要去一趟刺勒川,你弟弟小壮那事,得去拜访一下女方的家人了。” …… …… 陛下出巡,离开江城港之后的第一站将到瑶县港。 江南道道台燕熙文几乎同时得到了两份信,一封来自傅小官,另一封来自礼部。 礼部的信当然是告诉他准备接驾,傅小官的信却是邀请他前来西山一聚。 若是接驾,按照礼制这个就得很正式了。 他得带上江南道的许多官员前往瑶县恭候皇帝仪仗的到来,并且得做好所有的安全防护措施,安排好皇帝一行的食宿问题。 但傅小官的亲笔就是简简单单的邀请他去西山一聚——这就有点私下见一面的意思。 “以下官所见,还是带着大臣们去接驾的好,陛下生于临江长于临江,这第一站在瑶县,去的是西山……有点回乡省亲的味道。下官斗胆说一句,天子毕竟年轻,估摸着更喜欢热闹一点。” 燕熙文未置可否,他端着茶盏想了片刻,问道:“各州县的春耕工作全部落实下去了没有?仔细想想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回大人,这是大人三令五申交代的,下官敢用性命担保,没有任何一个村子有遗漏。” “那就好,陛下来西山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本官单独前往即可。你和商业局再核查一下大夏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的事,确认之后尽快落地。另外司马家要并购江南织造这件事……暂时缓缓,等我请示一下陛下的意思再定。” “……好!”江南道右参政李为嘴里应了一声好,但心里却颇为不解,便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这样真的好么?” 燕熙文微微一笑,“少年得志生怕锦衣夜行,但咱们这位陛下不一样啊。他不会喜欢大张旗鼓的去迎接他,他更乐意的是所有的官员们依旧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做好本分的事。” “我与陛下相识多年,我多少还了解他,就算是冷了他,他也不会怪罪于我。” 李为半信半疑,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的陛下可不是陛下,人随着地位的变化,心态终究是会有一些变化的。 “莫要多想,我呆会启程,等左参政张林回来,你们会同各部门主管探讨一下打造江南四大名城这个计划。咱们江南道本就有区位优势,借着而今长江航运的繁荣,理应走在全国十八道的前面。” “好,下官先让秘书处整理一下方案。” 李为退了下去,燕熙文喝了一口茶微蹙着眉头——大夏周报说陛下将发起对辽之战,他还说要御驾亲征,他不是应该准备这场战争么? 随后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微笑,天下还有何人配做他的对手! 他来了。 曾经他离开虞朝的时候就说会回来的,他现在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方式和自己原本所想的不一样。 他以这片土地的主人身份荣归,按说确实当热烈的迎接他归来。 但他还是那个他,他并没有因为大夏一统而沾沾自喜而不可一世。 燕熙文想到了经济论坛结束之后,云西言在流云台招待所有道台之事。 那个夜里,傅小官来了。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棉布袍子,就像一个小地主一般模样。 他依然那样的随和,和所有人喝酒聊天,丝毫没有上位者的高傲。 只是他的气质早已发生了变化,无论是秦墨文还是宁玉春,终究无法再把他和曾经金陵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所以气氛依旧有些尴尬。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提前离去,走的有些寂寞。 一千零三十一章 近乡情怯 从江城港至瑶县港,按照而今装备了蒸汽动力的船舶速度,哪怕是逆流,也仅仅只需要四天。 燕熙文马不停蹄的从杭州赶去临江西山也足足用了四天时间。 他来到了瑶县码头,看着这巨大而繁忙的港口不甚唏嘘——离开瑶县才不过三年时间,而今这码头已经看不到边。 瑶县港在吕氏船务的经营下,兴建了足足十个船坞,还有数十个泊位。 这些船坞没有再建造战舰,它现在承载是的货运和客运的功能,造的是货船和客船。 码头一片繁忙,吞吐着大量的货物,这些货物从江南各地而来,将送到大夏各地去。 今儿这个港口的泊位空出来了六个,想来是留给陛下的船位,因为燕熙文看见了吕氏家主吕奉。 “燕大人好!” “吕家主好!” “……”吕奉左右瞧了瞧,有些疑惑,燕熙文来这里显然是为了接驾的,他不是应该带着许多的官员前来么? “大人……您,一个人来的?” “嗯,莫要多想,这是陛下的意思。” 吕奉一怔,他可是带着家族里许多嫡系族人来的。 “莫非,陛下不喜欢太热闹?” “不,他只是不喜欢太招摇。” 吕奉若有所思,“那小人就带着族人离去。” “你让族人离去可以,你最好还是留下,估计陛下会问你一些事情。” “小人要不要在瑶县设宴?” “我觉得不必了,陛下带着一万禁卫如何安排?再说陛下时隔四年多重回西山,怕是归心似箭。” 吕奉懂了,“那小人这就去遣散族人。” …… …… 一艘巨大的楼船上,傅小官和胖子迎风而立。 “要不要回临江看看?”傅小官问道。 “……你呢?” 傅小官楞了一下,“这得看你的意思啊,你这有多久没有和我的那些姨娘们见面了?” 胖子唯唯诺诺,小眼睛四处游离,“好像有三五年了。” 傅小官看向了胖子,很认真的问道:“你为啥要躲着她们呢?她们中有几个十五六岁就嫁给了你,还给你生了孩子,你就这样撒手不管?” “我有管啊,给了钱的。” “你觉得她们就是为了钱?” “那不然呢?” 傅小官乐了,“爹啊,不是我说你,人家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嫁给你,你却让她们独守空房三五年……就算是她们为了钱,你这样把她们晾着,真的有意思吗?” 胖子的脸微微有些红,他撇了撇嘴,“可我和她们没有感情啊!” “你当初不是对我说过的么?黑灯瞎火的被子里一滚这感情就滚出来了,怎么到了你这你还糊涂了呢?” 傅小官顿了顿,看着胖子纠结的面色,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尚皇后,可她已经死了,你得面对现实!你有六个妾室,那就是你的家。你已不再年轻,终究是需要一个家的。” 胖子眺望着茫茫长江,脸上有些迷茫。 这辈子究竟干了些啥呢? 而今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干了许多破事,又似乎啥事都没有干成。 要说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还是要在临江的这些年,陪着傅小官长大似乎最有意义。 住在临江傅府,手里有大片的田地,自己也是临江有名的大地主……对,我是临江大地主,尚若水已经成为过往,终究得回到现实。 “这一次陪你去了辽朝之后,爹就回临江,这后半辈子就在临江过了,当老子的大地主!” “真的?” “儿啊,爹漂泊多年,忽然发现临江才是我的根。” “那对我的那些姨娘和弟妹们好一点。” 胖子咧嘴一笑,有些牵强,“当然,那可是老子的种!” 胖子的心结似乎打开了,他的那张胖乎乎的脸在阳光下很是灿烂。 “爹是这么想的,我看你这皇帝估摸着也不会想要一辈子当下去,等你的孩子大了,选一个当接班人,你若是想要归去……莫如也回临江?” 傅小官笑了起来,“那你可得将家里的田产看好了。” 归去是肯定的,但现在也是肯定不行——这皇权他可以交出去,交给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都行,但是朝中的大臣们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 因为他们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们忠君,忠的是自己这一血脉的延伸。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已经多次对他提过册封太子之事,就连远在太临城的卓一行也多次来信提起。 国不可无君,国也不可无储君。 但是傅小官而今没有同意,因为他的孩子还太小,他需要等他们长大,等他们能够真正明白事理,然后,让他们去竞争——不是像虞问天和虞问书那样的背地里的阴谋竞争,而是堂而皇之的演讲竞争。 只要愿意参与皇位竞争的皇子,都可以成立自己的智囊团,都可以进行自己的对未来政策的演讲来求得百姓的支持选票。 选票的对象是皇子,这样一来阻力就会少许多。 算是自己为百姓启蒙的关键一步吧。 这件事还需要等待十几年……好吧,那时的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 “儿啊,我听苏珏他们说,他们在海的那边登陆,说那里有辽阔的陆地,还生活着许多的土著……爹在想,等大夏的海上航道打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去那地方生活?” “你不是说临江才是你的根么?” 傅小官颇为诧异,虽然胖子的这个观点挺好。 “……其实,爹忽然觉得这个根也不是那么重要。爹完全可以去那地方扎根嘛。”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来了兴致,手舞足蹈的说到:“你想想,咱们将大夏文化传播到那个叫、叫阿里斯加的地方,教那些土族学会咱们大夏的语言和文化,这岂不是相当于将大夏的国土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 “你是在逃避,是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不,老子这是要去传播火种,这次爹不会一个人去,爹会带上你的那些姨娘和弟弟妹妹们,老子要在那地方生很多孩子!” 傅小官愕然,他忽然觉得胖子这个主意不错。大夏的舰队将在两年之内成型,那条航道也将彻底打通。 到时候派人在阿里斯加建立起港口,往来也并不麻烦。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坚守 船队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瑶县港口。 傅小官站在了燕熙文面前,脸上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 “这个地方,正在越来越好!”他看向了夕阳下依然繁忙的码头,还有长江里依然在往来的船舶,又道:“这想来是你没有预见过的情况吧?” 燕熙文也笑了起来,刚才还颇为紧张的心情随着傅小官的这番话烟消云散——他,依然如昨! “臣从未曾想过会有今日般的繁华,当初臣听了你的建议捣鼓这码头时候,想的不过是建一处船坞,建一个泊位罢了,哪里想过会像现在这般……”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也眺望着江面,“就算是现在,这瑶县港都已经不能满足长江运力了,所以臣刚才还在和吕氏家主说,应该在临江的上林洲再建一处港口,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傅小官点了点头,“距离稍微近了一点,这是你的地盘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这话他看向了在一旁候着的吕奉,“吕家主,你做得不错!” 吕奉受宠若惊,“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小人、小人这一切,皆是陛下所赐!小人感激不尽!” 这是吕奉的真心话。 若不是傅小官的指示,他吕家早就被灭族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虽然仅仅分润这吕氏船运的两成利润,但他的所有族人都在吕氏船运工作啊! 何况现在船运的生意比起当年的武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单单两成利润就已经赶上了曾经整个吕氏漕运的收入。 所以他又道:“陛下,小人受陛下之洪福无以为报,小人寻思……将这两成利润的一成捐献给皇室,小人有一成利润足矣!” 傅小官乐了,这人识趣,识趣的人就不能去占人家便宜。 “你起来。” 吕奉战战兢兢的起来。 “朕承诺的就要兑现,你能将吕氏船运打理成现在这般模样是你的能力,朕就不占你的便宜了。但这一路而来,朕还是觉得沿江的码头少了一些,这样……你大可以派出你的人沿江考察,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适合建设港口。” “也不要局限于长江,黄河、漓江、大凌河……只要水路合适,都可以通航。若是水路不合适但沿线商业又极为需要,你可以直接上书给燕熙文,由他转呈给三省,可以考虑拓宽水路修建航道。” “这件事你放在心上,当然工部也在做,但可能你吕氏更懂这一方面的知识,到时候两相对比取一个优良的法子,这是利国利民的。” 傅小官勉励了吕奉一番,吕奉感动得无以复加。 他痛哭流涕,数落着自己当年的荒唐,感激着陛下给了他和吕氏的新生。 他牢牢的记住了傅小官的话,第二天就派出了吕氏精于勘察的子弟前往全国各大流域,为大夏的航运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是傅小官此刻未曾料到的。 车队踏着夕阳离开了瑶县港,向西山别院而去。 …… …… 陛下要来西山别院的消息早已传了过来。 秦若雪派人将这别院仔细的收拾了一番,此刻正和爷爷坐在这凉亭里,视线时不时的瞄一眼那月亮门,颇为焦虑的问道:“爷爷,你说……他们今儿晚上会不会就住在瑶县?” 秦秉中笑着摇了摇头,“都到瑶县了,按照陛下的性子,他定会连夜赶来西山别院。” “那……我要不要去准备一些吃的?” “礼部说来了太后、傅大官、还有三个娘娘同行……” “你可别老是叫傅大官,那是陛下认下的太上皇!” “他就是傅大官,陛下认了他那是陛下的仁德,这人脸皮子也是太厚,居然不懂得推却。太上皇是他能当的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太后娘娘有什么……这不是污了太后娘娘的清白?也是荒唐。” 对于秦秉中而言,他完全没法接受傅大官为太上皇这个说法。因为这不合礼制! 他吹胡子瞪眼的说了一通,秦若雪撇了撇嘴,心想人家皇帝都不在意,你激动个啥? “那我就叫厨房准备一桌人的饭菜去。” “礼部也是,礼部尚书萧玉楼就不是一个好东西!” 秦秉中啪啪的拍着手里的报纸,怒气冲冲,“礼部,代表的是国家礼仪,他呢,他堂堂一尚书还做出了这等龌龊之事,他这是欺负陛下仁慈!若老夫还在朝中为官,当狠狠地参他一本!” 秦若雪背着秦秉中吐了吐舌头,爷爷年事渐高,自己回来之后就发现他的话多了许多,哎……自己太忙,没有办法陪着爷爷听他唠叨。 现在听了吧……又觉得实在有些唠叨。 她去了厨房,秦秉中吐了一口浊气,拿着另一份报纸看了起来,嘴里却还在念叨着:“你们这些奸臣,若是敢欺负陛下年轻,老夫定会去观云城把你们给揪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傅小官带着一行人正好走了出来。 “秦老哥,你是要把谁给揪出来呢?” 多么熟悉的声音,秦秉中豁然抬头,他眯着眼睛看见了傅小官,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陛、陛下!” 傅小官走了过来,一把扶住了秦秉中那消瘦的肩膀——这才几年未见,秦秉中已老了许多。 他的眼不太好使了,他的腰也佝偻了,他脸上的皱褶也多了不知多少。 “咱们当年在临江就说好的,你是我老哥,我是你老弟,咱们之间是忘年之交,老哥可万万莫要叫我什么陛下!” 秦秉中热泪盈眶,他怔怔的看着傅小官,那个曾经在临江书院见到的少年……他而今成了青年了。 他的嘴唇上是浓密的胡须,他的眼里却和当年没有什么两样——依然那么澄澈,依然那么和煦。 他双手颤抖着扶住了傅小官的双臂,嘴唇哆嗦着,“老、老弟……对、对,咱们是忘年之交,让老哥好生再看看你!” 傅小官的眼圈儿微红,秦秉中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极为尊重的一个老人——他是曾经虞朝学富五车的大儒,他不满官场退隐临江。 他曾经推崇的是圣学,可他并不顽固,他接受了理学法典,仅仅是认为理学法典对世人有更大的意义。 他为此放下了为圣学注疏来到了这西山书院当了个院长,直到西山的人都快走光了,可他依然坚守着这里。 他说……西山学院,是他的希望。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坚持 “老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这算个啥,还是你辛苦,而今大夏的江山如此之大,关键是大夏的百姓生活的更好……” 傅小官拉着秦秉中在这凉亭里坐了下去。 秦秉中捋着长须极为感慨的又道:“远的地方老夫只有通过这大夏周报才知道,但这西山而今又繁华了起来。” “你们走后这里冷清了好久,去岁时候……熙文,是去岁时候吧?你移民了五万人来下村。” 燕熙文陪坐在一侧点了点头,“秦爷爷,是去岁九月。” “对对对,去岁九月熙文移民了五万人来下村,这里就又热闹了起来。” 他拍了拍握住的傅小官的手,老怀大开,笑道:“西山学院原本还剩下了百来个学生,现在好了,里面又有上千的学生了。” “对了,老弟啊,咱们西山学院去岁参加初考,百来个学生考中了三十九个秀才!哈哈哈哈,他们年龄最小的才十二岁,最大的才十五岁!” “而今他们依旧在西山学院,老哥我专门办了一个举人班,今岁秋他们就要去参加乡试,估摸着一半能考中举人,然后呢就是会试,他们就是大夏的进士了!” “这都是大夏的人才啊,是要帮着陛下打理这江山的!老夫不敢有丝毫懈怠,将他们培养成才交给你……老哥我这心里才踏实!” 傅小官忽然觉得鼻子一酸,他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侧过了头去。 这就是大夏,一个距离自己理想国度还极为遥远的大夏! 但而今的大夏却已经有了许多的人在追求着理想,在坚持着他们心中的信念。 自己为大夏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们,大夏一定会变得越来越美好! 秦秉中说了很多的话,他似乎憋了很久,也或许是以往没有能够和他灵魂共通的人。 他愿意在傅小官的面前说,仅仅是因为这个忘年交值得他去说。 他说起了西山的酒、西山的田,还有西山正在盛开的花。 他自从来得西山就再没有回过金陵,他也说到了年节时候呆在这里的孤独,说到了那些学生们带着猪肉来看望他,陪着他一起过节的欢乐。 还有西山养老院的那些曾经落难被傅小官收留的老人们。 死了几个了,老死的,死的时候还带着笑。 都葬在西山上,他们把这里当成了故乡。 “老哥,这次出行,我准备去大夏的许多地方瞧瞧,你要不要和我一道,咱们一起去看看这大夏的锦绣河山?” 秦秉中一怔,“老哥……知道自己的身体,太老了,怕是受不了舟车劳顿。” “无妨,若雪跟着,对了,她可是鼎鼎有名的名医。咱们慢慢走慢慢看,感觉累了就歇着,不急。” “可我看这报纸,朝拜会上你不是说要打辽朝的么?”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个不重要,辽朝得打,这游玩……老哥,这可不是老弟我玩物丧志,这大夏毕竟是我家的田地,作为大夏的地主,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秦秉中哈哈大笑,“好,老哥就陪着你去看看这大地主家的田地!” 厨房备好了晚饭,秦秉中已经用过,等傅小官等人吃了出来的时候,秦若雪才告诉他爷爷已经去歇息去了。 “陛下,爷爷年事已高,原本戌时就寝,今儿晚实在兴奋,这已到了亥时,还请陛下莫怪。” “我也忽略了,明儿个……”傅小官看向了南宫飘雪,“飘雪,明儿个给老爷子仔细检查一下,这一路要说我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这一次若不能带上他去看看,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南宫飘雪点头应了下来,傅小官又道:“你们也都去歇息吧,我和熙文说说话。” …… …… 西山别院安静了下来,有阵阵花香,有蛙声虫鸣。 “你要有个准备,”傅小官接过燕熙文递过来的茶盏,“而今大夏,卓一行和南宫一羽都老了,他们理应安享晚年,却还在为大夏奔波劳碌,这是不应该的。” 燕熙文一惊,陛下这是要罢了他们的官? 按照以往,哪怕他们干到八十岁,只要他们没有提出辞呈,皇帝是没可能开除他们的,这样会显得皇帝寡恩。 傅小官似乎知道燕熙文所想,又道:“不是罢了他们,而是退休……他们都六十好几近七十的人了。人的一辈子不应该只有工作和奉献,还得有休息和收获。” “所谓退休,我打算在下一个五年计划中正式提出来,男性官员年满五十五就必须退休去安享晚年,女性官员……接下来的科考将对女子放开,女子为官将变得正常。女性官员必须在五十岁退休。” “退休之后由国家负责养老,这会形成正式的文件制度,作为大夏制度的一部分通告全国。” 燕熙文震惊的无以复加,其一是五十五岁退休,按照大夏的平均年龄,这五十五岁其实已经是高龄,但大臣们能接受退休这个观点么? 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们中的许多人在这个年龄已经爬上了高位,要让他们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权力恐怕有些难度,因为没有先例。 其二是女子为官——虽然傅小官在任沃丰道道台的时候力排众议让司马澈当了个县令,可司马澈不是也没当多久就成了傅小官的夫人了么? 现在的学堂倒是收了许多女学生,因为这是义务教育法之规定。 这在燕熙文甚至是那些教书先生的眼里,对于女学生他们并没有去重视过。此刻听了傅小官这句话,他才明白陛下这意思当真是要推行男女平权。 “大夏三位宰辅将退下两位,我打算将中书省交给你,你意下如何?” 燕熙文一听,“这……臣年龄和资历都不够,难以胜任中书省之职!” “屁的个年龄资历,我不讲那些,只讲能力。总之,这事儿你有个准备,没定,我也得再想想。对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媳妇呢?” “媳妇……爷爷前些日子给秦老写过一封信,中意若雪,现在还不知道若雪是什么意思。” “你对秦若雪感觉如何?” “很好啊。”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这个就免了,嘿嘿,她现在在我地盘上,我自己去将她拿下!”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秘密 四月的西山鲜花遍野。 这些花是曾经傅小官叫农人们种下的。 后来西山的人去了武朝,这些花就没有人打理,却依然顽强而且旺盛的活着。 傅小官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的是贾南星。 “这里就是最初的科学研究院,而今咱们大夏科学院研究院的前身。” “在这里,诞生了火、药,还有第一代的燧发枪和红衣大炮等等。” “当年在金陵,我炮轰慧亲王府你是知道的,那门大炮就是这里研究生产出来的。” 阳光下,傅小官推着贾南星徐徐而行,贾南星仔细的听着,认真的看着,他才知道傅小官在那时候就开始着手在做着这一切。 傅小官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他看着这一切也不胜唏嘘,“其实吧,那时候弄这些东西压根就没想那么远,至少在弄的当初我是没有想太多的。” “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这西山研究院,我当时想的是试试能不能把这些东西给弄出来,若是弄出来了,虞朝有了这些武器,就不会受到异族的欺凌。尤其是荒国,我父亲傅大官那时候就对我说起过荒国铁骑的可怕。”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虞朝的人,” 傅小官自嘲一笑,“哪里想到自己还有那么一个隐藏的身份。” 贾南星也笑了起来,“其实……你在临江的时候,尚皇后和宣帝就知道你的身份。说来也是奇怪,最初的你当真是临江一纨绔,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你突然改变了呢?” 傅小官望了望天上的艳阳,推着贾南星向一片稻田走去。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其实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贾南星愕然一怔,他的双手扶住了轮椅的扶手,“那你来自哪里?”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我来自地球。” “地球是哪里?” “是一个和这里差不多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跑得更快。我给你说啊,那个世界有电话,可以千里传音。那个世界有视频,可以万里面对面的交谈。” “那个世界有在四个轮子在地上跑得飞快的汽车,也有能够飞到天上去一个时辰就是千里之外的飞机。” “还有很多很多,比如人类已经登上了月亮,火星也留下了人类机械的足迹,有个狂人要移民火星,还有……还有太多太多灿烂的文明。” 贾南星难以理解,他忽然有些担心傅小官,觉得他是不是有了臆想之症。 哪里可能千里传音? 更没可能万里面对面的说话! 月亮那么高,他曾经不是说高处不胜寒么?人怎么可能飞到月亮上去?那该是什么境界? 莫非圣阶以上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境界? 火星……不知道,有个火字,恐怕是燃烧的星星,这怎么可能移民? “你莫要逗我开心,其实看着而今的这一切,我已经很开心了!” 对,陛下说这些,为的是让我开心。 好吧,傅小官没有再说那些骇人的事,他觉得自己都快忘记那些事了。 今儿也是推着贾南星他才说了出来,活在当下,过往……已经成为了过往。 “那些稻种,傅二代就是在这一块田培育出来的。你看看,现在已经插上了秧苗……” “我告诉你啊,插秧我是一把好手。” 贾南星乐了,“就算你曾经是个小地主,也没可能会学会插秧的。” 好吧,还是不信。 傅小官没有挽起库管去下田,因为田里有许多的农人正在好奇的看着他们。 他推着贾南星走在稻田间,走在阳光下,来到了曾经的王家村,村子里住上了新的人。 他没有进村子,推着贾南星去了一处山野,这里的花开得很好。 “来,我扶你下来活动活动。” “好!” 一老一少缓缓的行走在草地上野花间,跟在远处的胖子有吃味,他看了看北望川问道:“你说……他怎么对老贾那么好?” 北望川看着那两个背影徐徐说道:“或许……陛下缺少爱,恰好贾南星给了他。” 胖子一怔:“这话不对,老子对他多好?他怎么就没这样对我呢?” 北望川瞅了胖子一眼,“因为你还没那么老……再说,陛下可是给你吃了一颗培元再造丸,他估计这辈子都入不了圣阶了,你还想怎样?” 这话一出胖子闭上了嘴。 北望川忽然问道:“苏长生当真那么厉害?他已经被游北斗和宁伐天所伤,你还是打不过他?” 胖子老脸一红,“老子大意了。” “怎么个大意法?” “他的剑,是竺晞神匠打造的七把神器之一的不悔剑!” 北望川一惊,“不悔剑在苏长生手里?” 胖子翻了个白眼,“不然老子会被他的剑气给差点弄死?” 不悔剑,剑出不悔,乃是七大神器之首! “你怎么不用枪?” “那乌龟,他背着钢板!” 当时,胖子的抛出了阴阳环,拔出了枪。 苏长生迎着他的枪而上,一剑挑飞了他的阴阳环,一剑凌冽而至。 胖子以为老子两枪就能弄死他,结果就是大意了,两枪正中苏长生的心口,苏长生胸口冒出了两朵火花,剑气已至,若不是苏珏和高圆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扑了上来,胖子这二百斤就已经交代在那里了。 耻辱啊! “这个仇,老子一定会报!”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傅小官距离胖子有些远,他没有听见胖子说什么,他扶着贾南星在这花丛中坐了下来。 “对辽朝这一战你莫要担心什么,这一战与其说是对辽朝,不如说是对我那师傅……他武功很高这不假,但我的枪,我想他挡不了我手里的枪。” 对那把一枪击杀樊无相的大枪贾南星的印象无比深刻,他点了点头,“在苏长生死之前,那把枪你可得随时带在身边。” 那把枪已经没有子弹了,但那黑匣子依然背在徐新颜的背上。 “我真没有料到师傅会是陈朝余孽,哎……若是当真见了面,我也只能给他一枪了。”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再回金陵 大夏元年五月初三。 傅小官一行离开了西山乘船抵达了金陵。 他没有去临江,胖子去了。 他带着其余人在金陵港登陆,迎接他的是燕师道和蕫康平。 转眼就是四年未曾相见,燕师道更显沉稳,蕫康平已有了两分老态。 他们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曾经为了虞朝,而今为了大夏,真正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在自己的岗位上奉献了一辈子。 “燕总督好、岳父大人好!” 傅小官走了过去,一脸的微笑: “辛苦你们了!” 燕师道的眼圈儿一红,辛苦吗? 确实是辛苦的,但有陛下这一句话话,这所有的辛苦也都是值得的。 “陛下辛苦,敢问陛下是回陪都宫殿还是……圣国公府?” “就回圣国公府吧,”说着这话他转头看向了蕫康平,“岳父大人,今儿晚上就去你家吃个饭?请岳母大人做一道红烧狮子头可好?” 蕫康平笑了起来,这个女婿,他没有变。 “好,呆会回去我就叫你岳母安排。” “燕总督,你给燕老带句话,明儿我去燕府拜访他。” 燕师道点了点头,疑惑的问道:“明儿你不去宫里?” “这次我真的是出来玩的,宫里的事有你们,我去干啥?” “可……这陪都的官员都知道陛下你来了金陵,不去见见总不太好吧。” 傅小官一叹,“行,那就明儿早上,在承天大殿和大家见一面。” 一行人上了马车向金陵城而去。 傅小官邀请了燕师道和蕫康平上了他的龙辇,这时候蕫康平才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你的密旨已经执行下去了,粮草分为两路,一路走的是长安去刺勒川,一路走的是忻州入敕勒川……你这分明是要和辽朝一战,怎么还有闲暇游山玩水?” “等对辽之战结束了也好啊!” 蕫康平不得不担心,因为中央财政拨了足足千万两的巨款从五个道调集粮草去刺勒川! 这显然是一场大战。 他并不担心大夏会战败,他只是觉得在而今这种局面,皇帝理应坐镇中央调度指挥。 这小子可好,居然大张旗鼓的跑出来游玩。 傅小官一脸苦笑,“你说得没错,本来我也应该在明年,不,最好是后年再出来的。可每一年都有每一年的重要事情,我答应过贾南星要带他出来走走,看看大夏的壮美山河。”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水云间给贾南星诊断了数次,得出的结论是……他恐怕难以活过明年。” “也就是说我若是不趁着他现在还有点精神出来走走,明年……他恐怕就彻底走不动了。” “你们也别担心,现在的大夏,内政有四位总督,中央有三省六部。军事上面有国防部,我走之前也基本上确定了这一仗如何去打,我离开观云城不会出多大的事。” 傅小官没有说他离开观云城的另一个原因——他很想看看大夏没有他,或者说没有皇帝,中央以及地方各部门对内对外以及军事上的运行会不会出现大的问题。 这是一次检验,关系到他以后的退隐。 燕师道的神色也颇为紧张,“我听说你要去前线?”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带着贾南星游山玩水走得很慢,等我到了辽朝,那时候已经不再是前线了。” “另外给你说个事,你得物色一个道台,明年初我准备将燕熙文调到身边。” 燕师道一怔,这当然是好事,燕熙文现在就是道台,这去了陛下的身边也就是进入了大夏的权力中枢了。 “这……多谢陛下,只是、只是我怕熙文的年龄、资历还有本事,会不会误了陛下的大事?” “我对燕熙文颇为了解,他是稳重之人,大夏已经进入了发展的阶段,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稳重的官员。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只是他的婚事……也真的该操心操心了。” “哎,这事儿把他爷爷都急得睡不着觉,人家说女大不由娘,这儿大不由爹,别管他的了。” 一路上这车厢里的气氛温馨和谐,极少说得国家层面的大事,更多的是生活中的小事。 比如燕北溪的身体,比如燕青依而今带着个孩子日子过得怎样等等。 傅小官也知道了长公主和虞问天重建了红袖招,对此他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有些遗憾。虞问天是个天生的将军,可惜他终究卸甲。 他在金陵城里买了一栋宅子,不大,但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这样挺好,改天去红袖招找他喝一杯,他真的就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吗? 还有一件大事需要他出马呢! 一万禁卫停在了金陵城外的营地,傅小官一行十余辆马车入了金陵城。 金陵城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曾经崇拜的定安伯、而今他们更加崇拜的大夏皇帝傅小官回来了,夕阳下的金陵城依然那么繁华,比之观云城并不多让。 这里毕竟是江南,天下本就应该最富庶的地方。 车队来到了圣国公府,上一次虞问筠她们回来放在府上的下人并没有遣散,再加上今日本就得了礼部的消息,这府上收拾得一尘不染。 傅小官再一次的踏入了这道门——这是自己从临江至金陵的第一个家,这里承载着他许多的记忆和梦想。 他喜欢这后院的玄武湖和湖边的陶然亭。 一切依旧,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很好。 贾南星也极为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他从虞朝皇宫告老之后就是在这里开始给傅小官当的门房。 门房外的那把躺椅依然在。 他颤颤巍巍的坐了上去,躺了下来,“陛下,您先去喝杯茶,老奴就在这儿先躺躺。” 傅小官笑了,他告别了燕师道和蕫康平,带着苏苏等人穿过主院径直去了后院的陶然亭。 一杯新茶,一段旧事,在这里傅小官对徐云清徐徐道来: “……当初离开临江是迫不得已,若是那时候知道这身世……” “若是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徐云清好奇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端着茶盏沉默了许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如果,他不知道要是在临江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会继续留在虞朝吗? 若那时候文帝将自己接回去,那么自己就不会在虞朝留下多少印记。 有利有弊。 没有这些印记,占领虞朝的难度会大许多。 也有可能没有大夏,这地方依然是五国并存,偶尔打打。 谁知道呢?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晚上在蕫康平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丈母娘对女婿的态度比曾经有了一些变化,她有些拘谨。 大夏一统已经足足一年了,可她在真正看到傅小官的时候还是难以相信——曾经那个翻墙来把女儿蕫书兰给骗出去的临江小地主……他当了武朝的皇帝,现在又一统天下当了大夏的皇帝! 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若不是长公主来到府上相劝……自己虽然无法阻止,但恐怕也不会给这小子好脸色。 曾经在她的心里,燕熙文才是乘龙快婿。 当然在后面她就已经对傅小官改观,觉得这个女婿比燕熙文懂得来事,但那时候她想破了天也不敢把这个女婿往皇帝那个位置上去想。 所以这就是命——傅小官的命,女儿蕫书兰的命,以及蕫府所有人的命! 她当然亲手为傅小官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在看到傅小官依然爱吃之后,她的拘谨才清减了许多,她慈爱的看着他,觉得他哪里是什么大夏皇帝,他就是她的女婿。 在蕫府吃过晚饭之后,徐云清带着傅小官和三个儿媳妇去了一趟徐府。 陪都金陵的礼部尚书徐怀树知道陛下今儿来金陵的事,他也知道妹妹徐云清同行,只是他没有料到这晚上妹妹就带着陛下和那些娘娘们来了。 徐怀树和徐云归兄弟二人着着实实吓了一跳。 “臣、叩见皇上、皇后和娘娘们!” 兄弟二人正要在门前跪下,徐云清抬手拉住了他们:“别矫情,进屋子里去!” 徐云清所说的屋子不是这徐府的正堂,她径自往偏院的那佛堂而去。 徐怀树掌着一盏灯笼,连忙吩咐了弟弟徐云归再去取一些灯笼和座椅来,因为佛堂很黑,也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徐云清推开了佛堂的门,落了一地的灰。 她用袖子扇了扇,接过徐怀树手里的灯笼说了一句:“取一些香蜡纸钱来,我给菩萨烧一炷香。” 傅小官不明所以,他和苏苏她们站在外面。 “父亲当年供奉的这菩萨很灵的。” “我曾经死过,又活了过来,全靠菩萨显了灵。” “你外公告老之后,就一直在这佛堂诵读经书……我求他求佛保佑你,那时候你在临江,眼见着就越长越歪了。” “你能够长得如现在这般端正,其中就有你外公求佛的功劳。” “呆会你们回去,今儿晚……我在这里求一晚的佛。” 傅小官一愕,“娘,熬夜对身子不好,再说……佛在心中儿子以为就是最好的信仰。” 徐云归带着一群下人慌慌张张的举着灯笼搬着座椅来了,片刻,徐怀树带着他的夫人和孩子拿着香蜡纸钱也来了。 院子里顿时乱哄哄的,徐云清微蹙了一下眉头,对徐怀树又吩咐了一句:“这些留在这,你们所有人,全部退下!” “太后娘娘……” “这是哀家的懿旨!” 一群人跪倒在徐云清的面前,一番叩首之后尽皆退去。 灯笼照亮了佛堂,徐云清拿着一把浮尘仔细的清扫着佛像上的灰,徐新颜想要帮忙却被徐云清拒绝了。 “你们站在外面,这灰尘太厚……这是娘欠了菩萨的,娘自己来还。” 她一边清扫一边说道:“你外公一直信奉菩萨,这尊菩萨还是从白马寺里请回来的。” “泰和四十年,虞朝兰庭集中秋诗会,武朝太子武长风随文行舟前来……” 徐云清点燃了一炷香,“娘就是在那时候和你爹在兰庭集相遇的。” “他生得倒是英俊,但弱不禁风。” “诗会结束,他本该回去,却为了娘留在了稷下学宫……留下来了半年。” 徐云清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回忆着那一段青葱岁月的美好时光。 “那段日子娘觉得很幸福,他很傻的,以为娘不知道他是武朝太子的身份。当然,娘看中他的也不是他那身份……而是娘死过一次,知道他就是娘的丈夫。”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和自己的丈夫谈恋爱……其实那时候娘也有犹豫,因为那段历史娘并没有经历完,总觉得结果不太美丽。” “结果真的很不美丽。” 徐云清点燃了纸钱,火光映红了她的脸。 她的神情有些沮丧。 沉默了许久,才又说道:“你爹的身体很不好,我逼着他练武,结果……你和你爹的天赋差不多,都不是练武的料。” “你当初在临江长歪了,你爹很失望。可后来你发生了一些变化,这让他看见了希望。所以他让你去了武朝,然后确定了你的本事,想要将武朝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于是有了大雪崩这件事——” “其实那时候你爹的病就已经很严重了,水云间知道他的病,从你爹小时候他就知道。说是……先天性的心脏有问题,没法治。也正因为如此,奚太后才一直在等着,等他死。” “大雪崩之后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应该再回虞朝,你应该回武朝,因为这是你爹留给你的武朝。” “你在虞朝浪费了两年多的时光,却也让你爹多活了三五年……他没有办法咽下那口气,他想要看着武朝的江山彻底的掌握在你的手里……哪怕是武大郎握着,他也并不放心。”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没有看错你爹,你爹也没有看错你,你不必有任何的内疚,这就是他的命。” 傅小官垂首,他仔细的听着,心里却充满了内疚。 当初为什么要逃避? 那就是在逃避! 若是当初就接下了武朝,就着手建设武朝,那么武朝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会比现在更强大。 有些事终究是遗憾。 这些遗憾再也无法去挽回去弥补。 “刻在夫子庙下的字,是你爹写的。那首诗是你写的,娘当年就是用那首诗让你爹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娘。” “那首诗除了你爹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应该在天机阁的第十八层里藏着。你爹藏的,他说那首诗属于他一个人。” “这就是我和你爹的故事,你爹去了,你得对胖子好一些。” “告诉你件事,一件绝对不能外传的事……胖子,没有生育。” 傅小官大吃一惊,“那傅府……?” “所以胖子不愿意回去,所以胖子不能当武朝的皇帝……他这次回去了,恐怕会、会杀很多人。”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圣国公府,陶然亭。 傅小官遣去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胖子没有生育,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许多事情。 胖子坚决不当皇帝,因为他清楚若是他当了皇帝,这帝位的传承就会出现问题! 胖子玩世不恭、他欺负了人家尚若水,还祸害了人家慧皇后,想来是出于某种变、态的心里。 自己这前身如此不堪,可就因为自己是徐云清和武长风的儿子,所以他巴心巴肝的把自己当亲儿子在养。 他从来没有主动的提起要免去这太上皇的头衔,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亲儿子。 他去大鲜卑山里找苏长生,他不允许苏珏和高圆圆出手,他是在求死! 他达到了目的,却坚持回来,仅仅是为了再看自己一眼,是为了自己能够给他送终——这估计是他唯一的心愿! 因为那颗神丹,他活了下来。 他不让自己一行去临江傅府,他是要去把那些姨娘和孩子全部杀掉! 因为那不是他的孩子。 他从来不愿意回去,是因为他本不忍心杀她们的。 他是个可怜之人,他在这个世界唯一拥有的就只有自己。 哎……傅小官一声叹息,这不孕不育之症他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又不是老中医。 胖子养育了自己十六年,他当得起太上皇这个称号,他若是以后寿终正寝,当葬于帝陵。 可他真的能够忍心杀掉那些姨娘和孩子么? …… …… 五月的金陵很美。 哪怕是这样的早晨。 傅小官在陶然亭中打坐了半个时辰,他的境界而今进入了二流,明显的能够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更加雄厚了一些。 对于花了一颗神丹救胖子一命,他没有丝毫后悔。一条命,还是胖子的命,显然比自己入那圣阶重要了不知道多少倍。 用过早饭,傅小官带着贾南星去了陪都的承天大殿,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承天大殿的龙台上。 下面的那些文武大臣许多都认识,曾经他就站在下面,还是最后的那一排。 看着那个位置他笑了起来,那地方站的陪都商业部部长李财。 知道陛下来了金陵,今儿要参加早朝,这陪都的官员们早已来到。 对于傅小官,许多的官员心里有一种说不明的情绪——他毕竟覆灭了虞朝,可他同时又抹去了武朝,弄了一个大夏……这是极为高妙的一手! 以至于这些原本忠于虞朝的官员对他居然生不起丝毫恨意,反而在这一年许的时间里,他们接受了大夏中央朝廷的各种政令。 在执行这些政令的过程中,他们渐渐领会了傅小官的施政方针——总的说来依然是商农并进,只不过在由傅小官亲自掌舵的情况下,这政策推行的更猛烈一些。 当然,也有许多他们不能理解的政策,比如义务教育、比如养老院和孤儿院、还比如他要求陪都政府下设科学院、医学院等等。 这些是偏于教育和科研方面的,这在以往,或许有个雏形,却远远没有而今这样具体。 稷下学宫依旧存在,但金陵已经在建设另一所最高学府——金陵大学。 这是一所不小于稷下学宫的大学,它将开始全新的课程,据说就涉及到科学和医学以及农学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巨大的变化。 金陵的官员们而今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变化,再加上从观云城定期来的报纸,尤其是刚收到不久的九国朝拜的报纸,这令他们更加振奋,也让他们渐渐为自己是大夏的一员而自豪。 这些,就是潜移默化。 所以傅小官这个时候站在这早已空了许久的龙台上,这些文武大臣们看向他的视线是炙热的。 “我这一次,真的是出来走走看看,不是视察,更不是考核你们的工作。” “但我还是想要进来看看你们,毕竟我和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曾经一同为虞朝奋斗过,”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对虞朝依然留恋,我不会怪你们,因为我……也对虞朝非常留恋。” 群臣顿时面面相觑,这话也只有他才敢说,因为而今是大夏了,若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说了出去,恐怕会落过念旧朝想复辟之大罪过。 “当年我离开虞朝的时候就说过会再回来,这仅仅是因为我深爱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还有这片土地上勤劳的人们。” “而今,我以大夏皇帝的身份回来,并不是向你们耀武扬威,更没有清算某些人某些事的想法。” “过去的一切,便让他过去,我们要面对的是大夏的将来!” “大夏即将开启和辽朝之战,我现在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消灭了辽朝之后,大夏将开辟出陆地和海上两条丝绸之路,它们……是两条黄金大道!” “金陵所辖五道在地里位置上得天独厚,长江之船可入海,长安……长安都城建成之后,那里,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中心。”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 “丝绸之路是什么?” “恐怕是贩运丝绸的道路。” “陛下说那是黄金大道!” “外国人非常喜欢咱们大夏的丝绸啊,这玩意儿如果是能够运得出去,恐怕利润极高!” “那陛下说长安都城将成为世界的中心是什么意思?” “……这,难道陛下有意迁都长安?” “可长安不通航路啊!” “以大夏之国力,重启南北大运河也不是什么难事。” 群臣窃窃私语,傅小官会心一笑,先把饼画在这里,这些东西将在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中提出来。 这些大臣们在讨论,商业部长李财去蹙眉在思考——陛下从没有说过不能实现的话,他这一次定然也不是无的放矢。 那么这里面就存在着巨大的商机! 丝绸之路,显然主要是围绕着丝绸来做文章了。 李财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要振兴金陵五道之商业,那么就得大力发展丝绸以及丝绸相关的产业,在长安和金陵同时布局,占得陆地和海上两条丝绸之路的先机! 傅小官过了片刻举起了手,群臣们再次看向了他,一个个视线更加炙热。 “能不能乘着这东方,就要看你们能不能抓住这个机遇。” “而今蒸汽机的技术已经成熟,这个东西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更能够提升生产效率。” “我希望你们能够解放思想,牢牢记住……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老成谋国 傅小官在承天大殿呆了一个时辰。 他就做了一件事,给这些官员们灌输了重视科学的这么一个观点。 这些官员依然太迂腐,至少比观云城的官员思想上落后了一大截。 他们根本就还没有意识到科学技术的进步会带来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这第一次工业革命在观云城所辖四道已经开始展开,但这金陵却似乎还不知道,弄得傅小官只好借着这个机会来手动开启。 当他说到司马家的织布机而今已经换成了蒸汽动力,每日产量比以往提高了三倍之后,这些大臣们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落后了。 这个东西本应该自发的开启,傅小官现在才发现了一个问题——科学的发展超过了思想的转变。他一手推动了科学的进步,却没有推动这些官员思想的进步! 也就是说,他忽略了人们视野和思想的局限性。 那么大夏其余各道恐怕都存在这个问题,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大夏周刊看来也有些问题,回去之后得叫他们增加一个科技版面。 傅小官带着贾南星离开了承天大殿回到了圣国公府,他写了一道圣旨,让天机阁送去了观云城——科普,迫在眉睫! 徐云清回来了,昨儿她当真守了一宿的佛,这时候在休息。 贾南星又躺在了门口的那张椅子上,继续当着他余生中的门房。 秦秉中去了秦府,终究是故宅,想要再去看。 苏苏和徐新颜还有南宫飘雪去了那片贫民区,说是去看看建设和销售的情况。 傅小官想了想,带着北望川去了燕府。 燕北溪在他的菜园子里除草。 依旧是那一畦地,里面生长着绿油油的青菜。 燕北溪穿着一身麻衣带着一顶草帽,他在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混杂在青菜中的野草。 当门房带着傅小官走来之后他才直起了腰,回头看着傅小官咧嘴一笑,扛着锄头捶着背从菜园子里走了出来。 “老了,真的老了,这干一会儿农活就觉得腰酸腿疼受不了……陛下请坐,我去洗洗手就来。” 傅小官看着燕北熙有些佝偻的背,才觉得当真是岁月如刀,还是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当年就在这个院子里的书房中,燕北熙还是虞朝宰相,二人坐而论道。 那时候的燕北溪虽然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可他的腰很直,他的精神极好。 而现在……燕北溪就连走路都有些蹒跚,步履更没有了往日的坚定,显得有些飘忽。 他坐在了凉亭里,自个煮上了一壶茶。 片刻,燕北溪走了回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看,我这地种得如何?” 傅小官看了一眼,“以我专业的角度来说,植株太密。” 燕北溪楞了片刻,看着那些菜苗很是不舍得。 “那要怎样才能让它们长得更好?不拔掉,多施肥如何?” 傅小官给燕北溪斟了一杯茶笑了起来:“就那么大一块地,要想菜长得好终究得有取舍,想要所有的菜都能茁壮生长只有一个办法……将那地再扩大移栽,否则,就得拔掉其中的一半!” “至于多施肥这不是解决问题的主要方法,植株太密就会影响到植物的根系,这根系若不发达,无论如何它们也是长不好的。” 燕北溪端着茶盏想了片刻,“那我明儿将这畦地再扩宽一些,再移植一下。” “你自个种来自个吃,不需要种的多好,再说……你本是善于取舍的人,怎么对这菜还纠结起来了?” 燕北溪笑了起来,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充满了阳光,“老了,老了这心终究硬不起来。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种下去的菜,这要拔掉一半……它们还没长开啊,多可惜。” “……辽朝那边准备好了?” 燕北溪没有再去讨论他的这菜园子,问到了这个问题。 “嗯,大致下个月吧,这仗就要开打了。” “我还是不明白为了一个西夏去远征辽朝,虽然扩大了大夏的疆域,但辽朝的文化习性信仰等等和我们相差太大……真的容易同化么?” “占领辽朝主要是两个方面的考虑,其一是辽朝过去还有许多国家,我不是说要一路打过去,我想的是以辽朝为一个节点,开辟出和那些国家做生意的道路,它叫丝绸之路。” “当然,丝绸之路不是单单指贩卖丝绸,大夏所有的商品都可以走出去。如此一来,可以促进大夏制造业的进一步发展,也能使大夏的国库更充盈。” “这其二嘛……大夏疆域再拓宽一点,便于移植更多的菜,这样所有的菜也都能长得更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燕北溪哈哈大笑起来。 “是这么个道理。” “那现在问题来了,谁能去担任辽朝总督?” 燕北溪愕然的看了看傅小官,他没有料到傅小官居然会向他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要总领辽朝那片新的疆域,这个人必须得非常清楚大夏各项政策,他还必须得具备强大的统筹领导能力。 辽朝太远,许多政策都需要主动去发起和执行,那么这个人还得具有高屋建瓴的意识。 他端着茶盏仔仔细细的想了半晌,这才说了一个名字:“宁玉春!” 在傅小官的心里,这个人选有两个,一个宁玉春一个秦墨文,他不知道如何取舍,故而问起了燕北溪。 “为啥不是秦墨文?” “宁玉春在曾经的沃丰道跟了你半年,你离开之后他在沃丰道是干得相当不错的,只不过是因为你的影响力太大才导致了沃丰道的逐渐衰败。” “秦墨文在治理能力上面或许和宁玉春不相上下,但宁玉春在军略上面胜过秦墨文。辽朝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方,单单凭着军队的镇压是不够的,各地方也得有城卫团练等等维持城市秩序。” “宁玉春懂得带兵用兵,在辽朝那个地方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辽朝……估计那地方的反抗会很强烈,要想那地方安定下来,就得以仁政配合刀枪,不见点血恐怕难善了。” 这就是老成谋国,傅小官听了燕北溪的分析拿定了主意。 “我准备把熙文带回观云城,如何?” “……我倒是觉得卓相老了还不至于退,你若是不忌讳,莫如让熙文去领一段时间的太临城总督。”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步子有点大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步子有点大 这个中午傅小官在燕府吃的饭。 陪坐的是一个女子,她叫燕青依。 当年虞朝的皇后,而今那身份自然是没了,还成了带着一个孩子的寡妇。 这是傅小官请燕北溪叫她来的,她而今就带着那才一岁左右的儿子就住在燕府。 燕青依的心里很是忐忑,因为作为前朝的皇后,按照过往,她还有她的儿子是没可能活下来的。 她极为不安的坐在一侧,却见爷爷的脸上云淡风轻,又瞅了瞅傅小官,他的脸上淡然自若。 就在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的时候,傅小官看着她说话了: “青依,你不用担心什么。你是小楼的堂妹,也就是我的堂妹了。” “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和虞问道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的事是国事而不是私人恩怨,我们没有人恩怨。” “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薛家的那处院子至今空着,我就赐给你。你愿意住在燕府你就住在燕府,等孩子再大一些你愿意搬出去就搬出去……” “另外……你才十七岁,这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我的意思是若是有合适的人,你可再嫁!” 这话一出,不单单是燕青依大吃了一惊,就连燕北溪也吓了一大跳! 三从四德,这是女子千百年来必须遵从的规矩! 从一而终,这才是一个有教养的女人要做的! 可现在陛下居然开了金口说你可再嫁——这不是让别人瞧不起戳自己的脊梁骨么? 他居心何在? 他这是要陷我于不守妇道之险恶境地! 他、他人面兽心! 傅小官没有料到他的一番好意在燕青依的心里却成了罪大恶极的恶人。 他就看见燕青依的脸刷的一下白了,那眼睛里居然满是愤怒,紧接着燕青依起身就走了,还流下了两行清泪。 傅小官这就很无辜了,他看着燕北溪,“我真的是为了她好!” 燕北溪这时候明白过来了傅小官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这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会慢慢的劝导她。” “这是一种传承了千年的思想,就像你说的樊笼一样。人们定义了女子三从四德这个标准,于是所有违背这个标准的行为就会受到所有人的谴责和批判……”燕北溪为傅小官斟了一杯酒,“青依也是受的这种教育,你也莫要怪她,她对以后的生活如何选择……多了你的这句话,她也多了一个选择,就随她自己吧,来,咱们喝一杯。” 所以《婚姻法》这个东西得弄出来? 一夫一妻制……这个算了,自己就娶了十个,何况而今的大夏女性人口远远高于男性。 傅小官和燕北溪并没有喝多少酒,却说了许多话。 从圣学到理学法典到宪法,“这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只是老臣说句不当讲的,这步子迈得太大了一点。” “宪法老臣看过了五遍,它的精神是好的,但你考虑过没有,究竟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皇权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它都代表着最高权力,它是人们的信仰,人们按照皇权的指示而行事,就像航道中的灯塔一样。” “那宪法中变相的否定了皇权,推行人人平等,但这人人能平等么?” “你统领着整个大夏,你掌握着大夏的前进放向,你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这是理所应当的。那些大臣们听从你的旨意而行,他们又凌驾于下面的官员之上,就算是一县之县令,他治理一县之地,百姓们是跟着他的政策在走,他又凌驾于百姓之上。” “所以我就不太明白,人生而平等这个提法就已经不对,生在百姓家的孩子能够和生在官宦世家的孩子去比么?” “你弄的这个义务教育极好,至少给了那些孩子们一个平等的接受教育的机会。” “他们或许能够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成为朝中的一员,或者成为一方富贾,这样他们的阶层才会发生变化,才能平等。” “否则……面朝黄土背朝天,终究是个农人。不是我看不起农人,而是事实上农人的阶层是根本没法和官宦阶层想比的。你觉得呢?” 所以宪法推行了很久了,但根本没有出现傅小官所希望的情况——百姓们依据宪法来提起诉求,来要求官府实现那宪法中的承诺。 他们哪怕知道宪法的内容,也根本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是一个封建制度的国家,你却要谈人人平等……自己这个步子确实跨得太大,就算没扯着蛋,它也形同虚设。 但傅小官并没有后悔弄出这个东西来。 “你说的对,我希望的是有更多的人去熟读宪法,去理解它,或许数百年之后它会点亮许多人的思想,那就够了。” 燕北溪微蹙了一下眉头,他很清楚那东西若是真点亮了老百姓的思想将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他们会推翻皇权,会打破这固有的阶层,会依据宪法来革命,革了士大夫和皇权的命! 大夏是姓武的,他当真会希望百年之后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夏轰然倒塌么? “来,我们喝酒,这事儿不要去想太远太多,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 …… 所以傅小官是故意的。 他留下这宪法,就是给未来留下了那么一种不确定性。 燕北溪又来到了院子里,看着那一畦地里的菜。 他想起了曾经和傅小官的夜谈,他说他想要的是一个理想的国度。 他没有办法建立起那个理想国度,所以他用这宪法为火种,希望的是未来的某一天,有人能够通过这宪法来推翻这个固化的国,来重建一个理想国度。 所以有些事得舍弃。 他敢舍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敢舍弃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偌大国家,我这一园子的菜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 燕北溪开始拔菜。 他将这地里长势没那么好的菜拔了,于是这密密麻麻的菜地变得稀疏了许多,阳光终于落在了地里,这些剩下的菜想必能够长得更好。 对了,他既然邀请了自己去大夏的各处看看,那便在这风烛残年随着他去看看。 第一千零四十章 秦淮夜 五月的夜风轻拂着秦淮河畔的杨柳。 秦淮河水轻轻的拍打着岸边,发出啪啪的声响。 傅小官带着苏苏和北望川来到了这里,他回头看了看黝黑的夫子庙,视线投向了秦淮河的画舫上。 和当年并没有两样。 那些画舫依旧亮着大红的灯笼飘荡在湖面,随风而来的有歌声也有行酒令的吆喝声。 金陵,没有变。 也或者说金陵没有变得更坏。 这个地方在未来的岁月里只会越来越好。 这秦淮河上的画舫,恐怕也会越来越多。 红袖招同样飘荡在湖面,它并没有融入那一片画舫里,它孤独的漂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红袖招变了。 它的主人不再是胡琴胡大家,变成了一个男人——虞问天。 傅小官看着红袖招有些走神,因为要说起来,当年创立红袖招的还有母亲徐云清。 那时候的红袖招生意很好,现在呢? 苏苏手里抱着一大桶从五芳斋买来的桂花糕也看着秦淮河在没心没肺的吃着,她不知道相公带她来这地方干什么。 她已经是孩子他妈了,但她仅仅十九岁,依然如少女一般。 想着今儿晚上相公没有吃多少东西,苏苏剥了一块桂花糕塞到了傅小官的嘴里,“那五芳斋的铺子扩大了不少,还是在长街,老板娘还是那个姑娘,味道没变,你尝尝。” 傅小官吃着这桂花糕觉得味道果然没变。 “那时候听说那老板娘买了咱们的股票,他相公将她给休了?” “嗯,她带着一个儿子,不过请了不少人。这一大桶是她送我的,她还认识我呢。” “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后来卖了那股票赚了不少银子,她以前那相公想回来找她再续前缘,她拒绝了。” “也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她说这辈子也不再嫁人,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是自己赚的银子才实在。” 说着这话,苏苏看着傅小官吃吃的笑。 傅小官揉了揉苏苏的头,也笑道:“可别学那性子,太偏激了也不行。你的相公不就很好么?” 苏苏还是笑,只是这笑容里是幸福的味道。 这个人真的就是最好的么?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全部。 他很忙,他确实极少有时间像现在这样带着她夜游秦淮,吹吹晚风说说话。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是这天底下最能干的男人呢。 这话是张沛儿说的。 张沛儿时常说他是天底下最能干的男人。 苏苏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最能干的男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她的男人。 这就足够了。 “走,咱们去红袖招见个老朋友。” “好!” 三人登上了一艘渡船来到了红袖招。 红袖招的生意不太好。 它虽然停泊在江面,可登船之后才发现似乎没有客人,因为未闻丝竹之声,连迎客的侍女都没有——这家伙难不成将红袖招给开跨掉了? 傅小官一行三人来到了二楼,在二楼的甲板上,他看见了那个人。 虞问天独自一人在喝酒。 面前的小桌子上只有一叠花生米。 他喝得很寂寞,直到他看见了傅小官。 他愕然片刻,豁然站了起来,捻过花生米的手在身上拍了拍,这才惊讶的问道:“你啥时候跑这里来了?” “昨儿到的……”傅小官往里面探头一瞧,“你这生意做得……这不是要做倒闭了么?” 虞问天裂开大嘴笑了起来,“你瞧瞧,我三天没有开张了,今儿一家伙就来了个大主顾,今儿晚得算你包船。” 傅小官也大笑,伸出手按了按,“好好好,坐坐坐,既然包船,这酒就上西山天醇,这菜……菜就这样吧,花生米下酒挺好。” 虞问天是真不知道傅小官跑来了金陵,他此刻有些忐忑也很是高兴。 对于傅小官,他说不出是恨还是不恨。 按照道理,他是虞朝的大皇子,他应该恨死了傅小官才对。 可他心里丝毫生不起半点恨意,因为当年帝陵事变他失败了,是傅小官在宗人府里将他捞出来的。 这以后他才有了去东部边军当大将军和夷国一战的机会,才有了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 他当了几年的大将军,在虞问道进攻武朝的时候,他收到过虞问道的密令——虞问道对他说让他率领大军去打夷国,虞问道甚至还给了他一道传位诏书! 诏书中说,若是他虞问道战死在武朝,虞朝之皇位便传给虞问天!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将这封传位诏书给烧了! 他看着那诏书,看了足足半个时辰,就这样丢入了火盆里。 曾经和四弟为了皇位斗了个你死我活,现在这传位诏书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一把火将它烧了! 因为他很清楚虞朝接下来会面临的局面,他绝对不会想去和傅小官为敌。 所以他并没有出兵夷国,幸亏他没有出兵,否则恐怕东部边军又将全军覆没,他也没可能能在这样的夜里还能见到傅小官,还能这样随意的坐下来喝一杯。 虞问天给傅小官倒了一杯酒,二人同饮了一杯。 “其实你当初若是选择对抗,我也不会怪你。” “没有意义,我想过,你在沃丰道的时候沃丰道很好,你走了沃丰道就垮了。” “那年在沃丰道我们见的那一面,让我明白了你是真的为了这天下的百姓好。既然这样,这虞朝……不复存在也好。” “现在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没有让虞朝再遭受战火,平稳的过渡到了大夏,而今这五个道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是你的功劳,也是我所想要看见的。” 傅小官为虞问天倒了一杯酒,“可你这样过却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老了。” “你才三十多岁,老个屁!正当壮年就没想为老婆孩子再挣一个美好未来?” 虞问天端着酒杯沉默了许久,他的人在这无聊的红袖招,他的心却依然是在沙场。 他曾经对燕熙文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他现在想要的生活,可这些日子以来他扪心自问,这当真是他想要的生活么? “听说你要打辽朝?” “对,可我缺了一个大将军。” 傅小官看着虞问天,眼里是真诚的期盼。 西夏军队和关小西的军队以及拓跋风的军队需要一个人去统领,这个人选,当然以虞问天为最佳! “我授予你远征军大将军之权力,为我守住西夏,并打入辽朝!” 虞问天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剑,他举起了杯子,“何时出发?” “很急,明儿一早就得出发!” “干杯!” “我这就去为你打下北疆!”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自由之光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自由之光 一人一剑一骑在这个夜里离开了金陵城。 红袖招这艘崭新的画舫再一次熄了灯,停泊在了岸边,这一停,就停了很久很久。 …… “陛下,这是西夏与国防部传来的最新情报,请您过目!” 刘瑾递过来两份情报,傅小官坐在陶然亭里仔细的看着—— “辽朝屯兵三十万于茂山关外,西夏和大夏联军共计三十万隔茂山关与之对垒。” “西夏总督拓跋望于四月二十抵达兴庆府,宣布了西夏成为大夏自治区这一消息,西夏反响极大。” “而今西夏大军军心不稳,拓跋望启程亲临前线,拓跋玉正在安抚百姓。” “西夏战场现在需要一名统帅统领联军,如此才能有统一的战斗部署和目标。得国防部命令,关小西和拓跋风所部驻防第一防线,等待陛下派遣统帅前来。” “辽军大军未动,但粮草运输极为频繁,其缘由为耶律丹归国一直在劝说辽朝皇帝耶律庆,但辽朝太子据说极有可能亲临茂山关战场督军。” 傅小官放下了这份情报,想了想对刘瑾吩咐了一句:“拟旨。” “奴才遵旨。” “告知国防部并通告关小西、拓跋风、拓跋望。朕已委任虞问天为远征军大将军,统领北部对辽之战。” “在虞问天尚未抵达之前,若是辽军进攻,由关小西暂代虞问天行大将军之责。” 这道圣旨刘瑾又抄写了一份,傅小官用了随身印章,“发出去吧,用最快的速度。” 刘瑾告退,他又拿起了第二份情报,这份情报来自于国防部。 第二至第五路军已经抵达河北西路,四路大军集结完毕。 两万把毛瑟步枪和四十万发子弹正在送往下野的途中,预计五月末抵达。 贺三刀所部的两万海军陆战队已经熟悉了毛瑟步枪,舰船已经备好,等武器弹药送达即可出发。 卓部长和白玉莲大元帅合议,调潘沭阳所部第七军入离落高原,在此训练,并兼任守卫观云城之责。 调霍怀瑾所部第六军入刺勒川,在贺兰山一线训练。 另,苏长生送来了一封战书,扬言于七月半,与大夏大军在大鲜卑山下正面一战。臣等恐其有诈,但天机阁的情报里说,大鲜卑山里的四十五万大军依旧没有异动。 臣等不明白苏长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大鲜卑山之战,按计划将于六月初五开启。 傅小官蹙眉想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苏长生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战争的主动权当然不能掌握在苏长生的手里,那么就在六月初五打进大鲜卑山里,消灭了那四十五万大军,且看苏长生会有如何反应。 他提笔又写了一道圣旨:“即刻派海军第一军经海路,于津沽登陆,掐断苏长生所部之退路!” …… …… 五月已是初夏,但金陵的阳光并不是太强烈。 傅小官一行今儿个来到了金陵城郊外的藤溪山,这一行人里面有三个老人——贾南星、秦秉中和燕北溪。 傅小官推着贾南星,一左一右是秦秉中和燕北溪,他们缓缓的行走在登山的路上,一路蜿蜒,两旁都是盛开的各种野花,甚是美丽。 “宫里的花园倒是多,也被弄得极为精致,我倒是觉得像这样的野花,随性的生长,反而是最美丽最自然的风景。” 秦秉中捋着胡须一笑:“宫里,那叫规矩。该种什么花,那些花该长成什么模样,这些都在规矩之中。哪里像这野外可以如此肆意。” “所以我认为规矩太多也不是个好事。” 燕北溪却不赞同傅小官这个观点:“无规矩难以成方圆,我倒是觉得无论是花也好,人也罢,皆需要规矩的约束。” 这话当然是对的,只是出发点不太一样。 “律法就是约束人们行为的规矩,我希望的是在律法的框架之内,人们能够自由自在,所以自由是相对的。就像宫里的那些花,只要没有长到花园的外面,那么随意它们怎么生长都可以,完全用不着让每一朵花都一个模样。” “我们以理学教育学子教育百姓,其实按照我的看法,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教授给学子给百姓的是律法,让所有人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是万万不能做的。至于其它,莫如放开手,那样百姓们的思想恐怕才会开出灿烂的花来。” 这番话有些绕,贾南星听不明白,但秦秉中和燕北熙听明白了。 陛下这是想要给百姓的思想松绑! 在这之前同样有律法,但束缚百姓的更多的是道德。 道德这个东西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人们生活中的行为准则和规范。它的形成来自于千年来人们渐渐形成的某种共识,它和律法不一样。 律法有具体的条款,有详细的惩罚措施。一旦触犯了律法,就要受到律法的审判。 “律法和道德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一个健全的社会,需要百姓有极高的道德水准,也需要百姓明白律法的界限。” “我所谓的自由指的是人们思想上的自由,比如他可以指责律法不健全之处,比如他可以提出新的道德观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国家说什么,他们便觉得这就是对的。” “自由的思想才能够迸发出更耀眼的火花,人类文明终究是要进步的,若是一个国家禁锢了百姓的思想,哪怕花团锦绣,也是藏在深宫之中,只有寥寥几人能够欣赏。” 燕北熙和秦秉中皱起了眉头,他们没有再说,而是在仔细的想着傅小官的这番话。 这能实现吗? 而今大夏的教材正在潜移默化的改进,比如学制开始改为小学中学大学,比如从小学开始增加了数学——比曾经的算学更深奥一点的东西。 比如初中增加了物理和化学……这是全新的学科,教材由陛下和科学研究院共同制定,已经推广到全国部分学堂,只是它们尚未纳入科考,似乎就是一种课外读物一样的东西。 陛下正在做的似乎就是在为百姓的思想松绑这件事。 但无论是燕北溪还是秦秉中,都看不出这其中的道理。 一行人来到了藤溪山顶。 视线豁然开朗,便觉得这天地之宽广。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死了一个宰相 辽朝,大定府,皇宫。 御书房里。 “陛下……!” 耶律丹忧心忡忡,“老臣句句皆是肺腑之言,西夏投降,大夏二十万大军陈兵于茂山关下,那二十大军皆是精锐啊!” “当年傅小官就是带着十余万神剑军入的荒国,就在萧河原上,他以十余万神剑军一举消灭了荒国的五十万大军!他还以数千神剑军就打下了荒庭……” “陛下!而今大夏四十万大军已经抵达了河北西道,他们早已知道了大鲜卑山里的雷霆军团,他们明摆着就是要用这四十万大军去打雷霆军团!” “陛下,那四十万大军只需要牵制住雷霆军团,陆军第一军和他的骑兵军团出茂山关……咱们那三十万大军哪里挡得住!” “他们将如洪水猛兽一般向大定府扑来,咱们已经没有更多的部队了,如何阻挡得了?” “这、这是要灭国灭族啊陛下!” 耶律庆眉间紧锁,面色比外面那天色还要阴沉。 自从耶律丹回来之后,他就干着一件事——阻止辽朝和大夏开战! 耶律丹是耶律庆绝对相信的老丞相,所以当耶律丹将在大夏的见闻讲给他听了之后,这些日子他也在仔细的考虑。 从经济上、从军事上,他明白了耶律丹的苦心,因为哪怕辽朝拥有那四十五万雷霆军团,也确确实实不是大夏的对手。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朕唯一的出路也和西夏一样?” 耶律丹一揖到底,“陛下,这是为了辽朝的亿万子民!” 就在此刻,太子耶律化冲了进来,“父皇,不可!” 耶律化怒目圆瞪的盯着耶律丹,他伸出手来指着耶律丹,勃然大怒道:“你这老狗!你究竟得了傅小官什么好处?” “他大夏军队数千里而来,他是疲惫之师!我们辽朝在自己的家门口战斗,我们拥有亿万计骁勇善战的子民,为什么要怕他傅小官?” “你这是妖言惑众,是在鼓动父皇放弃皇权,放弃辽朝的亿万子民!你、你这个丧权辱国的东西,本王定要将你斩之而后快!” “闭嘴!” 耶律庆一声大喝,耶律化胸口激荡,他依然恶狠狠的盯着耶律丹,过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了耶律庆,“父皇,儿臣再次请求领兵于茂山关和大夏敌军一战!” “你退下。” “父皇……!” “朕叫你退下!” 耶律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突然一声苦笑,“辽朝,马背上不败的王朝……它、未战,却已经败了。” 耶律化拂袖而去。 这御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过了许久,耶律庆才说道:“朕这就给雷霆军团去一道圣旨,命他们……卸甲。” “朕再给你一道圣旨,辛苦老丞相再去一趟观云城送上降书,朕愿意对大夏皇帝上表称臣!” 耶律丹老泪横流,他跪在了地上,“臣,替天下万民……谢皇上!” …… …… 耶律丹带着圣旨和降书离开了大定府。 太子东宫一行黑衣人也在一个时辰之后离开了东宫。 一道旨意送去了大鲜卑山里,数日之后,苏平安接到了这道圣旨,他仅仅是笑了笑。 他烧了这道圣旨,杀了送圣旨的太监,他去了大鲜卑山的深处。 又两日,耶律丹的车队在辽朝边境遇袭,耶律丹身死……死不瞑目。 …… …… 以傅小官为首的大夏旅行团离开了金陵,往长安而去。 他的皇帝龙辇里坐着那三个老人。 “长安……就是以前的沃丰道。这个地方,我打算作为大夏的国都。” 燕北溪知道傅小官在大建长安,却没有料到他居然是想要迁都之长安。 “这……观云城不是挺好的么?” “观云城是不错,但我还是觉得长安更好一些。倒不是抵御北方的强敌……这一仗之后,北方已经没有敌人了。陆上的丝绸之路将以长安为起点,大夏的再次腾飞,将以丝绸之路为依托,打开国门,和外国开展商贸。” “对辽之战结束之后,陆地上我估计再发生战争的时候不会多了。剩下来的战事将会发生在海上。” “既然陆地已经太平,那咱们当然得开始赚银子。” “火车这个东西可不是我忽悠你们,所以你们得努力多活一些时间,我估计在下一个五年规划结束之前,你们能够看到火车,也能够亲自去坐一下火车了。” 说到这傅小官笑了起来,“那玩意儿可比这马车平稳多了,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贾南星那双昏花的老眼泛出了一抹光芒,“陛下,它当真能够一天跑八百里么?” “这第一代的火车差不多就这样,但以后它会跑得更快。” “另外……我估计五年或者之后大家都不用再点蜡烛灯笼了。” 燕北熙一怔,“那点啥?” “电……就是像天上闪电那种东西的电,将会出现。电这个玩意儿就很厉害了,未来的大夏几乎离不开电,但要普及我估摸着至少得二十来年,因为发电和铺设电路没那么简单。” “有了电,照明这个东西就将换成电灯……透亮的那种,所以你们得努力活上至少十年!” 这话说得三个老头一愣一愣的,他们对电完全没有概念,难以想象电灯是个什么东西。 雷电倒是知道,那玩意一闪就没了,怎么收集?怎么利用? 不知道,但是凭他们对傅小官的了解,这位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假话,若是真出现了这东西……要是能亲眼看看那会多好啊! 十年,这残身还能再活十年么? 一路而行,一路而谈。 大夏元年六月初三,旅行团来到了长安,却并没有在长安停留多久,因为傅小官收到了三份情报—— 辽朝太子到了茂山关,虞问道也到了茂山关,两军第一战在三天前开启。 辽朝宰相死于辽朝边境,原因不详。 大鲜卑山里的那支雷霆军团出现异动,他们不是翻越大鲜卑上往南而来,而是往北而去,方向——辽朝都城大定府! 贺三刀的军队已经在来州登陆,方向同样是大定府!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这是什么情况? 苏长生带着大军跑回大定府是干什么? 难道是辽朝皇帝召他回去保卫大定府? 这没有道理! 因为这样一来,大定府就是主战场,一战之后无论胜败,大定府都必然被打得稀烂。 就算是要防守,地点也不应该选在大定府。 他这一跑回去,恰好遇见贺三刀,贺三刀只有两万人,他哪里干得过苏长生的四十五万雷霆军! “传旨,着贺三刀所部原地待命!放弃突袭大定府!” “用天机阁的信鸽传书,越快越好!” “命令第二至第五军,全军急行军前往辽朝!” “命令虞问天所部,朕给他一天时间歼灭敌军,向辽朝都城大定府挺进!” “命令海军第一军向贺三刀所部靠拢,找到贺三刀之后,等待主力军团入辽朝!” 大夏元年六月初五,因为苏长生的异动,整个战局在顷刻间发生了巨大变化。 随着傅小官连续的命令传去,大夏对辽之战正式开启。 …… …… “来不及了。” 观云城,国防部战略指挥中心,卓一行死死的盯着沙盘,他的视线落在来州。 从来州直达辽朝都城大定府只有六百里地,以海军陆战队的行军速度,最多三天! 而苏长生所部从大鲜卑山至大定府有八百余里地,按照雷霆军团的行军速度,他也最多需要五天! 海军第一军尚未能抵达大鲜卑山下,左木所部恰好会在苏长生大军离开之后才抵达战略地点,他在苏长生的后面。 “确实来不及了。” 这两个来不及,指的都是通知贺三刀。 哪怕是天机阁的信鸽将消息传给贺三刀也需要三到五天,等贺三刀收到消息为时已晚。 “除非……除非是贺三刀能够在苏长生抵达大定府之前就占领大定府。凭着大定府的坚固城墙而守,只要他能守住五天,我军大军就能抵达大定府。” 一支孤军,一支仅仅只有两万人的孤军,怎么可能守住四十五万大军五天的猛烈攻击? 卓别离闭上了眼睛,白玉莲也觉得希望渺茫。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苏长生跑去了大定府?” 敌军根本不知道贺三刀这一路奇兵,苏长生的矛头本来一直对准着四十万陆军。根据天机阁送来的急报,雷霆军团一直在等的防弹夹,仅仅只装备了二十来万人……苏长生的意图是全军装备防弹夹,再和大夏的神剑军决一死战。 他却如此突然的跑回去了……,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除非是大定府出了巨变!” 白玉莲眉间一蹙,“会不会和耶律丹的死有关?” “据崔月明的消息,耶律丹回国之后一直在劝说耶律庆投诚。耶律丹死在了辽朝边境,这说明他是从大定府而来,难道……” 卓别离眼睛一亮,“你说会不会是耶律庆同意了投降,派了耶律丹出使咱们大夏,却被人给截杀。” “辽朝皇帝不想打这一仗,那么苏长生这些年费尽心血训练出来的雷霆军团就毫无意义,这显然是苏长生不愿意看见的。所以他回大定府并不是为了守卫大定府,而是为了……夺权!” 白玉莲豁然一惊,这是最好的解释,辽朝太子恰好又在茂山关战场,大定府本就已经空虚,苏长生四十五万大军可以轻易的取了大定府,他或者活捉了耶律庆,也或者一剑砍了耶律庆,整个辽朝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谋的是辽朝! 他想的是用辽朝来对抗大夏! “我要去前线了!” 卓别离看向了白玉莲,过了片刻点了点头。 白玉莲转身出门,一刀一骑带着五百亲卫狂奔而去。 …… …… “兄弟们,给老子跑快点!” 贺三刀挥着大刀在马背上狂吼:“老子们要去打的是辽朝的都城!这打下来活捉了辽朝皇帝,这战功够老子们躺着吃一辈子了,冲鸭……!” 两万海军陆战队的将士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的奔跑在辽朝的国土上。 他们浑然不知有一支四十五万人的大军也已经翻过了大鲜卑山,也正在向大定府狂奔而去。 就在这支大军离开了大鲜卑山不久,某一个山头上出现了三个人——他们是胖子傅大官、还有一个戴着高高冠帽的大师兄苏珏,以及一个圆滚滚的高圆圆。 傅大官去了临江,临江傅府的门再一次关上,他没有去金陵和傅小官回合,而是来到了这里。 “……你们说他这是几个意思?” 苏珏和高圆圆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呀。 胖子想了片刻,“估计是小官的军队打进了辽朝,苏平安这是要回去援救。” “走,咱们跟着去看看……再给你俩说一句,我和苏平安打,你们莫要插手!他毕竟是你们的师傅!” 苏珏正了正冠帽,“可你也是我们的师叔啊。” 高圆圆一声叹息,“上次你差点死了,幸亏你没死,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小师弟。” 胖子裂开嘴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记住,道院就靠你们来发扬光大了,走吧。” 三人追着苏长生的大部队也狂奔而去。 偌大的大鲜卑山空落落再无一个人影。 傅小官的旅行团也加快了步伐,马车一路再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来到了刺勒川,他们没有急匆匆去往西夏,而是在这广阔的大草原缓缓而行,非常悠闲,还很惬意。 这一天是大夏元年六月初八,虞问天接到了傅小官的命令。 中军大帐,虞问天对关小西和拓跋风以及原西夏名将拓跋恭下达了命令: “全军整军,晚饭多煮一些,让将士们吃饱了,咱们夜里出茂山关!” “记住,等明日天黑时候,我要耶律化的尸首!” “战斗结束之后,拓跋恭所部负责清理战场押运粮草,关小西和拓跋风所部随本将军奔袭大定府!” “末将领命!” 拓跋恭有些疑惑,他的黑骑只有五万,这里一共是二十五万大军,这一宿就能将对面的三十多万大军给消灭了么? 大夏的军队当真有这么厉害? 这一仗打了之后自己的任务就变成了押运粮草,他们居然要直捣辽朝都城……这、是不是有些狂妄?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内乱 茂山关辽朝大军中军帅帐。 辽朝太子耶律化看着面前站着的三名大将军,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 “怎么?你们就那么害怕大夏的军队?” 说完这话,他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声音陡然大增:“他们有三头六臂?他们是不死之身?本王来到这前线已经足足五天了!你们要的粮草武器,本王亲自给你们送来了!” “你们还想怎样?难道本王的话就这么不好使了?” 三名大将军低垂着头,等耶律化这一通怒火发完,左路大将军栋威这才低声的说了一句:“殿下……陛下、陛下未曾下旨。” “哦……原来你们在等父皇的旨意?”耶律化深深的看了栋威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回殿下,正是。” “好!”他背负着双手走了两步,过了十息才忽然说道:“耶律寒,本王现在任命你为左路军大将军,栋威,陛下的旨意你恐怕等不到了,交出你手中的兵权吧,本王饶你一命!” 栋威骇然一惊,抬起了头来,这帅帐中走进来了十余个冷冰冰的带刀侍卫,这十余个侍卫站在了他的两侧,手握住了刀柄。 “殿下,要臣交出兵权同样需要陛下的旨意!” 耶律化眉头轻蹙,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倔强的栋威,又裂开嘴笑了起来,眉头一扬,轻飘飘说了两个字:“砍了!” “锵……咔嚓!” 栋威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耶律化的视线看向了另外两名大将军,“现在本王的话还好不好使?” 中路和右路两名大将军此刻被吓得面色惨白,两人连忙抱拳一礼:“臣,尊殿下旨意!” “这不就对了,本王命令!” 三名大将军肃然而立,“臣,听殿下命令!” “耶律寒,你帅本王亲卫去接管左路大军,不服从者……斩!” “本王给你一宿的时间,务必接管左路大军兵权,明日一早,三路大军出茂山关……” “和大夏军队决一死战!” 三名大将军抱拳一礼:“臣,遵命!” “你们下去吧,把那尸首拖出去喂狗!” 帅帐里安静了下来,耶律化独自坐在了桌前,阴恻恻一笑:“大夏的军队不是传说无敌么?本王还真想见识一下。” “父皇,你已经快七十了,你老了啊,这大辽的江山怎么能葬送在你的手里?你居然想卖国,你卖了这个国,本太子这么些年的太子岂不是白当了。” “今晚的大定府一定会很热闹,父皇……孩儿送你一个惊喜,你可别被吓死了!” ……l …… 夜色笼罩在辽朝大地。 贺三刀带着两万海军陆战队一路奔来,他们绕过了沿线的城镇,行走在辽阔的寂寞荒野里。 现在他们抵达了大定府外的一处山丘。 贺三刀看着夜色里那显眼的城笑了起来,“叫弟兄们原地休息,吃饭,辛苦了这么多天,今儿晚上咱们就睡在辽朝的皇宫里……” “老子把丑话说在前面,睡觉可以,不允许动任何一个女人一根汗毛,否则,老子没那功夫把你们送去国防部受审,老子一定会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这是大夏军队的纪律,都记住了!” “好了,吃饭!” 唐千钧带着队伍坐在夜色中开始吃干粮加罐头——罐头这个东西真好吃,还是猪肉弄的,要是能生一把火来烤一下味道就更香了。 这里距离大定府不过八百米距离,生火当然是妄想。 贺三刀提着望远镜飞到了一颗树上,一瞧……哟,这大定府是怎么回事? 里面、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这是内乱? 陛下或者国防部没有说里面有人制造骚乱接应我们的啊。 …… 大定府里正在发生一场血战。 老皇帝耶律庆得知雷霆军团正向大定府而来,他顿时明白情况不妙。 于是,老皇帝迅速调动了十万城防军入大定府,并命令五万禁卫军守在了皇宫所在的内城墙上。 他以为敌人将是苏长生这个孽子,却没有想到危险来自于这十万城防军——这是他的次子耶律树为统帅的军队! 耶律树带着十万城防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城,他没有去守这座城,而是发起了对皇宫的攻击! 五万禁卫的头领是他的第五个儿子耶律帅。 此刻五万禁卫牢牢把守着皇宫城墙,耶律帅正和耶律庆坐在御书房里。 耶律庆仿佛老了许多。 “现在看来,耶律丹已经遭受了不测。” “朕没有料到你二哥居然会在这时候反了朕。” 他一声苦笑,“也许他等着这一天等了很久,这一次朕匆忙之间召他入城,恰好如他所愿。” 他看向了耶律帅,“你也是朕的儿子,朕……能信你么?” 耶律帅躬身一礼,“父皇,你老了,大哥为了这皇位都熬到快四十岁了。你为啥就握着这皇权不愿意松手呢?” 耶律庆眉间一蹙,一股不好的念头升起,“这么说,你也在打着这皇权的主意?” “父皇,以前儿臣未曾想过,但现在却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您想想,你现在只有依靠儿臣守住这皇宫,二哥的品性你是知道的,若是儿臣放了二哥进来,父皇啊,儿臣担忧你死无葬身之地啊!” 耶律帅踏前一步,他直起了腰,盯着耶律庆的那张老脸,“还请父皇写一份给儿臣的传位诏书,儿臣保父皇安享晚年,如何?” 耶律庆也看着他这儿子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这叹息里满是悲凉—— “你、你们,你们压根就不知道敌人是谁!” “你以为控制了内城就有用?或者你以为和你二哥合力就有用?” “哪怕是你大哥带着三十万边军回来,也毫无意义了。” “苏长生……要说起来他才是你们的大哥,你们这点手段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雷霆军团拥有辽朝最精锐的战士,经过了苏长生数年的调教,他们装备着燧发枪,他正带着那四十五万大军在来大定府的路上!” “要掌控辽朝的人是他!” “你们还活在梦中!” “现在不齐心协力的挡住苏长生,老子告诉你们,皇族的人……会被他杀的一干二净!” 耶律帅一怔,雷霆军团不是在准备着和大夏一战的么? 他不南下反而跑大定府来了……大事不妙! “现在怎么办?”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闪击 上 “朕生了一群愚蠢的儿子,唯一有一个聪明的,却最想要朕的命,还能怎么办?你不是要皇位么?朕现在就给你!” 耶律帅这时候醒过神来了,苏长生大军逼宫,这辽朝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支军队都没可能守得住。 这个时候谁特么当皇帝都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幸亏这传位诏书没有立下来。 他很是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笑着摆了摆手:“那我不要了,要不你给二哥?” 这城是肯定守不住的,必须在苏长生大部队到来之前跑路! 可现在有个问题,二哥的十万城防军围住了这皇城,该从哪里跑呢? “要不,你召二哥进来?咱们不打了,共同抵抗苏长生?” …… …… 唐千钧也站在树梢上用望远镜看着城里。 他也看不明白呀,这么大一座都城,按理说这外面是应该驻扎有守城部队的,他们跑到这里却没有遇见一个,难道是守城的部队跑进去攻打内城了? “这辽朝也是神奇,咱们都还没动手,他们怎么自己就先干起来了呢?”贺三刀死活就弄不明白了。 “要不……咱们趁着他们内乱打进去?” “当然要打进去了,你去整军,记住,咱们每人只有二十发子弹,呆会杀进若抵抗不强烈就尽量用刀,等咱们占领了这大定府之后我怕会有敌军的援军前来,玛的,也不知道冯西魏无病他们现在打到哪里来了,我们可是孤军,估摸着得守住十天半个月的。” “好!” 唐千钧飞了下去,海军陆战队以旅为单位开始集结。 贺三刀依然在树梢上举着望远镜仔细的看着,里面的战斗似乎进入了白热化。 没有枪声,但喊杀声震天,这是一件好事,说明敌人的战斗力很是低端。 他也飞了下去,站在了大军的面前,一声大吼:“所有人,跟着老子冲进去!记住,投降者不杀!” 话说辽朝二皇子耶律树此刻正站在内城城墙外百余丈的地方,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对身边的老军师说道:“没料到老五居然是忠君的,抵抗倒是激烈,按照现在这事态,月明先生,你觉得咱们多久能够攻入内城?” 他是崔月明! 他捋着长须淡淡一笑,“最多再一个时辰!” 他对耶律树拱手一礼,又道:“老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一个时辰之后,这偌大的辽朝就归于皇上之手了!” 耶律树开怀大笑:“这是先生之计,本王登基之后,先生就是本王的丞相……先生,你说耶律化,有没有可能带着队伍杀回来?” “他杀回来又能怎样?陛下手里的二十万塑方军明儿一早便可赶到,再说,耶律化面对的可是大夏的军队,他恐怕正在茂山关和大夏军队打得昏天黑地。” “他若是败了,这大夏的军队会不会来打本王呢?” “陛下多虑了,大夏皇帝年仅二十余岁,等陛下登基,向大夏皇帝上表称臣,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大夏周边九国,不都是向大夏称臣的么?” “何况咱们辽朝这么远,大不了年节时候给大夏上一份丰厚的贡品,这辽朝依然是陛下的辽朝!” 耶律树一想,这老先生所言有理啊! 那就这么办了! “此地战局已定,老臣去巡视一番四方城门,可不能让老皇帝给跑了,毕竟陛下登基需要他亲笔的传位诏书,如此来路才正,才能服民啊!” “先生所虑极是,拿本王的信物去吧。” “谢陛下!” 施月明带着二皇子的信物去了大定府的城楼,他没有去巡视什么城门,而是将占领了城楼的两万大军给集合了起来。 “你们听好了,尊二殿下令,从此刻开始,你们所有人归老夫节制!” 这批守城的将军都是二皇子的亲信,他们知道这月明先生是二皇子最信任的人,再有二皇子给他的信物,居然无一人怀疑。 可就在这时候,天上突然飞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这些将士们惊诧的抬头望着,便见这些人起落间径直飞了进去……“这、这是哪里来的人?” “莫慌,友军!” 这些将士们就纳闷了,二皇子哪里来的如此强悍的友军呢? 再说今儿这事起的如此突然,这些人的装束一看就不大像辽朝的军队……难道二皇子从西夏借了军队过来? 这更不对呀,西夏都快被辽朝给打残了,怎么可能还有人借给他? 就在这时候,催月明取出了一面小小的神剑雄鹰旗对着天上挥了挥。 贺三刀飞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瞧见崔月明手里的这旗子,心里一喜,陛下牛笔啊,原来他早就算到我今儿会抵达大定府,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内应——陛下算无遗策,人家这大地主当得才合格嘛。 “唐千钧,你带着队伍直接入内城,我稍后就来!记住,别把皇帝老儿给老子弄跑了!” 地上的这些将士们一听,哦,果然是友军,于是一个个全都露出了欢喜。 贺三刀落在了催月明的面前,“贺三刀!” “天机阁,崔月明!” “干得漂亮!现在我们该怎么搞?” 催月明转身就对这两万将士吩咐道:“你们速速去维持大定府里的秩序,宵禁,所有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皆不得出门!快去!老夫要带着友军去擒拿老皇帝了!” “我等遵命!” 黑压压一群人乱哄哄的跑了。 “现在没空和你细说,跟我来,我们得去找二皇子聊聊!” 贺三刀一怔,“不是抓老皇帝的么?和二皇子聊个啥?” “这大定府乱了套,老夫鼓动二皇子带着十万城卫军在攻打内城,可内城又有五皇子的五万禁卫,你来的太是时候了,你的海军陆战队去占领内城,咱们控制住二皇子也就控制住了这十万城卫。” “你恐怕还没得到消息,苏平安的四十五万大军正向大定府奔来,恐怕明儿晚上就到,咱们必须控制住这二皇子和五皇子的十五万军队,用他们来抵抗苏平安的攻击!” 直到这时候,贺三刀才感觉到情况的严重性。 可他转念一想,这说不定也是陛下的布局,老子死命的守住这大定府,等魏无病他们一道……就将苏平安那厮给包了饺子!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闪击 中 太子耶律化哪里想到他的亲兄弟老二受了施明月的鼓动叛变了他。 他此刻依然在中军帅帐,直到子时,在得到耶律寒彻底控制了左路军之后才放下了心来。 “白羽卫还有多久能到?”他好整以暇的煮了一壶茶,抬眼看了看太子太傅郭玉珊,“明日一早,这三路大军就将出茂山关。敌人虽然只有二十万,却绝对不可小视。” 这时候的耶律化和前面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按照我们的计划,这三十万大军出了茂山关,是要打破敌军的阵容,而真正的杀手锏就是那二十万本王苦心经营的白羽卫了……” “二弟的二十万塑方军也应该抵达此地了才对。” 郭玉珊不知为何左眼皮子直跳,“白羽卫再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只是……这塑方军还没有斥候传来消息。” 他顿了顿,忽然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您说二皇子耶律树有没有可能打下皇城之后就、就自立为王?” 耶律化笑了起来,“太傅啊,莫非你也认为我那么愚蠢?” 郭玉珊意味深长的看了耶律化一眼,口是心非的回道:“臣不敢!” 耶律化喝了一口茶,“尝尝,这是本王出使大夏的时候从观云城买来的云雾……你不知道,观云城繁华啊,比咱们这大定府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他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羡慕:“傅小官那家伙,本王是真打心眼里佩服的。他打下了偌大的江山,还将那江山治理得如此之好!” “这样的人堪称人杰!” 郭玉珊这就有点纳闷了,小意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要杀了耶律丹?” 耶律化抿了抿嘴唇,“因为本王登基,也会将辽朝治理得同样锦绣!对了,你刚不是担心老二自立为王么?五个月前,本王送给他了一个师爷,就是月明先生,他……是本王的人。” 郭玉珊吃了一惊,再看向耶律化的时候忽然发现这太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傻了。 他居然懂得提前布局,还留有连我都不知道的后手……难道以前他是藏拙? 就在这时候,一斥候飞奔而来,帅帐外的守卫带着他走入了大营。 “报殿下!塑方军、塑方军……” “塑方军到了?”耶律化一脸欢喜,“哈哈哈哈,如此一来,本王手里就是七十万大军!” “大夏军队再厉害,他还能将本王这七十万大军打败?” “不是,殿下,” 耶律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特么能不能说快点?!” “殿下,塑方军去、去了大定府!” “什么……?” “哐当!”一声,耶律化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稀烂。 他眉间紧蹙,他盯着这斥候,“这情报可准确?” “回殿下,千真万确!” “老二欺我……!”耶律化一把拔出佩剑,“你特么给老子去死吧!” “咔嚓”一声,他砍下了这斥候的脑袋,他握着血淋淋的宝剑,吓得郭玉珊连退了三步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说,这是什么情况?” 郭玉珊哪里知道,心想这特么还什么情况,这是老二要自立为王了啊! 耶律化忽然站定,剑尖下垂,血滴落在了地上。 “哦,老二也想当皇帝,这么看来月明先生失败了。” “老二这小子藏得深啊,平日里太子哥哥叫的如此亲密,原来是为了迷惑本王……” “他当皇帝,老子在这给他守国门,这没道理啊。” “来人来人……!去将三路大军的大将军给本王叫来!” 耶律化一声大吼,片刻之后,三个大将军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坐在了书案前,又取了个茶盏喝了一杯茶,忽然觉得这茶不香了。 “是这样,刚刚得到消息,耶律树叛乱,陛下落在了耶律树的手里……” 三位大将军大吃一惊面面相觑,这特么的,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后方居然被耶律树给得了! “殿下,咱们杀回去!” “殿下,咱们先弄死耶律树再和大夏一战!” “殿下,这前线打了也没鸟用了,下官也建议先回去拿回大定府!” 耶律化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好,全军听令,拔营,现在就出发,一应粮草镏重不要了,老子便宜了傅小官也不能便宜了耶律树!” “速度,现在、马上、整军出发!” “杀向大定府,活捉了老二,老子要亲口问问他皇帝是他能当的么!” 三十万人的大营啊,这突然而来的命令,一时间就像炸了营一样鸡飞狗跳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关小西的第一军刚刚跨过茂山关,他的斥候飞奔而来。 “军长、军长,紧急情况。” 大军停止了前线,关小西还以为是自己的军队暴露了,结果未曾料到那斥候说道: “军长、敌军异动,正在集结,前军变为后卫,似乎、似乎要跑!” 关小西一惊,这特么还没打呢,再说敌人也不知道今儿晚上我们要发起总攻啊,他们怎么就要跑了? “为啥?” “这个……真不知道为啥。” 关小西就糊涂了,敌人要跑,那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呀。 “速速通知拓跋风军长,战术计划改变,请他的骑兵军团速速过茂山关,咱们去搂草打兔子,快快快!” “传令官,速速告知各师,加快行军速度,老子要打一场闪击战!” “虞定山、虞定河听令,你们两个团为先锋,速速前去咬住敌人,不要让他们有时间整军撤退!” “末将听令!” 漆黑的夜里,陆军第一军中的两个团骑着战马飞奔而去。 紧接着,关小西率领大军也飞奔而去。 后面的拓跋风得到了消息,他仅仅迟疑了十息,一道命令传了下去:“骑兵军团,给老子全力冲锋!” 这个命令有些诡异,这还没过茂山关呢,怎么就发起了冲锋? 这是拓跋风在荒人里亲自选出的队伍,所有的将领对他的命令没有丝毫怀疑。 骑兵军团飞驰而出,一个时辰之后超越了关小西的第一军。 “关军长,这一战的战功……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拓跋风,你特么的无耻!” “哈哈哈哈……咱们,大定府见,到时候请你喝酒!”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闪击 下 战马飞快的驰骋在漆黑的夜里。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衣襟猎猎作响,身体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澎湃。 拓跋风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 在此刻,他忽然发现这样的生活才是他最喜欢的。 比当那皇帝还要喜欢千百倍——这难道就是傅小官所说的放飞自我的自由? 他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才训练了半年的军队如滚滚洪流一般的奔行,他坚信,天下任何一支队伍在他的这支骑兵面前,都将如土鸡瓦狗——除了大夏其余陆军和海军。 这是他第一次率领部队出征,凭着他的眼光,他相信这一战之后,大夏陆地上恐怕数十上百年都不会再有这样规模的战斗了。 因为这一战,大夏军威将扬名天下! 就在他的前面,他不知道还有两支比他跑得更快的骑兵,那是第一军的先遣军! …… …… 茂山关的那一边,西夏自治区总督拓跋望正在虞问天的帅帐中。 斥候的话已经说完了十息,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辽朝大军在撤退?” “回总督大人,正是!” “关军长和拓跋风军长都追了过去?” “是,拓跋风军长是骑兵,估计会跑到关军长的前面。” 这特么的,拓跋望就不明白了,辽朝军队这是怎么了?难道知道了大夏军队的到来就吓跑了? 也不对呀,大夏军队来到茂山关的消息恐怕对面早就知道,为啥早不跑晚不跑,恰好在这个时间跑呢? 虞问天也弄不明白啊,他想了片刻,对铁骑首领拓跋荒说得:“走,咱们也过茂山关去瞧瞧。” “朕、我也去!” “好!” 这一家伙,整个营地顿时空落落没有了一个人。 …… 漆黑的草原上。 虞定山和虞定河兄弟俩带着两个团共计五千人在打马狂奔。 又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看见了前方的火光。 那火光冲天,一定是敌军在烧毁粮草。 “传令,准备战斗!” 兄弟俩此刻顿时激动,心潮澎湃仿佛打了鸡血。 这是他们加入神剑军的第一仗! 这是他们打出自己名头的关键一仗!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早已忘记了对面是足足三十万大军! 以五千,战三十万,哪怕是彭于燕亲临,也得好生考虑一番。 可这兄弟俩却啥都没去想,唯一的想法就是用手中的刀剑,凿穿敌军的中军防御! 就像娘曾经交给他们的那样,骑兵,首重气势! 再而衰三而竭! 行军的速度被他们微微压慢了少许,火光渐近,更近,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看见前方三百米左右乱哄哄的敌军! “冲锋……!” 锵锵锵锵……! 五千把刀顷刻出鞘,映着火光寒芒闪烁。 “报……敌袭!敌袭!” 正在中军的耶律化一呆,老子都要走了哪里来的敌人? 他豁然转身,举起了望远镜—— 那火光中,不知道多少的骑兵正举着长刀飞奔而来。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命令,敌军的骑兵已经在运动中摆出了锋矢之阵型。 “迎敌、迎敌……!” 他发出了命令,传令官还没来得及将他的命令传递下去,虞定山虞定河的长刀已经劈下。 一篷鲜血挥洒,敌军的后军是步兵。 他们如箭一般的冲入了敌阵,就好像陷入了铺天盖地的潮水之中——这是三十万大军啊! 前后左右一眼望不到边! 被吓了一跳的耶律化站在了马车的顶上,“左路军,从中军切断,敌军这特么胆子也太大了,区区几千人就想来突袭本王,给本王消灭了他们!” 后军肯定是保不住了,在一阵慌乱之后,后军两万人已经彻底崩溃。 但左路军在这段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他们冲到了中军的后面,变成了前军,组织起了防御,向虞定山虞定河的骑兵围了过去。 “包围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耶律化拔出了剑一声狂吼。 薛定山薛定河两兄弟并肩而战,浑身上下早已被鲜血染透——不是他们的血,而是敌人的血。 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敌人太特么多了! “传令,结刀阵,杀穿敌军!” 以骑兵结刀阵,这是两兄弟根据母亲的教导捣鼓出来的全新战术,它结合了神剑军的磨盘阵,又结合了骑兵的冲锋势头,这对骑兵的要求极高,第一军仅仅只有他们这五千骑兵,这五千骑兵却将这刀阵练得滚瓜烂熟。 五骑为一阵,冲锋的速度会降下来,但前进的步伐却永远不会停。 长刀席卷,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们穿着银甲,敌军的武器对他们没有多少作用。 耶律寒这就很心寒了——这特么怎么打,杀不死啊! “砍他们的战马!” 可惜,战马没有批这银甲。 一时之间,许多的战马倒地,骑兵变成了步兵,步兵依然如骑兵一样在冲锋,似乎速度还更快了一些。 耶律化这就无语了,己方的刀剑分明劈在了对方的身上,怎么就没见砍死几个人呢? 那些悍不畏死的敌人似乎放弃了防守,他们居然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在进攻,可结果是自己的人死了,对方屁事都没有! 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了身边的郭玉珊,“这仗要怎么打?” 郭玉珊也没见过杀不死的人呀,他也满脸的迷茫。 “要不……让他们顶住,咱们撤退?” 若是还没有和这支军队战斗,耶律化估计会砍死郭玉珊,但这时候他是越看越心寒——敌人又突进了数十丈! 那人数却没减少多少! 这特么的,大夏的军队有这么厉害? 他们的盔甲都刀枪不入了? 他想起来老丞相耶律丹的拼命阻止,他想起了大鲜卑山里的那四十五万大军为什么不敢轻举妄动。 大鲜卑山的那些士兵在等一种盔甲,想来就是这玩意儿了。 他们知道寻常的武器对这盔甲没有效果,他们龟缩在里面并不是害怕,而是不愿意像自己现在这样,做的都是毫无意义的抵抗。 五千人,杀三十万,现在耶律化信了,也怕了。 “挡住他们,中军和右军,随本王回大定府!” 耶律寒就更郁闷了,你们上啊,三十万人,累都得累死他们! 他眼睁睁看着大军离去,眼睁睁看着自己才接管了两个时辰的左路军在敌人的面前一群一群的倒下! “这仗打个卵,老子不打了,投降投降……”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傻眼了的二皇子 大定府。 御书房里,皇帝耶律庆和他的五儿子耶律帅大眼瞪小眼。 “父皇,你再不去出去召二皇兄进来,这内城,可就破了!” “破了就破了,这是朕的江山,你管那么多做啥?” 耶律帅一怔,“我现在没想要你的江山了,我想的活下去啊!你七老八十倒是活够了,可我才二十五岁!” 耶律庆咧嘴笑了起来。 他居然在煮着茶! 老二包围了内城,老大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从前线赶回来? 从茂山关至大定府可是要跑足足十来天,他若是跑回来之后才发现这大定府已经落在了苏长生的手里,他会怎么想? 苏长生见到他回来,他会怎么做? 这辽朝,与其交给这些个不成气的儿子,还不如让苏长生得了去。 至少辽朝在苏长生的带领下,恐怕还有和大夏一战之力! 这就是老皇帝现在所想,只是他的三个儿子都不知道罢了。 打吧,等城卫军和禁卫军打得差不多了,苏长生也该到了。 然而事情的走向并不是像耶律庆所想—— …… …… 施明月带着贺三刀和贺三刀的一千亲卫来到了二皇子耶律树的面前。 于此同时,唐千钧带着两万海军陆战队的成员,就在二皇子以及所有城防军和禁卫军惊惧的目光中如蝙蝠一般的飞到了皇城城墙上。 一时之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这是什么情况?” 施明月笑了起来,他拱手一礼,“二殿下,老夫给您介绍一下……” 他指了指贺三刀:“这位,就是大夏大名鼎鼎的海军陆战队军长,贺三刀!” “这位,就是辽朝的二皇子殿下,耶律树。” 贺三刀乐呵呵伸出了手,他还以为施月明和这位二殿下早就说好了,哪里知道此刻的耶律树看着贺三刀就像看见鬼一样—— “你、你、你是大夏的军长?” 贺三刀就有点纳闷了,“对呀,二殿下,这内城很快就破了,呆会我们一起进去把你爹给抓起来!” 耶律树咽了一口唾沫,他明白了。 他看向了施月明,施月明笑了起来,“二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您现在可以选择了。” 我特么怎么选择? 这周围都是那啥贺三刀的兵,一个个穿着盔甲提着大刀凶神恶煞的模样,这特么要是说半个不字……只怕立马就会脑袋落地! 贺三刀伸出去的手还举着的呀,他也听明白了,这是施月明的临时之计。 他将手里的长刀“哐”的一声插在了地上,吓得耶律树脸都白了。 他用握刀的右手拍了拍耶律树的肩膀,一把抓住了耶律树的右手,塞到了自己的左手,这握手算是完成了。 “按照咱们大夏的礼节,这手一握就是一伙的了,二殿下,你的部队依然围着这皇宫,交代他们只要别让你爹跑了就成,剩下的事交给我了!” 耶律树咽了一口唾沫,他忽然发现墙头的战斗声怎么没了? 他转头一看,手底下的城防军大统领袁彪正飞快的向他跑来—— “二殿下、二殿下……” 袁彪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欢喜,“恭喜二殿下贺喜二殿下!您的这支友军实在太厉害了,他们、他们是哪个方面的军队?您瞧,我们久攻不下的内城,已经破了!” 耶律树看向了城门,那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这特么的! 这才多久? 半盏茶的时间,里面的这个方向就这样败了。 那么里面其余的三道城门,恐怕也被打开了。 “二殿下请!” 施月明伸手一引,耶律树深吸了一口凉气,他已经成了大夏的俘虏! 老子还有二十万塑方军明儿一早就到,这、这……这一切,全泡汤了! 贺三刀叫了一个排的亲卫跟着耶律树进了内城,他这才对惊诧的袁彪笑眯眯的问了一句:“兄弟,贵姓?在哪里高就?” “啊、免贵姓袁名彪,舔为这大定府城防军大统领。兄弟贵姓?怎么如此面生得紧?” 贺三刀拍了拍袁彪的肩膀,笑道:“兄弟我叫贺三刀,刚到……我说兄弟,你可要守好这内城的门,别放一个人出来,否则老皇帝若是跑了,二殿下恐怕会唯你是问!” “贺兄所言有理,那小弟这就去巡查一番。” “嗯,等大局定了,我来寻袁兄喝酒!” “谢贺兄!” 两人惺惺相惜的分别,贺三刀这才拔起他的长刀带着其余亲卫走入了内城。 内城的战局已定。 海军陆战队强悍的战斗力根本没有废一颗子弹,他们的长刀之下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城墙上的五万禁卫被他们飞上去就斩杀了两千,所有人就丢下了武器,直接就投降了——这仗是没法打的,人家飞天遁地还刀枪不入,若是再看不明白,那特么就是瞎了眼睛。 唐千钧命令一万将士收拾俘虏,他带着其余的将士去扫荡内宫,尤其是国库,这是军长大人再三交代的。 贺三刀在崔月明的带领下径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此刻的气氛有些怪异。 耶律庆死死的盯着内城监军太监,“你说什么?” “陛下……”跪在地上的太监嚎啕大哭,“他们、他们真的是从天而降,真的刀枪不入啊!他们登上城墙一家伙就砍了数千颗脑袋,简直就像恶魔一般,禁卫、禁卫全部投降了!” 耶律庆豁然站了起来,“是不是雷霆军来了?” “老奴不知道。” “他们穿的是怎样的盔甲?” “是、是银色的盔甲!” 雷霆军! 苏长生的雷霆军居然这么快就跑到了! 朕还以为至少还要一天的时间呢。 他丝毫没有生气,他盯着耶律帅,“这就是雷霆军,老大,老二,还有你,根本就不知道雷霆军的强大!” “你们啊……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你二哥以为他调来了二十万塑方军就稳操胜券,朕告诉你,二十万塑方军来五千雷霆军都打不过!” 看着耶律帅难以置信的表情,耶律庆笑了起来,“时代变了,战争的模式也变了,现在不再是看谁人多,而是看谁的武器装备更先进。” “你们……哈哈哈哈……一帮井底之蛙!” 贺三刀正好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正好听见了这笑声。 他就觉得奇怪了。 他踏入了御书房,看着老皇帝,诧异的问了一句:“都啥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杀圣 “都啥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贺三刀扛着长刀惊诧的看着老皇帝,耶律庆也惊诧的看着贺三刀。 “你……你是苏长生手里的将军?” “屁的个苏长生,老子是大夏皇帝傅小官手里的军长贺三刀!” 耶律庆猛的后退了三步,“什么?你说什么?” “陛下教育我们要尊老爱幼,看你也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赖在这皇位上呢?你学学我们那陛下,他压根就不想当皇帝。” “行了行了,把虎符拿出来,其实也没啥用,就是我得拿着这东西当个凭证……喂喂喂,你又是谁?” 耶律帅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刚才老头还说是苏长生的雷霆军,这特么才是一道雷霆啊! 人家大夏的军队居然都打进这内城来了,苏长生的雷霆军呢?他劈到哪里去了? 若是将这内城献给苏长生,耶律帅觉得自己恐怕还能留下一条命。 可现在被大夏的军队给瓮中捉鳖了,这命肯定是没有的了。 “我、我、我就是陛下面前的一个小官,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这话,耶律帅站了起来,正想要跑路,贺三刀刷的一刀就劈在了他的面前。 “嘿嘿,我说老弟啊,你不太诚实。小官能进这御书房么?小官能坐在这椅子上么?”他的面色忽然一冷,恶狠狠的盯着耶律帅,“再说,老子的皇帝才叫傅小官,你特么是那根葱也敢称自己是小官?” 话音未落,贺三刀的刀光一闪,耶律帅的右臂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惊愕了三息,才看向了自己的胳膊,胳膊的刀口无比整齐,这时候鲜血正在狂涌,他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闭住!”贺三刀一声大吼,“你再叫,再叫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耶律帅连忙捂住了嘴巴,冷汗淋漓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杀神——你特么不讲道理啊,哪里能这样乱砍人的? 耶律帅真的哭了,想着浑水摸鱼捡个皇帝来当当,这特么好了,皇帝没当上,命都快没了。 耶律庆退到了他的龙案边,龙案上放着一把剑。 他抓住了这把剑,忽然笑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贺三刀突然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脚将催月明给踹了出去,一刀向这御书房的角落里劈了下去。 他不是劈向的耶律庆,他劈在了角落里的那道屏风上。 “咔嚓”一声,屏风被刀气劈碎,他连看都没有看,豁然收刀,长刀一卷,“锵锵锵……”一阵火花陡然绽放,一阵精铁交鸣之声在这御书房里回荡。 一把剑从那破碎的屏风后伸了出来,一个人出现在了贺三刀的视线里,他却没有去看这个人一眼,他咬紧了牙,浑身的内力在这一刹那关注在了长刀之上。 长刀气势陡然大增,整个御书房似乎只见那凌冽的刀光。 屏风后的那人忽然皱了一下眉头,他的剑在顷刻间连续刺出了十剑。 贺三刀辟出了九刀,他刺出了十剑! 九剑尽皆落在了贺三刀的刀身上,九道刀意在瞬间荡然无存。 那人递出了第十剑! 贺三刀退,一退三丈! 他在退的同时再次劈出了三刀,三刀斩在了那剑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声响,然而那剑没断,那人依然握住剑,依然在向他急掠而来。 贺三刀退出了御书房的门,他突然一声大吼掷出了手里的长刀。 刀势如虹化为一道电光向那人的面门直奔而去。 那人再次蹙眉,不得不收回了剑,他一剑斩在了这长刀之上,长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阴恻恻一笑:“不错,一流境界的刀客居然能够接我圣阶这么多剑,还能逼迫我收剑,你叫贺三刀,我记住你了,可惜你没有了刀……那就去死吧!” 可接着他却一怔,甚至冲出去的身子陡然一顿,因为他看见贺三刀的手里握着一根漆黑的棍子,并且,他还在笑。 “这是个什么东西?” 贺三刀乐了,“知不知道有一种死的原因是话多,现在,你特么给老子去死吧!” “砰……!”一声枪响,不是贺三刀开的枪,站在御书房中的耶律帅黄白之物流了一裤裆——辽朝圣阶高手的脑袋在他的视线中爆开! 脑浆喷了耶律帅一脸! 那尸体足足站了十息才噗的一声躺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死不瞑目,因为他的头都没了。 这……这、这是什么神器?! 耶律庆也被吓呆了,这可是辽朝的剑圣,这特么的刚出场就死了?! 这个人本来是用来预防苏长生的! 他不是剑道最厉害的圣阶么? 他不是说苏长生不足为虑的么? 你特么怎么连个一流境界的刀客都没打过? 你特么也挡不住子弹的? 这一枪是贺三刀的亲卫营长赵立柱开的! 赵立柱是种家的家将,被种瑜给要了过来,放在了贺三刀的身边,说是保护贺三刀的安全。 贺三刀当然明白种瑜的意思——她怕他偷腥。 这一枪开得好,他吸引了那名圣阶的主意,赵立柱的枪法极准,一枪爆头,太特么棒了! “干得不错!” 贺三刀亲切的拍了拍赵立柱的肩膀,赵立柱乐呵呵的笑了,“还是姑爷教得好。” “少拍我马屁,别在我夫人面前乱嚼舌根子……老子也没啥好嚼的。去,把里面那皇帝给我抓出来!还有那小个的,估计也是个什么人物。” 催月明这才稳住了神,才惊慌的仔细看了看贺三刀,还好,全须全尾。 “三刀,我真不知道里面还藏着个圣阶。” “没事,正好试试这枪,圣阶又如何,还不是一枪撂倒。” “皇帝老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带我去国库瞧瞧!” 崔月明一怔,“不是,三刀,你现在要先把那些降军全部收拢重新编排守城啊!” “哦……这事儿你去帮个忙,我先去帮陛下看看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崔月明看着贺三刀押着耶律庆走了,“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 “总觉得不对啊,陛下又不缺银子,再说……陛下就算喜欢银子也应该先干了正事吧,这银子又跑不了。” “不行,我得去瞧瞧!” 第一千零五十章 追击 虞定山虞定河的两个团共计五千骑兵在这一战中依旧折损了千余人。 这已经是极好的战绩了! 他们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人,直到最后足足十万敌军左路军彻底崩溃。 “要不要修整等关军长来?”薛定河问了一句。 “不等,叫将士们找马,给他们一炷香的功夫!” 一炷香之后,四千骑兵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又半柱香的时间,拓跋风帅领的十万骑兵抵达了这里,看见的是一地的尸首还有狼藉的战场。 他抬头望向了夜色中,“关小西,你特么胆子也是够大的!” “全军都有,追!” …… 刺勒川绿旗州完颜部落。 这个夜里,族长彭于燕家的灯一宿未灭。 彭于燕在缝着一件红裙子,她的对面是困意十足的女儿虞若星。 “娘……又不急着穿,这眼见着天都要亮了……去眯一会吧。” 彭于燕抬头看了看门外,“你去睡会,等着裙子缝好了,再等个把月,你去观云城吧。” 虞若星顿时睁开了眼睛,“去观云城?可以去看看小壮哥哥了?” “嗯,”彭于燕用牙咬断了线头,眯着眼睛穿针,“等你到了观云城,估计你小壮哥哥还有……还有你的两个哥哥也应该回观云城了。” 虞若星脸儿微红,轻咬着嘴唇,“娘,你说……我若是嫁给了小壮哥哥,恐怕、恐怕就得留在观云城或者墨州。两个哥哥而今从军也难再回来。莫如、莫如等我和小壮哥哥的事定下来你就跟着我住一块?” 彭于燕淡淡一笑,继续缝着这裙子,“你别管我,我在这里挺好。不过过几天你小壮哥哥的父亲会来一趟,估摸着就是要提亲了……” 彭于燕看了看脸色更红的女儿,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么?” “这女人啊,嫁人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可千万千万要想好了。” “小壮现在是军长,他的时间绝大部分都会在军旅中,虽说可带家眷,但女子在军中有许多的不方便。现在倒是有好的一方面,大夏这一仗打完,恐怕这片大陆也就不会再有更大的战争了。” “娘估摸着未来的战场在海上,不确定的是陛下对海那边的领土有没有野心,若是有……陆军极有可能开赴海外的战场。大海茫茫,那样一去可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回来的。” “你得明白,深深的明白,嫁给一个军人,就得习惯孤独,还得一肩挑起整个家,其实很辛苦的。” 这些话,彭于燕和虞若星说了多次,虞若星渐渐长大,她开始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就像两个哥哥去了第一军,这还都在刺勒川自治区呢,可这一去近乎一年都没有再回来过。 但她的信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此刻她再一次坚定的说道:“娘,我真的想清楚了。小壮哥哥是为了大夏,作为军人,他还是军长,当为大夏的军人作出表率。” “我想的是成亲之后,要么就在观云城置业做点什么,要么就在墨州公公婆婆身边,虽然我不会种田,但操持一下家里应该不难。再说……嫂子不是也回去了么,还被陛下册封了个四品诰命,” “我们可以在墨州也做点别的什么呀,我想我不会觉得寂寞,当然,娘要是和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你已经十六岁了,你记住,你必须为你的选择负责,并且一辈子都不能反悔!” “嗯,我绝对不会后悔。” 彭于燕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夜,觉得这个夜怎么如此的长,怎么这天就还没亮呢? 两个儿子这是第一次去战场,真刀真枪的那种。 他们终究走上了这条路,但这条路有多危险,彭于燕非常清楚。 这一次对辽朝之战她早已知道,关小西出发前给她送过一封信,问了一句:两个弟弟训练时候表现极佳,而今已破格提升为陆军第一军先遣团的两个团长,这一次对辽朝之战,是彻底消灭辽朝的战斗,恐多有凶险,问两个弟弟需不需要上战场? 这是关小西的担忧,她为了这件事想了一宿——她曾经是个果断的巾帼英雄,现在,她仅仅是虞定山虞定河的母亲。 这一家伙两个儿子同时上战场,虽然大夏陆军厉害,可如此大规模的战斗,那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活着回来。 这一夜最终她想明白了一点,既然当军人是两个儿子的理想,军人就必然要去战场的,若是自己阻止了他们,他们恐怕会遗憾一辈子。 那就让他们去吧。 生死有命,为的是心中理想。 关小西带着他们出征了,按照彭于燕对战场的推测,茂山关之战恐怕已经开启,前线究竟打得怎样了呢? 她本来对大夏的军队是绝对信任的,但事关自己的儿子,这些日子依旧难以安宁。 灯花哔啵的跳了一下,她的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一下,针扎在了手上,她抬起了头来,又看向了漆黑夜色,心里的担忧忽然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娘,怎么了?” 她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淡然一笑,继续缝着裙子,“没什么……你若是和小壮成了亲,若是带孩子不方便,就交给娘来帮你带。” …… …… 虞定山虞定河的先遣团再一次追上了耶律化。 耶律化不跑了,你特么四千人追着老子打,这口气耶律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而更关键的是,斥候传来了消息,他的二十万白羽卫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中军和右路军二十万大军如潮水一般的向虞定山兄弟两的骑兵团扑了过来。 这是一场更加惨烈的厮杀! 敌人知道了他们的盔甲刀枪不入,他们座下的战马又一次遭了殃,骑兵再次变成了步兵。 这次有耶律化亲自督战,二十万大军似乎也知道是穷途末路,他们没有溃败! 他们黏住了这些落下马的骑兵。 有敌人抱住了某个骑兵的脑袋,有敌人用刀在脖子上划过。 敌人悍不畏死的冲了过来,长刀一刀斩去,镶入了某个敌人的骨头里,其余敌人一涌而上,将其扑倒在地。 他们手里的刀插入了面部空处,如疯狗一般的呐喊着,撕咬着。 “拔枪,射击!”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敌人倒下了一大片,可随着枪声的停止,他们再一次扑了过来。 “全体都有,刀阵,御!” 面对五十倍于己方的密不透风的敌人,可能御?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破 耶律化死死的盯着这惨烈的战场。 他的心都在滴血! 二十万大军在敌人的刀下人仰马翻,不知道被杀死了多少。 但他的心却渐渐放了下来,因为敌人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包围的圈子正在缩小,估摸着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全歼这支顽强的军队了。 至此,他对大夏军队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才明白了老丞相耶律丹为什么要如此激烈的阻止辽朝和大夏开战。 对方只有五千人啊! 自己这里三十万人,居然打成了这样! 若是敌人的十万大军开过来,恐怕顷刻之间就能将自己的这些军队碾为齑粉。 大夏陆军第一军和大夏陆军骑兵军团就在后面,他们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耶律化举起了望远镜看向了漆黑的夜—— 他的瞳孔陡然一缩,他看见了如长龙一般的火把! 那火龙在飞速的移动,眼见着距离这处战场越来越近! 他立马转身,看向了自己的背后,他的背后同样有支火龙正在快速奔来——这是他的白羽卫,凭着剩下的二十多万大军能挡住来袭的敌军么? 他还要回大定府,若是所有的军队都交代在了这里,回大定府还有何意义? 耶律化瞬间作出了决策,“传令,中路军和本王撤退,右路军留下御敌,命令白羽卫前军变后军,随本王去大定府!” 他跑了。 右路军的将士们杀红了眼,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帅跑了! 虞定山和虞定河也杀红了眼,他们身边的袍泽越来越少,围住他们的敌人越来越多,视线根本就穿透不过人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敌人,还有多少自己的战士。 “弟弟,呆会我掩护你,你一定要杀出去!” 薛定山长刀一挥,砍飞了一名敌军,“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娘亲!” “哥……”薛定河一刀劈向了右边,将一名偷袭薛定山的敌军砍死,“我掩护你,你活下去,帮弟弟我照顾好老娘!” 薛定河一声大吼:“狗日的,来呀!” 他居然在如潮的敌军中发起了冲锋! 他双目赤红,他拔地而起,手里的长刀如匹练般在空中一刀斩了下去。 “带着弟兄们,走!” “砰!” 长刀落地,一片鲜血飞洒。 敌人哀嚎遍野,薛定河如杀神一般的冲入了敌阵之中。 前方几乎所有的敌人被他吸引了过去,薛定山泪流成河。 “大夏陆军第一军先遣队,全体……冲锋……!” 他没有退,他带着还存活的数百袍泽,义无反顾的也冲入了敌阵之中。 “豪气傲笑万重浪!” 他大声的唱起了大夏军歌。 手里的刀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热血热胜红日光!” 薛定河听见了身后震天响的歌声,他也跟着唱了起来,顿时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薛定山带着三百袍泽终于杀到了薛定河的身边。 然而他们的四面八方再一次聚集起了密不透风的敌军人墙。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三百人的歌声居然压制住了整个战场的混乱嘶吼! 三百人的刀,居然就这样在十余万人潮中挥洒激荡。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身后居然传来了更加震天响的歌声—— “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 “冲锋!杀光他们!” 如雷一般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枪声。 短短片刻,薛定山兄弟俩顿时感觉压力一减,“关军长来了?” “他还在后面吃灰,是本将军来了!” “来人,保护他们,其余人,跟本将军杀啊!” 薛定山笑了起来,拓跋风军长到了,他们活下来了! 薛定河一屁股瘫软在地,他取下了头盔,望着渐亮的天空,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啊、啊、啊……!” 这是他们第一次杀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死亡。 他们杀了不知道多少人,这死亡距离他们仅仅一线! 这是死里逃生的宣泄,是对阵亡战友的缅怀。 五千先遣队,就剩下了三百! 在兄弟二人看来,这是多么大的失败。 但在拓跋风看来,这特么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 放眼望去,四野皆是尸体。 血浸润在草原,甚至已经积成了血潭。 敌军很快崩溃,骑兵军团乘胜追击,拓跋风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你们叫什么名字?” “末将第一军先遣团一团团长虞定山。” “末将第一军先遣团二团团长虞定河!” 拓跋风蹲在地上给了二人两拳,“好样的!要不要来我的骑兵军团?给你们师长的位置!” 这……兄弟二人面面相觑,这个饼很是诱惑啊。 可很快,薛定山摇了摇头,“我们是关军长招的人,真的抱歉。” 哎……拓跋风极为惋惜,这样的少年猛如虎啊。 “你们再想想,或者我去找你们关军长谈谈。你们就留在原地休息吧,我得去追赶敌军了。” “我们还能战斗!” 薛定山站了起来,薛定河戴上了头盔。 “战斗个屁,功劳都被你们给抢完了我们骑兵军团搞什么?留下,原地休息,这是命令!” 拓跋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兄弟俩愣了片刻,看了看身边仅存的三百袍泽,薛定河忽然说道:“哥,他好像管不了我们。” 薛定山看向了其余战士,“你们还能不能再打?若是不能,咱们就原地休息等关军长来,若是能……咱们就去找马!” “回团长,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无论如何要擒获敌军首领!” “团长,咱们继续战斗!” “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先遣队的无上荣誉,团长,咱们请求战斗!” “……好,兄弟们,这一仗之后,我请你们在毓秀城喝酒!” 很快,三百人找来了战马,他们再一次踏着黎明的曙光,向着前方冲去。 半个时辰之后,关小西带着陆军第一军主力来到了这里。 天色已经大亮,他看着这仿若地狱般的战场,发出了一声嘶吼:“找,给老子把先遣队所有人的尸体找出来!” 他绝望的看着天空,天空灰蒙蒙,有细雨洒落。 “你们千万别死,否则我如何去面对彭将军!”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势 天亮了。 贺三刀兴冲冲的来到了德明殿前仔细的看了看。 这里面羁押着辽朝皇室所有成员以及辽朝朝廷所有重臣。 这是完美的一战,该跑的一个都没跑掉,不该跑的更是关了满满一牢房。 “小唐,把皇帝和二皇子提溜出来,带他们到御书房来!” 贺三刀吩咐了一声,和崔明月去了御书房。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极为认真的问道:“天机阁的情报准不?” “千真万确,雷霆军四十五万大军正在赶来,最迟明天一早就到!” “魏无病他们呢?” “他们要翻越燕断山和大鲜卑山两座大山,最快也比苏长生晚到三天!” “关小西他们呢?” “他们距离这里更远,至少还得十来天!对了,只有海军第一军从津沽登陆,恐怕他们会在两天之后抵达。” 贺三刀皱起了眉头,按照现在的局面,自己得守住这大定府至少三天。 他仰着头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自己就两万的兵,要挡住苏长生的四十五万训练有素的雷霆军,哪怕是借着这大定府的坚固城墙也难呀。 这座城这么大,两万人洒在四周城墙不够看。 得放弃外城墙,只守这内城。 得将耶律树的十万城卫军和那只剩下三万的禁卫军编在一起,这些渣渣虽然战力不怎么样,但守城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码的,苏长生跑回来干什么? 这不是给老子添堵么? 贺三刀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俯过身子贼兮兮的对施月明说道:“那个……老人家啊,国库的清点,你能不能叫天机阁的人,手松那么一点点?” “你看啊,咱们长途这么远奔袭而来,一举拿下了这大定府,战士们一个个没有掉链子吧,天机阁的兄弟也功不可没,我的意思是……” “打住!贺军长,这可是国库的存银,户部是有账目的,这你要也敢贪墨?不怕掉了脑袋?” “你这话不对,我贺三刀堂堂正正绝对不会贪墨一两银子,我这是犒赏,这不眼见着又要和苏长生拼命了么?总得给大家一点甜头是吧?户部……一把火把户部给烧了不就完事?” 施月明盯着贺三刀,盯得贺三刀惴惴不安,片刻,他说了一个字:“好!” 贺三刀大喜,“当真?” “当真,只要守住了这大定府,我手指缝里给你松这个数……”施月明伸出了两根指头。“二十万两?” “不,两百万两!你两万个兵,每人一百两银子!” 贺三刀顿时站了起来,搓了搓手,“成交!老子拼命也会守住这大定府!” 唐千钧正好带着人走了进来,“成交什么?” “小屁孩你别问,你现在就带着所有的士兵去把外城的所有百姓全部赶走,把他们家里的粮食通通收到这内城来,要快,天黑之前务必得完成!” 坚壁清野? 你特么这是在清内呀! “你就不怕百姓暴动?” “暴动个屁,你告诉他们,自愿离开的,允许他们带走能够带走的家产,不愿意离开的,那就留在城里等死!” 唐千钧能有什么办法呢?贺三刀是军长,这战场上的事得听他的。 他转身走了出去,贺三刀这才一脸喜意的招呼着耶律庆和耶律树,“来来来,请坐请坐,暂时委屈你们一下,等我消灭了苏长生,你们就安全了。” “来人,给这两位松绑,你们这样绑着他们好么?人家毕竟是辽朝皇帝和二皇子殿下,快点快点,咱们大夏军队优待俘虏,这是规矩,别给老子弄乱了!” 耶律庆和耶律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都绑了一宿了你这时候才说这话出来是什么意思? 贺三刀煮了一壶茶,搓了搓手,又才笑道,“刚才我给小唐的命令你们听见了吧?” “是这样,我呢,本来想的是俘虏了你们,带上国库的银子就跑路。我也不想和苏长生的四十五万大军打呀,可你们不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我那皇帝给我来了个死命令,叫我一定要守住这大定府,现在我的问题是,二位能不能帮帮我?” 这特么的,你占领了我的皇宫,现在居然还要我来帮你……这天下哪里来的这么厚脸皮的人呢? 耶律庆笑了起来,“苏长生也是我的儿子,他消灭了你们,辽朝依旧是耶律氏族的辽朝,你说,我凭什么还要帮你?” “哦……那这意思就是你活着已经没用了?” 贺三刀话音一落,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燧发枪指着了耶律庆的脑袋,“再给你三息时间想想,若是你真的没用了,留着你也是浪费粮食对吧?” “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你欺负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现在我数三声,三声之后,砰的一声,你脑袋就开花了。” “三……!” 耶律庆哪里想到这厮如此不按常理行事,他是皇帝啊,在这厮的眼里居然无足轻重! “二……!” 耶律庆不相信贺三刀敢杀他,因为大夏哪怕占领了辽朝,也需要稳定辽朝百姓的心,但若是大夏杀死了他们的皇帝,只怕这心他们就难以笼络。 所以耶律庆嘲讽一笑,还端着茶盏来想要喝一口。 “一……!” 耶律庆的茶盏刚好送到嘴边,耶律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惊骇的看着那漆黑的枪。 “砰……!” “砰……!” 第一声是枪声,耶律庆的脑袋开了一朵花。 第二声是茶盏落在地上的声音,茶盏居然没有摔碎,还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催月明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就这样把辽朝的皇帝给杀了? 你留着当人质也好呀! 贺三刀好整以暇的吹了吹这烟雾,又开始装填子弹,他笑眯眯的看向了耶律树,“兄弟,你呢,你还有没有什么用处?” 耶律树被这一枪吓傻掉了,他哪里见过这么狠的人?! 这是他的父皇啊,就这样眼睁睁的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咽了一口唾沫,惊恐的看着贺三刀,连忙点头,“我、我有用,我有很大的用!” “哦,说来听听。” “我、我的二十万塑方军正在赶到,估计、估计傍晚就到!” 贺三刀乐了,他收起了枪,拍了拍耶律树的肩膀,“很好,你果然有用,你会成为我贺三刀的好兄弟!”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兄弟 偌大的大定府兵荒马乱。 这是一座有足足八十万人的都市,但现在这些人却拖家带口的正在通过四方城门逃亡。 城卫军大统领袁彪得到了二殿下的命令,从此刻开始,他以及所有城卫军受唐千钧节制。 内城里的情况早已清楚,皇族全特么一股脑成了那所谓的友军的人质,他以及他手下的那些将领的家人也成了人质,他能怎么办呢? 这仗打得怎么如此糊涂? 他觉得自己已经弄不明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殿下起事,带着他们占领了外城,攻打着内城,这内城眼见着就打下来了,结果又来了一支从天而降战斗力无比彪悍的友军。 这友军一家伙就攻下了内城,还将所有的皇室成员和朝廷重臣给抓了起来——他以为这是二殿下的意思,结果他没有料到二殿下居然也是囚徒之一! 那友军究竟是什么来头? 最后他才知道那是大夏的海军陆战队! 他才知道那个拍着他肩膀称兄道弟的家伙就是这支军队的军长,他叫贺三刀! 这友军黑吃黑?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他只有听从了二皇子的命令,来到了唐千钧的面前。 “你带着十万城卫军,挨家挨户的去驱赶还没有离开的百姓,将所有人家里的存粮全部搬入内城,快点,敌人很快就到!” “好,我、我这就去!” 袁彪就纳闷了,敌人很快就到,到底谁特么是敌人? 五皇子耶律帅的禁卫军也交到了唐千钧的手里,他再次做了一番安排,让这些人去了外城墙准备一应防守物质。 贺三刀忽然之间有了三十多万人,他改变了先前只想守住内城这个计划,他决定整个大定府,他都得守住。 可惜没有红衣大炮,但老子有四十万发毛瑟步枪的子弹! “传我命令,告诉海军陆战队所有成员,留下五百人看守俘虏,其余所有人原地休息。另外,把御膳房的厨子全放了,去点人看着他们做饭,多做点好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贺三刀对赵立柱吩咐了一句,赵立柱领命离开。 崔月明坐在贺三刀的对面,这才好奇的问道:“你真不怕他们造反?” “反什么反,一群没卵的东西。啊……二殿下,我不是说你,你是我的好兄弟。来来来,咱们喝茶,军中有规矩,这打仗的时候不能喝酒,等这战争结束,我请你好生的喝一台。” 二皇子耶律树就更郁闷了,“将军,你恐怕不知道雷霆军有多厉害!” “哈哈哈哈,”贺三刀大笑,“你恐怕不知道雷霆军那训练的法子还是偷的咱们神剑军的,你说他苏长生学了个皮毛就想和咱们正牌的神剑军干,他这不是找死么?” “可他们人多啊!” “二殿下,现在打仗可不是人多的事,我就两万人,取这大定府若囊中取物,你说是吧?另外呢……” 贺三刀又给耶律树斟了一杯茶,“你不知道咱们皇帝,可你应该听过荒国吧?就是现在的刺勒川。” 耶律树点了点头。 “荒国原来的皇帝拓跋风,人家也是堂堂皇帝啊,可我家皇帝打败了他不是也没杀他么?非但没有杀他,现在拓跋风还是大夏陆军骑兵军团的军长,这就是我家皇帝的大度之处。” “所有你莫要担心什么,只要你真的用心干好了这件守城的事,我敢用脑袋担保,我家皇帝绝对会对你另眼相看。” “咱说句不好听的,这辽朝距离大夏那么远,我家皇帝恐怕又会像刺勒川那样将辽朝设为自治区。现在这皇室男的就剩下你和老五耶律帅,这总督的职位只有一个,那就要看你们各自的表现了。” 耶律树一听,仔细一想,这话好像有点道理,毕竟有刺勒川的例子存在。 他的心思儿顿时活络了起来,低声说道:“还有一个太子呢!” “哦,他活不出来,他遇见的是关小西,那厮杀人比我狠多了,你放心,那太子恐怕都死了。” 耶律树心里一惊,“这么说……大夏这次打辽朝是从两个地方进兵的?” “我们是兄弟,我也不瞒你,这次呀,是大手笔,从三个地方进兵,其中就有足足四十万大夏陆军追在苏长生的屁股后面。” “所以咱们守这大定府,只需要守住四日,四日城不破,那狗屁雷霆军团就玩完了。” “这些敌人死光光,二殿下你就是大夏的人了,我家皇帝会论功行赏,到时候我也会给你美言几句,保证二殿下以后生活的风风光光!” 耶律树大喜,他拱手一礼,“那……我就多谢贺将军了!” “别这么生疏,你叫我三刀,我叫你树兄,这样亲热,毕竟大军都是大夏的子民,一切为了大夏!” “好好好,三刀,一切为了大夏!” “为了保证你的功劳,树兄,我建议你亲自去督导你的部队,和迎接你的塑方卫进城,防守的事交给了唐千钧,他会安排,你需要做的是让塑方军归顺,这就是了不得的大功劳!” 耶律树站了起来,神色激动,“好,我这就去外城墙等着塑方军到来,你可以派人跟着我,塑方军是我的亲军,我保证塑方军对大夏忠诚!” 贺三刀摆了摆手,“你这话说得多生分,咱们是兄弟,兄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我相信树兄不会再有二心,我等着树兄的好消息!” “那……为兄就出去了。” “不送,打完这一仗,咱们兄弟再把酒言欢!” “好!” 崔月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贺三刀将耶律树给忽悠瘸了,耶律树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当真没有一个士兵跟着他,他步履轻快,似乎找到了新的希望。 “你……你真不怕他带着塑方军跑了?” “崔大爷,想啥呢?这天下都快是大夏的了,他能跑哪里去?” 贺三刀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口茶,“都是聪明人,我掏心窝子的话都说给他听了,他若是还不懂得来事……那他这辈子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耶律树当然没有跑,他也明白这天下局势。 大夏,已无任何国家可挡。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击 正在赶往大定府的耶律化并不知道发生大定府的惊天巨变,他依然带着他的十余万大军在疯狂的奔跑。 他终于在野水河畔遇见了严阵以待的白羽卫,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报……敌军一支庞大的骑兵正在杀来,遇见半个时辰将至!” “报……敌军着银甲,非西夏铁骑,恐是大夏骑兵!” “报……观敌阵势,敌骑预计有十余万之巨,速度极快!” 耶律化的心里是绝望的,这特么的,昨儿夜里五千骑兵就干掉了自己十万大军,现在一家伙来了十万骑……这仗该怎么打? 这仗还有得打么? 难道这野水河畔就是我耶律化的葬身之地? 也或者昨夜那五千骑兵才是大夏陆军之精锐,自己这里同样有三十万骑兵……大辽骑兵天下无敌,以三倍而战之,何惧之有?! 耶律化没有渡河,他于仓促中在野水河的南岸摆开了阵势——他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若是选择渡河,他的三十万大军需要花费较长的时间,这个时间足以被拓跋风的十万骑兵军团将他的后军击溃。 这是骑兵作战之大忌,耶律化将三十万骑兵直接摆在了前面,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当看着阳光下那闪耀着银色光芒的骑兵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的时候,耶律化忽然觉得心里一紧——这仗,真的能打么? …… …… 虞问天拓跋望和拓跋荒带着五万铁骑狂奔在茫茫草原上。 这一路而来,有许多的秃鹫盘旋在天空之上,地上,是不计其数的尸首。 虞问天面容沉默,而拓跋荒却早已变了颜色,因为他放眼望去,那些尸首居然几乎都是辽军的! 大夏军队着装完全不同,那明光铠甲极为耀眼,能够轻易的辨认。 那些死去的将士偏偏还不是拓跋风的骑兵军团,因为他们的袖章不一样,那是陆军第一军的先遣队! 陆军第一军先遣队只有五千人,他们居然一路杀到了这里——这是昨夜的那处主战场,这里更是有密密麻麻的尸首。 耶律庆可是带着足足三十万大军! 他这一家伙死了估计有五六万人之巨! 以五千而对三十万大军,还能斩其五六万……这样的战斗力拓跋荒无法想象。 敌人跑了,如此看来,先遣队的五千人估计也全交代在这里了。 虞问天在这里命令大军停了下来,他没有再追。 “将大夏阵亡将士的尸首……全部找齐!” 拓跋荒一怔,问道:“大将军,这、这是何故?” “这是大夏军队的规矩,他们,是我们大夏之英雄男儿,大夏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英雄男儿的尸首弃之荒野。” 拓跋荒肃然动容,却依然沉默了三息,问道:“那前线战事……?” “我们已经赢了!” “凭什么判断?” “凭大夏军队之战魂,你们以后会明白的。” 拓跋望和拓跋荒一脸茫然。 “这是陛下很多年前就立下的规矩,在这个地方,我们将厚葬所有英烈,并为他们立下纪念碑。” “当辽朝成为大夏之领土,人们当前来祭奠,缅怀他们为大夏流血牺牲之伟大精神。” “这精神,就是大夏军队之魂!” “这精神,就是大夏崛起之魂!” “他们,当与天地共存!” 虞问天声音极为低沉,因为他的心在滴血。 五千最精锐的战士! 其中的两个团长……他们是虞家稀疏血脉的两名男丁! 与此同时,虞问天以为牺牲了的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此刻正带着仅余的三百部下站在冲锋的骑兵团的右侧。 虞定山皱起了眉头。 “拓跋风军长这一冲,敌人就没了,我们辛辛苦苦跑来,岂不是油沫子也捞不到一星半点?” 虞定河注视着战场,沉默片刻,掏出地图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忽然说道:“哥,我估计那耶律化还是会跑,咱们从这里过河,径直绕到野水河畔对面的荒林村。耶律化要想跑回大定府就必须经过荒林村,咱们在那等他,我觉得比我们现在去参战更有意义。” “咱们只有三百人!” “耶律化肯定是溃败,他若惊弓之鸟,到时候咱们所有战马的尾巴上头帮上杨柳枝,那扑腾起的烟尘定能将之迷惑,我们的唯一目标就是擒获他,只要抓住了他,这一战就算结束。” 薛定山眼睛一亮,顿时觉得弟弟此计极妙。 “那就这么办,不然回去怎么向关军长交代!” “出发,渡河!” 三百勇士就这样渡过了野水河。 在如此浩大的战场上,他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关小西带着十万大军跑得飞快。 他的脸上是没有丝毫掩饰的悲伤。 他仅仅看了一眼那处战场,就知道先遣队几乎全军覆没。 他来不及去清理那战场,他必须去抓住耶律化,必须全歼耶律化的所有人来为先遣队报仇! 彭将军……从此往后,我就给你当儿子养老送终! “快点!” “全特么给老子跑快点!” 这是一支步兵! 此刻的速度却比骑兵还要快! 若是有人看见,恐怕会被吓破了胆。 陆军第一军是神剑军最早的军队,里面有一大半的将士来自曾经的武朝,他们由白玉莲亲自训练出来的,这一大半都有武功。 他们风驰电掣的急掠在苍茫草原上,一个个面色冰冷如霜。 五千袍泽死了,虽然他们杀了近十万的敌人,可在神剑军将士的心里,袍泽一个都不能死! 他们要为那些袍泽报仇,这仇恨之剑已经祭出! “报……军长,拓跋风军长所部就在前方千丈距离,正在发起对敌军的冲锋!” 关小西一听,一声令下:“第一、第二、第三师,耶律化的人头,我要!” 三个师得了这命令,他们的速度再次提升,他们脱离了大部队,如箭一般的射向了已经展开的轰轰烈烈的战场。 这里,两支加起来足足四十万人的浩荡骑兵的前锋已经冲撞在了一起! 一阵密集的枪声过后,长刀祭出,人仰马翻,鲜血入墨。 苍鹰神剑旗在中军高高飘扬。 那鹰眼,似乎正冷漠的注视着这战场。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灭 一只秃鹫在湛蓝的天空中翱翔。 它飞的很高,却将地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它似乎闻到了这冲天的血腥味儿,它在这一片天空盘旋,没多久,这片天空出现了黑压压的一大群的秃鹫。 它们注视着地上的肉,却没有一只敢落下来。 它们在等待,因为它们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顿餮饕大餐。 耶律化站在野水河边的战车上,举着望远镜极为紧张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 站在他旁边的是太子太傅郭玉珊,郭玉珊的眼皮子一直在跳,跳得他心慌意乱。 己方投入战场的是草草整合而成的三十万身着红甲的骑兵,以耶律撒率领的二十万塑方卫为中军,左翼由原来耶律甫的中路军代替,右翼则是耶律怀统领的右路军。 角鼓早已奏响在这广阔的天地,三十万红甲骑兵若一匹巨大的红绸一般向着前方快速的铺了过去。 旌旗猎猎,刀枪森然,闷雷般的马蹄声叩击着大地,这方大地仿佛都在战栗。 这无疑是辽朝的一支除了雷霆军团之外最强大的军队了,他们是背水一战,所有的将士都非常的清楚一旦战败,那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样的环境反而激发了将士们的凶性,在郭玉珊看来,这样的军队原本应该是无敌的。 可他紧接着就看向了对面—— 银色浪涛正如排山倒海一般的扑来,他们没有角鼓声声,也没有号角阵阵,他们似乎在沉默的行军。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开,似乎就在顷刻之间,原本相距八百丈的两支军队仅仅余下了两百余丈距离。 郭玉珊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一道道明亮的光线差点晃瞎了他的眼——敌军拔出了刀! 郭玉珊的瞳孔一缩,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他通过望远镜看见了对方的刀! 那不是寻常的刀! 看起来比己方的刀更窄、更直,还更短! 一寸长一寸强,这本应该是个值得庆幸的事,可不知道为何,郭玉珊的眼皮子又是一阵乱跳,跳得他心绪极为不安。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就是野水河,宽十丈。 他又抬头望了望天空,不知何时,这方天空上居然飘来了一大片的黑云。 黑云下是盘旋的无数的秃鹫。 就在两军相接的那一刹那,一道闷雷在那黑云之中响起。秃鹫发出了催命一般的声音四散逃去,他便看见一道闪电撕破了云层,如银蛇般在疯狂的乱窜。 “杀……!” “杀……!”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伴随着雷鸣响起,无边的旷野之上,银色的巨浪扑打在了红色的绸布之上! “一定要顶住!” 郭玉珊瞬间举起了望远镜,他看见了一颗头颅飞起,看见了那依然立在马背上的身体的脖颈里喷洒而出的鲜血。 那鲜血洒在了对面那戴着银色头盔的战士身上,绽放出了一朵美丽的花。 …… …… “要下雨了。” 紫旗州,傅小官推着贾南星,带着燕北溪和秦秉中行走在紫色的花毯之上。 “是啊,要下雨了,要不咱们回去?”贾南星有些遗憾,陛下说这就是他当年种下的薰衣草,后来在张小梅的努力下,这薰衣草开遍了整个紫旗州,真的是一望无际! 令人心旷神怡! “雨中赏花别有一番风味……”傅小官说着回头对拓跋康吩咐了一句:“叫人在这里搭帐篷吧……要大,送些炭火和处理好的牛羊来,今儿我们就在这里吃牛羊肉赏花,晚上也住在这里了。” “其余的大臣们,你们回毓秀城去,我是来游玩的,不需要你们陪同。” “臣遵命!” 拓跋康带着一行大臣打马而去,傅小官看着这满眼的紫极为感慨,“你们可知道这么多的花能够产出多少香水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们一个数字,紫旗州单单香水每一年的销售额是一千六百余万两银子,这个东西的利润极高,成本不过区区五百来万两。” 燕北熙倒吸了一口凉气——曾经的虞朝,偌大的国土,年岁入不过两千万两,这单单一个紫旗州的香水利润就达到了曾经虞朝一半的岁入! 花农能赚多少钱? 商人能赚多少钱? 国家能够得到多少税收? 这显然是一个极为了不得的数据,彻底的颠覆了燕北溪的认知。 “这不算多,我给你们说啊,一旦这丝绸之路打通,这东西卖去国外……它的利润会再翻三倍!” 燕北溪老眼一闪:“真的?” 傅小官坚定的点了点头,“真的!” 所以这就是陛下要打辽朝的缘由? 这辽朝早一日打下来,这丝绸之路岂不是就能早一天贯通? “陛下,现在打到哪里了?” 傅小官苦笑一声,“情报还没送来,我也不知道啊。” …… 这是草原上各种花儿潋滟的时节。 那些原本娇美的花儿在马蹄声中破碎了一地。 拓跋风同样站在中军战车之上,他一样举着望远镜观望着战场。 他看见的是飙飞的热血,他嗅到了血红色的腥味,他的骑兵正在用这种特殊的直刀疯狂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他很想平静,但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他甚至握紧了自己的刀! 他曾经是皇帝,现在是军长,他却觉得内心的热血正在沸腾,他喜欢这样的味道,喜欢用敌人的鲜血将那些花儿浇灌得更加艳丽。 他的骑兵突入了敌阵,所过之处哀鸿遍野,堆积的残体狰狞可怖。银色的巨浪似乎在洗涤着那血红的绸,那漫漫草原上的红绸正在褪色,正在消减。 “轰……!” 又一道惊雷在漆黑的云中炸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似乎这老天爷也想要涤去那漫漫红绸。 拓跋风露出了一抹微笑,心情很是美丽。 然而耶律撒此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美丽。 “传令,所有人给本将军挡住!” “左翼,左翼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大的漏洞?” “右翼,快去告诉耶律怀将军,他干什么吃的?!” 传令官去向了两侧,没多久又飞快的跑了回来。 “大将军,耶律怀将军……阵亡!” “什么?速速告诉二殿下,右翼绝对不可溃败!” 耶律撒的心仿佛被这冷雨浇灌,他的身子都在此刻感受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对面刀枪不入! 他们那乌龟般的壳子只有少许缝隙才能致命! 战斗打到现在仅仅半个时辰,可是……耶律撒看着前面越来越短的红绸,恐怕在过半柱香的功夫,敌军的锋矢就凿到了这里! 耶律化依然眺望着战场。 战场在暴雨中渐渐迷糊,他再也看不清楚。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忧 “这草原啊,六月的天就是这个样子。” “刚才还好好的,这雨说下就来了……若星,来试试这裙子。” 彭于燕一宿未眠,她缝好了这件漂亮的裙子。 扑在桌子上的虞若星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看了看娘亲脸上的疲倦,嘟起了小嘴儿:“又不是马上要去见小壮哥哥……再说,就算是去见他,也没必要穿这么好看的裙子,娘,你急什么呢?” 彭于燕转头看向了门外的雨幕,嘴角翘起了一抹幅度: “我当初离开南部边军营地的时候答应过你爹,要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要给你的两个哥哥风风光光的娶回媳妇来。” “这裙子可不是给你现在穿的,它是红裙,是你成亲时候再穿的。” 虞若星小脸儿微红,撇了撇嘴,倔强的说道:“那也不用这么急的呀,”她忽然俏皮的看向了彭于燕,“娘,你是不是急着想把我嫁出去,怕我赖在你身边?” 彭于燕伸了一下有些僵硬有些酸楚的腰,视线却依然在那雨幕中多看了两眼,才回过头来对虞若星说道:“是啊,你在我身边多烦人,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 “快去试试,不合身娘好改改。” “哼,我知道娘是骗我的,那我去试试了。” 虞若星欢喜的抱着这大红的裙子进了卧房,彭于燕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她又望向了门外,屋檐上是一串串不断的雨帘。 昨儿晚一宿心绪不宁……定山、定河……你们,在哪里? 娘就剩下你们了,娘还想着抱抱孙子,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 傅小官也正坐在帐篷里看着这茫茫雨幕。 他担心的是贺三刀。 他知道自己的信送到贺三刀的手里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两万带着毛瑟步枪的海军陆战队将士,能抗住苏长生雷霆大军的攻击么? 他希望贺三刀打不过就跑,他很担心那厮头铁。 他估算过彼此的战斗力,毛瑟步枪可连发三发子弹,也能击穿防弹夹,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认为贺三刀的两万人能够打得过四十五万的雷霆军。 因为海军陆战队熟悉这枪的时间太短,也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这会导致失去准头,根本没可能做到一发子弹就消灭一个敌人。 “大家都是小地主,你特么脑子可得放灵光一点!” “你说什么?”苏苏好奇的问了一句。 傅小官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想起了某个小地主,希望他这笔生意不要赔钱。” “哦。”苏苏信了,徐云清和徐新颜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 “儿子,你若有事就去忙,这里我来陪他们赏赏花。” “没啥大事,娘啊,你瞧,这些花一生不知道会受到多少次这样的大雨的洗礼。一场暴雨终究会淘汰一些,但一定会有另外一些会活得更好,开得更艳。” “温室里的花经不起风吹雨打,所以这花不可养得太娇贵……人也一样,不经历风雨何以见彩虹?” “大夏的路,我已经画出来了,我不可能再去搀扶着他们走下去。” “用自己的脚去走一条还算平坦的路,若是还走不好……那就是脚的问题了。” 苏苏瞪大了眼睛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深意。 徐云清没有再说,徐新颜收回了视线,继续烤着羊肉。 在略远一点地方正在和秦秉中聊天的燕北熙听见了这句话,他回头看了看傅小官,没有去接这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了傅小官的心意。 ——他真的能够放下这诱人的权柄? 他一旦放下,大夏所有的人真的能够在他绘出的这条路上走下去么? 接替他的人若是否定了他的这条路……这岂不是和当年的沃丰道一样? 可他转念又一想,傅小官不是神,他没可能真的万岁。 大夏的子民而今就像是个婴儿,他本牵着在走,他现在在尝试的是放手。 婴儿或许会摔倒,但唯有能够再爬起来再勇敢的走下去,才会学会自己走路。 好吧,那时候老夫也去了,大夏的未来究竟是怎样……就让后人去描绘吧。 …… …… 荒林村外。 虞定山看着虞定河露出了一抹苦笑: “弟弟,这雨一下,战马后面绑着的杨柳条儿可就没有用处了。” 虞定河也很无辜啊,这么大的雨,还有屁的尘土。很快他眼睛却又一亮,“哥,雨大咱们正好乘机突袭。” “我们看不清耶律化,耶律化也弄不清我们呀,只要弄死了耶律化,咱们三百人立马就跑,千万不可恋战!” “好!……不过,他们现在究竟打得怎样了呢?” “耶律化肯定打不过拓跋风军长,我估摸着他恐怕也想的是趁着这大雨好逃跑。” 耶律化这时候真的想逃跑,因为他铺撒出去的那漫漫红绸,此刻剩下的连一半都没有了。 角鼓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已经停止,那曾经高高飘扬的己方战旗,除了自己这战车上还有一杆之外,似乎全倒了下去。 那银色的浪潮似乎越来越汹涌,自己手里的红绸……却越来越淡薄。 这是败了? 这是败了! 自己投入了足足三十万大军,其中二十万可是白羽卫!这打了多久? 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此刻细细想来,似乎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红绸就再也没有漫过去尺许,而对面的银色浪潮,却一直在疯狂的推进。 这样的军队,何人能敌? 雷霆军能敌么? 耶律化不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恐怕没希望去看见那一幕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一名亲卫狂奔而来: “殿下、殿下……中军大将军耶律撒战死!” 耶律化心里一凉,郭玉珊眼皮子一阵狂跳: “殿下……既然不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走吧!” “去哪里?” “……”郭玉珊无言以对。 去哪里? 怎么从来就没想过这问题? 还能去哪里? 这就是丧家之犬? 这就是丧家之犬! 可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隐姓埋名也比死在这里好啊。 “殿下,归隐,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又一名亲卫飞快的跑来,极其惶恐的说道: “殿下……敌人、敌人又来了一支凶悍的军队,恐怕、恐怕又有十万之数!” 耶律化亡魂大冒,“老天、你这是要亡我啊!” “殿下,趁着这茫茫大雨,我们快走!” “好……我们走!” 耶律化带着身边的千人亲卫在漫天暴雨中渡河而去。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义 荒林村。 这是一个仅仅只有十八户人家的小村子。 小村子散落着十八间茅草屋子。 村东头的刘一根正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杆旱烟,眯着眼睛看着这磅礴大雨摇了摇头,“这场雨一下,稻田里的禾苗可就遭了殃,哎……老婆子,等雨停了我得去把冲倒的秧给扶起来,不然今年哪里还有什么收成。”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在缝补着衣服,她看了看刘一根的背影,“要不我去,你那老寒腿可受不了这样的湿冷。” “没事,当年在军中逃过一劫没死掉,现在这点伤痛算得了什么……”他猛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大团的烟雾,转过头去问了一嘴:“老婆子,咱们那只母羊这两天该生崽子了吧?” “嗯。” 刘一根又看向了茫茫雨雾,叼着旱烟沉默了许久,“儿子若是能够平安回来……该去老余家提亲了。希望这次那羊能够多生几个崽子,哎……这狗曰的日子,” 他双手杵着膝盖站了起来,捶了捶腰,“这狗曰的日子何时才能够好起来啊!” “听说又在打仗了?” 刘一根点了点头,“和西夏打,不过这次有些麻烦。” 妇人咬断了缝衣服的线,随口问了一句:“有啥麻烦的?年年不都这样?苦的还不是咱们这样的老百姓。” “这一次听说西夏投靠了大夏,来的是大夏的军队。” 妇人一怔,抬起了头来,“大夏又是什么国家?比西夏更强大?那刘大田在前线会不会有啥危险?” 刘一根又沉默了片刻,“听说大夏非常强大,儿子……老子给他说过,当兵要想从战场上活下来可得有点眼力见。” 妇人放下衣裳走了过来,“那就是有危险?” “打仗这种事本来就有危险。” “那、那……万一……” 刘一根仰着头半天没有说话,去岁开始,辽朝大量增兵,儿子是被抓壮丁抓走的,对此他毫无办法。 他曾经就是辽朝的军人,在和西夏的战斗中腿部受了伤被勒令退伍回到了这里。 他以为可以领到一笔抚恤,结果这么些年过去了,却啥都没有。 有些时候他总是在想,这样的国家真的值得百姓为它去牺牲么? 当国不知道有民的时候,民有那必要为国去卖命么? 这是一个违背道德礼制的危险想法,他从不敢对任何人言,哪怕是他的儿子被抓走,他仅仅是在内心里坚定了这一想法——这个国,若是真被大夏给灭了,对于他们这样已经活得揭不开锅,就为了保住一口气的穷人而言,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我问你话呢!” “哦……”刘一根又吸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烟丝已经燃尽,他弯下腰在门槛上磕了磕,“万一死了,尸首估计都找不回来……就给他垒一座衣冠冢吧。” 妇人张大了嘴,“那我们老了怎么办?” 养儿防老,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战死沙场,“别瞎想,万一活着回来了呢?” 刘一根正要转身走入屋子里,却陡然又回头望向了这大雨之中。 他看见了许多人! 这些人正冲着他这处茅屋而来! 他瘸着腿一把推开了妇人跑入了屋子里,从墙上取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矛。 他站在了这茅草屋子的门口,握着长矛紧张的看着外面。 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二人带着三百战士走了过来,刘一根看清楚了来人身上的盔甲,他确信这不是辽朝的军队。 他举起了长矛,却看见虞定山取下了头盔对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虞定山站在了屋檐下,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大叔,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就是借着你这屋檐想要躲躲雨。” 三百人这屋檐下显然不够站,刘一根就看见其余战士去了别的茅草屋子。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大叔,我们是大夏的军队,大夏你知道吗?” 刘一根心里咯噔一下,大夏的军队都打到这里来了?岂不是说明前线已经溃败? 那我儿子刘大田岂不是、岂不是死了? “大夏的军队?辽朝的军队败了?”刘一根依旧紧握着长矛,紧张的问了一句。 “败是肯定会败的,我们是先遣队,在这里等着耶律化、就是你们的太子殿下,等他经过此处的时候活捉了他。” 妇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她紧紧的拽着衣摆,恐惧的看着站在她家屋檐下的穿着明晃晃铠甲的敌人——在妇人眼里,他们是入侵者,当然就是敌人。 只是……她本以为这些敌人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杀了,这屋子里躲雨岂不是更好? 可是他们真的就站在外面,甚至没有一个人拔出那背上的刀。 他们安安静静的站着,如标枪一样,也沉默的如雕像一般。 “大夏……若是大夏俘虏了辽朝的士兵,会不会一刀杀了?” 刘一根心存侥幸的问道。 因为至少在和西夏作战的时候,双方的俘虏都难逃一死。 虞定山又笑了起来,语气平和,“大叔,你放心,咱们大夏从不杀俘虏。再说了,我也不瞒着你们,咱们的皇帝陛下是要占领辽朝的,这以后啊,你我都是大夏的子民,为啥要杀呢?” “当真?”刘一根眼里冒出了一缕希望的火光。 “我骗你做啥?西夏皇帝就聪明,他带着西夏归降了大夏,我们皇帝可没有杀一个西夏人,哪怕是皇族也都没死一个人。” “可辽朝这个皇帝眼界太低,他非要打仗,那就只好让他瞧瞧咱们大夏的厉害了。” “你们别怕,大夏的军队从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老百姓,咱们要杀的,是那些曾经欺凌你们的官儿,他们才会害怕。” “等我们占领了这辽朝,像你们这样的家庭,会得到大夏的鼎力扶持,你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我不会说话,反正,你们以后就会知道。” 刘一根手里的长矛垂在了地上,他无法辨别面前这少年言语里的真假,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这支军队不一样! “将军,里面坐坐?” “不了,我们军队有规矩,绝对不可扰民,不然啊……我这小团长的官儿可就没了。” 就在此刻,一骑在雨中狂奔而来。 “报……耶律庆残补正向此处而来,约千人!” “好,整军,出发,可别在这村子里打。” 虞定山对刘一根拱手一礼,“大叔,再见!” 片刻之后,村子再一次静悄悄。 妇人依然捏着衣摆,刘一根眺望着那支军队消失的方向,忽然嘀咕了一句:“他们……好像不一样。”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擒 野水河的战斗在关小西所部到来的那一刻,敌军就几乎全线崩溃。 在这磅礴大雨之中,有许多辽兵投了降,他们放下了武器,蹲在流淌着鲜红血水的草地上,忐忑的等着对方的审判。 “找到耶律化了没有?”拓跋风运足了真气一声狂吼。 “报军长,还没找到!” “留一个团看俘虏,所有人给我搜,一定要找到耶律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末将领命!” 关小西走了过来,站在了拓跋风的面前,“看见了薛定山薛定河兄弟俩了没?” “看见了,活得好好的……不对,你的那两支先遣团就剩下了三百来人,我不是让他们原地等着你的到来么?怎么,你没看见?” 关小西沉甸甸的心这才轻松了少许,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个活人都没有。” “那他们……”拓跋风抬头望向了正在暴涨的野水河,“耶律化肯定渡河跑了,” 他又一声大吼:“来人,第一师,渡河追击!” 关小西哈哈一笑,“那这战功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第一师,跟着我飞渡野水河!” 随着关小西一声令下,拓跋风嘿嘿一笑:“不要以为你的人才会武功,我也有这么一支亲卫……” “拓跋楚,率领一千亲卫,随我渡河!” 他转头看向了惊诧的关小西,“咱们看看谁跑得更快!” 野水河上一个个人影飞快的越过,他们急掠在茫茫大雨之中,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没多久,虞问天、拓跋望、拓跋荒带着五万铁骑来到了这里,看见的是已经结束,正在打扫战场的繁忙景象。 “你们的军长呢?” “报大元帅,我们的军长……他、他们,都率领部队渡河去追耶律化去了。” “……好吧,俘虏集中在何处?” “大元帅请随我来。” 拓跋望看着这收敛在一起的堆积如山的尸体沉默了许久,他忽然对身边的拓跋荒问道:“你说,这里死了多少辽兵?” 拓跋荒也看着这尸山血海难以言语,因为这里不止一座尸山,而是有很多座。 “恐怕有十万之巨!” 拓跋望微微颔首,看向了左侧,那是战俘营,哪里密密麻麻的蹲着不知道多少战俘。 “这就是大夏军队的实力,现在你还觉得我的选择有问题么?” 作为曾经西夏的大元帅,拓跋荒对于陛下投靠大夏之事虽然嘴上没有反对,但心里是不太认同的。 大夏这个国家太陌生。 他不知道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强大。 他现在明白了,才陡然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后背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汗。 他对着拓跋望躬身一礼:“陛下英明!” “不要再叫我陛下,叫我总督大人!” “走吧,咱们去瞧瞧大夏俘虏了多少辽兵,看看他们如何处理俘虏的。” “遵总督大人令!” …… …… 雨渐渐小了。 耶律化带着一千亲卫如丧家之犬般的狂奔在路上。 去哪里呢? 他突然之间无比迷茫,才发现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先逃回大定府吧……也或者不去大定府了,找个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筑庐而居了此残身? 就这么一夕之间,他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跌落在了尘埃之中,不、比尘埃还要渺小卑微。 那原本以为唾手可得的皇权……他忽然自嘲一笑,“我去特么的皇权!” “啊、啊、啊……!” 耶律化撕心裂肺的狂吼,似乎想要将心中的郁结给吼出去,然而他发现是徒劳。 若是没有暗杀掉老丞相耶律丹、若是听了父皇的话,这辽朝归于大夏又何妨? 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就算不再是太子,但一生锦衣玉食到终老却没有任何问题。 哪里会像现在! 大夏的军队,怎么就那么厉害? 也不知道苏长生遇见了这大夏的军队,他那四十五万大军又会怎样。 倒是有些期待。 就在这时候,远处密林中的虞定山他们听见了耶律化的嚎叫,虞定山就有点纳闷了,“弟弟,你说他在叫啥?” “……可能是悲鸣,就像那鸟兽一样,临死之前不是会发出这样的悲鸣么?” “哦,”虞定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全部都有,等敌人进入密林就展开战斗!” “记住,活捉了耶律化!” 与此同时,关小西和拓跋风各自带着千余人并驾齐驱的在飞奔。 若惊弓之鸟般的郭玉珊忽然回头望了一眼,他的瞳孔陡然一缩,在那雨丝儿中,他看见了影影绰绰的起起落落的人!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举起了望远镜—— 他张开了嘴,亡魂大冒:“有敌人!” 耶律化骑在马上吓得差点掉了下来,他连忙转身看去,“天亡我也!” “拒敌!快跑!” “殿下,入林、入林之后找个地方藏起来,臣、臣去引开他们!” “郭太傅……本王,会记得你的!你带着八百将士,去吧!” 耶律化带着两百亲卫跑入了密林。 郭玉珊带着八百人没有跑,他站在了原地,耶律化回头望了一眼,这辈子总算有个给自己卖命的人。 以前,应该对郭玉珊好一点。 拓跋风和关小西飞到了郭玉珊的面前,他们的刀剑才刚刚举起,郭玉珊一声大吼:“将军,太子耶律化已入林中,请将军派人前去擒获,我、我们投降!” 关小西一听,留下了三百人看住了郭玉珊等人,他和拓跋风冲入了林中。 就在这时候,林中传来了喊杀声,然后是精铁交鸣之声,然后是哀嚎之声,拓跋风一家伙窜了进去,呆立当场。 关小西随后而至,大笑。 “哈哈哈哈,拓跋风,这顿酒,该我请你了!” 这特么的! 拓跋风看着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押着耶律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俩小子真特么是人才,他们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 “关军长,幸不辱命!”虞定山兄弟抱拳一礼,便傻傻的笑了起来。 “好样的!回去我给你们记一大功,凭着这战功,估计国防部会给你们一个师长的位置了!” “等等。我说老关,我才是咱们陆军正统的骑兵,这俩小子能不能给我?” 关小西乜了拓跋风一眼,“嘿嘿,想啥呢?还想挖我的心头肉?” 他拍了拍拓跋风的肩膀,“走吧,虞问天大元帅估计也快到了,修整之后咱们还要奔袭大定府呢。”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战前 天色渐晚,紫旗州的雨早已停歇,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空气中带着润湿的沁人心脾的花香,那一望无垠的薰衣草在这一场暴雨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娇艳。 可惜的是地上很是泥泞,所以傅小官并没有用轮椅将贾南星推出去。 贾南星坐在门口,晚霞映红了他的脸,他眺望着这雨后的美景,忽然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那天穹之上,“陛下,看,彩虹!” 傅小官抬起了头,果然,一道明媚的彩虹飞架在天上,很是美丽。 “彩虹总在风雨后……明天咱们启程去绿旗州,去见一位故人。” “好!” …… 绿旗州,彭于燕正在见一位故人,他是个和尚,他叫枯蝉。 “白马禅院并没有被陛下下令推到,烂陀寺也依旧存在,只不过是里面的和尚换了一批罢了……你回去有何意义?” 枯蝉手握念珠在徐徐的拨弄,“我是师傅他老人家一手养大的,他现在去了西天佛国,我这个当弟子的……当回去为他诵读一篇经文。” “……也好,”彭于燕沉吟两息看向了枯蝉,“你恨他么?”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傅小官。 佛宗宗主樊无相于边城死于傅小官枪下,而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枯蝉也早已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直到现在才决定动身,就是因为他这一年以来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我该恨他么? 犹记得当年在观云城的镜湖山庄,他用一首《菩提偈》令自己开悟而踏入了武道,而今的枯蝉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圣阶的门槛。 自己的这一身武功以及对佛意的理解,是傅小官启蒙的。 但师傅收养了自己,带大了自己,还把代表佛宗最高地位的般若禅杖传给了自己,他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师傅是要去杀傅小官的,却死在了傅小官的手里。 一边是授业恩师,一边是启蒙之友,这仇是该报还是不报? 枯蝉淡然一笑,“我最近时常在想佛是什么?” “师傅礼佛一辈子,最后却犯了杀戒,死在了他的手里,这便是他的宿命。” “他从不礼佛,但他对佛意却极为精通。佛说诸善存于天地,细微处落脚不伤蚂蚁,大道处为天下众生计。” “他行的是大道,他应大道而生,在曾经的虞朝他就在拯救众生,在而今的大夏,他更是为天下黎民在算计。所以师傅行于细微,输于大道,这便是师傅的命数,所以我想明白了,我不恨他。” 彭于燕为枯蝉斟上了一杯清茶,抬眼看了看这年轻的和尚,和尚宝相庄严,已有了几分大师气度。 “你能这样想当然是极好的,我不懂佛法,我就知道一个道理——大势所趋!” “曾经流传着天不生我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而今细细想来,若真没有傅小官,这个世界恐怕依旧是曾经那模样。” “在这片土地上,五国鼎立,偶尔打上一仗。百姓的日子就在这和平与战争中起伏,永远无法求得一个安稳。” “海的那边果然是有人的,不一样的人。他们已经来过了,若不是因为有傅小官发明的那巨舰大炮,若不是有他组建的海军……我不知道当海那边的人登陆之后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但至少在海上,我们没有哪个国家是他们的对手。” “他的出现是个偶然,但他所行之道路,却是而今之必然。所以我夫君死于他的军队之下我没有恨他。我甚至将两个儿子送入了他的军队,为的从来不是报仇,而是这片大陆的长治久安。” 彭于燕站了起来,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和阳光下青青的草原,盛夏天了,苍溪平原的草也该如这里一般的绿了。 那些野花,也该疯了一般的开了。 他的坟就在苍溪平原之上的那个小山坡上,可以看见曾经的整个南部边军营地,想来那位置他是喜欢的。 一年了,那坟头的草,那坟头的花,也应该开了。 现在她担心的是两个儿子,你若是在天有灵……请保佑两个儿子无恙。 若他们平安归来,等他们有了闲暇,当带着他们去苍溪平原为你敬一杯酒,点一炷香。 虞春秋以身殉国,他殉的是对虞朝的忠诚。 彭于燕无意报仇,她存的是天下大义。 没有对错,只是选择。 …… …… 苏长生最终选择了挥师北上。 四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向了辽朝京都大定城。 贺三刀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抵抗,他已经整合了二皇子的二十万塑方卫还有十余万的城卫禁军。 他没有留下一个将士来守这内城,他将所有的将士统统派去了外城。 城墙上是密密麻麻的守军,他的两万海军陆战队被分成了四个部分,由四个师长亲自率领,守在了四方城门之上。 这是贺三刀从军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 “怕不怕?”唐千钧问了一句。 “怕个屁!若是战死,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唐千钧笑了起来,“你说要是真能够转世……下辈子你希望生在怎样的一个家庭呢?” 贺三刀毫不犹豫的回道:“当然是地主之家!” “我也想,我不想生在柱国之家。” 贺三刀惊讶的看着唐千钧,“为啥?” “……不为啥,你就当我想换个环境吧。” 唐千钧终究没有说生在高门大阀里的那种压抑,他的一生都在爷爷的规划里,从出生到现在,以及这未来,似乎都再难以改变。 他必须成长起来,必须挑起柱国府的这承重的梁。 他很努力的读书,很努力的习武,而今他已进入了一流境界,还成功成为了这支海军陆战队的参谋长。 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在爷爷的计划中,他应该成为又一代军神。 可这个时代却已经涌现出了许多卓越的将领,比如白玉莲大元帅、比如面前的这个不讲道理的贺三刀等等。 可以说大夏任何一个军长都出类拔萃,都是他未能超越的存在。 他觉得这个参谋长就已经很不错了,可爷爷似乎根本不满足于此,因此,他的对象将是大夏孟常平孟宰辅的孙女孟一莲。 “陛下的理想都是当个小地主,你瞧,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小地主才前途无量!” 唐千钧咧嘴笑了起来,陛下求的是前途无量么? 陛下求得是逍遥自在! 我也想啊! 一千零六十章 血月 上 当最后那抹残阳落山,当最后一只倦鸟归巢。 就在贺三刀的望远镜里,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漆黑的线。 “所有单位主意,敌军已至,全部给老子提起精神来,准备战斗!” 随着贺三刀一声令下,整个城墙上顿时忙碌了起来。 “通知各部,哪怕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务必守住这城墙五日!” “告诉所有的将士,别特么怕死!十八年后老子们又是一条好汉!” “告诉他们,他们是大夏的兵,哪怕战死,他们的家属也将得到一笔不菲的抚恤!他们的孩子或者父母将由大夏赡养!” “告诉他们,大夏的兵……没有孬种!” 这些话传了下去,听在辽朝的兵的耳朵里仿佛天方夜谭。 “这是真的么?” “他怕是诓我们的吧?” “你们知道个屁!大夏真的是这样,哪怕死了国家也会给我们立碑存名让后人祭拜!” “所以你们知道大夏的兵为啥那么厉害了么?他们打仗没有后顾之忧,国家就是他们坚强的后盾,哪里像咱们辽朝,就特么的是炮灰。” “……” 在崔月明的刻意布置之下,大夏的政策渐渐在这些辽兵的嘴里传遍开来。 那些辽兵们从不信到半信半疑到……没有机会再去思考,因为敌人已经来了。 黑压压的敌军其中十万穿着和大夏士兵差不多的明亮铠甲,他们站在最前面,想来是攻城的主力。 崔月明一直举着望远镜在仔细的寻找,然而……他没有在这敌阵的前面看见苏长生。 这样的一场大仗,苏长生难道没有来亲自指挥? 他去了哪里? 崔月明忽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陛下的旅游团已经到了敕勒川,陛下没有隐瞒行踪,苏长生莫非是……? 陛下身边有北望川,有宁思颜,还有徐新颜,这就是三个圣阶,苏长生哪怕有三头六臂也没可能打得过三个圣阶。 他究竟去了哪里?他想要干什么? 崔月明放下了望远镜,快速的写了一张小纸条,放飞了一只信鸽,无论如何,事涉陛下安危,这可大意不得。 …… 袁彪依旧统领着他的十万城卫军,此刻他看着城外那黑压压肃然而立的大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的,能守得住么? 他咽了一口唾沫,这才降了大夏,难道、难道这么快又要被雷霆军给灭了? 这大定府短短一日的时间就已经换过了主人,莫非这又要换了? 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际,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吓得袁彪一哆嗦,回头一瞧,贺三刀。 “怕了?” 袁彪抿了抿嘴唇,贺三刀笑道:“怕很正常,不是老子瞧不起你们,敌人比咱们多,这在大夏陆军的眼里就不是个事。” “来来来,我让你瞧瞧海军陆战队的厉害,你看看下面那群二货,你觉得看谁不顺眼告诉我。” 袁彪就弄不明白贺三刀是啥意思了,他战战兢兢的随意一指,“站在最前面的那家伙!” “好,你看好了!” 接着袁彪就看见贺三刀从背上取下了一把枪。 这是不同于燧发枪的毛瑟步枪,贺三刀就这样站着端起了枪,这里距离那名将军模样的敌人大致四百米,远远超过了燧发枪的射程。 贺三刀瞄准了那将军,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死亡凝视,他举起望远镜转头就向贺三刀这里看了过来—— 然后他裂开嘴一笑,还摇了摇头,心想那人也是狂妄,他正要放下望远镜,瞳孔却陡然一缩! “砰……!” 这场大定府保卫战的第一声枪响在城头响起。 那将军亲眼看见了一个黑点从那枪口而出,瞬间,“噗……!” 他手里的望远镜跌落在地,他的额头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弹孔——他带着防弹头盔! 但这颗子弹却穿透了他的头盔射入了他的脑袋。 没有飞溅的血花,他倒在了地上。 贺三刀收起了枪,又拍了拍袁彪的肩膀,“怎样?就是一群菜鸟,你怕个毛!” 这一枪带来了惊人的效果! 首先是城墙下的敌军忽然后退了百丈距离! 然后是城墙上的守军爆发出了震天响的欢呼声。 他们看见了城墙下那个孤零零的尸体,他们这才明白大夏海军陆战队的牛比。 这么远的距离啊! 居然一枪就把那厮给干死了,有他们在这城墙之上,何惧之有! “兄弟们,敌人就是纸老虎,守好城墙,咱们的援军正在路上,等这一战结束……老子出钱请你们喝酒逛窑子!” “好……!” 守军的气势陡然高涨,唐千钧意味深长的看了贺三刀一眼——这特么三十多万的辽兵,你这小地主能有多少银子请人家? 再说……这大定府所有的窑子都开门也不够用的呀! 不过这家伙提振士气的方法很好,现在看来这些辽兵不会再有多少叛逃的心思了。 雷霆军统帅娄应宗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仗还没打他就死了一个旅长! 那距离最少四百米,那旅长穿的是防弹夹! 防弹夹居然没有防住! 那么大夏的军队一定又装备了新的武器! 这一战,苏长生授予了他全权指挥,他下达了后退的命令,又下达了原地休息的命令。 城就在这里,跑不了的。 他现在需要重新考量对方的实力——苏长生说这座城里只有两万海军陆战队,其余皆是乌合之众。 苏长生给自己的命令是明日一早务必破城。 以四十五万而战两万……这个任务本来不难,但那一声枪响却仿佛惊醒了他的梦,他忽然觉得这个任务有些麻烦。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暗,一轮明月升起,娄应宗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全军攻城!杀光他们!” 贺三刀同样下达了命令:“海军陆战队全体,招子给老子放亮一点,用枪射杀他们穿着盔甲的战士,用刀砍其它的,别特么给老子乱开枪!” “其余各部……射箭,射那些没穿盔甲的!” 战斗在一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雷霆军如潮水一般的涌来,无数的人居然径直往墙头飞来——贺三刀一惊,对方居然有那么多的武林高手?! “用枪打那些鸟人!” “给老子把他们统统打下来!” “砰砰砰砰……” 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一个个尸首在空中跌落。 有人飞到了城墙之上,有人顺着绳梯攀爬了上来。 “火油!火油,滚石火油给老子招呼上去……!”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血月 下 曾经的剑林,后山山涧。 一盏灯笼,一张小几,小几上是一壶酒三口杯三个人。 酒杯里斟满了酒,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说话了:“当年你灭了我剑林,带走了梅里雪红,却留下了我一命,就是为了今天?” 他是剑林掌门陆啸风! “当年就算我不灭你剑林,我那关门弟子也不会放过你剑林。我虽然杀了你许多弟子,但这笔账你若是算在我的头上……我也认了。” 他是道院观主大人苏长生。 “听说你的雷霆军就要和傅小官的军队打起来了,你还有闲暇跑这里来?” 他是刀山掌门宋擎天! 苏长生捋着长须淡然一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那一轮弯月,有些红,仿佛被鲜血浸染了一样。 “那里,不是主要战场。” “那可是你耗尽心力才训练出来的四十多万大军,居然不是主要战场?哪里才是主要战场?”宋擎天问了一句。 “刺勒川!他在敕勒川!” 陆啸风微蹙了一下眉头,满脸的嘲讽,“你这算不算是报应?养虎为患大致就是这意思吧?” 苏长生一脸淡定,他根本没在意陆啸风的嘲讽,“许多事情你们不知道,他创建了大夏,这个世界有了科学这个东西。比如燧发枪,一枪就可以干掉圣阶。” “他还捣鼓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你们以后出山自然会知道。” “这不是养虎为患,而是我要这些东西。现在是取回来的时候了,所以我来请你们出山,这是当年的约定。” 宋擎天抬起了头,“他是大夏皇帝,身边高手无数,就凭咱们三人?你是不是有些狂妄自大了?” “不,咱们一共是六人。” “还有谁?” 苏长生拍了拍手,天下落下了三个人。 “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西夏圣阶拓跋小鱼、辽朝圣阶耶律原、突岚。” 宋擎天和陆啸风一惊,便见这三人对他俩拱了拱手,拓跋小鱼笑道:“曾经恩怨一笔勾销,而今我们要做的是……齐心协力杀死傅小官!” 宋擎天意味深长的看了苏长生一眼,“傅小官身边有多少圣阶?” “明面上有北望川和我三师妹徐新颜,还有个刚入圣阶的宁思颜。这背地里我也不知道,但我那二师弟武大郎不见了,就算加上他也不过四人。” “他有一把能够轻易杀死圣阶的神器!” “放心,他最多还有一发子弹!” “那么谁去接这一发子弹?” “我是他师傅,当然我去接!” “他还有一万禁卫军!” “他总有远离禁卫军的时候,所以这一战得速战速决!” …… …… 血红色的月亮高悬,若是站在天上俯视大定府,看见的就是一座被四方火海围困的城。 火油在四方城墙上熊熊燃烧,飞到墙头的数万雷霆军高手用手里的枪,用手里的刀正在和城墙守军拼命搏斗。 枪声在夜空中回荡,喊杀声嘶吼声更是不绝于耳! 袁彪在城墙上疯狂的奔走,拼了命的在大吼:“砍死他们!给老子守住,别特么给大夏军队丢脸!” “火那么大,别特么再泼火油了,省着点用,第一卫快去支援第二卫……!” “左城墙危险,求支援!” “兄弟们,小心,他们的后军在射箭,躲着点!” “……” 贺三刀手里的长刀咔嚓一声砍掉了面前一名敌军的头颅,“赵立柱……!” “姑爷,有何吩咐?” “叫老子军长!你赶紧带老子的亲卫去协助西城墙!” “姑爷,小姐说了,在战场上亲卫不能离开你半步!”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都什么时候了,快去,不然老子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赵立柱闭上了嘴,他带着五百亲卫飞快的向西城墙跑去,“给老子用枪先把这一波敌人干掉!” “砰砰砰……” 激烈的枪声再一次响起。 “瞄准点,平时训练那么准,怎么上了战场打成这个鬼样!”赵立柱大吼,他端起了枪,瞄准了一名身着银甲的武林高手。 “砰……!” 一枪将那武林高手撂倒在地,“打仗别特么慌!手要稳眼要准,都记住了,快,弄死他们才能回去保护姑爷!” 五百亲卫的赶到,防守西城墙的辽兵顿时就觉得一松,他们极为羡慕的看着这驱狼赶虎的战士们,才真正的明白了大夏军队之厉害。 雷霆军的燧发枪对海军陆战队的防弹夹没有多少杀伤效果,但海军陆战队的毛瑟步枪却能够有效击杀他们。 这十万穿着防弹夹的雷霆军将士是雷霆军中的精锐。 雷霆军统帅娄应宗这首战就派出了足足五万精锐,他想的是一举夺得城墙开启城门,却没有料到城墙上的防守居然如此顽强! 大夏海军陆战队是厉害,可他们只有两万人,这两万人丢在四方长长的城墙之上便显得微不足道。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协助守城的辽兵居然也如此悍不畏死! 这些叛徒! 娄应宗举着望远镜咬牙切齿的看着,“传本统帅令,第二军第三军靠近城墙两百米,用燧发枪击杀那些该死的辽兵!” 足足二十万大军向城墙处压了上来,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响起,猝不及防的辽兵这一家伙伤残数以千计。 “隐蔽!小心,都别特么冒头!”袁彪狂吼,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后方有一名雷霆军高手正从天而降。 那人手握一把长矛,他从远处飞来,手里的长矛指向了袁彪的后背! 他刚刚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险——他抬头一看,一刀正向他拦腰劈来。 这是贺三刀的刀! 这是霸道的一刀! 那人慌乱之中长矛一摆迎向了这一刀。 “去死吧!” 长刀斩落,长矛应声而断,长刀披靡,那人拦腰而断。 袁彪吓得脸都白了,贺三刀落在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杀人也要长点心眼!” “砰!” “铛!” “卧槽!” 城墙下一支燧发枪击中了贺三刀的银甲,一篷火花闪过,银甲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弹痕。 “趴下!” 贺三刀一把将袁彪给按了下去,他连中两弹,也慌忙弯下了腰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特么的,敌人若是有这步枪,老子就交代在这里了。 战斗依然在继续。 血月西沉,黎明终究来到。 敌军退去,城墙上铺着一地的尸体。 贺三刀躺在地上,掀开头盔大口的喘气,这是敌人进攻的第一天! 白帅……你可得快点来啊!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拯救大兵贺三刀 上 没有人知道大定府防御战已经打响。 白玉莲带着四个军共计四十万人在沉默急行军。 按照时间推算,贺三刀此刻恐怕已经和雷霆军交上了火。若是贺三刀占领了大定府能够据城而守还好一点,若是在野外遭遇……白玉莲难以相信那结果。 按照现在的速度,抵达大定府至少还要两天! 他选择的是最近的路,他本以为会遇见抵抗,却没有料到这一路的城池居然紧闭还没有一支军队出来干扰他们。 更离谱的是当他们抵达中离府的时候,这里的城门居然开着,这里的城守居然带着一群官员出来献了城! 他记住了这个城守的名字:温林阳。 大军没有进城,甚至没有歇下脚步,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从中离城下而过。 白玉莲知道士兵们连续行军很疲惫,但现在无论有多疲惫都必须坚持下去。 “记住,我们是大夏陆军!” “记住,我们是铁打的军队!” “记住,我们要去营救的是我们的袍泽!” “他们,或许已经打下了大定府正在和雷霆军血战,也或许他们正陷入雷霆军的包围之中正在浴血奋战!” “所有的大夏将士们,无论在任何时候,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名袍泽,无论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 “全军都有,以最快的速度,急行军!” 没有一名战士掉队,没有一名战士有半句怨言。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军人! 他们已经铸就了大夏陆军之军魂! 雄鹰神剑旗就飘扬在前面,他们追随着那面旗帜,在没命的狂奔! 与此同时,从野水河而来的拓跋风所部跑在了最前面。 紧紧咬着拓跋风尾巴的是关小西所部的陆军第一军。 虞定山虞定河的骑兵先遣团已被打残,他们现在成为了步兵,跟着关小西也在没命的飞奔。 拓跋望和拓跋荒以及五万铁骑没有过河,他们就站在这河边远远的望着,直到最后一个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 “这是一支无敌的军队!” “陛、总督大人,下官佩服总督大人的英明!” 作为西夏铁骑统领,他自然深知兵法,深知这样一支有着强烈信念的队伍有多可怕! 那些大夏士兵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为了粮饷在打仗! 他们完全是出于对大夏陆军的崇拜,经过了层层淘汰才留下来的最精锐的将士。 他们为的是那一杆迎风飘扬的苍鹰神剑旗! 他们捍卫的是大夏不败的军魂! 他们宣扬的是大夏无上的国威! “此去大定府最快也得五日,等他们赶到……那支被称为海军陆战队的两万人……恐怕、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可他们还是去了。” “对,他们还是去了,这是命令,可这也是他们心中认为贺三刀不会败亡的信念。” 拓跋荒沉默了许久,以两万而战雷霆军的四十五万大军……若是寻常的四十五万大军,拓跋荒相信那个叫贺三刀的军长非但不会输,反而还会大胜。 但雷霆军不一样! 他们藏于大鲜卑山里,本就如猛虎一般。 现在他们出了山,就像放出了笼子的猛虎,正是张开他们獠牙的时候,他们会拿那支海军陆战队来祭旗! “你说,贺三刀若是占领了大定府,雷霆军是不是就讨不到多少便宜?” 拓跋荒一怔:“这、姑且不论两万人能不能打下大定府,就算贺三刀占领了大定府他也守不住,因为敌人是他的二十余倍之多!” 是啊,拓跋荒抬头看了看冉冉升起的太阳,“走吧,咱们该回去整理西夏自治区的内政了。” 无论贺三刀所部是死是活,辽朝肯定没了。 雷霆军再厉害他也打不过大夏的足足六十万陆军。 从此往后,西夏再难有战事,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修身养息的时候了。 …… …… 敕勒川自治区,紫旗州的营帐收了起来。 就在这朝阳中,傅小官的旅游团向绿旗州而去。 一只海东青从天而降落在了苏苏的肩膀上,苏苏取下了一张小纸条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看了一眼,嘴角画出了一个弧线,他写了一张纸条绑在了这支海东青的腿上,苏苏放飞了海东青,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别想那么多。” “可他真的来了。” “他是他,你是你,”傅小官握住了苏苏的手,“你是我的妻子,无论何时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是我的妻子!” “……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我就是想要引他出来。” 也就在这朝阳中,以苏长生为首的六名圣阶,也正在翻越高阙塞而入蓝旗领地。 …… 大定府。 “昨晚你们打得不错!” 贺三刀气运丹田站在城墙上大声的喊道:“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咱们的援军明儿一早就能赶到!”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守住今天和今晚,会有点累,所以……开饭!” “这是咱们大夏的罐头,就这么多了,每人分一罐,你们以后若是能够进入大夏军队,这东西可是免费发放的!” “行了,老子话也不多说,吃完饭所有人原地睡觉!第一旅负责戒备!” 城墙上是东倒西歪的士兵。 他们就坐在这血地上,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罐头……这东西好吃呀,罐头下馒头,这味道简直不要太美! “这就是大夏军队的军粮?” “可不是么,我听我们那边防御的大夏士兵说,他们那背囊里背的除了弹药就是这东西,看来是标配。” “这特么的……以前咱们吃的岂不是猪食?” “你想啥呢?人家大夏的猪吃的都是一个叫红薯的东西,听说比咱们这粗粮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有没有想法?” “难啊,大夏军队招兵可不是抓壮丁,人家要挑的!” “快点吃了睡觉,就算不能当兵,当个大夏的农民也比以前好多了!” 城墙外,娄应宗举着望远镜看着那巍峨的城墙。 昨儿一宿,他折损了足足四万精锐,也就是说,飞到城墙上最后活下来的仅仅剩下了一万! 对面死了多少?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对面的两万海军陆战队几乎没有死几个。 那才是硬骨头! 他们那枪太厉害,今天的攻城,又该如何去打? 背后的敌军,还需多久会到? 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全军听令,继续攻城!” 整天的战鼓再一次响起!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拯救大兵贺三刀 下 大定府的天灰蒙蒙的。 正在吃饭的守军囫囵的咽下了来不及咀嚼的食物,刚刚躺下的士兵一骨碌又爬了起来。 贺三刀“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手里的长刀一举:“兄弟们,干活了!” “海军陆战队全体,瞄准了给老子射他们一轮!” 枪声又一次响起。 城墙上的火油又泼了下去,刚刚熄灭的火焰再一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一次守城的那些辽兵学乖了,他们躲在了箭垛的后面,看见穿银甲的敌军就大喊,看见穿皮甲的敌军抬手就是一箭。 城墙上的箭楼也开始发挥了作用,在袁彪的安排下,数千人进入了箭楼,他们利用箭楼的弩箭攻击着敌军的皮甲兵,一时之间,射得敌军人仰马翻。 但敌人实在太多,他们的前军举起了盾牌,挡住了射下来的箭。 他们在向燃烧着的城墙靠拢,然后……又是一大波的银甲将士陡然飞了上来,他们集中在了城北的城墙下,一时之间,防守城北的将士倒下了一半! 这是六万人! 他们居然同时攻上了北城墙! 这里只有五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 他们手里的步枪仅仅射出了三轮,他们没有时间再去换子弹。 “拔刀,杀……!” 顷刻之间,这里的战斗就进入了惨烈的肉搏。 …… …… 大夏海军第一军军长左木带着十万大军从夜色奔向了黎明。 接到国防部的紧急命令之后,他们就没有停歇片刻,经过了连续三天三夜的急行军,将士们都已经很是疲惫。 但左木知道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他们哪怕提前半刻钟抵达战场,贺三刀的海军陆战队战士恐怕就能多活出来几个。 “兄弟们,再坚持一下,傍晚我们就能抵达大定府了!” “消灭了雷霆军,老子给你们放半个月的假!” “现在绝对不能给老子掉链子!咱们是大夏的第一支海军,这营救的是海军陆战队还有贺三刀那个王八犊子,咱们在陆军兄弟的前面,那是战功,必须抢在前面,去晚了可特么连汤都没有了!” “吃饭喝水脚步别给我停下来!” “能不能救出贺三刀和那些袍泽,就看咱们的速度了!” 没有人掉链子,更没有人抱怨,全体将士发出了震天的呐喊:“为了大夏,冲啊!” 和白玉莲率领的主力一样,他们经过了许多城池,同样没有遇见丝毫的抵抗。 那些城池的城头上站满了守城的军士,却没有任何一座城有敌人出来阻拦他们片刻。 长宁府,这是距离大定府最近的一座州府了。 中午时分左木所部顺利通过了长宁府外,长宁府的城墙上同样站着许多的守军,其中就有城守鱼怀安。 他看着那支浩浩荡荡的军队飞一般掠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幽幽一叹。 他抬起了头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的说了一句:“变天了。” “大人……咱们就这样看着?”他的首席幕僚宋别时问了一句。 “你觉得咱们的士兵是他们的对手么?” 宋别时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 “所以有些事非人力可为,辽朝……这么多年的横征暴敛,民心背离啊。变个天下场雨,这天下万物可能生长得还会好一些。” “不要担心什么,陛下不是没有旨意么?” “走吧,回城守府去,今岁的小麦产量恐怕比去岁还不如,抛荒了那么多的田地啊……换个地主,可能种田的佃户会更多一些。” 总之,在这一场大夏伐辽的战斗中,现在只有雷霆军在和大夏军队战斗。 面对雷霆军疯狂进攻的依旧是守卫着大定府的两万海军陆战队将士,以及那三十万临时整编的辽兵。 这个白天,雷霆军疯了一般的攻打着大定府,四方城墙数次险象环生。 两万海军陆战队如钉子一般的钉在了四方,全靠手里的步枪将冲上了城头的敌军给镇压了下去。 至未时,三十万辽兵仅仅剩下十余万,两万海军陆战队战士,也折损了四千。 雷霆军统帅娄应宗的心都在滴血。 因为他的十万精锐仅仅剩下了两万! 而另外的三十五万大军,伤亡也达到了八万之巨! 也就是说,从昨夜攻城到现在,他损失了足足十六万将士! 能战者尚余近三十万。 说起来依然很多,依旧是海军陆战队的二十余倍,可他的心却渐渐沉入了深渊——敌人的枪太厉害。 一旦无法登上城墙,给了他们装填子弹的时间,那后果是毁灭性的,因为他们那枪完全可以忽视这防弹夹的防御! 一枪一条命这是他亲眼目睹的,那么对方只要子弹足够多,自己的人那就是上去一个死一个的下场。 这仗该怎么打? 他望着依旧在燃烧的这座巨大的城,第一次陷入了彷徨。 没有了十万精锐高手,要登上那城墙就只能靠飞抓或者云梯,可来时匆匆,云梯是肯定没有的,攻城器械的缺失,令他面对这座城感觉到的是极度无力。 “鸣金收兵!” 他终于下达了这一命令,他麾下的将士如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哈哈哈哈……”城墙之上,贺三刀大笑! “狗日的不行了,来呀,”贺三刀嚣张的冲着娄应宗勾了勾手指头,就像那青楼的姑娘一样,“老子姿势都摆好了,你特么的倒是来呀!” 娄应宗举着望远镜看着贺三刀,他便看见了贺三刀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倒了个个指向了地面。 他放下了望远镜,“所有人,原地休息,入夜时分……继续攻城!” 三十万疲惫的将士哐当一声就丢下了手里的武器,躺在了湿漉漉的草地上。 太累,太憋屈,打的太特么难受! 在许多将士的心里,他们已经失去了攻下这座城的信念,同样是因为那枪! 那是和他们不一样的枪! 那枪真的会要命! 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死在那枪口之下,圣主所说的这盔甲刀枪不入……这特么不是骗人的么? 对面真正有威胁的就那两万人,可偏偏就是那两万个人两万把枪,却令那城池固若金汤。 厌战的情绪在大军中悄然而生。 胜利的希望也在城墙之上蓬勃而生。 活下来的将士们在欢呼,在呐喊,也在悲泣。 贺三刀在嚣张过后低声了问了唐千钧一句:“还剩下多少子弹?” “浪费了不少,几乎已经打光了。” “码的!回去之后得狠狠操练这帮家伙,四十万发子弹啊!才特么消灭几个敌人?” “军长,后面怎么办?” “没啥,这些家伙不是喜欢用刀么?接下来……就拼手里的刀了。” 唐千钧一声叹息别过头去,突然一怔,“军长,你看!”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要钱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就在傍晚时分,海军第一军左木所部赶到,疲惫的将士们没有休息,在左木的一声号令之下,他们的士气在那一瞬间高涨。 他们冲向了涣散的敌军,枪声再一次在广阔的天地间响起。 雷霆军统帅娄应宗压根就没料到敌人会来的如此之快! 他在仓促中命令全军发起了抵抗。 贺三刀那一刻下达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命令——余下的所有海军陆战队的将士们出城一战! 在前后夹击之下,三个时辰之后,雷霆军溃败! 娄应宗的三十万大军留下了足足十余万具尸体,他带着残部向北而逃。 贺三刀看着左木咧嘴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左木的肩膀:“你是老子的好兄弟!等收拾完了这残局,老子请你喝酒!” “你特么来点实在的,把下野港建造的舰船先给老子用用!” “好兄弟不是这样的,你小子别想得太美,这破地方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你要干啥?” “老子要去睡觉!” 贺三刀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满血满蓝的复活了。 他没有跑去找左木,而是派人去将崔月明给找了过来。 就在御书房里。 “老崔,赢了,该兑现了吧?”贺三刀搓了搓手,满脸乐呵的看向了崔月明。 “兑现什么?” “不是,你怎么能装糊涂呢?说好的二百万两银子……那国库里可清点出来了一千三百万两。” 崔月明笑了起来,“三刀,那些库银已经登记造册,再加上这户部的账目,昨儿晚上战斗结束,已经快马送去了观云城。” “什么?” 贺三刀眼睛一瞪,抿了抿嘴唇,就像炸了毛的猫:“老崔,你、你这就不厚道了,咱们的将士为了守住这城墙可是在上面卖命!” “你这样一弄,叫我怎么在弟兄们面前交代?你这不是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么?” “不行……”贺三刀豁然站了起来,“你既然言而无信,那老子就带着士兵去抢,这大定府可还有一半的人没跑,老子肯定得抢两百万两银子回来!” 崔月明不知道贺三刀这么横的呀,他陡然一惊,“站住!” “抢夺百姓财产这是大夏军队之大忌,你这军长不想当了?” “在士兵面前言而无信,老子这军长不当又如何!” 崔月明这就没辙了,他见识过很多横的,却没见过这么横的,他狠狠的瞪了贺三刀一眼,“下不为例!带上你的亲卫,搬两百万两银子,多一个子儿也不行!” 贺三刀咧嘴笑了起来,很是开心,“老崔啊,还是你懂道理,放心,这事儿悄悄的,左木那王八犊子也不会知道。” 崔月明看着贺三刀离去的背影笑了起来,人才啊! 这家伙难怪能得陛下信任能得部下拥护,只是、这帐目要怎么搞? 肯定是瞒不住陛下的,那就干脆将这事告诉陛下,想来陛下也会默许。 于是,一道大定府大捷的捷报和一份告状信同时飞向了敕勒川。 …… 敕勒川自治区。 傅小官的旅游团在这碧绿的草原上缓缓而行。 他没有去任何一座城池,入夜便搭起帐篷在这高远的天穹下听着天籁入眠,然后早起,推着贾南星,带着燕北溪和秦秉中,看看这满眼的各种各样的野花,说着这刺勒川的故事,也或者说着未来大夏的故事。 “咱们是纯旅游,不赶时间,所以你们若是觉得累了,或者觉得哪里的风景极佳便可歇下来。” 沐浴着晨风,燕北熙的精神头儿似乎好了许多,他依旧牵挂着国事。 “陛下……对辽朝之战,理应就快有回音了。打下辽朝之后,后续的一应安排,你是不是也该着手准备了?” “我已经给中书省去了一封信,任命了宁玉春为辽朝总督……辽朝,改名为远北道。” 他推着贾南星继续前行,想了想,又道:“如此一来,大夏就是十九道两个自治区,当然远北道和远东道太大了一些,过两年再细分吧,现在不急。” “在人事任免上,吏部会去处理,我的意见依旧是辽人治辽,咱们出来游玩就不要去操心太多。对了……我采纳了你的意见,调燕熙文去太临城当总督,让他在那里再历练个三五年吧。” “这样好,倒不是老夫自私,官员的提拔最好还是经过层层历练而至中央,尤其是现在大夏已经稳定,更需要如此。不是说年轻就不能重用,而是履历这个东西让他们经历更多的事,明白更多的道理,到了中央才能撑起一方天地。” 这是燕北熙的肺腑之言,傅小官深以为然。 年轻的官员也得重用,但用的位置却不能太高。 他们敢闯敢拼这是好事,在一县一州折腾是可以的,就当是探索。 可若是折腾到一国……他还在皇帝位置上当然可以及时纠偏,可若是他真退了,或许会给大夏而今稳定的政策带来不确定的因素。 “这官员的提拔也得形成制度,当所有的制度完善,大夏的一切都按照制度去执行,这样也就稳妥了。” “陛下所言甚是。” 傅小官看向了秦秉中,笑道:“老哥,我将秦定芳调去了京西南道接任宁玉春道台之位……这旅游结束,你还是跟着我去观云城,如何?” 秦秉中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定芳的能力……止于道台。老哥我已经年迈,这回去之后还是去西山教书。” “教不了几年书了,能教多久就教多久吧。再说我那孙女也在西山,有她照顾,无妨。” 这是秦秉中的信念,傅小官没有强求。 他转头叫了一声,“刘瑾。” 刘瑾连忙跑了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回去之后,选几个能干点的宫女和宦官,送到西山,侍候我老哥!” “奴才遵旨!” “老弟……”秦秉中转头看向了傅小官,脸上无比激动。 “老哥啊,总得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再说这老有所依老有所养可是我提出来的,你是我老哥当然不能遗漏了是吧?” 秦秉中没有矫情,他看了看傅小官,露出了欣慰的笑。 不忘本心方得始终,这样的帝王,当然会带领着大夏走向更灿烂的辉煌! “看这天色怕是会有雨,咱们回去吧。” 傅小官推着贾南星转身,视线若有若无的从远方扫过,远方的天空上有一支翱翔的鹰,其余似乎什么都没有。 一千零六十五章 天青色等烟雨 六天之后,孤云城外。 这里有一座坟。 傅小官本以为过了这么些年生,这座坟只怕早已看不见了,却未曾想到它依然如昨。 墓前的那块碑看起来有些日子没有打扫,铺满了灰尘,但碑上的那三个字依然清晰:彭成武! “刘瑾,取个拂尘来。” 刘瑾将手里的拂尘递了过去,傅小官拿着这拂尘仔细的擦拭着这墓碑上的灰。 刘瑾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三天前在萧河旁,那里也有一座更高更大的碑,陛下也是用拂尘仔仔细细的打扫了那上面的灰。 陛下说这就是萧河原之战的纪念碑,这下面埋着数万将士的枯骨。 刘瑾不知道萧河原之战的惨烈,这里除了徐云清曾经远远的看见过之外,没有人知道。 那是神剑第一军和第二军的战士们,他们长眠在了这里,他们的英魂也留在了这里,似乎在默默的看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陛下在那纪念碑前敬献了花圈,就用这草原上的花编制而成的花圈。 陛下还燃上了香蜡,烧了许多的纸钱,只是陛下一个字都没有说,似乎是在默默的哀悼。 此刻陛下又来到了这一座孤坟之前,这个叫彭成武的人,他又是谁呢? “他就是曾经的北部边军大将军,我这一生佩服的人之一。” “当年萧河原之战,若不是彭大将军之大义……那一战之胜负还是两说。” 傅小官拂去了这墓碑上的灰,从刘瑾手里接过了香蜡点燃,插在了这坟前。 “人终究有一死,可轻如鸿毛,可重如泰山。他选择了重如泰山般的去死……这便是他值得我尊重的地方。” 他点燃了纸钱,纸钱在这碑前熊熊燃烧。 他静默的看着这块碑,脸上不喜不悲,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一堆纸钱燃尽,他又看了看远方,转身去了车队。 …… 在草原的另一头,苏长生举着望远镜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一路,他已经看了足足五天。 他不是很明白傅小官在干什么,傅小官而今已是天下共主,他居然在给曾经的烈士、在给彭成武祭奠。 “这个皇帝还算有些良心。” “可就是他的授意,你的剑林我的刀山都不复存在。” “……若不是因为这样,我想我是不会来杀他的。” 突岚呲笑了一声,乜了一眼陆啸风,“妇人之仁!” 陆啸风淡然一笑,“你们辽朝……恐怕已成过眼云烟。” “你就这么坚定的相信他们能够打过四十五万雷霆军?” 陆啸风抬头眺望着远方,数息之后,说道:“你觉得雷霆军能够如大夏陆军一般为他们的主子卖命么?” 突岚一愕,想着傅小官所为,闭上了嘴。 苏长生却接了一句:“雷霆军打不过大夏陆军,哪怕是四十五万对大夏陆军二十万也不行。” “那你为什么要发动这样一场战争?” 苏长生笑了起来,“这个世界太寂寞,打打更热闹一些。” “……就这样?”陆啸风难以置信的问道。 苏长生放下了望远镜,“就这样,走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师兄,留步!” 苏长生微蹙了一下眉头,徐徐转身,三个人影急掠而来,很快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胖子的手里端着一把毛瑟步枪! “师弟……别来无恙?” “师兄,你可安好?” 苏长生又笑了起来,指了指胖子手里的枪:“又是我那关门弟子捣鼓出来的?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毛瑟步枪。” 苏长生眉间微蹙,心里一沉,没有听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你们三个?” 另外两个是苏珏和高圆圆,他们的手里同样端着一把毛瑟步枪! “你们俩……这次准备对为师动手了?” 苏珏躬身一礼,“师傅,他是你的关门弟子,是我们的小师弟。” “你的意思是……回头是岸?” “……也或者见小师弟一面。” “我先杀了你们三个再去见他,如何?” 高圆圆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师傅……恐怕你难以如愿,请看……” 又是两个人影从天而降,一个声音在空中大声说道:“苏长生,好久不见!” 他是游北斗! 另一个人落在了苏长生的面前,脸色冰冷如霜:“我是来报仇的!” 他是宁伐天! 他俩的手里居然也拿着毛瑟步枪! 苏长生眉头一扬看向了武大郎,“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武大郎咧嘴笑了起来,“不要忘了苏珏是丹道高手,上一次在大鲜卑山一战,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气味。” “哦……大意了,不过,”苏长生的视线徐徐扫过,“不过你们就五人,我这有六个。” 胖子举起枪瞄准了苏长生,“加上这个,恐怕够了。” “师兄,你几年前就说过,有了枪这个东西,江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么现在你怎么看?” 武大郎话音未落,“砰……!”就给了苏长生一枪。 这一枪他微微偏转了一下枪口,正中苏长生的右肩,苏长生里面穿着防弹夹,这一枪却依然穿透了那防弹夹,打得苏长生一个趔趄,他的左手捂住了肩膀。 “师弟,你不讲武德!” “师兄,胜者为王!” “砰……!” 他扣响了第二枪,这一枪正中苏长生的左肩甲,一篷鲜血挥洒,其余五人皆呆立当场——这、这怎么打? 苏珏四人也举起了枪。 “所以,江湖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不需要小官的那把神器,就是这个玩意儿,就能轻易的要了圣阶的命。” 胖子瞄准了苏长生的胸口,“师兄,不信你拔剑试试。哦,忘了告诉你,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捣鼓的那狗屁雷霆军,四十五万啊!被贺三刀两万人就给堵得死死的。” “贺三刀用的就是这种枪,你的所谓精锐,没有人能抗住一颗子弹。” “你明明知道时代变了,为什么偏偏这么顽冥不化呢?” 胖子的脸色陡然冰冷,“杀了他们!”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曾经震惊大陆不可一世的圣阶高手,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倒在了血泊中。 出场就死,死不瞑目。 苏长生依然站着,因为胖子的这一枪击中的是他的腿。 胖子抬头看了看天,“小官说天青色等烟雨,而他在等你。” 一千零六十六章 师徒 天下估计没有人相信圣阶之战会这样潦草并轻易的结束。 这不是需要浓墨重彩去写么? 他们不是应该刀气如虹、剑芒吞吐的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再惨烈的死去么? 存活下来的人不是应该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笑看江湖么? 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一阵枪响,除了地上的五具尸体,啥都没有发生,他们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出来,这本应该震惊江湖的圣阶大战就这样结束了。 尸首就这样留在荒野,成了秃鹫嘴里的美味,似乎有些寡淡。 …… “你是不是在等什么?” 傅小官的车队往绿旗州而去,龙辇里,徐云清看着傅小官的神色问了一句。 “胖子去杀苏长生了,我等着他的消息。” 徐云清一惊,“他这不又是去找死么?他带着多少人去的?” “带了四个。” 徐云清这才放下了心来,却见傅小官咧嘴一笑,“苏长生带了五个!” 他又补充了一句:“五个圣阶。” “这……胖子岂不是又有危险?” “这次应该不会了,他们都带着那步枪,苏长生哪怕穿着那乌龟壳子也就是一枪的事。” 一枪放倒圣阶,这在以往徐云清也不会相信,但现在她信,因为她的身边也有一把这步枪。 这玩意儿好使,威力巨大不说,根本不用提着剑去和别人拼命呀。 当初在边城,若是手里有一把这步枪,樊无相又算个什么。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许云清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苏墨带着一千人就在附近。” “哦。” 就在这时,刘瑾跑了过来,隔着车帘他低声的说道:“陛下,天机阁密件。” 傅小官掀开车帘接了过来,展开其中一封一瞧,顿时笑了起来。 “贺三刀这家伙,出乎我的意料啊,他居然用两万人守住了大定府……当赏!” “赢了?” “赢了!贺三刀整合了三十来万的辽兵,加上他的两万海军陆战队战士,守住了雷霆军一天一夜的猛烈攻击,左木率领的海军第一军去的及时,一战而胜,敌军伤亡过半,其余尽皆逃离。” 徐云清也笑了起来,“那确实该赏!” 傅小官的心情终于轻松了起来,这些日子他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心底却极为担心贺三刀和他的那两万人被苏长生给吃了。 这一战的战损还极小,虽然是守城之战,可对手却是苏长生这么些年打熬出来的军队,实力不可小觑,看来得重新评估大夏军队的战斗力了。 以现在大夏的疆域,纳入西夏和辽朝,陆军有八个独立军加上一个骑兵军团,足足九十万人,足以守卫大夏边疆。 海军而今有三个军加两万人的海军陆战队,三十二万人,只要舰船充足,也足以开拓大夏海域了。 军队就按照而今的编制定下来,下一阶段的主要工作就是消化西夏和辽朝,以及消灭来自海上的敌人。 在下一个五年规划中,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得打通,海上的丝路航道也得打通,这两条路通了,大夏的经济就真正稳固了。 傅小官长吁了一口气,拿起了第二封信,打开一看,顿时一惊—— “这家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徐云清一愣,“谁?怎么了?” “贺三刀!” “他刚不是才立功了么?” “是啊,可这家伙取了辽朝国库两百万两银子去犒赏他那两万军队!” 徐云清乐了,“娘倒是觉得他做得没错,不然将士们凭什么如此用命?” 傅小官没有和徐云清去辩解,这个头不能开!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国家有国家的要求。 军人是个职业,他们就是为打仗而生! 国家发给了军人粮饷,若是阵亡,国家也发给了抚恤,甚至还会赡养烈士的家人。 贺三刀这样做会造成一个极坏的后果——军人是为钱在打仗! 为钱打仗那叫雇佣兵,而不是国家的正规军! 贺三刀将这生米给煮成了熟饭,收是肯定收不回来的了,无论如何得给这家伙在部队里留些脸面。 所以……这家伙得弄去面壁思过,至于奖励,这还奖个屁! …… 傍晚时分,胖子一行带着苏长生追上了傅小官的车队。 车队就在这草原上停了下来,安营扎寨之后,傅小官在一间营房里见到了苏长生。 “师傅……”傅小官仔仔细细的看着苏长生,“我给了你两次机会。” “在萧河原我祭奠烈士英灵,那不是作秀,我知道你一定在看着,我以为凭着你的智慧你能看出我是个怎样的人,然而你没有或者说你不愿看出我是个怎样的人。” “在孤云城外,我祭拜彭成武,也不是在作秀。你也在看着,你若是转身离去……天大地大终究有你的容身之处,因为我不会派人来追杀你。” “但你还是没有离去。” “我其实挺敬重你的,从八个师兄师姐的身上,我看出了你是一位智者,像你这样的智者,本不应该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来,所以我想不明白,所以我想问你一句,” “为什么?” 傅小官为苏长生沏了一壶茶递了过去,苏长生淡然一笑,“我就想看看天选之人究竟会不会意外的死掉。”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他以为苏长生会说是为了复辟陈朝,却没有料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 “你是不是不相信?” “弟子实在难以相信。” 苏长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陈朝被虞朝消灭,这说明了陈朝已经腐朽不堪,当灭。虞朝被你大夏消灭,这也说明了虞朝不再适应这历史的发展。” “朝代既然更替,必有其缘由,所以我从来没有去想过复辟。” “与其复辟,不如建设一个崭新的时代,就像你现在正在做的这样。”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师傅我很欣慰。果然你才是天选之人,师傅输在你手里理所应当。” 这句话并没有解答傅小官的疑惑,苏长生似乎也没有解答的意思,他看向了傅小官,看得仔仔细细。 “天机阁的十八层楼,你莫要去打开!” “如果非得要打开,为师给你的那个墨斗,一定要带在身上。” 莫名其妙的两句话,傅小官更加迷糊,“什么意思?” 苏长生忽然一笑,嘴角溢出了一口黑血,他怦然倒地。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又见彭于燕 草原上又多了一座孤坟。 这座孤坟前也立了一块碑,碑上却没有一个字,连名字都没有。 傅小官和苏珏、高圆圆还有苏苏在这座坟前恭敬的上了香蜡烧了纸钱,沉默了许久,然后离去。 傅小官从头到尾不知道自己对这师傅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弄明白苏长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真的就为了证明自己是那什么天选之人? 这显然是无稽之谈,傅小官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 可若不是这样,以他的智慧,他明明知道雷霆军没可能是大夏军队的对手,他却又偏偏以卵击石的印证了一下。 最后他甚至蛊惑了五名圣阶想要来刺杀自己——这也不是一个智者所为。 所以,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服毒而亡,将这个秘密带去了地下,却留给了自己一个心痒难耐的悬念——天机阁! 天机阁的第十八层,这地方曾经徐云清提起过,她说那首再别康桥的诗估计被父亲放在了十八层,那么这第十八层究竟有什么秘密? 周童童死了,计云归显然不知道,徐云清居然也不知道,胖子还是不知道……所以这天下怕是没有人知道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傅小官极为谨慎的想了许多,他没有立刻回去开启天机阁的第十八层——因为大夏的事业尚未完成。 换句话说他还不能死。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夏,还需要他继续扶持着再走远一点、再走稳一点。 那便再等等。 …… …… 枯蝉暂时留在了完颜部落,因为彭于燕说傅小官会来。 和傅小官在观云城一别……转眼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六年。 枯蝉独坐在彭于燕的院子里,望着湛蓝而高远的天,想起了那年春,和傅小官的初见。 他是受师命陪着十三皇子樊天宁去武朝参加文会的。 在繁宁城初见傅小官,并没有多少印象,只是觉得那是一个生得秀气的少年。 那一夜,在繁宁城外的闲情居,傅小官做了一首《无欲念》的词。 枯蝉还清楚的记得这首词,也记得傅小官在作这首词之前说的那席话: 佛教讲求无欲无求,我尤记得【金刚经】有云: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所以偶得这词牌名为无欲念。 事实上,金钢经里没有这句话。 临行前师傅叫他且听、且看、且思考,勿言语、勿斜视,勿胡思乱想。因为师傅说傅小官就是自己此去武朝的缘。 然后就是在观云城的镜湖山庄,他又作了一首《菩提偈》,自己因此而开悟,从此走入了佛道。 他果然是自己的缘。 可有个问题他就弄不明白了——师傅既然知道傅小官是自己的缘,他为何不知道傅小官是他自己的劫? 师傅那么早就将代表佛宗的般若禅杖传给了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开悟,就是白马禅院一小沙弥。 但师傅就是给了自己。 而今想来,师傅恐怕是知道傅小官就是他的劫的。 他没有去躲这一劫,他去应了这一劫。 这便是因果。 “小和尚!” 虞若星的声音打断了枯蝉的思维,他裂开嘴笑了起来,“小星儿,听说你小壮哥哥的父亲这两天就要到了,你怕不怕?” 虞若星放下一壶奶茶,脸蛋儿微红,却固执的扬起了脖子,“有啥害怕的?他又不会吃人……” “对了,小和尚,你这回去了还回来不?” 而今枯蝉在这刺勒川已经建成了三处寺庙,他开坛讲经,还招收了数百个弟子,在敕勒川这个地方,他已经是鼎鼎有名的枯蝉大法师了。 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建立的,在他的内心里,这就是他的佛。 可是…… 枯蝉看了看那根般若禅杖,师傅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留下半句遗言,但现在他已然明白了师傅的心意。 他来刺勒川,躲过了曾经樊国佛宗的一劫。 他重回白马禅院,和傅小官之间便没有因果。 师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能得重返白马禅院,重振佛宗之辉煌。 “我还是会回来的,只是……回来的时候恐怕会少许多。” 佛宗被傅大官灭了一大半,尤其是白马禅院和烂陀寺这两处最大的佛院,而今已经凋敝,这需要他花费很多的时间和心力去重建。 “哦……小和尚,等以后小壮哥哥退役了,到时候我们去白马禅院看你。”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彭于燕走了进来,面色柔软,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焦虑,因为关小西给她来信了——两个儿子都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甚至还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这自然是让彭于燕开怀的事情,如此,对死去的夫君才算有了一个交代。 大夏在这一战之后在陆地上、彭于燕估计最少十年都不会再有大的战争,也就是说整个大夏将迎来最安稳的和平时期。 和平当然是最美丽的,那么接下来也该给两个儿子操持婚事了。 “陛下估计晚上就会到,我刚才去简单安排了一下……他不喜招摇,所以我寻思就在我这院子里为他们接风洗尘吧。” “星儿,你去和老族长说一声,请她今晚过来。” “好的娘亲!” 虞若星欢喜的走了,彭于燕看向了枯蝉,眼神颇为严肃: “我相信你才让你留在这里和陛下一聚。” “陛下而今关系着整个天下,和平来之不易,陛下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所以,我要封闭你的内力,你可愿意?” 枯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请族长动手。” 傅小官一行于暮时抵达了完颜部落。 一万禁卫驻扎在了部落的外面,彭于燕在村子口迎接了傅小官,带着傅小官等人走入了这个村落。 “一别便是五六年,彭夫人,可还好?” “还好,来这里也五个年头了,都习惯了……,来,这边,这边就是我的家。” 傅小官一行十余人踏入了这处院子,虞若星有些紧张,枯蝉迎接了过去。 “陛下好!” 傅小官笑了起来,“小和尚好!”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过往 院子里的篝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老族长完颜红烈的那张老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篝火的缘由,还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陛下而激动。 “陛下……!”她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就要跪下,傅小官连忙扶住了她,“老人家,你这是要折了我的寿么?来来来,快快请坐!” 完颜红烈抬起了头,那双浑浊的老眼看向了傅小官,她本以为皇帝是威风凛凛是不可一世的,却没有料到面前的这个年轻皇帝居然如此的平易近人。 她的心里很是忐忑,觉得自己一介平民见了皇帝是肯定得要跪的,所以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彭于燕。 彭于燕淡然一笑扶住了完颜红烈,“老族长,咱们这位皇帝有些不一样,既然皇帝都叫你坐了,那便坐下。” 虞若星在一旁烤着羊,视线却在偷偷的看着——这个就是小壮哥哥嘴里说的皇帝? 他果然年轻,他果然随意,难怪小壮哥哥对他死心塌地。 这接风宴彭于燕把握得很好,她并没有邀请更多部落里的人,一席简简单单的晚宴便在融融的气氛中结束。 老族长回到了她的房舍,她的房舍里有许多部落的人正在等着她。 老族长满面红光仿若微醺之态,“老身见着皇上了,皇上陪老身说了许多话,请老身代他向你们问好!” “咱们皇上是出来旅游的……旅游,就是游山玩水,所以你们莫要好奇去打扰了他。” “老身给你们说呀,咱们皇上可年轻了,就像这大夏一样年轻!对了,皇上还和老身说,这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红火,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咱们敕勒川将会有一条丝绸之路贯通这西夏和远北道。” “别问我,”完颜红烈摆了摆手,“老身不知道啥叫丝绸之路,不过曾经的辽朝陛下将其称为远北道,想来那辽朝是没了。” “……” 完颜红烈给部落的百姓们讲了许多,不知不觉中,这些百姓们虽然未曾见到他们的皇帝,但皇帝的形象却在他们脑子中活灵活现起来。 那是不同于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帝! 年轻有为,低调而不张扬,还极为随意。 大夏在他的带领之下,前途定然大光! …… …… 彭于燕的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院子中的凉亭下,虞若星切了两个镇在井水里的西瓜端了过来。 “这里就这样的条件,今儿晚,你们就都住在我这院子里,来吃西瓜,这是部落今年种的,倒不是为了去卖钱,就是这草原上果蔬极少,我让大家种下来的。” 傅小官接过西瓜啃了一口,“要说条件,这里可比当年我们在七盘关好多了。” “对了,定山定河兄弟俩这次立下了大功,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他们转而从政?” 傅小官看向了彭于燕,他的意思很简单,虞春秋可就只有这两个男丁,战场毕竟有诸多难以预料的风险,这兄弟俩凭着这份军功若是去从政,哪怕是从县令做起,他们的前途也是远大的,关键是安全。 彭于燕楞了片刻,展颜一笑,“你的这个提议我很是心动,但……”她提着一把铜壶给傅小官和枯蝉斟了一碗奶茶,深吸了一口气,“当年我离开南部边军,他们的爹给我交代了一句话。” “他说……他不能为你守边疆,但他希望他的两个儿子能够为你守边疆。” “这算是他们的父亲的遗愿,这本也是我这两个儿子的理想。所以这事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吧。” 傅小官吃完了西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虞春秋和他有几分交情,若不是各为其主,两人还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虞春秋佩服傅小官的文韬武略,傅小官敬重虞春秋的忠诚大义。 可最终两国交战,虞春秋为他的忠诚大义而牺牲,却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另外的方向——没有仇恨,而是效忠! 在虞春秋的心里,他不得不为虞朝而战,哪怕他知道那是一场错误的战争。 “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事儿没有谁对不起谁,立场问题,你千万不要自责,何况当初你还来了信告诉我,只是我没来得及赶到罢了。” 这不过是个托词,就算彭于燕及时赶到,虞春秋依旧会在花重平原浴血而战。 他身上流淌的毕竟是虞朝皇家血脉,他阻止不了虞问道,他只能以身殉道。 “你说的那丝绸之路……这是大草原的一个机会,老族长信任我,让我这个外人来当了这部落的族长,我有责任和义务带领他们致富。所以,这东西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讲?” 傅小官笑了起来,端着奶茶喝了一口,便将那幅美丽画卷给描绘了出来。 彭于燕和枯蝉都无比认真的听着,只有虞若星觉得这东西好生无聊。 于是虞若星悄悄的溜了,她溜去了苏苏的房间,然后两人溜出了这院子,骑着两匹大马来到了广阔的大草原上。 “苏苏姐,皇上会不会怪我?” “他才不会呢,若星,你啥时候订婚?” 虞若星脸蛋儿一红,“还不知道呢,过两天他父亲会来提亲,若是没有意见恐怕这婚事也就定下来了。” “到时候成亲可得请我……说起来我嫁给他可是糊里糊涂的,好像啥礼节都没有,就这样成了他的人。” “能够请来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苏苏姐,听说成了亲女人就得在家里相夫教子了,这以后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了,是不是呀?” 苏苏仰头看着苍穹上的漫天繁星,我有在家相夫教子么? 好像没有。 我失去了自由么? 好像也没有。 “相夫教子……我不知道呀,我家那个不需要我侍候。不过我家那个也不管我,我依旧很自由呀,再说现在他不是在倡导男女平权么?所有的学校都必须招收女学生,我想你依旧是自由的。” “哦……”樊若星跳下马躺在了草地上仰望星空。 “我喜欢小壮哥哥,但我也喜欢自由自在。” “我想成了亲之后,我得相夫教子,但也得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苏苏好奇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嘻嘻,去买一处牧场,养牛……牛肉可好吃了!”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抄家 大夏元年七月初八,大夏对辽之战已经结束了二十来天。 辽朝的天空之上仿佛一直笼罩着一层阴云,辽朝的官员们不知所措,辽朝的百姓们惶惶不安。 大夏陆军骑兵军团在拓跋风的率领下,依旧在辽朝的土地上追杀着雷霆军残部。 而曾经的辽朝皇室以及中央官员,依旧被囚禁在皇宫里,由大夏皇帝任命的远北道总督宁玉春还在来大定府的途中,这偌大一片领地就成了无主的状态。 但没有乱。 无论是民间还是各地官府,都在惶恐中观望等待,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发生暴乱。 大定府,长明殿。 二皇子耶律树一脸哀怨的看着贺三刀: “三刀兄,你不是说大夏皇帝陛下会将这总督之职给我的么?可你瞧瞧这份任命文件……宁玉春是谁?” 贺三刀大喇喇坐在耶律树的对面,“树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就大夏一个军长……大夏像我这样的军长有十几个!” “这些日子你见过不少啊,你说我一个军长能够左右皇帝陛下对大臣的任命么?再说当时我可是给你说的可能、陛下可能会以辽人治辽,但我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陛下不想用辽人治辽这一招了呢?” “我说树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瞧瞧你那太子哥哥多惨,还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关着的呢,再瞧瞧你那五弟,缺了一只胳膊也被塞进了牢房,整个这辽朝皇室,也就你还自由自在的在外面活蹦乱跳……” 贺三刀俯过身子盯着耶律树,“树兄啊,若不是兄弟我在白玉莲元帅面前为你美言……你可别忘记了你身份,你是亡国的皇子,当斩!” 耶律树一个激灵,他顿时将那当上总督的美梦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才反应了过来——是啊,我特么是亡国的皇子,这大夏皇帝哪里会容留我活着。 “三刀兄,还请三刀兄看在我对大夏忠诚的份上,请三刀兄救我!” 贺三刀站了起来,走到耶律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陛下和大夏中央还没有下达对你们的处罚文书,我觉得还有救,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关系到自己的小命,哪怕耶律树明白这是卸磨杀驴,可他也毫无办法啊。 在他的眼里,贺三刀这厮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舍得,只要三刀兄能够救我一命,您说!” “人命关天,那我就不和树兄客气了……大夏中央是这样,主要由三省的三位宰辅负责,咱们陛下贪玩不太爱管这些破事,所以你的命就掌握在三位宰辅的手里。” “这宰辅也是人对吧?人家家大业大肯定需要很多银子来维持……但咱们皇帝开的薪俸不是太高,你明白我意思吧?” 耶律树如小鸡嘬米,“明白、明白,银子……我府上倒是藏了三百万两银子,我这就带三刀兄去取,只求三刀兄……不是,三刀兄,你能在宰辅大人面前说上话么?” 贺三刀咧嘴笑了起来,“来人……!” 唐千钧和赵立柱跑了进来,“带树兄去他府上,可别抄了树兄的家,取了那三百万两银子之后,给老子火速还到国库里去!” 这……唐千钧眼睛一瞪正要说话,贺三刀却对他挤了挤眼睛,“快去办,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这事儿以后再给你们解释,快去快去!” 耶律树整个人都不好了,“三刀兄……你、你这分明是在坑我!” “树兄,我也为了自救啊,放心,你死不了,破财消灾嘛。”说着这话贺三刀脸色陡然一变,他盯着耶律树,凶神恶煞的又道:“你是不是我兄弟?” 耶律树一惊,我特么是你兄弟么? 你就是这样坑兄弟的? “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你有难,老子和你同当难不成你还不愿意?这事不准和任何人提起,明白么?不然你就是不拿我贺三刀当兄弟!那便形同此桌!” 贺三刀挥刀,咔嚓一声斩落了这桌子的一角,“明白么?” “明、明白……!” 这不明白也得明白呀,面对这二愣子,耶律树毫不怀疑贺三刀敢砍了他的脑袋。 赵立柱带着耶律树离开,唐千钧这才看着贺三刀问道:“怎么?分银子那事露馅了?” 贺三刀深吸了一口气,“老子就觉得崔老头没可能帮咱们瞒着,天机阁啊,可是陛下的心腹,他肯定会告诉陛下。” “你说要是陛下知道了我们偷分银子……” 唐千钧连忙摆手,“你特么别乱说,是你偷分银子,别把我扯上!” “好吧,你是参谋长,你小子逃得脱干系么?所以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这眼皮子一直跳,不是个好事,得将这窟窿给补上。” “分到弟兄们手里的银子总没可能去要回来,否则这不是老子自己打自己的脸么?所以今儿个才打了这二皇子的主意,嘿嘿,只要将那亏空补上,还多补进去了一百万两,陛下总没可能再责备我了吧。” 唐千钧能怎么说呢? 贺三刀做的不对么? 战前他答应过所有将士的,这城既然守住了他得兑现,所以他没错。 可私分国库银子这是军中大忌,他触犯了军中的刑律,所以他又有错。 现在他这算是巧取豪夺,同样是军中大忌,所以这家伙就不是个安生的主! “你不常说大家都是小地主,你就这么怕他?” 贺三刀不好意思的一笑,“他那地主……毕竟比我这地主大多了,小唐……我看这辽朝皇室有几个公主还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收为妾室?” “滚……!”唐千钧忽然也笑了起来,“我说军长大人,既然你看上了眼,要不你收两个来当妾室?” 贺三刀舔了舔嘴唇,“老子倒是想啊,哎……家有老虎,无福消受,算了算了,宁玉春那家伙该来了吧?皇上到哪里了?” “宁玉春明儿个就到,皇上……皇上在西夏游玩。” “西夏有什么好玩的?” “不知道,不过国防部的命令下来了,咱们海军陆战队,明儿得撤回下野。” 贺三刀眼睛一亮,“哈哈哈哈,好好好,赶紧跑路!” “哦,呆会你带点人,去把五皇子的府邸给抄了!这部分……带走!” 第一千零七十章 当珍惜 “卖报卖报,大夏周报!” “新鲜出炉最新消息,辽朝已灭,大夏又多一处远北道……” 观云城,这张报纸一出,顿时被一扫而空。 “李瘸子,你特么大字不识一个你买这报纸来干啥?” “赵举人,你一个举人就了不起啊?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等天大的好事,老子买来收藏不行?” “行行行,你能不能借我看一眼?” “滚,这是咱们陛下又开拓出来的巨大疆域,老子要拿回去让我那孙儿给我念念!” 赵政赵举人这就郁闷了,他是前来观云城等着参加今科秋闱的,今儿个出门准备去见见同窗,没料到听见了大夏平定辽朝这个惊天好消息,他当然想要买份报纸来仔细瞧瞧,却没料到这报纸居然被一抢而空! 他正在纠结的时候,一个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台,我这有一份,若是有空,莫如我们寻个茶楼一起去看看?” 赵政大喜,拱手一礼,“兄台贵姓?” “啊,在下司马韬,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北宵州泗阳县赵政……司马兄,敢问可是萦丘司马家?” “哈哈,正是,在下昨儿和几位旧友约好了今儿个在七月茶楼一聚,赵兄若是方便……” “方便!方便!在下可就叨扰司马兄了!” 而今之大夏,萦丘司马家的名头如日中天! 他们家的织造作坊占据了整个大夏三成的市场,司马家的作坊率先采用了改良的蒸汽轮机,据说其产能比以往提高了足足四倍! 而今的北宵州也有司马家设立的三处作坊,那里倒不是纺织丝绸,而是棉纱。 司马韬邀请赵政上了他的马车,一路前行来到了位于洒金大道的七月茶楼——这里可是寸土寸金之地,赵政看着这装潢考究典雅的茶楼,心里极为好奇,这是何人所开? 这茶楼开在这地方,能盈利么? 走入这茶楼门口便是两位俏丽的迎宾侍女,赵政放眼望了进去,里面极为开阔,有假山荷塘还有亭台楼榭,各种花木点缀其间,有淡淡丝竹之声,显得优雅而高远。 单单这么大一处院落,还是位于洒金大道上……这得值多少银子? 就在赵政震惊的时候,其中一位侍女道了个万福说话了:“司马公子,小姐为您安排的是醉云阁,刚刚姑爷带王孙公子几人已经进去,请公子随奴婢来。” 声音低婉若黄鹂,显然这侍女被调教得极好,这家茶楼的主子究竟是谁? 赵政心里愈发疑惑,跟着司马韬和那侍女穿过回廊上了二楼,来到了其中的一间雅阁——醉云阁。 那侍女轻轻的叩了叩门,轻轻的推开来,伸手一引:“二位公子里面请。” 紧接着赵政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司马韬,你小子可迟到了……这位兄台是谁?里面请里面请!” 司马韬拱手一礼,也笑道:“朝风兄,诸位世兄,这时候才巳时初,我可是一大早跑去了四方楼定了一桌席面,然后又抢了一份报纸……” 说着这话,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今儿个最新的,你们肯定还没看见……这位兄台明叫赵政,卖报纸的时候初识,颇有缘分,便带他同来喝一杯茶……我说,嫂子呢?” 那男子是汪朝风,曾经的沃丰道锦绣坊汪小钟的儿子。 司马韬口中的嫂子便是此间的主人,曾经沃丰道祥泰楼的老板张文辉的女儿张七月。 “七月去宫里有点事呆会就回来,来来来,赵兄,里面请!” 赵政一看这阵势,心里顿时明白这里的这些青年肯定都是而今那些大商贾之家的公子,他抱拳团团作了个揖,气势倒是拿捏的颇有水准: “诸位兄台,在下赵政,北宵州泗阳县人,幸会幸会。” “莫要和他们客气啥,来来来,咱们入座,”司马韬带着赵政坐了下来,余行简这才问道:“云西言云大人可有请到?” 汪朝风煮上一壶新茶摇了摇头,“我得给云大人讲两句好话,他可不是端起了官架子,而是真的太忙。这不,昨儿本来说好的等你们都回来了今儿好生聚聚,结果今儿一早他府上的管家就来给我说了。” “西言他,今儿一大早就离开了观云城去了远北道……” 王孙无涯一怔,“这么说辽朝已经没了?” “当然,都叫远北道了,只是这事儿……对了,司马兄手里不是有今儿个的报纸么?来来来,既然报纸刊登出来了,这事儿就是铁板上钉钉,把那报纸给我瞧瞧!” “别抢!我来给大家念念,你煮茶专心点,可别煮废了!” “你们可听好了!”司马韬撩起衣袖,轻咳了两声,神色肃穆颇为庄重的举起了报纸,就像宣读圣旨一般: “……时大夏元年六月初三,大夏海军陆战队两万将士在贺三刀军长的率领下突袭了辽朝大定府,一战……一战而胜,擒获所有辽朝皇室成员以及一干重臣,大夏的苍鹰神剑旗就此飘扬在了大定府的上空……” “……时大夏元年六月初五,辽朝雷霆军四十五万人兵临大定府之下,贺三刀率领两万海军陆战队将士以及三十万降兵奋力抵抗。” “将士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浇筑而成了大定府那不倒的城墙,所有将士们英勇奋战,击退了敌军无数次的攻击,城墙上下尸体如山,血流若海……” “时大夏元年六月初六,大夏海军第一军左木所部抵达战场,对雷霆军发起了攻击,贺三刀所部出城而战,历经两个时辰,敌军溃败……” “这是一场令人瞩目的战争,但事实上,在这一场战争的前面,还有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请看下一期——不败的军魂、英雄的少年,五千骑兵深入三十万敌阵,杀十万而擒获辽朝太子!” 司马韬放下了报纸,全场静默。 这无疑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这不是他们这样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煮着茶或者喝着酒或者在某个青楼快活的少年能够想象的。 过了许久,汪朝风长长一叹:“大夏的今天来之不易……诸位,我等,当珍惜!”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闻风而动 “陛下而今在哪里?”王孙无忌端着茶盏问了一嘴。 “陛下这次说是出去旅游,他去了临江、去了金陵,也去了沃丰道,现在恐怕是在西夏自治区了。”种济堂回道。 “你们说……陛下真是去旅游的?” “或许是吧,听说陛下带着贾老公公,在西山又捎上了秦秉中秦老,在金陵又带上了燕北熙燕老丞相。不过……他最终去的方向依旧是北方,估摸着这旅程最后的终点应该是远北道。” 余行简想了片刻又道:“你们想想,云西言云兄为啥这么急急忙忙的奔赴大定府?肯定是陛下要在大定府见他,估摸着是为了咱们的商业政策在远北道铺开呀。” 所有青年们沉默了下来。 陛下于四月初离开观云城,而今已是七月。 这一次他没有亲临战场,但大夏强大的军队已经完成了占领辽朝的战略任务。 和以往一样,那么这辽朝、也就是大夏的远北道,接下来必然是稳定和治理。 那是一片全新的疆域,加上西夏自治区的领地,大夏几乎又一次扩张了一半的地盘,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全新的商机! 既然西夏和辽朝纳入了大夏的版图,那么它们接下来的发展规划恐怕和大夏的其余各道没有什么两样。 “你们可知道远北道的道台是谁?”王孙无忌问道。 “听说是曾经京西南道道台宁玉春调任远北道道台。” “宁玉春?曾经沃丰道的那位?如果是他,远北道应该可以平稳过渡。” 对于宁玉春,汪朝风颇为熟悉,虽然未曾直接的打过交道,但宁玉春曾经在沃丰道推行傅小官的政策无比坚决,只是可惜最后被调去了金陵。 “你们说……现在是不是进入西夏自治区和远北道的时候?”王孙无忌又问了一句。 所有人没有回答,因为这事不太好回答。 辽朝那地方毕竟和曾经的虞朝樊国乃至于夷国都不一样——这三个国家的文化习俗几乎一脉相承,都推崇的是圣学,但辽朝是真正的异域,对于辽朝的了解毕竟极少。 若那地方是野蛮人,若他们冥顽不化,大夏要令那地方的百姓归心恐怕没那么容易。 “以往从未曾和辽人和西夏人打过交道,西夏毕竟是他们的皇帝主动投诚,想来要归化会容易很多。可辽人……咱们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稳定,我觉得吧,最好还是再等等。”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张七月带着司马澈走了进来,她是当今大夏的澈妃娘娘! 所有人尽皆站了起来,齐刷刷躬身一礼。 司马澈笑了起来,“怎么,我可听说你们和他相见都极为随意,却和我生疏了起来?” “大家请坐!” 司马澈坐在了上首,其余人这才落座——那位毕竟和他们熟悉,彼此脾性都比较了解,曾经在沃丰道打过交道,在这观云城也一起吃过饭上过青楼,这当然就会随意一些。 可面对这位澈妃娘娘却不一样呀! 哪怕她是司马韬的姐姐,他们也不敢乱说一句话,所以此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闷。 司马澈主动开了口: “今儿我来,是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所有人竖起了耳朵,司马澈又道:“你们都是大夏几大企业家族中的优秀弟子,陛下来了一封信,而今的西夏自治区和远北道……” 她环视了一番,“这两个地方,可是百废待兴。” 她看向了种济堂,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们家那位种瑜种六小姐三天前就已经出发前往远北道。另外……陛下大致在九月初抵达远北道。” 司马澈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七月,走,咱们回宫打麻将去。” “好!” 张七月和司马澈就这么走了,此间又沉寂了片刻,鲁夕会手里的折扇猛的一拍:“我等的日子过得太安逸,那么大的商机啊!这还需要澈妃娘娘来提点?” “现在生意做大做顺了,却把胆儿给做小了,明儿出发,谁去?” “我去!” “我们都去!” 赵政顿时傻了眼,他家在泗阳县开了个罐头厂,倒是赚了不少,他也想去呀,可他来观云城的目的是参加秋闱的呀! 这就纠结了! 要不给家里去一封信,让弟弟赵策去一趟西夏和远北道? 远北道成立这个消息在最快的时间传遍了整个大夏。 大夏的商人们自然也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展开了行动。 一个稳定的大夏,一个稳定的商业政策和营商环境,大大的促进了商人们的主观能动性。 他们坚定的相信他们的皇上能够将远北道给收拾得妥妥当当,他们坚信那辽人很快就会同化为大夏人。 事实上最早一批前往西夏和远北道并不是司马韬等人,而是受陪都金陵商业部部长李财提点的金陵的商人们。 李财在傅小官离开金陵不久就召开了一次商业会议,请的有金陵总督燕师道,户部尚书蕫康平,其余皆是在金陵五道的那些大商贾们。 比如吕氏、周氏、陈氏和韩氏等等。 涉及到漕运、盐业、冶铁以及织造等方方面面。 他们在第一时间探听到了辽朝灭亡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抵达了西夏自治区以及远北道,并迅速的在这两个地方开始布局。 …… …… 傅小官一行的旅游团离开了绿旗州,缓缓的向西夏自治区而去,他写的一道旨意传到了观云城,观云城中央朝廷却炸开了锅。 已经回到观云城的中书省中书令卓一行看了看这封信,又看了看南宫一羽和孟常平,“所以陛下这意思就是仅仅委任一个远北道的道台?” 南宫一羽捋着胡须一脸苦笑,“我们为了赴任远北道的各级官员操碎了心,陛下倒是简单,居然只委任了一个宁玉春……一个好汉也需要三个帮,他将宁玉春一个人给丢去了远北道,宁玉春是不是和他有仇啊?” 孟常平微蹙着眉头想了许久,“不过陛下向远北道调了一大批御吏台的官员,另外陛下留下了陆军第二军的一个师驻守大定府,其余各师都去了远北道的边境。至今天机阁也没有传出远北道有暴乱之事……或许,那些辽人受穷苦迫害太久,反而希望换一个天空?” 卓一行沉默片刻,“也许吧,也许在辽人的心里,而今之局面至少不会比以往更坏,对了,宁玉春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是做的什么?” “他召集了远北道曾经的各级官员,宣布了一项政策——免除了远北道五年的农业赋税。” “干得好!” 一千零七十二章 局面 大定府,远北道道府。 宁玉春来到这里已经足足月余,他瘦了一圈。 这一次傅小官没有给他任何旨意,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他独自去搞定。 他面对的是一个和曾经的虞朝差不多大小的道! 这个道因为连年征战很是贫穷,这个道的商业更是远远没有办法和大夏的任何一个道相比! 他在赴任的途中已经想过了各种可能,可当他踏入远北道一路了解至大定府,才明白自己以往还是想得太过美好。 春耕未及半,田地抛荒过半。 农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抓壮丁抓的十户九空,许多的村落剩下来的就是寥寥无几的老人妇人和孩子。 沉冗懒散的官府机构,拿着一文不少的粮饷却没有几个真正做事的人。 繁多的苛捐杂税更是若大山一样的压在百姓们的头上,令他们苟延残喘着难以直的起腰来。 所以大夏覆灭了辽朝,民间虽无赞美,却也无苛责。 莫要说百姓们,就是辽朝的商人们也都在安静的看着,他们没有想要将倒下的辽朝再拉起来,也没有对大夏表露出多少善意,他们就像旁观者一样的在看着。 宁玉春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没有通过三省同意,直接免除了农民的所有税赋,此举在辽朝的民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那些百姓们在听到之后似乎恢复了一线生机。 但此举在远北道的官场和商场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随即,宁玉春下令,召集远北道下辖的三府十二州的官员,于八月二十在大定府一聚。 坐在中书省的官署里,宁玉春看着以前的户部文书皱紧了眉头,过了许久,他才抬眼看向了曾经的户部尚书宁致远: “每一年单单官员的薪俸就支出了足足六百余万两银子……这辽朝有多少官吏?” 宁致远坐在宁玉春的左侧,小意的说道:“回大人,辽朝上上下下拢共有三万余官吏。” 宁玉春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一些,曾经整个大夏的官吏也不过万余,这特么一个辽朝居然有三万多……! 他看向了右侧的吏部尚书陈白秋,“吏部官吏的名册你可带着?” 陈白秋抱着一个盒子战战兢兢的递了过来,宁玉春没有接,而是无比认真的说道:“陛下仁慈,想的是用你们辽人来治理这远北道,和刺勒川一样的政策。” “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大夏还有千千万万的学子等着入仕踏入官场。这名册里的官员我统统不了解,我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 “从这些官员里面挑选出三千人!” 宁玉春加重了语气,“记住,我只要三千人!整个远北道,包括这道府机构,上上下下的官吏只需要三千人!” “所以这三千人一定是有用有能力的人!” “这……”陈白秋心里一惊,从三万人缩减到三千人,一家伙要砍掉两万余。 这些官员盘根错节关系无比复杂,其中牵涉到许多这朝中大员,包括他自己,这能砍谁? “宁大人,”陈白秋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里面的官儿,可不太好砍。” 宁玉春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你这吏部尚书就没啥用处了。” 这话吓了陈白秋一大跳,他连忙摆手:“不不不,大人,我这就去办!” “站住!” 宁玉春极为严厉的叫住了正要离去的陈白秋,“你大概不知道大夏有一个特殊的部门叫御吏台,它的职责是监察百官包括你我。任何一个官员,哪怕是小小县令,也在狱吏台的监管之下。” “陈大人,你若是选出的人无法在相应的职位上作出被百姓称道的政绩……到时候要找你麻烦的可就不是我这个道台了。” “被狱吏台请去观云城喝茶,陈大人,那茶可不好喝!” 心里原本还打着小算盘的陈白秋一听,顿时咽了一口唾沫,他惴惴不安的抱着那盒子,又听宁玉春说道: “现在这里可不再是辽朝,这里是大夏的远北道!你要弄清楚而今之形势,你不需要去攀附任何一个人,你只需要在其位谋其政,一切的行为只需要为大夏之社稷服务,至于其它的干扰,你只管来找本官!” “本官为你做主,谁敢阻挠,本官杀他全家!”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一般让陈白秋的心安稳了许多,他自然明白这三万多官吏里有多少是尸位素餐者。 他原本担心的是来自各方的报复,现在听了宁玉春的这番话,才真正明白这辽朝的天,已经变了。 对啊,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报复? 我现在是大夏的官了,这位道台看起来颇为年轻,这些日子做事却极有魄力,他是这旧势力之外的人,他本就是来打破这旧势力的,而现在的自己若是想保住这官儿,自然需要递交给他一份最完美的投名状。 陈白秋抱着盒子躬身一礼,“请大人放心,下官傍晚时分将这名册交到大人手里。” “很好,你且去吧。” 陈白秋退下,宁玉春又看向了户部尚书宁致远: “剩下来的三千官吏,所有人包括我,薪俸按照大夏标准并减半两年!接下来户部要做的是,是将这一千四百来万两库银,拿出一半用于远北道路网建设,让老百姓挣点银子,不然百姓们根本渡不了今年。” “另外的银子全都得留着,户部接下来要做的是人口统计,我要每个村详细的人口和田地数据!在两年之内,远东道的粮食产量必须提起来,至少做到自给自足。” “商业上,我相信大夏各地的商人很快就会到来,商业方面的律法我都带来了,商业部的云西言云部长也在来的路上,户部的所有人务必清楚商业律法。” “你们都要记住,以前的一切,统统给我抛掉!” “从上到下的所有官员,都必须重新学会大夏的政策、律法、以及处事的方式方法。保成守旧者……我给你们所有人半年的时间,跟不上形势,则淘汰出局!” 站在下面的曾经的文武百官们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言语。 宁玉春这场会开了两个时辰,他初步的向这些官员们讲解了一下大夏朝廷的运作制度和相关规矩,最后他说了一句: “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来临,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时代已经过去。你们牢记一条:大夏的所有官员,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若有违背者……当受律法之审判!”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小人物 天气热得发了狂。 荒林村的刘一根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站在稻田边愁得眉毛胡子皱在了一块——缺水啊,这稻田里眼见着就要抽穗的禾苗此刻奄奄一息。 稻田已经皲裂,禾苗底部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这老天爷……刘一根抬头望了望天,天空碧蓝如洗,哪里有半分要下雨的模样。 “这是不让人活啊!” 同村的李秀才戴着一顶草帽扛着一把锄头走了过来,“刘大爷,你家那小子伤好了没?” 李大爷用火折子点燃了一锅旱烟抽了一口,“还好,属狗的命大,没有伤到筋骨,这两天就该可以下地了。” 李秀才来到刘一根的面前,伸手取了刘一根手里的旱烟,也不嫌弃,就这样塞入嘴里也猛吸了一口,将旱烟递还给刘一根,“听说新的官老爷来了,听起来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官的还能有啥不一样?都是一路的货色!” “刘大爷,可别用这老眼光看这新时代。我告诉你啊,昨儿我去赶集,恰好遇见了一个曾经的同窗,听说这新官老爷下达了一个政策,要免去咱们农民的所有税赋……你不信?不信走着瞧,估摸着过些日子这政策就会传来。” 刘一根看着李秀才一脸鄙夷,“亏你还读过书,千百年来什么时候这官府不找咱们农民收税了?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娶小妾没有咱们交税哪里来的银子?” 刘一根又抽了一口烟,烟雾迷乱了他的眼,他长长一叹,“哎……换哪个皇帝坐江山都一个样,今年这鬼老天,老子本想着那羊今岁倒是争气,生了四只小羊羔,还想着给我儿子去提亲……这提个屁的亲啊,可得卖了缴纳税赋养那些老爷们。” “这田里的东西是指望不上了,三天之内再不下雨,咱们这荒林村就颗粒无收……这一家伙可就真的荒了。” 李秀才也望了望天空,“走走走,看着也没屁用,咱们去那阴凉地方坐坐。” 二人来到了这官道边的杨树林里,靠着这老杨树坐了下来。 李秀才取下草帽扇着风忽然说道:“唉,刘大爷,我觉得吧这大夏的人还是有点不一样。你想想,你那儿子可是成了人家的俘虏,要是以往肯定被一刀给剁了。可人家却放了他们,足足十几万的俘虏啊,除了几个头目,其余的一家伙全放了。” “你说,他们也不怕这些人又集结起来造反。可奇怪的是咱们这荷叶县甚至是风堂州,都没有听说发生一起揭竿起义的现象。听说放了的那些兵,也规规矩矩的各自回了自己的原籍,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昨儿赶集真的听说这农业税赋全免,骗你我不是人!这是我昔日同窗说的,人家可是在县衙里当了个文书,说最近恐怕会有大变动,咱们这荷叶县的孙县令那孙子就像热锅里的蚂蚁,那叫一个慌啊!” “这狗日的孙县令贪墨了不知道多少银子,他派了亲信想去大定府找找他那靠山探探风声,结果呢,他那亲信带着银子又回来了,这银子连一两都没送出去。” “刘大爷,这说明了什么?” 李秀才眨巴着眼睛看向了刘一根,刘一根抽了一口旱烟喷了李秀才一脸,“这说明了什么?” 李秀才连忙扇动着草帽将这烟雾驱散,神秘兮兮的说道:“这说明风声很紧,上面……”他指了指天,“上面的人估计也自身难保!” “真的?” “我骗你做甚?我那同窗还说……”李秀才四处张望了一下,别说人,鸟都没有一只,“他说新来的这位道台,手里握着足足一万的军队!他是要杀很多人的!杀那些曾经欺压咱们老百姓的官!” 刘一根一怔,狐疑的看着李秀才,“你小子这是欺负老子没读书?老子也是当过兵的人,官官相护也是知道的。” “再说大夏就派了一个道台来,他要治理这偌大的地方需要人啊,不然他哪怕是三头六臂也忙活不过来。他不知道咱们这地方的情况,就得用到那些官,他若是杀了那些官,拿什么来治理?这么简单的道理,亏你还读过书,也信?” 刘一根一席话顿时让李秀才有些怀疑自己。 是啊,就算那位道台是个清官,可他必须通过下面的官员来管理这远北道呀。 他初来乍到,要做的应该是笼络那些官员,通过那些官员的手让这地方安稳下来才对。只要那些官被他收买,这远北道的百姓就翻不起浪花,他这道台可以坐得四平八稳,那位大夏皇帝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观云城,他能知道什么? 只要这远北道不乱,就是他最好的政绩! 至于老百姓的死活……历朝历代有几个皇帝在乎过老百姓的死活? 难不成那同窗骗了我? “别抱什么幻想,当年你考中了举人,还不是被活生生给挤了下来,甚至还给你扣了那帽子,把秀才的身份都给你撸了。这就是权势,你我小老百姓有个屁的办法。还是想想从哪里出点钱把今岁的税赋给应付过去才是正事。” 刘一根抽完了一烟锅的烟,在树根上敲着烟锅子,声音低沉而无奈……“也或者,想想逃难去什么地方。” 逃难? 李秀才惆怅了起来。 家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这能带着老母亲逃到哪里去呢? “这天……终究是不开眼啊!就特么不给咱们穷人一条活路了么?” “哎……” 刘一根一声长叹,忽然看向了官道—— 官道上来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那队伍分明是军人! 他们穿着那日在雨中所见的那银色的盔甲! 其中还有十余辆马车。 只是那马车似乎有些大。 “大夏的兵,他们这是从西夏那边来的?” “估摸着是维护这远北道的秩序。” “嗯,走吧,可莫要惹了他们,一刀把我们砍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二人起身离去,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那是傅小官一行的车队。 此刻傅小官掀起了车帘,“刘瑾,前面有个村子,叫宁伐天带着队伍找个阴凉地方,咱们去那村子里瞧瞧。”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大人物 “大田,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给老子好生在床上躺着,可别落下个什么病根来!” 刘大田坐在堂屋里编着箩筐,他咧嘴一笑,“爹,没啥事了,看今年这庄稼是指望不上了,我去砍了些竹子编点箩筐去集上卖卖。” 刘一根瞅了刘大田一眼,伸手去捏了捏儿子的大腿,偏着头狐疑的问道:“真的没事了?” “真没事了,那一刀倒是可怕,幸亏没有砍到骨头,我可是听了爹的话,一家伙就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装死。” “战斗结束人家打扫战场终究还是发现了我,爹、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可吓坏了,生怕他们一刀砍死我,可结果呢……” 刘大田抓起一块汗布擦了一把汗,又咧嘴笑道:“结果人家将我们十几万人全给拢到了一块,那将军在那雨中倒是训话了一番,就把我们全给放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当然有些奇怪。 刘一根背对着门坐在了门槛上,又点燃一锅烟看着儿子,好奇的问了一句:“有没有听清楚那将军说的是什么?” “那时候雨还有点大,不是太清楚,隐约听见……听见他说大家回去了好生过日子……又说什么、什么好日子就要来了,反正意思就是辽朝肯定灭了,这地方也就换了一个天,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大田看向了他爹,眼里满是憧憬:“爹,你说有没可能真的会好起来呢?” 刘一根深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柱,“谁知道呢?希望能够比以前更好一点吧。” 他的妻子刘氏这时候端着一个筲箕走了过来,“老余家那闺女采来的薄荷茶,说是清凉解暑,让你泡着喝喝……” 说着这话,刘氏踮着脚向村头望了望,低声说道:“老头子,刚才我看见咱们村头停下来了一溜马车,那马车可大了,八匹马拉的呀,咱们这荷叶县的孙县令那马车才一匹马拉着,恐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了。” 刘一根一声嘲笑,“就孙县令那孙子还不愿意在咱们这荒林村落脚,别的大人物更是瞧都不带瞧咱们这破地方一眼的……想啥呢?” 也是,估摸着是因为这天气太热,那大人物不过是为了在村头的杨树下打尖歇脚乘凉罢了。 “那我去取点这薄荷茶来给你们爷俩泡一壶。” …… …… 炎炎烈日之下,傅小官穿着一身麻衣短卦,手里摇着一把纸扇站在了村口。 村子里非常安静,没有鸡犬之声,只有烦蝉阵阵。 住在村南口的李秀才躲在屋子里,透过土墙上的那扇小窗紧张的看着——八匹马拉的马车,其余马车也都是六匹马拉着! 那马车看上去倒是素雅,但按照以往辽朝的规矩,只有辽朝皇帝出巡才能乘坐九匹马拉的龙辇……那马车倒不像是龙辇。 李秀才没有见过龙辇是什么模样,但他寻思那玩意儿肯定是极尽奢华的,这马车虽然宽大,但显然距离奢华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这应该是某个大人物! 对了,他还有那么多的士兵护卫着,看来这个大人物在大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或许是大夏皇帝的钦差大臣? 刘瑾举头望了望天上火辣辣的太阳,连忙撑了一把纸伞遮在了傅小官的头顶,“主子,太热了,要不去那边杨树林里纳纳凉?太后娘娘和其余娘娘们都在那边饮水解暑,主子也去歇歇?”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看着这个似乎荒寂的村子,片刻,他摇了摇头,“走,咱们去田野里瞧瞧。” “这么大的天道,那条野水河都枯萎了,估摸很久没有下雨,田里的庄稼恐怕遭了殃。” 说着这话傅小官转身走向了村外的那一片田野,刘瑾愕然一怔,连忙跟了上去,北望川一瞧,他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喝了一大口水,背着破日神弓,跟在了傅小官的身后。 杨树林中。 徐云清看着胖子,低声问了一句:“不说?” “说什么?”胖子弱弱的反问了一句。 “还能是什么?小官没问这是他不太好问,临江傅府上的人……真都杀了?” 胖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言之色,过了片刻,他点了点头,“用的毒,都死得很安详,没有惊动街坊,全丢长江里了。” “那些孩子是无辜的!” “……云清,我要走了。”胖子抬头看向了徐云清,然后又抬头看向了槐树上斑驳的天空,“我要离开这里,去、去海的那边。” 徐云清愕然半晌,问道:“逃避?” “我就是个废物!一辈子做了不少缺德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若不是我,尚若水恐怕是不会自杀的。我那几个妾室……我本不应该纳什么妾室的。这些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呆在这片土地上,因为这样我会过得很不自在!” “甚至我都不敢和小官面对……当初被苏长生重伤,让我死了多好!那时候我就抱着去死的,浪费了一颗神丹,留着这躯壳有何用?” 他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许云清,指了指远处骄阳下的傅小官:“他是一个真正的好皇帝,大夏有他是大夏之幸、是大夏百姓之幸。我打算去海的那一边从新开始,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这就是这些日子我之所想。” 徐云清也看向了骄阳下儿子的背影,她幽幽一叹,“何时动身?” “现在。” 徐云清看向了胖子,眉间轻蹙,“这么急?” “迟早都要走,不如早走。” “谁和你同行?” “道院弟子,除了苏苏,其余七个都随我同行。” “他们也要离开?” “他们离开也好,毕竟……毕竟苏长生是他们的师傅,小官又是他们的小师弟。” 徐云清没有再言语,她想了片刻,“再见!” “再见!” 胖子果断的起身带着苏珏和高圆圆离开了这片槐树林,徐云清仰着脖子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 傅小官蹲在田边,他浑身都已经汗湿,却似乎毫无感觉。 他皱紧了眉头看着皲裂的田床,低声说道:“这……不知道受这旱灾的稻田面积会有多少,得立刻展开救济,不然……这些老百姓可活不下来了!”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孙县令 从荷叶县也有三辆马车正往这荒林村而来。 中间的那辆马车里,胖乎乎的孙县令孙之国正在拼命的摇着扇子,嘴里在诅咒着: “这个该死的老天,还有那该死的钱知府……那狗日的姓钱是真姓对了,就连屁股眼里想的都是银子!” “这特么的已经变了天他居然还想要贪最后这一笔!哎……!”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心腹师爷王术,王术也在拼命的摇着扇子,另一只手理了理汗湿的衣裳,小意的说道:“东家……看而今这形势,恐怕有些不妙。钱知府这是要趁着那位宁道台初来乍到还没控制住局势的时候捞一把,他肯定是不想当那知府了……” 王术瞄了一眼孙县令,又低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东家,咱们这荷叶县可是最穷的一个县了,这次提前收税银……东家的手指缝可得松开一些,漏几个子儿在自己的兜里。” “小人说句不合适的话,东家,您难道还想继续在这远北道当官么?” “这些年应该也够了,莫如……莫如这最后一次打个秋风,带上一应家财,寻个地方快活一辈子吧。” 孙县令的脸色阴晴不定。 前些日子他就是派的王术去的大定府,本想着去拜访一下恩师、当朝吏部侍郎蔡扬,送去一些孝敬银子,打听一下这远北道有些什么变化。 这孝敬银子可是每一年都会固定送去的,蔡扬每一次也都笑纳,还免不得勉励自己几句,说自己懂得做人,若是有了知府的空缺,肯定第一个提拔自己上去。 但这一次……这一次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王术倒是叩开了蔡府的门,却半步都没有迈进去。 他非但没有见到蔡侍郎,人家那门房直接就把王术给轰了出去,却给王术说了一句话:“这特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来送银子?老爷都急得要发狂了,你特么的还来给老爷添不自在!” 这句话极有深意。 这说明了蔡侍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居然都不喜欢银子了! 这说明新来的这位道台,颁布的那些政策法令,恐怕是当真的! 免除所有农民的税赋……这税赋免了,咱们去哪里搜刮去哪里发财? 这特么就是要断了我们这些当官的财路嘛! 现在这财路倒是次要,只要有官当,还愁找不到发财的路子? 但现在的问题是堂堂吏部侍郎似乎都自身难保! 蔡侍郎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都自身难保,这说明他在新来的那位道台面前没有讨到欢喜,甚至极有可能被那位宁道台给撸了官儿! 那位宁道台是当今皇上亲自任命的,他可是带着天子宝剑,是可以随意杀人的! 看来,这风向是真变了,这以后……官似乎也不太好当了。 难怪钱知府要风风火火的下达这一命令,这特么极有可能是最后一笔贪墨之财了。 “你说的对。”孙县令停下了摇扇的手,三角眼滴溜溜一转,“咱们就还剩下最后一个镇,呆会去了那荒林村叫捕快们别特么废话,拿不出税银的就抓鸡牵羊,总之不能空手离去!” “另外……今儿事了,你速速回府,让我夫人先收拾收拾,带着我的儿子女儿还有那三个小妾,去、去江南!” 王术一怔,脸上一喜,“那老爷您呢?” “还有最后一个镇,老爷我去搜刮之后就去追你们!” “老爷我担心这风会起得很快,你们必须先走一步,若是等宁道台腾出了手来,他肯定是率先整顿吏治……嘿嘿,这偌大的辽朝,清官、能有一成的清官就不错了!” 王术点了点头,辽朝官场之黑暗,这是共识,不是什么新鲜事。 “老爷,您说这道台一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农业税,说句难听的,这辽朝商业税根本就收不起来几两银子,全靠农业税养着。他一家伙就取消了……这远北道没有银子怎么运转?” 孙县令取了水壶灌了一口凉水,抹了抹嘴,“你不知道,大夏富裕啊,你到了江南就明白了。那地方,特么的就是天堂!” “真的?”王术惊讶的问了一句。 “比这真金白银还真,行了,说话伤神,这狗日的天气,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子可不会出门,到荒林村还要多久?” “估摸着还得一个时辰。” “真特么远的……破地方……能捡几个银子就捡几个吧,以后可没地方捡了。” …… …… 李秀才透过窗户一直在看着那个穿着白短卦的青年男子。 看起来那位男子就是这车队的正主儿——那位钦差大臣了。 这么热的天,他不去躲阴纳凉却跑去了田边……他这是在干什么? 傅小官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脸上的神色颇为严肃,他偶尔在一片稻田边蹲下瞧一瞧,偶尔又拔起一把禾苗来看一眼。 他在一处田边停下了脚,抬起头来又望了望这湛蓝如洗的天,“走吧。” 他带着刘瑾走了回去,在杨树林里喝了些水,“刘瑾,笔墨侍候。” 刘瑾连忙命人取来了一张小几,他磨了一砚台的墨,傅小官取了毛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 远北道灾荒已现,赈灾迫在眉睫。 着三省协办,由户部出钱,在各道采买粮食速速运至远北道。着户部、御吏台派官员即刻前来远北道统计受灾人数,以便最快时间赈济灾民。 另,着工部派人前往远北道,勘测远北道至西夏连同刺勒川之路网,其余依循旧例,采用筑路代工之法,让老百姓能够赚到银子。 特急!傅小官! …… “有这么严重?”徐云清问了一嘴。 “恐怕比这还要严重。” “……傅大官走了。” 傅小官一愕,“他去哪里了?” “他说,去海的另一边。” 傅小官默然片刻,没有再问,“刘瑾,用信鸟将这信送去观云城。” “我去那村子里看看。” “我陪你去?” “你们就在这歇着,我自己去。” 傅小官抬步就向荒林村走去,他的身后却跟着三个人,三个老人。 秦秉中笑道:“少爷这可是微服私访,咱们三个老哥儿陪着少爷去看看。” 苏苏也跟在了后面,“少爷出行,当然得带上一个丫鬟。”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苛政猛于虎 胖子离开了。 说是去海的那边。 那个养了自己十几年的胖子终究走了,是趁着他不在身边的时候走的,想来他是为了避免那离别时候的感伤。 他会去到哪里呢? 在那遥远的异国他乡……爹,你可要保重! 傅小官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来到了村头李秀才的家。 李秀才透过窗户早已看见了这一行人的到来,他有些惊慌,心想这样的大人物来这样贫苦的小村子是要做啥? 傅小官站在了李秀才的这茅屋前面,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虽然破败倒是收拾得颇为整洁,他走了过去,叩响了紧闭的柴门。 李秀才沉默了片刻,这是从大夏来的大人物,这不是曾经辽朝的官儿,他可能是要来了解一下旧辽的情况,这是一件好事情。 这位大人物估摸着能够上达天听,若是知道了这旧辽百姓的疾苦,或许皇帝陛下能够体谅,能够真的免去了这百姓的农业赋税吧。 可若是这位大人物也喜怒无常,心里根本就没有老百姓……我若是据实说了,会不会带来灾祸? 这个家可全靠自己一人给撑着,若惹了那大人物不高兴,把自己弄去了牢狱,老娘可怎么办? “儿啊、好像有人敲门。” 就在李秀才纠结的时候,躺在里屋的母亲说话了。 “啊,娘,我这就去开门。” 李秀才硬着头皮打开了门,看见的是一张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的脸。 那脸上一脸阳光,带着和煦笑意,“老乡,我们从金陵而来,别紧张,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可否在你这歇个脚?” 李秀才又看了看这大人物身后的三位老者和那婢女——那三位老者神态和善颇有威严,想来是这位大人物的幕僚,那婢女生得若仙子一般令他不敢直视……李秀才心里愈发笃定面前的这青年来头极大。 他慌忙躬身一礼:“家里实在贫寒,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进。” 傅小官当然没有嫌弃,他毫不客气的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李秀才连忙取了几张小凳用袖子仔细的擦了擦端了过去,却没有去沏一壶茶,因为他没有茶。 “这地方叫荒林村,这名字倒是贴切,这村子一共有多少人家?” 傅小官打量着这简易的茅屋说话了,李秀才连忙平复了一下忐忑的心情,咽了一口唾沫,小意的回道: “回公子,原本这荒林村有三十六户人家,后来因为连年战争,还有很多别的缘由,村子里稍微有点路子的都离去了,现在就剩下走不了的十三户共计四十五口人。” “这一路而来,是听说辽朝和西夏战事不断……小哥儿,现在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么?” 李秀才心里咯噔一下,这贵人果然有寻访之意。 他不明白这贵人的身份,更不知道这贵人的习性,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 想着这贵人外面那浩浩荡荡的军队,李秀才更是一阵心慌,脸上勉强一笑,“这……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面前的这男子穿着一身青色儒衫,虽然这儒衫上打着许多补丁还已经洗得发白,却依旧很是干净,若不是那黝黑的脸,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书生。 “小哥儿贵姓?” “免贵姓李、名东升。” “哦,李兄家里有几口人?” “……就在下和娘亲。” 傅小官探头瞧了瞧,“伯母人呢?这么大的太阳还在外面劳作?” “这、家母有恙,卧病在床。” “哦……刚才我看了看外面的庄稼,李兄,这稻谷估摸着没啥收成了,家里的口粮如何?我听说新来的道台减免了老百姓的农业税赋……不用缴纳税赋了,吃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眼睛一亮,“公子,当真减去了农业税赋?” 傅小官认真的点了点头,李秀才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欢喜,看来在集上听来的消息是真的。 “这、这就太好了,不瞒公子,我们都在为今岁的税赋发愁呢。” 李秀才深吸了一口气,浑然不觉得心里的紧张清减了许多,也或许是因为确定了这个好消息,他打开了话匣子: “公子不知道,这旧辽的税赋……”他摇了摇头,“简直是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啊!” “单单这农业税,十年前抽田地里产出的两成,五年前抽三成,两年前抽四成,去岁时候又定下了新的规矩,变成了每亩田固定纳粮百斤或者折银一两……” “咱们这地方的田不算太差,可一亩田最多也就产稻谷两百来斤,这是遇见了好年生。可若是像今岁,这稻谷哪怕是颗粒无收,但官府的那一份却不能少了一颗粮。” “这农业上的税如此,这几年又落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税,养羊要缴羊头税,生了孩子得缴人头税,每年各家各户抽丁服徭役两个月,可没啥徭役要做,于是就折算成一两银子,美其名曰徭役税……” “这一年下来,我家耕种了十亩田,养了两头羊,林林总总的税若是折算成银子,足足需要缴纳十五两!……不怕公子笑话,若不是开了一些荒地种点小麦,再加上这地方的野菜挺多,可早就饿死了。”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一个朝代的覆灭,路径和缘由几乎是一致的。 到了朝代末期,一定是重税,压得老百姓喘不过气来的横征暴敛的重税,直到老百姓无法生存,不得不揭竿而起。 老百姓的需求多吗? 是真的不多。 能吃饱穿暖,他们是不会起来造反的,可偏偏就有人不让他们吃饱穿暖,偏偏要逼得他们走投无路。 “苛政猛于虎……” 傅小官幽幽一叹,“不过现在好了,既然新上任的道台完全减免了这些税赋,想来以后你们的日子会好起来……对了,听说道台大人从大夏其余各道调集了粮食,估计两三个月就会运来,这个灾年能安然渡过的。” 李秀才眼睛顿时一亮,“真的?不瞒公子,咱们这荒林村又有几户人家都准备逃难了。” “真的,但这粮食不是白给,估计会出政策让你们修路干啥的用劳力来换。” “那样也好啊,总比饿死了强!” 傅小官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你们得想法子渡过,等赈灾粮食下来就好了,明年就会更好。” 他转身离去,刚好站在了这茅草屋子的门口,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踢到了铁板上 “锵锵锵……”一阵锣鼓声传来,接着是一阵吆喝声:“所有人给老子听着,今岁征税提前,各家准备好银钱……” 李秀才吓了一跳,他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傅小官的背影,眼里充满了疑惑——这贵人不是说新来的道台取消了农业税赋么?这怎么还提前了? 家里可是半个铜板都没有,拿什么去缴税? 傅小官眉间微蹙,接着燕北熙三人走了出来,苏苏也站在了傅小官的身旁,他们便看见六名衙役正在挨家挨户的吆喝着。 村子里的一颗老槐树下坐着一个穿着县令官服的人,他正在摇着扇子喝着水。 他的身旁是个师爷模样的人,面前摆着个小几,小几上放着笔墨纸砚,小几旁还放着一个篓子。 “陛、少爷,看来宁玉春的政策没有执行下来呀。”燕北熙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 傅小官微微颔首,“他初来乍到,这下面的官儿他一个不熟,当真是两眼一抹黑。这官场上,阳奉阴违的事多了去。” “要不要老夫去问问?” “暂且不用,再看看。” …… 刘一根叼着旱烟皱起了眉头,“这些天杀的,距离秋收还有近两个月这就等不急了?” 刘大田放下了手里正在编着的箩筐,从墙上取下了他的刀,“爹,我去看看。” “看什么看?拿着刀想干什么?给老子放回去!” 刘大田悻悻的将朴刀插回了刀鞘,“家里可没有银子来缴税,你准备怎么办?” 刘一根吐出了一口烟雾,他有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就在这时,村子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惊呼:“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敢强抢我家的羊?!” 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小娘子,这可不是抢你家的羊,你家拿不出税银那就只好牵了这两头羊抵税了。你若是再加干涉,老子们可是会连人一起给抢了!” “余莲、余莲,回来!” “爹,咱们家就那两头羊了,这后面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余家余树人一声叹息,“过不下去咱们就逃荒,离开这个鬼地方!” “余老头,你家这闺女模样儿还行,莫如给咱们老爷当个小的请老爷免了你家的税,如何?” “滚!你们这些天杀的东西,你们不得好死!” “我呸,姓余的,你特么是给脸不要脸……” “别打了,住手,别打我爹!你们这些狗东西,我和你们拼了!” 刘大田一听,蹭的一家伙又站了起来,“锵”的一声拔出了他的刀,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余莲,我来了,我要杀了他们!” “大田哥哥,快救救我爹!” 傅小官仰天长叹,对刘瑾说了一句:“叫宁思颜带几个人进来,把这些衙役……通通杀了!” “奴才遵命!” 刘瑾飞一般的跑了,傅小官抬步就向村子中央走了过去,一声大吼:“住手!”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刘大田一刀砍中了一名衙役的手臂,那衙役疼得一声大叫:“哎呦,这狗东西,弟兄们,弄死他!” 苏苏怒火中烧,场中的温度陡然一冷,所有徭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抬起头看见了一群穿着华贵的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人?老子们在这里照章收税,不关你们的事,该干啥该干啥去,可莫要惹火上身!” 刘大田手里举着刀护着了余莲,可余莲的爹还在那群衙役的脚下,他抱着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正在不停的哀嚎。 傅小官冷冷的看了看这群衙役,他忽然拔出了一把燧发枪,对着那衙役“砰!”的就是一枪。 “啊……!” 一声惨叫,那衙役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下,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其余五名衙役一瞧,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们几乎同时后退了五步,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远处槐树下的孙县令和师爷王术也听见了这枪声,可他们不知道这是枪声呀,“办这么点小事还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你去看看,这鬼天气,收了银子赶紧离开。” 王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率先看见的就是傅小官这一群人,心里陡然一惊——这群人衣着不凡关键是气质更是不凡。 这显然是某个达官贵人或者大户商贾家的少爷管家什么的,一看这来头就有点大,恐怕小小一个县令招惹不起。 王术连忙走上前去,才看见地上死了一个衙役。 他的心更是一颤,连忙拱手一礼:“在下奉命在荒林村收取今岁税赋,此乃国家之根本,这位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 “你收哪门子的税?远北道新任道台上任就颁发了免除所有百姓税赋的政策,这都两个月了,难不成你们这荷叶县还没有得到这消息?” 王术愕然的张了张嘴,这位公子居然知道这事……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这个,在下尚不知道有这政策,何况咱们荷叶县也是听命于知府大人的命令。所以要不这样?我等先行收税,这是完成知府大人的任务。若是上面当真有新的政策下来,我等再退还给村民,如何?” “不如何。” “这么说公子是决意要管这事了?不知道公子是什么身份,您先掂量掂量惹不惹的起钱知府!” 傅小官笑了起来,他没有再搭理王术,他来到了躺在地上的余树人面前蹲了下来,看了看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这中年汉子,起身对余莲和刘大田招了招手,“将他扶回去。” 王术一瞧这人居然不搭理他,一时之间心念电转——这公子不知天高地厚,反正老子也是要一走了之的人了,弄死他!别耽误老子收税! 他使了个眼神,其余五名捕快提着刀恶狠狠的向傅小官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枪在远处响起,接着一群人从天上飞来。 刀起、刀落,仅仅瞬间,五个捕快的尸体躺在了地上。 站在后面的李秀才无比震惊的看着,站在场中的王术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冷汗淋漓。 宁思颜单膝跪地:“陛、公子,我等护卫来迟,请公子责罚!” “起来吧,把这个人,还有那个什么县令绑了。” “把这些尸体丢出喂狗,另外……今儿咱们就歇在这里了。”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孙县令哪里料到在这最为偏僻的破地方翻了船! 他被宁思颜亲自绑了,押到了傅小官的面前,他依然还在大吼:“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是何方山贼光天化日之下胆敢……” “刘瑾,让他闭嘴。” 刘瑾一个健步冲到了孙县令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孙县令脑子一偏,“你特么个小小县令也敢如此猖狂,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今儿爷就教训教训你这孙子!” 噼里啪啦一阵耳刮子,抽的孙县令鼻子嘴里鲜血横飞。 “丢这地上,让他好生晒晒这太阳。” “飘雪,看看那位老伯受的伤……” 傅小官看向了刘大田,“你做得不错,面对强权恶势力,就要敢于拔刀!走,去你家里坐坐。” 刘大田是抱着前脚跨出家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家门这样的想法的,他没有料到事情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紧跟着他跑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矛的刘一根也早已惊呆了,李秀才站在他的身边,忽然用胳膊肘撞了刘一根一下,在他耳畔低语道:“这位公子……非常人也!” “可、可他杀了官差!” “……想来无妨,你没见他杀人如此冷静,毫无惧意,显然来头极大,人家要去你家里,快去!说不定是场大富贵!” 这时候村子中央围过来了许多的村民,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锄头扁担,脸上皆是愤懑之色。 他们本来是来拼命的——这荒年已成定局,家里本就已经揭不开锅了,你特么的居然还要提前来收税,没银子交居然还要捉鸡牵羊! 这日子是肯定没法过了,与其这样,不如杀了这些狗官,老子们逃荒去! 可他们没有料到来到这里的时候事情已经平息,平息得比他们想要的还要简单暴烈。 那些穿着银甲的兵士拧着那些尸首径直飞到了村子的外面,他们居然杀了这些官差!甚至还毒打了这万恶的县令一顿! 村民们畏惧的看着站在村子中央如标杆一样的数十个兵士,接着便听见了场中那穿着短卦的男子说话了: “大家放心,没事了。” “远北道新来的宁道台,他早已颁发了新的政令,免去所有老百姓的税赋……这不长眼的东西恐怕是阳奉阴违,以为山高皇帝远,想要再捞一笔。” “大家回去吧,该干啥干啥,也或者谁愿意可以随我去他家坐坐,咱们聊聊天。” 村民们愕然的看着,这才知道那李秀才说的话是真的。 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么说,那位新官儿真的是为了咱们老百姓?” “可能吧,谁知道呢,再看看就明白了。” “也或许就是做个样子。” “你这话不对,若是做个样子,这位公子会杀了这些该死的官差?你们瞧瞧这公子,二十余岁模样,人家还带着兵来的,肯定是什么大人物,肯定知道大夏皇帝对这远北道的政策。” “老谭所言有理,他请我们去老刘家坐坐,你们敢不敢去?” “……我得去将家里的鸡给捉回来。” “……我也得去赶羊。” …… …… 村民们终究在疑惑和忐忑中散去——他们疑惑于傅小官说的那番话,他们被辽朝的官员欺压已久,觉得这天下的乌鸦本应该一般黑。 他们忐忑的是那公子一家伙将足足六个官差给砍了,还将季县令五花大绑着丢在这炙热的阳光下……若是上头知道了,会不会派了官兵来将这村子给屠了? 那公子迟早是要离开的,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 这个问题同样在李秀才的担忧之中。 他倒是跟着傅小官来到了刘一根的家里。 刘一根放下了长矛,脑子里依旧是刚才那血腥而恐怖的场面。 反倒是他那儿子刘大田这时候已经醒悟了过来,明白身边的这位公子可不是寻常人。 堂屋里摆上了凳子,刘大田请了娘亲去烧了一壶开水,一群人围坐在了这屋子里,于是就有些闷热。 苏苏就是傅小官的降温神器。 她练的那功夫哪怕是这三伏天散发出来的也是刺骨寒意,所以这屋子里的温度就在李秀才等人震惊的视线里降了下来。 “大叔,贵姓?” “啊、小老儿免贵姓刘,名一根,这是我儿子刘大田。” “哦,这么看来,曾经的这官府这样的事没有少做?” 刘一根点燃了一锅旱烟抽了两口,“不瞒公子,每年这样的事多了去,可咱们老百姓能有什么法子?生活在这鬼地方,被他们活生生扒去一层皮再正常不过,以往啊,为了缴税卖儿卖女的也多了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咱们这荒林村的人才越来越少,小孩子更是没有了。再过些年……恐怕这荒林村就真的全荒了。” “谁愿意背井离乡?可活不下去能有什么法子,哎……若是公子说的那位新道台真的免了咱们老百姓的赋税,这日子恐怕才会有点希望,可是……” 刘一根又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晒然一笑:“公子有一颗怜悯心,看得出来公子生于大户人家,家里恐怕就是当官的。小老儿说句不当说的话,那些当官的,为的是自己脑袋上的那顶乌纱帽,为的是高官厚禄。” “他们要巴结的是上官,至于百姓的死活……在乎的官儿又有几个。” 傅小官没有反驳刘一根这句话,他还点了点头,“大叔说的有些道理,所以呀,这新的远北道在大夏的统治下,它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这还有待观察。” “社会的变革变迁,总是会带来阵痛,而真正感同身受之人,却是天底下数量最多的老百姓。” “国家是老百姓构建而成的,他们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可是很多昏聩的官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鱼肉百姓,横征暴敛无恶不作,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在自掘坟墓!” 傅小官一声叹息,有感而发: “所以,一个国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们任重而道远!”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生而为人的权力 在骄阳下暴晒的孙之国内心是绝望的。 “水、水……” 他浑身的汗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透,身上的那曾经耀武扬威的官服成了他现在沉重的负担。 他现在想要脱去,却偏偏无法脱去。 那官服被汗水不停的湿透,已经有了一层显眼的盐渍。 他的喉哝似乎已经要冒出火来,他的嘴唇在快速的皲裂。 躺在他旁边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师爷王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面朝着热气熏人的地,似乎才明白了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种艰辛。 这一家伙踢在了铁板上! 那公子显然是个大人物! 他居然带着银甲兵! 听说太子殿下四五十万大军就是败在这银甲兵的手下! 那么这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就在王术心里揣度的时候,耳边又想起了孙县令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的声音:水、水…… 我特么去哪里给你弄水? 老子还想喝水呢! 现在能怎么办? 那公子毫不犹豫的就杀了六个衙役,他显然没有将这孙县令放在眼里。 他是从大夏来的,他根本不会惧怕这旧辽的官。 对啊,天变了。 现在这里是大夏的天下,要想活命,那就得投奔大夏的官! 要怎样才能入了那公子的法眼? 他显然是初来,他应该对这旧辽的那些贪官污吏感兴趣。 王术绝望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拼尽全力大声的吼道:“公子、公子……我要见你们家公子!” “我知道这姓孙的贪墨的赃物藏在什么地方,我还知道钱知府的那些苟且之事……!” …… …… 一壶沏好的薄荷茶送了过来。 刘一根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傅小官,小意的说道:“穷乡僻壤之地,实在没有待客之茶。这薄荷生于山野田间,是这盛夏消暑的好东西,若是公子和诸位老爷不嫌弃……” 傅小官摆了摆手,“倒上,我们没那么些讲究。” 李秀才站在一侧默默的打量着这位公子,心里越来越疑惑—— 一个国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多么震耳发聩的话语! 这公子看上去也就约莫二十出头,似乎对这江山社稷就已经看得极为通透。 他再细细一想,这公子来的时候顶着烈日去了一趟田间,想来是明白这田间的情况的。然后他丝毫不在乎这荒林村的贫穷和邋遢,他在自己的家里坐了一会,说了一席话,他毫不留情干脆果决的杀了六个衙役,似乎从未曾担心过官府会寻他麻烦。 现在他又坐在了更脏的刘一根的家里,毫不忌讳的要喝这薄荷茶……所以他真的是养尊处优的高官少爷吗? 李秀才糊涂了,在他的认知里,莫要说什么高官府邸的少爷,就算是这荷叶县大户人家的少爷,几乎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哪里有人能像这位公子一般知道国策、平易近人,还有忧国忧民之心! 燕北溪三人是熟知傅小官的,他们的心里很是欣慰,尤其是燕北熙,他忽然觉得虞朝的灭亡是虞人之幸! 薄荷茶送了过来,刘瑾提前一步接下,正要尝尝,傅小官却微微一笑又端了过来,看似吹着这袅袅热气,实则是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天下哪里有那么多刁民想害朕! 薄荷茶散发着一股薄荷的清香,实则是这夏日极好的饮品,只是它生在山野田间,并不被多少人知道罢了。 “大叔,这薄荷茶你家里可还有?” “啊、这是小儿的未婚妻、就是刚才公子看见的那女子她去采摘晾晒的,小人这里倒是还剩下一些,若公子喜欢,便送于公子!” “不,我买!这样,一斤薄荷五两银子,如何?” 刘一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今日公子为咱们荒林村出了头,这不值钱的玩意儿算小人感谢公子的,另外……” 刘一根顿了顿,有些怯意的将想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另外就是公子有此大本事,可否、可否庇护这荒林存的平安,小人担心他们会秋后算账。” 这倒是傅小官先前没有想到的,他沉吟片刻,笑道:“你们都莫要担心,我正好要去大定府,这一路经过荷叶县,经过万盛州,一并将这事儿给办了。” 这话一出李秀才吓了一跳——这位公子居然能够将知府给办了! 那他的身份有多高? 李秀才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敢问公子、您、您是当今圣上的钦差大臣?” 傅小官顿时乐了,“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当今圣上身边跑腿的。” 傅小官这身份一承认,李秀才率先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刘一根刘大田以及其余三位村民一瞧,我的个老天爷,这位主子可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啊! 于是,他们五人也一家伙跪了下去,李秀才毕竟书读得多,知道些礼节,他慌忙说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钦差大人见谅!” “你们起来,我没那些规矩,大家好生聊天喝喝这薄荷茶不是更好么?起来起来,都随意一些。” 村民们倒是起来了,他们的脸上很是欢喜,因为既然是钦差大臣,自然握着皇上的尚方宝剑,若是他真愿意,那是完全可以一股脑将那些贪官污吏给全抓起来的。 可未曾见过世面的村民们又拘束了起来,他们不知道这钦差大臣是多大的官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招待这位大人物。 就在这时候,宁思颜走了进来,他对傅小官拱手一礼道:“公子,那叫王术的师爷说……这地儿的龌龊事他都知道,想招。” “哦,那带他进来,那县令怎样了?晒死了没有?” “还有一口气在。” 傅小官端起了茶盏,面容冷漠,“那就继续晒,晒成肉干为止!” “好!” 傅小官喝了一口微温的薄荷茶看向了村民们,“对付恶人就得用更恶毒的手段,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大夏的律法规定,各级官府和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欺压别人,若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被欺压者可以拿起武器来反抗。” “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力!这个权力写在大夏的最高法典里,就算是皇帝……若是他昏聩不堪,大夏的百姓就可以揭竿而起推翻这个残暴的政权。”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只有秦秉中和燕北熙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 第一千零八十章 鼠蛇一窝 接下来傅小官并没有再和这些村民们说太多关于大夏的政策。 他离开了刘一根的家,刘瑾抱着一大袋子的薄荷草,终究没有给出去那一锭银子。 刘一根的家里,村民们没有散去,反而来了更多的人,其中就有缠着纱布鼻青脸肿的余树人和搀扶着他的余莲。 “亲家,你这伤……” 余树人摆了摆手,“无妨,那位小娘子医术精湛,给我弄了些外敷内服的药,我是想来问问你,那位公子……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一家伙杀了六个官差,可是会出大事的!咱们得赶紧收拾收拾逃难去!” 刘一根点燃了一锅旱烟咧嘴笑了起来,“亲家,各位乡亲,大家放一万个心,那位公子可是真正的大人物!” 刘一根吐出了一口浓烟,神秘兮兮的看了看面前的乡邻,极为自豪低声说道:“他是当今大夏皇帝陛下的钦差大臣!” 所有人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余树人愕然片刻,才探出脑袋问道:“真的?就是戏文里演的那种拿着皇上的尚方宝剑,可杀一切贪官污吏的钦差大臣?” “对啊!”刘一根一拍大腿,“你们想想,保护着他的可是银甲军!再说了,他刚才在这里还亲口承诺,他是要去大定府的,这一路正好经过荷叶县和万盛州,他说他会办了那些贪官……不信?不信你问李秀才我有没有说错!” 这显然是一个超出了余树人等村民能够思考的问题,这穷乡僻壤的荒林村,莫要说什么钦差大臣,就是那孙县令也只会在收税的时候来露个脸。 这样高大上的人物居然来了荒林村,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还许下了这样的承诺……这在村民们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李秀才说话了:“我就知道他一定是个大人物,你们没有仔细瞧瞧人家那气度。书里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这样的人哪里会在乎咱们这里荒不荒凉。他为的是国家社稷,这小小荒林村也是大夏的一方土地,咱们也是大夏的子民呀!” “所以我觉得他说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别想着逃荒,他说道台大人已经在着手解决今岁的饥荒问题,咱们能够渡过今年的这旱灾,明年就会好起来!” “……那,不逃荒了?” “不逃荒了,这里是咱们的根啊!” …… …… 夕阳西下,暑热依旧。 傅小官的旅行团在杨树林里扎了营,他没有呆在营房里,而是坐在一颗老杨树下,煮着一壶薄荷茶。 他的身边跪着的就是王术,王术正在小几上奋笔疾书。 “这荷叶县像荒林村这样的地方有多少?”傅小官问了一句。 “回大人,荷叶县是万盛州最贫穷的一个县,这里距离茂山关太近,以往和西夏打仗,西夏偶尔也能打过来,便造成了而今的局面。” “要论起来,荷叶县也是万盛州最大的一个县,但而今总人口只有十三万七千余人,几乎都分布在县城周围。其余十六个乡镇几乎都像这荒林村一般,拢共也就三万余人。” 傅小官未置可否,他沏了一杯茶递给了王术,王术连忙激动的接了过来。 “嗯,将你所知道的所有官员的贪张枉法之事好生写出来,可抵了你的死罪。” “小人一定好好写,谢大人不杀之恩。” 傅小官端着茶壶去了另一颗杨树下,这里秦秉中和燕北熙正在下棋,贾南星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旁观。 刘瑾连忙招呼下人又搬来了桌椅,傅小官为三人斟了一杯茶,也坐在了一侧仔细的看着。 “看来这远北道的问题很严重……”燕北溪落下了一颗白子,转头看了看傅小官,又道:“真不需要从其余各道调些官员来?我担心宁玉春独木难支啊!” “没关系,这远北道既然已经生疮,就让它把脓给流出来。远北道共有七千多万的人口,有三万多的官员,这么多的官员总没可能全污染了吧,想来宁玉春会梳理一遍。” “若是一家伙给梳理的没剩下几个,那就只好从其余各道调派了。” “你担心用其余各道的官员不好治理这地方?” 傅小官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辽朝和其余各道的文化习俗差异极大,就和当初的刺勒川一样。若是陡然派了大量的官员来这里,我担心辽人的心里会有抵触,慢慢来吧,文化的融入是个漫长的过程,得逐渐渗透……你这颗子落得有点问题!” 果然,秦秉中大笑,“哈哈哈哈,这局你输了!” 燕北熙沉思片刻,终究弃子。 他一脸苦笑摇了摇头,“对弈三局,全败……哎,这棋艺终究及不得秦老!” “棋终究是小道,若是你再年轻二十,可依旧能够为这大夏之相的!” 年轻二十,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想法。 燕北溪已经退出庙堂三载,可他的习惯依旧保留着,无论是在曾经虞问道统治下的虞朝还是而今傅小官领导下的大夏。 这便是忧国忧民,只是年事已高,许多事情有心无力罢了。 “秦老,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我等这思想事实上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的发展……我这些日子时常在想,若是将我单枪匹马的丢来这远北道,我该怎么去做?” “思来想去估计还是以前的老办法——威逼利诱笼络一批人,杀一批人,震慑一批人。至于详细的施政纲要,大抵上是要等到这远北道各级官府稳定之后才会去做。” “可你瞧瞧人家宁玉春,上任之后第一件事笼络的是这远北道的百姓。我在想,他会怎么去对付这远北道的旧朝官员呢?鼠蛇一窝啊,那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要想将这样一个利益集团瓦解……” 燕北熙摇了摇头,“任重道远啊!” 傅小官笑了起来,辩驳了一句:“我不这样认为,天下的官,终究有那么一些是愿意做一番事业,是愿意为老百姓去考虑的。” “所以我认为,宁玉春在官员的任用上,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洗牌,另外……御吏台和天机阁都在盯着,他们就是宁玉春的眼睛,那些贪官污吏无处遁形。” “再加上各方正在来远北道的商人,随着远北道经济的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急。”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何为上策? 大夏元年八月十五,中秋,距离宁玉春定于八月二十召开的三府十二州的官员大会仅仅剩下五天。 由旧辽吏部尚书陈白秋筛选的名册已经在宁玉春的手里,但除了陈白秋和宁玉春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份名册里有哪些人的名字—— 若是这名册里未曾留名,便意味着被淘汰出局,自此与大夏官场无缘,甚至还可能迎来清算。 宁玉春至今未改变辽朝的官级结构,他在等着八月二十。 那一天,将是远北道崭新的开始,将是部分官员迎来新生,也将是更多的官员走向黑暗,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大定府皇宫里的大员们。 兵部尚书宋开明这些日子便惴惴不安,因为他虽然依旧挂着这兵部尚书的名头,但事实上他的权力在大定府破城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剥夺。 大定府城守军掌握在道台宁玉春的手里,大定府外驻扎着一万大夏陆军,同样掌握在宁玉春的手里。 这当然是个极其不好的信号,作为曾经太子一党的老人,而今太子下了大狱,反而是二皇子耶律树因为投诚有功屁事没有! 耶律树虽然也没有半分权力,可他依旧住在宫里,依旧自由自在,看来是等大夏皇帝到来之后给他安排。 大夏皇帝正在往大定府而来,虽然走得极慢,可距离这大定府却越来越近。 宋府,宋开明站在院子里望着那璀璨的明月,心里却难以安宁——自己就像瓮中之鳖,想走走不掉,想翻出来,四周却是高高的墙。 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清楚,克扣贪墨的军饷就藏着地窖里,装了满满的一地窖。 那原本是给太子篡位之后准备的,可现在太子都成了阶下囚,那么多的金银而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城门戒备很严,想要偷偷运出去根本没有可能。 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或者为了前途告自己一状……那自己恐怕立刻就会成为太子的邻居! 这该如何是好? 往年热热闹闹的中秋,今儿个硬是被他一通大骂给阻止了,那些妻妾也特么心大,这都变天了一个个还不知道冷暖,哎……! “去将大管家给老夫叫来!” 他走入了凉亭,煮上了一壶茶,而今无论如何得寻一条生路,如果自己没法生……那无论如何得给儿孙们谋一条生路。 曹河是他的大管家,也是他最值得信任的首席幕僚,他想要问策于曹河,如何破这必死之局。 大管家曹河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作为这宋府的老管家,他当然明白这天变了,这雨恐怕会淋到老爷的头上。 “老爷。” “坐!” “谢老爷!” “曹河,而今之局,我想士相齐全车马炮不损……可能办到?” 曹河蹙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对方车马炮皆已过河,占有最好棋局,看似未曾吃一兵一卒,事实上随时可擒王。” 宋开明眉间微蹙,给曹河斟了一杯茶,“丢车马炮,求和可否?” “对方明明已掌握全局却引而不发……老奴想或许是等着老爷主动求和。” “这么说……可行?” “而今已别无他法,唯有一试。” “若对方不求和?” 曹河起身,躬身一礼,“这棋盘是掀不翻的了,若对方不求和……老爷,为少爷和孙少爷求个平安吧。” “吏部尚书侗子关是怎样下这一局棋的?” “回老爷,侗子关今儿傍晚出的门,他去了皇城,至今未归。” 宋开明皱起了眉头,“这老匹夫……老夫现在该怎么做?” 曹河沉默数息,“老奴以为,老爷可用地库里的东西,加上……这旧辽曾经暗地里效忠太子的一千八百余官员贪张枉法之证据,来为儿孙求一条生路。” 宋开明瞳孔一缩心里一紧,地库里可是足足四百余万两的金银!这还得加上那一千八百条命才能换来儿孙的一条生路? “这筹码是不是太大?” “老爷,这一切都可以扣在太子的头上,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老爷您,恐怕已经有人在那宁道台的面前参了许多本了。这筹码若不能大一些,如何才能换来那位宁道台的额外开恩?” 宋开明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站起,背负着双手在这月下来来回回的走了数十圈。 辛辛苦苦数十年,想方设法弄来的银子,就这样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抬起头来望着明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备马,把那名册取来,老夫也得去宫里陪这位道台大人过这个中秋节了!” …… …… 万盛州州府。 傅小官一行已经抵达这里两日,那位钱知府自然是被傅小官罢了官儿丢入了大狱。 这是一件震惊万盛城的天大的事! 当那布告张贴出来之后,万盛城的百姓们奔走相告居然喜极而泣! “青天大老爷来了!” “这老天爷总算是开了一次眼!那狗曰的钱百万终于得了报应!” “听说是大夏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是专门来收拾这些贪官污吏的!” “真的?那够他收拾的,若是他能将那些贪官污吏给收拾完……这远北道恐怕没几个官儿可以安全上岸。”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多杀些贪官,诛他们九族!让当官的害怕、怕到骨子里去,这样继任的官儿才不敢为非作歹!” “呵呵,你们也别想的太美好,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倒是烧得旺,可能烧多久?以观后效吧!” “……” 百姓们对此自然是褒贬不一,他们对这钱百万一窝官员下了大狱拍手称快的同时,也对未来感到彷徨和迷茫。 这终究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事,终究要落在那位大夏皇帝的身上。 “若大夏皇帝圣明……我等老百姓恐怕会过上一段好日子。” 傅小官举杯望月,听了天机阁谍子的汇报,晒然一笑,“这是好事,至少他们敢于质疑,可惜的是他们不敢于监督。” “所以每一个官员都代表着大夏的形象,一颗老鼠屎是真能坏了一锅粥的。” “天机阁和御吏台得加强对官员的监管,但这不是上策。” 秦秉中抬头问了一句:“何为上策?” “只有百姓脑子里的樊笼去除,由老百姓来监管,如此,方为上策!”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秋意浓 旧辽的一切,在大夏元年八月二十的这一天彻底洗牌。 就在大定府旧辽皇城的开元宫里,宁玉春在这里召开了远北道第一次会议。 在这场会议中,他任命了远北道道府的三十余位官员,以及三府十二州的州府一级官员,然后,他罢免了其余的所有官员! 他授权给三府十二州的知州们重新组建下辖县级官员的权力,并限制了各州官员的人数。 这无疑是一场惊天巨变! 曾经许多的高官大员榜上无名,更多的小鱼小虾在战战兢兢中观望,以为这样的一场巨变之下,他们曾经依附的那些大员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八月二十召开会议的同一天,整个远北道的天机阁谍子和御吏台官员就手持密令在各县各州开始抓人。 而这大定府更是在一夕之间有无数的大员落马。 这其中就有曾经的兵部尚书宋开明、吏部尚书侗子关,甚至是官居一品的亲王宰辅柱国等等。 这场会议闭门召开了两天! 两天之后,那些落马的官员所有的罪状被罗列了出来,张贴在了这大定府的大街小巷,一时之间万人空巷,百姓们尽皆围观。 在无数百姓难以置信的唏嘘声中,他们才明白这天,真的变了。 一个新的权力机构就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建立。 一个新的远北道,就在宁玉春快刀斩乱麻之下,呈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傅小官依旧在缓缓而行,他得到了这个消息,顿时笑了起来。 他没有再前往大定府,而是改道回观云城——因为贾南星的状况看起来不是太好,南宫飘雪在为他仔细检查过之后觉得还是先回去比较稳妥。 “他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 “这大定府咱们就不去了,回观云城吧,现在得将目光放在海上。” 燕北溪捋着长须看着这大定府送来的情报,“这小子倒是个狠人,不过这也是最快扭转远北道的好法子……” 他抬起了头来,“海上有事?” “最迟明年,就算没事我们也得出海了。” “不再稳稳?” 这稳当然指的是大夏再次扩张,一家伙收了西夏和辽朝这么巨大的地盘和百姓,按照燕北溪的想法,要将这巨大的胜利果实给彻底消化,恐怕最少也得个三五年。 “时不我待啊!” 燕北溪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心想你才二十几岁,在急个什么呢? …… …… 远北道在宁玉春的领导下,在云西言的协助下,在中央财政的大力支持下,它正在悄然的发生改变。 就如同傅小官在给宁玉春的信中说的那样——人们总是会向往美好的生活,官府要做的就是让人们的生活朝着更好的方向去改变!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任何的欺骗都是一时,官府需要坚决杜绝这样的欺骗,必须对老百姓示之以诚,老百姓自然会报之以信任。 大夏各地的商人们在这个夏天来到了西夏自治州也来到了远北道,根本无需官府的引领,资本在这里自然的找到了该去的地方。 大夏银行在这两个地方开始落地,大夏的银票取代了西夏和旧辽的银票,度量衡再一次统一,给了商业的发展更好的助力。 短短两个月时间,数以万千计的商人在西夏自治区兴庆府,在远北道大定府安了家,或者安下了公司分部。 随着大夏各道赈灾物资的送来,随着这些物资发放到老百姓的手里,西夏和远北道所有的不确定因素,皆尘埃落定。 就在这没日没夜的繁忙之中,转眼已入了秋。 云西言在又一个日落时分走出了商业局官署,一阵秋风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望着街边的落叶,他哑然一笑,来时暑意正浓,此时却到了深秋……十月末了! 这些日子里,各州各县商业局的框架终于搭建了起来。 商业局的所有官员皆来自于大夏其余各道——这件事在短期内没有办法由辽人来完成,因为他们不知道大夏的商业运行规则,更不知道大夏的商业理念。 对于旧辽的商人而言,那些商业律法,商业准则,完全是一个全新的东西,以至于从大夏各道而来的异地商人已经开始了布局,他们这些土著居然还在观望! 这是一个过程,是新事物淘汰旧事物要经历的必然,商业局负责的就是尽量缩短这个过程,让这些土著们能够更快的适应大夏的商业节奏,跟上其它商人的步伐。 现在看来效果不是太好,这些土著们的思想有些顽固。 云西言叹息了一声,问题的关键就出在文化的巨大落差上——这些土著死活就弄不明白不就是做生意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其余商人布局完成之后,这偌大的市场,他们只怕分不到一杯羹。 对此,宁玉春的意思是,只要能繁荣经济,该被淘汰的就应该被淘汰。 此刻云西言对这句话也深以为然。 今年这个年怕是没法回观云城去过了,原本计划的今年去向游先知游尚书提亲的事儿看来得推到明年……游西凤,你可得等我! 对了,呆会回府,得给游西凤去一封信,这都多久没有联系了? 如此想着,云西言抬步踏入了秋风中,却见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这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车上跳下一个一脸笑意的男子,“云兄,好久不见!” 云西言顿时乐了,“司马兄,好久不见。” “来来来,云兄上车,这一次咱们来了许多人,都是旧识,我负责来接你,他们正往四方楼去。” 云西言一怔:“四方楼也开到大定府来了?” “你不知道?听说都开门营业半个月了。” 二人登上马车,云西言一脸苦笑:“我还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忙晕了头,几乎都是在官署里吃的饭,再说这地方也没几个熟识的人,宁道台更忙,我哪里好去叨扰他。” “嘿嘿,现在你有熟识的人了,今儿可得好生喝两杯!” “好……我也很想喝两杯。” “对了,贺三刀家里那位也来了,她还带了个人来。” “种瑜?她带谁来了?” “我得卖个关子,到了四方楼你就知道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爱意深 大定府的四方楼坐落在南边的花溪巷子,算不上最繁华的街道,却胜在景致优雅,属于这粗犷的城市里一处秀丽的地方。 此刻的四方楼生意并不是很好,远远没有办法和金陵或者观云城的生意相比——辽人的那些原本有钱的官员纷纷落马,辽人中的那些商人还在举棋不定犹自彷徨,剩下的辽人百姓口袋里没几个子儿,当然不会选择这一看就极为高端的酒楼来消费。 而今来四方楼吃酒的,绝大部分都是大夏各地而来的商人。 比如今晚,二楼最大的那间雅间就被司马韬给包了,这雅间里有两张桌子,能坐下足足二十人,依旧显得极为宽敞。 此刻这雅间里已经坐下了足足十八个人,自然的分成了两桌,正在各自说着此行的收获。 “我是真没料到曲浥矿山有人先我们一步和长宁府达成了意向,后来才打听到,居然是金陵周氏……就是曾经武朝主营矿山的那周氏,他们先我们五天就拿下了曲浥矿山……” 王孙无忌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我们自以为对这商机已经把握得很敏锐了,却被那周氏捷足先登,所以啊,你们可莫要大意,大夏商业的发展也让商人们的脑子更加活络,一不小心可就阴沟里翻了船!” “可不是么,这一次金陵商人的动作特别快,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这大定府还没打下来就已经跑来了,听说旧辽的盐矿也一家伙全被陈氏拿下,大手笔啊!” “别说,织造这一块,墨州的韩氏这一次也提前下了手,他们选在了位置最佳的中离府,看来这未来的竞争会更加激烈。” “等司马兄带了云兄来请教一下,我总觉得这些家伙好像是受了高人的指点,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占领的还都是要害之处,不大像这几家家主的手笔。” 就在这时,司马韬带着云西言推门而入。 云西言放眼一看,瞬间就惊呆了—— 就在右边那一席坐着三个女子:张七月、种瑜,另外一个居然是游西凤! “惊不惊喜?”司马韬笑道。 “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 云西言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快步的走了过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火热,他一直看着游西凤,所有人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和游西凤的脸上,此间寂静,游西凤慌乱间低下了头,心肝儿砰砰直跳,羞得满脸通红。 “西凤!” “嗯。” “真的是你?!” 坐在游西凤旁边的种瑜白了云西言一眼:“哟,这才分开多久?难不成云大人还不认识咱们西凤了?” 云西言咧嘴笑了起来,挨着游西凤坐了下去,“种六小姐可莫要打趣我,游大人管得紧呀,我哪里料到他会放西凤出来!” “人家为了会情郎,可是偷跑出来的!” “这……这样也好,等我这忙完了咱们一起回观云城,我就请父亲去向游大人提亲,” 云西言满心欢喜,这时候回过神来,伸手便满场打了个招呼:“诸位好,这次咱们又齐聚大定府,我在这先预祝大家发财!” 说着这话,他的手放在了桌下,一把握住了游西凤的手,游西凤一惊,想要抽走,却又羞怯的放弃。 “都到齐了,咱们开席!”司马韬坐在了云西言的右首,足足二十人欢聚一堂。 酒菜上桌,这一群不再是少年的青年们把酒言欢,诉说着未来的生意,更多的是向云西言打探大夏接下来的商业布局。 “丝绸之路是陛下定下的下一步大规划,收西夏打辽朝,都是为了丝绸之路的建设,所以这丝绸之路无比重要!” “但至今陛下并没有将丝绸之路的规划形成政策,我想……一来是西夏自治区和远北道需要休养生息,需要适应大夏的政策。二来,是而今大夏的商业还没有达到陛下的预期。” “所谓的丝绸之路,不单单指丝绸,而是涵盖了大夏所有的商品!” “从刺勒川至西夏自治区,从西夏至远北道的主干道已经在开始动工修建,我预计,这个计划将会在下一个五年计划正式开启。所以……你们啊,可得尽快的让自己家的产品更新换代。” “因为这条路不仅仅是陆地,还有海上,一旦开启,就意味着大夏的商品要输出到别的国家,同样,别的国家的商品也将输入大夏!” “商业的舞台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从曾经的国内之争变成了国际之争。” “无数的国家无数的商品将在一张巨大的舞台上同台竞技,优者胜、劣者自然会被淘汰。所以陛下才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这个说法,更优的商品才能占有这个巨大的市场,才能拥有定价的权力,否则……” 云西言端起酒杯,“诸位,你们都是各大商业大家的优秀子弟,我希望你们能够深刻的理解陛下的用意,能够让自家的商品更上一层楼,能够在即将开启的大舞台中脱颖而出!” “来,干杯!” 所有人举杯,他们终于明白了大夏的战略意图,才明白一个澎湃的时代即将到来。 那将是一个怎样的舞台呢? 他们不知道远北道再过去有多少国家,他们更不知道海的另一边是怎样的情况,但既然皇帝陛下亲自主导了这一计划,那一定就是一个天大的市场! 一杯酒同饮而尽,云西言极为感慨的又道:“当年刘宦官出海带回来了一船的金银珠宝、白元帅消灭了一支舰队,带回了价值三个亿的财宝。海路的国家很富裕啊,陛下要做的就是赚这些国家的银子!” “陆地上也是一样,从远北道往北,一路还有许多的国家,他们也很富裕,我们也要赚他们的银子!” “为了这两条黄金大道,陛下发展了海军,鼓励民间资本造船远洋。大夏的海军正在快速的成型,我估摸着明年大夏的海军就将去探寻航道,为商船保驾护航。” “这是大夏未来的两条腿,陛下要做的是为你们搭建一个安全的平台,你们将在这平台上粉墨登场,但这出戏唱得好与坏,就看你们各自的商品有没有强大的竞争力!” 这一晚的宴席云西言说了很多。 有他的期许,也有他的担忧,毕竟他也不知道那舞台究竟有多大,竞争有多残酷。 至子时,席散,云西言微醺。 他傻乎乎的看着游西凤,“走,咱们回家!”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归来 大夏元年十月初二,傅小官一行返回了观云城。 燕北熙依旧留在了金陵,秦秉中依旧留在了西山教书育人。 愉快的旅行就这样结束,傅小官又回到了忙碌的日常之中。 御书房。 南宫一羽、卓一行、孟常平坐在茶几旁,三双眼睛都盯着傅小官。 “陛下,当真要出海?是不是缓缓?” “陛下,虽说今岁丰收,可西夏自治区和远北道却消耗了极多的粮食……西夏自治区和远北道还有许多事情得做,是不是给大夏一点休养生息的时间?” “陛下,出海能抢来银子这当然好,可是……老臣还是觉得应该先消化当下的果实,要不……过两年再考虑?” 远东道海军第一军已经拥有了六艘无畏级战舰,深港海军第二军拥有了四艘无畏级战舰,下野海军第三军也拥有了五艘无畏级战舰,这就是十五艘战舰,完全可以编成一个舰队去探寻皮萨罗曾经走过的那条航道。 傅小官对此有些急迫,在同皮萨罗的聊天中,那个欧洲大陆和前世颇为接近,按照皮萨罗的说法来推算,欧洲大陆恐怕也正在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 他很想亲自带着舰队去那地方看看,可现在三个宰辅都出言反对……傅小官端起茶盏思索了片刻,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心急了? 海军登舰训练也才两三个月的时间,武器弹药的准备,茫茫大海需要的物质准备等等这需要较长的时间,那便放在明年,到明年中,三处海港大致都能够再建造三五艘战舰,那时再组建一支庞大的舰队推过去也好。 于是他扬了扬眉头,“好吧,这事儿先缓缓。” 三位宰辅这才松了一口气,卓一行拱手道:“陛下英明!” “今科秋闱怎样?” “取进士共计三百二十人……陛下,按照你的意思,这其中的两百余人都充入到了御吏台……是不是太多了?远北道那边真不打算换一批人去?”卓一行看着傅小官很是不解的问道。 远北道既然已经收归大夏,用大夏的人去统治旧辽岂不是更好? 傅小官放下茶盏淡然一笑,“这件事也别急,我为啥将两百多人充入御吏台?就是让他们先去远北道,以御吏台的身份旁观,让他们明白远北道的民风习俗,去了解远北道和大夏其余各道不一样的地方,” “有些东西得慢慢渗透,他们明白了远北道的不一样,才能因地制宜,才能在不同的文化碰撞中寻找到最合适的切入点。” 卓一行三人恍然大悟,陛下用心良苦,这是润物无声啊! 接下来四人又聊了个吧时辰,说的都是傅小官离开观云城之后,三省对一些事作出的决策。 比如对农业养殖业的扶持,比如对三级学府教材的进一步规范,也比如对远东道航运的实施意见等等。 远东道而今和江城港建立了固定的往来航线,观云城里远东道的人越来越多,远东道和江城之间的贸易往来呈现出了蒸蒸日上的势头,在三省的共通商议下,江城港进一步扩大,并正在开始着手修建江城货场。 这是一件极好的事,傅小官毫不吝啬的赞美了一番,指出了第二条商贸航线的开拓工作——江城至高丽。 随着大夏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启,通过商业部的数据显示,大夏的商品正在成倍的增加。 虽然目前大夏国内的消费能力依旧十足,但当第一次工业革命走向巅峰,商品的产出会远远超过国内市场的消化,若不早一些布局将商品输出去国外,迟早会有一天出现严重的商品过剩,那将是第一次经济危机的到来。 必须规避这个问题,或者说,傅小官希望能够大大的推迟经济危机的爆发。 “在上次的朝拜会上,大夏不是和其余七国都签署过贸易往来的协议么?这件事你们推动的速度有些慢!” “三省现在就得派出使节前往这七个国家,在他们的首都建立大夏使馆,他们是大夏的属国,我们虽为上邦但谨记一点,商业贸易行为是建立在公开公平公正的基础之上!” “大使馆的作用是敦促对方也遵守同样的商业规矩,咱们不欺负人,但若是我大夏的商人在他们国家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你们记住,大夏的陆军和海军正好没事可干!” “我是不介意再消灭几个国家的!” 傅小官说这话的时候霸气十足,大夏的军队就是他强硬的腰背,凭着对辽朝之战,他重新评估了大夏军队的战斗实力,他相信要想消灭这七个属国中的某一个,只需要一个军足矣! 尤其是当毛瑟步枪在军中普及了之后,贺三刀凭着两万人可守一座城,事实上若是贺三刀在野外和雷霆军发生遭遇战,虽然会极为惨烈,但根据傅小官的预估,恐怕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世上只有一支雷霆军,他已经被全部歼灭,但世上依旧存在大夏军队,他会更加强大! 毛瑟步枪而今一次只能连发三发子弹,它具有极大的改进空间,何况当冶铁和锻造工艺更加成熟之后,新的大杀器——小口径自动步枪是完全有可能制造出来的。 “陛下,臣以为……这大夏的疆域还能够更大一点!” 听了傅小官这句话,南宫一羽眼睛都红了,“陛下,咱们就当练兵,如何?要不然派出一个军去把大食国或者朝拉王朝给灭了?” 傅小官瞪大了眼睛,“刚才你们不是还劝我说要先消化这果实么?怎么忽然又鼓动我要打仗了?” “嘿嘿……”南宫一羽捋着胡须讪讪一笑道:“老臣觉得,还是占领这陆地上的国家来的实在。海那边……海那边实在太远了,就算打下来治理也不方便是吧?” 傅小官这就无语了,“战争这种事情还是轻易不要去开启,就算是这片大陆的国家,以后要做的也是贸易上的往来。” “打仗终究会死很多人,咱们大夏缺的是什么?是人啊!” “现在老百姓基本上丰衣足食了,三省接下来有个很重要的事——鼓励老百姓生育!在这辽阔的领土上,咱们的人口才区区四个多亿!” “下一道命令,新婚夫妇,至少生三个!有奖!”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宏图 随着这御书房里的这场小会召开之后,大夏周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两条重要的消息—— 【丹青绘蓝图,大夏全新的经济格局即将开启!】 三省派出了七支队伍奔赴七个属国,大夏将在这七个属国建立使馆,推动大夏与七国的商贸往来。 士农工商的阶级结构发生了惊天巨变,商人们迎来了他们的春天…… 【震惊:多生儿女多种树,生儿生女可致富!】 今日大夏户部下发了文书,号召大夏适龄男女合适就成亲,凡生育三个儿女者,户部奖励真金白银五十两之巨! 此时不生,更待何时…… 大夏周报而今已成为大夏官员和百姓必读的报纸,在这张官方报纸上,有中央朝廷最新的政策以及对政策的解读,也有许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八卦消息,今儿这报纸一出,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讨论。 商人们自然关注的是第一条——这是国贸开展的第一步! 陛下很早就说过,那将是一个巨大却同样残酷的舞台,现在看来陛下是要搭建这个舞台了,那么商人们就将登上这个舞台,要么发财,要么……淘汰。 当然,现在说淘汰还早了一些,毕竟大夏国内的需求依旧旺盛。 可若是谁能够在这国际舞台上站住脚,显然对自己家族以后的生意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许多的商人蠢蠢欲动,意图在这大舞台上大展身手。 而老百姓们关注的却是第二条——这生孩子居然还发银子? 生了三个居然奖励纹银五十两? 这可是一笔巨款! 而今的大夏对老百姓的福利极好,孩子上学不要一文钱,老人若是没有去养老院,也能得到一笔还算不错的养老金,五十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事实上足以将孩子养大成人。 “老张,你才两个孩子,赶紧生!” “哎……我特么也想生啊,可架不住都五十岁了,这怎么生的出来?” “那叫你儿子快点生啊!” “这特么还没成亲呢。” “等啥?王烧饼那女儿虽然瘸了一条腿,可人家依旧是持家的一把好手,你儿子都没意见你特么怎么就这么倔呢?趁着这好政策,这婚事就赶紧办了吧,瘸一条腿又不影响生孩子!”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 随着这报纸的流传,月余时间之后,整个大夏,包括新纳入的西夏自治区和远北道,都知道了这两个政策,一时之间,商人们在忙碌的准备着扩张和那七个国家做生意,老百姓中许多的适龄男女成了婚。 比如傅小官在荒林村遇见的刘大田和余莲,就连李秀才也和同村的另一个叫刘翠花的女子对上了眼。 比如王小壮和虞若星——他们还没有成亲,但是王二去过了刺勒川完颜部落和彭于燕见了一面之后,这件事便定了下来。 彭于燕带着虞若星往墨州而来,因为王小壮所部的第五军已经撤回了驻地,而王小壮将在明年春回墨州成亲。 远在远北道的云西言拿着这张报纸兴奋了很久——游西凤留在了大定府,还和种瑜一道在大定府捣鼓起了生意。 游西凤的心意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现在的问题就是等远北道的商业局走向稳定,他便带着游西凤回观云城向游尚书提亲。 “西凤,你看,这肯定是陛下的主意,生三个有奖呢!” 游西凤白了云西言一眼,面色绯红,声若蚊蝇,“你缺那五十两银子?” “嘿嘿,我这不是想着相应陛下的号召么?再说我云家一脉单传……你瞧瞧陛下,他那小地主原本也是一脉单传,可到他这里却已经开枝散叶了不是?” “人家可是娶了十个!要不……”游西凤抬眼看向了云西言,“要不你也多娶几个?” “啊不不不!”云西言连忙摆手,“我有你一个此生足矣……不过,尚皇后又生了一个公主,兰贵妃也生了一个儿子,她们已经两个了,我估摸着陛下这回去之后……只怕第三个就不远了。” “贫嘴!”游西凤羞怯的低下了头,“成了亲再看呗,孩子是老天爷赏的,谁知道能生几个?” 云西言大喜,一口亲在游西凤的俏脸上,“咱们明年春回去我就去提亲成亲……” “哎!”云西言又忽然悠悠一叹,游西凤偏着脑袋看着他那一脸的惆怅问了一句:“怎么了?” “陛下这是要开启国贸了……你不知道,我也是很久前听商梁那小子说的,陛下在许多年前,就是他还在虞朝前来武朝参加文会的时候,他就提出了国贸。” “国贸是什么?” “就是国际贸易,国与国做生意。陛下是真的高瞻远瞩啊!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就已经提出了国贸,现在这是要正式实施了,这才是个开始,陛下最大的心愿是和海那边的国家展开国贸。” “你说我作为商业部的部长,恐怕明年会有许多事,极有可能要出使这七个国家,去签署国贸文书,去执行商业仲裁什么的。” “这七个国家都是邻国倒还好,若是陛下真将手伸到了海的那边,听说单单是海上的航行就需要半年之久……这一来一回岂不是两年时间没了?” 如此一说,云西言有些担忧了,他一把抓住了游西凤的手,“不行,咱们现在就得动身回去,赶在过年之前把这婚给结了,如何?” 游西凤只知道平日了云西言忙的是脚不沾地,还寻思着这远北道忙活完了他会轻松起来,却没料到这以后的日子还会更忙……这是忙得无法归家了! “好,咱们回去!” 游西凤果断的答应了,话音刚落,宁玉春走了进来。 “云大人,观云城陛下手谕。”宁玉春坐在了云西言身旁,“陛下召你回去,我也得回去一趟。” “我就知道。”云西言接过这信函看了看,“宁道台,估计是大事,恐怕不单单是七国的贸易开启,恐怕是陛下要为接下来的发展定下基调了。” “按照天机阁的情报,从远北道过去就是楼兰国,从楼兰国往西就是龟兹国,远北道的地里位置在这条丝绸之路上极为重要,这才是陛下要收辽朝的意图所在。” “我以为,大人可以派出军队护送使者,前去楼兰了。”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残红 观云城,长明殿。 秋已经过去,冬再次来临。 贾南星坐在大殿的门口,膝盖上搭着一条毯子,大殿里还生着两盆炭火,按说该温暖才对,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冷。 “怎觉得今岁这个冬比以往寒冷一些呢?” “贾爷,要不小的再为您生两盆炭火?” 贾南星想了想,“扶我起来,去院子里再看看。” 侍候他的小太监赵厚连忙将贾南星搀扶了起来,“贾爷,外面更冷,莫如就在这里烤烤火?” “得活动活动,哎,老了,这人一老就不中用了,若不是我这身子拖累,陛下可是会去大定府看看的。” 说着这话,贾南星在赵厚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迈出了门槛,他歇了一下,抬头看着这灰蒙蒙的天空,“远北道初立,陛下本来有许多事需要安排,却因为我只好打道回府……哎,” 他摇了摇头,又颤巍巍的向前走去,“小赵啊,你这小子还算激灵,改天陛下若是有过来,老夫向陛下推荐一下,到时候你也去侍候陛下吧。” 赵厚大喜,连忙谢道:“奴才多谢贾爷的赏识,只是侍候贾爷也是奴才的本分,至于侍候皇上,奴才这毛手毛脚的,担心冲撞了皇上反而不美了。” 贾南星淡然一笑没有再说,一老一少慢慢的走入了这花园里。 花园里贾南新曾经种下的那些花已经掉落,就连菊花,那花瓣也落了一地。 贾南星站在花园旁仔细的看着,忽然觉得这人和花没有什么区别——时候到了就都得死了,最终归于这尘土里,一生的繁华就这样烟消云散。 “小赵,陛下是个随和宽厚的人,服侍陛下极为轻松,只要用心,就算犯了点错误陛下也能容忍。” 赵厚看向了贾南星那佝偻的后背,总觉得这次旅行回来贾南星的心态似乎有些变化——他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了! 如此一想赵厚心里咯噔一下,“贾爷,侍候贾爷也是陛下交代的事,奴才会尽量先将这件事做好。” “嗯……去那亭子里坐坐。” 亭子里没有暖炉,风还很大,吹起了贾南星的一头白发,他那张原本就显得苍老的脸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 赵厚心里有些担心,“奴才去取两个火盆来。” 贾南星没有拒绝,还说了一句:“对了,再取两根红薯来,咱们烤着吃。” “好!” 凉亭里燃起了两盆炭火,贾南星烤着火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将这红薯埋在炭火下面,一会儿煨熟了尝尝。” “这一次去旅行,老夫算是涨了见识。” 贾南星的话匣子打开了,他烤着火脸上带着一抹笑意,说着一路之所见,说着和陛下聊的那些话。 “瑶县码头很多,船运非常繁忙。” “西山别院很是不错,陛下推着我去看了田里的庄稼,听陛下说了许多当年的事。那是陛下起家的地方,你以后若是有机会,也应该去看看。” “金陵依旧那样美丽,我们住在陛下曾经的府邸里,那府邸最初叫傅府,后来叫定安伯府,现在叫圣国公府……就在玄武湖畔,见证了陛下从西山来金陵青云直上的历程。” “……” “老夫这一辈子值了!老夫这一辈子做得最得意的一件事……不是练成了圣阶,更不是在落梅山和我那哥哥游北斗打了一架,而给陛下当了个门房。” “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老夫本想给陛下当一辈子门房的……终究,终究有些遗憾。” 贾南星抬起了头,望着荒败的花园,他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在金陵和陛下认识之后的大小事情。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也不知道是这火光的映衬还是心里有些激动。 这是一个最美的时代! 大夏一统天下,疆域更是无比广阔。 吏治清明、八方歌舞升平,老人有所依,孩童有所养,百姓们在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而努力的劳作。 大夏有强大的军队,有勤劳的人民,有这壮阔美丽的山河,还有一个千年以降都未曾出现的明君。 这样的大夏,当锦绣! 然而自己终究老了,老得不能再给陛下当门房,老得走路都要人搀扶,老得没有办法再去看看这壮美山河。 赵厚从火堆了刨出了红薯,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他听得心驰神往,想着若是真的有幸能够服侍皇上,能够去看看那外面精彩的世界,会有多好。 他将红薯在石桌子上拍了拍,拍去了上面的灰烬,小心翼翼的剥去了皮递给了贾南星。 “贾爷,趁热吃……贾爷,您老能活一百二十岁,有娘娘为你开的药,你的身体不会有问题。下次随陛下出行您老捎上奴才,奴才服侍你也顺便去瞧瞧这锦绣河山。” 贾南星接过这热气腾腾的红薯,咧嘴一笑:“一百二十岁,老夫也想啊,可那岂不是成精了?” “老夫活得明白着,知道时日无多了,倒不是娘娘的药不管用,而是年岁已经到了,年岁到了老天爷就要收了。” 他吃了一口红薯,软糯香甜,“唔,好吃,另一个你吃。” “奴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还不是陛下的奴才?陛下叫我吃我就吃,行了,别矫情,你记住,以后到了陛下身边也别矫情,陛下不喜欢这一套。” “哦!” 赵厚见过数次陛下,陛下的亲和他是知道的,但陛下终究是陛下,他也不是贾南星,这其中的差距是天渊之别。 “要走进陛下的心很容易,你诚心待他,他自然就会诚心待你,但君臣有别,许多事情还是不要逾越的好。” “奴才记住了!” 一老一少二人吃完了红薯,贾南星在这里静坐了一会,看着一阵风来,那菊花最后的残红飘落在了地上,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紧,一口气差点没有接上来。 “走吧,回去,怕是要下雪了。” “我若是死了……你就告诉皇上,将我埋在……埋在落梅山上。不,落梅山太远了,还是埋在寒山上吧。” “埋得稍微高一些,能够看见这观云城就好。” “寒灵寺的暮鼓晨钟,好些年没有去听了,死了之后躺在地下再好生听听。” 贾南星回到了大殿里,在赵厚的服侍下躺在了暖床上,安然的入眠。 次日,当寒灵寺的那第一道晨钟响起的时候,他面带微笑,悄然的去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后面极有可能只能一更,这是没办法的事,希望大家理解……!》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国葬 大夏元年十一月初八,观云城大雪。 天麻麻亮,赵厚如往日一般踏入这大殿为贾南星送来粥菜的时候,才发现贾南星已经去了。 他顿时大惊,放下手里的托盘飞奔而去。 他跑去了御书房,没有看见陛下,才知道陛下正在早朝。 他没有想太多,只知道贾南星是陛下最亲近的人之一,他又向宣德大殿飞奔而去。 他被侍卫拦在了宣德大殿的侧门,他的惊呼声惊动了殿里侍候着的刘瑾。 刘瑾走了出来,正要呵斥这不长眼睛的赵厚,才知道贾公公逝世这个消息。 “当真?” “这等大事,奴才哪里敢胡言乱语!” 刘瑾思索了数息,他深知陛下和贾南星之间的感情,“你且回长明殿,别瞎嚷嚷,陛下呆会就到。” “多谢刘大人!” 赵厚一溜烟的跑了,刘瑾望着漫天大雪一声叹息。 他嫉妒贾南星,尤其是在这一场旅行之后,他愈发的嫉妒着贾南星——皇上为他推轮椅,皇上亲手给他喂饭,皇上牵着他的手和他徜徉在夕阳之下……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皇上和贾南星之间深厚的情谊。 这样的情谊,是刘瑾极为羡慕的,作为一个宦官,本就低人一等,可偏偏皇上却视贾南星如自己的亲人。 现在贾南星死了,可刘瑾的心里却并没有半点欢喜,因为他深刻的明白自己代替不了贾南星,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死了,陛下会如何处之? 按照以往,阉人老了就会被赶出宫去,最后的生死无人知道。 所以阉人会贪图钱财,会在外面养个儿子,为的就是老了之后能够有个家,死了之后能够有个人送终罢了。 贾南星在外面没有家,他也没有收养一个儿子……陛下曾经说过,他会为贾南星送终——一国之君为一个阉人送终,刘瑾难以想象。 这真的有可能么? 就算陛下念及旧情,他完全可以委派某个大臣,打造一口好的棺材,为贾南星选择一块好的墓地下葬……这大致就是一个皇帝能够为一个阉人做到极致的事情了。 一股冷风吹来,雪花扑了刘瑾一脸,他打了个寒颤从思索中醒来。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赶紧报给陛下知道。 他转身返回了宣德大殿,径直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他打断了陛下正在讲的话—— 他俯在了陛下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陛下,奴才斗胆,刚得知……贾公公过世。” 傅小官一愣,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刘瑾,脸上的神色陡然紧张起来,“真的?” “真的!长明殿的宦官刚刚来报。” 傅小官沉吟片刻,停止了这一场年终总结会。 群臣们尽皆注视着他们的皇帝陛下,一时之间不明所以,皆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低沉的说道:“刚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贾南星贾公公……与世长辞。” 群臣尽皆哗然,不明白死了一个老宦官陛下为何如此悲切! 现在正在召开的是大夏元年的年终总结大会,这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第四个年头,按照大会章程,呆会陛下就会讲到明年的工作部署问题—— 大夏新增加了一个西夏自治区和一个远北道,这对于大夏而言意义非同凡响,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最后一个年头,这两个地方要如何跟上大夏的步伐至关重要,可陛下却在这关键时候说死了一个宦官。 “在你们看来,一个宦官的生命低贱如尘埃,但在我看来,他比许多人的灵魂……都要高贵!” “我一直在强调,人生而平等,宦官也好,宫女也罢,你们这些大夏的重臣也好,还是我这个皇帝也罢,只有职业的分工不同,在人格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年我在虞朝,贾南星还是宣帝面前的宣旨太监。他给了我许多关爱和帮助,他让我明白这个世界哪怕是个宦官,他们依然有一颗纯洁的灵魂。” “我从不歧视任何人,我希望你们也能如此。贾南星与我有相识之缘、有相伴之份,还有救命之恩。这样的恩情,我无以回报,所以……今儿他既然仙去,那便为他举行国葬!” 群臣陡然大惊,国葬?! 这样的礼遇,除非是皇族的嫡系,亦或者是朝中官居一品为国家作出了卓越功勋的大员! 现在陛下居然要给一个宦官举行国葬……这、这根本说不过去! 礼部尚书萧玉楼蠢蠢欲动,却见下面的孟常平瞪了他一眼,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三位宰辅明白贾南星在皇帝心里的重要地位,那不是一般的交情! 那是介于忘年之交和亲情之间的超然感情! 群臣在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尽皆闭嘴,因为三位宰辅没有一人出言反对。 正好相反,卓一行转身恭敬的向傅小官行了一礼:“陛下大义!” 南宫一羽转身,同样也恭敬一礼,“陛下大德!” 孟常平转身,也躬身一礼:“陛下大仁!” 群臣一看,尽皆起身,全体躬身:“陛下大礼!” “这件事,就交给礼部去办,这年终总结大会……改日在开!” 傅小官带着刘瑾离开了宣德大殿,向长明殿而去,宣德大殿里的群臣们这才看着三位宰辅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千年以降可有先例?” “诸位,这就是先例!” “在金陵时候,贾南星辞去了官职,成了陛下的门房。陛下和贾老之间的深厚情谊便是在那时候结下。” 卓一行顿了顿,扫了一眼群臣,又严肃的说道:“贾老陪伴着陛下从金陵而至观云城,陛下继承大宝,贾老依旧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门房。” “咱们陛下是个什么人难不成你们还不清楚?老夫敢这样说,若是你们能够为大夏立下不朽功勋,你们能够走入陛下的心里,有朝一日你们去了,陛下同样会为你们举行一场国葬!” “国葬代表着荣誉,代表着陛下对尔等成绩的肯定!也代表着陛下和大夏对你们的诚挚感谢!” “老夫在此立誓,以残身而匡扶大夏,以期百年之后……如贾南星!” “望诸君同勉共进!”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兄弟 长明殿。 小宦官赵厚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他声泪俱下的诉说着昨日里贾南星对他说的那些话:“贾老的意思就是这样,他原本是想葬在落梅山的,却觉得那地方太远太荒寂。所以他改了主意,说是希望能够藏在寒山,最好能够高一点,那样可远望着观云城。”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过了良久才徐徐说道:“你起来吧,朕,如他所愿!” “奴才谢陛下!”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贱名赵厚。” “等贾老事了,刘瑾……”傅小官转头看着垂首的刘瑾,又道:“这赵厚就交给你,留在朕的身边吧。” “奴才遵旨!” “派人通知一下北望川,他们终究是兄弟,这人去了,曾经的恩怨也该去了。” “奴才这就去安排!” …… …… 回到了落梅山的北望川今儿心绪颇不宁静。 他徜徉在梅林里,一岛的梅树披着洁白的雪,花骨朵儿结了不少,但盛开的却仅仅只有那么三两朵。 这里的许多梅树都是当年自己和弟弟贾南星共同种下的,转眼之间五十载过去,他回了观云城却并没有来落梅山再看一眼,或许是对当年父母遗弃了他的怨恨。 “你小时候本有极高的武道天赋,可你却不愿习武,父亲将你逐出落梅山,让你流落在人世间,但母亲却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直到你遇见了你的师傅。” “没有人料到你会挥刀自宫,你的武学却因此而突飞猛进,你回了落梅山,父母却已经逝去。你站在父母的坟前终究没有跪下去,也没有燃一炷香,但为兄分明看见了你眼里的泪花。” “你打了为兄一拳,为兄知道你留了手,你飘然远去,去了虞朝,入宫当了个宦官。” “为兄以为你的余生将在虞朝渡过,却没有料到你遇见了傅小官。” “这大致是你凄然一生中最值得欣慰的一点,就像这茫茫白雪中那两朵娇艳的梅。” 游北斗怅然抬头,望着漫天飞雪,上一次在长明殿见贾南星,他就知道他时日无多。 前些日子在敕勒川再见贾南星,他确定了贾南星生命的烛火已快燃尽。 陛下是知道的。 所以陛下没有去大定府,而是回了观云城。 这个冬有些寒冷,你可能熬得过去? 可能再看见这飞雪之下那万树梅花开的美景? 就在这时,一只信鸟落在了游北斗的肩上,他取下信鸟脚上的纸条展开一看,顿时脸色煞白,双手垂下,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干。 “贾南星仙去,钦天监定于十一月十八下葬。” 游北斗发出了一声长啸,梅树上的雪漱漱而落,他泪流满面,仰天长叹——“你终究还是走在了为兄的前面!” …… …… 这是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陛下居然带着足足五个娘娘陪同着游北斗亲自扶灵! 就连太后和皇后娘娘也参加了,更不用说这满朝的文武大臣。 这是按照皇室的规格在办理,诵读经文的是寒灵寺的主持慧觉大师! 十一月十八一大早,送灵的队伍离开了皇宫,走在了观云城里,百姓们这才知道这浩大的葬礼是陛下为一个老宦官所举办的。 “这便是陛下之仁慈!” “听说这个叫贾南星的宦官以前是个圣阶高手,是陛下的门房,还救了陛下一命呢!” “难怪……不过这也是陛下的拳拳之心,不然无论如何一名宦官是无法享受这样的恩典的。” “咱们陛下胸怀天下,你们想想陛下为咱们老百姓做了多少事?你们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就不会觉得奇怪。” “……此言有理,愿陛下永怀慈悲心,此乃我等之福,大夏之幸!” 队伍走出了观云城,来到了寒山上。 在这山腰处的一处开阔地方,已经修建好了一处地宫,贾南星的灵柩将安葬于此。 灵柩落在了地宫前,傅小官带着娘娘们站在了一旁。 刘瑾也站在角落里仔细的看着,心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不是愤怒,而是羡慕! 同为宦官,这大致是当宦官的极致了。 天下宦官何其多,但能享有如此殊荣的仅仅只有贾南星一个! 自己老去的时候能有这样的待遇么? 刘瑾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想要有这一天,就必须得陛下的万千恩宠于一身。 该怎样去做呢? 刘瑾陷入了沉思。 游北斗站在了灵柩前,他点上了香蜡,闭上了眼,老泪纵横,悲泣无声。 “吾弟南星,为兄对不起你。你先为兄一步而去,在黄泉路上你走慢点,为兄会赶上你。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就在这风雪之中,贾南星的灵柩入了地宫,随着尘土的掩埋,他长眠在了这里,却依旧活在傅小官的心中。 礼毕,傅小官在那空白的墓碑前倒了一杯酒,烧了两把纸钱。 他扶着这墓碑,有些遗憾的说了一句:“说了给你送终,没料到一语成谶。你走了……谁能再给我当那门房?!” “安心的去吧,安心的看着,大夏会越来越好,好成我曾经对你说的那般模样,他们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模样,你知道,你就偷着乐吧。” “再见!” …… …… 除了游北斗,所有人离开了寒山回到了观云城。 游北斗坐在了这墓碑前,他拧着一瓶酒喝一口倒一口。 “你这辈子也算是风光了一回,皇帝和娘娘们为你扶灵送葬……你大致是这世界最厉害的那个宦官了。” “我们兄弟二人活了一辈子也没活明白,若是我早些告诉你当年的事,你是不是会回落梅山去看一眼呢?” “你到死都不愿意安葬在落梅山上,就是依旧没有原谅父母了。在父母的墓旁,为兄可是修好了两处墓室,想的是你我死了之后就葬在他们的身边……你跑这么远,那就只好为兄将来陪伴着父母了。” “来,干了这杯酒……活着的时候未曾喝过,你死了我倒是请你喝了一瓶酒,这是为兄的不对,向你赔个不是。” “你喜欢热闹,这地儿挺好,能够看见观云城的繁华,其实你是想看着陛下。” “你把他当成了你的孙子,他也把你当成了爷爷……彼此不说却掏心掏肺的对待着,挺好,你依旧比哥哥厉害。” “走了,再见……!”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朋友 这场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下就没个停。 那场轰轰烈烈的国葬在老百姓的油盐柴米中渐渐淡去,观云城回复了以往的那般模样——繁华依旧,秩序井然。 大夏元年十一月二十六,前来观云城述职的樊天宁的车队在这风雪中入了城。 这是他第四次来观云城,按说对这观云城他已经非常熟悉,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乡,这只是他的这样一种感觉。 他曾经在观云城买下的那处院子依然在,在去了长今城当了一方总督之后,这院子里留下了两个仆人看守,打理得倒是颇为整洁干净。 车队在这院子前停留了片刻,总督夫人薛雨焉带着三岁的儿子下了马车,她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相公,伸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估摸着今儿事情繁多,莫要惦记着我们娘俩,好生和陛下说说话,我们在家里等你。” “嗯……舟车劳顿,你们先歇着吧,我估计回来的会比较晚。” “好,你去吧。” 樊天宁上了一辆马车,向皇城而去,薛雨焉看着风雪中的那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她牵着儿子的手迈入了大门。 “娘,爹爹去哪里呢?” 薛雨焉笑了起来,“你爹爹呀,他去见一个朋友……等爹爹空了带你去这观云城好生玩玩。” “这观云城难不成比咱们长今城好玩?”小男孩儿仰着头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里可是大夏的首都,比咱们长今城热闹多了。” “哦。”小男孩儿的视线投入了风雪中,伸手接住了几片雪花,“这里的雪比咱们长今城可大多了,娘,咱们来堆雪人玩好不好?” “好!” …… …… 同样在这风雪中,又一行车队入了观云城。 燕熙文撩开了车帘,一袭风雪扑面而来。 随着这冰冷风雪而来的还有这观云城的繁华——那些商贩们的叫卖声,那些街上撑着纸伞的行人们的欢笑声,还有孩童们追逐玩耍的嬉闹声。 调去太临城当了小半年的总督,太临城的繁华远远无法和观云城相比。 太临城而今虽然早已稳定,但是人口的恢复、经济的振兴,却需要更长远的时间。 这是燕熙文第一次来观云城,一路仔细的看过之后,才知道他在短短数年里,已将这观云城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繁华都市。 听说观云城有五大著名景致,观云台赏云潮舒卷、离落原观日照金山、寒灵寺听暮鼓晨钟、兰溪亭松涛听雨,十里平湖流云台勾栏留香。 这一次既然来了,那可得让他带着自己去这些地儿好生瞧瞧。 只是……燕熙文又纠结了起来,这一次的高官会议,金陵的父亲燕师道也在邀请之列,若是有父亲在,哪里能够尽兴的游玩? 曾经的燕阀一门三相,而今圣恩依旧,一门二总督,这大夏可是绝无仅有。 那小子居然也不忌讳,倒是心大。 放下了车帘,关住了车外的风雪与繁华,燕熙文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他还是那个他,只是不知道他在这皇宫里可过得惬意? …… 御书房里升起了暖炉,里面温暖如春。 傅小官没有坐在里面,他站在御书房的大门前,看着漫天的雪花飘舞。 刘瑾为他撑着一把伞,小意的说道:“皇上,外面天寒,可要进去暖暖身子?” “不必……把伞拿开,我想淋会儿雪。” 刘瑾愕然片刻收起了伞,以为傅小官还沉浸在贾南星离去的悲痛之中,便又说了一句:“皇上,逝者已矣,您对他做的一切……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莫要伤怀伤了自己的身子才好。” 傅小官咧嘴淡然一笑,没有回答。 他看着这御书房外花园里的梅花开了,白的雪红的梅煞是好看。 他想到了金陵皇宫尚皇后那梅园里的梅,那里的梅也很漂亮,若是尚皇后还活着……那院子里的梅也该开了。 对了,那院子里的梅曾经惹宣帝不喜,尚皇后派人全给拔了,也不知道后来怎样。 来到这个世界转眼就是八个年头,自己也从临江一小地主走到了现在,这身份提高了不少,但这内心却愈发的空虚起来。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说起来和那十个妻子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就是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人的一生,当有亲情、爱情和友情。 亲情……娘依然健在,遗憾的是一个爹终究死了,另一个将自己一手拉扯大的爹又去了遥远的地方——胖子没有乘船离开,而是和大师兄苏珏他们走的陆路。 自己视为亲人的师兄师姐们也都走了。 倒不是众叛亲离,但终究是因为自己而今的身份。 若不是站在了这世界的最高处,若自己依旧是临江一小地主,或者依旧是虞朝的圣国公,师傅苏长生恐怕就不会成为敌人。 那样自己或许依旧在虞朝,为宣帝,为虞朝的百姓而忙碌。 大师兄依旧戴着那高高的冠帽坐在圣国公府的屋子里看书,三师姐依旧在一旁安静的绣花,其余的师兄们偶尔会来坐坐,大家一起开心的喝一杯酒。 现在……现在这显然没可能了。 爱情……这辈子的爱情算得上顺利,除了起初和蕫书兰之间有些磕磕碰碰之外,其余女子都是水到渠成。 这大致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了。 对了,还有友情……我还有友情么? 曾经在虞朝的好友,虞问道被自己杀了,其余人都成了自己的手下。 比如那个喜欢扛着一把枪骑着一匹马的霍怀瑾,比如那个宁玉春、比如燕熙文、比如云西言等等等等。 那些曾经的少年,而今都在大夏有了自己的舞台,但曾经的那份友情,而今可还纯洁? 他们在见了自己之后,恐怕再也没有当年那般吆五喝六的随意,他们会拘谨的行礼请安,说话会经过脑子,就算是欢笑……恐怕也再没可能发乎于心。 “你们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朋友啊!” “我不希望我们离得越来越远,彼此愈发陌生,再无丝毫情谊。” “我不称孤道寡,就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像一个普通人,能够和你们一样,而不是身处这高墙之内,仅仅只能看见那四角的天空的可怜虫。” 刘瑾愕然的看着陛下的背影,忽然觉得那独立风雪中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 第一千零九十章 接风 傅小官望着天,天也看着傅小官,并洒落了他一脸的雪。 他忽然警醒,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实实在在的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让他感到一股寒意,还感到了极度的彷徨——我是来这个世界享受生活,享受那些友情所带来的乐趣的! 我特么压根就没想当什么皇帝,怎么而今反而在皇帝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不行! 再这样下去,再过个三五年,我和历史上任何朝代的皇帝都将再无区别——关在这四方的高墙内,看见的就是这四角的天空! 我就是寡人了! 除了我的妻儿,别的……别的就剩下一批得力的大臣,却再没有一个能够同醉在青楼里的友人了! 这特么哪里是我想要的生活?! “刘瑾!” “皇上,奴才在!” “去四方楼定一桌席面,今儿晚,我在四方楼请樊天宁他们。” 刘瑾一怔,还以为皇上忘记了,连忙提醒了一句:“陛下,您不是将今儿晚的这场宴席定在牡丹阁的么?” “……不,我改主意了,就在四方楼,别去瞎嚷嚷,不准让太后和娘娘们知道,总之,这事儿你给我烂在心里,我自己一个人去。” 刘瑾顿时瞪大了眼睛,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陛下……这、万一有危险,奴才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陛下,恕奴才难以从命,这关系到陛下的安全,陛下可关系着咱们这大夏社稷啊!”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破皇帝当得,若不是现在是大夏革新的关键时候,老子也撂担子跑路了。 连出去吃个酒席都千难万难,说好的逍遥呢? 这逍遥个屁! 傅小官恶狠狠的瞪了刘瑾一眼,却忽然又满面春风的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柔:“行了行了,知道你的难处,那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办理吧,起来起来,雪地里跪着凉,以后老了膝盖会痛。” 刘瑾一骨碌爬了起来,“奴才多谢主子体恤之恩。” “行了,你去御厨房蹲着,让厨子们把菜做精致一点。” “奴才这就去!” 刘瑾屁颠屁颠欢欢喜喜的跑走了,傅小官招来了站在一角学习的小太监赵厚。 “小赵啊,” “啊,奴才在!” “你以前是贾公公的人,你知道贾公公和我之间是怎样的关系,现在把你弄到了我的身边,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最贴心的那个人!” 赵厚一听,吓了一大跳,这才来陛下身边没多久,以往都是听刘公公的吩咐做些打下手的事,陛下这话的意思是……要提携我了? 赵厚翻身就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奴才永远是陛下最贴心的那个人!” “好,我看的就是你的这份忠诚,起来吧。” “谢陛下!” 赵厚那个欢喜啊,这么些日子,陛下终于和他说话了,这话一说就把自己当成了他的亲信……贾公公,您老在天有灵啊! 可接着,傅小官就看向了赵厚,“你记住,要当我最信任的人就别有自己的想法,我叫你做什么你只管去做,明白吗?” 赵厚躬身一礼,“奴才明白,哪怕陛下叫奴才去杀人,奴才也绝不含糊!” “杀人倒是不必,你现在出宫,去四方楼订一桌席面,另外,在宫外放一辆马车,你订好了席面就在马车上等我,我呆会就出去和你碰面,明白我意思吗?” 赵厚张大了嘴巴看向了傅小官,不是,刚才你叫刘公公去,刘公公不去,你现在叫我去,这真的合适么? “愣着干啥?还想不想当朕最贴心的人了?” “啊……想,只是……” “快去!” “奴才遵旨!” 赵厚走得很忐忑,总觉自己是不是上了陛下的套? 可他是陛下啊,就算那是个火坑,陛下的旨意自己也得遵守,哪怕是火坑也得跳进去呀! 如此一想,赵厚的心里便踏实了许多,贾公公在世的时候不就说过么:凡是听陛下的吩咐,凡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就对了。 傅小官乐呵呵的离开了御书房,他没有回后宫,也没有去三省大殿,而是跑去了这内城的禁卫军官署——他要找禁卫头子宁思颜。 宁思颜正在烤着一只鸡,他哪里料到堂堂皇帝会跑到他这破地方来查岗! 当傅小官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吓得手一哆嗦,那只鸡差点就掉到了火堆里。 “不是,陛下,您怎么来这旮沓了?” “嘿嘿,你别紧张,烤鸡烤鸡,别特么弄糊了。” 宁思颜愕然的看着傅小官,总觉得今儿这皇上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狐疑的看着傅小官,“不是来查岗的?” “查个屁,我在御书房就闻到了这烤鸡的味道,来来来,还差点火候,烤熟了一起吃。” 宁思颜总觉得这皇帝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套——等鸡烤熟了,他将这鸡给没收了,再给自己定个玩忽职守之罪……可看着傅小官坐在了火炉子旁又有点不像,他究竟在搞什么呢? 听说年终总结大会还没开完,明年还有许多的工作等着他安排,他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今儿个突然跑这里来了? 宁思颜想不明白,只好坐在了傅小官的身边,又仔细的烤着鸡来。 “呆会咱们吃了烤鸡,给你个任务,派人将今儿应该抵京的那些前来开会的官儿统统给我截住,让他们去四方楼等我,你也去。” 宁思颜手一哆嗦,“去四方楼干啥?” “我在四方楼给他们接风呀!” “哦,那呆会我调禁卫去将四方楼给围了。” “围个屁!你别把我当什么皇帝,就像咱们当年在镜湖山庄那样,你就是我的门房,别整那些幺蛾子事,不扰民,更不能惊动这朝中的别的官员,明白我意思吗?” 宁思颜又愕然的看向了傅小官,觉得这皇帝的脑子有些新奇,莫非……莫非这来的官员之中有谁给这位陛下带来了小的? 也不对呀,这次出游没见他有啥花花新闻。 对了,这家伙在金陵的时候去了一趟红袖招,然后红袖招就关了门,那天他没有要自己陪同……宁思颜顿时笑了起来。 “懂了。” “真懂了?” “放心,这事儿我给你办的妥妥的,要不要把她们安排去镜湖山庄里住下?” “好主意,许多官员在这观云城没有房产,住在鸿胪寺也不是个事,就通通安排去镜湖山庄!”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他想啥呢? “不是,陛下不是说我等进京之后就即刻入宫的么?” “樊总督、燕总督、秦大人……所有的大人们,陛下改了主意,他在四方楼设宴为大家伙接风洗尘,另外,陛下的安排是这样的,四方楼是第一场,然后呢请大家移步流云台,流云楼是第二场。” 樊天宁等人面面相觑,陛下圣恩啊! 为了给自己等人接风,他居然安排了两场! 由此可见,我等在陛下的心里是何等样的重要! 这样的宴席与众不同,当然得参加了。 接着,宁思颜又道:“陛下还安排了第三场,就在镜湖山庄,你们所有人在观云城期间就住在镜湖山庄,那里可是皇家别院,陛下说……第三场就在镜湖山庄喝酒烤全羊!” 宁思颜看向了燕师道,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燕大总督……这个、这个、陛下说今儿这宴席是昔日旧友聚会,陛下说您老是长辈,去参加恐怕有些不合适。陛下的意思是请您老就在鸿胪寺用餐,菜品出自御厨,保证精美。” 宁思颜嬉皮笑脸的搓了搓手,又道:“您看……这一路舟车劳顿,您老这身子骨,恐怕也没法熬夜是吧?” 燕师道哭笑不得,这皇上,也太不靠谱了吧! 他意欲如何? 燕师道简单一想就明白了,皇上绝不是看不起他燕师道,而是皇上想要和这群于他年岁相仿的青年们欢乐一番。 也是,皇上本就是随性洒脱的性子,这些年为了这大夏可能也真没开开心心的玩一场。 “宁将军,老夫就听凭陛下安排,请陛下放心!” “多谢燕大总督的理解!” 其余官员,尤其是燕熙文一听,顿时笑了起来。 这下好了,今儿晚肯定不是问政,肯定是一场旧友相逢的欢乐宴会。 这家伙倒是有心,就像曾经在金陵时候一样。 其余官员们心里有些诧异,他们也领悟了陛下其中的意思,只是…… 陛下为何如此欢喜? 我等还没奏报呢,各地还有许多的问题,他欢喜个啥? 不过陛下欢喜当然比陛下生气来的更让人舒服一下,于是,齐聚鸿胪寺的八位大夏正儿八经的大员,就在宁思颜的带领下去了四方楼。 三省三位宰辅正在中书省的官署里烤火喝茶,还等着这些大员们前来一叙,好了解一下各地情况,好准备一下明日的闭门会议。 左等右等,眼见着天色渐暗,卓一行的茶都喝清了三壶,可人呢? 就在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燕师道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各自行礼问候,卓一行邀请燕师道坐在了火炉边,这才知道是陛下弄出来的幺蛾子。 “不是定好了在牡丹阁设宴的么?”卓一行看向了孟常平,“这么大的变动礼部怎么没有通知下来?” 孟常平就很无辜了,他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呀,礼部根本就没得到消息,那宴席还在准备着呢。” “这……” 燕师道微微一笑,“你们恐怕被陛下给骗了,这是陛下私自所为,他呀,恐怕是觉得这宫里举办宴会太过正式,他想的是随意一些。” 顿了顿,燕师道又道:“在金陵的时候,陛下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四方楼。那时候,陛下和秦墨文、宁玉春、还有犬子燕熙文等等走得亲近,时常在四方楼饮酒吟诗作对,我估摸着陛下是有了这心思,想要追寻那旧时光罢了。” “可是……那时候陛下还不是陛下呀,现在他是大夏的皇帝,怎么还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卓一行站了起来,“不行,老夫得去将陛下劝回来!” 南宫一羽伸手就抓住了卓一行的衣袖,淡然的说了一句:“卓公,你若是想陛下丢了这皇位跑了,你就去。不然……你就坐下。” 卓一行一惊,这才回过了味来,要说起来,陛下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当的这皇帝,他成天都想着往外跑,若是把他给束缚得太紧,把他给逼急了,他撂担子跑路是极有可能的。 “哎……”卓一行坐了下来,刚刚端起茶盏,便见礼部尚书萧玉楼急匆匆走了进来。 “各位大人,下官刚得了刘瑾带来的口谕,说、说牡丹阁的那宴席,就请燕总督还有各位大人同享,陛下、陛下他、他跑了!” …… …… 皇城后宫,徐云清正在和她的儿媳妇们打麻将。 刘瑾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许云清的面前,吓了许云清一跳,“怎么了?” “太后娘娘,陛下、陛下……” 许云清心里咯噔一下,她陡然站起,一把将刘瑾给拧了起来,“陛下怎么了?” “娘娘,陛下私自出宫了!” “哦……”徐云清放下了刘瑾,视线若有若无的看了看儿媳妇们,心想这儿子也是,家里十个漂漂亮亮的妻子,偏偏还要跑出去找野食……这事儿可得为儿子圆过去。 “陛下出宫去玩玩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狗奴才一惊一乍的干啥?” “娘娘,是这样,陛下本来在牡丹阁设宴宴请前来的几位大人,可是、可是陛下给奴才留了一张纸条,说是去四方楼设宴,奴才寻思……奴才是不是要去陛下身边候着?” 原来这样,儿子不是出去找野食,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爱去就去,莫要影响我们打麻将!” “奴才尊懿旨!” 刘瑾屁颠屁颠的一溜烟跑出了皇宫。 徐新颜问了一句:“母后,皇上的酒量有限,今儿个皇上恐怕会醉,要不要儿臣去看看?” 徐云清搓着麻将想了想,“他这是要找回从前,你若是要去看看……可能会看见他的另一面,你得有心里准备,所以,我觉得吧,还是别去看了。” 徐新颜微微颔首,想着自己去了恐怕也不太合适,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做些什么? 万一真看见了,是拉他回来呢?还是当没看见? 不过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那……我就不去了。” “嗯,有些事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是好的,他的心终究在你们身上,只是他肩上的担子有些重,心里肯定也有一些郁结,却不能对你们发泄。就让他在外面野一下调节一下精神吧。” 傅小官若是知道,恐怕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枉。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回不去的从前 傅小官穿着一身青色袍子偷偷摸摸的离开了皇宫,在宫外,他登上了赵厚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赵厚架着马车在风雪中直奔四方楼而去。 傅小官心情畅快啊,就像出了笼子的鸟一样,他急迫的希望能够看见那群曾经同醉过的少年们、不,现在都不再是少年了,一个个都成了青年,许多人都已经成家,都成为了这大夏的肱骨之臣。 还能回到从前么? 他不知道,但很期待。 那些人可都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朋友啊,他不希望这朋友关系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别而变了味道,他希望他们也能如昔日那般,勾肩搭背同醉,胡言乱语同睡。 那样的友情才是最纯、最真,最值得留恋的。 马车来到了四方楼,傅小官下了马车,直奔二楼而去。 二楼的雅间里燕熙文等八人已经入座,大家正在说着治下的各种酸甜苦辣之事,傅小官推门而入,所有人尽皆看向了他,然后起身,然后行礼:“臣等恭迎陛下!” 傅小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他大失所望,“你们这些家伙,好没有意思!” 他走了过去,“陛下个屁!老子现在是傅小官,是临江那小地主!” “今儿晚我做东请你们喝酒,不谈国事、不分尊卑,你们若是还当我傅小官是你们的朋友,就特么把那一套给我收起来,咱们简单一点好不好?” 这…… 云西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傅兄所言有理,想当年在金陵稷下学宫初见,咱们可是勾肩搭背的去吃火锅的。” “对,我要的就是那种情怀,还站着干啥,坐坐坐,小二,上酒!” 众人落座,云西言跟在傅小官身边的日子较长,他倒是真的放开了。 燕熙文是了解傅小官的人,他也放开了。 秦墨文宁玉春曾经在金陵就经常找傅小官喝酒,也觉得这样的气氛更好。 可是樊天宁等人却觉得这有些不合规矩——放眼天下,还能有这样不靠谱的皇帝么?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那时候的傅小官不是皇帝啊! 那怕他成了虞朝的圣国公官居一品,他依旧不是皇帝,他大可以和所有人打得火热。 但他现在是实实在在的皇帝! 还是这偌大的大夏的皇帝! 而在坐的所有人皆是他的臣子! 天地君亲师,那是牌位上供着的,作为一国之君,你用这样的法子和臣子亲近,真的妥当么? 于是,这席间的气氛就有些怪异。 云西言等人和傅小官谈笑风声,樊天宁公孙策等人则根本无法放开,他们除了喝酒言语极少,颇为尴尬。 反倒是卓流云慢慢的习惯了这节奏,觉得这皇帝倒是可爱,于是和傅小官连干了三杯酒,也打开了话匣子。 傅小官几杯酒下肚,面色微红,他拧着酒瓶站了起来,来到了樊天宁的身边,“老樊啊,不是我说你,当年咱们在观云城参加文会的事忘了?” “把你杯子里的酒干掉,我给你倒一杯,咱兄弟喝一个!” 樊天宁干了杯中的酒,傅小官为他倒满,他也端起了酒杯,语重心长的说道: “《孟子》有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我临江小地主傅小官,在这里对大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我是皇帝,但我从来就没有真把自己当成皇帝。” “皇帝者称孤道寡,其实是天下最可怜的人。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所以我极少会用朕这个字。我希望的是什么呢?是在坐的诸位依旧是我傅小官最好的好友!是退休之后,我们能够一起去钓鱼、去旅游、去喝酒的老伙计!” “我以为你们这几个家伙是能懂我的,可瞧瞧,你小子却不懂我,你这样子,我以后退了休哪里还敢跑去长今城找你玩耍?” “你们几个也一样。公孙策,当年在虞朝就是我把你弄进商业部的,说起来你是我的老部下,但我从来没有把你们任何一个人真的当部下看,你们就是我朋友。” “朋友,知道不?看来你们还不够清楚,来来来,樊天宁,我们先喝个三杯!” 樊天宁含着热泪喝下了三杯酒,他这才明白眼前的这个皇帝,和这个世界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一样! 他是真的不在乎那权柄的,他更在乎的是这兄弟间的情谊! “老傅,我错了,来来来,我自罚三杯!” “以后你退了休,我也不知道你会住在哪里,但我一定会带上妻子孙儿来看你!” “好,这就是我的好兄弟!” 樊天宁三杯下肚,有些微醺,“我说,当年武朝文会,你可是天下魁首,要不现在为我等做一首诗词,大家说好不好?” “好!”所有人欢呼。 燕熙文笑道:“若不是樊兄提起,我们都特么忘了其实你作诗词很厉害。” 傅小官大笑,“我早就说过,做诗词文章这种事,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了,来人,取笔墨纸砚!” 傅小官一声大吼,门外的刘瑾一溜烟的溜了进来,“陛下,奴才来了,这就为陛下准备笔墨纸砚!” “你这个王八犊子,跑来做啥?” 刘瑾一脸媚笑,“嘿嘿,奴才就是跑来为陛下准备笔墨纸砚的呀!” “快去快去!” 刘瑾取来了笔墨纸砚,亲自为主子磨了一砚台的墨。 傅小官一撩衣袖站在了书案旁,“今日咱们老友相聚,便以朋友为题,为大家作一首《摸鱼儿、记年时人人何处》” 所有人尽皆沉默看向了泼墨挥毫的傅小官——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可能诗词否? 傅小官落笔于纸上,依旧是那一手难看的字迹,他徐徐吟诵道: “记年时,人人何处,长亭曾共杯酒。 酒阑归去行人远,折不尽长亭柳。 渐白首。 待把酒送君,恰又清明后。 青条似旧,问江北江南,离愁如我,还更有人否。 留不住,强把蔬盘瀹韭。 …… 数人世相逢,百年欢笑,能得几回又。” 搁笔,傅小官转身,“这首词,便是我们友情之写照。” “我希望的是,百年欢笑长存,百年友谊长青!” “来来来,喝酒!”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旧人 一首《摸鱼儿》此间的气氛顿时被推上了高潮。 没有人再矜持,也没有人再把傅小官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 至少现在,他就是他们的朋友。 “你果然才华未逝,我敬你一杯,人世相逢能有几度,这便是缘!” “说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咱们至少是同船渡,这便是百年修来的缘,干杯!” “……” 转眼之间,傅小官八杯下肚,有了五分酒意,他坐了下来,连忙吃了两筷子的菜,“这一场大家悠着点慢点来,呆会咱们去流云楼可才是第二场酒!” “哈哈哈哈,今儿反正不醉不归!” “对对对,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喝酒了,来来来,大家同饮!” 一时间四方楼上欢声震天。 …… …… 流云台,流云楼,天音阁。 这间天字第二号房间的门悄然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面色绯红的女子。 她站在了这走廊上,看了看下面热火朝天的大堂,走到了这二楼长廊的尽头,通过侧门走了出去。 寒风带着大雪扑面而来,她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衣襟,站在了廊檐的灯笼下,怔怔的望着被灯笼映红的鹅毛般的大雪——这就是金陵的雪,就像远东道的樱花飘落时候一样的美丽。 他会在哪里呢? 他是皇帝,自然是在那深宫之中,想来这时候正烤着火炉,和他的那些妻子们聊着什么话题吧。 转眼一年就这样过去,他恐怕已经将我忘记。 那便忘记! 可我为什么就总是忘不掉他呢? 她是藤原纪湘! 她又来到了观云城,悄悄的来,为的是看看在观云城的生意如何。 她回到了远东道,引进了罐头这个东西。 她在虾夷开设了一间罐头作坊,生产出来的鱼虾之类的罐头通过两地的航班销到了观云城。 听在观云城的掌柜来信说罐头的销售状况极好,而今甚至还通过长江航运销到了大夏各地。 只是产能太低,这东西现在完全供不应求。 她需要实地来瞧瞧,果然如大掌柜所言,大夏其余各道的人对这鱼虾罐头很喜欢,她决定明儿个启程回虾夷,必须得趁着现在扩大罐头作坊的规模了。 而今的远东道比一年前繁华了许多。 自从两地航运开通之后,两地的商贸往来极为频繁,大夏的商品进入了远东道,让远东道的人开了眼界。 同样的,远东道的商品也进入了大夏其余各道,让其余各道的百姓们也见到了稀奇。 农业方面,去岁那稻种得到了极大的丰收,红薯的产量更是惊人,仅仅一年的时间,远东道已经没有了粮食方面的担忧。 商业上更显活跃,远东道的商人也大举进入了大夏腹地。 这一切,都是在他的政策指引下完成的。 远东道能有今日之繁华,和他息息相关。 他是一个有大才能的人,可惜,他的身边终究没有我一席之地。 今儿个她在流云楼的天音阁请远东道的商人们,行的是父亲的意思。作为远东道道台,父亲需要商人们的鼎力支持。 父亲也叫自己入宫去看看他,去看什么呢? 去岁我在观云城,他终究没有来看我一眼,其意已经明了,我再去找他,不过是给他增添烦恼罢了。 今儿晚喝的有些多,本以为可将他忘记,没料到却更加思念……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藤原纪湘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酒意清减了一些,她转身走回了流云楼,走到了天音阁的门口,却忽然一怔。 …… …… 傅小官穿着一身青色袍子,这满堂的人没有人认出他就是当今大夏的皇帝。 他带着燕熙文等人径直穿过大堂登上了二楼! 可藤原纪湘却认出了他——化成灰都能认识那种! 藤原纪湘瞳孔一缩,心里陡然一惊,她咽了一口唾沫,他怎么来了? 他带着一群和他年岁相仿的青年……想来都是这大夏的官了。 他是要在这里招待这些青年? 他肯定是在天字第一号天韵阁,难怪梦曦今儿晚上没有出来待客。 随着脚步声传来,傅小官一行登上了二楼,藤原纪湘在一番挣扎之后终究还是转身推开了天音阁的门走了进去。 她关上了门,以为关住了她的念想,却不料这念想越来越强烈。 傅小官不知道这隔壁有一个和他春风一度的藤原纪湘,他带着一行人在梦曦姑娘的引领下也进了天韵阁的门。 门关上,关住的是这房间里的欢声笑语。 酒菜上桌,梦曦姑娘的琴音响起,弹唱的依旧是傅小官所作的词《浪淘沙、把酒祝东风》。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未央东。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盛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这是一曲应景的词,梦曦姑娘一曲唱完,赢得了满堂的掌声。 她落落而起,为所有人斟满了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她盈盈一礼徐徐开口,“陛下,奴家失礼,想借陛下的酒敬大家一杯,可好?” “你只管敬。” “奴家谢陛下……还请陛下和诸位大人举杯,奴家谢大家的捧场!” 一杯酒同饮下肚,燕熙文嘿嘿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 “你笑啥?”秦墨文低声问了一句。 “有好戏。” 果然,梦曦姑娘又拿起了酒瓶给傅小官斟满了酒,然后给自己倒满,款款说道:“陛下恐怕已经忘记,奴家当年在闲情居得了陛下的一首《无欲念》,奴家凭着那首词重返这流云台,再次成为了这流云楼的头牌。” “在流云楼的这些年里,奴家只唱陛下所做的诗词,每每唱起,便会想起陛下,今儿陛下好不容易来了,奴家敬陛下三杯,可好?” 这能怎么办呢? 酒不能服输啊! 哪怕傅小官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七分酒意,这小女子如此期待,自然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好!我就和姑娘喝三杯!” 三杯酒下肚,傅小官愈发觉得有些晕,却见梦曦姑娘的眼睛似乎越来越亮,便听梦曦姑娘又期盼的说道:“奴家斗胆,能否请陛下再作一首词?”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新词 “好,就请陛下再作一首词!” 燕熙文等人鼓掌大呼,他笑眯眯的看着傅小官,心想你这天下文魁,刚才吃饭的时候才作了一首词,这时候你更是有了几分酒意,难不成你还能做的出来? 傅小官端起茶盏猛的喝了一口,他依旧没有拒绝梦曦的请求。 出来玩嘛,玩的就是一个开心! 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当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我还是那句话,诗词文章这种事,是小事,笔墨伺候!” 梦曦大喜,其余人等却尽皆瞪大了眼睛——莫非他还真能马上又作出诗词来?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这皇帝当得太好,还真忽略了他天下文魁这个身份。 哪怕刚才他作了一首了不得的词,可大家依旧以为那是他平日里所作,只不过是在吃饭的时候吟诵了出来罢了。 可现在看他这架势……他好像真能信手拈来。 梦曦在书桌前铺好了纸,磨好了墨,一脸期待的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没有捉笔,“姑娘你代我写!” “……好,奴家代笔。” 傅小官看向所有人,“你们敢不敢和我赌一场?” “怎么个赌法?” “我作一首词你们喝一杯酒,如何?” 这……燕熙文等人顿时面面相觑,这肯定没问题啊,一首词一杯酒,这里的人哪怕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但每人再喝个一二十杯恐怕能行,可你能作出一二十首的诗词来么? 哪怕你是天下文魁,也没可能真能在这短时间连续不断的作出几十首诗词来,若是能……那就是妖孽,太吓人了! “好……!”秦墨文站了起来,“梦曦姑娘当裁判,陛下每作一首诗词,我等便同饮一杯酒!” “好!”梦曦的眼睛贼亮,这当然是了不得的好事情! 陛下若是今儿晚上作出了三五首诗词,这便是一段可惊动天下的佳话。 这些诗词皆是我代写,那以后便是我首唱,而今自己的年岁渐大,眼见着这花魁之位不保,若是有了陛下的新的诗词……这流云楼,谁还能撼动我魁首的地位! 傅小官顿时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来指着众人,“你们莫要看哥喝多了,我告诉你们,今儿晚上,你们一个都走不出这房间!” 看老子用那些诗词来灌醉你们! “准备好,我来了!” 没有人相信傅小官能够作出多少诗词来。 哪怕他是天下文魁,哪怕他是文曲星转世,再能够作出三五首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灌醉……呆会还不知道谁把谁给灌醉。 他们仅仅是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娱乐罢了,能够听傅小官这家伙吟诗也是一件幸事,毕竟他当了皇帝的这些年,已经极少再看到他的诗词文章了。 傅小官走了两步,梦曦姑娘饱蘸笔墨心里砰砰直跳,其余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第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首大气磅礴的词脱口而出,众人大惊,感慨于陛下之雄壮胸怀,不禁齐声鼓掌。 “好词,好好好,我等必须为此词共饮!” “这是第一杯,且听第二首《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和上一首截然不同的词,从豪迈而转柔情万种,此间变化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第二杯,赶紧喝了!现在是第三首《望江南、超然台作》”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好一句诗酒趁年华!这第三杯,咱们同饮!” “接下来是第四首……” “……第八首!” “……第二十首!” 梦曦的笔一直未曾停下,那一砚台的墨眼见着就用完了,她连忙吩咐了一婢女继续磨墨,而燕熙文等人连着二十杯下肚,这特么牛也挡不住呀! 率先投降的是樊天宁,“打住、打住!” 他算是服了,这才知道当年文会,在那寒山之上,傅小官压根就没有用心。 什么叫天才? 这特么就是天才! 人家都不带想的,当真是信口而来,偏偏这些词还无比精妙! 这家伙,若是不当皇帝,恐怕他那文采之名会高到云霄! “我、我服了!我特么也、也喝多了,我信、信你那句话了……果然对你而言,这诗词文章之事,才是最简单的!” 樊天宁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所有人投降,再喝下去可就真挂不住了。 “我说……你这地主也是神奇,按说吧,种田才是你的专业,你确实把那田种的极好,一家伙就解决了天下百姓吃的问题。可你作诗……对,你有、有六首诗词都在千碑石的甲字第一列,可今儿晚上,我特么才知道,我燕熙文……给你提鞋都不配!” “行了,你把那些诗词留着,下次、下次咱们再比比!” 傅小官哈哈大笑,“服气了?” 所有人点头,这谁能不服气?哪怕是那些大儒来,也必须得服气啊! “好,服气了就好,来来来,咱们再同饮一杯!” 所有人再次举杯,一杯酒下肚,傅小官兴致更浓,“我给你们唱首歌!” “你还会唱歌?”云西言无比惊讶的问道。 “嘿嘿,可不是唱这曲儿,是……反正是歌。” 这天下可还从没有人听过傅小官唱歌! 梦曦姑娘顿时又提起了笔,燕熙文等人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在了傅小官身上。 “我呢,为大家唱一首《朋友》,你们记住,我们永远是朋友!” 没有伴奏……连曲都没有何来的伴奏? 傅小官拿起筷子击节而歌: “这些年,一个人, 风也过、雨也走, 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话,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 ……” “我,傅小官,当大夏的一切走上正轨……你们记住,曾经临江有一个小地主。”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那一夜 一首《朋友》,傅小官高歌唱来。 他唱出的是自己的心声,落在其余人的耳朵里,便仿佛一道惊雷——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旋律,它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但偏偏又极为好听。 细细品味这歌词,他们才明白原来他们的陛下心里是孤独的! 他渴望回到从前,回到那逍遥的日子里,和他的朋友们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燕熙文怔怔的看着傅小官,今儿一宵欢乐,大家把盏言欢,尽皆放开了心扉,仿佛回到了从前。 但明儿呢? 明儿他将回到宫里,他将继续扮演着大夏皇帝的这一角色。 这个角色注定了孤独,那怕这里的所有人依旧能够将他视为朋友,却也仅仅是在内心深处。表露于外的,依旧是对他恭敬有加的臣子。 没有人敢于在大庭广众下和皇上称兄道弟,就算是他燕熙文,自认为和傅小官极为亲近,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珍惜今宵,勿想明日。 是夜,就在这流云楼里,傅小官和他的朋友们开怀畅饮,至子时,这天韵阁中,唯有站在一旁侍候的刘瑾,和负责傅小官安全的宁思颜清醒,其余人等,大醉。 全醉了,自然就没有再去镜湖山庄吃烤肉了。 …… …… 隔壁的天音阁早已散去,但藤原纪湘不知道为何没有走。 她就坐在天音阁里,房门打开着,她独自一人在弹琴饮酒,弹的是孤独,喝的是寂寞。 一曲琴音落下,她喝了最后一杯酒,终究站了起来,终究走了出去。 明儿一大早就要启程返回远东道,今儿能够远远的看见他一面,也算是知足了。 她刚刚走到长廊的尽头,忽然听见后面有声音传来,“宁将军,您先看着,我去找三娘开几间上房,这回不去了。” “好!” 刘瑾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正好遇见了藤原纪湘,刘瑾楞了片刻,“你怎么在这里?” 藤原纪湘淡然一笑:“奴家今儿晚正好在这宴请一些商人。” 刘瑾回头望了一眼,忽然低声说道:“陛下在……你……陛下喝多了,你能不能帮个忙?” 藤原纪湘心肝儿一颤,垂首说了一个字:“好!” “你跟我来。” 刘瑾带着藤原纪湘找到了魏三娘,魏三娘带着二人上了三楼,这上面有一件豪华典雅的大房。 “我去扶陛下上来,你……可沐浴一番。” “好!” 刘瑾匆匆下楼来到了天音阁,和宁思颜二人搀扶着傅小官上了三楼,入了那房间。 宁思颜看见了坐在梳妆台前的那女子的背影,陡然大惊,他看向了刘瑾,刘瑾摇了摇头。 宁思颜会心一笑,将傅小官扶到了床上。 刘瑾走到了藤原纪湘身后,低声说了一句:“还请姑娘照顾好皇上。” “嗯。” 二人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宁思颜才问了一句:“可安全?” “放心吧,陛下的旧人。” “那得叫三娘送碗醒酒汤过来,不然这春宵……” “好主意,走吧,咱们下去把其余大人也安置了。” 三楼的房间里,魏三娘不但送来了醒酒汤,还送来了两个侍女和热水浴桶等等一大堆的东西。 她也看了看藤原纪湘,“还请姑娘侍候好陛下!” 窗外的雪很大,房间里的烛火很红。 作为傅小官的门房,宁思颜彻夜未眠,他坐在三楼对面的屋顶上,那便阔剑就在他的身旁。 他拧着一壶酒慢慢的喝着,小心警惕的看着。 淋着这大雪,他咧嘴笑了起来,才知道皇上还有这风流韵事。 红烛妙曼,红帐摇曳。 喝醉了的傅小官在藤原纪湘的侍候下喝了醒酒汤也沐浴了一番,他的脑子依旧不清新,他没有往日的温柔。 就像疾风卷着大雪,藤原纪湘就像一只绵羊一般,承受着这疾风暴雪的蹂躏。 她就像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那浪涛起伏。 红烛燃尽,只有一盏灯笼还亮着。 房间里归于平静,藤原纪湘拥着疲倦而满足的傅小官,他已进入了梦想,睡得很香甜,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这是那只手却有些不安分,放的位置正好。 她彻夜未眠,卯时初,她起了床,掌上灯,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梳理着那一头秀发。 她将秀发高高盘起,用一根银簪穿了过去。 她起身看着床上依旧熟睡的傅小官,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我的郎君,妾要走了,谢谢你,再见!” …… …… 时至辰时末,傅小官悠悠醒来,摇了摇脑袋,脑袋晕沉沉的,那是宿醉的后遗症。 他睁开了眼睛愕然一惊,这是哪里? 昨儿晚……对了,昨儿晚喝得太多,恐怕是没有回去。 接着,他猛的掀开了被子,吓了一跳,卧槽……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穿好了衣服打开了门,看见对面屋顶上坐着的那雪人,辛苦了宁思颜。 “刘瑾!” “奴才在!陛下稍等,早饭马上就好!” 刘瑾跑了过来,“主子,请随奴才去沐浴一番。” “昨儿晚上?!” “回主子,昨儿晚上侍寝的那位姑娘,不知道陛下忘记了没有,她就是远东道的藤原纪湘。” 傅小官一怔,他想了起来,过了片刻,“她人呢?” “她说要乘坐今儿最早的一趟船去远东道,所以、所以就走了。奴才该死,该留下那姑娘!” 走了? 傅小官默默的看着依旧在飞扬的雪花,过了片刻才收回了视线,“走吧,回宫。” “不在这里用饭?” “让燕熙文他们在这里用饭,我们回去。” “好!” 坐在马车里,傅小官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那个叫藤原纪湘的女子走了也好,从此便不再有瓜葛,可他又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居然留不住那女子。 哎……多情却被无情恼,天涯何处无芳草。 随她去吧。 藤原纪湘这时候正在去往江城港的路上,她掀开车帘,任凭风雪扑面。 她忽然笑了起来,昨夜,真美好! 可惜终究无法留在他的身边,因为走不进他的心田。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或者知道,却不知道和他发生了什么的那人是谁。 这些都没有关系了,这一别……恐怕再难相见! 那便留下这份思念,挺好!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闭门会议 大夏元年十一月二十,宣德大殿侧殿,大夏道台一级以上的官员,在这里举行了一场历时三天的闭门会议。 这一场会议除了相应的官员之外,唯一入场的外人是大夏周报的主编文秀中和文星照兄弟二人。 傅小官主持了这场会议,会议的议题包括三个方面——国际贸易的规则以及贸易仲裁和执行的方法;丝绸之路的初步建设和规划,以及在第一个五年规划的最后一年要达成的经济指标。 “而今,我朝已经和临近的七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他们也都签署了国际贸易协议。这份国际贸易协议就是未来的蓝本,在以后大夏与外国建交、建立贸易往来的时候,其余诸国皆需要遵循此协议。” 燕师道举起了手,问道:“若是别的国家不愿意遵守这协议该怎么办?” 傅小官笑了起来,“咱们的海军和陆军,不单单是用来维护大夏之和平。他们还有一项重要使命,维护国际贸易准则,若是不同意……那就在炮口之下签订这份协议!” 所以陛下这意思是要强行推广? 不过此间的所有人已经详尽的通读了国际贸易协议,里面基本上是公平公正的,唯一有一条他们不是很理解——所有商品的贸易结算,世界通行的唯一合法货币为大夏货币。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目前还没有往更深层次去想,因为目前国际贸易尚未正式展开。 “礼部要成立外交部,专责与外国建交、构建贸易桥梁之事。” “吏部,要设立对外法务部和国际经济法庭,专责处理国际贸易纠纷,承担贸易仲裁之责。” “商业部要成立对外贸易窗口,大夏商人要开展对外贸易,必须在商业部造册登记备案,外国的商人进入大夏同样需要在商业部备案,以方便规范管理。” “户部,这以后得有两套账簿,另外一套专责于大夏对外贸易的盈亏,务必做到详尽属实,数据上一定要准确。” “大夏十九道两自治区,接下来国家的经济政策分两个方面,国内和国际。你们要做的是推行治下的工厂升级设备,改良工艺,提高产能,让商人们尽快熟悉国际市场,让他们走出去,甚至可以在国外建厂就地生产。” “尤其是工业污染较大的行业,比如造纸、比如冶炼、比如印染等等行业。完全可以叫他们走出去嘛,这些东西可以在国外就地取材,生产出来的商品可直接销售到周边国家,一来减少了运输成本,二来大大的缩短了商品上市时间,三来……大夏的资源能够最大限度的保留下来,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可持续发展的宝贵财富。” “……” 这三天里,基本上都是傅小官在讲,其余所有的官员都在仔细的听着记着。 这些又是全新的东西,再一次刷新了他们对傅小官的认知。 他们才知道国际贸易有着这样那样的风险,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利益。 这是一场赤果果的资本侵略,按照傅小官的意思,明年奠基,后年……也就是第二个五年计划初始,国际贸易和丝绸之路将同步展开,国内将输出大量的商品去占领国际市场。 按照陛下的意图,他要大夏所有的商品成为国际市场的主导,占据绝大部分的市场份额,还要拥有商品的定价权。 一张广阔的蓝图就在这三天里,被傅小官给描绘了出来。 三省六部的高官,十九道两自治区的大员们,一时之间心潮澎湃,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腾飞的大夏! “明年初,海军三大舰队分三路探寻海洋,建立起安全的航道,还要寻找到最合适的港口。大夏的商品要出海,海路必须畅通无阻!” “大夏海军要驻扎在海外,我们要在海那边的国家建立海军基地,我们可以不干涉任何国家的内政,但必须保证我国商人的合法利益。” “任何不同意者……打!打到他同意为止!我要大夏的名字在海的那边响起,要让全世界所有的国家听到大夏的名字便闻风丧胆!” “若是有顽冥不化者……我不介意在海的那边建立一个大夏的属国。” “秩序的建立,总是会伴随着战争,所以国防部和兵部务必保证大夏将士们拥有最完备的武器防具,务必保证他们在茫茫大海上能够吃好喝好,拥有随时战斗的能力。” “大夏陆军务必保证陆地丝绸之路的畅通,现在就可以派出一个师从远北道出发,去开拓地图,寻找新的内陆国家。” “工部务必加强国家科学院的管理和人才的招募,你们记住,科学技术永远是第一生产力!” “现在的科学院,还处于最低级的按照经验做事的状态,我要的科学院不是这样。科学的发展,是奠定在数学、物理和化学的基础之上!” “我要的是有人专门从事这三门自然学科的研究,所有的科学实验,都必须建立在自然科学之上,而不是经验。所以……明年再给教育一年的时间,从第二个五年规划起,教育制度将彻底改革!” “不再考圣学,也不再考理学,我要考的是新编教材的数学、物理和化学!” “这,才是真正意义的革命,唯有当自然科学发展起来,大夏,才算是真正迎来腾飞!” 这显然更加超出了所有人的观念,科考延续至今已经千年,而今细细想来,这科考千年来似乎都没有任何进步。 所考内容翻来覆去都没有脱离四书五经,陛下这一刀砍下去,便将科考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东西。 新编教材才推行两年,在各地的学校里虽然占据了较大的比重,但若说距离成熟还早了一些。 明年还有一年,如此看来,在接下来的授课中,四书五经只能占最少的比重,数理化要提到更高的位置上来。 “不要担心新的事物,我们要习惯接受新的事物。科考的改革会带来阵痛,但放在更长远的未来,它的好处将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 “大夏万年之基,唯有教育!” “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商业也好,军事也罢,为的仅仅是让孩子们能够安心的学习,能够更好的接受教育,他们……才是大夏未来的希望!”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朝阳 下野港海军陆战队基地。 禁闭室里。 贺三刀在墙上刻下了最后一划,裂开嘴大笑三声:“哈哈哈,一个月,老子终于可以出来了!” 唐千钧走了过来,透过门上的窗,瞪了贺三刀一眼:“大清早的,你嚎个屁!” “嘿嘿,老唐,咱们的战舰有几艘了?” “才六艘!” “这些狗日的肯定偷懒了,这么慢!老子还准备出海去抢一家伙呢!喂喂喂,吃的,吃的给我送来,要不,你丫把门打开,这不最后一天了么?我现在出来也算是关了一个月了吧!” 唐千钧转身就走,“你特么想多了,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少一天也不行!” 贺三刀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世界他只怕四个人——傅小官、白玉莲、卓别离和种瑜,其余人……其余人在贺三刀眼里都是渣渣! 傅小官这个临江小地主原本就是他的偶像,对傅小官的怕更多的是尊重,他认为自己和傅小官同样都是小地主,但傅小官这个小地主当得太牛叉了,令他望尘莫及。 白玉莲是他教官,传授了他的武功和刀法,在贺三刀看来,没有白玉莲就没有他的今天,所以对白玉莲的怕是感恩。 而卓别离……人家特么的是圣阶! 打不赢! 对于喜欢用拳头说话的贺三刀,曾经被卓别离一拳撂飞,从此后在卓别离的面前也老老实实,这是对卓别离实力的怕。 至于种瑜……那是骨子里的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贺三刀,偏偏就有这四怕。 当初得到傅小官要关他禁闭的文书,他老老实实的就去了禁闭室,都不用人叫的,以至于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还以为他们的头儿改了性子。 不过贺三刀虽然被关了禁闭,但他在海军陆战队和海军第三军中的声望却变得极高——那抢来的银子最终可没有归还,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是实实在在的每人分到了一百两的银子! 而在那场战役中死去的战士们,他们的头儿贺三刀给他们的家里分别寄去了三百两的银子! 除了贺三刀的近卫统领赵立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头儿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的银子。 那一战,海军陆战队牺牲了两千三百余人,头儿这是补贴了近五十万两的银子! 这笔银子是贺三刀找种瑜要的。 是豁出去了他的命去要来的! 这件事原本还隐瞒得死死的,可某一个晚上赵立柱和袍泽们喝酒,大醉之后痛哭流涕的说了出来,这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军营,所有人才知道他们眼里那凶神恶煞的军长,还有着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贺三刀的形象在所有将士们的心中立刻高大了起来,以至于某一天,这些将士们将获得的那一百两银子要捐献出来,却被贺三刀一顿痛骂。 “老子有的是银子,这是你们用命换来的,统统给老子收回去!” “老子被关了禁闭没法操练你们,你们特么的自己给老子自觉的去训练!” “都特么给老子记住,平时不流汗,战时要流血!你们若是不想老子破产,就在以后的战争中给老子活下来!” “滚!登舰去训练!” 贺三刀关了一个月,但无论是海军陆战队还是海军第三军,他们的训练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以往更加积极,更加卖命! 海军陆战队参谋长唐千钧和海军第三军参谋长化南浔在基地外碰了个头,唐千钧无比感慨的说道:“要说起来,我以往佩服的是我爷爷,但现在,老子是真佩服贺三刀那厮!” 化南浔哈哈大笑,“那家伙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但他对将士们又特别的好,其实吧……你可能不知道,他的这秉性,是向陛下学来的。” “曾经他和我聊起过,这家伙当年在剑门从军是脑子发热,结果上了战场之后运气特别好,非但没死,还恰好遇见了咱们的陛下。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陛下的推荐下,他进了西山神剑军,又遇见了生命中的贵人白玉莲。” “他学会了白大帅的本事,又琢磨出了陛下做人做事的法子,这家伙集二人所长于一身,要说唯一的问题……就是怕老婆,不过这在他们蜀地倒是正常,你恐怕不知道,军长夫人种六小姐修理咱们军长有多可怕,啧啧……” 化南浔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来的居然是畏惧! “下手那个狠啊,可咱们军长非但没有怨气,反而事后还乐呵着,说、说打是亲骂是爱,你瞧瞧,他贱不贱!” 那厮确实贱! “行了,今儿晚上他就可以出来了,海军陆战队的将士们为他准备了一场新生宴,晚上带几个弟兄过来喝一杯。” “好!” “走吧,登舰,那厮可是说了的,海军陆战队也要和海军第三军一样,对咱们的舰船也必须熟悉得就像翠红楼的姑娘那样。” “哈哈哈哈,好,登舰。” 二人回到了各自的军中,海军第三军第一师和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共计两万人分别登上了五艘战舰。 战舰在朝阳中启航,并没有驶出多远,而今的训练科目更多的是将士们熟悉这舰船的操作和舰炮的使用。 至暮时,舰队归来,泊入了军港,所有人回了各自的营地。 唐千钧再次来到了禁闭室,他打开了禁闭室的门,看了看坐在里面练功的贺三刀,“时间到,你自由了!” 贺三刀顿时站了起来,一步跨出了这小小的禁闭室,他伸出了双手高高举起,对着夕阳一声大吼:“老子贺三刀,又出来了!” “全军听令,集合!负重一百斤,给老子十公里长跑!” “这是命令!你们这些王八犊子,看老子接下来怎么收拾你们!” 一时之间,海军陆战队的营地鸡飞狗跳。 唐千钧整个人都不好了,忽然觉得要是陛下再下一道命令,再将这厮关上半年就好了! 这场新生宴终究没有开成,整个晚上,贺三刀变着法子的折腾着海军陆战队,当黎明再次到来,所有的将士们回到营地,一个个早已精疲力尽。 “全军都有,集合,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用餐,然后……登舰!” 贺三刀的嚎叫声又在营地响起。 一千零九十八章 后膛炮 临江西山。 一场大雪将西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太阳虽然早已升起,可它的光线非但没有驱走这冬日的寒意,反而因为积雪的融化让秦秉中觉得更冷了一些。 西山学院休学了,他坐在西山别院的厢房里烤着火,手里拿着一张最新的大夏周报在仔细的看着。 当然首先看的是头版头条,这里依旧是大夏最重要的大政方针。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到了陛下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文章! 在这篇文章中,陛下采用的是先抑后扬的方式,他赞美了这么些年以来,科举制度采用四书五经之内容的诸多好处,却在后面笔锋一转,说而今到了科举制度必须作出改变的时候了。 从大夏三年开始,策论仅仅作为科考的一门,而其余三门分别是数学、物理和化学! 西山学院也开设了这三门课程,只不过就连教习都在摸索之中,这教育的结果可想而知。 如此大的变革来得如此之快……秦秉中觉得陛下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 何况这另外三门学科对治国有何用? 国家的治理现在遵循的是理学法典,教育学子们以理学法典里的内容为准绳,另外三门学科秦秉中作为院长也看过,甚至还和教习们探讨过,但其中的物理和化学……哪怕这些教习去过大夏国立大学进修过一段时间,他们也未曾领悟到其中的深意,不过是照本宣科强行灌输罢了。 这样的教育效果肯定不好,在秦秉中看来,这三门学科要想有好的教习,至少需要两代人的研习。 秦秉中的这个观点没有错,在傅小官提出教育改革之后,三位宰辅以及文行舟都对此提出了异议,所以傅小官将国学再次纳入了科考之中,但另外三门自然科学也必须得考,最后以四门学科的总分来选拔人才。 确实太急迫了一些,那些数理化的教材还是他主导编撰的,哪怕曾经是个学霸,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记得多少? 所以这些教材最多相当于前世初中的水平,可这些东西只有他才懂啊! 没有老师会,如何去教导学生? 以至于他迫不得已为这些教材做了详解,花去了他许多的时间,但收效甚微。 可他依旧坚持着,因为他期待着某一天这大夏的某个人能够被苹果砸中,然后会去思考一下这苹果为什么会落下来而不是飞到天上去。 这是自然科学的启蒙,它就像一颗种子,虽然这片土壤并不适合这种子的生长,但它还是可能生根发芽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秦秉中并不知道傅小官的这些想法,他觉得这事儿有些荒唐,便寻思着应该给傅小官写一封信,学子们精力有限,是不是就不要去学这种奇淫技巧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秦若雪披着一身风雪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她脱去了斗笠蓑衣挂在了墙上,坐在了秦秉中的身旁,伸出手烤着火,笑嘻嘻说道:“爷爷,孙女我发明了一种很厉害的炮,昨儿试射成功了,只是还需要再进一步改良,我觉得比哥哥那第三代红衣大炮要来的更厉害!” 秦秉中也露出慈祥的笑意,孙子和孙女没有一个按照他原来所想的路线去走,要是依秦秉中以往的观念,他们这是跑偏了。 若不是因为傅小官,他甚至觉得这孙子孙女简直就是不务正业——不去考功名,偏偏醉心于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能有什么出息? 但现在看来,他们所选的路是对的。他们喜欢,并在这条路上做出了不小的成绩。 “不就是大炮么?还能捣鼓出什么新玩意儿?” “爷爷,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哥哥弄的红衣大炮是前装式……就是弹药从炮口装填进去。” 说到了自己专业的事,秦若雪满脸生辉侃侃而谈: “这样的跑在陆地上当然没有问题,可在舰船上就有一个大问题。炮弹要想打得远,就必然加长炮管,这炮管一长,在舰船上就不好转向装填弹药——舰船上的炮基座是固定的,只能通过转动炮身,受限于舰船的结构,红衣大炮的炮管就无法加长,这就是它最大的缺陷!” “所以呀,我就一直在研究后填式大炮,弹药从大炮的后面装填进去,这样就根本不需要转动炮身,一来减少了装填弹药的时间,二来可以加长炮管,让咱们的大炮打得更远!” “嘻嘻,孙女我是不是很厉害?” 秦若雪仰着脖子等着爷爷的夸奖,秦秉中笑了起来,“我的孙女当然是最厉害的,不过……你对燕熙文那小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你们俩都老大不小了,爷爷觉得就算是要搞科研,也不影响成亲吧?再说陛下可是都在号召生三胎了,你们这、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呀!” 秦若雪顿时羞红了脸,她垂下了头来,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那家伙……还行。” 秦秉中大喜,“那我可就回复燕师道了,让他亲自来提亲,择个日子,你们成亲!” “若雪啊,你们成了亲,爷爷这心里就没什么牵挂了。燕熙文在太临城当总督,他是没可能再来西山的。不过陛下有意培育燕熙文,过几年恐怕会调去观云城……你、你到时候就在观云城安家吧。” 秦若雪抬起了头来,语气坚定:“不,这后装式大炮还有许多问题需要改进,就算是要成亲也得等我把这大炮给弄完美,另外……爷爷,我也不去观云城,我就留在西山,这里有你,这里还有西山研究院!” “我、我是舍不得走的。” “可你一个姑娘家,嫁了人就是燕家的人了,两地分居这成何体统?” “那我宁可不嫁!” “你……!” 秦秉中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秦若雪的视线却落在了这张报纸上,她拿过来一看,片刻,那双眼睛顿时闪亮: “爷爷,陛下这局棋简直如神来之笔!” “啥棋?” “科考改革啊,这数理化太重要太重要了!西山科学研究院极其缺乏这样的人才,以至于好多需要计算的东西都只能我自己来,可是、可是我的数理化也不好呀!” “这东西有用?” 秦若雪坚定的点了点头,“是有天大的用处!对了,我得问问陛下如何解决后膛炮火、药爆炸气体密闭的问题,我算了很久,推力达不到,导致了射程严重不足。”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改良 时光如水,转眼便到了过年时节。 终于休沐,傅小官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自从十一月在流云楼一醉之后,他当了好一阵子称职的皇帝。 他主持召开了为期三天的闭门会议,为大夏接下来的发展定下了基调。 此后他几乎每日上朝,修正着大夏这艘巨舰前行的方向。 无论是政治、军事还是教育医疗民生等等问题,他事无巨细的听着看着然后加以总结,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原则,他又提出了诸多的意见和建议。 西夏自治区在拓跋望的治理下正在走上正轨,远北道在宁玉春的治理下也渐渐开始焕发出了生机。 大夏的商人们在这两个地方再次布局,他们的作坊越来越多,技术上的创新也越来越受到了重视,商品的产量和品质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傅七代的稻种在秋收之后送到了全国各地,红薯这个东西同样如此,唯有土豆,今岁从墨州送了万余斤土豆去了北宵州,它们将在北宵州得到大面积的推广。 玉米依旧留在墨州的皇家农庄培育,数量还太少。 石油已经炼出来了许多,但科学研究院对内燃机的研究却举步维艰——这就是缺乏数据计算与支撑的结果,傅小官对此也爱莫能助。 总之,大夏的一切向好,这老天爷也给力,这一年总得来说算得上是风调雨顺。 老百姓的日子自然是越来越好,口袋里的银子又多了许多,这大过年的自然就要大肆采买,让这个年节过得更热闹一点。 傅小官没有出门,好不容易放了假,他在慈安宫里陪着母亲打麻将。 “……我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没有,他这一走就是为了和这地方划清界限,娘估摸着他是不会有消息传回来的了,就当他走丢了吧。” 那么大的几个活人,还一个个都身手不凡,走丢是没可能走丢的,只是胖子这一次恐怕是铁了心。 他没有后代,说好的给他养老送终看来是没机会了。 不过有七个师兄师姐在他身边,想来他也不会寂寞。 “听说明年春王小壮就要和虞若星成亲,”苏苏打了一张两万,又看了看傅小官,“就在墨州皇家农庄办婚事,我答应过虞若星,想去参加一下他们的婚礼。” “啥时候办?” “三月三。” “到时候看看,若是我也有暇,我陪你一起去,若是我没空,你就只好自己去了。” “嗯。”苏苏满心欢喜,“九条。” “胡了!哈哈,苏苏你点炮了!” “额,今儿我老是点炮。” 慈安宫中其乐融融,徐云清笑逐颜开,倒不是因为赢了儿子儿媳妇几个子儿,而是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她以往未曾想到的。 儿子是个了不得的皇帝,儿媳妇们一个个也各有特长,孙子孙女也一个个机灵可爱,就是武天赐这家伙太调皮了一些。 武天赐是灵儿所生,唯一一个取姓为武的孩子,要论起来,他比虞问筠所生产的傅亦安还要大一岁,算是长孙。 但儿子至今没有册封太子,按照历代的规矩,应该是立皇后的儿子为太子的,可只有武天赐才姓武……所以儿子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呢? 徐云清觉得这事儿改天得和儿子好生聊聊,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无储君! 就在麻将打得正欢的时候,刘瑾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给所有人行了礼之后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西山来的信。” 刘瑾将信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接了过来一看,信封上的字迹娟秀,不是秦秉中的笔墨,会是谁呢? “灵儿,来,你来打,我看看信。” “好。” 傅小官换了武灵儿上场,他拿着信走入了一旁的书房里,坐在茶台前拆开了这封信: “陛下,我是秦若雪,有个问题我想要请教你……” 傅小官看着这信便乐了,他没有料到秦若雪会率先发明出了后膛炮,这简直是个天大的惊喜! 虽然后膛炮要淘汰前膛炮需要一段历程,但这是最后的必然。 这就很好嘛,这才是主动研究的思想! 对了,西山研究院和西山军械局好像是被自己的夫人们给买了下来,归属于大夏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看来这一次武器装备公司会赚一大笔的钱。 这个玩意儿若是弄好了,就是舰炮神器,而秦若雪提出的问题,又是解决这后膛炮弊端的关键——炮闩合缝气密性的问题。 合缝不严密,火、药在爆炸时候产生的能量损失过大,导致对炮弹的推力不足,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射程,所以炮闩在后膛炮中的作用极大。 它在发射时候承受承爆炸压力,还承担着锁闭、击发、开锁、开闩以及装填炮弹的作用。 秦若雪弄出了后膛炮,她遇见的所有问题,归根结底就是炮闩闭合的问题。 傅小官取了一张纸,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支炭笔,他在这张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他推荐给秦若雪的是楔式炮闩和螺旋式炮闩两种,在这张纸上,他粗鲁的画出了两种炮闩的结构,并分别说明了优缺点。 在这张纸的最后,他写下了自己的期望——后膛炮,他要求射程达到三百丈,也就是一千米! 这几乎是前膛炮的一倍距离! 另外他还提出了自动装填炮弹的概念——两段式管式扬弹机! 如何造出管式扬弹机?如何将扬弹机和后膛炮完美的结合起来,这就是秦若雪的事了,因为傅小官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他希望秦若雪能够将这玩意儿捣鼓出来,因为这是海军战斗力提升的一次巨大飞跃。 更远的射程,更准的射击精度,更快的弹药装填速度,这就决定了一场海战的胜负。 所以……得让夫人们为这个伟大的项目多投些银子! 让刘瑾派最快的邮差将这份信送出去之后,他独自来到了院子里,看着白的雪红的梅,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无畏级战舰,该升级了。 若是按照前世的舰船大小标准,无畏级战舰最多相当于护卫舰的水平。 随着造船工艺的提高和蒸汽轮机技术的成熟,更大的战舰可以着手建造了,相当于前世的驱逐舰大小,就取名为……定远级驱逐舰,可惜的是内燃机技术止步不前,在动力上依旧少了一点意思。 第一千一百章 突破 整个大夏都放了假,除了位于泗阳县外的科学研究院。 秦成业带领着数千的匠人一直在研究着内燃机这个东西。 此刻,核心的三十名研究员被他召集在了研究员的会议室里,此间的气氛有些沉闷。 “这是陛下一年前给我们的项目,但现在我们却卡在曲轴加工和气缸活塞的加工上!” “曲轴的强度不够,气缸的密闭性能达不到标准,以至于无法完成压缩和膨胀这两个最关键的环节。” “老周,我需要强度更好的钢!老陈,加工的精密度还需要进一步提高!工程部,咱们得重新分析四冲程间的因果问题,汽油这个东西必须得和空气充分混合,才能在点燃的那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 “我一直在想,应该是在压缩阶段的止点前点火,混合气体燃烧,这时候产生高温高压,推动活塞下行产生巨大的力……” 秦成业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画着,他再一次详细的画出了内燃机工作时候各个阶段的拆分图,然后所有人展开了讨论。 周铁匠皱着眉头看着这东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曲轴就是这玩意儿的手臂,它需要承受极大的力,就需要用到强度更好的钢,该如何才能炼成更好的钢呢? 总的说来,钢的强度和含碳量和热处理有关,根据这些年的实验,含碳量增高钢的硬度会随之增高,但会变得很脆……若是再回火煅烧,或者加入其它金属使之变成合金钢会不会好一些? 一些新的想法在周铁匠的脑子里诞生,虽然他觉得有些荒唐,可陛下不是说了么?科学这个东西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说不定就能解决这些问题。 总之,科学研究院的这群疯子压根就忘记了过年这件事。 他们在散会之后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带领着手下们撸起袖子再次展开了各种实验。 与此同时,就在科学研究院不远的地方,一条长越三千米的铁轨铺设完毕。 这是科学研究院火车部的人捣鼓的实验轨道,他们正在研究火车这个玩意儿,现在已经进入到最关键的时刻——如何让内燃机有足够的动力来拖动这个庞然大物! 按照秦成业下达的研究计划,明年夏,火车这个东西的实验体必须面世,时间很是紧迫,所有人也都在埋头苦干着。 没有任何人抱怨这强度极高的工作,也没有人问一句薪俸如何,他们在这里默默的奉献着,并沉浸在苦恼、欢喜、一筹莫展也或者最后公关完成的疯狂气氛之中。 他们是一群几乎被大夏百姓遗忘的人,然而在不久的将来,正是他们,将大夏带入了第二次工业革命。 …… …… 慈安宫里的麻将局在暮时散场,徐云清来到院子里,看了看儿子的背影,说了一句:“当初你给水云间的那一颗培元再造丸,水云间仅仅用了一小半,你后来给了贾南星,他没有吃而是给了胖子,让胖子转交给你。胖子又走了,临走前让我转交给你,现在娘给你,你吃了它就算无法入圣阶,但能够踏入一流高手的行列应该没有问题。” 徐云清将那大半颗的培元再造丸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接了过去,笑道:“现在这功夫真没多大用处了。” “话也不能这样说,自己的功夫高一些,至少可防止有人刺杀……你时常喜欢往外面跑,谁知道会不会有坏人装着好人接近你?” 这个理由很是充分,傅小官收起了这颗神丹,陪着徐云清坐在了亭子里说着话。 “娘,天机阁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徐云清摇了摇头,“听说天机阁的存在有很长的时间了,至于修建于什么朝代娘没有去关心过,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事?” 苏长生说天机阁的十八层楼自己最好别去看,可这句话却偏偏引诱着傅小官想去探个究竟。 里面一定埋着什么大秘密,只是而今无人知道罢了。 为了不让徐云清担心,他淡然一笑:“就是好奇。” “不就是历朝历代的一个间谍组织么,有什么好奇的?对了,我说儿啊……” 徐云清俯过身子,看着傅小官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娘呢……也在这宫里陪着你们渡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娘觉得吧……还是更喜欢闯荡江湖多一些,在这里好吃懒做都长胖了。” 她有些扭捏的又道:“所以娘寻思等这年过完了,娘就离开,又去闯荡一下江湖,那样自在一些,你觉得怎样?” 傅小官顿时瞪大了眼睛——江湖?这天下还有什么江湖? “是不是儿子或者儿媳妇哪里做得不好?” 徐云清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们都很好,娘很欣慰,娘就是觉得在这宫里呆久了想出去溜达溜达。” 这个可以理解,自己还不是天天想着找什么机会往外面跑的么? “那让新颜或者苏苏或者张沛儿她们陪你去,这样路上也多个照应还能服侍你。” “不不不,她们得留在你身边,你不是号召老百姓生三胎么?这得从你自己做起呀,十个媳妇,每个三胎,儿子你要努力,老娘回来的时候可要看见三十个孙子孙女!” 傅小官能怎么说呢,不过最近自己好像是有些冷落了她们,今儿晚从徐新颜那里开始补吧……十个啊,这身子骨还真特么受不了! “娘,你打算去哪里?” 徐云清理了理头发,“自由自在的飘荡,哪里有什么目标?不过是得去一趟道院……道院没人了,可你师祖还埋在那里,得去扫扫墓,也顺便打扫一下道院,或者娘遇见了资质好的孩子会收为弟子,总不能让道院就这样垮了。” 这倒是一件大事,道院的传承不能断,那就由着娘去折腾吧。 “那你随时得给我来信,让我知道你平安。” “嗯。” “既然你要走了,那我就去把这颗丹丸吃下去,好早些踏入一流境界。” “好,娘再为你护法。” 这个年,傅小官在闭关中渡过。 徐云清这些日子没有再打麻将,她坚守在养心殿的外面,直到傅小官出关。 三日之后,大夏开朝,徐云清悄然而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渺无踪迹。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天机阁 大雪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在御书房处理了一天朝政的傅小官,带着刘瑾和赵厚离开了御书房,来到了观云台。 天机阁就在观云台的一侧,它是一栋八层高的塔式建筑,只是这地方的门几乎就没开过,也未见有人进出,太过低调,以至于傅小官至今都没有进去过。 计云归在天机阁下等着他。 这一天,天机阁的门开了,傅小官留下了刘瑾和赵厚,和计云归登楼而上,天机阁里很是黑暗,这一天,阁里的灯亮了起来。 “按照天机阁的阁训,天机阁谍子的办事机构并不在这里。” 作为大夏皇帝,他居然不知道天机阁的办事机构在哪里,所以傅小官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计云归的回答令傅小官吃了一惊:“在云海之下。” 云海之下——观云台就是看云海的地方,那就是在那深渊里! 傅小官回头看向了计云归,“下面还有官署?” “就一栋四合院,但那就是天机阁的官署。” 果然神秘,藏在那下面居然连自己这个皇帝也不知道,当然,他是从未曾问过。 “臣受陛下之意执掌天机阁,这天机阁的一楼便有阁训,臣也才知道原来这地方是禁地,而云海之下才是天机阁的大本营。” 这里是禁地,“为什么这地方是禁地?” “按照天机阁秘档的说法,这地方是历代皇帝用来存放秘密之处……既然是历代皇帝的秘密,那就不能让外人知晓,故而是为禁地。” “无人防守,若是真有高手前来,岂不是可轻易破门而入?” “秘密不在这天机阁之上,在下面,若无传国玉玺强行破之,则会引动机关,也会惊动云海之下。” 二人来到了楼顶,这里有一方茶台,两张蒲团,旁边还有一张书桌,所有的一切皆已布满了灰尘,看来许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天机阁的设计之精妙简直难以想象,臣受陛下之命查阅了诸多关于它的书籍,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它存在的历史,比观云城还要早!” 顿了顿,计云归看着一脸震惊的傅小官,又补充了一句:“按照文献记载,应该是因为这里有了这处天机阁,才有了后面的观云城。” 因为一处阁,而建了一座城! 这阁……究竟有着怎样的来头? “史书记载,在一千三百年前,大离皇帝余颖……那时候还没有大离王朝,余颖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儿子,他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他是有记载以来,第一个进入天机阁的人。” “然后他在十年的时间里南征北战,建立了大离帝国,定都观云城……这观云城便是在他的命令下修建而成。” “耗时三十余年,在余颖驾崩的那一天,观云城才初具规模,比而今小很多。” “余颖驾崩,留给太子余华的就是那方传国玉玺。在此后的千年时间里,朝代更迭了五代,观云城扩建成了而今的模样,历朝的文物有许多消失在了时间长河之中,唯有那方传国玉玺流传到现在。” “但奇怪的地方就是,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没有关于天机阁里面的任何记载,所以……臣查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唯一的方法只有一个——用传国玉玺开启天机阁地下的门。” “但臣不建议陛下这样去做。” “为什么?”傅小官问了一句。 “因为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既然历代皇帝都没有去开启,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不敢去开启?臣以为极有可能,所以陛下万万莫要有那好奇之心。” 计云归这番话并不尽然,因为徐云清曾经给傅小官说过,她说文帝恐怕是将那首《再别康桥》放在了天机阁的第十八层! 若是这事是真的,那就说明至少文帝是去过那地方。 此后文帝依旧治国十余年,他安然无恙,那么就说明下面并没有什么大危险。 只是那时候徐云清并不在文帝的身边,她没有亲眼看见,就难以断定文帝是不是真的去过十八层。 傅小官伸出手来摸了一下那茶台,茶台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灰尘痕迹。 “走吧,去一楼看看。” 他和计云归下到了一楼,这是一处颇为宽阔的厅堂,正前方竖着一块碑,碑上仅仅只有一行字:天道不可窥视! 这就有些玄幻了,傅小官是不相信什么天道的。 就在这石碑的前面有一方精美的玉石,玉石的中央是一个正方形的凹槽,看起来正好可以镶入那方传国玉玺……也或者说那方传国玉玺就是从这方玉石上取下来的——那时候的古人是如何做到的? 傅小官看着这玩意儿看了很久,还伸手去摸了摸,四壁光洁,切割得十分完美,技艺极佳! 他又伸手摸了摸袖袋中的那方传国玉玺,心情有些涤荡,但终究忍住了这份好奇,得再过些年,得让大夏再上一层楼。 他松开了握着传国玉玺的手,和计云归离开了天机阁。 天机阁八层楼的灯再次熄灭,唯有顶楼上的那方茶台,有一道傅小官摸过的印痕。 “把关于天机阁的所有资料准备一份给我。” “臣遵命。” “大夏越来越大,天机阁的谍子可要好生筛选,另外就是多驯养一些信鸽,不然消息的传递太慢。” “好……陛下,要不要去下面坐坐?” “……暂时不去了,你且去吧,我在这里静静。” 计云归离开了观云台,傅小官来到了那颗老松下,坐在了棋桌旁。 他摸了摸这方棋桌,陡然一惊——这棋桌的木材和天机阁楼顶上的那方茶台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棋桌甚至这凳子,都是一千多年前就存在的事物! 那么在一千多年前,这里尚是一片荒凉的时候,究竟是谁在这里建成了那天机阁? 天机阁的秘密在地下,这里是坚硬的岩石,地下不知道有多少层,那人是如何挖下去的? 莫要说一千多年前,就是现在想要将这里掘地三尺也是一项很难的工程。 想这些都没有用,唯有开启地下通道,去看看,才能弄得明白。 如此想着,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看向了大雪中的云海。 曾经的那个人,不,至少是两个人,他们在建成了天机阁之后,是不是也如我这般坐在这里,煮着茶,下着棋,或者也无聊的看着云海呢?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一件小事 第十卷《如梦令》 大夏二年的春,如期而至。 傅小官在这个春光明媚的三月天里,离开了观云城,去了下野港。 而今的下野港港口已经建好,下野城就在距离下野港十余里的地方,这里的居民以以前的土著为主,而今也多了许多的大夏人。 这地方有十万海军第三军的将士,还有再次补助兵员的两万海军陆战队的将士。 下野城是在观云城的规划下建设起来的,风格颇为粗犷,有几分观云城的影子。 这座城里有一座最大的府邸,它不是下野城的官署,而是皇帝的行宫。 傅小官带着刘瑾和宁思颜行走在这一座崭新的城里,城里的商业气氛已经渐渐浓郁,在观云城能够买到的东西在这里几乎都能看见,在观云城能够吃上的东西,在这里也几乎都有。 这座城的居民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造船和码头搬运,下野港有足足十个巨大的船坞,它容纳了近十万的船匠。 这些战舰需要的材料有很大一部分从江城港运来,码头搬运也解决了数以万计的劳工。 原来的土著们被大夏人渐渐同化,他们抛弃了以往的骨矛,穿上了衣服,拿起了工具,住进了这临街的宅子里,成为了大夏的一员。 对此,傅小官很是满意。 一路而行,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街巷,他听见了朗朗的读书声,走过去一瞧,那是大夏设置的一所学堂,透过窗户他往里面看了看,满满当当大致有五十来个十余岁的孩童。 如此看来,大夏的政策贯彻的还不错。 他在这里安静的听了一会,又抬步离去,到了一条繁华的街巷,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火锅味儿——这地方居然也有火锅了? 傅小官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近酉时,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个把时辰。 他循着这火锅的香味来到了这家店门前,便看见了这间店的门楣上写着几个字:蜀地老火锅。 这时候时候尚早,店里还没有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忙碌着收拾食材。 他想了想,抬眼看见对面有一间名为春韵的茶楼,便对刘瑾吩咐了一句:“你去一趟海军陆战队营地,把贺三刀给我叫来。另外……把皮萨罗找到,也给我叫来。” “奴才遵命!” 刘瑾拦下了一辆马车,马车疾驰而去。 傅小官和宁思颜踏入了春韵茶楼,茶楼的大厅里有十来张桌子,前面的六张都坐满了人,却没有喧哗之声——大厅前面的一张台子上,有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正在说书。 这中年人穿着一身儒衫,左手拿着一把纸扇,右手握着惊堂木猛的一拍:啪!的一声,便听他眉飞色舞的说道:“定安伯千里奔袭七盘关,红娘子走投无路命丧黄泉,薛定山败走剑门,费大将军团团围城。欲知定安伯如何斩杀红娘子、彭于燕如何巧取七盘关,定安伯又是如何以一曲楚歌令薛定山狗急跳墙终究全军覆灭,” 他撩起袖子来拱了拱手:“诸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说书人周晖,接下来就请诸位大爷赏个茶钱。” 一名年约十岁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她俏生生的来到了最前面的那一桌,俏生生的说了一句:“一看爷就是大富大贵之人,鹿儿给爷们道个万福,请爷们能赏几个铜板。” “好说!” 这一桌上首的一个少年伸手摸出了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锭足足有一两的银子丢在了那盘子里,“这书说得有趣,当赏,我说你们也别特么藏着掖着,这可是说的咱们陛下的丰功伟绩!” 他这话一出,其余人尽皆取出了银钱,一时之间,这盘子里叮叮当当,有银角子,也有铜板,单单这一桌的收入就超过了那小姑娘的预料,她顿时一喜,又给这一桌的茶客道了个万福,“鹿儿多谢爷们的赏赐!” 傅小官和宁思颜坐在了墙边的一桌,他笑眯眯的看着那小姑娘,小姑娘口齿伶俐,茶客们也都很是大方,那盘子里很快装满了银角子和铜钱。 小姑娘满脸欢喜,她正要回台子去将这些银钱先收起来,却没料到其中一张桌子有个声音响起:“慢着!” 鹿儿还以为是这位爷要给赏钱,她一脸喜意的走了过来,站在了这张桌子旁,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那茶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看着她手里的盘子,伸手指了指:“不懂规矩?” 鹿儿一怔,弱弱的问道:“爷……啥规矩?” 台上的说书人一瞧不对劲,他连忙走了过来,便听见那男子说道:“咱们下野是个小地方,但国有国法,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规矩,你们来这里说书可以,但拜码头这种事难不成还不知道?” “不知道规矩还敢跑江湖?就不怕这银钱有命拿没命花?!” 这男子“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他吐了一口唾沫,看着走来的说书人,“看你也是老走江湖的人了,这盘子钱留下,这往后你若是在下野说书,记得交一半的银钱给七爷!” 这说书人连忙躬身一礼,问道:“敢问,七爷是谁?” 那男子又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凶神恶煞的瞪着说书人,“七爷你都不知道还敢来下野城捡银子?!” 其余的茶客一听是七爷的人要办事,一个个都极为同情的看了说书人和那小姑娘一眼,尽皆放下了茶盏离开了茶楼。 傅小官眉间一蹙,宁思颜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摇了摇头,“再瞧瞧。” “这位爷,小人初来贵地,实在不知道七爷是谁,这银钱……一半给七爷,剩下的一半是送给您的引荐钱,还请爷看在我们父女俩说了一下午书的份上,留一半作为食宿之用,好么?” 鹿儿一听不乐意了,这可是父亲好不容易赚来的,哪里能这样便宜的就送了人。 她护住了这盘子,盯着那男子说道:“朗朗乾坤,这下野也是大夏的地盘,也是王土所在,你们怎敢巧取豪夺!” 那男子顿时哈哈大笑,他站了起来,依旧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皇帝在观云城,下野这地方……七爷说了算!” “把盘子拿来,否则你们别想离开下野城!”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七爷 周晖一听,连忙赔笑道:“小女年幼无知,几位爷就不要和她一个小孩儿计较……” 他转头看向了鹿儿,眼里闪过一丝酸楚,“女儿,把盘子给爹。” “这是爹辛辛苦苦赚来的,凭什么给他们?再说,陛下可是最大的青天大老爷,他们敢这样做就不怕陛下砍了他们的脑袋?” “哟,这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你倒是去告御状啊!老子告诉你,山高皇帝远,七爷可是贺三刀贺军长身边的红人!贺三刀是陛下的兄弟,你们去告啊!老子看你们是活腻了!” “快点,别特么不找不自在,别让老子动手来抢!” 傅小官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忽然站了起来,就在周晖一把从鹿儿手里取过钱盘正要送过去的时候,他说了一个字:“慢!” 那男子手都伸出去准备接这钱盘了,这个字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收回了手,转头便看向了傅小官,“怎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你这模样像个教书先生,可老子从不听教书先生讲道理。滚开!爷办事别特么插嘴!小心爷告诉七爷,七爷带着那些兵抄了你的家还不知道为什么。” 傅小官乐了,“我就想问问这位七爷是谁?” “七爷的大名是你个穷酸教书先生能问的么?我说你有完没完?老子收了这拜码头的银子还要给七爷送过去,耽误了七爷吃晚饭的时间你担当得起么?” “那你又怎么称呼?”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孙二是也,”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脚跺在了凳子上,这凳子咔嚓一声从中而断,吓了周晖一大跳。 “这位爷,江湖规矩,江湖规矩,小人初来下野,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拜码头,孙爷息怒,这些钱财小人悉数奉上,此后每日收入,一半送给孙爷。” 孙二瞥了傅小官一眼,看向了周晖,“你这人倒是识趣,以后每天这个时候,爷来收钱,你可记住了。” 说完这话,他大手一挥,“把这盘子钱收起来,走,给七爷送去。” 这张桌子坐着的其余六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人接过了周晖递过来的盘子,将里面的银钱倒入了一个钱袋里,他掂了掂,嬉皮笑脸的看着周晖,拍了拍周晖的脸,“算你识趣,否则爷这腰间的刀都痒痒了。” 鹿儿一脸愤怒,“你们……!” 周晖一把捂住了鹿儿的嘴,点头哈腰的说道:“冲撞了各位爷,还请各位爷海涵,请各位爷慢走。” 鹿儿挣扎着,满脸通红,就在她绝望之际,傅小官又说话了: “我没让你们走。” 七个魁梧的男子收回了迈出去的那只脚,孙二再一次看向了傅小官,“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七爷是谁?” “你特么胆儿是真肥!给老子揍他!” 周晖一把抱起了鹿儿后退了两步,“公子,这不关你的事,莫要惹祸上身!” 可已经来不及了,六个汉子凶神恶煞的扑向了傅小官。 周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一叹——那少年细皮嫩肉的,可莫要被他们给打死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仅仅三息,有痛苦的哀嚎声传来,周晖睁开了眼睛豁然一震—— 足足五张桌子散了架,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个人,六个生不如死的人! 孙二也惊呆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这六个手下,难以置信对方仅仅只用了三息时间就将他们全部放倒! 高手! 这特么遇见了传说中的江湖高手! 那教书先生从头到尾都站着没动,反而是另外一个青年如闪电般的冲了过来,如雷霆般的击倒了自己的人。 孙二后退了一步,看着那青年冰冷的目光,仿佛觉得身处三九寒冬之中。 他咽了一口唾沫,便听那教书先生又问了他一句:“七爷是谁?” “说!”傅小官声音一沉,吓得孙二一哆嗦。 “七、七爷、七爷是海军第一军、师、师长漆、漆长昊。” 战战兢兢说完这句,孙二忽然一怔,不对呀,老子有七爷做靠山,海军一个师足足一万人,七爷若是知道了今儿发生的事,他随便派出一个排就可以将这两人给干掉,我特么怕什么? 如此一想,他感觉到了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量,这力量驱散了笼罩着他的寒意,他不再结巴,胆气顿生。 他指了指傅小官,“外乡人?你们可惹上事了,老子告诉你们,你们惹上大事了!” “有武功就了不起啊?有枪厉害么?七爷手里是一万条枪,你们死定了!” 说完这话,他没有去扶起躺在地上哀嚎的弟兄,他一个健步冲到了门口,宁思颜正要出手,傅小官却挡住了他。 孙二还以为这两人被吓住了,他在门口转身,又指了指傅小官,丢下了一句狠话:“有种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老子现在就去找七爷,你们准备叫人给你们收尸吧!” 他跑了出去,傅小官从一名歹人手里取过了钱袋子,他来到了一脸恐惧的鹿儿身边蹲了下去,“这是你们的钱,他们无权抢夺。他们这是犯法的,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若是这地方没有法律制裁他们,他们同样会受到正义的审判。” 鹿儿伸出了颤抖的手握紧了钱袋子,周晖却一声叹息:“这位公子,你惹来了大麻烦,且听小人一句劝,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师长。” “你恐怕不知道大夏的军队有多厉害,一个师一万人啊,莫要说你们两个,就算是灭了这下野城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时候也没有离开下野城的船了,两位恩公,你们快快出城去避避吧。” 这时候春韵茶楼的掌管也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附和道:“看来你们是初来下野城,七爷……可没人惹得起!你们走吧,晚点就怕来不及了。” 傅小官有些疑惑,这下野城属于军管,朝廷并没有派城守,贺三刀这王八蛋难不成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在这地方为非作歹? 宁思颜显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他低声的说了一句:“公子……人,是会变的。” “将这些人扔出去,掌柜的,给我来壶茶,我倒要瞧瞧这地方是不是就无法无天了。” 说完这话,傅小官在一张茶桌旁坐了下来,看了看宁思颜担忧的脸色,笑道:“无妨,我就看看是不是我瞎了眼。”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终有黑暗 就在掌柜和周晖震惊的视线中,宁思颜当真把六个歹人给丢在了大街上。 这自然引起了外面一阵轰动,当那些人看清了地上躺着的六人的面孔之后,尽皆做鸟兽散,显然这群人在下野城为非作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周晖就郁闷了,这外乡人一看就是愣头青,你武功再高能和大夏的军队抗衡么? 人家是可以轻易弄死圣阶的! 你们俩在这一坐,岂不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掌柜的似乎胆子颇大,他的双手在围裙上使劲的捏了捏,还没来得及说话,傅小官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了他的面前: “给我们来一壶好茶,然后你走,这张银票想来能够弥补你的损失了。” 掌管的顿时大喜,他期期艾艾的收起了这张银票,脸上堆起了笑意,“那……小人就不和公子客气了。” 周晖想了想,为了女儿他也不能死啊。 于是他拱了拱手,无可奈何的说道:“公子……看来公子也是颇有身份的人,但小人还是要劝公子一句,惹谁,都莫要去惹当兵的!” “为啥?”傅小官乐了。 “他们没读过什么书,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不讲道理,就比谁的拳头硬……公子看来拳头颇硬,可硬不过人家人多呀!” “再说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还是劝公子离开的好!”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就想看看朗朗乾坤这大夏难不成还有如此黑暗的地方。” 周晖咧嘴一笑,心想这真是个简单的公子哥儿。 “大夏黑暗的地方多着呢,虽然咱们陛下励精图治,但终究有他看不见的地方。小人带着女儿还不想死,感谢公子的出手相救,告辞!” “不送!” 周晖牵着鹿儿走了,鹿儿一步三回头,觉得那大哥哥好厉害的样子。 “爹,那大哥哥他就不怕么?” “……鹿儿,人要懂得趋利避害,该折腰的时候就得折腰,他遇见这种事的时候太少,无知者无畏。” “可我怎么觉得大哥哥那样做才是对的?” “呆会晚些,我们回来给他们收尸吧。对的东西……往往代价太大。” …… …… 偌大的春韵茶楼就剩下了傅小官和宁玉春两个人。 傅小官煮上了茶,宁玉春不无担忧的看了看门外,“陛下,这风险太大!” “如果我真看错了贺三刀,你已经入了圣阶,记住,杀了他!” “可他的命哪里能和你的命相提并论?再说,我这样回去怎么向娘娘们、向朝中的大臣们、向天下的老百姓交代?” “别担心,海军陆战队不还有一个唐千钧么?他是唐柱国的孙子,他总没可能跟着贺三刀学坏了吧。再说……”他拧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宁思颜,“再说我坚信贺三刀那个小地主是没可能变的,就算他想变,种家那位六小姐也绝不会允许他有丝毫这个念头。” “这么说是那个叫漆长昊的蒙蔽了贺三刀?” “极有可能,贺三刀主要在抓海军陆战队,海军第三军他无暇全部顾及,手底下出点破事也是正常的。就像我一样,我也无法保证下面的官员全是清官不是?” 宁思颜就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他的心里有些不太安然,贺三刀那厮本就无法无天,他若是在这下野称王称霸……这事儿可难以善了。 傅小官倒没有大意,他比宁思颜更深知人心这个东西难以预测,所以他让这掌柜的走了。 春韵茶楼的这老掌柜,是天机阁的谍子,他给了他一张银票,那张银票里夹着一张给唐千钧的秘旨——若是贺三刀真的起了异心,唐千钧将节制海军陆战队,并在这里将贺三刀清除。 但这是傅小官绝不愿意看见的。 他想起了当年在剑门城外见到贺三刀时候的情形,他很喜欢这家伙,因为这家伙是个性情中人,他一直把贺三刀当兄弟一样看待,他绝不相信贺三刀会背叛他。 两人安静的喝着茶,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滚开,都给老子让开!” “七爷办事,你们这些贱民还敢围观?” “宵禁!所有人回家,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否则格杀勿论!” 傅小官端起了茶盏,宁玉春看了看门外,取出了两把毛瑟步枪。 他好整以暇的将两把枪装好子弹,放在了桌子上,“若有人强行进来,杀还是不杀?” “当然要杀了。” “好。”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紧接着有马蹄声,有枪声,有怒骂声,也有哀嚎声。 “陛下,你且躲躲。” “无妨,我也有枪。” 傅小官取出了那把小枪也放在了桌子上,他忽然笑了起来,“思颜啊,所以哪怕阳光再灿烂,这天底下都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刚刚一直在想那个说书人说的话,他走南闯北见到的东西可比我们多了去,他说大夏黑暗的地方多着呢,终究有我看不见的地方。” “今日在下野遇见这事其实是个好事,这两年我大意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已经是了不得的皇帝了,我以为这大夏的江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以为所有的官员都在为大夏的百姓兢兢业业的做事。”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海军第三军出了个称霸一方的七爷,难说某个道还有八爷九爷。” 宁思颜觉得这事儿挺正常,历朝历代哪里有那么清明的吏治,面前的这个皇帝做的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傅小官扬了扬眉,又说了一句:“曾经在金陵,燕北溪老丞相曾经说水至清则无鱼……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我太理想化了,他们来了,杀吧!” 傅小官话音刚落,宁思颜举起了枪。 “砰……!”一声枪响,刚刚踏入这门槛的一名将军模样的人应声而倒。 “谁特么这么大的胆子杀了张团长?弟兄们,给老子上,包围了这茶楼,里面的人,统统杀掉!这是七爷的命令!” 一群士兵端着枪冲了进来,宁思颜双枪齐发,一阵枪响,他又放倒了五个,他放下了枪,拔出了手里的阔剑,正要冲出去大开杀戒,却突然听见了外面一声大吼: “谁特么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跑来扰民?负责这里人是谁?给老子出来!” “全部给老子退回来,放下你们手里的枪,不然老子现在就毙了你们!” “我是贺三刀,你们特么的吃了豹子胆了,全体都有,出城,归队!”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愤怒的贺三刀 刘瑾腿都软了,他飞快的跑进了春韵茶楼。 贺三刀背上的冷汗直流,这些狗日的,你们特么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里面是皇帝啊! 这些狗日的是海军第三军第一师的人! 漆长昊! 你特么活腻了! 贺三刀无比愤怒,这特么可是弑君之罪! 他这一小破地主能担当得起吗? 这是要被诛杀九族的大罪! 这群兵士也一脸懵逼了,师长叫了张团长带他们来这里办点小事,可怎么惊动了军长大人了呢? 不就是来杀个人么? 这里面的人还没看见自己这边就死了六个,连张团长都死了……里面究竟是什么人? 贺三刀的话当然比漆长昊这个师长的话好使,无论如何他们是惧怕这个严厉的军长的。 所以所有的将士们收起了枪,离开了下野城。 贺三刀一步踏入了春韵茶楼,面前剑光一闪,宁思颜的阔剑落在了贺三刀的脖子上,他没有皱一下眉头,却愧疚的低下了头。 “陛下,我若是说我真不知道,你信么?” 傅小官收起了小枪,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了贺三刀,看得很认真,就像从不认识一般。 贺三刀背后的冷汗湿透了衣裳,他在心里骂尽了漆长昊的祖宗十八代——得刘瑾消息,知道陛下微服来到了下野,请他来一叙,这是陛下对他的恩宠啊!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陛下依旧拿他贺三刀当朋友当兄弟! 他兴冲冲的来了,却遇见了这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破事。 “去岁末,我在观云城招待燕熙文他们。席间我说我这辈子的朋友没几个,你贺三刀算其中一个。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信任,毫不保留的信任!” “所以我给了你海军第三军,还给了你海军陆战队。你确实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两万海军陆战队的战斗力比五万人的时候还要强悍。海军第三军恐怕也是整个海军中最强大的战斗力。” “但我觉得你是不是飘了?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它不是我傅小官的军队,更不是你贺三刀的军队!它是大夏百姓的军队!” “它的使命是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你给我刻到骨子里去!” “大夏的军队守护的是大夏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大夏军队的枪口,永远不会对准大夏的百姓!” “可你治下的军队呢?” “他们居然在这下野城巧取豪夺!他们非但没有守护这方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他们还敲诈勒索这里的百姓。” “贺三刀,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这么缺银子么?” 傅小官的一席话仿佛山岳一般的压在贺三刀的身上,他浑身冷汗淋漓,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他艰难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傅小官,“我贺三刀对天发誓!这些事我真不知情,我犯了御下不严之罪,给这里的百姓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愿接受陛下任何处罚!” 宁思颜收起了剑,傅小官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刀啊,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难就难在君臣齐心。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那么接下来如何去做,就是你的事了。” 贺三刀身子一挺,“我去去就来!” “好,我在对面的火锅店里等你。” 贺三刀转身离去,宁思颜这才安心的坐了下来,“陛下,真放心了?” “嗯,他依然是我的兄弟。” …… …… 贺三刀飞快的出了下野城,恰好遇见了唐千钧带着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冲到了城门口。 两人相遇,贺三刀只说了一句:“队伍给我,我去办点事。” 唐千钧看着贺三刀沉默片刻,“陛下无恙?” “无恙,老子现在得去找漆长昊。” “……好,莫要滥杀无辜。” 唐千钧将队伍交给了贺三刀,他没有回营,而是进了城。 贺三刀带着队伍在傍晚时候冲入了海军第三军第一师驻地。 就在第一师驻地的帅帐里,漆长昊正在呵斥着一名营长:“你们特么就是一群饭桶!老子让你们去杀一个人,这人没杀还被弄死了六个!还特么死了一个张团长!” “七爷,是贺军长到了天韵茶楼。” 漆长昊一怔,“什么?贺军长去了那里?” “对啊,咱们正要冲进天韵茶楼,贺军长赶到,让我们全部回来了。” 漆长昊皱起了眉头,这事儿怎么惊动了贺三刀呢? 现在怎么办才好? 若是被贺三刀知道……老子恐怕会被他给砍了。 不能坐以待毙! 他豁然站起,“通知全师,集合!”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红了海面,也映红了第一师驻地。 第一师一万将士披甲整齐,背着刀枪在校场肃然而立。 他们以为又是例行训练,但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师长漆长昊说的话并不是这样。 “弟兄们,现在七爷我不瞒你们,咱们第一师能够吃香的喝辣的,这钱财来自老子收取的下野城的保护费。” “这甜头咱们才刚刚尝到,但现在有人要断我们的财路,我就想问你们一句,干不干?” 下面将士们一脸懵逼,不是,这吃香的喝辣的不都是兵部拨发的粮饷么? 这财路……倒是有少数士兵知道他们师长干的那勾当,但这财路似乎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啊。 这就尴尬了,除了寥寥几声响应的之外,居然冷了场。 漆长昊大怒,“你们还是不是七爷我的兄弟?” 就在这时,校场外响起了如雷般的马蹄声,贺三刀举着长刀冲入了校场,其余三千海军陆战队战士手里的枪对准了校场上的这些士兵。 一时之间校场顿时混乱了起来,第一师的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漆长昊此刻却一声令下:“全体都有,杀了他们!” 贺三刀长刀一挥:“老子就看那个狗日的敢!” 他冲上了校场高台,漆长昊迅速的拔出了枪,贺三刀咬牙切齿的一声大吼:“你特么给老子去死吧!” 他掷出了手里的刀,一道银芒闪过,长刀插入了漆长昊的前胸,透体而出,居然将漆长昊钉在了地上! “第一师三个旅长,出列!” “我是贺三刀,现在老子命令你们,彻查和漆长昊有关系的所有人!” “你们恐怕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们,他要刺杀皇上!” “老子给你们一宿的时间,明儿早上太阳出来之前,这件事若不能给老子查个水落石出……老子把你们全部杀光!” “老子把你们当兄弟,你们却在背后给了老子一刀!平日里对你们说的话都特么说到狗耳朵里去了?” 在贺三刀的怒斥之下,第一师的将士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特么的,谁干的这破事? “将这些害群之马揪出来!” “码的,老子是大夏的兵,不是漆长昊的兵!” “将军,封了漆长昊的帅帐,里面肯定有账簿往来!” “……” 一时之间,第一师兵荒马乱。 贺三刀留下了三千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封锁了第一师营地,他没有立刻去下野城,而是去找了第三军的参谋长化南浔。 “……老化,情况就是这样,我相信你是清白的,这口锅我独自一人背下。但是!第一师你亲自去坐镇处理,记住,我们是大夏的兵!” 就在化南浔惊骇的视线中,贺三刀疾驰而去。 用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化南浔才将这消息给消化完毕——显然贺三刀不是在瞎说,陛下真的来到了下野,真的遇见了那破事。 这狗日的漆长昊,这特么简直就是在给第三军抹黑! 贺三刀不容易啊,怕是会被陛下给拨一层皮。 他也匆匆赶去了第一师驻地,心里祈祷着贺三刀能安然归来,可莫要被陛下给砍了脑袋——无论如何,贺三刀这厮虽然不靠谱,但他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将领。 …… …… 下野城的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 说书人周晖带着女儿鹿儿住在了这里。 外面兵荒马乱,之后又有枪声响起,数声之后枪声停了,在周晖看来,那位帮他们出头的公子怕是已经死了。 他撑开了一扇窗,正好看见那些士兵离去。 他悠悠一叹,“这天下,我本以为是太平盛世了,”他摇了摇头,“哎……陛下再伟大,可他终究不是神仙。” “爹,”鹿儿看着父亲的背影,“那你还去观云城寻找皇上么?” 周晖沉默了许久,“去,为父周游列国,这一次从远东道归来,本就是要用毕生所学报效陛下。这不是陛下的问题,为何不去?” “爹,那这是谁的问题?” “……这是人性的问题。” 鹿儿偏着脑袋一脸茫然,她幼小的心灵无法想象什么叫人性,人性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贪念是人之常情,就像你喜欢洋娃娃。喜欢洋娃娃并没有错,你可以自己去正当的赚钱将洋娃娃买下来。可若是你足够强大,或者拥有足够强大的权力,你所想的恐怕就是如何将那洋娃娃给抢回来。” “这就是人性。” “那要如何避免这样的情况?” 周晖再次沉默,直到天色将晚,他也没有回答鹿儿的这个问题。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准备 皮萨罗从船坞回来沐浴更衣之后,才来到下野城—— 陛下要见他,这是很重要的事,但更重要的事是今儿又有一艘战舰下水。 作为一个曾经的弗朗基伯爵,他现在是大夏下野船坞的总负责人,同时,他也加入了大夏的国籍,成了一名大夏人。 他很喜欢这里,喜欢这样伟大的舰船在他的指挥下诞生。 他现在早已明白自己的无敌舰队为什么会败,他相信哪怕是女王陛下派出更强大的舰队前来,也依旧会败。 无畏级战舰太强大了! 全铁锻造的巨大船身让它能够经受住数发炮弹的攻击而不沉没,强大的火力能够让它在更远的距离消灭敌人。 只是这前膛炮的缺陷很明显,装填弹药的速度太慢。 弗朗基舰船同样采用的是前膛炮,所以这个缺点在皮萨罗看来无足轻重。 这是一支崭新的海军,若是当初他们的海战经验更丰富一点,假如是自己来指挥那六艘无畏级战舰,他相信可以轻易击败自己的无敌舰队。 不过大夏的海军成长的速度极快,尤其是在贺三刀那疯子的训练之下,这支舰队简直就是敌人的噩梦。 现在他的手里有了一种更强大的战舰图纸,它叫定远级驱逐舰——说是图纸并不妥当,它其实就是一个构想,但这个构想在皮萨罗看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这个构想出至于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皮萨罗相信当这驱逐舰真的按照这个构想建造出来,大夏海军便绝对的天下无敌。 所以陛下要请他去下野城,他也需要去问问陛下关于这驱逐舰的若干问题。 皮萨罗坐着马车往下野城而去。 下野城春韵茶楼对面火锅店的二楼雅间里,傅小官和宁思颜贺三刀还有唐千钧正在涮着火锅。 “要说这东西的味道,比起你家那位在观云城开的火锅店实在差了一大截,三刀,种瑜去了哪里?” 贺三刀危襟正坐,低声回道:“她去了大定府,说是在那边也弄两处蜀绣作坊。” “你小子好福气啊,种家六小姐商业眼光独到,还有强大的执行力……我说你小子吃啊!” 贺三刀唯唯诺诺,他依旧愧疚于刚才发生的事,虽然陛下原谅了他,可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操练军队可以,但管理这么庞大的军队却欠缺了许多。 若不是因为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军队的战斗力上,第一师漆长昊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等胆大包天的是他岂能不知道? 自己今儿若是来的稍微晚一点……那后果他难以想象,若真是发生了,他贺三刀就算是被凌迟这心也难安啊。 “陛下,我觉得我能力有限,要不把第三军分出去吧,我就是个二愣子,掌管海军陆战队就行。” “废什么话!咱们是从剑门城一路走过来的,谁不会犯错?犯了错改了就好了嘛。你小子以前不经常去翠红楼的么?现在听说你从未曾再去青楼,这就是改变!” “三刀,你是我的兄弟,就像我和云西言燕熙文他们说的一样,我的兄弟朋友不多,我可不想因为这事失去你这个兄弟。” “第三军的担子你依旧得挑着,只是往后在训练之余,还得对将士们进行思想上的教育……你要让将士们明白他们保护的是大夏的百姓,而不是像那劳什子七爷那样,干出盘剥百姓的事,这是脱离了大夏军队的根本,站在了老百姓的对立面,往严重了说,这是在动摇大夏百姓对大夏军队的信心。” “我估摸着真正参与这件事的人不会多,不然第一师可是会暴动的,这就是成长路上的一个教训,只是这教训来的深刻了一些,但好处是我相信你从此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如此一来,海军第三军和海军陆战队,就会迎来新生,彻底的蜕变为人民的军队。来来来,这话就说这么多,咱们喝酒。” 贺三刀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陛下没有因为这件严重的事对他产生隔阂,依旧把他贺三刀当兄弟,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宽慰。 人家临江小地主的胸怀就是不一样! “好,我敬你一杯,老大放心,老子一定会将海军第三军和海军陆战队打造成忠于大夏的最强军队!” 唐千钧的眼里也是一片炙热,他很担心皇帝会怪罪于贺三刀,所以他来了。 他来的目的本想是劝导一番傅小官,无论如何,贺三刀对傅小官是绝对忠心的,并且他训练军队确实是一把好手。 若是换了人,唐千钧很是担心没有人再能胜任海军陆战队和第三军军长之职了,因为贺三刀在士兵们心中的威信太高。 现在看来陛下已经冰释前嫌,宽宏大量的原谅了贺三刀,这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三刀,而今能战斗的战舰有几艘了?” “今儿按说会有一艘建成,这样一来第三军就有十二艘战舰了。” “你要有个心里准备,接下来装备部会有许多物资运来下野,四月中旬左右,一应物质会齐备,你得准备出海远洋了。” 贺三刀顿时大喜,“可以出去抢了?” “这得看情况,随着你同去的有礼部的官员,此行沿着皮萨罗的那张航海图前行,沿途的国家礼部会去拜访,你的责任是让海军陆战队保护礼部官员的安全,若是有不长眼的国家……” “我知道,谁特么不长眼老子弄死他!” 傅小官没有反驳这句话,算是默认,“此行最重要的是大夏要和沿线的所有国家签订贸易协定,大夏也要在这些国家建立外交使馆,所以每一处的外交使馆,你都得评估风险,留下足以应对危险的海军陆战队战士。” “这一次的远洋,军事上面的事你做主,外交上面的事,云西言做主。” “那小子不是在商业部么?” “这本就是一次商业行为,云西言对贸易协定的理解更深刻一些。” 就在这时,刘瑾带着皮萨罗来到了雅间里,皮萨罗无比热情的张开了双臂:“我伟大的皇帝陛下,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伸手一指,“坐,皮皮,有一种新的舰炮正从长江运来,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抵达。到了之后,你亲自测试这种舰炮,我要看到你的测试报告。”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授名 这个夜里,在海军第三军第一师驻地里,灯火一直燃到了天亮。 同样在这个夜里,在下野的那处行宫中,灯火也彻夜未灭。 桌上摆着的是一张航海图,还有一张驱逐舰的构想图。 傅小官、皮萨罗、贺三刀和唐千钧四人围着这张桌子,四个脑袋几乎碰在了一起。 他们探讨了从下野至弗朗基的这条航线上的所有要注意的地方,皮萨罗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清清楚楚,贺三刀也前所未有的仔细的听着,并牢牢的记在了脑子里——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出海远洋,那是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他明白自己能在陆地上嚣张,可他在听了皮萨罗说起海上的诸多可怕之后,才明白哪怕是圣阶,在大海神秘莫测的威力面前也不值一提。 皮萨罗洋洋洒洒的说了足足三个时辰,唐千钧记下了厚厚的一本,这将是大夏海军第一次远洋的蓝皮书,若是此行成功,这本书将作为大夏远洋的教材存在。 直到说到了弗朗基,皮萨罗才猛然惊醒,他抬起头看向了傅小官,“陛下……您这是要远征弗朗基?” “我们是去做生意的,如果他们欢迎我们,那我们带去的就是和平,还有他们需要的绫罗绸缎等等。” 傅小官没有说若他们不欢迎,他会让海军的舰船轰开他们的国门。 皮萨罗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他自然明白这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的意义,可他转念一想,弗朗基殖民别的国家也是如此,大夏这样强盛,若真殖民了弗朗基也不是什么大事。 接下来他开始和傅小官探讨起驱逐舰的构想来,这一探讨,窗外的天光已经明亮。 他的精神头儿丝毫没有疲倦,他捧着这张渐渐完善的构想图文,比捧着圣旨还要来的庄严——“陛下,我一定将这伟大的战舰打造出来!这就是我毕生之理想!” 傅小官喝着一壶刘瑾泡来的茶笑了起来,“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驱逐舰依旧不算什么。” 皮萨罗一惊,“陛下还有比这更伟大的构想?” “一步一步来吧,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急不得,不过当你真造出了驱逐舰,我后面还真有许多构想和你分享。” “上帝!我的陛下,我走了,一刻也不能耽误!”皮萨罗当真拿着这图纸转身就跑了。 傅小官三人坐在了茶台前,他这时候才看着贺三刀和唐千钧语重心长的说道:“此行肯定会有战事,咱们的海军是一支崭新的军队,我希望的是通过这次远洋,奠定大夏海军的赫赫威名……要打,就给我狠狠的打!” “海那边的国家擅长海战,所以你们务必要小心应对,千万不能妄自尊大。” “我希望的是你们全须全尾的出去,全须全尾的回来。” 贺三刀立马敬礼,“我贺三刀保证完成此行任务!” “行,咱们吃个早饭去驻地看看,得给这八艘无畏级战舰都取个名字了。” …… …… 日上三竿,海风习习。 就在海边那巨大的训练场上,两万海军陆战队将士和十万海军第三军将士肃然而立。 雄鹰神剑旗在训练场前面的高台上迎风招展,那雄鹰展翅欲飞,那神剑仿佛蠢蠢欲动。 贺三刀和唐千钧陪着傅小官在万众瞩目中登上了高台,傅小官的视线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缓缓扫过。 这是大夏的军队! 当年在西山,当第一支仅仅千人的神剑军诞生的时候,傅小官求得还仅仅是自保,他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罢了。 一转眼数年过去,曾经的神剑军就像一粒种子,它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 它蜕变成了而今百万计的大夏陆军和大夏海军,这是傅小官此前从未曾想过,却偏偏又水到渠成的事。 他自己曾经偏居一隅,本想着在临江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却没有想到这命运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一路前行,走到了今天。 他开疆拓土成为了大夏的皇帝,现在,他的视线眺望去了茫茫的大海上——大夏的触手,将第一次真正的伸向遥远的海的那边。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的开启,就像前世,海上是远洋的巨轮,装载的是各国的货物,但同时,他要做的是成为这大海的霸主,他要让这个世界的所有国家遵循大夏的贸易准则。 他要为这苍茫大海和那所有的国家建立一个崭新的规矩,确定一个由大夏说了算的新的秩序! “将士们!” “我是傅小官!” 一时之间掌声雷动,所有的将士一个个无比炙热的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 关于这位皇帝的传说不要太多,所有的将士们都知道大夏军队的由来——就是这位年轻的陛下,他创建了威整天下的神剑军,才有了而今大夏的陆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 所以在将士们的心里,这位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大夏军队的缔造者! 他们手里的枪,他们身上穿着的银甲,以及他们身后那巨大的战舰,甚至就连他们吃的罐头,都是这位皇帝发明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能够战无不胜,全靠一直站在他们背后的这位皇帝。 他给了他们丰厚的军饷,他甚至给了他们第二条生命,这样的陛下,堪称千古一帝,自然值得他们用生命去追随。 “……你们要谨记,你们是大夏的军队,守护的是大夏的百姓!” “而他们……”傅小官指了指押到台子上的百来个五花大绑的人犯,“他们仗着大夏军人这个身份,非但没有想着保家卫国,反而在鱼肉百姓!” “他们当不起军人这个伟大的称号,他们在毁灭大夏的长城!” “他们的名字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们会受到大夏军事法庭的审判!” “而你们,当引以为戒,牢牢的记住大夏军人的使命!” “在接下来不长的时间里,你们即将启航,去为大夏开辟出一条海上的丝绸之路!” “此行将会充满荆棘,我希望你们能够披荆斩棘,在这茫茫大海上,谱写出一篇繁花似锦的篇章!” 如潮的掌声再一次响起,经久不息。 盏茶功夫之后,傅小官双手虚按,偌大的训练场鸦雀无声,一个个将士们却已经满脸通红。 “接下来,我为这八艘战舰授名,旗舰命名为观云号,其余舰船分别命名为金陵号、长今号、太临号……” “将士们,大夏英雄的儿男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准备好了,为了大夏!” “为了大夏……!” 皮萨罗站在船上,无比震撼的看着这支军队,默默的嘀咕了一句:“风起云涌的时代,它来了!”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朕意已决 “知道吗?陛下来了下野!” “听说七爷那一伙人全被撸了?” “肯定的,听说是贺军长亲手斩杀的七爷!” “这么说……那些欺行霸市的家伙,这一次倒霉了?” “当然,贺军长亲自签发的告示都贴出来了,这以后啊,再有人敢欺负咱们,就都可以去军部告状!” “……” 下野城能够拔云见日这当然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尤其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七爷被贺三刀亲手砍了,还一家伙肃清了第一师足足百名七爷的亲信,这让被压迫的下野城百姓或者商人们顿时觉得见到了青天。 周晖牵着鹿儿也正站在一张告示前,他仔仔细细的看了这张告示足足五遍,然后笑了起来。 他牵着鹿儿来到了春韵茶楼,茶楼的老板也回来了,那些破碎的桌子已经换了新的,茶楼里坐满了茶客,周晖仔细一听,茶客们谈论的皆是七爷倒台这件事。 “女儿,爹爹要去说书了。” 鹿儿颇为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父亲,“陛下不是来下野了么?爹爹不是说要去找陛下的么?” 周晖揉了揉鹿儿的脑袋,他淡然一笑,“爹决定不去找陛下了。” “为啥?” “爹忽然明白了,无论陛下多么伟大,无论吏治多么清明,这天底下终究会存在黑暗的地方……这就是人性。” 鹿儿一脸茫然,周晖又道:“你不是问爹爹如何避免么?” 鹿儿点了点头,周晖摇了摇头,“无法避免,所以爹爹没必要再去找皇上。爹爹就当个说书人,带着鹿儿在这大夏的各处去走走瞧瞧,然后咱们去观云城,就在那里安家落户,爹爹继续说书,鹿儿你得接受义务教育了。” …… …… 下野军港。 傅小官在贺三刀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观云号战舰。 站在三层甲板上,他眺望着茫茫大海,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并让这个世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这不是原本世界的历史,我这究竟是在哪里? 这似乎回到了那个无法解答的哲学问题上。 傅小官哑然一笑,看得贺三刀莫名其妙,“老大,你笑啥?” “……哦,这战舰挺好,三刀,咱们开出去打两炮!” “好!” 观云号在贺三刀的命令下启航,它离开了海港,驶入了近海。 近海泛着碧波,有几只海鸥正在海面翱翔。 “炮手就位……!” “开炮……!” “轰……!” 轰鸣声撕破了平静的海面,炮弹落水,炸起了翻天巨浪,贺三刀回到了傅小官的身旁嘿嘿一笑:“老大,现在咱们的大炮射程在五百米,最佳射击距离在三百米,可惜终究是练习,还没有真正实战的经验。” 这个射程在当下的科技树下算是非常不错的了,但在傅小官看来却并不满意,因为按照皮萨罗所言,他在离开弗朗基的时候,西方国家确实正在研究蒸汽轮机。 皮萨罗来到大夏都已经一年多了,距离他出发的时候足足两年有余,那么对面恐怕也已经完成了蒸汽轮机的研究,并应用到了军事上。 如此一来,己方战舰在速度上不一定再能够保持优势。 科学技术永远都是在向前发展,难保对方的战舰舰炮的射程和精度也在提高。 所以秦若雪研究出来的后膛炮得尽快定型,并交给海军测试。 第一批改进的后膛炮正在运来下野的途中,若是测试没有问题,这种全新的舰炮就得逐步取代而今的前膛炮。 “三刀,等新的舰炮送到以后,你第一时间安排将士们熟悉,并测试它各方面的性能。你记住了,舰炮就是海军的生命,所以这测试你必须亲自主持,并记录它所有的缺点,这样才能方便科学院加以修正。” “老大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好,”傅小官望着茫茫大海,过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道:“这一次远航,我会偷偷跑来……” 贺三刀豁然瞪大了眼睛,正要开口,傅小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别嚷嚷,你特么是不是我兄弟?这事儿你一个人知道就行!” “可是、”贺三刀压低了声音,他咽了一口唾沫,“可是,这是第一次远洋,咱们没啥经验,你就算是想去玩玩,能不能等下一次?” 这当然是最稳妥的做法,因为没有人知道在茫茫大海上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一路而去,会和沿海的国家发生多少冲突。 这就是一场探险之旅,充满了未知和危险,贺三刀哪里愿意傅小官随着一同去涉险! “别特么废话,朕意已决!你这么想,我不是皇帝,是不是就屁事没有了?” 可你真特么是皇帝啊! 贺三刀整个人都不好了,带着个皇帝跑出海去,这一跑就是一年……大夏怎么办? 万一途中出个什么茬子,老子死了还无所谓,万一我特么的活着回来了,岂不是会被兵部国防部以及朝中所有的官员给活生生拨去一层皮? 贺三刀就很纠结了,傅小官却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回去,我得回去安排一些事情。” 傅小官在下野港呆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去了那些舰船上看了看,和皮萨罗再次细化了驱逐舰的构想,也检阅了海军第三军和海军陆战队。 大夏二年三月十五,他回到了观云城,召集国防部开了一次军事会议。 与会者除了国防部的官员之外,还有三省六部以及商业部的大员列席。 在这次会议中,他明确了海军第三军于十月中旬出海远洋——他将时间推迟了半年,一来是因为后膛炮的测试,二来是皮萨罗说夏季的大海易起风暴。 这便有了比较充足的时间给礼部和商业部,以便于他们准备足够的人手随行。 这是大夏历史上的第一支海军第一次出海,国防部在商议之后,装备部开始行动了起来。 此行预计时间足足一年,装备部得为大军准备好充足的弹药和其余物质。 礼部和商业部按照傅小官的估算,这一路而去至少得经过十来个国家,无论是打下来还是谈下来,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幸亏大夏这两年储备的人才不少,不然云西言和萧玉楼恐怕就得抓瞎。 这些事情交代之后,傅小官没有再去过问,他几乎都呆在了御书房里,其余时间则在后宫。 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妻子们的愧疚,他没有再想着出门,而是尽可能的陪着妻子儿女们。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其乐融融 “书兰姐,我怎么觉得他最近有些不一样?” 十个女人围坐在皇后虞问筠的凤仪殿里,傅小官去了御书房,董书兰召集大家也准备开个小会。 当然和国策大事无关,而是说说关于金凤集团的事。 趁着等人的时间,张沛儿好奇的问了这么一句。 董书兰微微一笑,“是不是觉得最近他太过热情?” “……是啊,总觉得不太踏实,就像、就像做梦一样。” 虞问筠也笑了起来,“而今大夏四方安定,真正实现了国泰民安,想来他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这不是很好么?这不,今年这宫里可是又能添一些新丁了。” 南宫飘雪和司马澈脸儿一红,她们俩摸了摸肚子,这家伙一折腾又怀上了。 武灵儿却有些落寞,自从生了武天赐之后,自己这肚子就再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如此一来,除了苏苏之外,其余的姐妹们都生了两个,正在朝着响应国策的方向发展,自己可就落后了。 “要说啊,幸亏他踏入了一流境界,也幸亏他练的是九阳心经,嘻嘻,可比以前生龙活虎多了。”董书兰灿然一笑,“我说啊,姐妹们,咱们也别老想着生孩子这事,小楼到了,咱们人齐了,今儿咱们要说说这金凤集团的事了。” 说到了正事,其余人都闭了嘴,仔细的听着董书兰的安排——在九个女子的心里,在商业和理财这方面,她们是极为佩服董书兰的。 大夏金凤集团能够有而今这样的局面,几乎可以说是董书兰一手撑起来的。 虽然母后曾经落实了各公司的负责人,但她们并没有多少经商的经验,大夏金凤集团这艘商业巨轮,主要还是靠董书兰在掌舵。 “我是这么想的,远东道的那鱼类罐头在内地卖得不错,但可能是涉及到资金的问题,导致了产能不足,以至于那罐头的市场占有率并不高。” “沛儿,你负责食品这方面,我打算派人去一趟远东道,和藤原纪湘谈一下合作的事情。咱们金凤集团可以给她注资三千万两银子用来扩大规模,销售这一块由我们来解决……” “解决的方法分为两个方面,其一是在国内市场销售,通过我们自己的渠道销售。其二是通过武器装备公司参与总装备部的招标,这玩意儿唯独远东道才有,所以在招标上没有竞争,只是价格方面我们可以适当放低一点。” 说完这件事,她转头看向了司马澈,“纺织服装这一块,司马家布局得太完美,他们已经在远北道展开了,并随着礼部的官员去了别的国家。所以这一块咱们就随便弄弄,主要的精力我想放在远东道。” “相公不是说过么?这丝绸之路有两条,海上的这一条目前因为远洋还没有开启所以还没有人重视。我是这么认为的,一旦远洋开启,远东道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远东道有桑麻,也懂得养蚕,丝绸这一块我们大可以在远东道直接建立厂房。随着远东道的经济复苏,本地的销量一定可观。” “若海上、丝绸之路建成,我以为远东道将是一处极为重要的节点,这个先机咱们得占住。” “……远洋公司这一块,咱们的货船已经建成了八艘,其中五艘开展的是长江航线的业务,我打算将另外三艘用来开展从江城至高丽的业务。” “另外就是得再委托瑶县船厂和江城船厂,再建造十艘更大的货船……要和海军的战舰那般大小,用来作远洋的货船,这事儿呆会咱们通过之后就得安排下去,因为其它的远洋公司也都在积极的筹备之中。” “……” 董书兰事无巨细的说了足足两个时辰。 她仔细的分析了而今大夏的商业结构,对大夏未来的商业环境作出了预判,并定下了大夏金凤集团未来发展的路线。 这一切自然全数通过,这个徐云清曾经弄来玩玩的商业巨舰在董书兰的带领下,正在启航。 暮时,傅小官回到了养心殿,虞问筠带着九人也来到了养心殿,一时之间,这里便热闹了起来。 “刘瑾,吩咐御膳房将晚饭送到这里来。” “奴才遵旨!” “赵厚,你去将云西言叫来……算了,你叫云西言明儿上午在御书房来一趟。” “奴才遵旨!” 两个宦官离去,傅小官招呼着他的妻子们围坐在了一张大桌子前,“有个商机你们要不要听听?” 董书兰眼睛一亮,“什么商机?” “长安……那地方正在大肆新建,秦墨文预计再有两年的时间就会建好。” “相公的意思是……长安才是未来大夏的商业中心?” 傅小官咧嘴一笑,“观云城周围的地盘小了点,现在观云城里有常住人口近四百万,已经很拥挤了。所以我想等长安建成之后迁都去那里。” 这显然是个还未曾公布的秘密,董书兰顿时明白了其中巨大的商机。 “好,臣妾明日就叫李家去长安,去买一块地,咱们在长安修建一座最大的商贸城。” “这个想法很好,我的建议是在长安修建一座金凤集团的标志性大厦,建六层高,规模宏大的综合性商场。” 虞问筠笑道:“相公,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呢?” “我总得为咱们家自己留下一份产业吧!” 没有人意识到他这句话里的深意,只以为他是为了这偌大家族的子孙后代。 董书兰煮上了茶,傅小官看向了苏苏问了一句:“王小壮那婚礼办得如何?” “可热闹了,整个皇家农庄的人都来了,足足两百桌的宴席呀,还是流水席,吃了三天三夜,可把王二给乐坏了。” “彭于燕有参加?” “有,看得出来她也很满意,只是婚礼结束之后她说要去一趟苍溪平原。”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虞春秋的女儿下嫁王小壮,这算是了了彭于燕的一桩心事,她估计是要去虞春秋的坟前说说话。 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在对辽一战中立下了赫赫功劳,按照国防部和兵部的意见,兄弟二人升为了大夏陆军第一军的师长,年仅二十来岁的师长,这或许也是虞春秋愿意看见的吧。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不太好的消息 日子就在傅小官的日常忙碌中过去,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一。 又到入秋时节,正是观云台观云的最好时候。 傍晚,晚霞漫天,傅小官邀请了三位宰辅来到了观云台。 金色的夕阳洒落在翻涌的云海之上,云海生烟,变化万千,当真是绝世美景。 傅小官仔细的看着这云海,心想天底下怕是没多少人知道这云海之下还有一处这世间最神秘的天机阁。 他去过了那地方,当真是神秘莫测,也不知道最早建立天机阁的人是怎样的一位奇才。 “今儿朝会上,礼部说那七个国家都已经和我们建交,大夏也已经在这七个国家设立了大使馆。”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煮上了一壶茶,又道:“商业部也派了人去这七国大使馆,咱们大夏的商人据说也陆陆续续的带着商品去了,但在推行大夏银票上遇到了一些坎坷。” “这件事本应当放在三省来讨论定个方略,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先想点办法,你们以为当如何破这局面?” 因为各个国家的经济状况不一样,而这个世界至今也没有汇率这个玩意儿,要建立这个东西实在有些麻烦,傅小官现在不想再去折腾这件事。 他想的就是简单粗暴的让大夏钱币在各国流通,作为商品的一般等价物,无论是大夏的商品卖给这些国家,还是这些国家的商品进入大夏,一律以大夏货币结算。 这显然有货币侵略的味道,这七个国家哪怕是大夏的属国,也是不太愿意的——他们相信若是长此以往,以大夏经济的强大,以大夏货币的强势,只怕要不了几年,他们本国的货币就会沦为废纸,甚至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对此,孟常平也是不太认同的。 “陛下,我朝商品卖给别的国家,收回的是别的国家的货币,这些货币我们可以再买进相应国家的商品呀,为什么非得统一呢?” 傅小官为三位宰辅斟上了茶,想了想,说道:“因为接下来我们可能将同数十个国家做生意,若是几十个国家的货币进入我国,我国的货币系统就会乱套。” “今儿请你们来,不是探讨这个方法的对错问题,而是如何推行的问题。” 这句话就给这件事定了调,卓一行三人这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老臣想,无外乎两种办法,其一是以武力胁迫。派一个军的陆军过去,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其二是游说,让商业部和礼部多派些人过去,告诉他们大夏货币的稳定性,并向他们保证大夏货币在各国的流通性,如此……或许可解,只是需要的时间较长。” 傅小官点了点头,看向了南宫一羽,南宫一羽捋着长须想了片刻,说道:“陛下是不想太多的货币在我国造成混乱,商业部和礼部来信说我朝的商品在那些国家又极受欢迎,尤其是受贵族们的欢迎。” “既然他们担心我朝货币统治了他们的市场,莫如以金银作价,我朝商品买给他们必须以金银交易,他们的商品卖给我朝,必须以我朝货币交易。” “如此一来,我们的商人换回来的是金银,可在大夏银行换出等价的货币。别国的商人来我朝,收取的是大夏的银票,这些银票最终会回流到他们的国家,或许在不知不觉之间,我朝的货币就能在那些国家立足,直到成为主要的流通货币。” 傅小官一听,眼睛顿时一亮。 这个主意可以! 金银在交易中充当了一般等价物,这玩意儿是贵金属,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朝代都不会嫌多。 事实上南宫一羽的这个策略,便是让金银担当了汇率的角色,大夏的商品换来等价的金银,这些金银必然流回大夏,然后换成大夏银票流通出去。 大夏的货币体系只要严控金银,尤其是黄金的数量,那么就会健康稳定。 至于流至别的国家的大夏货币,这是用别的国家的商品换出去的,同样不会威胁到大夏货币的安全。 他放下了茶盏,“我个人觉得南宫一羽的建议不错,但户部要注意了,所有回流的银子,要作为货币再次流通,得算在货币总量里。所有回流的黄金,必须进入国家金库统一管理。” “市场上货币的投放量,必须严格按照大夏黄金的储量来增减,另外要考虑的一个因数是市场的繁荣程度。” “市场处于上升期,货币的投放可适当宽松,市场处于下降期,也就是商品不太好卖了,货币的投放就要收紧,以免造成了国家经济体系的崩溃。” “这件事,明儿个就由南宫一羽来主持召开一个经济会议,邀请商业部和户部的官员一统参加。当然,若是有人能够提出更好的办法也一并纳入讨论,我就要一个结果——无论如何,大夏货币必须在这个世界占主导地位。” 像今儿这样的辩论式讨论问题已经成为了大夏官员的日常,就算是国家的大政方针,除了傅小官亲自提出亲自主导的之外,其余各部都习惯于通过讨论来通过。 大家习以为常,这在傅小官看来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今儿这件事陛下已经对结论表了态,这事儿基本上也就定下来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君臣四人说起了风月雅事。 “昨日远东道经略安抚使鹤田前来,为的是远东道的教习问题,新的教材倒是在远东道推行了,可教习不够啊,陛下,这事儿还是个大事,其实不仅仅是远东道,就算是大夏内陆也严重缺少教习,老夫寻思得专门开设那数理化的课程来培训一批,如何?” “这是个好主意,得抓紧去办。” “另外就是鹤田说,他说远东道道台藤原秋那女儿叫、好像叫藤原纪湘来着?说是这女子未婚却怀孕了,还诞下了一个女婴……按说这种事可是伤风败俗,可偏偏藤原秋那老家伙非但没有生气,还很是欢喜,你说这远东道的教化,是不是路漫漫呢?” 傅小官一惊,这话他就没法接了。 这真是个不太好的消息,得派刘瑾去看看才行。 就在这时,计云归走了过来,他躬身一礼,递给了傅小官一张纸条:“天机阁谍子消息,樱花姑娘和长公主殿下乘船离开了金陵。” “她们去哪里?” “暂时不知道,不过……长公主变卖了南山别院的产业,带走了一船的金银珠宝。”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特急军情 曾经的琉国公主樱花,和曾经的长公主虞书容离开了金陵,沿长江而下,目的地未知,还带着一船的金银珠宝……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但仅仅片刻便舒展开来。 “我知道了。” “陛下,要不要拦下?” “不用,她是皇后的姑姑,以前也有恩于我,或许她在金陵住厌烦了想要另外找个地方,她们俩的事莫要泄露出去,毕竟不太好听,就让她们去吧。” “好。” “坐。” 计云归坐在了傅小官的一侧,傅小官将手里的这张纸条抛了起来,这纸条随风飘入了云海里。 “陆军和海军全部查过了没有?” 这是上次傅小官从下野回来之后给天机阁的任务,在下野城出了那档子事,这让傅小官很是担心在别的军队中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这种事若是有军队的影子,它的性质就极其恶劣了,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回陛下,八大陆军三大海军悉数查过,并无异常,不过……战士们无仗可打,军营中颇有抱怨。” 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个个训练得那么辛苦,终于成了一名大夏军人,想的当然是去战场实战一番。 只是在而今大夏一家独大的环境下,除了海上,这陆地上确实也没啥可打的了。 但边境的防守不可松懈,另外……傅小官寻思去海外是不是也带走一支陆军,若是有需要登陆作战,虽然海军陆战队就足够了,可万一要占领一个国家,陆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沉思了片刻,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来,得回去和国防部兵部商议一下。 “我暂时没有什么事了,三位宰辅请回吧。” 卓一行三人站了起来,躬身一礼,离开了观云台。 傅小官这时候才将刘瑾给叫了过来,“给你个任务,明儿个你启程前往远东道。其一是代我看一下海军第一军而今的状况怎样,另外就是给左木一份密旨。” “这其二嘛……” 傅小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刘瑾,“远东道道台藤原秋做得很不错,远东道在他的带领下发展的速度很快,当奖。你代我去勉励藤原秋一番,再去远东道各处看看,记住,只是看看!” 刘瑾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保证将这任务完成的妥妥的!” “你去准备准备吧。” “奴才告退。” 计云归有些莫名其妙,要说功劳,而今各道的道台都做得很不错,陛下为啥就奖励了一个藤原秋? 他当然没有问出这个话来,而是低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去了一趟道院,在道院小住了一些日子,之后去了金陵,乘船沿长江而下,在江城港换乘了出海的船,也去了远东道。” 傅小官一怔,母亲跑远东道去干啥? 他没有多想,或许母亲也是想要去大夏的各地看看。 “嗯,还是要叫谍子看着一点,她虽然是圣阶,但绝对不能出任何危险!” “臣知道。” 计云归也离开了观云台,傅小官独自一人坐在这棋桌前,侍候他的是小太监赵厚。 他喝了一壶茶,看了一会变幻的云海,在心里做着接下来的计划—— 后膛炮在海军的试射中存在几处需要改进的地方,按照秦若雪的来信,这些改进并不是太麻烦的事。 凤临山军械局已经在开始铸造这后膛炮了,而今已生产出来二十余门并送到了下野军港,这当然远远不足以装备所有的战舰,但出海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年,将是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的第一年,这份纲要正在完善,在这第二个五年里,大夏一定要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 科技上,内燃机必须攻克,同时装备蒸汽轮机的火车必须奔跑在大夏广袤的土地上。 军事上,要研究出机枪,逐步淘汰毛瑟步枪,要进一步强化单兵作战能力,是时候组建一支陆军特种部队了。 以后执行国外的军事任务,除非是大的战役,否则就交给陆军特种部队或者海军陆战队去完成。 经济上,国内的税法需要进一步完善,国际的贸易法务必统一,可以构建一个大亚洲经济圈,将七个属国纳入这个经济圈中。与海外的贸易还需要一些时间,一来是航路的开辟,二来是沿海国家尚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 战争肯定是在所难免,战后就必须让他们接受大夏贸易法。 在教育上,得成立几所大夏师范大学,不培养新时代的老师是不行了,无论如何自然科学都得发展起来,这才是科学技术之根本。 傅小官事无巨细的想着,偶尔用炭笔在纸上记下,偶尔蹙眉望着云海。 这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在下一个五年之内完成,他相信再有五年的时间,大夏这艘巨舰将更加稳固。 然后……储君这件事,原本想等孩子们都大了再以选举的方法来进行,可这还需要十余年,真的不想再去等了。 那么立哪个皇子为储君呢? 所以这特么生多了也烦人。 天色渐暗,赵厚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皇帝,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陛下……该用晚膳了。” “好。” 傅小官放下了这件伤脑筋的事,刚刚站起,便见计云归从天而降。 “陛下,远东道急件!” 傅小官眉间一蹙,接过信件展开一看—— “特急军情! 海军第一军巡查舰在距离远东道五百里处发现大量敌舰,预估在百艘之多。 我方试图询问对方来意,却遭受到敌方炮火攻击。 我方舰船凭着速度撤回了远东道,海军第一军十六艘战舰已全部准备完毕,正向敌舰而去。 据巴尔所言,那是弗朗基的舰队,左木将军帅舰队出击,请陛下和国防部批准!” 终于来了! 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弗朗基这一次是下了血本而来的,若是吃了他的这支舰队,想来弗朗基本土已经没有多少舰船可用了。 “召集国防部和三位宰辅,在国防部会议室开会。” “赵厚,吩咐御膳房将晚膳送到国防部会议室,多送点来。” “计云归,速速通知贺三刀,第三军进入一级战斗准备,等待国防部命令。” “通知第二军彭郎,进入二级战斗准备!” “通知第一军左木,叫他给我狠狠的打!”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盲目 大夏二年九月初三。 在观云城的人忽然之间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原本闲适的空气似乎紧张了一些,可若是仔细去看,却又看不出和平日有什么异样。 百姓和商人们依旧做着以往该做的事,只是这观云城的官员们似乎比以往忙碌了许多,就连寻常脸上的笑意也减少了一些,看上去颇为严肃。 “听说要打仗了!” “……瞎扯淡,当今天下还有谁敢来捋咱们大夏的虎须?” “说了你们还不信,我这消息可是从兵部而来,至于敌人嘛……倒不是陆地上的。” “不是陆地上难不成还是海上?” “对!正是海上!听说这一次的敌人来势汹汹啊!” “彭麻子,你这没暖蛋的东西,海上的敌人又如何?前岁咱们大夏海军在白帅的带领下不就歼灭了一支舰队,还俘获了足足十二船的金银珠宝么?现在咱们大夏海军有多强你知道不?” “陈豆腐,老子当然知道,老子还知道而今咱们大夏的海军一共有三十八艘战舰!” 彭麻子蹬圆了眼,脖子上的青经一跳一跳,“可你知道这次敌人来了多少艘战舰不?”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足足一百艘!” “当然,咱们三十八艘战舰完全可以消灭敌人这一百艘,可现在咱们这三十八艘战舰是分属于三大海军的呀。” 彭麻子撩起了衣袖,指头蘸了蘸茶水在茶桌上画了起来,“你们看……” “咱们海军第一军驻扎在远东道,这是大夏海上的第一道防线,但现在第一军只有十八艘战舰!” “这里是下野,为海军第三军军港,这里有十艘战舰,距离远东道是足足五天的航程!” “这里是深港,为海军第二军军港,也拥有十艘战舰,可深港距离远东道更远,需要十天的航程。” 他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咧嘴一笑,看着陈豆腐等人极为专业的说道:“下野和深港的战舰都还没有出动,那目前的局面就是第一军十八艘战舰面对敌人百艘战舰的进攻……” “你们现在还觉得海军第一军能抗得住敌人的攻击么?” “莫要说对方漫天的炮轰了,就是撞,也会将咱们的十八艘战舰给撞没了。” 陈豆腐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尽皆蹙眉一脸深思的模样。 这时候,茶铺里一个教习模样的人说话了,“你们有忧国之心,这是大夏之幸。但我认为这样的大事,朝堂中只怕早已有了应对的方略,各位就莫要在这里操这份心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他这话一出,陈豆腐才愕然一惊,“对,有陛下在咱们想啥呢?老子还有两板豆腐没卖,走了走了!” “没错,我也得去卖麻糖去了。” “听彭麻子这番话,差点耽误了老子搬砖,走了走了!” “乙兄,你在哪里搬砖?” “就城外啊,那地方要修建一处农庄,缺人呢,要不要去?” “正好无事,去挣点现银,走走走!” 顷刻之间,茶铺子外围着的许多人一哄而散,彭麻子意犹未尽,好不容易得来的消息,冥思苦想才有了克敌制胜之策略,这牛笔还没吹完你们怎么全特么跑了? “我说书生,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敌人真打进来了,你说说看你这书生是不是没用?” “你能扛枪么?恐怕那一身盔甲穿在你身上也能把你给压死了!” 一个小女孩儿叼着个冰糖葫芦儿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彭麻子,走到了书生面前,回头又看了看彭麻子,似乎很想去给彭麻子两拳头,却被那中年书生笑着给制止了。 “鹿儿,咱们走。” 鹿儿撇了撇嘴,“哦。” “说不过了吧。” “嗯,你说得很对。” 周晖笑盈盈牵着鹿儿走了,鹿儿舔着冰糖葫芦,忽然抬头问了父亲一句:“为啥不辩?” “因为毫无意义,一来说服他很困难,二来……他们有这份心意也是好的。” “可他说你没用!” 周晖沉默了许久,父女二人来到了巍峨的皇宫前面。 他指了指这座皇宫,对鹿儿说到:“曾经,这座皇宫有坚固厚实的城墙。可自从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三个年头,这城墙它就没了。咱们站在这附近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见里面的宫殿。” 他低下头来摸了摸鹿儿的脑袋,“你觉得它巍峨么?” 鹿儿的冰糖葫芦儿放在了嘴里忘记了舔,她扑闪着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些宫殿,过了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它还是巍峨的。” “这就对了,皇宫的庄严雄伟不在于那一堵墙,而在于主理这皇宫的主人。” “同样的道理,一个国家的强大,也不在于人们怎么去评论它,褒奖也好、贬低也罢,它的实力就在那里,并且足以证明给这天下的人去看。” 鹿头抬起了头,狐疑的看着父亲,“爹的意思是……咱们大夏海军第一军真能凭着十八艘战舰打赢敌人的百余艘?” “这是必然。” “为什么?” “因为陛下似乎还没有动用第二第三军的意图。” “爹,你是不是对陛下信任得太盲目了?你不是说是人都会犯错的么?” “这倒不是爹盲目,而是大夏海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敌人。人都会犯错这没错,陛下曾经也犯过很多错,比如当年在虞朝剿灭武林中人,比如发行股票那东西,还比如他主理沃丰道的时候弄的那南北大运河。” “刀山剑林被灭,陛下要担主要责任。道院而今名存实亡,这账也得算在陛下头上。而今佛宗在枯蝉的带领下倒是有了再次繁荣的苗头。他干的这事,导致了各地依旧忌惮江湖中人,而大夏的军队恰恰又需要这些武力高强的人,以至于现在的大夏陆军的第六七八军里面,几乎再无武林中人。” 周晖这话音刚落,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了头来,脸上豁然大惊。 傅小官穿着一袭青色麻衣正站在他的身后,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 “你说的对,说书人,咱们又见面了,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寒灵寺呆两天?”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收徒 三架极为普通的马车在这一天的上午离开了观云城。 在中间的那辆最大的马车里,鹿儿又忘记了舔冰糖葫芦儿,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哥—— 他就是大夏的皇帝? 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呢? 他不是应该霸气侧漏、锋芒毕露的么? 周晖此刻心里却极为忐忑,虽然他早已听说当今陛下有容人之量,可正好在说陛下坏话的时候被听了个正着。 若是这位年轻的陛下不喜,自己的脑袋被砍了是小事,怕的是连累了鹿儿。 坐在傅小官身边的是苏苏,苏苏的大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鹿儿,然后看向了鹿儿手里的冰糖葫芦儿—— 曾几何时,自己也喜欢吃这冰糖葫芦儿,而今有多久没吃了? 那味道,好生令人想念! 如此一想,苏苏舔了舔嘴唇,正好落在了鹿儿的眼里,鹿儿一瞧,这漂亮姐姐似乎有抢自己冰糖葫芦儿的心思,她连忙舔了舔,从上舔到下,宣布了这颗冰糖葫芦儿的主权。 苏苏笑了起来,她的一只手落在了鹿儿的肩膀上,还捏了捏,然后一惊。 傅小官此刻打破了沉默,他对周晖说道:“敢说敢当,既然说了,就得担下……其实你大可不必紧张,因为你说的确实是对的。” “在这个世界里,武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其实是不合理的,但存在即合理,我不应该灭杀它,而是应该让武功发扬光大。” 所以陛下这是承认了他犯下的错误? 周晖很是惊诧,他对历史研究颇深,在历朝历代的帝王里面,能够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可是凤毛麟角。 “寒灵寺回去之后,我就发表一个声明,解除对江湖的限制。大夏是时候百花齐放了,但得对他们立下规矩……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决不允许以武犯禁。” “各地的江湖中人可以开宗立派,他们的门人,在他们自愿的前提下,大夏的军队欢迎他们的加入。” “我记得你叫周晖,”傅小官一脸笑意的说着,伸手摸了摸鹿儿的脑袋,“我也记得你叫鹿儿,你呀,该去学堂读书了。” 鹿儿抬起了头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傅小官,在鹿儿的眼里,傅小官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夏皇帝,他似乎就是个和善的叔叔。 “我想要练武……我已经练了六年了。” “哦,这么说鹿儿想要成为武林高手?”傅小官笑了起来,却没料到鹿儿摇了摇头。 小姑娘看着傅小官,眼神里透出了一抹坚定的神色,她很是认真的说道:“叔叔,鹿儿要成为咱们大夏的女将军!” “就像贺三刀贺将军那样的军长!” 傅小官顿时乐了,“好啊,鹿儿这个理想就很好。但是……鹿儿啊,当军长也得要读书,打仗更多的是用脑子呀。”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我跟着爹爹读书呀,只是……” 小姑娘嘟起了嘴儿,“只是爹爹的功夫不太好,我需要寻个好的老师……本想去道院的,可爹爹说道院没了。” 这话一出,周晖心里咯噔一下,道院观主苏长生可是死在傅小官的手里,在江湖中人看来,而今的道院就是个禁忌。 “小孩子说话口没个遮拦,还请陛下原谅。” 鹿儿一怔,觉得自己明明说的就是实话,爹爹怎么向他陪起了不是? 傅小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看来人们的顾忌还挺多的,要不这样,”他转头看向了苏苏,“想不想收个徒弟?” 苏苏刚才在捏着鹿儿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是一颗练武的好苗子,只是她不明白这父女二人的来路不敢轻易决定。 此刻听傅小官如此一说,便放下了心来,而且还极为欢喜。 “好呀!”苏苏看向了鹿儿,鹿儿也看向了这个漂亮的小姐姐,脸上有些怀疑。 “你……你真的能教我?” “小丫头,你不是想进道院么?现在的道院呀,可就是我说了算!” “小姐姐是道院弟子?”鹿儿的眼睛一亮,兴奋的问道。 “对呀,我在道院排行第六,你还有很多师伯师叔,只是他们而今……而今有事在身,就由我来教导你武功,如何?” 鹿儿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徒儿拜见师傅!” 苏苏大喜,她将鹿儿扶了起来,“行了,以后你呢就是我座下的大弟子了!” “好,徒儿一定不会给师傅丢脸!” 鹿儿欢喜,周晖却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院六师妹苏苏,当今大夏的苏妃,她如此高贵的身份居然收了自己的女儿为弟子……这是女儿多么大的机缘! 他连忙拱手一礼,“多谢娘娘……小女顽皮,就有劳娘娘调教了!” “你放心吧,我保证教出来一个武林高手,至于她能不能成为大夏的将军,这就要看她在军事上的造诣了。” 言下之意,鹿儿的前程她并不保证,这需要鹿儿自己去谋一个未来。 有了这份师徒关系,傅小官算起来也是鹿儿的小师叔了,车厢里的气氛更轻松了一些,傅小官借此问起了周晖一些关于大夏各地被天机阁遗漏的事情。 周晖自然是知无不言,傅小官这才知道这大夏的官府依旧存在不少问题。 “要论起来,不是小人拍陛下马屁,当今吏治在千年历史上,真的已经算得上清明。陛下大可不必吹毛求疵,因为天下就没有真正完美的事。” 傅小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要论起来,这还是法治不够健全。我的眼睛看不到那么远、那么细的地方,天机阁也不行。唯有身处其中的老百姓,他们才是最清楚的。” “可他们不懂法律啊!法律这个武器是个新东西,他们还不敢拿起来。但他们终究有一天会拿起来的,到了那时候,他们才会懂得捍卫自己的宪法赋予他们的权力。” 周晖一惊,连忙说道:“陛下……那样可是会出乱子的!” 他听明白了傅小官这话的意思,陛下这不是在鼓励老百姓造反么? 傅小官嘴角翘起了一抹弧线,“为了正义而乱,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触及官僚的灵魂,他们就不会懂得为人民服务这个道理。这样的官府……不要也罢!”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问心 上 踏入寒山,秋意更浓。 自从七年前的武朝文会之后,傅小官仅仅在贾公公下葬的那一天来过一次寒山的半山腰,他并没有进入寒灵寺。 并不是因为文帝死在佛宗宗主的手里而怨恨佛教,仅仅是因为他并不信佛。 但今儿他却来了。 这也不是他改变了信仰,而是他有些心烦意燥——关于册立太子,关于大夏的未来、也关于他真的想舍弃这个皇位,像母亲一般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他并没有打算去和寒灵寺的方丈慧觉禅师论佛意,他就是想要在寒灵寺后山的那处云清别院里安静的想想那些问题。 所以他并没有带多少人,除了捡来的周晖父女之外,便只有刘瑾和赵厚两个宦官跟着,另外就是北望川和宁思颜两个高手,以及他的妻子苏苏。 来到后山,他站在那巨大的广场上仰望着那尊佛像看了许久,几年过去,曾经光鲜的大佛已经开始斑驳,身上留下了岁月刻下的痕迹。 广场上很是安静,除了偶尔几声鸟鸣,便再没有其它。 这地方或许自从那次文会热闹了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寺里的和尚会不会在这里做做法会。 如此想着,一行人随着他向那条幽径走去,来到了那片梨园。 那处凉亭依旧在,这里是他初见南宫飘雪的地方,当然,也是他初见奚太后的地方。 他走了进去坐了下来,对周晖等人招了招手,“来,歇歇脚。” 周晖这一路都是在想着一个问题——这位陛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对傅小官的研究颇多,更是收集了傅小官的许多故事,他以为自己早已清楚这位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可当他真正站在傅小官的面前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位陛下一无所知。 周晖走了过去,鹿儿却随着苏苏去了梨园外的空地上,两个人儿在那对练了起来。 赵厚在刘瑾的吩咐下去了云清别院,云清别院里依旧留着宫女,陛下来的突然,别院需要重新收拾一下。 刘瑾取了茶具摆在了这凉亭的茶台上,然后取了一壶水,便恭敬的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后。 周晖用火折子点燃了炉火,开始煮茶。 傅小官看了看山涧的那处泉水,忽然说道:“七年……七年过去,物是人非,唯有这高山永恒、流水依旧。” “你走南闯北十余年,倒是见证了这世道的变迁。我问你,你经历了十余年的旅程,对当今天下有怎样的看法?” 周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傅小官,拱手一礼,答道:“大夏政通人和,拥有举世无双的军队,小人斗胆说一句不该说的,这就要看陛下您的心了。” “五国归一,陛下一手铸就了大夏广阔的疆域,若陛下愿意,这疆域可更加广阔。小人在下野观大夏之海军……若是陛下愿意,就算是大海的另一边,也完全可以成为大夏的领土。” 傅小官没有否认,他还点了点头,却一声长叹,“是啊,只要我愿意,确实可以再打下一个更大的江山。”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周晖,“人生百年,能够建立更大的功业似乎是应该的,但你可曾想过这江山打下来如何治理?” “就算是现在,大夏依旧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一个国家就像一栋楼房。而今大夏的基础看似夯实了,实则不然,我的意思倒不是说大夏的官员不用心尽力,而是大夏的根基是建立在我依旧是大夏皇帝的这个基础之上。” “我若退去,你觉得大夏还能稳固么?或者说还能稳固多少年?” 周晖端着茶壶的手陡然一抖,他连忙说道:“陛下正当春秋鼎盛之时,何来退去之说?” “陛下在大夏推行的国策极有条理,无论是经济、政治、军队还是民生,这一切小人都看在眼里,大夏的发展之快举世瞩目!” “小人一直在想,当陛下的第二个五年规划实施之后,大夏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陛下再治理大夏一百年,这大夏之基础当固若金汤!” 傅小官咧嘴一笑,没有去接周晖的这句话,而是问道:“你现在可还想四处游走说书?” “回陛下,小人现在所想是在观云城落脚说书。” “为何不再走了?” “……其一是鹿儿拜了娘娘为师,其二是鹿儿也需要学习,其三……走了这么多年,小人也累了。” “是啊,人若是长期重复在做一件事,这心就会疲倦。你说书是这样,我当皇帝也是这样。” 傅小官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在这凉亭里走了两步,然后看向了天边的夕阳。 “你既然了解我,当知道我原本就是临江一小地主。其实这些年来我偶尔回想,才觉得在临江、在西山的那段日子,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他忽然转身又看向了周晖,“你说……我若是就这样弃了这皇帝位,会怎样?” 周晖吓了一大跳,他也连忙放下了茶盏站了起来,躬身一礼,“陛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虽然陛下为大夏的未来指明了方向,但要大夏这艘巨舰真正驶入那个方向的掌舵人却必须是陛下!” “小人以为,诸皇子还年幼,陛下也未曾册立太子,若是陛下当真离去,只怕、只怕大夏这艘巨舰会偏离了航线,最终、最终……” 周晖终究没敢说出最终会怎样。 他抬起头看向了傅小官,“大夏的百姓这才刚刚过上了好日子,陛下啊,小人不敢说您当真走了,百姓们的日子会变得更差,但变得更好恐怕、恐怕不容易。”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又望向了那夕阳。 这也是三位宰辅劝诫他的观点之一。 “江山啊……我本来想要玩玩,却没料到反倒成了绑在我身上的一个沉重负担。” “我以为你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但你还是和他们一样。” “其实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这星球离开了谁,它也会照样转。” “我不当这皇帝,太阳依旧会升起,到了暮时,它依旧会落下。” “这件事,你将它忘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倒茶吧,我有些渴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问心 下 寒山的夜静谧无声。 这里和观云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地方。 傅小官站在云清别院的院子里,望着满天璀璨的星月,望得脖子都酸了。 这么些年一路走来,从最初在临江傅府的那间房间里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前世的杀伐离自己远去,终于在这个世界里获得了难得的安宁。 这样的安宁本是自己最喜欢的,可随后却又步入了官途。 在虞朝的金陵,说不上步步惊心,却也是自己尽心尽力挣来的,为的是给妻儿一个安稳的家和一个还算不错的未来。 那时候何曾想过要争夺这天下。 若是一切安好,而今这天下恐怕依旧是五国鼎力,虞朝而今也已经崛起。 自己这个定安伯或者是圣国公,依旧会住在玄武湖畔的那处宅子里,闲来无事逗逗儿女,或者和妻子们谈谈情说说爱,也或者和宁玉春、燕熙文等在四方楼上喝喝酒。 终究是跑偏了,就像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跑偏的呢? 要真正论起来,当从前来参加武朝文会的时候。 若没有那场大雪崩……那时候自己说不定就留在了武朝,成为了武朝的太子。 有文帝在位,自己这个太子会过得依旧很惬意,住在镜湖山庄里,偶尔来听听朝会,偶尔弄些小发明,更多的时候恐怕依旧是游手好闲的过着。 如此这般,恐怕也不会和虞朝的宣帝起了冲突。 在傅小官而今想来,他并不恨宣帝,因为文帝没了,他傅小官回武朝必然继皇帝位。 而他在虞朝所表现出来的那些能力,比如经济、农业尤其是军事,宣帝不得不防,为了国家,他也不得不出手想要置他于死地——若是换位思考,自己可能会选择和宣帝一样,甚至手段还要来得更猛烈一些。 这便踏上了帝王之路,人们说,这是一条不归路。 五国归一,这是多么大的功业! 四方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大夏的触手正在延伸至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傅小官相信,若是自己真的干到六十岁退休,大夏的陆军和海军,将探索完这整个世界。 可这真不是他想要去做的。 他想的是趁着自己还算年轻,能够带着妻儿们去各个地方走走看看,然后寻一处有山有水有田的地方落脚,就此逍遥余生。 虽然和周晖说我不当这皇帝,太阳依旧会升起,到了暮时,它依旧会落下。但真的就像说的这么简单么? 大夏的科学技术还没有迈入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代,但西方已经在飞速的发展。 大夏的百姓依旧还有许多生活在贫困线上,官员们的治国理念还需要进一步的加强。 大夏的国贸已经开启,在国际的竞争中如何保证大夏的商品立于不败之地? 凡此种种,都如一条条的枷锁套在了傅小官的身上,他为自己织了一个难以破除的樊笼。 “这就叫作茧自缚?” “我笑他人看不穿,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真的能够放下么?” 月朗星稀,傅小官面色如水,看似沉稳,实则萧然。 苏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言辞轻柔:“山里凉意重……相公,最近你不是很快乐。” “嗯,所以我想在这里静静,想想如何找回我的快乐。” 苏苏几乎没有离开过傅小官,她是亲眼看着傅小官成为虞朝的定安伯,然后一路走来成了武朝的皇帝,又打下了这偌大的江山,让五国归一,建立起了庞大的夏国。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忙碌,为了大夏,为了大夏的子民们。 看似他放弃了早朝,实际上他一直在为大夏殚精竭虑的谋划。 事无巨细,小到养猪让老百姓能够吃上肉,大到打造战舰,为大夏的海路保驾护航。 他表露给所有人的都是精力充沛的一面,甚至就算是回到了后宫,他依旧没有显露多少他内心的疲倦。 可书兰姐姐却说相公累了。 所以书兰姐姐才和婆婆商议成立了大夏金凤集团。 这是书兰姐姐在为相公退位之后在做着准备,书兰姐说咱们家大业大得多赚些银子,以后相公不当皇帝了,他恐怕也会去这世界四处走走看看。 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 至于最终相公会在何处落脚,这无人能够猜到,可书兰姐又说,他肯定是想要当个富裕的大地主! 苏苏觉得那样挺好。 其余九个姐妹也觉得那样挺好。 就连皇后姐姐虞问筠也说只要相公离去,她这皇后便也抛弃随他而去。 苏苏如此想着,那双大眼睛便看向了傅小官,忽然说了一句:“其实……我们你都不用担心什么,你在何处,何处就是我们的家。” “道院修行之法尊崇本心,意思就是心之所想便为道。相公……何必如此纠结,所选不过是问心罢了。” 傅小官豁然一惊,心之所想便为道,所选不过问心罢了! 对呀,我本应该问自己的心,我的心向往着自由,我不愿意被这樊笼所困!我何必要去问别人的看法? 他忽然笑了起来,一把将苏苏搂在了怀里,“你说的对,相公明白该如何去做了。” 苏苏在傅小官的胸前抬头,“那相公要如何去做?” “打完海上的这一仗,明年相公将第二个五年计划完善,立武天赐为太子,三位宰辅……不,成立内阁,三位宰辅入内阁任辅佐太子之阁老,另外调燕熙文、云西言和宁玉春入京担任宰辅之职。” “那我们去哪里?” “嘿嘿,我们得跑远一点,不然啊,他们肯定还得来烦我。” “跑去哪?” “去海的那边,如何?” “好!” “苏苏,我们该睡觉了。” 苏苏脸儿顿时一红,她将头埋在了傅小官的胸口,低声应了一句:“好!” …… …… 这个夜里,傅小官因为苏苏的一句话,彻底褪去了身上的枷锁。 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牛,耕了半个时辰的地,然后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睡去。 这一觉,傅小官睡得无比香甜,苏苏就这样看着像个孩子一样的相公,脸上洋溢着喜悦,直到天亮。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战争的号角再次吹响 大夏二年九月初六。 这一天,傅小官带着白玉莲以及云西言等一众官员再次离开了观云城,他去往了下野。 前一天,国防部召开了一场战争会议,这一次就连大夏周报的主编也未能受邀参与。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会议的议题,但朝中许多人都知道了有一只庞大的舰队正往远东道而来。 这一天,海军第二军军长彭郎率领十艘战舰以及三万将士离开了深港前往远东道,天机阁派遣了上百名谍子随行。 大夏庞大的国家机器在这一瞬间迸发出了强大的威力,一切都在井然有序中进行。 战争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大夏的百姓,农人们依旧在田间劳作,商人们依旧在忙碌着自己的生意。 大夏陆军第一军军长关小西接到了傅小官和国防部联合签署的命令——着大夏第一军派遣七个师分别前往七国以宣扬大夏武力,保证大夏商人在国际贸易中的平等待遇,若有不服者……灭之! 同样是在这一天,海军第三军军长贺三刀也收到了国防部的密令。 “小唐,小唐……!” 贺三刀扯着嗓子欣喜的狂叫,“小唐,快去把化南浔和第三军的十个师长、还有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师长给老子叫来!” “有活了?” “大活儿,干完这一票,老子们都会发财!” 唐千钧顿时瞪大了眼睛:“抢谁?” “还特么抢谁?当然是去抢那什么狗屁弗朗基了!快去快去,我老大要亲自出征!” 唐千钧吓了一跳,贺三刀口中的老大可是陛下! “陛下要去远征?” “当然,所以这一次抢,可不是偷偷摸摸的抢,而是陛下带着我们去抢,嘿嘿,”贺三刀搓了搓手,“要发财了,快点去叫那些王八蛋过来,老子这次要好生布置一番。” “对了,叫皮萨罗那家伙,把西山送来的二十门后膛炮全部装在旗舰观云号上,另外……陛下说要多带罐头,让后勤部瞧瞧罐头还有多少?不够最好,咱们去远东道补给,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抢一些左木那王八蛋的功劳。” 唐千钧离开了帅帐,心里却有些忐忑,这可是大夏海军的第一次远航,居然是去弗朗基! 弗朗基这个地方而今标注在海图上,这海图是陛下从皮萨罗手里得来的,这些日子和皮萨罗相处,对弗朗基那地方多少也有些了解。 皮萨罗说弗朗基是一个海上强国,至少在舰船的数量上,在海军对炮火的操控能力上,在对战舰的驾驶技术上,是比大夏的海军更强的。 但大夏海军的优势是舰船比弗朗基的更大更坚固,动力更强,跑得更快,火炮的射程更远。 按照皮萨罗的说法,现在的大夏海军和弗朗基海军相遇,战损比大致在五比一,也就是说弗朗基可以用五艘战舰换大夏一艘战舰。 可弗朗基拥有数以百计的战舰! 海军第三军仅仅只有十艘。 这样去远洋,风险可是极大。 贺三刀可不会去考虑这么多,他的信念就一个——谁不要命谁就是大哥! 贺三刀这厮打仗是真不要命,以至于他训练出来的战士也继承了这个观点,可海战毕竟不同于陆战,唐千钧不怕和弗朗基一战,他怕的是陛下随行! 若是战败……大夏的皇帝被弗朗基给俘虏了,这特么的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海军第三军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只怕番号都将被国防部给撤掉。 傅小官这次也没有听从三位宰辅劝阻,他留下了一道诏书往下野而去。 观云城,门下省官署。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以及孟常平三位宰辅在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之后再次聚在了一起。 “后勤、后勤的保障,务必要落在实处!”卓一行背负着双手在官署里来回走了五步,站在了窗前,神色极为严肃:“国防部那边说武器弹药没有问题,下野军港存放的弹药足以支撑陛下的这番远洋,但老夫觉得还是不够。” 孟常平抬头看向了桌一行,问道:“那卓公认为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这一次陛下可是要跑到海的那边去啊!” 卓一行眺望着窗外,又道:“没有人知道海的那边究竟像什么样子,所有得来的消息皆来自于皮萨罗以及曾经的那批俘虏。万一他们说的情况有假、或者说有所隐瞒,这天远地远的,就连天机阁也没有办法将情报给送回来。” 他转过了身子,看向了孟常平和南宫一羽,“而今咱们的商船也装备上了蒸汽轮机,虽然跑的速度及不上战舰,但相差也不会太远。” “老夫是这样想的,让国防部调集江城港的两艘军舰,配以一万海军,由这两艘军舰带着十余艘货船随着陛下的舰队而行。” “货船上得装满补给,不是武器弹药,而是吃喝……老夫听说茫茫大海上最缺的就是淡水,这些货船哪怕装些水去也好啊。” “总之,无论动用多大的代价,也必须保证陛下的安全!” 南宫一羽举起了手,“老夫同意,老夫的意见是调集二十艘货船,其中十艘全部装运食物和淡水,另外十艘全部装运武器弹药……陛下这次跑去弗朗基,战争一定在所难免,老夫听说那地方可不仅仅是弗朗基一个国家,还有法兰西帝国、日耳曼帝国和马其顿王国等等。” “我们不知道这些国家究竟有多强大,但听起来他们比我们大夏落后不了多少。从大夏至弗朗基可是万里之遥,若是那些国家联合起来……那一仗可就不知道会有多么惨烈。” 孟常平点了点头,“好,我也同意。” 卓一行转身,“那就安排下去,按照南宫大人的建议执行,老夫去找卓别离。” 大夏皇帝又跑了这个消息并没有在朝中隐瞒,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一次他们的陛下是要远涉重洋去到海的那一边。 这自然是一个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事——陛下若是能够打下那地方的国家,或者是和那些国家达成了商贸协定,这对于大夏而言简直是一次巨大的飞跃。 可若是陛下没有打赢……这个后果只能在脑子里想想,没有人敢说出来。 陛下走了,御书房的门自然是关上了。 但赵厚却守在了门前,一步也未曾离开。 因为陛下有一张传位诏书,就在这御书房里。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菲利普大公 苍茫大海,足足百艘战舰从海平面上冒了出来。 这是从弗朗基而来的远征舰队,这支舰队的首领是弗朗基赫赫有名的菲利普大公。 一年前,皮萨罗伯爵占领了琉国,其中有几艘战舰带着从琉国抢来的金银珠宝,也带着无敌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回到了弗朗基。 女王陛下在震怒的同时,被这些劫掠回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彻底的晃花了眼——原来东方果然有着极为富裕的国家! 那些回来的幸存者说皮萨罗去了更东边,结果遇见了一个名为夏国的国家,那个国家比琉国富裕千百倍! 同时那个国家也拥有海军,只是他们的海军似乎才刚刚建成,舰船极为先进,炮火也极为凶悍,只是那些战士的水准似乎不怎么样。 皮萨罗伯爵成了阶下囚,却让幸存者知道了夏国的海军战斗力。 女王陛下在经过了一番思索之后,亲自下令建造了一支百艘战舰组成的远征舰队,并任命了菲利普大公为这支舰队的最高统帅。 “沿着这条航线去东方!” “找到那个叫夏国的国家!” “消灭他们的舰队,然后登陆,消灭他们陆地上的军队!” “本王要夏国成为弗朗基的殖民地!” 经过了足足一年多的准备,这支远征舰队终于组建完毕。 这是弗朗基历史上最强大的舰队,因为它们全部换装了最新的蒸汽动力系统,以及再次经过改良的火炮。 全新的火炮最远射程从两百米提高到了三百米,这是一个巨大的提升,在菲利普大公看来,敌人的炮火显然不及自己的舰炮的射程。 那么这一次远征,简直就是女王陛下对自己家族的恩赐。 菲利普大公站在旗舰女王号的舰桥上,和煦的海风迎面而来,他嗅到了东方的味道——按照皮萨罗残部带回来的航海图,前方不远,最多再三日航程,便是琉国。 琉国已经落在了巴尔侯爵的手上,得在琉国进行补给,舰队得停留三天的时间,然后再次东进。 琉国是个好地方啊! 上次巴尔侯爵送回来的宝物中就有琉国的女子,女王陛下赏赐给了自己两个,其中滋味,简直令他上了天,可不是弗朗基女子可以比拟的。 这一次,要带更多的琉国女子和夏国的女子回去,在弗朗基,这东方之地的女子可是抢手货,若是按照银子来计算,一个女子价值纹银千两之巨! 菲利普大公点燃了一根雪茄,缭绕的烟雾被海风吹散,他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仿佛已经看见了传说中的东方神国金碧辉煌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我的!” “我将征服那神国,作为女王陛下五十寿辰的献礼!” 就在他无限畅想的时候,舰队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他微蹙了一下眉头,便见他的副官波尔跑了过来,“尊敬的大公阁下,前方发现敌舰!” 敌舰? 这还没到琉国,怎么就出现了敌舰? 难道是巴尔这混蛋没有控制住琉国,让琉国翻了身? 不过小小的琉国能够有什么强大的舰队? 菲利普大公又抽了一口雪茄,淡淡的问道:“对方有多少战舰?” “回大公阁下,有十八艘。” 才十八艘? 这给远征舰队塞牙缝也不够。 “消灭他们!” 波尔领命,却没有走,他的面色有些迟疑,菲利普大公就不高兴了,“怎么?伟大的远征舰队会被区区十八艘战舰拦住东进的道路?” “啊、不是,”波尔连忙躬身一礼,“大公阁下,对面的战舰……很大。” “有多大?” “有、有咱们战舰的两倍大小。” 菲利普大公那张老脸顿时笑了起来,“大又如何?传本大公令,消灭他们!” “属下领命!” 波尔退去,菲利普走去了二层甲板的瞭望塔,想要瞧瞧这东方的战舰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与此同时,左木的第一舰队也发现了敌军。 “报……左军长,前方三百里发现敌舰!” 左木站了起来,举起了望远镜,在望远镜里,海平面上出现了茫茫一片的战舰。 没有风帆却有浓烟,这让左木微蹙了一下眉头,这说明敌舰也已经升级为蒸汽动力系统。 那么在舰船的速度上,只怕并不会有多大的优势。 第一舰队的优势在于舰炮更远的射程,经过再次改良的前膛炮,最远射程而今已达到了五百米! 现在的舰队和当初白玉莲元帅所统御的舰队有着本质的区别,海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他们早已熟悉了舰炮和舰船的操作。 命令的传达比当初也优化了许多,旗舰向其余各舰传达命令依旧通过旗语,但本舰各单位之间的传达却是通过内部扩音器——这是大夏科学研究院研究出来的东西,它原本的名字叫千里耳。 每一艘战舰的指挥室里,各舰的舰长能够通过这扩音器向各单位直接下达指令,比以往通过人去跑效率高了许多倍。 陛下给他的旨意是尽量一战,若不敌,则跑——跑不丢人,引敌人入远东道登陆,大夏的海军可是完全可以当陆军用的,在陆地上消灭敌人,这样的战损更小。 左木当然不敢违背傅小官的旨意,不过海军训练了这么久,这战舰上的一切对于士兵们而言,就像贺三刀那王八蛋说的,熟悉得就像翠红楼的姑娘。 现在要确定的是敌人舰炮的射程,根据敌军舰船的体量,它的舰炮显然少于己方,若是在射程上占优……左木判断这一战是完全可以打的。 “全军听令!” “第一舰队,呈线形推进,速度减半,各单位就位……!” 随着旗语打出,十八艘战舰相距三百米排成了一排,向菲利普大公的远征舰队驶去。 在防线的长度上,十八艘战舰和敌舰的百艘战舰相当,这就意味着第一舰队平均每一艘战舰,将面对近六艘敌舰。 能打赢么? 下野军港,傅小官和白玉莲等人登上了旗舰观云号。 “以一敌六,第一舰队能打赢么?”白玉莲无不担心的问了这么一句。 “无妨,左木不是贺三刀,若是不敌,他会诱敌深入。” 陪在一侧的贺三刀整个人都好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故里 一艘从金陵开至远东道的客船抵达了虾夷港。 这是一艘私人客船,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足足两个月。 这艘客船上装载了足足八百余人,其中三百为水手船工,其余五百皆为家丁下人。 他们服侍的是曾经虞朝的长公主虞书容,和曾经琉国的公主樱花。 长公主虞书容变卖了在金陵的所有财产,换来的是一船的金银珠宝,她和樱花来到了远东道,这里或许是她的归属,也或许不是。 虞书容和樱花终于踏上了陆地,她看见的是一个繁忙的码头,以及更远处一大片繁忙的船坞。 樱花早已写了一封信给藤原纪湘,此刻正是藤原纪湘带着三个仆人在这里等候着她们。 樱花看见藤原纪湘的那一刻视线紧了一下,藤原纪湘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成亲了?” 藤原纪湘灿烂一笑,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成亲的?” “……去岁十一月。” “孩子几个月了?” “才刚满两个月……走吧,根据你的意思,我在虾夷为你买下了一处院子,和我住的地方相距不远,那院子不错,有山有水,呆会去看了还缺什么你告诉我一声……这位是?” 虞书容看着藤原纪湘微微一笑,“我是樱花的朋友,虞书容。” “哦,你们带的东西挺多的,其实没必要,现在虾夷比以前可繁华多了,无论是观云城还是金陵的东西,现在在这都能买到,就连西山天醇那酒都有,也不贵,你们休息好了我带你们去逛逛。” “多谢妹妹。” “殿下,您可别和我客气,无论如何,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可别再叫我殿下了,琉国……早就亡了。” 这是个伤感的话题,藤原纪湘抱歉一笑,改了口,“樱花姐姐,请上车。” “好,还烦请纪湘妹妹带路。”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虾夷码头驶出,在虾夷城里七万八拐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处幽静的街巷,停在了一处院子的大门前。 “就是这里,这里整条街都是按照江南风格建成,一间院子里外五进院落,装饰得极美,就是价钱贵了一些,但住着舒心,我的院子就在这过去的第五间,以后咱们可以经常往来了。” “买这些院子的都是虾夷人?”虞书容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是,全是从大夏内陆来的商人。你这隔壁就是大夏丝绸生意做得最大的司马家,不过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极少。对了,你们刚来恐怕还不知道,这海上,又要打仗了。” 虞书容一怔,“打仗?和谁打?” “听父亲说是和弗朗基打……就是曾经让琉国灭国了的弗朗基,现在战报还未曾传回来,也不知道咱们大夏的海军和弗朗基遇见了没有。” 以大夏之国力,虞书容坚信在陆地上大夏的军队是无敌的,可在海上…… 这是虞书容第一次见到大海,她才知道这大海之大难以想象。 要在海上通过战舰去战斗,大夏海军才建立短短三年,实战仅有一次,虽然胜了,但听说伤亡也颇为惨重。 这一次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大夏海军能打得过不? 若是打不过,这弗朗基战舰驶入了远东道,这个地方只怕又会生灵涂炭。 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进去吧,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可是看着大夏第一舰队训练的,父亲说虽然咱们战舰少了一点,但一定能够打赢。” 对于战争,这三个女人显然都没有多少深刻认识,她们将这忧虑抛在了脑后,跟着藤原纪湘走入了这处院子。 果然,依旧是熟悉的江南风味。 虞书容吩咐下人们将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搬了进去,三人来到了主院荷塘旁的凉亭下歇息了下来。 樱花四处观望了一下,忽然发现在这样的院子里居然寻不到原来琉国的痕迹。 虾夷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那时候这里非常贫穷,所住几乎都是渔民,一年四季靠捕鱼而生,那么现在呢? “听说你在这里开设了一处罐头作坊?”樱花问了一句。 藤原纪湘浅浅一笑,“原本是只有一处,可现在……现在已经开了五处。” “赚了不少钱?” “还行,不过主要是大夏金凤集团来投了一大笔的银子,不然可发展不了这么快。” 虞书容微微一怔,大夏金凤集团在内地的产业已经非常庞大,就连她在南山的那些产业也是卖给大夏金凤集团的。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傅小官的影子,可又一想,傅小官而今可是大夏的皇帝了,他何须如此。 那么这金凤集团的背后,究竟是谁呢? “我记得虾夷这地方几乎都是渔民。” “嗯,现在也是,只不过他们上了岸,没有再像以往那样一条船就是一辈子。男人们依旧下海捕鱼,但女人们却留在了家里。我这作坊啊,里面女人居多,她们的收入并不少于她们的男人,所以许多曾经的渔民也在这虾夷城买了房子安了家。” “他们的孩子到了六岁,也必须进入学堂学习,我想啊,再过一两代人,捕鱼这个手艺恐怕会失传了。” 樱花默默的听着,她也想到了傅小官。 远东道老百姓的日子正在一天一天的变好,比曾经琉国时代,恐怕已经好了许多倍。 有着这样的好日子,远东道的百姓们哪里还会记得这地方曾经叫琉国。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新的篇章,樱花姐姐,就在这里住下吧,若是你们愿意,也可以做做别的生意,大夏过来的人挺多的,其实现在,已经没有人再以琉国人自居了。” 樱花点了点头,勉强一笑,“你相公是谁?肯定是某个大官的儿子。” 藤原纪湘嘴角翘起了一抹幅度,她仰着头眺望着蓝天,是啊,他确实是大官的儿子。 “他呀,很忙,连回来的日子都极少,你们恐怕是难见着他了。” “那你可要当心了,这男人不在身边就像猫一样,总是会去偷腥的!” 藤原纪湘看了看怀里的婴儿,自嘲一笑:“这能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本事大,让我欲罢不能。”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出发 海军第三军十艘战舰组成的第三舰队驶出了下野军港。 那个被藤原纪湘记挂的本事大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旗舰观云号的瞭望塔里,他举着望远镜望着广阔的大海,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心胸开阔了起来。 他放下了望远镜,对身边的白玉莲和贺三刀说道:“这一次,弗朗基的战舰是倾巢出动。若是第一舰队能够在远东道海域歼灭这支敌舰,咱们汇合第一第二舰队前往弗朗基……那地方叫欧洲大陆,我们去抢它一家伙,定然满载而归!” 这是贺三刀梦寐以求之事,他咧嘴一笑,“那咱们后面带着的这二十艘货船够不够用?” “恐怕真不够,不过没关系,咱们连船也一起抢了!” 白玉莲可没这么乐观,海战他亲自打了第一仗,深深明白海战和陆战的不一样。 若是所有舰船全部都装上了后膛炮,他觉得大夏的战舰在武力上是能够足以压制敌舰的。 但现在时间太过匆忙,唯有这艘旗舰才全部换装了后膛炮。 “陛下,其实若是明年出行,会更好!” 后膛炮的缺陷已经全部完善,明年这时候,大夏海军至少能够拥有四五十艘战舰,还都能装上后膛炮,如此一来,才真正说得上所向披靡。 “放心吧,咱们的战舰在技术上依旧领先于欧洲大陆。另外……我相信我们的将士,通过这一两年的训练,他们可不再是曾经的海战小白了。” “再说,给弗朗基一年多的时间,它又会造出来许多战舰。这一次若是弗朗基惨败,弄不好它就会联合欧洲大陆的其余国家,那样咱们面临的压力也一样很大。” “现在咱们远征,一来是打弗朗基一个措手不及,要把弗朗基打残!要把欧洲大陆的别的国家打怕!只有这样,海上贸易才能够顺利展开。” “二来嘛,我想看看这航线上的别的国家如何,它们都是我们的贸易伙伴啊,以后大夏要赚更多的钱,可就靠着和这些国家做生意了。” 贺三刀觉得做生意实在无趣,讨价还价的多麻烦,不然直接撸了抢它一家伙。 “老大,我觉得吧,要不咱们每年跑来抢它们一次,这样的收获肯定比做生意可观,还都是国库的收入,多好!”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养羊的法子当然好,可这样一来,大夏海军岂不是成了海盗了? “赚钱,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若是每年来薅羊毛,国家会很富裕,但商人们却失去了太多赚钱的机会。国富民弱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我若是看着国库里满满当当的金银,恐怕也会不思进取,想着怎么奢靡的去生活。” “一个国家真正的富强,是民富!” “大夏的百姓富裕了,他们才能有更多的钱财来消费,商业才能健康的循环,国家才能有长久的税入、科技能够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而国富民弱的后果……是市场经济的萧条,是老百姓无钱消费,商业会一蹶不振,科技更是会停滞不前——都没钱吃饭了,你说谁还会安心的搞科研?” “这样就成为了恶性循环,最终的结果,是老百姓揭竿而起,推翻这个富裕的朝廷!” “你小子记住,国家以民为本,国家是建立在广大百姓的基础之上的!百姓富足,则国家的根基夯实,百姓贫苦,则国家便危若累卵。” 贺三刀瞪大了眼睛,他那脑袋瓜子显然想不到这么个简单的事情居然和国家的兴亡有关。 白玉莲听得很明白,他默默了看了看傅小官,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他望向了茫茫大海。 从当初在西山初遇,他哪里想过身边的这个地主家的少爷能够走到今天! 那一天,那一刀劈了下去,傅小官仅仅是微蹙了一下眉头,他说他没有感觉到那一刀的杀气。那时候的傅小官在白玉莲心里,仅仅是这个少爷有些不一样。 然后他酿出了那酒,然后就这样跟在了他的身边。 他一步一步走来,自己为他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在西山成立的神剑军了。 神剑军的训练方式出于傅小官的手,那时候的感觉有些异样,觉得这地主家的少爷居然懂得如此神奇的训练法子。 然后看着他在朝中立足,步步高升,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武朝的皇帝,更没有想到他能够一统五国,建立起而今繁荣稳定的大夏。 这是他的本事。 白玉莲在心里对傅小官佩服得无以复加。 他原本还担心傅小官年纪轻轻就建立了如此大的丰功伟业,他会不会因此而自傲? 会不会因此而目空一切? 会不会尚失了本心,成为一名暴君? 结果自然是没有。 他依旧如临江那个小地主一般,关注着百姓的生活,挂念着百姓的收入。 他曾经在金陵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是这样说的,而今依旧是这样做的。 这当然是值得欣慰的事,白玉莲笑了起来,由衷的高兴。 “小白啊,你笑啥?” “陛下,我笑当年在西山时候的事情。” “是不是觉得那时候特别快乐?” 白玉莲一怔,细细一想,还真是! 他而今成为了大夏的元帅,统领三军的存在,可若是问心里的快乐,确确实实是在西山的时候更加快乐。 腰间常挂着一个酒囊,背上常背着一把大刀,无聊的时候飞到西山别院的飞檐上,望着月亮喝一壶酒,那是何等的惬意。 现在呢? 现在得操心军队的事,担心着第一舰队的胜败,考虑着这次远征可能存在的风险。 当年的那份洒脱居然在不经意间没有了! 是什么时候丢掉的? 或许是从来到观云城之后,也或许是之前领兵剿灭宫身长,谁知道呢。 “那时候……是真的特别快乐!” “我也觉得,所以,我想要回到从前。” 白玉莲一惊,收回了视线,“从前已经过去,而今你肩负着大夏数亿百姓的未来,陛下,回不去了,也莫要想着回去!” 傅小官淡然一笑,没有去辩驳白玉莲的这句话,而是扬了扬眉,“你说第一舰队和敌人打起来了没有?”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战意 远东道海域。 第一舰队的十八艘战舰呈线形向菲利普大公的一百艘战舰驶去。 从三十里距离渐渐缩短至二十里。 菲利普大公站在旗舰女王号上,举着望远镜看着渐渐清晰的十八艘敌舰,觉得对方简直是自不量力。 他们应该如前些日子遇见的那只舰船一样落荒而逃才对,他们居然笔直的驶来,倒是英勇,可惜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嗯,对方的战舰也没有风帆,也冒着烟,送回来的情报是对的,对方也是采用的蒸汽动力。 可这又如何? 远征舰队在动力上和敌舰一样,凭着更强大的火炮,凭着更丰富的海战经验,尤其是凭着足足超过敌人六倍的战舰数量,菲利普大公举得这一仗毫无悬念。 他放下了望远镜,走出了瞭望塔,丢给了副将波尔一句话:“消灭他们,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回房去睡一会。” 波尔也觉得这一仗很简单,他连忙点了点头,“那末将就不打扰大公您休息了,傍晚晚餐时候末将再向大公您汇报战果。” “嗯。” 菲利普大公真的去了他的船舱,里面有一名琉国的女子,她叫菊池千雪,很好听的名字,很漂亮的女人,还很懂男人的女人。 舱门关上,菊池千雪跪着为菲利普大公宽衣解带,菲利普大公搓揉着菊池千雪,忽然笑道:“再等等,等炮声响起,其味才更加浓厚。” 第一舰队旗舰江南号上,左木也正举着望远镜仔细的眺望着对面的敌舰。 百余艘敌舰在视线里渐渐清晰,它们在海平面上浮起,仿佛一座绵延的山岳一般。 对方的战舰正在展开队形,它们呈扇形分布,仿若一张网向自己撒来。 左木忽然一笑,这架势似乎想要将自己的第一舰队一网打尽,胃口不小,就是不知道你们的牙口好不好。 海军第一军参谋长方朝阳放下了望远镜,面色肃然:“老左,预计还有半个时辰,敌舰将进入我方炮火射程之内!” “不急,等敌人距离咱们三百米距离左右开始攻击。” “老方啊,这一仗,咱们的目标就是全歼敌军,咱们要灭了贺三刀那小子的嚣张气焰!” 方朝阳咧嘴笑了起来,从远东道去往下野的航程而今缩短到了五天,两军的高层经常会往来交流,虽然并没有联合演习过,但贺三刀那王八犊子却口口声声说大夏海军第三军才是真正的王牌,第一第二军都是渣渣! 这特么谁能受得了? 可贺三刀那厮的战斗力爆表打不过他啊,那就只能在实战中来证明自己了。 第一军上下官兵早就憋着一口气,为的就是向那猖狂的第三军证明自己的实力。 现在终于等来了机会,该是第一军扬眉吐气为自己的正名的时候了。 “老左,听说陛下会前来远东道?” “是啊,这一次还有个大活儿!” “什么大活儿?” “远征!” 方朝阳一惊,“打过去?” “对,打到敌人的老巢去!”左木深吸了一口气,又道: “第二军彭郎所部也正向远东道开来,陛下给我们的旨意是尽量消灭敌军,若是发现不敌,便退回远东道,引诱敌人上岸……咱们第一军还有六万将士没有登舰,按照陛下的意思,敌人只要敢上岸,那就任凭我等收割。” “在战略上来讲,陛下这个策略是极好的,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存咱们的战舰,只是……老方啊,咱们是海军,就要在海上堂堂正正的击溃敌人!” “也只能在海战中正面击溃敌人,全歼敌人,才能证明咱们第一舰队的作战能力,才能在贺三刀那厮的面前扬眉吐气啊!” 方朝阳点了点头,若是真的采用了诱敌深入之法,在陆地上歼灭敌人,贺三刀那王八蛋肯定会笑话第一军。 再说登舰的将士们憋着一口气,不也是为了这好不容易才遇见的敌人么? “我同意正面迎敌!” “但若是伤亡惨重,咱们恐怕会担责任。” “陛下不是说过么?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再说……海军若想要真正的成长起来,也必须经过血与火的洗礼。” 方朝阳的视线投入到了远方,脸上的神情坚硬,“纸上谈兵毫无意义,咱们是守卫大夏第一海防线的第一舰队,唯有在战斗中才能真正成长,未来才能肩负起守卫国门的重任!” “好!”左木击掌,两眼战意盎然,“那咱们就用这场战斗来证明第一舰队才是大夏国门最合格的守卫者!” “传令全军,各舰再次检查弹药,随时准备战斗!” …… 第一舰队墨州号,第三师师长沈重山正在战舰第二层的战斗舱里。 他接到了传令兵传来的旗舰的指示,“所有炮手,再次检查弹药!” 他在战斗舱中走着,忽然一声大吼:“大家怕不怕?” “不怕!” 战斗舱中八百炮手齐声大吼,一个个摩拳擦掌面色激动,沈重山笑了起来,“好,这才是老子带出来的兵!” 他站在了中央,“我可告诉你们,陆军足足八个军,他们已经没仗可打了。现在咱们海军的机会来了,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老子相信,消灭了敌人的这百艘战舰,这片大海……恐怕也极难再有战事了。” “另外,老子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陛下正往远东道而来!这一仗若是打赢了……咱们就可以跟着陛下远洋,打到敌人的老巢去!” 这话通过扩音器传遍了全舰,这一瞬间,全舰两千余官兵顿时激动了起来。 随着陛下远征,这是多么风光的事! 这远征归来,咱们墨州号可就是堂堂的天子亲军了! 沈重山等了十息,又道:“你们给老子记住,是打赢了才有机会,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老子以死谢陛下!” “师长放心,墨州号全舰战士定然携手共进,消灭敌人,为陛下扬威,为大夏扬威!” “第一舰队必胜!” “墨州号,永不沉没!” 将士们的声音声震云霄,沈重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兵,这是他亲自指挥的战舰。 他对每一个兵都无比熟悉,他对这战舰的每一寸地方都了如指掌。 他为的就是这一刻! “好,这一次咱们墨州号要歼灭最多的敌舰,兔崽子,给老子准备好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退意 远东道海域的大战一触即发,傅小官所在的第三舰队正航行在茫茫大海之中。 远在观云城的皇宫后花园里,虞问筠再一次召集了姐妹们,在这里开了一场特别的小会。 “相公临走前说,此行大致需要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相公再次回来,将在明年的九月。” 虞问筠的视线扫过了姐妹们的紧张的脸,“说不担心这是肯定不可能的,今儿个和大家一聚不是担心相公,而是接下来咱们家的路。” “相公归意已决,明年是大夏的第二个五年规划的第一年,相公将这规划已经交给了三省。我想,明年九月他回来之后,最多再花半年的时间去完善这第二个五年规划,也就是说最迟在后年,大夏四年初,他恐怕就会宣布退位。” “不瞒你们,相公已经写下了传位诏书,但包括我在内也不知道相公会将帝位传给谁。” “今儿要说的也就是这个事,咱们是姐妹,母后离去的时候就千交代万交代,让咱们一定要团结,绝对不可搞出宫斗这种事来。” “所以,无论相公将帝位传给谁的孩子,我希望你们都能淡然处之。” “相公离去,我是一定会跟随的,你们自己做决定。” “大夏金凤集团,我和书兰商量了一下,以后就全权交给李家打理,因为我们不知道相公要去哪里,但大致能够想到相公对未来生活的规划。” 苏苏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寒山上,在云清别院里傅小官说的那番话。 这太子位估计就是落在武灵儿的儿子武天赐的身上了,相公还说要跑得远远地,去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当个大地主。 她自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毕竟涉及到皇位传承,接着又听虞问筠说道: “相公从临江走出来,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在临江当小地主的那番岁月。” “所以相公退去之后,估摸着又会雇佣许多佃户,再次当个小地主。这事儿我和大家商议一下,王二,想必你们都知道,他曾经在西山就是相公的佃户。” “我想的是,是不是问问王二,若是相公归去,他愿不愿意再带着曾经西山的村民们跟随相公而去。” “另外就是在安全上,白玉莲曾经是相公身边的人,只是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夏的大元帅,他若是离去恐怕不妥,那就问问宁思颜,他而今已是圣阶,以前也一心想着当相公的门房。” “我能想到的大致就这么多,时间上看起来还有一年,但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咱们得为相公提前准备好退路。” 接下来,十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 令董书兰倍感欣慰的是,没有任何一个愿意留在这宫里,她们都愿意追随相公而去。 甚至像徐新颜苏苏张沛儿她们这样的武林中人,还极为雀跃,觉得相公的选择是对的,觉得一大家子能够在一处无人知道的地方悠闲的生活,这样才是最美好的。 …… …… 观云台上,那颗老松下,棋桌旁,三位宰辅也难得清闲在此一聚。 南宫一羽煮上了一壶茶,淡淡的说了一句:“远东道的战役,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嗯,按照时间算,应该打起来了。”卓一行点了点头,又道:“不过陛下现在恐怕也才刚从下野启航,希望这一仗在陛下赶到之前结束吧。” 孟常平眺望着云海幽幽一叹,“我倒是希望陛下能够早些回来。” “新的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陛下倒是弄出来了,二位老大人,我们虽然都几乎能将那纲要给背下来,可若是说理解其中的奥妙……在下是真的觉得深奥啊!” 孟常平如此一说,南宫一羽和卓一行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数月的时间里,陛下前所未有的勤政,其中一半的精力都花在这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上—— 这是更加复杂,包罗万象的厚厚的一叠纲要! 其中提出了国民生产总值的概念,也提出了要达到的国民收入的标准,这个标准不能平均,而是要各道落实在各个村里,陛下要知道而今大夏最贫苦的那一群人究竟有多少收入,要知道这个群体的详细数量,因为在开会的时候陛下说这个数据统计出来之后,要建立贫困档案,要有针对性的政策,去提高这个群体的收入。 大夏而今有三亿多的人口,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陛下做这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大夏在飞速发展的同时,不能拉下任何一个人。 其实,这就是民生,只是陛下将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然后还有科学……这玩意儿三位宰辅就更摸不着头脑了。 陛下说在第二个五年期间,火车这个东西的交通网络要建立起来,不求建立到县郡一级的单位,但大夏各道、各自治州的主要干线却必须完成。 三位宰辅能做的就只能是让各地配合科学院勘察地形,铺设轨道,其余的……他们一窍不通。 另外还有许多,涵盖了军事、文化、经济等等各个方面。 很多时候南宫一羽都会想一个问题——这位年轻的陛下,他脑子里怎么就懂得这么多的东西? 文帝当年千方百计要将帝位传给傅小官,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难道文帝就知道傅小官有如此大的本事? 卓一行此刻端起了茶盏,他忽然一笑:“老夫年事已高,原本还想着能够为大夏再干几年,但这些日子老夫也在反复考虑,才觉得老夫已经不适应大夏的发展了。” “陛下每每推出一个新的政策,都需要事无巨细的向我们详细讲解,甚至数遍,生怕我们不能理解,事实是我们确实也不容易理解。” “大夏这艘巨舰正在加速,但老夫却觉得自己非但没有为这艘巨舰增添一些力量,反而还牵着绳子拉扯着它。” “所以啊,等陛下回来之后,老夫就会告老。” 这三个宰辅里面,以卓一行和南宫一羽最年长,南宫一羽一听,心里顿时也有了退意。 “是啊,正如陛下曾经写的那篇《虞朝少年说》一样,这大夏就如红日初升的朝阳,而我等……却已是夕阳,哪里能跟得上陛下的节奏。” 他长长一叹站了起来,“该让位给那些少年们了,走吧,回去继续研究那第二个五年规划去!”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完胜 茫茫大海上,空气中飘荡着蒸汽机燃烧的滚滚浓烟,几只原本盘旋在空中的海鸥似乎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它们四散而去。 两支舰队而今相距仅仅千米距离,通过望远镜,甚至已经能够清晰的看见对方战舰上活动的人。 左木放下了望远镜,对传令官说道:“命令各舰最后一次准备,敌舰进入我方射程三百米距离……自由攻击!” 随着这一道命令传递下去,就意味着战争即将打响,也意味着大夏海军将真正意义上得到战争的检测和洗礼。 左木魏然而立,海风吹得他长发飘舞,那一身明亮的银甲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海军第一军参谋长方朝阳也放下了望远镜,他看了看神情严肃的左木,忽然说起了和这场战役毫无关系的话题: “老左啊,这场战打完,不对,是去过了弗朗基回来之后,我想好好的休个假。” “怎么?有些厌倦了?” 方朝阳摇了摇头,“驰骋在大海上打仗本来就是你我儿时的梦想,我就是想着……加入海军第一军两年了,没日没夜的训练,没敢耽误任何一个科目,却忽略了家里的妻儿老小。” 左木依旧遥望着大海,沉默了片刻,“我答应你,到时候给你两个月的假,顺便也帮我看看咱们那小渔村,还有我的家人。” “老左,我觉得吧,弗朗基回来之后,咱们这海上估摸着也没啥战争了,要不咱俩一起回去?” 左木咧嘴一笑,“你恐怕不知道,这仅仅是大夏出海的第一条航线,陛下说这个世界是圆的,从大海的四方而行,有着不同的航道,这不同的航道沿线,也有不一样的国家。” “陛下正春秋鼎盛时候,恐怕在未来的岁月中,大夏海军不仅仅是要探寻出这些航线,还要征战四方!” 方朝阳顿时一惊,“这么说这仗还有得打?” “肯定的,不仅仅是咱们海军,就算是陆军……若是陛下愿意,也有的打,毕竟这个世界看起来越来越大。” 左木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别想那么多,身为军人,当为国尽忠,咱们先漂漂亮亮的打完这一仗,再随陛下远征去见见世面再说吧。” “嗯!”方朝阳坚定的点了点头,又举起了望远镜,看向了对面越来越清晰的敌舰。 弗朗基远征舰队旗舰上,波尔也正看着大夏的舰队。 他已经能够看见大夏战舰的旗舰上的那一面战旗,那面战旗在海风中猎猎飘舞,上面是清晰的雄鹰神剑旗。 他也咧嘴笑了起来,远征舰队足足百艘战舰,对面的战舰仅仅十八艘! 当然,他现在也发现了对面的战舰比己方的更大,这意味着对方能够装备更多的舰炮,可这又如何? 消灭了这支敌舰,远征舰队便能在琉国登陆,然后将再次出征,去征伐那个传说中的东方神国。 女王的权杖将插在那东方神国的领土上,弗朗基的旗帜将在东方神国的各个地方飘扬! “传令,所有战舰,距离敌舰一百五十米距离,自由攻击!” “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我要所有的敌舰全部葬生海底!” …… …… 北宵号,海军第一舰队第一师师长唐开元浓眉紧蹙,他死死的盯着了正面向他而来的六艘敌舰。 “距离敌舰五百米,传令,左满舵,二层右弦瞄准正前方第一艘敌舰,一层右弦瞄准第二艘敌舰,兔崽子们,老子要你们第一轮攻击击毁敌军两艘战舰!” “前后舰首炮塔准备,和训练时候一样,战舰在转身时候给老子火力压制住!” 随着唐开元的声音通过传声器在北宵号的各个舱室响起,所有的将士们在这一瞬间进入了紧张的战斗状态。 两层作战舱里各伸出了二十门大炮,黝黑的炮管在阳光下散发着森然的光芒。 “五百米,左满舵……四百米……锁定目标……三百米……开炮!” 十八艘战舰所有的战术动作整齐划一的完成,就在左木的令旗挥下的那一瞬间,隆隆的炮声响起。 波尔举着望远镜的手也在这一瞬间猛的一抖,他的瞳孔陡然一缩,三百米的距离!这是己方战舰的最远射程,敌军居然开火了! 他们这是瞎打呢还是他们的火炮射击得更远?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撕破了茫茫大海的平静。 十八艘战舰的第一轮齐射,足足发出去了七百二十发炮弹,其中至少有五百发炮弹命中目标,就在巨大的水柱中,弗朗基远征舰队三十六艘战舰燃起了熊熊火焰,波尔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呼出,他便看见自己的这三十六艘战舰居然全部沉没! 这是怎么回事? 他咽了一口唾沫,慌忙下达了命令,“射击!最远距离射击!” 余下的六十四艘战舰这时候似乎也慌了神,他们哪里料到敌军的战舰能够在这么远的距离准确的命中。 这时候正是敌舰转向调整船弦的时候,也正是攻击的好时候。 六十四战舰也在这一刻吞吐着炮火,震天的轰鸣声响起,上千计的炮弹铺天盖地的向第一舰队倾泻而来。 “轰……!” 墨州号中弹,一发炮弹落在了墨州号的甲板上,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了站在炮塔上的数十名炮兵,却未能击穿墨州号厚厚的装甲。 “补位,前桥炮塔给老子上去二十人!” 墨州号舰长沈重山一声大吼,“后桥炮塔瞄准,射击!” “左弦所有炮手准备……像刚才一样,敌人就特么的是豆腐,这样三次齐射就能将他们给灭了。” 大夏第一舰队所有的官兵们在第一轮齐射之后尽皆激动——这和训练没什么两样嘛,敌人看着多,却仅仅是虚张声势罢了。 战意在这一瞬间高涨,十八艘战舰虽然有六艘中弹,其中两艘还中了四炮,但坚固的船身却承受住了敌炮的攻击,它们依旧有着强悍的战斗力。 波尔放下了望远镜,心里无比的震撼——这特么的,居然一艘都没击沉! 而且敌舰在转向时候依旧保持着强大的火力,这短短时间,远征舰队居然又被击沉了六艘! 这仗……没法打! 得赶紧跑路! 他飞快的向菲利普大公的船舱跑去。 此刻菲利普大公的船舱里正春意盎然——“我就喜欢炮火连天的这种感……”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菲利普大公的惊慌 “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活生生打断了菲利普大公的话和动作,他很生气! 波尔这不长眼的东西! 老子非得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这仗现在已经打起来了,以一百艘强大的弗朗基舰队欺负敌人十八艘战舰,难不成这仗已经结束,波尔这王八蛋是急匆匆来给自己报喜的? 应该是这样,在菲利普大公看来,这一仗不值一提,这报喜来的可特么不是时候。 他决定不理波尔,他还未曾尽兴。 可紧接着,那急促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菲利普大公一哆嗦,只好裹上了一件睡衣,怒气冲冲的开了门。 “老子知道打赢了!” “你特么急个屁啊!” “这功劳能少了你的!”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波尔被菲利普大公的这一巴掌扇得差点一个趔趄。 他慌忙躬身,正要说话,却没料到菲利普大公又道:“滚!不长眼的东西,清点一下战损,整顿舰队继续前行!这一点点小小的功劳算得了什么?咱们要的是东方神国!” “那里遍地是黄金,处处是美人!” “占领了东方神国,本大公自然会请女王陛下赐予你一个侯爵,波尔啊,你是本大公身边的老人了,你怎么就不长点心呢?” 波尔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特么也想去东方神国啊!但眼见着就要全军覆没了还去个屁的东方神国! 能不能活着回到弗朗基还是两回事呢,你特么在想啥呢?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波尔哪里还能顾及到堂堂大公的威严,他摸着腮帮子,忽然大声的吼道:“咱们的远征舰队,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菲利普大公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道,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就在这时候,大夏第一舰队的转身已经完成。 震天的炮火声再一次响起,其中一枚炮弹居然落在了远在五百米开外的远征舰队的旗舰上。 “轰……!” 随着爆炸声响起,这艘女王号战舰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菲利普大公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抛出了船舱,摔得他两眼冒星星,等他慌忙站起来的时候,脸色一片苍白。 “你特么还站在这里干啥?走啊,去看看!” 女王号没有沉没,但甲板上却燃起了熊熊大火。 “灭火,所有人快快灭火!” 菲利普大公就这样穿着睡袍衣不蔽体的跑到了前桥甲板上,他赤着双脚,浑然没有注意这秋意的凉。 他蹬蹬蹬跑上了二楼的指挥塔上,举起望远镜四处一望—— 敌舰十六艘,被击沉了两艘,而自己的舰队呢……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艘战舰啊! 现在这特么还剩下了多少? 他在心里默默一数,三十二艘! 这三十二艘之中,还有八艘正在冒着滚滚浓烟,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一战之力。 “波尔,这仗,你特么怎么打的!” 菲利普大公眼里的火比这甲板上的火还要旺盛,波尔就郁闷了,这特么能怪我啰? “大公阁下!” 波尔直视着菲利普大公的怒火,“敌舰在三百米距离能够无比准确的命中我们的战舰!咱们舰炮的最佳射程是一百五十米!而且敌舰炮火的威力比咱们的更大!敌舰战术也极为规范,哪里是海上的新军!他们明明是身经百战的将士!” 菲利普大公一听,这时候才冷静了下来,如此说来,是情报有误,让女王陛下低估了敌军的战斗力。 现在怎么搞? 才两轮攻击,自己这边就折损了七成,现在两支舰队的距离还在两百米左右,敌舰的命中率会更高,这样下去,恐怕最多再消灭敌军两艘战舰自己的舰队就得全部葬在这东方的海底。 可若是这样回去…… 这支远征舰队是弗朗基的战舰的全部,是女王陛下耗资无数才打造出来的,却在自己的手中葬送了。 若是回国,迎接自己的只有女王陛下的怒火,不要说保住这大公的爵位,只怕会被女王陛下一刀给砍了。 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就在菲利普大公迟疑不定的时候,他的战舰又有两艘被击沉。 “大公阁下,做决定吧!咱们在来的路上不是还经过了别的国家么?这东方神国显然打不过,莫如……”波尔深吸了一口气,为菲利普大公出了一个主意:“莫如我们去消灭一个小国家,就在那里安家吧。” 菲利普大公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一条生路。 “好,传本大公令,全军撤退!全速撤退!” 第一舰队打得正嗨,当他们再次调转船身的时候忽然发现敌舰也在调转船身,不对,他们是在掉头! 想跑? 左木举着望远镜咧嘴一笑,“全军都有,敌舰溃败,给老子追上去,击沉他们!” …… …… 这是一场就连傅小官都没有预料到的战争进程。 在傅小官看来,第一舰队十八艘战舰面对敌军的百艘战舰,如果左木真的硬刚,恐怕最终就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或者说整个国防部都没有想到第一舰队会如此轻易的击溃敌舰,仅仅是以两艘战舰的沉没为代价,居然消灭了弗朗基远征舰队的九十来艘战舰。 菲利普大公祭出了其余的舰船,拖延了左木舰队的前行速度,他的旗舰女王号在八艘战舰的护卫下终于逃出生天。 左木终究有些遗憾。 “咱们战舰的速度比敌舰快,为何不追了?”方朝阳问道。 “这一追出去可就是十天半个月,可别耽误了陛下的远征,敌人已成败寇,这一战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 左木站在舰首眺望着大海,脸上是喜不自禁的笑意,“咱们的战舰经受住了考验,咱们的舰炮领先敌军许多,更关键的是咱们的战士们……他们的表现非常优秀!” “老方,这一次去远征,我本来还有些担忧,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走吧,全军回港。” 大夏海军第一舰队以十八艘战舰消灭敌舰九十余艘,这个胜利的消息尚未能送达出去。 当第一舰队返回虾夷港的时候,傅小官随行的第三舰队也正好抵达。 就在虾夷军港的码头上,傅小官刚刚踏上这里的陆地,便看见了码头上站着的一个人。 ——徐云清!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密文 徐云清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她就这样站在码头上,脸上洋溢着笑意看着一脸惊诧的傅小官。 傅小官知道许云清在远东道,却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跟着傅小官下船的白玉莲云西言等人也是一怔,黑压压一群人顿时躬身行礼,徐云清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先在第一舰队营地安顿下来,我带我儿子去玩玩。” 北望川和宁思颜都楞了一下,看了看傅小官,作为当今大夏皇帝的贴身保镖,他们两人可不敢让皇帝脱离在视线之外,这是十个娘娘的委托,也是三位宰辅的要求! 现在的傅小官,关系着整个大夏的稳定,也牵系着大夏三亿多百姓的前途命运,他们自然不敢大意,哪怕是面对太后娘娘。 傅小官却对二人摇了摇头,“她是我娘!再说了,这大夏哪里有那么多刁民想害朕?何况还是在这远东道的虾夷,你们跟着白玉莲去,晚些我自然会回来找你们。” “不,保护皇上安全是你们的职责,你们随着皇上一起去。” “……奴才也得跟着陛下好侍候陛下!”刘瑾也连忙说了一嘴,徐云清也点头应了下来。 …… …… 一列马车离开了虾夷码头,驶在虾夷的大街上。 其中的一辆马车里,徐云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傅小官,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忘记苏长生死前的那些话?” 这指的是苏长生告诉傅小官的那句关于天机阁第十八层的言语,苏长生说得模棱两可,却让傅小官牢记在了心里。 傅小官点了点头,“终究有些好奇。” “能不能不去探个究竟?” “……娘,你是不是知道那下面究竟有什么?” 徐云清俯过了身子,脸上的神色很是肃穆,她认真的说道:“娘离开皇宫去道院呆了足足五个月!” “这五个月里,娘几乎翻阅了整个道院的藏书,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傅小官一怔,“还请娘说来听听。” “天机阁成立于千年之前,先有了天机阁才有了后面的大离帝国!” “大离帝国的国君决意将国都定在观云城,观云城这个名字倒是千年未曾改变。” “而事实上这世界关于千年以前的历史是极为模糊的,但有两件事基本可以确定——因为有了天机阁,才有了观云城。同时,也因为有了道院……道院的成立时间也是在千年之前!有了道院,才有了后面的金陵城!” “而金陵城是千年前的大周皇朝建立的!” “在那个时代,这片偌大的领土之上,有着许多的部落,都不大。唯有大离和大周成立之后,他们各自统治了南北两边的所有部落,形成了两个最强盛的国家。” “它们应该是这片领土上最早的国家。” “但在它们各自统一之后,天机阁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就是闻名天下的谍子,至于大离建国之前天机阁在其中担任了怎样的角色?以及最早的天机阁阁主是谁,却无人知晓。” “那道院呢?”傅小官问了一句,因为道院是一直传承至今,只是当代的观主大人死了,而今的道院尚未再立而已。 “现在的道院,并不是最初的那个道院,最初的那个道院观址就在而今金陵城外的南山别院。”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因为曾经在金陵的时候,师傅苏长生叫大师兄苏珏主持修建了一座新的道院,它正是在南山别院对面的南山上! “我在一篇密文中看到这样一个消息,当大周皇朝建立起了金陵城之后,曾经的南山道院发生了一场火灾,偌大的道观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数以千计的道士也葬身在了那火海之中。” “然后世间本再无道院,直到数百年之后,陈氏起事推翻了大周皇朝,道院才在而今的那地方悄然建立。” 也就是说,事实上那场大火有道院的弟子活了下来? “陈朝代大周的背后,有道院弟子的影子?” 徐云清点了点头,“他就是而今道院的师祖苏寻梅!” “道院新立,规矩也新立,师祖严训:道院所有弟子潜心武学,盛世归隐,乱世出世。” “道院的武学独步天下,但这武学的传承,却来自于天机阁!” 傅小官骇然震惊,却听徐云清又道:“在那一场大火之中,道院的所有武学典籍被焚烧一空,然而师祖却在他的密文之中说……而今道院的那些武学典籍,包括你修习的九阳心经,都来自于天机阁!” “所以当时的大离帝国武道极为强盛,这样的强盛一直延续到而今。他们拥有天机阁,只要他们的皇上愿意,就能抄录那些典籍让天下人修习。” “道院师祖苏寻梅不知道用的怎样的手段取得了那传国玉玺,他进入了天机阁,那些道院的武学典籍就在天机阁的第八层。” “他甚至去了第十八层,却仅仅留下了一句话,是那门上写着的一句话:别进去,好奇害死猫!” 傅小官脸上的神色顿时精彩,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当真是这样的一句话?” 徐云清从袖袋中摸出了一块羊皮纸递给了傅小官,狐疑的反问道:“你不是应该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难道你懂?” 傅小官接过了这张羊皮纸,喃喃的低语了一句:“好奇真的会害死猫!” 所以这个世界曾经有人来过。 只是他是怎么来的呢? 这片广袤的领土上的文字如此统一,想来是他传授的结果。 这个世界的文明……他没有过多的影响这个世界文明的进程,他仅仅是扶持了一个大离帝国,也或许顺手扶持了一个大周皇朝。 观云台有一张岁月悠久的棋桌,也或许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两个。 那么他最后的结局如何呢? 傅小官看完了这张羊皮纸上的密文,在这一刻,他放弃了出海远征的念头,他想要立刻回到观云台,去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看看。 那里面估计有他们记载下来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是从哪个年代而来,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这个世界做了些什么。 徐云清一直看着傅小官,又追问了一句:“道院说有天选之人,看来是真的。苏长生曾经说你一定是天选之人,看来也是真的。” “所以,我究竟算不算是你的母亲?”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夜阑珊 “所以,我究竟算不算是你的母亲?” 徐云清目不转睛的盯着傅小官,傅小官收起了这张羊皮纸,却没敢和徐云清对视。 他仅仅是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你原本就是我的母亲!” 徐云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她收回视线,看向了车窗外。 夜已阑珊,虾夷城里已是一片灯火辉煌。 傅小官给了她一个答案,她却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一切就像那幕剧一样,他不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又是自己的儿子。 这话是矛盾的,但就是徐云清此刻所想。 这已经不再重要了,傅小官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他就是天选之人! 她的手微不可察的捏了捏袖袋,里面还有一张羊皮纸,那同样是一份密文,同样由道院的师祖所记载—— “所谓天选之人,便是从天外而来的人。” “他们懂得更先进的文明,他们拥有远超于时代的思想。” “他们若是危害社会,将会给社会带来莫大的灾难,天机阁将之称为毁灭者。” “他们若是造福于人类,便会推动社会飞速的向前发展,天机阁将之称为开拓者。” “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而来?为何而来?” “但每每有天选之人出现,这个世界要么被疯狂的毁灭,要么迎来崭新的变革。” “道院之存在,便是斩杀毁灭者,守护开拓者。” 傅小官显然是开拓者! 苏长生用自己的死,去证明了傅小官就是天选之人,胖子带着道院八个弟子离去……他确实离去了,却不是因为不再守护开拓者,而是因为胖子的存在,会带给傅小官无尽的麻烦,这个麻烦,涉及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徐云清在心底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忽然笑道:“儿啊,你可知道你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傅小官顿时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就是这虾夷城的藤原纪湘为他生下的一个女儿。 “这……娘啊,儿子已经作了安排。” “她可是堂堂大夏的小公主,怎能流落在民间?还是这极为偏远的远东道!” “可是……”傅小官很是纠结了,他和藤原纪湘之间,还真谈不上任何感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犯了许多男人都会犯的那个错误。 他从未曾想过要将藤原纪湘接进宫里册封为妃子,他这次来,也正是想要见见藤原纪湘,若是藤原纪湘同意,他打算带回自己的女儿。 当然,若是藤原纪湘不同意,他也没打算用强。 “儿子给了她许多补偿。” 徐云清看了看傅小官,“你的意思娘明白了,这个小公主的事娘来处理,咱们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好奇害死猫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是源于西方的一个故事,人们传说猫有九条命,怎么都不会死去,但最后却恰恰死于自己的好奇……这是为了告诫人们,好奇应该有个限度,不然,会带来莫大的危险。” “既然如此,你还要去天机阁的第十八层么?” 傅小官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娘,我想去看看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人,一来是看看有没有他们留下来的痕迹,二来……我想知道那扇门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所以你必须去?” 徐云清极为担忧的盯着傅小官,这一次,傅小官坚定的点了点头,“必须去。” “有没有想过回不来?” 没有等傅小官回答,徐云清又问道:“有没有想过万一回不来,你的妻儿们怎么办?这个国家怎么办?这个国家的百姓怎么办?” “我已经为大夏厘定了下一个五年发展规划,我也让大夏金凤集团赚到了足够多的银子。大夏科学的种子已经播种了下去,接下来的就是等着它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我已经影响不了太多。” “册立太子的诏书我也拟定好了,若是我出现了意外,大夏将迎来新的国君。当然,国君尚年幼,但在诏书中我设立了新的内阁。” “娘,其实我的存在,已经给大夏的发展造成了羁绊。朝中的官员太过依赖于我,这不是什么好事。” “大夏下一步的蜕变,就是我离去,中央朝廷三权分立,整个大夏从人治转为法治,这一切都是我正在做的,我相信我的离去,会推动这一转变的进程,从而让大夏迎来新的腾飞。” 傅小官洋洋洒洒对徐云清说了许多,甚至说到了就算是在十八层楼下什么也找不到,他依旧会退位,因为他的理想从来不是当一个伟大的皇帝。 “我原本想的是这一次出海远征,去海角天涯的某个地方寻一片尚未开发的土地。往后余生,我和我的妻儿们……当然,若是娘愿意同行,那就是最好的……我们共同生活在一片无人知道的地方,在哪里繁衍生息,当一个逍遥小地主。” “这个理想当年在临江的时候倒没有这么长远,那时候所想就是将咱们傅家的那些田地侍候好了。现在我却必须跑得远远的,因为大夏不需要有一个太上皇的存在。” 徐云清目不转睛的看着傅小官,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傅小官真实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娘就不阻止你出海了。” “但现在我改了主意……出海找地方这种事可以让贺三刀去完成,我……我明日启程,回观云城。” 徐云清眉间一紧,“这么快就要去看看?” “反正迟早都是要去看的,莫如现在就去。” “娘陪你去!” 傅小官摇了摇头,笑道:“娘明儿个可还得为我遮掩,我回观云城这事,除了娘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若无恙,自然会大张旗鼓的回宫里。” “但我若是真的失去了消息……”傅小官抓起了徐云清的手,语气变得沉重了起来。 “正如娘所说,我的妻儿们……我是舍不得她们的。但若是我真的未曾回来,还得请娘告诉她们一声,就说……就说我在这次远征中阵亡。” 徐云清忽然很是后悔告诉了傅小官这个秘密。 她原本是希望能够劝退傅小官的,却未曾想到反倒推了傅小官一把。 事已至此,她沉默了许久,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她才开口说了一句:“这江山锦绣,若能归……则归!”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旧人 “这江山锦绣,若能归……则归!” 傅小官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这里就是我的家了,若能归,定归!”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九年了,他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甚至将曾经的那个世界给尘封了起来,极少再有想起的时候。 在这个世界里,他引以为豪的并不是打下了一个大大的江山,也不是让大夏的老百姓们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而是那些对他情深意切的妻子们。 那就是他的根。 那就是他活在这个世上的牵挂。 这样的念头让他动摇了几分去探寻天机阁第十八层的想法,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瞬——我是不是太自私? 那地方真的值得我去冒险么? 但追寻那地方真相的念头却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升起,他存着一丝侥幸——这都千年过去了,那地方就算真有危险,想来那危险也轻了几分。 我就是去看看,然后回来。 站在了这虾夷城那处名为江南巷子的那间五进院落里的门前,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件事暂时抛在了脑后,叩响了这处宅子的门。 这里住的就是藤原纪湘! …… 远东道的秋意已浓。 正院的西厢房里,猩红的灯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外面,外面是正在落叶的樱花树,树上残留着少许,树下似乎堆积得更多一些。 藤原纪湘正煮着一壶茶,她的对面坐着的是曾经琉国的公主樱花,和曾经虞朝的长公主虞书容。 “听说陛下今天来到虾夷了?”樱花端着茶盏看了看藤原纪湘问了一句。 藤原纪湘拧着茶壶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抖,她点了点头,“是听说他来了……还听说这一次他是要亲自带着舰队去远征。” 虞书容微蹙了一下眉头,在这三个人当中,她算是最为了解傅小官的。 而今大夏的基石已经夯实,这小子看来又不安分了,他真的就不担心那些旧势力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起来作乱? 也是,而今大夏的军队天下无敌,那些人就算是想要作乱,也得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所以大夏国内在短期内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但藤原纪湘说大海变幻莫测,若是遇上恶劣的天气,那后果不堪设想,这小子胆子就那么大? 他若是死了……大夏还能像现在这样坚实么? 若是他真的死了,虞朝有没有可能复国? 这个想法吓了虞书容一大跳,这些年来,她早已没有了推着虞问天复国的想法,因为虞问天对傅小官极为佩服,还极为忠诚。 何况现在的大夏哪怕是她虞书容,也不得不承认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所以,他最好还是别死了。 “难不成朝中无人为将?三大海军的军长可都是极为厉害的主,犯得着他亲自去涉险么?”樱花也难以理解的问了一句。 虞书容微微一笑,“他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你们恐怕不知道,其实在几年前,他就提出过开启国贸这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那时候的虞朝没有海港,更没有海军,而且他说虞朝的商品在国贸上的竞争力还不够强大。” “所以呀,”虞书容微微一叹,“现在的时机已经成熟了,陆地上大夏和七个属国签订了贸易协定,这大海上……依我之见,他亲自前往就是想要一举将这件事给敲定下来。” 樱花放下了茶盏,疑惑的问道:“他正是春秋鼎盛时候,急什么呢?大可以派出海军将沿海各国给征服了……就算是谈判,也大可以让云西言等人去执行。”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虞书容却说道:“他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何况,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这世上恐怕除了他的妻子之外,无人能够知晓。” 就在这时候,门房惴惴不安的领着傅小官一行正向这西厢房走来。 他听见了这句话,有些惊讶虞书容会在这里,但随之又释然——虞书容是和樱花来的远东道,樱花又和藤原纪湘是闺蜜,她们聚在一起当然正常。 “我说,你那相公,他究竟是谁?”樱花忽然又问了这么一句,藤原纪湘露出了一抹苦笑,“他啊……其实我真不太了解他,我就知道他忙,很忙很忙,忙得顾不上我们母女,也或许……外面的世界那么美,他恐怕已经将我们母女给忘记了。” 藤原纪湘深吸了一口气,“不提他,你们说若是陛下真的和海那边建立起了贸易关系,咱们这远东道是大夏海上门户,是不是会迎来更好的机会?” “这是当然……”虞书容敏锐的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商机,她正要阐明其中的观点,却忽然抬起了头来,然后愕然一惊。 傅小官抬步走了进来,他对虞书容躬身一礼:“姑姑好!” 这便是家礼,和国君之身份无关,却吓了虞书容一大跳——他毕竟是大夏皇帝! 虞书容连忙起身,也行了一礼,“陛下好!” 藤原纪湘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上,在慌乱中转身,盈盈拜了下去。 “奴家藤原纪湘,恭迎皇上!” “你们就别多礼了,都坐下,给我也来一杯茶。” 傅小官若无其事的坐在了藤原纪湘的身边,樱花早已目瞪口呆,甚至忘记了礼节。 北望川和宁思颜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后,徐新颜坐在了虞书容的左首。 “姑姑,金陵一别多年未见,你恐怕不知道,在我心里,依旧感念着当年姑姑对我的照拂。” 傅小官打破了此间的惶恐,他淡然的说道:“其实你们不知道,在临江,在金陵的那段时光才是我最快乐的。比如赚银子,比如跑去剑门打仗等等。” “今儿个来这里,正是如你们所想,我是想去海的那边瞧瞧,顺便和那些国家签订贸易协定。” “这一次去花的时间会比较长,但若是顺利的签下了那协定,不仅仅是远东道会迎来腾飞的机会,整个大夏都会因此而受益。” “所以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大事,我自然得亲自去参加了。” 说完这席话,他转头看向了藤原纪湘,就在虞书容和樱花震惊的视线中,他抓住了藤原纪湘的手,笑道:“远东道的冬有些冷,观云城的冬会好一些,你可愿意去观云城?”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大捷 傅小官就在这处院子里住了下来。 虞书容和樱花在那个夜里才知道藤原纪湘绝口不提的相公,他居然是傅小官! 她们以为藤原纪湘会听从傅小官的话,离开远东道,去观云城——这就是傅小官要为藤原纪湘正名了。 可藤原纪湘却偏偏拒绝了,傅小官偏偏也没有勉强,他抱着他的那个才两三个月大的,尚在襁褓中的女儿,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傅偶然。 相遇偶然,相识偶然,同床亦偶然。 藤原纪湘自然欢喜,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她精心的服侍着傅小官,尽着自己作为妻子的责任。 她给傅小官做了许多远东道的特色美食,也给傅小官讲着曾经的琉国的风土人情,岁月如此静安,以至于藤原纪湘这些日子仿佛在梦里一般。 这样的静安直到五日之后被一个消息打破——大夏海军第一舰队回来了! 随着第一舰队回来的自然是大捷的好消息,这个消息在极快的时间传遍了虾夷城,也传到了傅小官的耳朵里。 傅小官低头逗了逗抱在怀里的傅偶然,小婴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傅小官也裂开了嘴,这是他的女儿,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据,也是他的牵挂。 “我得去一趟第一军军部,舰队大致会修整几天然后出发……”他将傅偶然递给了藤原纪湘,再次问了一句:“要不……你带着孩子去观云城?” 藤原纪湘捋了捋耳畔的散发,微微一笑,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偶然……我是快乐的,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喜欢。罐头厂得再多开设一些,我想要将这罐头厂开到远东道的各个县郡。” 她扭动着身子,摇动着怀里的婴儿,脸上洋溢着母性的辉光,又道:“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想这罐头厂的布局已经完成了。守着这份产业,为偶然守着,未来呀,这就是偶然的嫁妆。” 傅小官沉默片刻,这些日子里他体会到了藤原纪湘的温柔贤惠,也体会到了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强大的独立自主的精神,所以他没有勉强。 “……既然你意已决,那我回来之后再来看你。” “好。” 傅小官抬步走出了这间院落,藤原纪湘怔怔的看着消失在那扇月亮门后的背影,她看了许久,直到怀里的傅偶然闹腾了起来,她才收回了视线。 “哦,我的小偶然肚子饿了,娘给你喂奶……” …… …… 第一舰队大捷的消息在虾夷城里如狂风一般的席卷着。 虾夷城的百姓们一个个热情洋溢的奔走相告,这座海边的小城有如沸腾了一般。 “赢了!咱们大夏第一舰队大胜!” “弗朗基那些猴子被咱们第一舰队打跑了,差点全歼了敌舰!” “弗朗基舰队真的有百艘之多么?咱们第一舰队仅仅只有十八艘战舰呀,回来了几艘战舰?” “嘿嘿,老子的堂弟就在第一舰队墨州号上当炮手,咱们损失了两艘战舰,却歼灭了敌人足足九十艘战舰!这难道不是大捷?” 这当然是了不得的大捷了,距离上一次弗朗基的舰队入侵琉国仅仅才过去两年的时间。 那一次的战斗,弗朗基仅仅用了二十余艘战舰,便摧枯拉朽一般消灭了琉国的舰船,并一举占领了琉国。 在曾经饱受战火的琉国人看来,弗朗基的军队就是虎狼之师难以战胜,但现在,大夏第一舰队用十八艘战舰就消灭了弗朗基九十艘战舰,这在而今的远东道百姓看来,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胜利。 “陛下英明啊,若不是咱们归于大夏,若不是陛下在远东道设立了三大军港,训练出了如此强大的海军……这一次弗朗基率百艘战舰而来,咱们这地方,恐怕会被他们夷为平地!” “那些该死的红毛,他们抢夺了我们的财产,还抢夺了咱们的女人,听说这一次陛下会亲率舰队远征,老子希望陛下能够把那弗朗基给灭了!” “……” 茶馆酒肆,街边鱼市,虾夷城的各个地方各个角落,只要有人,皆在议论着这一场海上的大捷。 虾夷军港,第一军驻地,贺三刀一拳锤在了左木的胸口,他骂骂咧咧的说道:“老子还想来吃一口肉的,结果连汤都没能喝到一口,老左啊,你狗日的过分了!” 左木哈哈大笑,“这一口肉老子都还没吃够,你特么想啥呢?对了,陛下呢?” “……”贺三刀左右瞧了瞧,鬼鬼祟祟的凑到了左木的耳旁,低声说道:“你不知道吧,咱们陛下在这虾夷城,居然也有相好的!” 左木一惊,愕然的看着贺三刀,“你特么没骗我?” “骗你个锤子,五天了,老大就来过这里一次,白大帅说那是陛下的生活,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贺三刀嬴荡的一笑,“懂不?一看你就不懂,别多问,今儿个陛下肯定会来!” 左木就很是惊讶了,不过转念一想,堂堂大夏皇帝,偶尔出来打打野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啥时候出发?” “你赶紧修整,叫将士们好生休息两天,让后勤兵把弹药装备补充齐活了,明儿个彭郎那厮也应该到了,估计就这几天就要出发。” 左木搓了搓手,那张憨厚的脸上又洋溢着欢喜,“嘿嘿,老子早安排下去了,三刀啊,这一次海战,收获良多,你想不想听听?” “想!” 贺三刀的第三舰队还未能真正的战斗过,他一脸期颐的看着左木,却见左木眉头一扬,“哦,这虾夷城的四方楼有西山天醇那美酒,也有和观云城不一样的美味……” “老子今儿晚上请你,可以了吧?” “那今儿晚上老子讲给你听听。” “左木……!” “啊,军营里还有些事,晚上见!” 左木转身就走,贺三刀恨得牙痒痒,他差点拔刀,却突然一喜。 左木刚走两步,也站定了脚步,傅小官来了。 “属下大夏海军第一军军长左木,参见陛下!” 左木尚未卸甲,他抱拳一礼,傅小官摆了摆手,笑道:“左军长,此战大捷你功不可没,来来来,详细给我说说这一战的情况。” 贺三刀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左木狠狠的瞪了贺三刀一眼,带着傅小官走入了海军第一军会议室。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出征 大夏二年十月初一,清晨。 火红的太阳尚未跃出海面,但东方的天际却已经被映照得一片通红。 傅小官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那处偏僻街巷的五进院落,他回头再一次的看了看送他出来的藤原纪湘,再一次抱了抱傅偶然,然后转身离去。 初冬的清晨有些冷,傅偶然似乎是知道了她的爹即将远征,她在藤原纪湘的怀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背影,却没有哭,也或者是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藤原纪湘懂得。 傅小官这一走,只怕再难来这虾夷城看看她们母女俩了。 她收回了视线,一脸爱意的看着怀中的婴儿,脸上洋溢着自豪的辉光,“我的女儿,他就是你的父亲,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皇帝!他即将出征,让我们一起为他祈祷,期待他能够平安的归来。” …… …… 一列马车向海军第一军军部而去。 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上,徐云清再一次的问起了傅小官,“你真的决意那样做?” 傅小官点了点头,“主要是这一次远征的时间太长,我很想去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看看……” 他也抬头看向了徐云清,微微一笑道:“娘您放心,我真的就是去看看。” 徐云清点了点头,“娘知道你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很难再更改,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登上观云号,和主要的将领们见过面之后,我会带你离开,但你得给白玉莲留下一道旨意,不然若是他们发现皇帝不见了,恐怕他们会立刻回头来寻你。” “嗯,呆会我会单独见见白玉莲。” “儿啊,” “嗯。” “娘想问问你,你究竟从哪个地方而来?”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笑道:“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其实我自己也弄不大清楚,不过我曾经生活的那个地方,无论是科学还是文明都比这里先进了太多太多。” “那个世界有天上飞的飞机,有地上跑的铁壳子,大夏正在弄的火车在那个世界里跑得很快很快,那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你们难以想象的东西。” “比如手机,巴掌大的一个小玩意儿,却可以实现无限距离通话,就像你在远东道,而我在观云城,若是我想你了,便可以随时和你通过那东西聊天。” “……那是一个璀璨的世界,那个世界也有战火,也有穷人,也有不平等。但我生活的那个国家很好,她很强大,她屹立在东方,若是论位置,和而今的大夏差不多。” 徐云清仔细的听着,她当然听不明白,甚至无法想象。 她忽然问了一句:“所以……这大夏你就是按照曾经的那个国家那样去设立的?” “也不尽然,毕竟时代不一样。不过若是大夏能够按照现在的轨迹发展下去,她不会经受我前世那个国家那么多的苦难。大夏会更加强大,强大到令敌人生不起侵犯之心,强大到大夏在这个世界说一不二!” 徐云清的眼睛陡然一亮,“但若是那第十八层真有危险,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真回不来了,岂不是这大夏就失去了方向?” 这一次傅小官想了片刻,而今的大夏依旧是封建社会,它要迈入更进一步的文明确实需要较长的时间,他若是真不在了,没有人知道更进一步的文明是什么,那么大夏未来的发展将摸索着前行。 虽然文明的车轮永远是滚滚向前,但前路如何?是平坦还是坎坷?是笔直还是蜿蜒?这谁也难以预料。 “或许那地方根本就没有危险。” “你也知道那是或许,或许的东西就难以保障,要不这样……”徐云清俯过身子,一脸期盼的看着傅小官,“要不派大夏的军队去将那地方给拆开来看看,如何?” 傅小官一怔,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无法判断那下面会不会有危及到整个人类的东西——比如核污染,还比如某种病毒。 既然那地方深入地下十八层,十八层可是地狱,万一让核污染让那些病毒逃逸了出来,一个不小心可别把这个世界给灭了。 所以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还是孩儿先去看看为妙。” 徐云清坐直了身子,没有再去劝傅小官。 车队来到了海军第一军军部,就在太阳跃出海面的那一刻,傅小官踏入了军部的门。 以白玉莲为首的海军师长级以上将领已经在此就坐,他们在此刻尽皆站了起来,齐刷刷举起了手,给傅小官行了一个军礼。 “诸位,” 傅小官站在前台,他的视线在所有的将领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今天,我们即将启航,去往一个我们从未曾去过的遥远的地方!” “此行我们或许会面临大海上的风暴,也或许会面对别国的敌视,甚至极有可能爆发战争!” “但这是我们必须去走的一步,为的是大夏的未来,为的是大夏百姓的未来!” “我们不是要去打下一个更大的疆域,我们是带着和平去的,是要和沿海的所有国家建立起良好的贸易关系。” “当然,若是某个国家对我们的到来不欢迎……我不介意用武力让它臣服。” “所以,你们要告诉所有的将士们,此行,将行走在鲜血和鲜花之中,我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灌出这一路的鲜花!我要让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仰视大夏的存在!” “我们在这颗星球的东方,我要让全世界都明白一个道理,东方神国,神圣不可侵犯!” “白玉莲留下,其余人整军,登舰,准备启航!” 所有将领们唰的站了起来,再次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一个个面色激动心潮澎湃的走了出去。 军部礼堂里,傅小官坐在了白玉莲的对面。 徐云清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后,北望川和宁思颜站在了两侧。 白玉莲看着傅小官的面色有些惊讶,因为他在傅小官的脸上看见的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老白啊,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一声。” 白玉莲微蹙了一下眉头,心里咯噔一下,“陛下请讲!” “我……不能同行了。” “……观云城发生了事情?” “不是……” 傅小官话音未落,徐云清手起掌落,就在北望川和宁思颜尚未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的手落在了傅小官的脖子上。 “砰……!” 傅小官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懿旨 北望川的破日神弓在一瞬间指向了徐云清。 宁思颜的阔剑锵然出鞘,寒意凌冽。 白玉莲背上的长刀嗡嗡而鸣,他抬头望向了徐云清。 在三股杀意的锁定之下,徐云清忽然笑了起来,“他是我儿,莫非你们以为我是要害他?” 白玉莲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傅小官的颈部,片刻,他问道:“太后娘娘,还请您给一个理由!” 这话一出,北望川和宁思颜心里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说明陛下至少无性命之忧。 只是太后怎么会突然将陛下给打晕呢? 北望川持弓的手纹丝未动,宁思颜握剑的手也极其稳定,只是白玉莲背后的刀安静了下来。 徐云清这才向三人说起了缘由: “陛下打算回观云城去天机阁的第十八层,那地方你们恐怕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么一点点。那下面太危险,远比他去远征更危险!” “好奇害死猫啊,苏长生在临死的时候勾起了陛下的好奇,这就是为了害死他!” “但他不能死,他是我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第十八层!” “大夏不能没有他,我不能失去这个儿子,宫里的夫人们也不能失去她们的丈夫。” “但我无法将他劝回头来,所以……白玉莲,你是我当初收到西山别院的人!” “这一次我拜托你了,也拜托你们两位了,出海去吧,看好陛下,若是陛下下达了回来的旨意……我以他娘的身份给你一道懿旨,此行未能圆满,他不允许归国!” “你们可以不接受,若是你们想看着他去天机阁的第十八层送死。” 徐云清说完了这一席话转身离开了军部,白玉莲三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是这样! 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究竟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那肯定不能放陛下回观云城呀! 现在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带着昏迷的陛下登舰了。 可是此行最多一年,或者拖个一年半,总是得要回来的呀,回来之后陛下执意再去那十八层又该怎么办? 就在朝阳之中,大夏联合舰队共计二十六艘战舰和二十艘补给舰,搭载着海军三个军共计十万人,以及海军陆战队两万人,还有礼部、商业部的数千官员离开了虾夷港,向茫茫大海驶去。 傅小官当然在其中,他就在旗舰观云号上,正躺在一间宽阔的船舱里,睡得正酣。 …… …… 虾夷城,藤原纪湘的那处院子里。 樱花怔怔的看着藤原纪湘,摇了摇头,说道:“他走了,你为什么那么傻啊!” 藤原纪湘抿嘴一笑:“宫里规矩太多,我想我是呆不习惯的,还是这里好。” 虞书容点了点头,赞同了藤原纪湘的想法,“是啊,别人都以为宫里好,要什么有什么,却不知道失去了什么。” “陛下为何想要去远征?他不过是为了逃离宫中罢了。倒不是要躲着他的妻子们,而是他曾经说过的……自由!” “你们瞧瞧太后娘娘,她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不是也不习惯么?最终还不是跑了出来?” “所以呀,现在你带着女儿生活在这里,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再说了,偶然在这里,他也有来这里的理由。偶尔在这小住几日,这样的生活我反倒觉得更有情趣也更有味道。” 藤原纪湘羞涩一笑,她为两人斟了一杯茶,摇了摇头,“我可没指望他能有暇来这里看看我们母女,这大夏越来越大,他的事就会越来越多。” “男人终究是以事业为主,何况是像他那样的男人。这次出海远征……我看啊,怕是又会在海那边打下偌大的领土,可够他忙活的了。” 虞书容扑哧一笑没有去反驳藤原纪湘的这番话,她仅仅是在心里想着,你们都不了解他,他呀……恐怕真正的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罢了。 就在这时候,徐云清走了进来,她伸手阻止了三人行礼,坐在了虞书容的旁边。 “他走了。” 徐云清看向了藤原纪湘,“我有一个想法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太后请讲!” “道院、而今的道院名存实亡,但道院不能真的就亡了。既然你不愿意带着偶然回家,那么能不能将偶然给我?我来教导她,她会成为道院下一代的观主,为她的父亲守护着大夏。” 藤原纪湘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被徐云清的这句话吓得脸色煞白,她慌忙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后娘娘,我、我、偶然才三个月大小,请太后娘娘看在陛下的份上……放了偶然可好?” 在藤原纪湘看来,这就是太后对她不带着傅偶然认祖归宗的惩罚。 徐云清悠悠一叹将她扶了起来,“是啊,偶然还小,算了,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藤原纪湘悬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小女子多谢太后娘娘!” “你该叫我一声娘!” “……娘!” “小官没有勉强你,我也不勉强你。”说着这话,徐云清转头看向了虞书容,“你有什么打算?” “回娘娘,我打算在这远东道也做一些生意。” “不回金陵了?” 虞书容想了想,“若是生意做得还行,说不得会再去金陵看看。” “我觉得你应该去金陵再看看,若是你去了金陵,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一下。” “太后请讲!” “帮我查一个人。” “何人?” “十八年前,苏长生离开道院游历天下。他去了一趟金陵城,带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去了一趟曾经的樊国。” 虞书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仅仅是一变,然后恢复了正常。 “我想要请你查的人是,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太后娘娘,这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不过才十五六岁,再说我也未曾听过这件事,所以太后娘娘是不是应该让刑部去查才对?” 徐云清微微一笑,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过……”徐云清又看向了虞书容,“不过我还记得一些,那年你十五岁,那年你在南山别院里足不出户的呆了一年时间。” “你莫要忘记了,那时候尚若水已经进宫,清风细雨楼已经建立了起来。知道为什么叫清风细雨楼么?因为我是徐云清!细雨楼而今归属于天机阁,但清风楼……就连苏长生也不知道。” “行了,我要走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和你们的儿子联系,那就记住,永远都不要再去联系。”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我要这个地方! 耳畔传来的是海浪的声音。 傅小官在昏迷了两天之后才醒了过来,他一屁股坐了起来,透过舷窗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 他摸了摸后脑勺,裂开嘴一声苦笑。 这是徐云清干的,他是她的儿子,这能说什么呢? 他自然明白徐云清的意思,她既然这样做了,那自己肯定就不能立马回去了。 侍候在一旁的刘瑾一见傅小官醒来,慌忙迎了过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低声问道:“陛下,可饿了?奴才去取一些吃食来。” “去吧……” 刘瑾刚刚转身,尚未走出房门,傅小官又叫住了他,“等等,把白玉莲和贺三刀给我叫来。” “奴才遵旨!” 傅小官起了床,活动了一下腰肢站在了舷窗旁,视线里一片茫茫,碧蓝的天上偶尔有一两只海鸟飞过,风光倒是怡然,也让他的心胸开阔了不少。 既然不能马上回去,那就得再仔细的想想此行需要去做的事了。 于私,这一次无论如何得寻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作为自己整个家庭未来的根基,于公,那就是必须为大夏建立起国贸关系,让大夏这艘巨轮能够更快速的发展。 大夏的海军经受住了考验,按照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准,想来大夏海军在未来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无敌的存在。 大夏科学院和西山科学院的科研并没有停滞,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开启。 至于天机阁……好吧,现在是没有办法再去一探究竟了。 大夏的中央机构在这次远征回来之后得着手加以调整,燕熙文、宁玉春还有云西言可堪重用,就由燕熙文掌管中书省、宁玉春掌管门下省,云西言掌管尚书省。 而今南北两处商业部得合并,就由李财执掌商业部。 如此这般,傅小官对未来的中央朝廷人事规划粗略的想了一番,白玉莲和贺三刀走了进来。 “坐。” 傅小官三人落座,刘瑾带着几个宫女送来了几样小菜。 “我娘给你说什么了?”傅小官拿着筷子看向了白玉莲问道。 “太后说……你不能死,大夏不能没有你,太后也不能失去你这个儿子,娘娘们也不能失去你这个丈夫,所以……臣觉得太后说得对。” 傅小官扬了扬眉头,“好吧,那咱们开始干正事。” 白玉莲终于松了一口气,傅小官既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这个现实,不然若是他非得回去,太后的懿旨在皇帝的旨意面前,并没有多少约束力。 “三刀,把航海图铺上。” 傅小官囫囵的喝了一碗粥吃了一点小菜,让刘瑾收走了一应餐具,他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这张航海图。 “和左木这次抓的俘虏印证过了没有?” “老大,印证过了,弗朗基舰队就是从这条航线过来的,”贺三刀伸手在海图上一指,兴奋的又道:“还补全了三个地方,老大,白帅你们看……” “在这里,距离远东道一千余里的地方,这里的陆地上有一个叫上罗的小国,按照弗朗基人的说法,这个小国大致只有千万余人口,但国土面积较大,还处于冷兵器时期。” 贺三刀的手指向前移动着,又道:“这个地方是一片群岛,岛上有一个国家叫蝎荼国,弗朗基人说这里还算比较富裕,同样处于冷兵器时期。” “这两个地方上一次刘宦官并未曾经过,我们现在的航线按照老大你的旨意正往上罗国而去,然后会抵达蝎荼国,后面的航线和刘宦官的一致,舰队会一直抵达白令海峡。” “按照这张航海图和那些俘虏所说的比对,咱们的舰队要穿过白令海峡进入北冰洋,这个地方有一个极大的国家,它叫罗刹国,他们已经进入了火器时代。然后再一路西行就倒了叫欧洲的地方,就是这里。” 贺三刀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弗朗基就在这里,从罗刹国过去还有许多的国家,比如德意志、法兰西、芦西塔等等,都是海上强国,也都进入了火器时代,尤其精于海战。” “所以白帅和我们几个分析认为,若是此行会发生战斗,大致就是从罗刹国开始,咱们说不定就要一路打到弗朗基去。” 傅小官看着这地图笑了起来,这个世界的发展终究和前世是不一样的。 从亚洲去往欧洲,事实上最早的航线应该是经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再过曼德海峡和苏伊士运河到达地中海。 所以那里应该也有一条航线,这事儿未来得再去探测一下。 “嗯,目前就按照这条航线,在沿海的国家咱们都要停留。老白啊……” 傅小官看向了白玉莲,“为了安全起见,在任何一个国家停留的时候,都让海军陆战队先行登陆,商业部和礼部的官员,必须有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护送。” “咱们的宗旨不变,这些国家若是能够老老实实的和咱们签订贸易协定,并允许咱们驻军,那么咱们就没必要动武。若是这些国家不够老实……那就让战士们去打吧。” “好!” 傅小官的视线又落在了这张航海图上,他看的是白令海峡,这个地方大师兄苏珏将其命名为阿拉斯加,也就是属于北美了,这个地方应该去看看,极有可能这里生活的依旧是印第安人。 也不知道米国人有没有占领这个富饶的地方,若是没有……嘿嘿,这可是一个移民的好地方。 “到了白令海峡之后,我带两只战舰和一万战士去这里……” 航海图上并没有白令海峡往南美洲的航线,傅小官取了一只炭笔画了一条出来,“这个地方,应该是一片巨大的陆地,这里生活着还很原始的部落,占领这里轻而易举,我想去看看。” 白玉莲顿时一惊,“不行!要去一起去,太后给我的懿旨就是保证你的安全!” “可一起去太耽误时间了!” “没有关系,这本来就是一次探索,在时间上无法预测。” 白玉莲和贺三刀皆否决了傅小官的这个主意,傅小官能怎么办呢? “好吧,我告诉你们,这个地方叫北美洲,”他的炭笔在空白处一圈,“我要这个地方,是占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危机 “我要这个地方,是占领!” 傅小官的话音一落,白玉莲和贺三刀尽皆抬头看向了他,眼里满是疑惑。 贺三刀惊讶的问道:“老大,这地方一片空白,你怎么知道这里叫北美洲?” 傅小官咧嘴一笑:“提前命个名字罢了,这个地方很大,比咱们大夏而今的领土还要大,如果要从大夏移民过来倒是一件麻烦事。” “这里真的有原始部落存在?”白玉莲问了一句。 傅小官点了点头,“应该是很原始的部落。” “那咱们就收了他们,让他们成为大夏的子民。”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这地方如何来管理呢? 它距离大夏太过遥远,就算是以而今舰船的航行速度,估计也得要个半年的时间,若是不列颠人找到了这里,再举兵打过来,这么广袤的领地如何才能守得住? 要想把北美洲这块地盘吃下去,那么在这里建立军械局就势在必行,就必须从大夏本土调集工匠。 要想安稳的发展起来,大夏陆军至少也得调集两个军过来,这块地盘的海岸线还极为漫长,也还得建立军港,那就必须得由海军护卫…… 挺麻烦的事啊!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等到了北美大陆再看看,一来是看看究竟有多少土著,二来……是看看究竟是不是和我想的那样。若是不一样,那不要这地方也罢。若是一样,在未来的几年里,可够咱们忙碌的了。” 贺三刀不明所以,不就是打仗么?多简单的事儿?有什么值得忙碌的? 可白玉莲却很是清楚傅小官这话的意思,那是比大夏的领土还要大的地方! 要在这么远的地方占领这么大一片领地,还是一片极为荒凉的领地,这和重建一个全新的国家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国家的建立,首要的就是人! 就算是那地方的土著人口众多,也需要大量的人去管理,这样的管理极为繁琐,首先就是语言,这语言肯定是不通的,就算是从大夏移民极多的官员过去,在语言的交流上就需要较长时间的磨合。 更不用说彼此的文化和信仰了。 当然,在白玉莲看来,他自己认为的所有问题在傅小官的心里恐怕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傅小官还真为这件事伤起了脑筋来。 “先占领了再说吧,开始的地盘不一定要多大,到时候留下三五千将士守着,等咱们回国之后再派遣舰队护送人员过来。” 接下来傅小官派了刘瑾去请了云西言过来,四人围着这张海图再一次仔细的梳理了一次,确定了此行的战略方针。 …… …… 时间就这样流逝,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观云城下起了大夏二年的第一场雪。 白茫茫的大雪将若大的观云城妆点成了银装素裹的模样,很是美丽。 但是坐在观云台的那颗老松下的南宫一羽心情却不太美丽。 他的心情和陛下无关,和这朝中的运转状况也无关。 陛下离开观云城已经月余,但大夏的朝廷各方面所反馈回来的情况却依旧良好,至少在目前看来,和陛下呆在观云城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南宫一羽心情郁结的是刚刚天机阁传回来的消息——大夏的七个附属国而今已全面接受了大夏的贸易协定,采用黄金为一般等价物,允许双边展开自由贸易。 这是完美的一步,这一步跨了出去,就为大夏的国际贸易探出了一条路来。 按照傅小官此前的旨意,大夏陆军第一军第一师虞定山所部出远北道继续向北探寻,在距离远北道千里之遥的地方,果然探寻到了一个叫楼兰国的地方。 在这里,大夏的贸易谈判官员遇见了楼兰国国君的强烈反对。 这场谈判自然不欢而散,但谁也没有料到大夏贸易谈判官员一股脑被楼兰国国君给下令抓捕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若是谈不下来,那就将由第一师出面去打下来,因为这是陛下所定的丝绸之路的其中一环。 可现在驻扎在楼兰国外的定方山下的陆军第一军第一师却投鼠忌器,虞定山为了保住这批官员的性命不敢轻举妄动。 虞定山拟定了一个营救计划,但风险极大,若是失败,不仅仅是要搭上数百战士的性命,这一批足足二十名官员恐怕也没一个能够活得下来。 而南宫一羽忧心的是,他的孙子南宫雁,就在这支谈判队伍之中! 是救还是不救? 若是不救直接攻打楼兰国,按照虞定山的分析,一万陆军战士是能够将楼兰国给消灭的,但毫无疑问,二十名谈判人员绝对没可能活得下来。 若是救……三百战士乔装深入楼兰国两百里而至楼兰城,要混进楼兰城里,再突破进去杀入刑部大牢,那可是楼兰国的心脏之处,防守绝对严密。 这和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就在南宫一羽莫名烦躁的时候,卓一行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的意见是营救,卓别离的意见也是如此。” “但三百战士深入敌国,这成功的概率太低太低了。” “这件事很是怪异,咱们大夏和楼兰国无冤无仇,就算谈不妥也没有扣押人的道理……”卓一行捋着长须皱着眉头又道:“除非楼兰国知道我们既定的政策是谈不下来就打下来!” “楼兰国不愿意接受贸易协定,但他们更不愿意亡国,故而才挟持了我们的官员作为人质,好要我们退兵。这里面有两点得注意,其一是何人对楼兰国国君谈过我们的政策?其二……既然楼兰国想的是挟持人质,那么我们的人暂时是安全的。” “你不用担心太多,卓别离已经下令让驻守远北道的关小西亲自带一个师前去驰援,会有好消息的。” 南宫一羽深吸了一口气,瞳孔一紧,视线一凝,“这样太耽误时间,我的意见是……直接消灭楼兰国!” “陆地丝绸之路,楼兰国是其中一个关键的节点,按照陛下的旨意,这条黄金大道将以楼兰国为中继,往北道而至龟兹国,往南道而至大宛国……老卓啊,此乃国策,在国策面前,牺牲一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不,你错了!若是陛下在,他也一定会选择营救,因为人,才是一国之本!”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千里奔袭 “人虽然为一国之本,却不能因此而阻碍国策的推行!” 南宫一羽神色坚定,脸上未见悲戚,“按照原定计划,今岁末,大夏和楼兰国的贸易协定就必须达成,如此,在明年开春时候,才能继续北上南下将这两条丝绸之路贯通。” “你我都知道七个属国虽然都签订了这贸易协定,但是他们的内心真的就接受这协定了么?以我之见未必,他们更多的是被我朝的兵力所震慑!” “诚如你所言,楼兰国若是当真对我朝的这一国策了如指掌,这其中恐怕就有某个国家的影子。他们在一旁看着,若是这一次咱们不能以雷霆之势将楼兰国给灭了,只怕他们会再起异心,毁约之事只怕如星星之火一般,结局便是燎原。” 对于南宫一羽的这一说法卓一行并没有否定,因为他和孟常平以及卓别离商议之后也是这样认为的。 大夏需要杀鸡儆猴,但孟常平和卓别离认为这鸡得杀,但人也得救。 “天机阁计云归已经下达了命令,究竟是哪个国家向楼兰国泄露的我朝秘密,这迟早会调查清楚。但现在你听我一言,我知道南宫雁在楼兰,我并不仅仅是为了救出南宫雁,而是那二十个谈判官员!” “他们是我朝的朝廷命官,肩负的是皇命!代表的是皇上!所以他们一个都不能死!而我们,更不能让手下的官员寒了心。” “可是……”南宫一羽抬头望向了卓一行,“此行之凶险难以预料,那毕竟是小规模的行动,一旦暴露咱们的士兵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卓一行微微一笑,“放心吧,关小西亲自去了,他可是白玉莲元帅亲手训练出来的。” 南宫一羽深吸了一口气,眺望着被大雪弥漫的深谷,过了半晌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老卓啊,你说陛下现在到哪里了?” “这我哪里知道?茫茫大海,航行如此之远,根本没可能有消息能够传回来。等着吧,明年这个时候,也或许是后年,陛下定会载誉而归,那时候啊,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已经打开,海上的丝绸之路恐怕也已经建立起来了。” 说完这话卓一行站了起来,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背,一声叹息:“老了,这身子骨真的不行了,跟不上陛下前行的步伐了!” “不知道陛下会和沿海的多少国家建立贸易往来,万一陛下再在海的那边打下一两个国家……你说咱们这把老骨头能起个什么作用?” “咱们现在得帮陛下守住目前的江山,这以后啊,更为广袤的疆域……等陛下回来咱们还是退位让贤吧,这天下毕竟是年轻人的,你我是真的都老了,可莫要拖慢了大夏发展的步伐才好!” 极为感慨的说完这句话,卓一行抬步走了,南宫一羽看着卓一行的背影,才发现那背影走得有些蹒跚,他也站了起来往回走去,才发现自己的步履也有些蹒跚。 是啊,老了。 而大夏却依旧年轻。 …… …… 一份特急军令从国防部直接下达到了大夏陆军第一军军长关小西的手上。 他仅仅蹙眉看了两遍,然后又仔细的看了看楼兰国的地图,下达了一个令虞定河不太明白的命令——他要求虞定河带上五百个热气球! 接着关小西便召集了第二师虞定河所部,他甚至没有对本次行动作出解释,便带着虞定河和第二师离开了驻地,战士们披甲上马,在风雪中向千里之外的楼兰国狂奔而去。 五日之后,关小西抵达了定方山。 帅帐中,关小西召集了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虞定山在桌上摆上了一张天机阁送来的楼兰城的地图。 “楼兰城的防御十分严密,”虞定山指着地图对关小西讲解道:“要乔装打扮进入楼兰城不太容易,四方城门而今看守极严,需要查验路引文书。” “楼兰王调集了三十万军队驻守在楼兰城上,若是小股部队强行突破不太可能。” “所以属下想的是,请天机阁查探一下有没有从城内通向城外的下水管道或者是密道什么的,咱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通过密道摸进城里。但劫狱这件事必然惊动守城的军队,要如何全身而退……” 虞定山摇了摇头,“属下还没有好的主意。” 关小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这张地图,想了片刻,望向了定方山,“这山有多高?” “大致千丈。” “此山距离楼兰城有多远?” “大致两百余里。” 关小西的眼睛亮了起来,“走,咱们去爬山。” 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一怔,这都什么时候了?不是应该赶紧拟定出救人的方案么?军长大人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跑去爬山? 关小西没有解释,他笑道:“反正要等天机阁的消息,另外呢,楼兰王也不敢真的斩杀了咱们的人,走吧,不急。” 三人在三百警卫的保护下离开了军营,真的登上了这座千丈高的山峰。 站在山顶之上,关小西举着望远镜极目远眺,这里当然看不见楼兰城,所以片刻之后他放下了望远镜。 他就这样站在山顶之上,偶尔伸出一只手来,似乎在感受着这山顶的风。 “伯母最近可好?” 虞定山连忙回道:“母亲在刺勒川尚好,只是……只是比以往似乎沉默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小妹远嫁墨州,她身边少了说话的人。”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兄弟俩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兄弟俩腼腆的垂头,“还没有。” “打仗是一回事,成亲是一回事,两件事都极为重要,都不能耽误了。为了你们的母亲,我觉得你们应该尽快找到合适的女子,成亲之后多生一些孩子,这样一来,伯母才会过得更充实一些。” “嗯。” “若是不方便寻找配偶,此行回去之后,我帮你们物色一下。” “谢军长!” 虞定山瞅了一眼关小西,心想你可都是三十的人了,可不也还没有成亲的么? 似乎看出了虞定山所想,关小西笑了起来,“你们不知道,我也快成亲了。” “谁家的女子?” “拓跋风的长女拓跋玉,预计在明年春吧,到时候若是没有战事,回敕勒川来喝一杯酒。” “好!” 关小西收回了放在空中的手,“走,回营,我有办法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楼兰王的心思 楼兰城,皇宫。 楼兰王紧蹙着眉头在御书房中来回的走着。 过了片刻,他停下了脚步,看向了他的大臣们。 “本王这些日子仔细的看过关于大夏的文册,大夏很强大啊,尤其是军队!” “从大夏国君傅小官创立神剑军始,至今他们尚未曾有过一败!” “神剑军最早的战斗记录发生在虞朝时候剿灭叛军,他们在平陵山以区区数千人而大败叛军。此后神剑军开始壮大,在对荒国的战争中,他们更是以三万余人大败荒国五十万大军!” “最后是那场花重平原的定鼎之战,他们以十万之数摧枯拉朽一般的消灭了虞朝的数十万大军,至此,虞朝和樊国覆灭,大夏新立。” “然后是大夏对辽之战,这一战依旧是大夏胜了……两万人突袭了辽朝国都,轻易拿下,还坚守了足足两天两夜等来了援军。” “诸位,本王现在调集了三十万大军镇守楼兰城,另外还有十万御林军,但本王心里却有些打鼓,若是大夏不顾及人质而强攻……楼兰国只怕会被他们给夷为平地!” “而今大夏又增派了一万军队过来,看上去仅仅两万,但据说他们的盔甲刀枪不入,他们的火器无坚不摧……” 楼兰王最后的视线落在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脸上,“陈扬,本王意欲和大夏谈判,你以为如何?” 他叫陈扬,曾经武朝五原州的知州。 他的儿子陈正,死在了南屏寺,被傅小官的手下所杀! 他的家族投靠了傅小官,他被狱吏台给盯住了,他若丧家之犬一般的逃到了辽朝,结果辽朝又被傅小官给灭了! 一年前他逃到了楼兰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曾经为官的经验,他被楼兰国二皇子举荐,成为了楼兰王的一名幕僚。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能够在楼兰国安然渡过,却没料到大夏的触手又伸到了这里。 傅小官! 你这是阴魂不散啊! 陈扬不想再逃亡了,他大致明白了大夏的战略意图,他相信大夏绝对不可能止步不前,这世界之大,他忽然发现居然无他的容身之地! 因为大夏和七个属国都签订了贸易协定,这就意味着大夏和这七个国家可以自由往来,而他陈扬的名字,想必依旧在御吏台的通缉文书之上。 于是,他联系了曾经的同僚,同样在大夏犯了罪,逃到了而今大夏属国之一的曲阜国的何上原,知晓了大夏正在进行的开辟丝绸之路的国策。 他这才明白大夏的野心之大,大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大王,万万不可!”陈扬站了起来,躬身一礼,又道:“大夏之商贸协定极不平等!大王不知道大夏的商业之繁盛,他们的商品若是真的进入了楼兰国,臣敢保证,楼兰国的商品在这不平等的竞争中必然会一败涂地!” “正如臣前面所言,若是接受了那协定,从此往后,咱们整个楼兰国将看不见自己的商品!他们的丝绸虽然贵,但棉布极为便宜,楼兰的百姓们将穿着他们织造的布帛,吃的也将是他们所生产出来的稻米。” “一个国家,若是没有了最基本的商业,当整个市场被大夏所占据,臣斗胆试问大王,若是大夏以此为要挟,楼兰国能如何应对?” “臣说一句大逆之言,到了那时候,可就真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楼兰国将彻底被大夏掌控,任由他摆布罢了。” 从某种意义而言,陈扬的这番话并没有错,这也是楼兰王听信了陈扬所言的缘由。 但在楼兰王仔细的研究了大夏的军力之后,他的心里是不太安然的。 “可大夏这丝绸之路的计划是国策,他定然会全力推行,若是大夏真从远东道调集来十万大军,本王这楼兰国岂不是同样会被覆灭?” 其余臣子尽皆点头,他们看向陈扬的视线便带着几许不满,这个远道而来不知根底的家伙,通过阿谀奉承入了大王的法眼,难不成他是大夏的卧底? 他想要将楼兰弄成大夏之敌国,让大夏有了借口一举将楼兰国给灭了? “老臣认为大王所虑极有道理,”老丞相安多站了起来,“大夏有人口三个多亿,咱们楼兰仅仅只有三千余万。” “大夏有军队……单单陆军便有八十万之巨,而咱们楼兰拢共也就三十万军队。” “不是老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夏陆军战无不胜,而咱们楼兰……已经数十年未曾发生过战争。” “在大夏之国策面前,大夏岂会为了区区二十个官员便止步不前?老臣以为大夏这一次再派出一万大军抵达定方山,这是大夏给咱们楼兰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我们不放入不谈判,恐怕接下来就是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到了那时候……陈大人,拿什么去和大夏一战?楼兰国,可就真的成为了大夏的又一个远北道!” 老丞相安多的一番话得到了其余大臣们的附议,就在楼兰王正要采纳这一意见的时候,二皇子安自在施施然走了进来。 “父王,儿臣以为安丞相之言和卖国无二!” 安多骇然一惊,正要反驳,安自在又说话了:“楼兰国打不赢大夏这个本王承认,但若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人质放了,那谈判恐怕就任由大夏开出条件,而我们却没有丝毫机会加以反驳。” “父王,儿臣以为,这谈是要谈的,但谈判的主动权却必须掌握在楼兰国的手里!大夏什么商品可以进入楼兰,什么商品不能进入楼兰,这得咱们楼兰国说了算。” “你们对大夏并不了解,但陈大人了解,放心吧,大夏可是贯彻的以人为本,傅小官……”二皇子安自在嘲讽一笑,“他既要做标子也要立牌坊,他不会不顾及这二十条人命的。” “那以二皇子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安多问道。 “等!” “等什么?” “大夏既然仅仅只增派了一万人,显然他们是想要给我们压力让我们臣服,但为啥他不调动来十万大军呢?这是他们不想撕破了脸面,给自己留下了回旋的余地。” “你问我等什么?我告诉你,等的就是大夏主动来请我们谈判!” 二皇子的这番话也有道理,于是这件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定方山的山顶上,虞定山也问了关小西一句:“军长,咱们为何不行动?” “等!” “等什么?” “等风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雀儿 冬日的夕阳映红了楼兰城。 施月明穿着一身员外服乘着一辆马车来到了镜花巷子的风月楼前。 这里是楼兰城最好的青楼,作为风月楼的常客,施员外自然受到了这风月楼老鸨的热烈欢迎。 “哟,施爷,您可是有足足三天没有来了!” 施月明淡然一笑,“怎么,难不成李二娘还想老夫了不成?” 李二娘手里的红手帕一挥,脸上笑得无比灿烂,“奴家倒是想着施爷啊,奈何奴家人老珠黄入不了施爷您的这双眼!咱们家的雀儿可天天惦记着施爷,施爷也是狠心,三天咧,雀儿可都望眼欲穿了!” “那还不快带我去见雀儿小姐?” “好好好,施爷请随奴家来。” 李二娘转过身子一摇一摆的在前面带路,施月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跟着李二娘穿过了弄堂,来到了风月楼后院的一栋二层小楼前。 “我家雀儿这些日子为了等施爷可未曾接客,施爷,您可不能对不住咱们雀儿哦。快进去吧,恐怕酒已经温好了。” 施月明从袖袋中取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李二娘,笑道:“老夫要和雀儿小姐吟诗作对饮酒赏琴,可莫要让人前来打扰!” 接着这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子,李二娘的那张脸欢喜成了一朵菊花,她将银子捧在手心,“哎呀呀,奴家哪里敢扰了施爷的雅兴。楼里的姑娘都知道施爷大气,也都知道施爷是个儒雅之人,什么时候施爷您也照顾一下别的姑娘呀!” “好说,你且去吧,老夫要入楼了。” “那就祝施爷玩得愉快!奴家谢施爷了!” 李二娘欢喜的离开了,施月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推开了这扇们,走了进去,又关上了这扇门。 他来到了二楼,雀儿正坐在一张小几前煮着一壶酒。 “办好了没有?” 施月明坐在了雀儿的对面,雀儿抬起了头来点了点头,“工部尚书言从文每隔三天来一次风月楼,找的都是这楼里的红梅姑娘。” “言从文的府邸在静安巷子,门前有一颗大槐树。府上有家丁仆人三十六,另外还有恶犬两头。” “东西放在密室中,但那老东西极为警惕,红梅没有问出来那密室究竟在哪里,另外就是开启那间密室的钥匙,” 雀儿递给了施月明一块肥皂,“那钥匙的拓印弄到手了,接下来……接下来我再想点办法套出那间密室的具体地点。” 施月明摇了摇头,“来不及等了,今儿晚上我就得拿到楼兰城的图纸,接下来楼兰城估计会乱上一阵子,你自己当心着点,莫要外出。” 雀儿点了点头,为施月明斟了一杯酒,“这么急的?可那地方既然称为密室,想来极难发现。” “只能用别的法子,言从文今儿有没有来风月楼?” “今儿该来,但现在还没有来。” 施月明沉吟片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我先走了,你自己务必保重!” “好!” 施月明起身打开了后窗,他从窗户跳了出去,雀儿来到了窗前往外看去,哪里还有施月明的影子。 她走了回来,坐在了小几旁,自饮了三杯酒,那门再一次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小老头儿。 “大夏的天机阁谍子,当真是防不胜防啊!” 小老头儿坐在了刚才施月明坐过的地方,他端起了那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看向了雀儿,笑道:“你是楼兰人,他是大夏人,还是大夏天机阁的谍子,你恐怕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雀儿抬起了头来,“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大夏天机阁一处处长,负责大夏之外的所有谍报,可是天机阁中的一个重要人物。” “老夫倒是佩服他,他居然没有改名,更没有改头换面!” “言大人是怎么知道他的消息的?” 言从文笑了起来,“大夏的手伸了这么长,楼兰国多少也知道一些消息。何况楼兰国也有谍报系统,只是咱们楼兰国太小,这手伸不出去罢了。” “但在楼兰国的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多少事能够瞒过暗影的眼睛,何况这一次楼兰国莫名其妙多了那么多的大夏人。” 雀儿也笑了起来,她为言从文斟了一杯酒,又问了一句:“言大人,奴家倒是以为施月明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在楼兰城活动,怕是有些底气的,比如……大皇子!” 言从文一怔,皱起了眉头。 楼兰对大夏的政策,大皇子安越是极为反对的,他认为大夏极为强大,有许多值得楼兰国去学习的地方。 若是两国能够建立起友好的贸易关系,那么楼兰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大夏交流。 虽然楼兰国的商业会受到大夏的巨大冲击,但安越的观点是不涅槃如何重生? 对于这件事,大皇子安岳和二皇子安自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观点,这便导致了朝中分成了两派,其中以老丞相安多为首的文官系统支持大皇子安岳,但以兵部尚书安重为首的武官系统却支持着安自在。 从目前的局面看来,二皇子一系显然占了上风,因为陛下下令抓捕了大夏二十个官员。 施月明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到了楼兰城,当然,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暗影的监视之中,事实上就连施月明收买的雀儿……她本就是暗影的人! “那么以你所见,他和大皇子已经勾结了起来?” “奴家仅仅是猜测,对了,你那密室可得看紧了,依奴家所见,大夏要营救那些官员显然势在必行!他们恐怕会不择手段……” 雀儿说着这句话抬头看向了言从文,极为认真的问道:“奴家知道你和你那小妾最为亲密,若是施月明此刻找了锁匠打出了钥匙,他去了你府上,抓住了你那小妾或者你的儿女们……他逼你就范要打开密室,你如何应对?” 言从文一惊,他陡然站了起来,“暗影为什么不抓捕施月明?” 雀儿淡然一笑,“因为上面没有下这命令。” “养虎为患!” 言从文深吸了一口气,一拂衣袖急匆匆走了出去。 雀儿又自斟自饮了一杯酒,看向了窗外,笑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戏 这个夜里,风月楼后面的这栋小二楼很是热闹。 当然,这热闹是别人不曾看见的。 言从文离开这栋小二楼出了风月楼,他上了马车,马车急匆匆向静安巷子驶去。 就在黑夜中,有天机阁的谍子正密切的监视着这辆马车,然而这辆马车却并没有去往静安巷子,它在途中忽然停了下来,过了半盏茶之后,它拐向了另外一条巷子——小北街! 这条街上有一座极为有名的府邸,它叫北候府,住的正是楼兰国兵部尚书安重! 言从文并没有回家去看他的密室,而是要去拜访安重! 虽然同为尚书,但楼兰国北候安重却远比他这个工部尚书高了许多。 当今楼兰王的二弟,掌握着楼兰数十万兵马的安重,在楼兰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还是二皇子手里最强大的力量。 与此同时,风月楼后的这栋小二楼上又来了一位翩翩公子,这一次雀儿不仅仅是站了起来,她还迎了过去道了一个万福——“大皇子好,您怎么也来了?” 大皇子安越瞧了瞧这房间,也坐在了刚才言从文坐过的那张凳子上。 “言从文这人极为狡猾,哪里会如此轻易的上当!” 雀儿一怔,“他就不怕施月明真的用强?” “这老东西,其实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因为这老东西根本不会把那么重要的地方告诉他的小妾。” “那现在怎么办?” “不急,本王估计他会去找我那二叔,想的是通过二叔向暗影施压抓捕天机阁的谍子,嘿嘿,本王也想看看暗影会不会屈服。” “来来来,倒酒!” 雀儿坐了下去,为大皇子斟了一杯酒,忽然问道:“奴家斗胆,敢问殿下,大夏……真的不可战胜么?” 安越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砸吧了一下嘴扬了扬眉,“这些日子父皇收集了许多关于大夏的书籍,这样给你说吧,现在在定方山下,有两万大夏的军队。” 安越竖起了两根手指,“就两万,是不是觉得不值一提?” “可父王却不敢真的杀了那些大夏的官员?为啥?因为父皇也怕啊!” 雀儿一惊,“咱们有三十万的军队!还有十万的御林军!” “你见过放羊没?本王见过。一只牧羊犬可以看住上百头的羊!为什么?因为羊就是羊,只要牧羊犬露出锋利的牙齿吼上两声,所有的羊都会乖乖的听话。” “哎……大夏的军队就是牧羊犬,而咱们看似数量极多的军队,就是那羊。” “你估计难以想象大夏军队的强大,当年大夏伐辽,也是两万人,仅仅两万人,轻而易举的就占领了辽朝的国都大定府,还俘虏了辽朝的皇帝!” “若不是父王手里握着二十个人质,就那外面的两万军队,现在的楼兰城就已经破了!” 雀儿震惊的看着大皇子,忘记了斟酒,过了片刻才问道:“如此……咱们岂不是会被灭国?” “所以呀,我那二弟自以为聪明,以为可以凭着那些人质让大夏在谈判中屈服,可人家压根就不会屈服。” “……若是他们救不出人质,是不是还可以再谈?” “相信我,天机阁的能力也不是暗影可比的,施月明这时候只怕已经在言从文的府上了。” “他不知道密室的地点。” “这难不住他。” “大夏要救人,就会从地下进入楼兰城,咱们派人守住那些入口,他们就没有机会!” 这一次大皇子安岳沉默了数息,“我们都以为他们会从地下进来,但我却不相信他们只有这一个方案。” “强攻?” “或许会来的更突然。” 雀儿又望了望那窗外漆黑的夜,不明白这大夏的军队会以怎样的方式而来。 强攻当然是最简单的一个策略,但如果楼兰王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就算楼兰国亡了,那二十个大夏的官员肯定也活不出来。 大夏现在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是要救出这二十个官员,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按照楼兰国的意图来谈判,要么……就是突袭! 那二十个大夏官员可是关押在兵部的大牢中,由兵部尚书北候安重手里的亲兵亲自看押着。 他们要如何才能做到? “无论他们能不能救出人质,但接下来大夏的怒火只怕会发泄到楼兰国的头上……殿下,这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倒酒。” “好!” “本王要出城一趟。” “去哪?” “定方山!” 雀儿眼睛陡然大睁,“不可!” “怎么?怕本王卖国?” 就在这时候,这栋小二楼的门口又施施然走进来了一个少年。 他是二皇子安自在! 他一脸笑意的看着他的大哥安越,“哟,大哥在此呀,大哥刚才说什么来着?啊,二弟我忘记了,来来来,雀儿,倒酒,本王和大哥就在这里喝上几杯!” 安越眉间一蹙,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舒展开来,笑道:“二弟,今儿晚上你不是去二叔家里赴宴了么?” “就吃了一杯酒,这大冷的天,二弟我想了想许久没有来这风月楼了,正好过来看看雀儿……没坏了大哥你的好事吧?” “既然二弟来了,那定方山大哥我就不去了,来来来,咱们兄弟俩倒是好久没有好生的喝一场,雀儿,倒酒!” 兄弟二人真的就在这里喝起了酒,所谈似乎也极力的避免着眼下的矛盾,说的都是童年时候的趣事。 酒喝了一壶又一壶,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不知不觉中已是丑时。 “现在外面应该很安静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安越问道。 “不,现在外面应该很热闹,暗影正在抓捕天机阁的谍子,那个叫施月明的老头,恐怕已经落网了。” “这么说二叔说服了暗影?” “不是,是二叔接管了暗影。” “你真不担心大夏强攻进来?” 二皇子安自在耸了耸肩,“不,我担心。” “那还敢抓捕天机阁的人?” “这样咱们手里的筹码就又多了几分。” “就算是谈判,人总是要放的,大夏再打,怎么办?” “大夏可是天朝上邦,咱们楼兰国就是他的一个小弟,放心吧,大夏是要脸面的。答应大夏一些条件,但大夏得答应咱们更多一些的条件,这贸易协定不就达成了?” “你这是火中取栗与虎谋皮!” “那又如何?反正你是输了。二弟我办成了这件事,就是楼兰国的太子了,当然,我会对大哥你好一些的。” 安越陡然一惊,安自在弄出的这些事,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挟大夏! 他为的是这楼兰国的皇位! “好一出暗度陈仓之策,谁定的计?”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明儿个我会亲自将那些俘虏送去定方山,就在定方山下,我会代表父王和大夏签订贸易协定,这一切都是误会。这一计,正是大伯安多所定。” 安越的心变得一片冰凉,他自始至终没有怀疑过老丞相安多,却没有料到这一出戏居然就是安多所策划! 这是阴谋! 在这一场阴谋之中,他仅仅是被竖立起来的一颗站在二弟安自在对面的棋子! 在父王的面前,他强烈的主张答应大夏的所有条件。 而二弟安自在主张的却是为楼兰国谋取更多的利益! 至于最终能不能为楼兰国谋取到更多的利益根本不重要,因为这贸易协定老百姓并不知道。 父王会被安多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劝服,他会以为安自在真的签署了一个有利于楼兰国的协定。 安自在将会在朝中,在百姓的心目中得到极大的赞美和拥护,父王已经老了,他当然会册立二弟为太子。 而自己,不过是在这场戏中扮演了一个丑角的角色罢了。 “所以当初你举荐了陈扬给父王,为的就是今日?” 安自在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他确实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若没有他的危言耸听,父王哪里会轻易相信。” “父王老了,这胆子也小了。所以二弟我也帮着父王收集了许多大夏的情报和书籍……不过大夏之强大,二弟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 “可现在我也知道了啊,楼兰国和大夏一战,这岂不是以卵击石?打是打不赢的,父王不想打,我也不想打啊,万一真被大夏一家伙给灭了,咱们可是都要被送上断头台的!” “来来来,大哥,二弟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的配合!” 这杯酒大皇子还真和安自在喝了,只是这酒喝起来有些苦。 “我输了,心服口服,以后和大夏好生做生意吧,我回宫去了,去看看我的孩子们。” “走好,不送。” 安越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的视线望向了窗外,却陡然一凛。 窗外漆黑的夜空中亮着一盏盏的灯笼! 安自在和雀儿也看向了窗外那诡异的一幕,这是什么情况? 安自在走向了窗前,眺望着飘飞而来的那些灯笼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够在天上飞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空军 时间回到这一天的傍晚。 定方山的山顶,这是关小西第三天带着虞定山兄弟俩站在这山顶之上了。 关军长说他在等风,他在等什么风呢? 今儿晚上,兄弟俩才明白了关小西等的是什么风。 入夜时分,风变得更大了起来,风向也转变成了北风,当关小西的手在空中感觉到风力的增大感受到风向变化的时候,他笑了起来。 “打仗用的是脑子,虽然咱们大夏的军队天下无敌,但若是有更好的办法能够更多的减少咱们兵员的损失,还能达成最后的战略目标,这就是作为一名将领应该去思考的问题。” “第一师第一旅两千人,准备行动,其余所有部队整装待发,等待我的下一步命令!” “不是,军长,天机阁还没有送来楼兰城的地图!” “不需要了,咱们不从地下走。” “……那从哪里走?” “从天上!” 这个夜里,定方山上燃起了足足三百个热气球! 三百个热气球带着两千战士,在关小西的亲自率领下,从定方山起飞,在风力的作用下,飘去了两百里处的楼兰城。 这就是在风月楼后的小二楼上,大皇子安越和二皇子安自在以及雀儿所看见的景象。 此时夜以深,楼兰城的许多百姓都早已进入了梦乡,然而终究有那么一些人是无法入眠或者是不能入眠的。 比如此刻站在城楼上亲自巡查的兵部尚书安重、比如正在皇宫里背负着双手惆怅的老丞相安多。 安重看见了夜空中飘来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灯笼,他顿时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疑惑—— 活了大半辈子,他从来没有见过除了鸟雀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在天上飞的! 那会是一群什么东西呢? 难不成是古书上所描述的天外流星? 也不像啊,流星的速度很快,但此刻楼兰城上空的那些灯笼却是晃晃悠悠的。 城楼上许多的士兵也看见了正在徐徐下降越来越清晰的灯笼,他们同样不明所以,但眼里的恐惧却越来越盛。 这是对未知的恐惧。 大夏制造出了热气球之后并没有大规模的使用过,这个东西甚至都被大夏的士兵们遗忘,但傅小官却深知这东西的妙用——空战,这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势。 所以大夏研究院至今依旧有一批人在研究这个东西,甚至已经进化到了可以在风向的范围内调整方向并降落的水准。 而关小西带来的,正是这个东西! 但这东西依旧需要风,关小西也只能等到这合适的风。 …… “天降神灵?”二皇子安自在喃喃说道。 安越没有吱声,只是他眉间却皱得很紧。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究竟不好在哪里他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突然出现在天空的未知事物很是恐惧。 他决定离开这里,回到皇宫里去,潜意识里他感觉到了大事不妙,他觉得回到宫里和自己的妻儿们呆在一起才会安然一些。 他转身走了出去。 安自在又看了片刻,他也转身走了出去,去的是城墙上,那里有守城的三十万大军,他觉得那地方会更安全一些。 雀儿哪里都没有去,她的视线从天上收了回来,却陡然一紧—— 一个人影从楼外的丛林中飞了起来,她尚未来得及转身去墙上取那挂着的剑,那人影已经穿窗而入,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居然是施月明! 施月明看着雀儿微微一笑,“别怕,煮酒!” “……你、你都知道了?” “暗影确实还可以,但仅仅是还可以,和天机阁相比……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这楼兰国将成为大夏的属地,所以你也算是大夏的子民了。” “大夏从不会乱杀子民,从现在起,你安心的坐在这里,我也安心的在这里喝上几杯酒,剩下的事,就交给大夏的军队去办吧。” 雀儿没有移动脚步,她又回头望了望夜空中那些愈发明亮的灯笼,她伸出手来指了指:“大夏的军队?” “嗯。” “……他们从天上来?” “对。” 雀儿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知道无论是暗影还是兵部,其实早已一败涂地。 她忐忑的走到了小几前,煮上了一壶酒。 施月明望了望窗外,他也没料到关小西这家伙会采用这样的方法。 “他们……终究是要落地的,他们落地之后,就算再厉害,楼兰的大军依旧能够拖住他们一些时间,有这些时间,足以将你们大夏的人质给抓出来杀了!” “你想错了,”施月明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他们并不会降落在楼兰城里和你们的军队去打一场,他们会直接降落在皇宫里,擒获你们的皇帝和所有的皇室成员,这是最小的代价,也是最好的方法。” 雀儿又是一惊,这偌大的楼兰城,他们怎么知道皇宫在哪里? 似乎看出了雀儿的疑惑,施月明又笑道:“忘记了告诉你,天机阁的谍子,已经潜入了你们的皇宫里,这时候宫里的某个地方恐怕已经燃起了一堆火,那就是他们将要降落的地方。” …… 楼兰城皇宫正殿外的广场上当真燃起了一堆火。 这自然惊动了守卫皇宫的禁卫军,他们跑了过去,正要灭火,天上却陡然传来了的“砰砰砰……”密集的声响。 这是枪声! 就在这枪声之中,跑在前面的禁卫军顿时一片哀嚎惨叫倒下了一大片。 他们停下了脚步,茫然的望向了天空。 皇朝外的城墙上,安重以及二皇子安自在和所有守城的将士们都望向了皇宫的方向—— 那些灯笼在皇宫的上空聚集,然后……落下。 “不好,保护皇上!”安重一声高呼,“所有人,随本候入宫,快快快快……!” 这个夜里,楼兰城的百姓们被一片慌乱从梦中惊醒。 这个夜里的慌乱发生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归于平静。 隐约中,从皇宫的方向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但也是短短的一阵子。 然后,整个楼兰城都安静了下来。 夜,依旧静谧,甚至更加静谧。 施月明又端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淡淡说道:“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战争结束了,楼兰国……也从此结束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科学的力量 当又一个朝阳升起,傅小官又一次来到了观云号的甲板上。 他在这甲板上打了一套军体拳,很多年没有练过了,但这东西却仿佛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动作有些生疏,但一招一式却未曾忘记。 刘瑾带着几个宫女端来了洗漱之物侍候在一旁,他看着傅小官那虎虎生风的拳法,觉得皇上好厉害的样子。 白玉莲背着大刀抄着双手靠在船舷上,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曾经在西山别院见过傅小官打这拳法,一晃数年过去,他的这拳法似乎没啥长进。 活动开了身子,傅小官洗漱了一番,坐在了甲板上的小几旁,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去将云西言叫来,让厨房把早餐送到这,三个人的份。” “来坐坐。” 他又对白玉莲招了招手,白玉莲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老白啊,我现在可也是一流境界了,你说说看我能打得过贺三刀那小子不?” 白玉莲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这得看怎么打了,贺三刀可是叫你老大的,他哪里敢全力对你出手!” “那就是打不过那丫的了……哎……算了算了,还寻思着踏入了一流境界修理他一番的,看来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对了,老白,你说咱们大夏有陆军八十万,这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这个问题傅小官考虑了很久,按照大夏军队的供给标准,八十万陆军需要支出一大笔的军费,虽然而今大夏的财政能够负担,但现在陆地上没有什么强大的对手了,这笔支出是可以削减的。 白玉莲一听楞了片刻:“当年你回归武朝的时候,可是已经进行了一次大裁军。现在大夏这八十万大军,除了第六七八三个军之外,可都是好不容易才选拔出来的武林高手……再说,” 白玉莲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地图来铺子了桌子上,“这陆地上的丝绸之路,还需要陆军去威慑,若是有不长眼的,也需要他们去教训一下。大夏的四方总是需要陆军镇守的,以我之见,还是不要裁撤的好。” 傅小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却说道:“这事儿我就问问你的看法,过些年再说吧,等科学院的研发水平能够再上一个台阶之后,这件事还是要做的。” “为何?” 白玉莲就不是太明白傅小官这话的意思了,一个国家的军队,并不仅仅是抵御外敌,在白玉莲看来,忠于陛下的军队,同时还肩负着维护大夏国内稳定的这一责任。 但傅小官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始终贯彻的一个思想是军队只对外而不对内——若是军队真的对内了,这只能说明内部出现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当科学进一步发展,这么给你说吧,现在咱们的这毛瑟步枪可以连发五发子弹了,再进一步就是机枪……一种可以连续发射数百发子弹的枪械。” “这种枪械可以大幅度提升我军的杀伤力,当然,它仅仅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热气球这个东西你知道,当年在平陵山剿匪时候用过一次,很是鸡肋,此后就极少再出现在战场了。但它却有一个巨大的优点,那就是空袭!” “你想想啊,若是咱们的士兵乘坐着可控的热气球飞到敌人的上空,从上往下,射击也好,丢炸、弹也罢,这可是降维打击……就是敌人根本拿我们没有办法的意思。” 白玉莲眼睛一亮,却露出了一脸的疑惑,“问题就在于那东西全靠风,但战场上的战机转瞬即逝,敌人哪里可能给我们时间来等这合适的风?” “所以我给科学院去过了几封信,这玩意儿得改善,在我临行之前,新一代的热气球已经生产出来了,当然,它依旧需要风,却能够矫正航向。” “下一步,这东西会发展为飞艇,能够乘坐更多的人,如果科学研究院研究出了内燃机,以后这飞艇就不需要靠风来决定方向了。” “到了那时候,大夏将再成立一个全新的军种——空军!” 飞机是没可能造得出来的,傅小官能够想到的空军,只能是这个样子。 按照这个世界目前已知的科学水准,大夏若是真的能够建立起用飞艇来作为运载工具的空军,就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武力之巅。 白玉莲脑子里浮现出了那漫天飞艇攻击的画面,那是他难以想象的战争场景,但此刻听傅小官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定会实现—— 就像这巨大的战舰一般! 傅小官才用几年时间就打造出了举世无双的舰队? 如果他当年就留在临江留在西山,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小地主。 如果他当年就留在虞朝,他会官居一品成为虞朝的一个好官。 如果真是那样,弗朗基的舰队恐怕会长驱直入,径直杀入长江,甚至在金陵登陆。 世间没有如果,仿佛冥冥中的天意,他回归了武朝,还一统了五国,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大夏,并发展出了这无敌的舰队。 弗朗基两次折戟,现在,大夏的舰队还要远征,打到弗朗基的本土去。 若是以往有人给白玉莲说大海的另一边还有许多的国家,白玉莲是绝不会相信的,但现在他早已清楚。 所以他毫不怀疑空军能够应运而生。 “科学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当科学在不断的进步之后,主宰战场的将不再是谁的人多,也不再是谁的计谋更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计谋……都如土鸡瓦狗。” “但科学的发展却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它又和一个国家的繁荣稳定息息相关。科学研究和实验是个烧钱的玩意儿,就拿内燃机来说,科学院已经烧了足足五千余万两银子了,但这件事却不能停下,该烧还得继续烧下去,所以……国贸必须开启,不然国家缺银子啊!” 云西言此刻走了过来坐在了傅小官的左手,笑道:“陛下,臣记得陛下的手里可还有一座金山,那金山,而今恐怕仅仅动了一点点山巅对吧?” “滚犊子你,那是我的私房!” 那是富可敌国的私房,傅小官可指望着用那一座金山去打造一处世外桃源。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商业 那座金山为当年武朝的快速发展提供了巨大的支持。 但现在大夏已经步入了稳定发展的时期,那剩下来的大半座金山他是绝不可能拿出来用的。 虽然大夏金凤集团现在是日进斗金,可那是老婆们辛苦创立的商业帝国,和他傅小官,也没有太多的关系。 傅小官此刻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金山是老娘给他的,就连内帑里的银子,居然也是大夏金凤集团提供的支撑,自己这个皇帝,好像还没怎么为自己谋过私利。 对了,前些年白玉莲抢回来的那些金银珠宝被自己收入了内帑,这算是以权谋私。 “见你最近又在看《国富论》,你小子有什么感想?” 《国富论》是当年傅小官在虞朝时候写下来的,它曾经在虞朝引起了一些轰动,为虞朝的商农并举之策奠定了理论依据,但也仅仅如此,因为虞朝并没有进入工业革命。 要说起来,《国富论》在那个时候是超前的,却也不是太合时宜的,但现在对于大夏而言,它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因为大夏已经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国富论》在朝中,在商人的圈子里,它再次流行了起来,人们才发现它和而今大夏的商业政策息息相关。 作为商业部的部长,云西言对这本书可以说得上是倒背如流,因为而今的商业格局,基本都能在这本书里寻到一些影子。 书是傅小官著的,大夏的商业政策,是傅小官定的,所以,从根本上而言,它们说得上是一脉相承。 “要说起来,《国富论》这书指导了大夏而今商业格局的形成,商人们的思想得到了巨大的解放,商业行为更加活跃,商品的种类更加繁多,作坊进化成了工厂,在工业的变革之下,产量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云西言侃侃而谈,说起了而今大夏的商业状况,也说起了对未来的担忧。 “大夏就三个多亿的人口,虽然你出台了鼓励生育的政策,但人的成长需要较长的时间,商品的增长却在不停的进行。说起来臣是真的佩服你啊!若不是开启了国贸,将大夏的商品输送了出去,恐怕大夏要不了几年就会发生经济危机。” “而今和七个属国的贸易已经正式展开,在离开观云城之前,我和司马韬他们小聚过两次,这些大的商业世家,现在至少一半的商业活动都延伸到了那七个国家。” “丝绸之路一路向北,按照时间算,现在应该已经开拓到了你说的那楼兰国了……对了,你怎么知道那边有哪些国家的?” 这是一个千古之谜,而今除了徐云清,没有人知道傅小官是天选之人,也就是穿越者。 傅小官嘿嘿一笑,“如果我说我是做梦梦见的,你信不?” 云西言顿时瞪了傅小官一眼,“我信你个鬼!” “好吧,如果那地方真的有个楼兰国,我们的谈判队伍现在估计已经抵达那里了。” “我觉得,当整个陆地上的丝绸之路探索完毕之后,是不是也将这大路给一路修过去?大夏去七国之路并不好走,这很耽误时间,司马韬他们说如果那些路能够修得和大夏国内的一样好,哪怕收些过路费他们也是乐意的,毕竟节省了许多时间。” 傅小官一拍巴掌,“这是个好主意,等咱们此行回去之后就办。另外就是火车这个东西装载能力远远超过了马车,铁轨也得铺设出去。” “陆地上的那两条丝绸之路估计也不会那么顺利,毕竟国贸这个东西是个新鲜玩意儿,那些国家不一定会认同,和咱们此行一样,估计战争也难以避免。” “打就打呗,陆军正闲得蛋疼,若是有仗打,他们估摸着会争破了头!” 因为情报无法在海上传递,傅小官他们并不知道楼兰国已经爆发了战争。 这场战争正是傅小官刚才和白玉莲所说的空战! 这是大夏的军队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战术,它无疑是成功的,而且还是巨大的成功。 那个夜里,关小西带着两千人乘坐热气球飞临楼兰城的上空,在楼兰皇宫之上他们发起了一轮空袭,仅仅一轮,守卫皇宫的十万禁卫军被消灭数千。 当热气球落在皇宫的广场上之后,面对穿着银甲拿着步枪刀枪不入的大夏军队的时候,禁卫军再次发起了一轮攻击,然后崩溃,尽皆投降—— 他们拿着的是刀和长矛,大夏的军队用的是枪! 他们根本无法近身,就被两千将士的数轮齐射给击溃。 白玉莲根本就没去管这些俘虏,他带着两千战士直接去了后宫,活捉了楼兰国的皇帝,当然,在皇宫里望月兴叹的老丞相安多也未能幸免。 风风火火跑回皇宫的大皇子安越恰好被逮了个正着。 兵部尚书安重和二皇子安自在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救驾,迎接他们的是从皇宫里投掷而出的威力巨大的手、雷。 两千战士登上皇宫城墙,用手里的枪和手、雷,再次击溃了三十万敌军—— 安重当场被炸死,二皇子安自在被一枪爆头,三十万大军顿时成鸟兽散,偌大的楼兰城,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只是惊慌的老百姓们并不知道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的楼兰国,已经亡国了。 这是一场完胜,就像风月楼里施月明对雀儿说的那般:“天下,没有人能够和大夏为敌!若有,那仅仅是自不量力罢了!” 大皇子安越知道大势已去,他主动投了降,带着白玉莲去了兵部大牢,救出了二十名被关押在此的大夏官员。 次日,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带着两个师奔向了楼兰城,于傍晚时分抵达,大夏军队彻底接管了楼兰城,宣告楼兰国的灭亡。 这一战,大夏军队零伤亡! 当这一战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天下震惊! 那七个国家中的某些国家原本还蠢蠢欲动,当他们的国君得到了这一消息之后,据说闭门数日,再次向大夏中央朝廷发起了国书,意欲再次朝拜大夏皇帝。 楼兰国就这样轻易的打下来了,治理这个这么远的国家却成了一个问题。 当然,这不是关小西需要思考的,他思考的正是傅小官在舰船上和白玉莲说起的全新的军种——空军! “这玩意儿出乎意料啊,这里你们守着,我得去一趟科学研究院!”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迷路的胖子 茫茫雪原上,一支队伍正顶着风雪艰难的前行。 “苏珏,这就是你说的路?这特么哪里有路?我们是不是迷失了方向?” 胖子傅大官一声咆哮,苏珏双手扶着冠帽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胖子,“二师伯……我们恐怕真的迷路了。” “那现在怎么搞?” “……您最大,您说了算!” 胖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破地方四面八方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苏珏说穿过这片雪原就能抵达一座大雪山下,大雪山下有一个不大的部落,按照计划他们将在那个部落歇脚休养再翻越那座大雪山就能到达红毛国了。 现在问题来了,朝哪个方向才是去红毛国的呢? “苏墨,难不成你也没有印象?” 苏墨咽了一口唾沫,喷出了一股热雾摇了摇头,“我和大师兄回去的时候,这里并不是这样的雪原啊,那时候草正青,花正艳……” “停停停,”胖子阻止了苏墨的话语,抬头望着迷乱的风雪惆怅了片刻——总没可能等到明年冰雪消融的时候吧,若是到了那时候还没有走出这该死的雪原,恐怕就得葬身在这鬼地方了——被冻死的圣阶,这好像还从未曾听说过。 苏柔抱着孩子眯着细长的眼睛也四处看了看,对一脸纠结的胖子说道:“二师伯,要不……您随便指个方向?小师弟不是说这星球是圆的么?咱们按照一个方向走下去,就算到不了红毛国,说不定也能到绿毛国紫毛国啥的?” 胖子一想是啊,反正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不如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威武的胖子伸出了一只手来,他迟疑了片刻,一指:“往北!” 队伍就这样又出发了,一路向北。 胖子并不知道他的这一指,将这支武力高强的队伍带去了另一个方向,他们确实会遇见一座巍峨的雪山,它叫喜马拉雅山! 他们成了这个世界最早翻越喜马拉雅山的探险者,然后,他们抵达了一个极大的帝国——孔雀王朝! 而同在这个时候,遥远的欧洲大陆,正有一位伟大的君主带着他的三万士兵发起了东征。 胖子一行人中,苏墨得傅小官授意,带走了曾经的三千神剑军,这三千神剑军几乎都是道院的外门弟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特别的人,若是傅小官看见,定会大吃一惊——她们,正是胖子的六个老婆和六个孩子! 胖子并没有将她们杀死抛入长江之中,而是将她们藏了起来,因为……她们真的是他的小妾,她们生下来的六个孩子,也真的是他的种! 所以胖子不能再留在大夏,他需要去极远的地方去寻找一处世外桃源。 既然苏珏说阿拉斯加不错,他想的原本就是去那地方的。 却没有料到这一场暴风雪改变了他前行的路。 “这天色已晚,找个避风一点的地方宿营吧,苏珏、苏墨、高圆圆……你们几个去打点猎物回来,咱们好生吃上一顿,明儿再出发!” “老爷,咱们这、这究竟是要去哪里?”二夫人齐氏穿着一身貂裘站在了傅大官的面前,小意的问了一句。 “……去一个比临江更好更大的地方!” “大夏那么好,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曲玲珑五人也围了过来,看向了傅大官。 这是她们难以明白的现状,老爷消失了那么久终于回到了临江傅府,却就在那个夜里,将她们送去了一艘船上。 傅小官可是大夏的皇帝呀! 无论如何傅小官也是傅大官亲手带大的,甚至傅大官还成了大夏的太上皇! 原本想着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以为好日子已经来了,哪里想到却要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莫非是老爷和小官之间生了间隙? “莫要瞎想!老子是临江大地主,可临江那地方太小了一些,不太适合我这大地主的身份。我儿小官而今可是天下最大的地主,老子肯定不能不如他啊!所以我带你们去寻找更广阔的土地,去当一个比我儿小官更大的地主!” 这显然是谎话,六个女人终究不明究竟,其实不仅仅是她们,就算是苏珏等人,也不明究竟。 他们以为的是师傅苏长生死于二师伯之手,二师伯不希望看见他们去向傅小官寻仇,故而要将他们带离大夏。 然而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对小师弟下手的念头,所以,“这究竟是在折腾个啥呢?”高圆圆圆滚滚的身子仿佛在雪地上滚动。 苏珏正了正冠帽,抓起了雪地上的一只羊,回了一句:“生命在于折腾!” 苏墨默默的看了看大师兄,觉得大师兄说话愈发的高深了。 苏点点咧嘴一笑,问道:“咱们道院的人都走完了,道院怎么办?” “谁告诉你都走完了?六师妹和三师伯不是还留在大夏的么?她们会振兴道院的。”苏珏说完这句抬起头来望了望铅灰色的天穹,“再说……咱们跟随二师伯去寻找一个新的地方,道院也是可以再重建的。” 大师兄这话有些道理,其余师兄弟们没有再问,苏墨却悠悠一叹说了一句:“你们说……我们还能再回大夏么?” “你惦记着小师弟?” “当然,那是道院的院训!师傅在世的时候曾经多次说过,小师弟极有可能是生而知之者。我跟在小师弟身边的时日最长,而今也确信师傅没有看错,并且,他还是开拓者,当被道院弟子守护!” “那师傅为什么会对小师弟动手呢?” “……”苏墨无法回答。 苏珏又正了正冠帽,“师傅送给了小师弟一个辽朝,让天下的圣阶数量骤减,并用生命来证实了小师弟就是生而知之者……所以,师傅是伟大的。” 苏墨眉间一蹙,问道:“如果师傅当真杀死了小师弟……那如何解?” “那就说明小师弟并不是生而知之者,师傅会取小师弟而代之,道院会再次安静下来,等待新的生而知之者出现。” 对于大师兄苏珏的这个观点,苏墨持怀疑的态度,只是而今师傅死了,这便成了一个难解的迷。 “你说……小师弟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想要停下来,但是,他停不下来,因为这是天下大势!”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金陵雪 又是一年的年节将至。 这是大夏二年的春节,而今的太临城总督燕熙文于十二月二十五回到了金陵城。 这是他的爷爷燕北溪召他回来的,因为今岁秦秉中和秦若雪也会回金陵来。 燕熙文晃眼之间已经二十八了,而秦若雪也已经二十三了,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他们的婚姻问题变得极为迫切。 燕北溪亲自去过了临江西山,他拜访了秦秉中,也见到了秦若雪,二人的这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时间正是十二月二十八。 很是紧迫,但燕府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在燕北溪的请柬发出去之后,许多的官员都回到了金陵,比如秦墨文,比如宁玉春,还比如卓流云,甚至樊天宁也带着薛雨焉从曾经的樊国来到了金陵。 这是樊天宁第一次来金陵。 作为曾经在金陵生活了十数年的薛雨焉,当再次踏入这金陵城的时候,她也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那里就是我曾经的家……薛府很大,家里最多的时候上下有近两百口人,但是现在……”薛雨焉自嘲一笑,现在这地方早已不再是薛府,门楣上挂的那块匾上写的是霍府二字,它成了霍怀瑾的府邸。 而今霍怀瑾成为了大夏陆军第六军的军长,驻防的正是大夏西北边陲,也就是西戎一线。 霍怀瑾自然也是燕北溪邀请的人之一,他也回到了金陵城。 此刻那府邸的门恰好开了,霍怀瑾背着他的那杆银枪正好出门,便看见了雪地中的那辆马车,和站在马车旁的两个人。 他认识薛雨焉,自然猜出了旁边的那位就是樊天宁。 “雨焉,樊总督,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快进来坐坐!” 薛雨焉露出了一抹歉然的笑意——她原本是忐忑的,因为要论起来,霍怀瑾的父亲曾经的镇西王霍东临可是死在她的父亲薛定山的手里。 “霍军长,曾经,真的很抱歉!”薛雨焉给霍怀瑾道了一个万福,诚恳的说了一句。 霍怀瑾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来来来,进去坐坐!” “谢霍军长!” 薛雨焉和樊天宁在霍怀瑾的带领下走入了这处府邸,薛雨焉四处看着,她的记忆依旧清晰,这里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 三人来到了正院的左厢房,霍怀瑾取下了长枪,煮上了一壶茶,看着樊天宁笑道:“据说金陵的冬可比长今城冷多了,樊总督可还习惯?” 樊天宁摆了摆手,“你可别说,我们昨儿个晚上才来到金陵城,这一时半会可还真没习惯。对了,霍军长刚才是要出门?” “没啥大事,就是昔日的几个旧友……你都认识,秦墨文、宁玉春,他们也回来了,说去四方楼上吃杯茶晚上再一起喝点酒。你们夫妻若是无事,呆会和我一起去。” “这……可方便?” 霍怀瑾为二人斟了一杯茶,笑道:“方便得很,你们恐怕不知道,以前陛下在金陵的时候,咱们经常在一起喝酒。不要拘束,何况雨焉可是咱们金陵的姑娘,你这也算是回娘家了。可惜陛下不在,不然他肯定会玩得更疯。” 说到了傅小官,樊天宁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 “好吧,不过我早就听雨焉说陛下当年作了许多极妙的诗词文章,都留名在兰庭集的千碑石上,左右无事,咱们去观摩一番可好?” 而今的兰庭集,简直就成了整个大夏的文气圣地。 无论是从何处而来金陵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会去未央湖的兰庭集,为的就是看看他们的皇上当年在金陵时候留下的文笔。 对此,霍怀瑾当然不会拒绝。 “行,咱们喝两杯茶暖暖身子,呆会一起出去,顺便也将秦墨文他们抓上,可惜燕熙文这小子要当新郎官了肯定没空……” 顿了顿,霍怀瑾又笑道:“你恐怕不知道,当年在金陵,燕熙文可是金陵第一才子!可就在那年的中秋诗会上,他输给了陛下,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不再作诗,倒成了咱们大夏的一个好官。” “你可别说,雨焉有给我讲过,要说起来啊,我还是佩服皇后和兰妃,当真是慧眼识君啊!那时候居然就看出了潜龙在渊,成就了她们自己,也成就了皇帝陛下!” 而今董书兰下临江巧遇傅小官,九公主虞问筠下临江寻傅小官已经在大夏广为流传。 他们之间的事迹被改编成了各种话本,通过说书人的嘴,让大夏的百姓们妇孺皆知。 当然,董书兰派人打晕傅小官这件事得抹去,毕竟这有损伟大的皇帝陛下的形象。 “所以世事难料,那时候我们还一起经常喝酒呢,哪里料到他能够铸就今日的辉煌!”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他曾经留下的那些诗词文章!” 三人又离开霍府,两辆马车行走在极为繁华的街巷里,霍怀瑾接了秦墨文和宁玉春,结果又遇见了卓流云和商梁,一行六人去了兰庭集。 兰庭集人潮如织,前来这里的不仅仅是学子,还有许多的商贾们。 “这地方,非但有文气,还有龙气!” “你们不知道,陛下可是文曲星下凡!他在这千碑石上留下了足足六篇诗词文章,然后惊动了天上的神仙,所以陛下从此往后无往不利,直至黄袍加身!” “儿啊,多来此处看看,今科未曾考中没有关系,待明年再战!” “……” 人们的口中满是赞誉和崇拜,樊天宁站在千碑石下默默的看着,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武朝文会上那个泼墨挥毫的少年。 他在那篇《虞朝少年说》的文章前停留了许久,才觉得人们的话语极有道理——那时候的傅小官才多少年岁?他就已然明白了一个国家之重! 正如他现在所做的那样,大夏的少年们正在蓬勃的成长! 他们,就是初升之红日、腾渊之潜龙、啸谷之乳虎…… 故而,大夏之前程,当与天不老! 而今陛下亲自远征,他会再为大夏带来怎样的辉煌呢? 樊天宁心潮澎湃,他再一次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傅小官。 “你们说……这眼见着就过年了,陛下此刻会在哪里呢?”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旧事 “陛下,这眼见着就快过年了,” 刘瑾站在傅小官的身侧,小意的问道:“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停下来,好生的过个年再行出发?” 在刘瑾看来,过年这种事情很重要,但舰队正航线在茫茫的大海上,这在海上过年……似乎不是个事儿。 傅小官活动了一下腰肢,看了看贺三刀,问道:“咱们现在航行到哪里了?” “按照这航海图的标识,咱们应该快到上罗国了。” 傅小官顿时来了精神,这在海上一跑就是月余,确实有些枯燥乏味,莫要说士兵们,就算是他早有心里准备,此刻也觉得有些倦怠了。 “那就在上罗国寻个港口靠岸,咱们的这个年,就在上罗国过了。” “好!” 贺三刀欣喜的领命退了出去,他想的当然不是过年——年有什么好过的?哪里有抢银子来得实在?! 这一路跑了这么久,银子可还没见到一文呢! 上罗国,嘿嘿,老子一定要把你给搜刮干净了! 于是,贺三刀登上了指挥台,对白玉莲传达了傅小官的旨意,白玉莲也没多想,既然来到了上罗国,当然得去瞧瞧。 一道军令通过令旗传达了下去,领航的金陵号打出了加速的旗语,整个舰队的速度再次提升起来,在大海上破浪而行。 …… …… 大夏二年十一月二十八。 这一天在金陵城有一场盛大的婚礼。 大夏太临城总督燕熙文和西山研究院院长秦若雪,在以大夏皇后虞问筠领衔的足足九位娘娘的主持下,在数以千计的宾客的见证中,携手进入了洞房。 这堪称一场震惊大夏的婚礼! 大夏皇帝率舰队远征,但大夏庞大的后宫团却到齐活了,试问天下,还有谁能享有此殊荣? 这是傅小官临行前对他的妻子们的交代,因为他敬重燕北溪,欣赏燕熙文。 而虞问筠等人,也确实想要再回金陵来看看—— 按照傅小官而今的意思,他恐怕即将退位,以后可还不知道会去向何方。 燕府高朋满座,人群是络绎不绝。 燕北熙和秦秉中老脸开怀,一来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二来是陛下对燕熙文婚礼的重视。 这是属于燕府和秦府的荣耀,是实实在在的圣恩! 燕北溪在他的书房中和十位娘娘以及秦秉中叙旧: “遥想当年,就是在老臣的这书房之中,陛下醉而论国,写下了《行路难》一诗。” 说着这话,燕北熙从书架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幅字摊开来摆在了众人的面前,“你们除了燕妃娘娘恐怕是没见过他的这首诗,瞧瞧。” 秦秉中的眼睛已经有些昏花,他俯下了身子,凑到了这幅字的面前,这是一手娟秀的字,不是傅小官的手迹,想来是某个女子代书。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秦秉中缓缓而诵,深吸了一口气直起了腰,惊讶的看向了燕北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原来是出于陛下之手?” “正是!书写这首诗的,就是燕妃娘娘!” 燕北熙捋着几乎全白的长须摇了摇头,“那时候,陛下很是迷茫。他一心想要推动虞朝革新。他已经在瑶县建立起了船坞码头,也已经让西山研究院开始研究火炮。那是……六年前了吧,陛下就已经在准备着成立一支舰队了!” “可笑的是,在当时的我等看来,虞朝并不临海,也没有海上来的强敌,这花重金打造出来的舰队有何用处?” “直到现在,老夫才知道那是陛下的高瞻远瞩!但那时候他却还在彷徨之中,还在纠结于究竟要不要回武朝。” “那个夜里,老夫问了他这一句:为什么不回武朝去当皇帝?” “他也回答了老夫,他说……那不是我想要的!” 这是一段秘闻,那场燕府夜宴,参与者是燕府的嫡系,还有一个燕小楼。此刻坐在这书房中的,除了燕北溪,便只有燕小楼知道。 其余人尽皆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因为在当年,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惑。 “他说……我想做的是这天下间最难的事,我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丽一些。” “他还说而今天下人的思想是个樊笼。受圣学影响,人分三六九等,君权神授,这樊笼已成,并牢不可破,他想要将之破除!” “所以他补全了文行舟的《理学法典》,在其中阐述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燕北溪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站在了窗前,看着院子里那绽放的梅花和各处挂起的大红的灯笼,徐徐又道: “理存于心,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吾心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 “这就是陛下在那个夜里所说的话!” 他转过了身子看向了众人震惊的模样,微微一笑,“当时听到他这番言论的时候,老夫也和你们差不多。老夫问了他一句如何破之。” “他说……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毋强开其所闭!” “他想要做的是,建立健全法治,让国家从而今的人治转变为法治!让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法治的框架中得到规范和约束。” “唯有如此,权力才能得到监管,才会被关在笼子里!” “到了那时……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加美丽!” “行路难啊,且路漫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燕北溪将那个夜里傅小官说的话给记在了脑子里,对于傅小官提出的这些看似大逆的观点,当时的他并没有反对。 他一直在看着,看着傅小官在虞朝苦苦挣扎,以为他会放弃这样的天方夜谭般的想法最后泯为众人。 如果宣帝没有和傅小官产生隔阂,如果他依旧留在曾经的虞朝,这一步,或许他终其一生也难以踏出去。 “我本不信命数,但现在却信了。” 燕北溪走回了椅子前,坐下,一边为所有人斟茶,一边说道:“当陛下一统五国建立起大夏的时候,当陛下的第一个五年规划纲要出来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他依旧未忘初衷,他正在想方设法的破除这天下人脑子里的樊笼!”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他会怎样去做呢? 整个大夏,要论起来真正明白傅小官所想所做的人,唯有一个燕北溪! 就算虞问筠董书兰她们,也并不知道傅小官曾经有过的、而今正在一步步要去实现的、以及今后可能去做的那些理想中的事。 “陛下现在的所有政策,你们仔细的去琢磨,都是为了开启民智,比如大量的修建学堂,比如强制性推行九年义务教育,还比如改变教材振兴农商业等等。” “他曾经说人的需求有五个层次,只有达到了第三个层次……也就是归属感和爱的需要的时候,人们才可能抬起头来,望一望更高远的天空。” “现在,大夏的百姓已经进入了这一层次,而陛下正在推动他们迈入下一个层次——尊重的需要!” “他说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层次,处于这一层次的人,才会去最求自己的权力,才会敢于对损害个人权力的行为说一个不字!” 说到这里,秦秉中打断了燕北溪的话,不无担忧的问道:“这岂不是就是鼓动百姓蔑视权力?甚至质疑皇权?如此一来,这天下岂不是就乱了?” “老夫当初也有同样的疑惑,但现在看来却并不是这样。老哥想想,如果大夏朝廷所有的官员,真的能够做到实实在在为老百姓服务,能够让老百姓富足起来,能够让他们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都能丰沛……谁会造反?” “没有人会去造反!老百姓开启了这智慧,他们就会去监督各级官府,如此一来,所有的官员都在百姓的监管之下,谁敢贪墨?谁敢枉法?” “就像陛下说的那样,权力若是不关在笼子里,他们是会吃人的!这个笼子是什么?老夫曾经不明白,但现在懂了,它,就是天下百姓的监督!它,就是天下百姓拿起律法这个武器,去捍卫自由、尊严、财富以及幸福的宪法赋予的基本权力!” “只有将权力这个东西置于所有百姓的监管之中的时候,它才会收起爪牙,才会安安心心、实实在在的为大夏、为大夏的百姓服务!” 说完这些话,燕北溪有些激动,以至于那张老脸都有些泛红。 听完这些话,秦秉中的眼睛瞪得贼大,却忽然理解了其中的意义——权力就是猛虎,而人民的眼睛和敢于去抗争的思想,就是编制而成的那笼子。 如此一来,无论是各级官府,甚至是皇权,都将置于人民的监管之下。 若是那猛虎出了笼子,大夏的人民就有权力将它打死! “陛下……大气魄啊!” 这是在革千年以来皇权的命! 无论是圣学还是别的学派,所有的思想归结起来都是在为皇权服务,都是在为统治阶层服务。 这些学术被奉为了经典,成为了人民日常行为规范的准绳,也成为了傅小官所说的思想上的樊笼。 他意图破除它。 却并没有用过于激进的手段。 他的施政方针就如春雨无声而润物,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天下百姓。 长此以往,大夏的百姓终究有一天会读懂理学法典,会拿起宪法这个武器,到了那时候,大夏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呢? 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很担心,因为傅小官不是神,他没可能长命百岁。继任者能够贯彻他的治国理念吗?能够容忍皇权被质疑被侵犯吗? 如果皇权和百姓发生了矛盾,大夏必然发生内乱,除非削减皇权的影响力,建立起一个从根本上受人民监督的新的权力机构。 他会怎样去做呢? …… …… “老白、三刀,这一次出海,我想要找个好地方……” 观云号上,傅小官端着一杯酒望着大海发了会呆。 “大夏不好么?”贺三刀好奇的问了一句。 “大夏好啊,但有我存在的大夏并不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玉莲蹙眉问道,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来。 “大夏的官员、大夏的百姓,都认为只要大夏有我在,就无往不利!我特么又不是神!我死了怎么办?大夏就垮了?朝廷就不运转了?老百姓就不活了?” 傅小官喝了一杯酒,一股暖意升起,扬了扬眉儿又道:“这一次咱们跑出来一年半载,我就是想看看没有我的官府,能不能将新的五年规划纲要执行下去,能不能将大夏的基本国策延续下去。” “如果能,那么接下来……刘瑾,愣着干啥,倒酒!” “如果能,说明咱们的官员有着自律性,如果不能……这问题就大了,那就要改革官府,重新审视这些官员。” “不过我并不是太担心,毕竟那些主要官员都是我所熟悉的。” 白玉莲也端起了酒杯来喝了一口,他抬头看向了傅小官,“你真的想走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人嘛,总得为自己活一些日子。你知道我的,我哪里想当什么皇帝?我特么就想当个小地主!” 傅小官躺在了椅子上,望着蓝蓝的天,笑道:“就像咱们曾经在西山那样,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样多美?” “你是在逃避!” “不,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你就不怕大夏乱了?” “……若是乱了,就说明皇帝不行,官府不行,对了,”傅小官一屁股坐了起来,看向了白玉莲,“回去之后,国防部原本的禁枪令要取消!” “这不是更乱?”白玉莲瞪大了眼睛,傅小官却笑了起来,“总得给老百姓一个捍卫自己权力的选择吧!” “他们可以拿起枪,当然,也可以和官府公平的对话。但这公平……就要建立在彼此实力相当的前提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不能多说。” 白玉莲没有吭声,贺三刀好奇的问道:“老大,你这意思是……不当皇帝继续去当个地主?” “是啊!” “嘿嘿,”贺三刀忸怩一笑,“你去啥地方当地主?我跟着你行不?” “堂堂军长你不当了?” “你若是皇帝,我就当,你连皇帝都不当了,我还当个鸟的军长!不如随你去种地!” 傅小官倒是很认真的想了想,贺三刀这家伙颇为桀骜,除了白玉莲和卓别离之外,朝中还真没人能够镇住他,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带上他也好。 “不后悔?” “我本来就是临梓一小地主啊,后悔个屁!” 就在这时,刘瑾忽然伸手一指,叫了起来:“陛下,陆地!陆地!”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登陆 大夏二年十一月二十八,大夏远征舰队见到了第一片陆地。 就在这片陆地的海港中,上罗国的渔民们也第一次见到了如此巨大的战舰和舰队! 弗朗基人曾经来过这里,但他们的舰船却比眼前所见小了一半。 后来有小部分弗朗基人又回到了这里,看起来他们似乎打了一仗,应该是战败了,因为无论是他们的战舰还是他们的人,都极为狼狈的样子。 白玉莲此刻也早已拿起了望远镜,近海的海面上也有星星点点的小渔船,前方所见是一处天然良港,港口中也停泊着许多的小渔船……咦,等等,白玉莲眉间一蹙,他看见了十来艘弗朗基战舰! “陛下,你瞧瞧,恐怕被第一舰队打败的那些家伙也跑到了这里!” 傅小官接过望远镜一瞧,“嘿嘿,有好玩的了,三刀!” “在!” “呆会登陆之后,派点人去把那十艘战舰上的人给俘虏了!” “好!” 白玉莲想了片刻,问道:“按照时间算,他们应该比我们至少提前十天抵达这地方,他们没有离开……你说他们会不会占领这个地方?” “应该不会吧,他们战败了,应该是逃回弗朗基去将大夏的情况告诉他们的女王陛下才对。”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们的战舰在这,人就肯定还没有离开,估计是在这里补给,白玉莲如此想着,贺三刀鬼鬼祟祟的俯过了身子: “老大,呆会登陆,我带部队先去抢他一家伙你再谈,如何?”贺三刀的眼睛都绿了,一脸期待的看着傅小官,却没料到傅小官摇了摇头:“看这模样,挺穷的。” 贺三刀顿时失落,再穷也总能抢到几两银子吧,哪里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你急个屁!欧洲大陆,那里才是宝藏之地,放心吧,二十艘货船是装不完的!” “真的?”贺三刀大喜,傅小官点了点头,“到了你就知道了,走吧,等战舰靠了岸,倒是需要去寻到这上罗国的国都,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也不知道两天时间来不来得及找到他们的国都。” “另外就是让海军陆战队做好战斗准备,遇见弗朗基人,拒不投降者……全杀了!” “三刀领命!” 在傍晚时分,大夏远征舰队停泊在了这处海港。 帅先下船的是唐千钧,他带着一千海军陆战队的成员径直向那十艘弗朗基战舰奔去。 而此刻,负责守卫这十艘战舰的三百余弗朗基士兵,也正惊恐的看着那令他们望而生畏的巨大的战舰——该死!东方神国的战舰怎么也跑这地方来了? 现在怎么办? 公爵大人正在攻打上罗国,说好的就在上罗国建国安家,现在还建个屁的国啊! 现在连跑路恐怕都没机会了! 眼见着那些银甲士兵距离战舰越来越近,这能怎么搞?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他们甚至无法升起和大夏军队一战的勇气,那就赶紧投降! 于是,当唐千钧带着部队跑到这处码头的时候,看见的是举着手的站的整整齐齐的投降的弗朗基士兵。 这倒好,省事了。 “全部绑了,带去给陛下瞧瞧!” 弗朗基士兵无人反抗,他们乖乖就擒,眼里只有对生的渴望。 除了留守人员之外,贺三刀带着其余海军陆战队战士背着行囊开路,傅小官和白玉莲以及云西言带着一应官员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站在了陆地上,云西言忽然大笑了三声:“码的,还是站在地上这心里才踏实!” 傅小官大笑,白玉莲深有同感,其余官员们也极为赞同。 这是他们第一次远洋,刚登船的时候极为好奇也极为期待,可当真正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航行了月余时间之后,所有的好奇都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期待——期待能够早日踏上陆地。 周围的远处,有许多的人在围观。 他们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流,心里有些惊奇也有些恐惧,不知道那些穿着明亮铠甲的人从何而来,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咦,那些不可一世的弗朗基人怎么就这样被俘虏了呢? 他们不是很凶的嘛? 听说他们正在和上罗国交战,好像上罗国的军队正在节节败退,听说上罗国就要亡国了……可他们在这群人的面前,怎么比兔子还要乖巧? 难不成这些明晃晃的人是来拯救上罗国的? 杀了那些该死的弗朗基人吧! 这些该死的弗朗基人抢了他们的女人,关键是还抢了他们捕回来的鱼! 村长昨儿晚上还在祷告,祈求上天惩罚这些天杀的弗朗基人,今儿个就有神兵突然来了,莫非是村长的祷告感动了上天? 对,看他们威风凛凛的模样,一定是天兵下凡! 就在村长的带领下,所有的上罗渔民们走了过来,忽然跪了下来,他们的嘴里念叨着傅小官等人听不懂的言语,他们磕着头,脸上有伤悲,也有虔诚。 这是……傅小官和白玉莲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唐千钧一行押着三百俘虏也走了过来。 “刘瑾,” “奴才在!” “去把巴尔带来!” “奴才遵旨!” 巴尔侯爵是最早跟着皮萨罗伯爵来到琉国的,他被傅小官的军队所擒获,留在了后来的远北道,成了虾夷港的港务处长,负责的是舰船的建造指导。 这一次远征,傅小官带上了巴尔,他的英语实在有些蹩脚,他需要一个忠诚的翻译。 巴尔和皮萨罗由原本的桀骜不驯变成而今的大夏人——他们实在是太震撼于大夏的强大,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在他们看来,弗朗基远远没法和大夏相比。 大夏有句俗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投靠了大夏,并发誓终身忠于大夏。 巴尔在刘瑾的带领下来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他比皮萨罗更加惧怕。 这位年轻的皇帝充满了睿智,无论在那个方面他似乎都知道,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东方的神灵! 他恭敬的对傅小官行了一礼,“伟大的陛下,巴尔聆听您的吩咐!” “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他们,菲利普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菲利普大公的困境 “该死的上罗人,居然还在顽强的抵抗!” 夜色降临,菲利普大公的军营中,他摔碎了一个杯子,在帅帐中气呼呼的来回走着。 从大夏逃亡到这里已经足足十天了! 从上罗国的边境一路打过来,他手里残余的两万将士而今只剩下了一万! 现在上罗城就在眼前,只要攻下了这座城,上罗国就是他菲利普大公的了! 不,他会加冕为上罗国的国王! 他要在这个地方东山再起! 他要奴役这里的子民为他重新建造战舰……再打回东方神国他不敢去想了,但他要成为这里的海上霸主还是有希望的。 毕竟这是一个落后的破地方。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在对上罗城发起了足足五次的攻击之后,那破破烂烂的城墙依旧是他无法逾越的障碍。 他的部下又死了两千人,当然,上罗城的那城墙上恐怕已经堆满了上罗人的尸体。 他以为他们会崩溃,却没料到这些该死的上罗人就像这风中的烛火一般,明明已经明灭不定,却依旧顽强的燃烧着。 “波尔!” 波尔忐忑的走了进来。 “今儿晚上,再次发起对上罗城的突袭!我要在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在上罗城的皇宫里喝茶!” 菲利普大公咆哮着,波尔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 他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大公阁下……我们、我们士兵手里的弹药,已经不多了!” 菲利普大公一怔,“不多是多少?” “八千战士,每人、每人不足十发。” “什么?他们是怎么打仗的?本大公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在这里我们没有补给,弹药得省着点用!现在你告诉我怎么办?难道让我们的战士上去和那些土著拼命?” 波尔能说什么呢? 他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一脸愤怒的菲利普大公的那张变成了紫色的脸,弱弱的说了一句:“要不……派些人去港口,拆一些舰炮运过来?” 瞧着菲利普大公脸上的神色没有恶化,他又道:“上罗人极为顽强,都死了两个皇子了,可他们依旧在抵抗。而今的上罗城全城皆兵,就连六岁的孩童都上了城墙。现在我们是凭着枪支弹药压制着他们,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们弹尽粮绝……” “大公阁下,小人很担心他们会反扑出来啊!” “若到了那时候……这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波尔本想说若到了那时候,恐怕就是我们穷途末路的时候了,但这样显然会惹得菲利普不高兴,现在重要的说服他,只要有十门舰炮,对着那城墙一阵猛轰,那城墙一定会倒,上罗人的意志也一定会崩溃。 菲利普沉默了,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而今局面的不利。 只是这里再去那处港口往返至少需要三五天时间……好吧,总比全军阵亡在这里强。 拿定了主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你亲自去办,给你两千人,快去快回!” “小人遵命!” 这个夜里,波尔带着两千人往海边的那处港口而去。 同样在这个夜里,傅小官等人并没有赶路,他们歇息在了小渔村中,当然是住在营房里,仅仅是让贺三刀派了两千人带着几个俘虏出去探路。 在一间用石头砌成的房子里,小房子的正中吊着一口漆黑的铁锅,铁锅下燃着一堆旺盛的火。 房子里的气味不太好闻,卫生更不用提,但傅小官依旧坐在了这火堆旁的小板凳上,一脸微笑的看着身边的这位老人。 老人比划着一直在说着什么,不是英语,傅小官压根就听不懂。 但俘虏中有个弗朗基人听得懂,他叫亨利,一个年约五旬在船上呆了五十年的黝黑汉子。 他从出生就是在海上,随着他的父母去过许多的地方,他懂得很多地方的土著语言,在去年远征军组建的时候被菲利普大公征召成了这支海军的一员,负责的正是翻译这个工作。 但他这是第一次去大夏,他也不懂得大夏语,但他懂得英语,而傅小官也能听懂一些英语。 “大人,” 亨利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人是大夏的皇帝,他俯过身子,低声说道:“这位老人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他说,” 亨利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说,他们的国家正在饱受战火,正在被该死的弗朗基人攻击,恐怕就要亡国了,他祈求大人能够带着天军去帮助一下上罗国,他们所有的上罗人都会感激您的。” 亨利说得很慢,傅小官连听带猜倒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坐在他身后围成了一圈的云西言贺三刀唐千钧等人就极为震惊了,他们难以相信的看着傅小官,不知道这位陛下是怎么懂得这种语言的。 只有白玉莲和波尔很是淡定,当初白玉莲抓回弗朗基俘虏的时候,他是亲眼见过傅小官和皮萨罗用这种语言交流的。 “菲利普还有多少军队?” 傅小官没有去回老村长的话,而是对亨利问了一句。 “不多了,我们抵达这里的时候有两万人,但是据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菲利普大公打到上罗城下的时候,仅仅剩下了一万……按照时间算,如果上罗城还没有攻下,恐怕就只剩下几千人了。” “这里去上罗城有多远?” “三百余里。” 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告诉他,我就是来拯救上罗国的,那些入侵者会付出代价,而上罗国会获得新生!” 亨利咽了一口唾沫,现在的局势已经了然,菲利普大公的部队根本就不是这一支大夏军队的对手,在海上战败了,在这陆地上,同样是失败。 他看向了那位老人,复述了傅小官这句话,老人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再一次跪在了地上,对着傅小官磕了三个头。 “上天保佑上罗,上天保佑伟大的大夏人,阿苏大对大人之恩无以为报……” 他站了起来,向后面招了招手,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乌漆嘛黑的女子怯生生的走了过来。 他牵起了这女子的手,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那女子看不出面色变化,她垂下了头,唯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似乎有些羞涩还有些期待。 “他说,这是他的孙女阿丽亚,从现在开始,阿丽亚就是大人您的人了!” 傅小官吓了一跳,落荒而逃。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礼物 傅小官跑了出去。 大夏的所有官员当然也跟着跑了出去。 老村长就迷茫了,他手足无措的看着亨利,“伟大的大人不要阿丽亚?” “……我也不知道啊。” “还请使者帮我问问,阿丽亚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子,就像大海里的明珠一般,我是诚心诚意的将阿丽亚献给大夏的这位大人,希望他能庇佑上罗,他若是不收下……按照我们的习俗,就说明阿丽亚被污染了,她、她只能一死!” 亨利就很郁闷了,他也走了出去,却见傅小官带着一行人进了中间最大的那个营帐。 他跟了进去,傅小官屁股还没坐下来,他就将阿苏大的那番话说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顿时傻了眼,“你告诉他,阿丽亚是清白的,我以大夏的名义赐予她自由!” 亨利又跑了出去,贺三刀这才好奇的问道:“老大,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活儿来了,菲利普手里还有几千人,正在攻打上罗城。上罗城距离这里三百里地,派两千人连夜行军,去消灭菲利普的部队,活捉了菲利普,我们明日启程,前往上罗城!” “好,我去!” “你去个屁,你带着大部队保护陛下,这事儿我去!”唐千钧说完这话转身就出了营帐,片刻之后,整齐的步伐声响起,两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全副武装在几名俘虏的带领下,向上罗城飞奔而去。 傅小官这才坐下,刘瑾陪在一侧煮上了一壶茶。 “行了,大家在海上折腾了一个多月,都早些去歇息吧。” 所有人散去,只有保卫傅小官安全的宁思颜和北望川留了下来,受太后嘱托,陛下不能脱离他们的视线范围以外。 傅小官倒是习惯了,干脆拉着两人聊起天来。 “你父亲宁伐天,后来他跑去了哪里?” 宁思颜撇了撇嘴,“你不是鼓励武林有序发展么?他跑去成立了一个剑宗,说是要把剑术发扬光大。” 傅小官顿时来了兴趣,“这个可以啊,他在哪里成立的剑宗?” “离山,就在南七州的离州。” “招收了多少弟子?” “不知道现在如何,临行前有收到他的信……还只有他一个人。” 倒是难为了这位圣阶高手。 傅小官笑了起来,又看向了北望川,“游北斗呢?” “他也开宗立派了,就在落梅山,不过……恐怕是因为贾南星的原因,他将落梅山上的梅树全部挖了改种了桃树,那岛的名字也改为了桃花岛,自称岛主,创立的是南拳门,教授的不是他自己所学的剑法,而是贾南星所擅长的拳法。” 傅小官微微吃了一惊,这游北斗还弄出了个桃花岛主,好吧,巧合罢了。 “你以后要不要也去捣鼓一个箭门?这箭法也不能失传了呀。” “……以后再看看吧,” 北望川的话音未落,亨利又走了进来,这次带着那个叫阿丽亚的姑娘。 只是这姑娘去洗浴了一番,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变得很是白净,穿着一身崭新的素色袄儿,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银色的项圈。 不知道是天冷的缘由还是知道了自己以后的命运,她的身子有些颤抖,脸上的神色很是紧张。 “大人,阿苏大说……按照他们族人的规矩,送出去的礼物是绝对不能收回来的,那样会给村子带来灾难……小人也没有办法啊,就只能将阿丽亚带来给大人了。阿苏大的意思是,从此之后,阿丽亚的命运就交到了大人您的手里,你要她死,她就死,你要她生,她就生。” 傅小官这就郁闷了,不过……这姑娘打理之后倒是有几分姿色。 死是不能让她死的,“叫她过来烤烤火,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 亨利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阿丽亚一番打扮之后真是个美人儿,想来此前是为了她不被弗朗基的士兵侵犯才弄成了那邋遢的模样。 阿丽亚怯生生的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火炉里的炭火在熊熊燃烧,她感觉到了温暖,似乎也感觉到了傅小官身边的气息。 这气息让她有些恐慌,按照阿婆的说法,她这就是要为这位从东方神国来的大人物献身了。 “阿丽亚,侍候好那位大人,就能拯救上罗,你是为上罗国献身,你的名字将刻在上罗国的神殿里,你的灵魂,将来会进入天国。” 这是一件神圣的事。 可偏偏此前这位大人却拒绝了。 他、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阿丽亚正在惴惴不安的时候,傅小官递给了她一杯热茶。 她接过了茶杯,喝了下去,这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味道,有些苦涩,然后又觉得有些甘甜,心想这大致就是东方神国的神水吧。 傅小官抬头看向了亨利,“你也去歇息吧,明儿一早,随我前往上罗城。” “小人遵命!” 亨利转身刚刚踏出了一步,阿丽亚慌忙叫住了他,“使者大人,还请大人问问这位大人,何时、何时能够出兵去拯救上罗?” 亨利转述了这句话,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告诉她,天兵已经出发了,等我们到达上罗城的时候,敌人已经灰飞烟灭!” 亨利又转述了傅小官的这句话,阿丽亚心里大喜,她勇敢的抬起了头来,那双澄澈的眼睛盯着傅小官,然后双手交叉在了胸前,她俯下了身子,说了一句话。 “她说……她是来报答大人的恩德的,从此以后,她就是大人的人了。” 傅小官并没有拒绝,有些事,本身就是需求。 他才二十七岁,这一次一个妻子都没有跟着出来,原本是想把藤原纪湘带走的,但孩子太小,如果藤原纪湘走了,傅偶然就断粮了,这肯定不行。 “我知道了,你去吧。” 这一次亨利走了,阿丽亚没有再说什么,傅小官将她扶了起来,指了指她的头发又指了指火堆,阿丽亚羞涩的一笑,就着火堆烤着头发,听着傅小官和其余两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安静的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要不……陛下您就休息吧。” 北望川对宁思颜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离去,守在了这营帐的外面。 刘瑾也站了起来,“陛下,需要搜身!” 傅小官摆了摆手,“这地方难不成还有人会害朕?铺床!” “奴才遵旨!”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初战 海风轻拂,海浪拍打着海岸,仿佛奏起的轻柔的乐响。 偌大的营地,除了训练警戒的战士之外,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营房里的灯熄灭了,唯有中央大帐中的灯依旧亮着。 阿丽亚的头发烤干了,她俏生生的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傅小官放下了手里的书,抓住了阿丽亚的手。 阿丽亚的手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她羞红了脸,垂下了头,显得愈发的娇媚。 傅小官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掀开了那张锦帘,将她放在了宽大柔软温暖的床上。 在这遥远的异域他乡,这当然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天光微亮,傅小官从甜美的梦中醒了过来,看了看身边睡得像一只猫一样的阿丽亚,他的嘴角一翘,轻手轻脚的起了床,给阿丽亚拢了拢被子,穿上了衣服走出了大帐。 刘瑾一瞧,陛下的气色比在船上的时候好了不少,他连忙迎了过来,低声说道:“陛下,这晨风有些凉,还请陛下就在营帐中歇着,奴才这就去取来沐浴用具。” “去吧,我就在这看看。” 刘瑾躬身退了下去,傅小官看着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有些出神——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因为自己的手里握着这天下最大的权柄,所有的人都以自己为中心在小心翼翼的运转,就连这贫穷的异域,也有女人投怀送抱。 这样的权力当然是令人迷醉的,它就像一剂毒药,令人上瘾,并再难以戒除……非但不会去戒除,还会用尽手段将它更牢实的握在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沉沦其中了?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刘瑾带着几个宫女拿着一应用具走了过来,傅小官转身走回了大帐,没料到阿丽亚也已经起来,她穿着一袭洁白的纱衣,正一脸艳红的站在温暖的帐房里。 看了看那巨大的装满了热水的木桶,阿丽亚走上前来,为傅小官宽衣解带。 刘瑾等人再次退了出去,黎明的帐房里一片春光绮丽。 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愉悦,傅小官如此想着,水桶中水花四溅,阿丽亚再次沦陷。 …… …… 队伍在这个清晨拔营出发,傅小官没有再带上阿丽亚。 他慎重的将她交给了阿苏大,并以东方神国神灵的名义要求村子里所有的人尊重阿丽亚。 他们走了。 阿丽亚穿着一身洁白的貂裘,带着漂亮的金银首饰,却赤着双脚站在村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傅小官坐在马车里,宁思颜忽然问了一句:“此行漫漫,何不带着?” 傅小官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我变了,这很可怕!” 宁思颜一怔,他仔细的看了看傅小官,不明白他哪里变了——在宁思颜看来,莫要说生为帝王,就是富家子弟,在外面吃点野食也是极为正常的,但傅小官却意识到了一个不好的苗头,他生怕自己被这权力给迷惑,以至于失去了方向。 “人有此需求这是正常的,何况是你我这样正生龙活虎的年龄。” 对此,傅小官承认,所以以后若是远行,得带上某个妻子随行。 “我还清楚的记得在镜湖山庄外你烤的鸡,味道很好……你有多久没再烤鸡了?” 傅小官忽然转变的这个话题让宁思颜愣了片刻,他讪讪一笑,“有……三年多没有干这事了。” “遵从本心,你觉得是当年在镜湖山庄当那门房快乐还是现在快乐?” 宁思颜沉默了许久,“还是当年快乐。” “对,还是当年快乐。” 为什么还是当年快乐呢? 你而今拥有四海主宰着数以亿计百姓的生命,那时候却步步惊心,随时担心着被人袭击,一不小心可能就连小命都没了。 再说,至高无上的皇帝啊,受数国来朝,受万民敬仰,这难道不是人最大的快乐么? 傅小官没有解释,他看向了车窗外。 队伍经过了一处城镇,在断壁残垣中,有许多的脑袋冒了出来,那些眼睛盯着这长长的队伍,眼里有仇恨也有恐惧。 这是菲利普打过的城镇。 路边的血迹早已干了,但依旧随处可见残肢断体。 队伍在傍晚时分停在了一处开阔的平原地再次安营扎寨歇了下来,傅小官叫来了贺三刀,“派出斥候,去探探这片大陆,远行十天后返回。” 按照大夏斥候的行进速度,他们每天至少可飞三百里地,十天就是三千里,想来这片大陆究竟有多少国家多少人口,科技实力怎样,农业结构怎样等等,都能够探个七七八八了。 “记得让他们绘制出地图来,若是还有别的国家,等我们和上罗国谈判好了,接下来还要和其余那些国家建交。” “……不抢?”贺三刀满脑子想的都是劫掠。 这当然是来钱最快的方式,但也是杀鸡取卵,傅小官需要的是商品输出。 “如果某个国家选择和我们敌对,就抢!” 好吧,你是老大你最大,贺三刀走了出去,三百斥候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快的远去。 夜色安然,远离了观云城的琐事,也或者是昨儿夜里的释放,傅小官浑身轻松,他邀请了云西言等人在账房中喝酒聊天,说着曾经的金陵,以及金陵城的那家老火锅。 我是不是老了? 不是说老人才会怀念过去的么? 不是,我没老,我只是留恋曾经,想要回到过去罢了。 夜以深,躺在床上,傅小官如此想着,久久难以入眠。 就在这个晚上,唐千钧带着两千战士打着火把在漆黑的夜里飞奔,波尔也带着两千弗朗基战士在夜色中飞奔。 唐千钧的行军速度远快于波尔,在弗朗基俘虏的比划中,他预计队伍将在明天中午时分抵达上罗城。 波尔的士兵们斗志已经萎靡,在远北道海域的那一战,他们的战意就被彻底给打没了。 原本想的是追随大公的脚步在这上罗城安家落户,却没料到一路打到了上罗城之下却久攻不下,仿佛陷入了泥潭一般。 “长官,这样下去……我们全部会死在这里的!” “我想回家,哪怕受到火刑,我也想回家。” “长官,我们就剩下几千人了,就算打下了上罗城,也根本没有办法统治这个国家,要不……咱们登舰回去吧?” 波尔咽了一口唾沫,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家再坚持一下,有了舰炮,上罗城很快就能攻陷,就算要回……也不能空手而归!” 就在这时候,有人看见了长长的火龙,“那是……上罗的援军?” 与此同时,唐千钧也看见了波尔的部队。 “全体主意,准备战斗!”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上罗城的夜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上罗城的夜 “该死的上罗人,他们这是在找死!” 波尔一声大吼,“所有人,取枪上膛,弄死他们!节约子弹,可特么别乱射!” 弗朗基的枪是燧发枪,大夏的军队穿的是明光铠,燧发枪的威力根本不能对明光铠造成威胁。 何况大夏军队的枪还是能够五、连发的金属弹壳的毛瑟步枪。 这是一场碾压般的战斗,战斗仅仅进行了数十息,甚至大夏军队都没换子弹,当三轮齐射之后,波尔所部的火把尽灭! 波尔的手臂中弹,他躺在血泊中,仰望着漆黑的天空,眼里是看不见的绝望——这不是上罗的军队,但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大夏的军队。 “打扫战场,看看有没有活的!” 唐千钧下达了命令,给他当向导的几个弗朗基俘虏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们这才知道在远北道海域的那一战输得不怨,若是登陆,他们会死得更快。 “头儿,这有个活的。” 他就是波尔,他被两个士兵带到了唐千钧的面前,他也看见了自己曾经的袍泽,知道海港的那些十艘战舰也落在了敌人的手里。 原来就算想回也是回不去的了。 波尔自嘲一笑,问起了其中一个弗朗基人,这才知道原来是大夏的舰队追了过来,将他们彻底的堵在了这片大陆上。 这特么算是捅了马蜂窝? 这是要赶尽杀绝的? “我投降!” 唐千钧听不懂,却看得懂,波尔举起了双手。 “带回去给陛下,其余人,继续前进!” 一个士兵押着波尔返回,其余士兵在唐千钧的率领下再次启程。 波尔回头望了望,笑了起来,愚蠢的菲利普,他还在做着当上罗皇帝的梦呢。 …… …… 上罗城,皇宫,灯火依旧亮着。 一座在大夏人看来很是简陋,但在上罗人看来却极为气派的宫殿里,白发苍苍的上罗皇帝两眼通红。 他在台上来回的走着,忽然停了下来,看向了下面三十余个大臣。 “我们的军队还剩下多少?” 一名黝黑的穿着皮甲的将军走了出来,“回陛下,仅仅剩下三千!” “就剩下三千了啊?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他望着穹顶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依旧坚定。 “向疏风国求援的国师回来了没有?” 一名老臣站了出来,“上罗城距离疏风国路途遥远,按照时间算,国师最快也还需要三天才能回来。” 三天,上罗城还能抵抗三天吗? 敌军兵临上罗城仅仅四天的时间,上罗守城的五万军队只剩下了三千! 这两天全靠上罗城的百姓上拿着菜刀斧头上城墙去守着,不然这上罗城早就破了。 敌人的武器太先进,威力巨大,杀伤距离极远,对上罗手持长矛的军队而言,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能够顶着敌人的攻击,还全靠皇太子手里的两千弓箭兵,若不是他们,上罗军队根本无法对远处的敌人造出威胁。 只是弓箭兵的伤亡惨重,而今只剩下了不到五百。 “无论如何,得守到援军赶来!” “保利洛丞相、阿尔将军和太子留下,其余人……去歇息一会吧!” 众臣沉默的散去,老皇帝这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就连脸上原本紧绷的脸皮也陡然松弛了下来。 “上罗和疏风国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友好。国师前去不过是寻求一丝希望罢了,本皇知道这个希望极为渺茫,上罗……是极有可能灭国的。” “叫你们三人留下,为的是给上罗皇族留下一点血脉,留下一点希望。” “上罗国举国上下是不会投降的,你们……带着太子,还有本皇的孙子们走吧。” “去疏风国,将天赐山献给疏风国的国王,他会收留你们。” 老丞相保利洛三人顿时大吃一惊,他连忙又上前一步,“陛下不可!天赐山是上天赐给上罗的金山!里面的金矿才刚刚开始开采,若是献给了疏风国……臣斗胆说一句,上罗复国,再无可能!” 太子安尔也连忙说道:“父皇,该死的弗朗基人就剩下几千军队了,咱们还有百姓,这上罗城还有五万多的百姓,孩儿还有五百弓箭手,孩儿这就去召集工匠打造箭羽,我们能够守住上罗消灭敌人的!” 老皇帝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或许吧,但希望实在太渺茫,我们不能去赌啊。” “钱财,在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人活着,未来才有希望。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本皇已经在宫里安排好了,五百弓箭手随你们而去,走吧,现在就走!” “父皇……!” “走吧,以后若是有机会,再回来光复上罗国!” 太子安尔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起身带着老丞相和大将军离开了这座宫殿。 宫殿里依旧灯火辉煌,但此刻却仅仅只有老皇帝一人,他就这样坐着,然后悠悠一叹。 叹息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他的那双老眼里溢出了两滴眼泪来。 年少时候和兄弟们争夺上罗的权柄,赢了,十余个兄弟却死了。 掌握权柄三十年,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到头来却成了个亡国之君! “让我如何有颜去见列祖列宗啊!” 他站了起来,并没有回后宫,在一个内官的陪侍下,他去了这皇宫的城墙之上,看见的并不是万家灯火,而是漆黑的一片。 夜,如此的寂静,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然后……或许上罗城就会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沦陷! …… 和他一样难以入眠的还有一个人,菲利普大公! 从弗朗基风风光光的出发,带着足足百艘战舰,足足二十余万的士兵! 原本想的是能够登陆东方神国,能够为女王陛下开疆拓土,却没有料到连东方神国都没有看见,就折戟在了远东道海域。 他想起了女王陛下——东方神国,就是女王陛下提起的海那边的一个极为富饶的国家! 这位睿智的女王年仅二十,如紫荆花一样的美丽,但她的美丽却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女王陛下的无上智慧! 她的名字叫玛利亚二世,极少人知道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菲利普大公是那极少人中的一个,他还知道自她执掌弗朗基伊始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未曾错过,但这一次,她却错了! 她说那个富裕的东方神国还处于农耕文化阶段,上一次皮萨罗证明了东方神国的存在,他的失败在于大意。 但现在菲利普知道,根本不是皮萨罗的大意,而是东方神国的强大! 他们显然比弗朗基更早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他们根本不是弗朗基的军队能够战胜的! 现在看来他们的航海业才刚刚起步,否则……若是他们打到了弗朗基去,恐怕就连女王陛下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土鸡瓦狗 冬日的原野很是枯寂。 尤其是在这样的清晨。 傅小官带着北望川和宁思颜在大清早离开了营地,因为罐头这个东西吃多了真的有些倒胃口。 所以他想要捕杀一点野味,比如山羊……这地方没山,那就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小动物。 然后他们遇见了一个野牛群,其中的一只小野牛倒了霉,它被北望川一箭射穿了脖子。 野牛群惊慌的四散逃跑了,宁思颜扛着这头重约两百斤的小野牛,三人又回到了营地。 刘瑾就在大帐外升起了一堆篝火,宁思颜寻了一处小湖,将这头小野牛处理干净带了过来。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傅小官一边用宁思颜的阔剑切这牛肉,一边说道:“野味这个东西值得珍惜,因为再过千年,恐怕就吃不到了。” 宁思颜愕然的张了张嘴,“灭绝了?” “倒不是,只是稀少了,变得比人还要值得珍惜。” 宁思颜无法理解,正在捣鼓调味料的云西言也无法理解,他随口问了一嘴:“千年之后的事难不成你也知道?” “嘿嘿,我可是大夏的预言帝!行了,就这样煎吧,刘瑾,记住了,煎五分熟就够了。” 牛这个东西在大夏依旧是个保护品种,因为农耕而今依旧离不开牛,傅小官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云西言说道:“等明年咱们回去之后,要鼓励那些养殖户养牛。” “牛如果不准吃,他们是不愿意多养的。” “我知道,所以明年这个政策也该改变了,牛肉可比猪肉好太多了,得让老百姓们吃上牛肉,你记住这事儿。” 云西言抬起了头来看着傅小官嘿嘿一笑,“这感情好,这个政策一放开,大夏的牛可就会成倍的增长。” 傅小官听着这话忽然想起了前世极为有名的和牛肉。 “刘瑾,你也记一下,回去之后给我提个醒,远北道有一种牛,在……古水门,有一种黑毛的牛,肉成雪花状,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牛肉,当大力繁殖,或者引入大夏内地试试。” “……”刘瑾一脸懵逼,“奴才记住了!” “对了,西言啊,咱们大夏的香猪,现在怎样了?” “农部侍郎彭芳彭大人已经培育出了香猪三代,养足一年能够长到两百来斤。不过……陛下,这东西养殖的数量实在巨大,导致而今的猪肉价格下跌到了八文钱一斤,太贱,有些伤农啊。” “这还是在罐头作坊收购得比较多的情况下,否则,若是所有养殖户和农户家里的猪都进入市场,恐怕真没有利润可言了。” 这个情况傅小官早就想过,后来忙着其它的事情倒是忘记了。 猪肉是可以大量输出的,但这个世界并没有冻库……冻库,大夏不缺硝石,要制冰就极为容易,忘记了这一茬,人果然不是万能的。 “等铁路修好吧,陆地上的铁路网络建设完成之后,大夏的猪肉就可以远销到别的国家了。” “路上需要太长时间。” “无妨,我有办法保鲜。” 云西言又抬头看了看傅小官,这位爷既然说有办法保鲜,那肯定就有办法的,他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再问。 牛排很香,只是这野牛肉肉质有些紧。 几人享用了一顿大餐,部队再次出发了。 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因为傅小官并不急。 就在途中,他们遇见了押送波尔回来的那名士兵,才知道唐千钧所部已经干掉了两千敌人,正向菲利普的大本营奔去。 傅小官叫来了他的翻译亨利,一脸笑意的邀请了波尔也上了他的这辆马车。 “啊,手臂上中弹了还在流血,来,给我说说关于弗朗基周边国家的更多的情况。” …… …… 就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就在上罗国的老皇帝以为今儿个就要亡国的时候,唐千钧带着两千战士出现在了菲利普大军的营地之外。 “所有人原地休息,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吃个早饭,呆会……咱们就要去生擒了那位菲利普大公!” 一群人坐在了山坡的后面,安静的吃着罐头喝着水,他们的脸上有些疲倦,但他们的精神依旧十足。 唐千钧开了一盒罐头,一边吃一边说道:“等这一仗结束,咱们就在敌人的营帐中等待陛下的到来。后面的事就交给贺军长了,大家好生的休息一下。” “咱们可能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看这地方挺穷的,估计也没啥好吃的,到时候咱们去打猎,弄些野味来解解馋。” “参谋长,真不去抢这上罗国一家伙?” “方旅长,你特么想啥呢?别被贺三刀那厮给带偏了,陛下可是要来和人家做生意的!” 方十丈裂开大嘴笑了起来,“要不……咱们入城去看看金库在哪里?” 唐千钧整个人都不好了:“贺三刀给你的命令?你又想他关禁闭了?!” 方十丈闭上了嘴,嘀咕了一句:“可我也怕贺军长给我小鞋穿啊!” “急个屁,到时候有的是国家让你们抢的,行了,全体都有,检查武器,准备战斗!” 菲利普大公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今儿个不进攻上罗城,干脆去睡一觉吧。 那个娇滴滴的琉国女子此刻恐怕正是慵懒的时候,要不……再试试? 自从在远北道海域输了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行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不知道,这让他很是惶恐。 这时候忽然来了兴致,似乎可以了,他心里顿时欢喜,正要走入内账,便听见了“砰砰砰……”密集的枪声。 他豁然一惊,刚刚才行的那东西又不行了! 他转身快步走出了营帐,“发生了什么事?” “大公阁下,敌袭!敌袭!” 这特么哪里来的敌人? “迎敌!所有将士,快快迎敌!” 枪声越来越响,这意味着越来越近。 然后他听见了哀嚎声,接着他便看见了一群穿着明亮铠甲的战士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他曾经见过这样的铠甲,就在远东道海域上,敌舰的战士,穿的正是这种一模一样的铠甲! 东方神国的士兵?! 菲利普倒吸了一口凉气,亡魂大冒,他们、他们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战斗的时间依旧短暂。 六千弗朗基战士在两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的崩溃。 唐千钧一马当先,踩着地上的尸体血肉,端着毛瑟步枪,如杀神一般的站在了菲利普的面前。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仿若一梦 这就输了? 菲利普大公满脸苍白,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穿着一身银甲的唐千钧,在这一刻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着一场噩梦。 自己手里有六千人啊! 对面才多少? 不过两千! 这一仗打了多久?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自己的军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六千士兵死完,对面呢?似乎仅仅死了不到十人! 伟大的女王玛利亚二世……你真的预言错了! 在这个世界上,大夏的军队,才是真正的无敌! 他深吸了一口气,徐徐举起了手来,唐千钧扬了扬眉儿,对身边的一个士兵说道:“这应该就是那什么菲利普了,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等陛下到来!” 方十丈这时候跑了过来,他一脸期盼的看向了唐千钧:“参谋长,你瞧这上罗城的城墙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咱们要不要进去接管了这地方?” 唐千钧瞪了方十丈一眼,海军陆战队的将士都被贺三刀那家伙给彻底带偏了! “命令部队原地修整!进城这件事得等陛下到来,不过……”唐千钧望了望这弗朗基军队的营帐,“把尸体全部拖出去烧了,这里这么大一片营帐你们倒是可以去搜搜。” “好!” 方十丈敬了个军礼,心想这也算是抢吧,可得要抢到点好东西,不然呆会贺军长来了恐怕饶不了自己。 士兵们忙碌了起来,唐千钧举着望远镜望向了城墙,上罗城破烂的城墙之上,站着的一群目瞪口呆懵逼了的人! …… …… “这是……”上罗国老皇帝骇然的看着远方,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朝阳下那些明晃晃的正在移动的事物想来就是人了。 刚才的那一阵枪声很是密集,听起来比弗朗基攻打上罗的时候还要响亮,只是这枪声持续的时间颇断,而今早已平息。 “难不成是弗朗基人内斗了起来?” “陛下,不像,弗朗基人穿的是黑色的皮甲,这些人穿得如此明艳显然是不一样的。”一名守城的将军回道。 他也很惊讶啊,和他同样惊讶的是呆立在城头的三千士兵还有数千的上罗城百姓。 原本以为今天又是极度惨烈的一天,可这突然之间发生的事将他们给弄糊涂了,所有人的心里惴惴不安,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又是从何而来的更强大的军队。 “贝尔将军,你说……他们是敌是友?”老皇帝问了一句,贝尔愣了片刻摇了摇头:“陛下,他们肯定不是疏风国来的援军,臣难以判断。” 老皇帝点了点头,疏风国比上罗国的国力稍强,也仅仅是稍强。 他们用的同样是长矛弓箭,穿的也仅仅是皮甲,没可能有着这样明艳的铠甲。 “如果这些人前来攻城……贝尔,本皇命令你……投降!” 贝尔一惊,望向了老皇帝,老皇帝悠悠一叹道:“不能再死人了,我们打不过他们,抵抗除了让我们的人死得更多之外,毫无意义。” 贝尔垂头,脸上一片戚然,如果对方攻城,就意味着上罗亡国了。 唐千钧带着两百战士走到了城墙之下,他抬头望向了城墙,老皇帝心里一紧,贝尔咽了一口唾沫,他们终于来了! “陛下,再守守,他们人不多,或许疏风国的援军到了之后咱们还有机会!” 老皇帝未置可否,他看着城墙下的唐千钧。 唐千钧取下了头盔,老皇帝眉间一蹙,他看见的是一张和弗朗基人截然不同的脸……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唐千钧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他冲着城墙上挥了挥手,然后带着士兵们返回了弗朗基营地。 这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希望,难道他们是来救上罗国的? 也或者他们是要休养片刻之后再攻打上罗城? 所有人紧张的站在城墙上,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就像在等待着神灵的审判一般。 这样的僵持一直持续到夜色再次降临。 这些银甲战士没有来攻城。 老皇帝依旧站在城墙之上,他很疲倦,却没有睡意。 夜是如此的漫长,又是如此的寂静。 他们没有等来对方的攻城,等来的是又一个黎明。 远处的营帐中似乎有了动静,然后,他们便看见了一大片的银甲士兵!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得有多少?恐怕数以万计! 如果他们现在再来攻城,这上罗城如何去防? 傅小官在这个清晨赶到了这里,贺三刀整顿好了军队,两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在晨风中肃然而立。 “三刀,带五百战士随我进城,其余所有战士原地待命。” “好!” 就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上罗城的时候,傅小官一行来到了城门下。 他看了看城墙上那些呆若木鸡的上罗人,大声的说道: “朕,是大夏皇帝,前来上罗国访问!” “知悉弗朗基人正在侵略上罗国,朕消灭了他们!” “请你们带个话给上罗国国王,朕是带着友谊而来,让你们的国王开启城门,迎接朕的到来!” 亨利双手拢着嘴高声的将傅小官的话翻译了过来,城墙上所有人都听见这一席话,一个个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老皇帝也在这里,他当然也听明白了。 “大夏皇帝……大夏是哪里?” “臣也不知,但这位大夏皇帝亲来……陛下,他没有下令士兵攻城,恐怕还真是带着友谊来的,您看……” 老皇帝这一瞬间想了许多,如果这些大夏人有侵占上罗之心,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攻下上罗,只需要昨儿来的那两千人就够了。 他们没有这样做,原来他们是在等着他们的皇帝。 要论起来,上罗国不过是大夏砧板上的肉,大夏既然没有吃,还帮他们解决了弗朗基侵略者……“对,他们是带着友谊来的。” “开城门!” “本皇亲自去迎接大夏皇帝入城!” “内侍,速速去安排,按照上罗最高礼仪接待大夏皇帝!” “叫内厨设宴,本皇、本皇要用最好的食物款待大夏的友人!” 城门洞开,老皇帝整理一下衣冠,在三十余名官员的陪同下,站在了城门口。 他面色激动心情忐忑……这,不是一场梦吧!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举国欢庆 上罗城沸腾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放下了长矛,所有人在贝尔的带领下肃立在了城门的两侧。 他们的脸上满是欣喜,终于不用再打仗了! 该死的弗朗基侵略者被强大的大夏军队消灭了! 伟大的大夏皇帝亲自来了,他是皇帝,他说他带来的是友谊,那么上罗国或许会收获一个强大的盟国! 傅小官穿着大夏皇帝的盛装——这毕竟是国事访问,终究得正式一点。 三百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在贺三刀的带领下开路,傅小官的龙辇驶入了上罗城,然后是以云西言为首的数百文官,最后是唐千钧带领的两百海军陆战队护卫。 他们浩浩荡荡的进入了上罗城,迎来的是上罗城百姓们的热烈欢迎。 贝尔早已惊呆了,老皇帝带着上罗国的大臣们站在左琳路的中央,也被大夏皇帝的仪仗给惊呆了—— 大夏的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前行,他们的盔甲是如此的耀眼,就像用白银铸就的一般! 他们的纪律是如此的严明,没有一个士兵往两旁的人群中看一眼。 他们站在了上罗皇帝的面前,分成了两列,大夏皇帝那巨大而豪华的龙辇驶了过来,也停在了上罗皇帝的面前。 傅小官在刘瑾的搀扶下走下了龙辇,亨利笔直的站在了傅小官的身旁——此刻的亨利心情有些复杂,他忽然间没有了身为一名俘虏的觉悟,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大夏的一员! 他的心里居然充满着骄傲! 他为大夏、为大夏这位年轻的天子而骄傲!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心态,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往更好。 傅小官站在了上罗老皇帝的面前,老皇帝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的皇帝,陡然间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 就像一座山,又像一片海! 这就是大夏的威严! 他躬下了身子,对傅小官示之以臣! “上罗皇帝多哈,恭迎大夏皇帝大驾!” 亨利连忙翻译,傅小官笔直的站着,受了这一大礼,“朕,大夏皇帝傅小官,见到你很高兴。” “大夏,乃是东方之神国,朕本次远征正好路过上罗,听闻弗朗基正在侵略上罗,朕消灭了他们,带菲利普上来……” “就是他,作为大夏与上罗国友谊的开端,朕将他交给你,要杀要剐随意。” “小皇多谢大夏皇帝的救援之恩,来人,将此人押入大牢严加看守!” 多哈再次躬身一礼:“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您救了上罗,您和你的国家,永远是上罗人民的恩人、朋友!” “请允许小皇亲吻您的脚,上罗国愿与大夏永世修好!” 听了亨利的翻译,傅小官就有些不自在了,吻脚?咱们握个手行不行?这脚……昨儿晚上可没洗,莫要把这老皇帝给熏晕了! “陛下,这是上罗国的最高礼节,如果陛下不愿意……他们会以为大夏抛弃了他们!” “要不要脱鞋?” “要,还要脱袜!” 傅小官和亨利叽里呱啦着,老皇帝多哈就很是紧张了,他担心这位大夏皇帝拒绝,他真心的希望上罗能够得到大夏的庇护——如此强大的国家和军队,如果上罗国有了他们撑腰,在这片土地上,将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来欺负弱小的上罗了。 不会再有战火,上罗的百姓能够得到休养生息,上罗国终于也能够缓口气了。 傅小官只能受了这一礼。 刘瑾为傅小官脱去了鞋袜,铺上了一层红色的地毯,老皇帝多哈匍匐在了地上,无比虔诚的亲吻了傅小官的脚。 他身后所有的大臣们,街道两旁所有的大罗士兵和百姓们顿时放下了心来——这意味着两国结为了同盟,当然,也意味着上罗国臣服于大夏,从此,唯大夏马首是瞻。 上罗人崇拜强者,大夏显然是他们难以想象的强者。 这样的臣服他们的心里没有任何的异样,反而觉得这是大夏皇帝对他们的恩赐。 上罗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百姓们就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一般,他们热泪盈眶,他们奔走相告,他们甚至从自己的家里取来了熏肉吃食非得要塞给大夏的士兵们! 这样的热情令贺三刀很不习惯——你们这样搞我哪里还好意思来抢你们呢? 你们向我丢臭鸡蛋啊! 你们向我吐口水啊! 码的! 一个上罗国的少女一脸绯红的挤出了人群,她双手捧着一条羊毛编制而成的洁白的围巾,她冲到了贺三刀的面前,垫着脚将这围巾挂在了贺三刀的脖子上,然后……她亲了贺三刀一口,无比欢喜的又跑回了人群。 这…… 贺三刀就惊呆了,莫非在这上罗城还能发生点故事? 可紧接着他胯下一紧,种家六小姐种瑜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熄灭了所有的幻想,收回了望向那少女的目光。 好吧,老子终究没有临江那小地主那般、那般风流! 在上罗皇帝多哈的带领下,傅小官没有乘坐龙辇,他和多哈并肩而行,走在了上罗城的街道上,多哈落后了半步,和傅小官攀谈了起来。 亨利这个翻译有些累,但他心里很快活,这就是他的价值,他相信大夏的这位年轻的皇帝一定会南征北战,他会长期跟在他的身旁,去见证一个庞大的帝国的诞生。 弗朗基……他会不会去弗朗基呢? 欧洲大陆强国林立,他的舰队会不会驶往那处遥远的大陆呢? “这地方叫什么?我指的是这片大陆。” 傅小官的问话打断了亨利的憧憬,他翻译了这句话,多哈连忙回道:“这里是利亚大陆,小皇知道的是有三个国家,听说更远还有,但隔着一片无边的荒漠,至今也没有人去过。” 傅小官愣了一下,利亚大陆? “除了上罗国之外,这里还有疏风国和天耀国。说来惭愧,上罗国算是最贫穷最落后的国家,而天耀国国土最大人口最多,是利亚大陆最富裕的国家。” “当然,他们远远无法和伟大的大夏相比!” 在曾经的那星球上肯定是没有这样一个大陆,也没有这些国家,所以……这个世界和曾经还是有些不一样。 但弗朗基又存在,欧洲大陆也存在,甚至欧洲大陆上的那些曾经的强国同样存在,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称臣 上罗城并不大。 如果和大夏的城市相比,它甚至还没有傅小官曾经生活的临江城大。 至于建筑……这里的建筑倒是以砖石砌成,却没有美观可言。而上罗城的皇宫……好吧,这真和宫这个字不沾边,它就是围成一圈的低矮建筑,最高不过三层楼,那就是上罗国的权力中心国政殿了。 上罗国的国王带着三十多名大臣在国政殿接待了傅小官一行。 两位皇帝坐在了国政殿的高台之上,亨利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其余的所有大臣们分别站在了下面的两侧。 傅小官带来的商业部和礼部的官员远远超过了这上罗国的臣子,他们往这大殿里一站,就占据了左侧巨大的空间,与右侧的上罗国官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夏的大臣一个个衣冠楚楚精神抖擞,上罗国的大臣们虽然也极为激动,但在大夏的大臣们面前显的有些畏畏缩缩。他们的视线瞟向了大夏的官员们,就连正眼也不敢去看,这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胆怯和自卑,是源于他们内心中的对大夏的恐惧。 单单穿着,大夏的官员们的官服极为华美,上罗国的这些官员们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粗布麻衣罢了。 这就是国力的体现,很显然,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东方神国,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在经济上,都是碾压上罗国的伟大存在。 “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您带着您不可战胜的强大军队消灭了弗朗基入侵者,救了上罗,上罗国举国上下,皆对陛下感激不尽!” “上罗国敬重强者,我、上罗国皇帝多哈,愿意带着上罗国向大夏皇帝您上表称臣!臣皇多哈,愿意永远追随在大夏皇帝的身边,随时聆听您的教诲!” 亨利翻译了这些话,上罗皇帝多哈站了起来,他取出了一方印章,单膝跪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他举着这方白玉雕刻而成的印章,恭敬的献了上去。 傅小官对此当然不介意,他一脸微笑的接过了这方印章,说道:“大夏,乃是东方神国,礼仪之邦!大夏疆域辽阔,朕富有四海。大夏从不以强大的武力去侵略任何一个国家,大夏的原则是与世界各国建立良好的外交秩序,在这个秩序框架内,所有的国家都必须遵循大夏定下来的规矩!” “多哈,你起来吧,上罗国,是朕本次远行所到的第一个国家。上罗国依旧是上罗国,朕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要占领这里更不是要奴役你们!” “朕会留下一些臣子,来带领你们发展,上罗国将迎来美好的未来。当然,上罗国在大夏的庇护之下,若是有别的国家敢于侵略上罗,等同于冒犯大夏,朕定将其诛之!” “……” 大殿里只有傅小官和亨利的话在回荡——傅小官每说一段,亨利便翻译一段,无论是大夏的官员还是上罗的官员都无比认真的听着。 对于大夏的官员而言,他们见证的是国与国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对于上罗国的官员而言,这直接涉及到上罗国未来的前程命运。 还好,大夏实在太富裕,这位年轻的皇帝压根就看不上上罗这贫穷的弹丸之地。 上罗依旧是那个上罗,不一样的是这位陛下会安排一些大臣留在上罗朝廷,这是好事,他们能够跟着这些大夏的官员学到更多更先进的治国经验。 这位陛下也会留下一千战士在上罗城,这也是好事,他们那强悍的战斗力,恐怕能够以一当十! 有这些战无不胜的战士们在此,疏风国和天耀国就不敢来犯,上罗国能迎来休养生息的时间,百姓们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 “……所谓交流,不仅仅局限于经济上,它还包括军事、文化以及政治!” “为了大夏和上罗两国能够在未来展开良好的沟通往来,朕决意,在上罗国的海岸线上建造一处军港!” “往后的日子里,朕会派人带上罗国的使者前往大夏,去看看大夏的繁华,去学会大夏的文化。” “另外,朕会派遣一艘战舰回去,朕会带来许多的工匠和更多的战士。” “朕会在上罗城开设一处学堂,两国的人民需要学会彼此的语言以方便交流。” “大夏不干涉上罗国的内政,留在上罗国的大夏官员,仅仅是指导上罗国的商业发展,以促进两国的商业往来。” “大夏的军队不会帮着上罗国镇压贫民百姓,仅仅会帮助上罗国抵御外敌的入侵!” “多哈,依旧是上罗国的国君,依旧执掌上罗国的权柄,拥有和以前同样的权力,只是在经济政策上,多哈……你得采纳朕的大臣的方式方法。” ……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国会,在这场国会上,大夏和上罗建立起了君臣间的上下级关系,这当然是对大夏极为有利的,相当于大夏间接主宰了上罗国的命运。 傅小官看中上罗国的只有两点——那处天然的良港,这是大夏进入大航海的跳板,也算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的节点。 另外就是这一片有着无限可能的土地! 他还没去另外两个更富裕更强大的国家,他也还不知道上罗国有着怎样的优势资源,这些目前不重要,他留下的这些大臣会去探索这片土地,会去挖掘出这里的巨大潜力。 就在这国政殿中,两国皇帝签署了两份国书—— 其一,是上罗国对大夏称臣! 其二,是两国经贸往来协议! 上罗的国力太过落后,以至于在这原本起草好的贸易协定中又添加了不少,比如船舶的建设,比如作坊的升级改造等等。 当然,大夏的付出是有条件的,上罗国的货币,将逐步替换为大夏货币。 在往后大夏的商人进入上罗国,上罗国对他们免税五年,并开放所有的商品准入。 这有些欺负人,上罗国的商品还处于原始时期,大夏的商品一旦输入,上罗国相应的商品在市场上根本没有一席之地。 这场大会在彼此满足之中散去。 多哈派了人去追回了太子,并带着傅小官去了他的花园。 “我想问问你,大夏的商品很贵,你上罗国可有黄金或者白银来支付?”傅小官和多哈坐在了凉亭里,他极为怀疑的问了一句。 “陛下请放心,上罗国别的不多,但黄金这个东西……真的多!” 傅小官眼睛一亮,贺三刀舔了舔嘴唇,多哈忽然觉得自己多了嘴,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陛下,其实黄金最多的国家是天耀国!” 多哈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他们……真的有三座金山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金叶 傅小官在上罗国住了下来,才发现大夏二年的春节已经过去。 转眼间便是大夏三年的正月初八了,观云城的文武百官也该上班了。 这是大夏的第二个五年计划的第一年,站在上罗城皇宫的后花园里,傅小官看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他不知道卓一行等人能不能将这关键的第二个五年计划执行下去,他也不知道大夏科学院有没有突破内燃机的技术让大夏在第二个五年计划中,迈入第二次工业革命。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隔着茫茫大海,他甚至无法和观云城取得联系。 五天前,他让贺三刀派了一艘战舰回去。 因为要建设上罗军港,也因为按照时间算,大夏的三处军港理应又建成了几艘战舰。 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三个月。 傅小官决定在上罗国呆三个月,因为他对天耀国的金山感兴趣。 出来不就是为了收获大量金银的么? 弗朗基就在那里,它又跑不掉,不急。 他不知道的是弗朗基的那位女王、玛利亚二世,已经意识到了她所犯下的错误——按照时间算,菲利普大公早就应该有消息传回弗朗基了,可直到目前却毫无音讯。 她也站在朝阳之下,那张精致的小脸蛋被朝阳映红,她深吸了一口气,眺望着东方,眉间的忧虑愈发的浓郁。 有着丰富航海经验的弗朗基海军,没可能全军覆没在风暴之中。 他们一定去到了东方神国,按照曾经的记忆,这时候的东方神国根本就没有多少战斗力! 他们理应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毁东方神国的军队,并占领那一片富饶的土地。 然后菲利普定会传回捷报,自己此刻本该去东方神国的船上。 但是一切如石沉大海。 东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历史……这个历史世界是不一样的,难不成东方神国已经超越了曾经的那个时代,也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阶段?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弗朗基远征舰队被东方神国消灭了,那么就得重新审视它的力量,弗朗基……得加快发展了。 看来毛瑟步枪得研究出来,更大的舰船得加快建造。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财力来支撑,既然这样,那就到了统治伊比利亚半岛的时候了。 就从……莱昂王国开始吧! 少女俏皮的一笑,伸出手来摘下了一支鲜嫩的玫瑰,“这个世界好像也不是太无趣的样子!” 这一天,一支叫红玫瑰的军团成立,此后,他们将横扫整个伊比利亚半岛。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 …… …… “老大,天耀国如果真的有几座金山……这做生意得多久才能赚回来?在这什么鬼利亚大陆,咱们大夏扶持一个上罗国是不是就够了?一家伙将天耀国给灭了,岂不是更好?” 贺三刀不甘心啊! 这上罗国就算了,看起来就很穷的样子,再加上多哈这个老皇帝和太子安尔挺上道的,现在大家都很熟了,不太好意思去抢啊。 傅小官对这件事也想了挺多,确实在这个利亚大陆扶持一个上罗国也就够了,至于这天耀国,金山啊!傅小官也想啊! “行,你带点人去把天耀国抢了!” 贺三刀眼里冒着金光,“好,我就带三千人,将那三座金山给老大您搬回来!” 贺三刀风风火火的走了,傅小官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刘瑾!” “奴才在!” “你去把太子安尔和亨利叫来,呆会咱们出去走走。” “奴才遵旨!” 在这宫里呆了八天,正事现在基本上都谈完了,对这上罗国还不是太了解,傅小官想要出去看看。 既然上罗国已经成为了大夏的属国,当然还是需要用点心的。 三个月过后,大夏的舰队和船舶都会来这里,除了军队,还有商人,商人来了这里之后能够做些什么? 商品交流是一个方面,如果能够在这里也建设一些作坊,当然就是更好的了。 一来可以拉动上罗国的经济,二来就地取材,也减少了一些运输上的麻烦。 傅小官带着亲卫队和上罗国太子安尔以及他的翻译亨利离开了上罗城,他并没有什么实质的目的,浩浩荡荡的车驾行走在上罗国的土地上,走走瞧瞧,偶尔也去某个村子和农夫们聊聊。 这在安尔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宁思颜等人看来,早已习以为常。 “这里是越阳县,有人口十万余人,由金叶省管辖。” 这是傅小官行走上罗国的第五天,他们来到了一个较大的城镇。 “金叶省位于上罗国的西北边,这里主要是以种植金叶为主,我们将金叶卖给疏风国和天耀国,从他们手里换回来粮食或者布帛等等。”太子安多站在傅小官的身后详细的介绍了一番,傅小官心里一怔,金叶?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看看这金叶。” “好,”安多转身便告诉了他身边的一位大臣,那大臣径直去了一处铺子,没多久带回了一把所谓的金叶。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乐了,这特么不就是烟叶么! 烟草这个东西……虽然它确实能够为国家创造大量的税收,但他没打算将这东西引入大夏。 大夏现在的产业相对完整,各产业的效益也相对不错,国家不靠这东西来发财。 不过,若是将这东西做成卷烟,销往其余大陆换取金银,这是可以的。 心里有了主意,傅小官转头便对安多说道:“这个东西明年收成之后卖给大夏,他们给你们多少钱,我大夏给你们双倍的价钱!” 安多顿时一喜,他身边的大罗官员却吃了一惊,金叶这东西名字好听,但卖给疏风国和天耀国的价格却极低,如果真的能够以两倍的价钱售卖给大夏,这当然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陛下,这东西……有何大用?” “这东西是一味中药,有镇痛和令人兴奋的功效。明年,大夏的商人会来这里建设作坊,他们会处理这个东西。” “技术上的事情你们不需要去理会,倒是这金叶的产量……等作坊开工之后再说吧。” 这东西会风靡全世界,也不知道烟叶这个东西在其余各大州有没有被大量的种植出来。 傅小官在上罗国实地视察,收获了较多的惊喜,距离上罗国最近的疏风国也得到了上罗国战争的消息。 上罗国国师前来求援疏风国皇帝并没有答应,在他看来,为了一个贫穷弱小的上罗国去得罪了强大的弗朗基这显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他本以为上罗国该亡国了,他甚至派了使臣来到了上罗国,准备朝拜弗朗基的,却不料使臣带回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目标天耀城 疏风国皇宫。 正当壮年的疏风国皇帝疏离惊诧的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使臣,难以置信的问道:“什么?大夏的军队消灭了弗朗基?” “回陛下,千真万确!”使臣笛丝躬身一礼,神色严肃的又道:“臣听闻,大夏军队仅仅两千人便消灭了弗朗基一万余!他们的战斗力极其强大,远不是我国之军队能够比拟。” “这大夏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回陛下,他们是驾驶着巨大的战舰,从东方神国而来!” 东方神国……这是什么地方? 听起来好像是神灵所居之处,难不成他们是神灵派来的? 疏离倒吸了一口凉气,眉间紧蹙,又问道:“这大夏有没有将上罗国给灭了?” 笛丝摇了摇头,“非但未灭,上罗国向大夏称臣,据说两国还签署了极多的条约,大夏庇护上罗国的安全,并且大夏还将开通与上罗国之间的航线……对了,陛下,上罗国的货币也将采用大夏钱币,国政商策也将走大夏的路线。” 疏离背负着双手抬起了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 这番话,已经透露出了极多的消息——上罗成了大夏的属国,大夏有着强大的军事和经济实力,那么以后再也不能去侵犯上罗国了,那是惹火烧身! 上罗如此贫穷,大夏却并没有嫌弃它,似乎还有带着上罗国起飞的意图。 前些日子拒绝了上罗国师的请求,失算了啊,谁知道这地方会来一支东方神国的军队。 雪中未曾送碳,那锦上还是得添花的! 和上罗处好关系就是和大夏处好了关系,有了大夏在背后支撑,疏风国在这利亚大陆上恐怕也就不用担心天耀国日渐显露的狼子野心了。 当然,如果疏风国能够直接与大夏联系上……不行,大夏太强大,他肯定要求疏风国也成为他的属国,这不是个什么好事。 所以还是走上罗国的路线,对上罗国示之以诚,万一天耀国入侵疏风国,请求上罗援助,上罗国当求助于大夏,这样就变相的借助了大夏的武力。 疏离打好了算盘,他转身看向了笛丝,“你带着一个使团前去上罗,以本王的名义表示对上罗的慰问,对于疏风国未曾出兵援助表示歉意,但要说明缘由……非我疏风国不出兵,而是天耀国在我国北境陈兵十万,我国受天耀国之威胁,无法抽掉出兵力!” “若是能够见到大夏皇帝陛下,可盛情邀约他前来疏风国,本王……会倒履相迎,奉之若上宾!” “另外,带一份厚礼给上罗国国师,言辞要恳切,身段要放低,有了大夏撑腰,这上罗国……可不再是昔日的蝼蚁了,切记!” “臣,遵旨!”笛丝转身退下,第二日,浩浩荡荡一队疏风国使节团带着丰厚的礼物向上罗国而去。 这一天,贺三刀带着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来到了天耀国的边境。 向导是上罗国的一名斥候,但没有翻译。 贺三刀不需要什么翻译,他只需要找到天耀国这个地方,只需要知道天耀国的国都所在,这就够了。 他带来的显然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三千身穿银甲,背上背着两把毛瑟步枪,还背着刀剑的海军陆战队战士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踏入了天耀国的领土,肆无忌惮的飞奔在天耀国的国土之上。 天耀国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军队!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是军队! 在田间地里,在乡村城镇,天耀国的百姓们甚至在围观这支神奇的队伍,窃窃私语中对他们毫无敌意,也毫无戒备。 贺三刀当然不会去浪费力气杀平民百姓,他的目标是天耀国的国都天耀城! 金山啊! 老大说天耀城有三座金山! 贺三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只有几个铜板,穷疯了! “弟兄们,看这地图,我们现在距离天耀城还有五百里距离!” “两天!记住,老子等不急了,只能给你们两天的时间,我们突袭天耀城,别特么浪费子弹和力气,直接飞入皇宫,按照老大的说法就是斩首!弄死天耀国的皇帝,挟持宫里的皇子皇孙,抢了那三座金山,让天耀国的军队给老子当车夫,将所有的黄金全部运回去!” “兔崽子们,你们给老子记住,敞开你们的口袋去装,能装下多少都是你们的!” 三千战士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腾,天耀国那些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些银色的人群中发生了什么。 当然,这样奇异的事自然也引起了天耀国官府的主意,一纸文书快马送去了天耀城,贺三刀也在距离天耀城四百余里的多罗城遇见了第一次盘问。 多罗城城守亲自带着五千城卫军拦住了狂奔的贺三刀一行。 一通叽里呱啦之后,这位城守大人拔出了刀,指向了贺三刀——天地良心,他仅仅是想要看看贺三刀一行的路引文书,但贺三刀听不明白啊,他最怕人家用刀指着他了。再说他很急,急着去天耀城抢黄金。 那还能怎么办? 说干就干! 战斗毫无征兆的打响,海军陆战队没有用枪,他们可是实实在在的武林高手,对付这些渣渣,还没到需要用枪的地步。 “锵锵锵锵……”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咔咔咔咔……”一阵刀剑和骨头的碰撞声响起。 “噗噗噗噗……”无数人头落地。 这时候才有城卫军惊惧的喊叫声,才有他们绝望的嘶吼声,仅仅一轮攻击,五千城卫军死伤大半! 剩下的一千余人哪里还有战斗的勇气! 就连他们的城守大人此刻也吓得黄白之物流了一地! 他跑得更快。 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那些穿着银甲带着头盔连脸都看不到的人仿佛死神一般,他们居然还会飞! 这是一场极为短暂的战斗,贺三刀也没去追——这些渣渣有啥好追的?他们又不是金子! 队伍收起了刀剑,那些百姓甚至还在围观,只是他们的脑子里恐怕已经是一片空白。 就在他们震惊的视线中,这支晃眼的队伍又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留下的,是一地的尸体和汩汩流淌的血。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十万又如何! 多罗城外的战斗当然震惊了多罗城的官员。 一只只信鸟飞了起来,向天耀城飞去。 鸟显然比贺三刀的部队飞得更快,当天晚上,天耀国国君得到了这一消息。 他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纸条,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速速召国师和大元帅入宫觐见!”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天耀国高官林立,只是他们脸上寻常轻松的神色早已淡然无存,所有人都被多罗城传回来的消息给震撼得无以复加—— 一只仅仅三千人,穿着明亮银甲的军队,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消灭了多罗城六千守军! 他们正向天耀城奔袭而来!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启禀陛下,此前上罗国被弗朗基人攻击,按照时间算本早已应该亡国了。但臣昨日收到消息,上罗国非但没有亡国,反而入侵上罗的弗朗基人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消灭弗朗基人的军队,正是穿着这样的明艳铠甲,他们的战斗力不同凡响!据说……他们是从大夏而来,上罗国投奔了大夏,成了大夏之属国。这支入侵我国的军队,恐怕就是大夏人!” “为何不早说!” 这大臣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臣罪该万死!臣以为上罗距离天耀极为遥远,利亚大陆三国之中以咱们天耀最为强大……臣、臣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天耀国的对手!” 他抬起了头来,声音坚定:“臣现在同样这样认为,这支军队之所以能够快速击败多罗城守军,一来守军的战斗力本就低下,二来他们来的太过突然。” “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们既然已经深入天耀国腹地,臣以为,当召集十万天耀军,于长秀河一线狙击大夏军队,将他们全部消灭在长秀河畔!” 这大臣掌管兵部,相当于大夏的兵部侍郎。 他这话一出,其余官员们一听尽皆点头—— 在利亚大陆,天耀军战无不胜! 以十万天耀军去击杀三千大夏军……这些官员们笑了起来,杀鸡用牛刀不过如此。 天耀皇帝一想,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 哪怕这大夏军再厉害,他们不过区区三千人! 十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也可以将他们全部淹死! 于是,天耀国皇帝下达了命令——由大元帅野风率领十万天耀军,即刻开赴长秀河,消灭大夏军,然后……这些狂妄的大夏人自然要付出代价! “消灭这支大夏军之后,野风元帅继续挥军南下,上罗国和大夏勾结,有损利亚大陆之利益,消灭上罗国之后,天耀国占领上罗国!” 天耀国国君的一道命令之下,十万天耀军即刻启程,向百里开外的长秀河而去。 对于这一场战争,上至天耀国国君,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放在心上,因为没有人觉得十万天耀军会打不过区区三千大夏兵。 在天耀国的国民们看来,这支大夏兵简直是羊入虎口,还不知道死到临头。 所以天耀国一切依旧,大夏兵跑到天耀国领土上来的这件事,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那涟漪仅仅荡起了细微的几圈,便恢复了平静。 甚至天耀城里的官员们已经在拟定接管上罗国之后的一应事宜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借口,一举拿下上罗国,伟大的天耀国将增加一大片的领地,那个地方有着最好的海岸线和渔场,只是上罗国的人太愚蠢,他们居然不懂得利用如此优良的资源。 …… …… “大夏皇帝陛下……”上罗国太子安尔有些紧张,因为大夏前几天派出了一支队伍去了天耀国,这本没什么,但他在知道这支队伍仅仅只有三千人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 “天耀国真的很强大!尤其是他们的天耀军!在利亚大陆,上罗国和疏风国能够和平共处的最主要的缘由就是天耀国的天耀军!” “他们对两国的威胁都极大,上罗和疏风只能联手起来,才能勉强抵御天耀国的进攻。当然这些年倒是和平,可这和平之下,上罗和疏风都认为恐怕是天耀国在酝酿一次大风暴。” “小臣不敢小觑大夏天军,但三千人……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听完了亨利的翻译之后,傅小官仅仅是扬了扬眉,笑道:“不要担心什么,等着消息就是……对了,这阿兰落平原是个好地方啊!” 傅小官一行这时候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 现在是冬天,阿兰落平原虽然一片枯黄的模样,但等到来年春,这里定然会生机盎然。 这偌大的平原如果开垦为良田,这得有多少田地? 如果将这里变为牧场,这里能放牧多少牛羊? 都是钱啊! 可这偌大的平原上,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了,却仅仅见到两个村子,每个村子也才仅仅十余户人家,这特么多浪费! “回陛下,阿兰落平原和疏风国接壤,中间就隔着一座匹里亚山脉。不瞒陛下,虽然上罗和疏风必须联合对抗天耀国,但背地里疏风国对上罗国也不太友好。” “十余年前,疏风国就曾经翻越了匹里亚山脉入侵了上罗,就是在这阿兰落平原上,上罗国死了三万多的将士。” “我们也想让这里变成上罗国的粮仓啊,但不安全,疏风国过来一扫荡,就白白为他们耕种了,所以……这地方就再没有利用起来。” “哦……”傅小官弄明白了缘由,心想等贺三刀消灭天耀国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当和疏风国好好谈谈了。 “回去之后你告诉你父皇,着手向阿兰落平原移民,放牧也好,开垦成农田也罢,这是你们上罗国自己去决定的事。” 安尔顿时一喜:“陛下……您的意思是?” “过几天等我的军队将天耀国打投降了,疏风国的国王恐怕会亲自来上罗城。上罗和疏风两国,将在朕的见证之下结为同盟,如兄弟一般。这阿兰落平原从此也就安全了。” 安尔一怔,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一句:“可是……天耀国有十万天耀军啊!” 言下之意,大夏三千人,在十万人的面前,真的是翻不起两朵浪花来的。 傅小官拍了拍安尔的肩膀笑道:“十万又如何?” “走吧,该回去了,等我们到了上罗城,消息也应该传回来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什么叫绝望 冬日的长秀河是枯水季节,原本宽越十丈的河面现在仅仅剩下了三丈。 天耀国大元帅野风带着十万天耀军已经抵达了长秀河畔。 他穿着皮甲背着长刀骑着战马肃然的站在长秀河边,看着朝阳下平静的河面,那张清瘦黝黑的脸上是极为严肃的表情。 他对大夏军的战斗力并没有想太多,他仅仅是对大夏军的行军速度有些怀疑—— 这支军队跑得太快了! 五天前,这支三千人的军队才刚刚抵达天耀国边境,可刚才斥候来报,他们此刻他们已经抵达了长秀城—— 长秀城距离长秀河仅仅五十余里地! 他们只用了五天时间,跨越了天耀国千里的纵深,每一天要行军两百多里地! 他们没有战马,是用脚跑的! 跑得可是真快! 不过这对于以逸待劳的天耀军而言显然是个好事,人总是会累的,等他们跑到这长秀河的时候恐怕也没剩下多少体力了。 这支队伍的统领不是一个善于打仗的人,因为他们用这样的速度在敌国境内行军是打仗的大忌讳。 既然统领不行,那么这支队伍也不太行。 现在想来,他们除了跑得快之外,唯一让野风大元帅捉摸不透的是他们身上那明艳的铠甲——按照斥候的分析,他们那铠甲恐怕是用银子铸造而成的。 银子这个东西天耀国也多啊,它并不坚固,还很柔软,不过能够将银子铸造成铠甲也是一门技术,只是华而不实罢了。 既然大夏的皇帝都到了上罗城,那消灭了这支敌军之后,打去上罗城,活捉了大夏皇帝……再找到大夏所在,天耀国得到的可不仅仅是个贫瘠的上罗国。 ——能把银子穿在身上跑,这么看来,大夏恐怕比天耀国还要富裕啊! 野风大元帅那张肃然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不知所谓的大夏,恐怕还不知道他们惹上了怎样的存在! 他似乎看见了大夏广袤的领土,还有那领土上到处流动的白花花的银子! “传令下去,所有人渡河!等大夏士兵到了之后,本元帅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因为本元帅迫不及待的要去上罗城了!” 一道命令下去,十万天耀军开始渡河。 一个时辰之后,十万天耀军整齐的站在了河的对岸。 同时,贺三刀率领的三千海军陆战队战士出现在了野风大元帅的视野中。 “哟,兄弟们,接客的来了!” 贺三刀大喜,却没有命令队伍发起攻击,“跑饿了吧?原地休息,吃饭!你们只有数十息的时间吃饭,敌人要攻来了!快点!” 三千人真的从背包中取出了罐头,真的站在原地吃了起来。 对面的野风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这群人可以啊,这都要死了还不忘记吃! 不想当饿死鬼是吧? 可老子没时间等你们吃饱啊! “全体听令!进攻,消灭他们!” “兔崽子们,行了,打完再吃吧,准备攻击,先轰他们一家伙!” 当天耀军骑着战马冲到大夏军前面三百米距离的时候,强悍的海军陆战队战士们全体取出了手、榴、弹。 当天耀军距离大夏军两百米距离的时候,他们整齐的拉开了引信。 站在天耀军中军后方的野风就不明白了,面对骑兵的冲锋,这群大夏兵是不是吓傻掉了? 他们怎么没啥动静呢? 他们不是应该列阵用长枪长矛拒马的么? 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太诡异,超出了野风的想象。 就在这时候,他眉间一紧,他看见了大夏兵向自己的骑兵丢出了密密麻麻的冒着黑烟的什么玩意儿。 然后…… “轰……!” “轰轰轰……” 那些小玩意儿落在了他的骑兵阵营之中,瞬间爆炸开来,随着火光的闪烁和烟雾的升腾,他听见了战马的嘶鸣声,也听见了自己士兵的哀嚎惨叫之声! 战马被惊,顿时脱离了骑兵的掌控,前冲的阵型陡然混乱,一片人仰马翻的乱糟糟的景象出现在了野风的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 “传令,重整军队,继续冲锋……!” 他的话音未落,便再次豁然抬头,他又看见了从天上飞来的如蝗虫一般的那小玩意儿。 然后……自然又是一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他的三万骑兵莫要说重整队形,这时候已经死伤过半,完全失去了冲锋的锐势,彻底乱成了一团。 “步兵,上!骑兵,让开!” 野风在嘶吼,他的双眼赤红,心都在流血! 连对方毛都没有摸到,三万骑兵死伤过半……这特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三刀一声大笑,“兄弟们,节约子弹,一轮齐射之后,拔刀!” 从始至终,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脚步都没有移动一步! 他们就这样大喇喇的站着,当野风的七万步兵冲过来的时候,他们举起了枪。 三百米的距离,天耀军的步兵手里握着的是三尺长矛,他们咆哮着冲了过来,然后…… “开枪!”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跑在前面的天耀军士兵就在这追魂夺命的枪声中倒下了一大片。 野风惊呆了。 他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命令。 他根本不知道对方用了怎么的邪术! 那么远的距离,他们是怎么把自己的士兵给弄死的? 贺三刀啃了一口干粮,锵的一声拔出了他的长刀:“一群渣渣,老子好久没有打仗了,兄弟们,上,砍死他们!” 长秀河的水渐渐变红。 河里飘着许多的尸体,河岸上更是满地的尸体。 野风早已在亲卫队的保护下退回了河那边,他骑在马上,看着遍野的尸体闭上了眼睛。 “大元帅,快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豁然间仿佛失去了魂—— 大夏军,他们飞了起来! 他们飞过了长秀河! 他们手里的长刀在阳光下散发着森然寒芒,也正滴着自己士兵的血! 他们正向自己扑来! 这一刻,野风完全绝望。 “大元帅,快跑!” 一名侍卫一刀戳在了战马的屁股上,战马吃痛,驮着野风狂奔而去。 两个时辰不到。 天耀国最精锐的十万天耀军,全军覆没! 覆没在大夏军的三千人手里! 大夏军伤亡多少? 三十三人! 一道特急的情报被信鸟带着飞回了天耀城,贺三刀和他的三千战士还在长秀河畔继续吃饭的时候,天耀城的皇宫里,得到情报的天耀国皇帝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他们杀不死? 天耀国的皇宫里早已乱成了一团。 战无不胜的天耀军输了! 还输得如此彻底! 那是足足十万人啊!他们的对手仅仅三千! 可就是这样,十万天耀军被三千大夏军摧枯拉朽般的击溃,歼灭! 仅仅只用了两个时辰,这支威震利亚大陆的庞大军队就没了。 大夏军是如何做到的? 没有人能够想象,甚至许多的官员至今还在怀疑着这情报的真实性。 他们站在大殿之中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没有人愿意去正视这样的结果——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夏仅仅用三千士兵,就能将偌大的天耀国轻易的消灭! 最强大的天耀军都没了,天耀国剩下的可就是战力远远低于天耀军的城防军了,如果前线的情报是真实的……这些城防军在大夏军的面前,将更加不堪一击! 昨儿还在讨论着如何接管上罗国,接管了上罗国之后该如何去建设,这一夜之间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 现在可没人再去想上罗国了,现在的问题是,大夏那三千士兵正在前往天耀城的路上! 最迟明儿一早,他们将兵临天耀城下! 若是依旧无法消灭他们,若是被他们破了这座城,天耀国可就算亡了! 天耀国的皇帝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入了这宫殿,群臣们这才禁声,看向了脸色惨白的皇帝陛下。 他坐在了皇位上,沉默了许久,似乎缓过了这一口气来。 “天耀军败了,你们肯定也都知道了。” “十万天耀军,被三千大夏军消灭了足足七万!其余三万正随着大元帅回撤天耀城。” “天耀城有守军五万……本皇想问的是,凭着天耀城坚固的城墙,凭着三万天耀军和五万城守军,可能挡得住大夏那三千士兵?” 群臣默然,这十万天耀军都输了,还输得那么惨,这足以说明大夏军的强悍。 天耀城的城墙确实坚固,也不缺乏守城物质,这大夏军总没有飞檐走壁的能力,他们远道而来,也没有攻城的器具…… “陛下,臣以为非但可以凭借着城墙守住天耀城,甚至我们还能将大夏军拖死在这城墙之下!” 一名老臣走了出来,他躬身一礼,又道:“大夏军没有后援,更没有补给,他们是一支深入我国的孤军!” “只要我们严防死守,他们就没有机会爬上城墙,更没有机会破坏城墙!只需要拖上三日,三日之后大夏军弹尽粮绝,他必然退去。” “到时候我军再出城追击,大夏军已是强弩之末,当可消灭他们,为天耀军报仇雪恨!” 这番分析极有道理,在所有大臣们想来,高越一丈的城墙敌人完全没可能攀爬而上。所以这守城的一战,事实上就是消耗大夏军随身带着的给养。 他们远道而来,所带的给养定然不多,一旦消耗完毕,他们只能撤军。 这就给了天耀国反击的机会,这三千大夏军的尸体,必然留在天耀国的领土之上! “你们……可有异议?”这位皇帝陛下也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案是可行的,也是目前最佳的。 “若是没有异议,就按照国师所言去做,准备好充足的守城物质,尤其是火油和箭羽,朕要他们有来无回!” 天耀城紧张了起来。 天耀城的百姓们这才听到了风声,这才知道了强大的天耀军居然被大夏军给打残了! 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这些年太过太平,天耀军丧失了战斗力? 十万人啊! 这放在外面可是黑压压的一大群! 就算是十万人扑过去,也可以轻易将三千大夏军给淹没了,他们怎么就输了呢?还输得那么快! 现在怎么办? 也不是追究大元帅野风责任的时候呀。 现在得守住天耀城,得将该死的大夏人挡在天耀城的外面,让他们饿死!困死!冻死! 一时之间,天耀城的百姓们也自发的行动了起来,加入了守城的行列,城墙上密密麻麻都是在布防准备的人。 这是天耀国立国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在利亚大陆这片土地上,他们才是最强着,需要担心的原本是上罗国和疏风国,但现在,天耀城似乎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一天一夜就这样过去。 天耀国的皇帝也渡过了一辈子以来最忐忑的一天。 次日清晨,寒风呼啸,有雪花飘落了下来。 城墙上的守军统领阿尔汗正在再次检查守城物质,他的一名亲卫忽然叫住了他: “统领大人,您看!” 阿尔汗抬头望去,就在风雪之中,他看见了许多的人! 这些人有的骑着马,有的在撒腿狂奔,模样极为狼狈……他再仔细一看,当先的那匹马上坐着的那人……“好像是野风大元帅?” “当心着点,等他们近了辨认清楚了再开启城门放进来。” 片刻之后,野风终于来到了城门之前,他勒住了战马,看着这紧闭的城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阿尔汗,速速开门,老夫是野风大元帅!” 还真是大元帅,阿尔汗带着亲卫急忙下了城墙,开启了这道城门,野风带着三万残军进入了天耀城。 “速速关门,敌军就在后面,大致还有一个时辰将至!” “大元帅,敌人……真的只有三千?”阿尔汗颇为怀疑的问了一句,野风老脸一红,“只有三千,但他们的武器极为可怕,仿若霹雳雷霆,他们的那身铠甲也不知何物所造,刀枪不入……你定要守好这里,老夫要入宫面圣,这三万天耀军将士,一并交给你统一指挥!” 野风风尘仆仆的又走了,阿尔汗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大元帅所说的霹雳雷霆般的武器是什么模样,更难以想象有刀枪不入的人—— “他们、杀不死?”阿尔汗疑惑的问了一名天耀军战士,这战士脸上显露出的是恐惧,“他们是魔鬼!根本杀不死!” 这……真有杀不死的人?那这城要怎样去守呢? “所有人上墙,为保卫天耀城而战!” “你们所有人,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原地修整,呆会上城墙!” 阿尔汗向城墙走去,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嘀咕道:“老子活了半辈子,还没听说有杀不死的人!”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我、贺三刀,好人! 一座巍峨的雄城出现在了贺三刀一行的面前。 贺三刀在城前百丈之处停了下来,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在他身后肃然而立。 银色的铠甲在风雪之中依旧显眼,城墙上阿尔汗和其余的守城军士兵自然也看见了。 旷野之中,三千人的队伍规模并不大,在守城军的眼里,他们似乎也不过如此,但在三万溃败回来的天耀军士兵的眼里,他们就是恶魔! 就是他们的噩梦! 在战场上和大夏军交过手的天耀军士兵们实在太清楚不过,刀枪劈砍到他们的身上,除了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外,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少许。 可对方的刀枪劈来,却会瞬间收割一群人的性命! 他们的身手极为不凡,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会飞! “将军小心,他们会飞!”一名天耀军的裨将对阿尔汗提醒了一句,阿尔汗一怔,难以置信的问道:“会飞?” “对,他们真的会飞!” 阿尔汗就更加迷糊了,他们应该是人吧? 也没见他们身上插着翅膀啊,他们是怎么飞起来的? 难道他们当真是恶魔? “要怎么对付他们呢?” 这裨将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他一句话没说,黯然的走了。 怎么对付他们? 根本没有办法对付! 这天耀城……会陷落! 与此同时,大元帅野风正跪在天耀国皇帝的面前,他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这群从东方来的恶魔,他们有邪术,会飞!” 皇帝一怔,然后乐了,“败了,朕现在并不怪你,但你妖言惑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败了,要找出败了的原因,但这原因却必须合理!人会飞?野风,朕今年四十二岁了,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么?” “你累了,心里有了阴影,下去歇会吧,呆会随朕去城墙上看看,朕倒是想看看他们是怎么飞的!” 野风抬起了头来,“陛下,臣句句属实!他们、他们真的会飞!您得命令城守军密切注意防范空中!” “怎么防范?” 野风哑然,他也不知道啊! 箭羽当然可以,也是唯一的防空手段,可那些恶魔刀枪不入,这箭羽对他们根本造不成伤害。 该怎么办呢? 野风不知道,皇帝和百官对他的这番话无人相信,野风的眼里充满了绝望—— 三千人消灭一个强大的国家,这特么说出去同样无人会相信,可接下来只怕真的会发生了! …… …… 贺三刀仅仅只看了一眼这座城,在他的眼里,这座拥有高大城墙的雄城,其实和翠红楼里脱去了衣裳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兄弟们,原地休息,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今儿的午饭,就在这座城的宫里去吃!” “记住,别特么和那些傻丘八纠缠,咱们屁颠屁颠跑这里来为的是啥?为的是抢那三座金山发财的!” “呆会所有人直接飞皇宫,顺手丢几个炸、弹在城墙之上。抓住这天耀国的皇帝,控制住皇室所有成员和宫里的官员,咱们就赢了。” “都特么小心点别挂了,死在这里简直就是老子这海军陆战队的耻辱!” 贺三刀大声的吆喝了几句,这群士兵们望着天耀城眼睛都绿了。 这哪里是一座城,这分明就是三座金光闪闪的金山! 半个时辰之后,天耀城之战打响。 就在阿尔汗震撼的视线中,就在所有守城将士贫民们惊恐的眼里,贺三刀带着三千银甲战士飞快的跑到了城墙之下,然后…… 他们拔地而起! 城墙上的火油才刚刚泼下,滚木才刚刚放出去,他们已经在风雪中飞到了城墙之上! “射箭!给老子把他们射下来!”阿尔汗亡魂大冒一声大吼,弓箭手举起了弓,向空中射出了密密麻麻的箭! 然而……阿尔汗瞬间露出了绝望—— 那些箭羽命中了敌人,但是,掉下来的却是箭羽,没有掉下来一个人! 他们真的刀枪不入! 他们在头顶上,正往城中飞去,这怎么搞? 就在这时候,一溜炸、弹从天而降。 这又是什么东西? 阿尔汗还在傻呆呆的看着这东西的时候,一名天耀军的士兵一家伙将他扑倒在地:“小心,霹雳……” “轰……!” “轰轰轰轰……” 剧烈的声音在城墙上响起,城墙上顿时硝烟弥漫,守城的士兵们顿时感觉到了地动山摇之势,紧接着,无数的哀嚎惨叫声响起,这城墙之上仿若陷入了一处修罗场。 许多许多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根本不知道它巨大的威力,他们甚至在抬头望着,然后他们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少了某个部位,或者直接连命都没了。 这就是霹雳? 阿尔汗抬起了头,看见的是浓烟中死去的士兵和疯狂惨叫的贫民。 敌人呢? 穿着银甲的敌人很明显。 他们已经飞到了城中,他们在某个房顶上一点,又继续向前飞去,他们飞向的目标是皇宫! 这高大坚固的城墙,在这三千大夏军的面前,它就像一个笑话。 这城墙上十万计的守城的人,当然也包括自己,同样是一个笑话。 阿尔汗笑了起来,有泪水落下,天耀国……亡国了! 就亡在三千人的手下! 大夏……究竟是何方神圣? 天耀城皇宫,皇帝带着一群人刚刚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他是想去城墙上瞧瞧战事的,他是想亲眼看看野风嘴里能飞的恶魔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然后,随着一身惊呼,他、和所有的大臣都抬起了头、张开了嘴,任凭风雪灌在了嘴里。 野风再次绝望。 不是绝望于皇帝不相信他,而是绝望于这不可战胜的三千人。 这是攻城么? 不,这是擒王! 天耀国的皇帝望着天上飞来的银色的人,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无法接受这人真的能在天上飞! 只有他的侍卫这时候大吼了一句:“护驾!保护皇上!” 然而,并没有卵用。 贺三刀从天而降,一刀劈来,长刀亮着森然凌冽的匹练斩入了侍卫队伍之中。 “砰……!” 一声巨响,数名侍卫被一刀两半! 他提着滴血的长刀一步跨到了天耀国皇帝的面前,伸手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咧嘴一笑: “我、贺三刀,好人!” ps:新书《一品宰辅》已经四十万字了,欢迎品鉴!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金山 结束了? 城墙上的阿尔汗望着皇宫的方向心里自问了一句,然后他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这样结束似乎挺好,可亡国了啊!我为什么没有悲伤更没有带着士兵们去救驾的心思呢? 呆立在风雪之下的天耀国大臣们此刻也早已呆若木鸡。 结束了? 应该是结束了! 这不连皇上都被人家给逮住了。 还能怎样? 反抗? 人力怎么能够和恶魔的力量去抗衡? 这群从大夏来的恶魔……他们不可战胜! 所以十万天耀军输的不冤枉,这难道是老天爷对天耀国的惩罚? 贺三刀现在有些难受,他发现没法交流! 我都给你说了我贺三刀是好人,我就是来劫个财,你们这样紧张干什么? 翻译呢? 卧槽,翻译不会飞,他还在城外。 不过翻译来了也没卵用,老子也听不懂他说的那鸟语,现在怎么办? “两千人上城墙去守着,若是有人来攻,弄死他们!” “将所有人绑了,随便找个地方关押,方十丈,带几个弟兄去把这宫里的人一并抓了,顺便瞧瞧国库在哪里。” “好,十丈领命!” “老规矩,找到了国库不能动,先清点出来,该是弟兄们的一文都不会少,该是我老大的,你们特么也别想多拿!” “头儿放心,规矩咱们懂!” 方十丈大手一挥,带着三百士兵冲入了后宫。 贺三刀又拍了拍皇帝的肩膀,“走,这风雪太大,咱们去你御书房里聊聊。” 这天耀国的皇帝也听不懂啊,他一脸茫然,直到此刻他才醒悟了过来——我的天耀国,好像灭了! 面前的这个恶魔他说的是什么? 他居然在笑! 恶魔的笑就意味着死亡,他这是要杀了我? 不对,他比划的又是什么意思? 贺三刀连说带比划弄了半天,可怜的天耀国皇帝依旧一脸懵逼,贺三刀这就不高兴了,“你特么这么蠢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他这一声吼吓得天耀国皇帝差点跪下去,贺三刀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他飞出去了三丈,“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命都没有了半条。 贺三刀走了过去,天耀国皇帝叽里呱啦一顿求饶,直到他真的跪在了贺三刀的面前磕了三个头,贺三刀才弄明白原来这皇帝怕死。 “怕死你早说啊!” 贺三刀拧着这皇帝就向一处宫殿里走去,把浑身都软了的皇帝放在了一张凳子上,贺三刀这才坐在了他的对面,从怀里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只有几个铜板。 于是,他又在天耀国皇帝的身上摸了摸,摸到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 这皇帝带着金子干啥? 不像我老大,出门都不带钱的。 他将这锭金子放在了天耀国皇帝的面前,指了指这玩意儿,又指了指自己,“金子,我要!” 天耀国皇帝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恶魔看来是为了财来的。 于是,他也指了指这锭金子,连连点头,还比划着什么,反正贺三刀看不懂。 “带路!” 说着这话,他指了指门口,脸上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天耀国国君当真带着贺三刀来到了后宫,然后邀请了贺三刀上了一辆马车,贺三刀艺高人胆大他也不怕,老神在在的坐在了天耀国皇帝的对面。 马车在得到了贺三刀允许之后离开了后宫,这一走,就是三天! 三天之后,马车进入了一处林间小道,车帘一直是开着的,贺三刀一直主意着方向和环境的变化,此刻马车进入了一处谷地。 这条路有车辙碾压过的明显的痕迹,说明经常有车马进入,只是到了这谷口之后再没有遇见一个人,似乎是要去一个荒凉的地方。 果然,马车又走了半天,在晌午时候来到了一处峡谷处。 天耀国的皇帝又叽里呱啦的比划着什么,贺三刀看不懂,他跳下了马车,然后豁然一惊—— “卧槽!” 他看见的是三座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金山! 他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金山啊! 这三座金山呈品字形结构,并不高,目测大约也就高二三十丈,它们被群上环抱,它们表面的土层已经被剥离,其中的一座金山甚至已经被开采了一半! 正因为开采的这一半,贺三刀才敢确信这就是金山。 这得有多少? 比老大藏在摘星台的那些只怕多了十倍不止! 发财了! 发大财了! 贺三刀深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耳朵忽然一动,眉间一蹙视线一凌,他看见了从三座金山两旁冲出来的数以千计的士兵! 想来是守卫这三座金山的士兵。 也是,老大摘星台那地方可不是也有士兵守着的么。 他回过头去,便看见架车的那车把式此刻已经拔出了剑,正保护着他身后战战兢兢的天耀国皇帝。 他想了想,这些人总是得杀的,不然怎么来搬这三座金山? 于是,他拔出了刀,也顺手摸出了一个手、榴、弹,这皇帝看来还不知道大夏军的厉害,得让他亲眼瞧瞧,他才会老老实实的让人来给老子挖这金山! 他掷出了手、榴、弹,就落在了冲出来的人群里。 “轰……!” 爆炸声在山谷中回荡,天耀国皇帝这才见识到了大元帅野风说的霹雳雷霆般的武器的威力—— 他骇然的张大了嘴,目睹着在那轰鸣声中许多的士兵倒下,然后他又看见那恶魔又摸出了一个这玩意儿,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这些守卫金山的将士顿时就傻了眼,这特么是什么邪术? 他们不知道前线溃败的消息啊,他们只是接到了内务统领送来的消息,说要尽全力杀一个人—— 这特么是人么? 存活下来的士兵再次冲了过来,贺三刀咧嘴一笑,手里的长刀一挥,他拔地而起,手里的长刀卷着一轮银芒如匹练一般的劈了下去! “都给老子去死吧!” “轰……!” 一刀斩落,血流成河。 天耀国的皇帝傻不愣登的看着,那穿着银甲的恶魔在他的士兵里穿梭。 那些刀剑落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了叮叮当当刺耳的声音,然而,他一滴血都没有流,反而是自己的士兵越来越少。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以一人,屠三千! 这群大夏来的恶魔,果然刀枪不入! 贺三刀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将这三千守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银甲被染红了,他扛着大刀站在了天耀国皇帝的面前,那位侍卫统领早已绝望,他手里的刀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消息 疏风国,皇宫。 “陛下……这是我们的探子从天耀国传回来的特急消息!” “怎么,天耀国要入侵我国?”皇帝疏离皱起了眉头,如果天耀国入侵,可又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一名内侍将这情报呈到了他的手里,他展开一看,豁然站了起来,下面的群臣尽皆一惊,难道陛下一语成谶? “要打仗了?” “那得赶紧调集粮草!” “得和上罗国说一声,不是,上罗国不是有大夏军么?” “那正好让上罗国国王请大夏出兵,打击一下天耀国的嚣张气焰!” 群臣们交头接耳,闹哄哄乱成了一团。 可紧接着,疏离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群臣们又是一惊,望向了他们的皇帝,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疏离扬了扬手里的这张纸,在台上走了两步,“天耀国,被大夏给灭了!” 他高声的宣布了这一消息,他本以为下面的群臣会欢呼起来,却没料到下面陡然鸦雀无声。 他的臣子们尽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一个个似乎都根本不信。 也是,天耀国国力强盛,拥有最广阔最肥沃的土地,还有三座上天赐予的露天金山。 天耀国皇帝正当壮年,他的手下有一支足足十万人的战无不胜的天耀军,这大夏三千人入侵天耀国,还将天耀国给灭了…… 疏离这时候醒过神来,这消息,特么的是假的! 肯定是探子搞错了,应该是大夏三千军队跑去天耀国,被天耀国给消灭了才对! 疏离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吧,这事儿先放一边,继续讨论国事: “笛丝出使上罗,消息已经传回来了。”疏离将手里的那份情报丢在了地上,还踩了两脚,从面前的书案上拿起了一本折子,又道: “上罗国已经开始向阿兰落平原大量移民,说这是大夏皇帝的主意。阿兰落平原幅员辽阔,平原上河流众多,是不可多得的丰茂之地。按照我国此前的国策,这么富饶的地方本皇是要夺过来的。” “这个国策不能变,现在大夏的三千士兵被天耀国消灭,这是打了大夏皇帝的脸,他的部队肯定会开去天耀国。” “大夏的军队仅仅只有两万,在天耀国被吃掉了三千,那就只剩下了一万七……这一万七千人估计会葬身在天耀国,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新书《一品宰辅》已开始连载,请大家多多支持!) “这是给了我们疏风国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本皇命令,驻守在匹里亚山脉的疏风第二军团进入战备!户部以最快的时间向匹里亚山脉派送粮草物质!” “一个月!本皇只能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占领阿兰落平原,第二军团陈兵于洛郎谷口,以防上罗军队的反扑!” 疏离下达了征战阿兰落平原的战争命令,群臣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阻止,因为他们所想和疏离并无二致—— 天耀国的十万天耀军太强大,大夏军无论再厉害,他仅仅只有两万人,而且还是在天耀国的国土上作战。 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靠的是什么? 是数量更多的士兵,是充足的后勤补给,天耀国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最终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疏离选择在这个时候兵伐阿兰落平原,这个时机无疑也是最好的。 于是,一道道命令从天耀国的皇宫里传达了下去,驻守在匹里亚山脉的第二军在第二天就接到了信鸟送来的命令。 第二军统帅阿杜拉早已在等待着入侵阿兰落,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设防的阿兰落平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对于阿兰落平原这个地方,第二军是非常熟悉的,因为在以往的岁月里,每每上罗人丰收了之后,他们就会派出军队去扫荡一番,原本每一次扫荡还会给上罗人留下勉强够他们一年生活的口粮,可后来阿兰落平原上的上罗人越来越少,就抢得越来越狠,结果弄得阿兰落平原变成而今这幅模样。 上罗国国力羸弱,根本没有办法在阿兰落平原上和塑风军正面战斗,他们退守在了洛郎谷口,防御的是疏风国的大军穿越阿兰落平原,挥军南下。 现在终于等来了陛下的旨意,阿杜拉立刻召集了他手下的将领,简短的布置了一番之后,并没有去等后勤物质送来—— 没有必要等,他的五万大军将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直接杀通阿兰落平原,五天之后就能兵临洛郎谷。 洛郎谷只有上罗的守军三万,虽然他们在谷口筑起了一道关隘,但这关隘在阿杜拉看来毫无意义——两边的山脉地势并不陡峭,他的军队完全可以翻越那两边的山脉,杀入洛郎谷里。 他的军队只需要带足五六天的补给,他相信在洛朗谷之战中,上罗人连烧毁他们給养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就在这个夜里开拔,五万大军从匹里亚山脉如洪水猛兽一般的扑了下来,飞快的向洛郎谷急奔而去。 就在阿杜拉带着大军踏上阿兰落平原的第二天,疏风国国君再一次收到了从天耀城传回来的消息—— “大夏军从天而降,数息之间占领了天耀国皇宫,擒获了天耀国皇室所有成员以及所有的大臣!” “天耀城的居民在惶恐之中,大夏军守着皇宫的城墙,未见进一步的动作,不知道他们的动机为何。” “另,据可靠消息,大夏军的统领押着天耀国皇帝离开了皇宫去了守卫森严的那三座金山,臣估计大夏军就是冲着那三座金山来的。” “大夏军仅以三千人消灭了天耀军十万大军,并占领了天耀城,他们身上的银甲刀枪不入,他们还有威力巨大的霹雳弹,他们的身手极为厉害,还会飞!” “臣恳请陛下,即刻前往上罗城,和大夏皇帝见面,视之以诚,送之以厚礼,以获得大夏皇帝的友谊,不然,若是大夏同样派出三千士兵,疏风国……危也!” 疏离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将这封情报读了三次!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从皇位上跳了起来,“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能告诉我十万人打三千是怎么输的?” “再探,本皇要立刻知道天耀城的所有消息!” “速速命令第二军停止进攻,撤回匹里亚山脉驻地!” 群臣面面相觑,个个脸上皆是难以置信。 如果这情报是真的……大夏军得有多厉害?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打他! 从疏风国皇宫发出的紧急撤兵命令显然跑不过狂奔在阿兰落平原上的阿杜拉所部。 当这封情报送达到阿杜拉手里的时候,他的军队已经兵分三路扑向了洛郎谷。 两个边路从洛朗谷两侧的山脉翻越了过去,中路正面展开了对洛朗谷的强攻。 上罗国的三万守军显然不是阿杜拉的对手,他们迅速溃败,同时,一封十万火急的求援书送达了上罗国国君的案头。 上罗国国君多哈大吃一惊,立刻召集了群臣,然而在一番商议之后,他依旧束手无策,因为他手里的军队几乎都被入侵的弗朗基人给消耗殆尽。 拿什么和疏风国打? 这疏风国为啥会撕毁了协议入侵阿兰落? “陛下……我国在阿兰落平原仅仅只有两个村子几十户人家,那地方就在疏风国的大嘴之下,只要他合上嘴就能将阿兰落平原给咬上一口。” “臣说一句不当说的话,向阿兰落平原移民……这无疑就是向疏风国这头老虎送吃的。” “咱们上罗而今国力羸弱,根本就守不住那地方,臣也知道那是一方巨大的沃野,可陛下您想想,那同样也是一个无底深渊!” “疏风国不占领那地方,就用拖也会将上罗国给拖垮掉,与其这样钝刀子割肉,不如就将阿兰落平原送给疏风国!” 发表这番意见的是内阁大臣伯尼,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偌大的殿堂一片寂静。 在许多大臣的心里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疏风国对阿兰落平原窥觑已久,以往甚至还直接来要过,现在人家真的在阿兰落平原牧马了,上罗国有几斤几两大家都知道,根本是没有办法再从疏风国的手里再抢回来的。 “臣以为,正好疏风国的使臣在,莫如……陛下就召见笛丝,请疏风国撤兵,割让阿兰落平原给疏风国,以求两国万世修好!” 多哈深吸了一口气,耻辱啊! 这是天大的耻辱!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对了,多哈的眼睛忽然一亮,大夏皇帝就在宫中,大夏军就在城外,上罗国是大夏的属国,而今上罗有难,得试试看大夏皇帝有没有拯救上罗之心! “此事待议,散朝!” 群臣一怔,这每耽误一个时辰,疏风军就会屠杀更多的上罗国守军,万一他们消灭了洛郎谷的守军之后继续南下……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陛下,若是不安抚住疏风军,上罗危也!” 多哈没有理会这些大臣的请求,他离开了议政殿,急匆匆来到了后宫。 傅小官就住在这后宫的镜花宫中,此刻,他正坐在一处水榭里,手里拿着的是贺三刀派人从天耀国送回来的情报。 “三座金山……还真的是三座金山!” “刘瑾,” “奴才在!” “去把唐千钧和云西言给我叫来。” “奴才遵旨!” 刘瑾急吼吼跑了出去,傅小官放下了这份情报站了起来,他背负着双手在这水榭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忽然对宁思颜冒了一句:“我想吃观云城的烤鸡了。” 宁思颜一愣,撇了撇嘴,“我也想吃!” “哈哈哈哈,”傅小官大笑,心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也不知道这三座金山是不是真如贺三刀所说的那样,如果是……这可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 这次远航不就是为了掠夺资本的么? 如果将这三座金山搬到大夏去,大夏将变得无比的富裕。 有了这些金子的支持,许多的事就可以加快步伐去做了,比如教育体制改革,三级教育体系可以进一步的细化,在大夏全境开设小学和中学,在大夏的各大州府开设大学,在大夏的四方总督府开设研究院。 曾经搁置下来的位于原沃丰原、而今京西北道的那条烂尾的南北大运河可以大规模的开凿了。 京西北道的长安城……想来在秦墨文的手上也应该建设好了。 大夏的京城,可以从观云城迁往长安城了——迁都这件事,傅小官犹豫了许久,倒不是因为银子,事实上将大夏国都放在观云城是极好的,这里临海,并靠近长江,无论是交通的便利性上还是在战略意义上,这个地方都极为重要。 但是! 他不知道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究竟有着怎样的危险! 迁都长安之后,观云城的人口定然会急剧减少,若是那下面真有难以预料的危险,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他决定迁都! 尤其是在有了这么多的金子之后。 另外,有了这些金子的支撑,交通网络将进一步完善和扩大。 村村都要通大路,三级路网要延伸去每一家每一户! 大夏的火车干网也要大力的发展铺开,铁路的规划得提上日程,不仅仅是在国内,通往周边国家的铁路也得勘测,然后建设! 在民生上,教育医疗和养老体系将会进一步完善,全民免费医保可以去实施了,全民免费教育可以覆盖到大学,也就是读书,再也不用老百姓花一分钱。 总之,有了这三座金山的支撑,大夏的军事、科学、经济、教育、医疗等等,全部都能迅速的再上一个台阶。 大夏的第二个五年规划纲……以前制定的那份,而今看来太简单了,得重新完善。 就在傅小官思索着这一大笔的金子该怎么去用的时候,上罗国国君多哈急冲冲走了进来。 “大夏皇帝陛下!”多哈躬身一礼,“小皇多哈有求于大夏皇帝陛下,疏风国……入侵我国了!” 傅小官楞了一下,按照他所想,贺三刀带着三千人消灭天耀国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疏风国跑来向自己称臣都来不及,他居然还敢入侵这上罗国? 这疏风国的国君不是才派了使者来向我示好的么? 难不成是演戏给我看? 这上罗国是大夏的小弟,现在小弟被人家揍了,这当大哥的当然得找回场子啊,不然大哥的脸往哪搁? “他们从哪里来?” “从阿兰落平原而来!” 傅小官就不高兴了,老子才让上罗往阿兰落平原移民,这民还没移你们居然就敢入侵那地方……这不是找死么! 唐千钧和云西言此刻走了进来。 “千钧,你派黄金叶黄旅长带三千人去阿兰落平原,消灭、是消灭!消灭疏风国的入侵者,然后翻越匹里亚山脉,攻打疏风国!” “打到他疏风国投降为止!”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亲临天耀城 唐千钧转身而去,傅小官这才对多哈说道:“你放心,天耀国已经被朕的军队给占领了,现在朕的问题是,这天耀国朕要来也没啥用,但你上罗国太弱也无法领导天耀国,来,坐,刘瑾,看茶。” 三人坐在了水榭之中,多哈一脸震惊的看着傅小官,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傅小官说的那句话:天耀国已经被朕的军队给占领了! 眼前的这位年轻的皇帝,他只派了三千人的军队,就攻入了天耀国还占领了天耀国? 这在多哈看来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十万天耀军就是这利亚大陆无敌的存在,就算是上罗国和疏风国联手,最多也堪堪战平。两国联手出动的是三十万大军!才战平! 大夏三千人既然占领了天耀国,那显然是击溃了天耀军。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天下,当真有这么厉害的军队? 刚才大夏皇帝说带三千人去阿兰落平原,多哈的心里是冰凉的,他以为这位大夏皇帝不过是敷衍他罢了,但现在,他的心里升起了希望—— 既然大夏三千军队能够占领天耀国,那同样三千军队打下疏风国就更不是问题。 可惜了,上罗国确实太弱,这两个国家就算是大夏军打下来,上罗国也根本无法去统治。 那么这位大夏皇帝对这两个国家要如何处理呢? “朕打算去一趟天耀国,这利亚大陆有三个国家存在是件好事,多哈,你记住,有竞争才有进步!朕能够将你扶上马,但你能带领上罗国走多远,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天耀国和疏风国,朕都要纳为大夏之属国。这三个国家将来文字语言都得统一,统一为大夏语言。” “你们的民族信仰大夏不干涉,但教育这一块,等大夏至利亚大陆的航运正式开通,你们都必须派人去大夏。一来是看看大夏的繁华,二来是学会大夏的语言和文化。朕希望的是在三五年之内,你们的文化能够彻底的融入大夏文化之中。” “再过两个来月,大夏的第一批商人将抵达利亚大陆,第一批教书先生也将来到这里,语言文字的统一,就从那个时间开始。” “朕给你的大臣,都是熟悉大夏商业之人才,他们给你的建议,朕希望你能无条件的采纳。但朕希望的是你和你的臣子们能够从中学到治国之道,经商之道以及作为属国,对大夏的尊重之道!” “你且去吧,告诉你的大臣们,该怎样依旧怎样,向阿兰落平原移民这件事,继续进行,不可终止!” “那……小皇告退!” 多哈走了,心里依旧有些忐忑,毕竟三千人占领一个强大的国家这真的有些惊世骇俗。 “来来来,都坐下,天大的好事!” 云西言和唐千钧坐在了傅小官的两侧,云西言伸长了脖子问道:“陛下,啥好事?” 傅小官给二人斟上了茶,神秘兮兮的一笑:“三刀这家伙,打下了天耀国!” 云西言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来扬了扬眉,“臣还以为搞到了好多金银财宝呢,打个天耀国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嘿嘿,金银财宝……我告诉你们,三刀在天耀国抢到了三座金山!是真正的金山!” 云西言刚刚喝了一口茶,还来不及咽下去,他顿时一呛慌忙转头,噗的一家伙将茶水给吐了出来,甚至来不及擦擦嘴,便瞪大了眼睛看着傅小官,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些失礼:“金山?多少?” “三座!三座高越二三十丈的露天金山!” 唐千钧也吓了一跳,“这……这一家伙岂不是发大财了?!” “是啊,这一家伙,咱们大夏的许多事,都可以安排下去做了!” 云西言咽了一口唾沫,倒吸了一口凉气,“陛下,走啊,咱们赶紧去瞧瞧!” “嗯,是要去瞧瞧,” 傅小官说着这话看向了唐千钧,“你去安排一下,带……四千人,咱们呆会就启程前往天耀国!” 唐千钧欣喜的又离开了,云西言这才又搓了搓手,他冷静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咱们得将这金山搬回大夏去……陛下,咱们出来本就为了发财,现在猛然得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我想……咱们应该先消化一下,然后再行远征。” 傅小官也是这么想的。 他想的是既然有了这三座金山,那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在这地方先建立起根据地。 首先是军港,大夏的舰队能够驻守在这里,保护利亚大陆的安全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可以构成大夏的远东防线。 如此一来,从弗朗基或者说从可能的欧洲大陆过来的舰队就必须经过此处海防,当然,他们也或许会从别的航线过去,但至少这一条航线能够守住。 接下来应该要做的,正是将这三座金山转化为大夏强大的国力——财富这个东西得用出去,还得用在刀刃上。 除了前面所想的那些急需要做的事之外,大夏的海军也得要进一步扩张。 这个世界的地图还掩盖着太多的阴影,需要进一步探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有几大洲几大洋。 大夏要立于这个世界之巅,就必须了解这个世界所有的国家,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着足以威胁到大夏文明的存在。 “我同意你的想法,等大夏的舰船来了之后,一方面咱们大夏要和这三个国家展开贸易,另一方面得扶持他们,他们太穷对大夏没有好处,再一个方面……此行远征暂时结束,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回观云城。” “好,商业部这边现在臣已经在上罗城设置了一处商业局,但受限于语言交流,目前只能向上罗国的皇室灌输大夏的商业理念。” “所以臣以为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文化,只有这些国家的官员掌握了大夏语言之后,这些商业理念的推动才能更有效率。” 云西言正说着,唐千钧飞快的跑了进来。 “陛下,一切准备妥当,马上可以出发!” “行,那咱们就去看看那三座金山!” 这一天,大夏皇帝傅小官带着四千银甲兵离开了上罗城,往天耀城而去。 这一天,在上罗城的疏风国使者笛丝得到了一个吓出了他一身冷汗的消息——三千银甲兵正往阿兰落平原而去! 就在上罗国国师的府邸,笛丝恭敬的递过去了一方玉台:“国师大人,还请让大夏退兵!” 国师没有去接这方玉台,他捋了捋长须,只说了两个字:“晚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洛郎谷之战 从疏风国国都发出来的撤退命令,在阿杜拉占领了洛郎谷的当天才送达。 他看着这道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愣了片刻,大夏三千军队消灭了天耀国十万大军还占领了天耀城? 这怎么可能? 他曾经和天耀军战斗过,对天耀军的实力极为了解,毫不客气的说,他手里的这五万人若是对上三万天耀军,他必然溃败。 这不是战斗的决心问题,这是源于天耀军精良的武器装备,以及他们极好的伙食支撑下的艰苦训练。 天耀国太富裕啊,他们有三座金山! 他们能够任性的在疏风国或者上罗国采买一应所需要的东西,还不带还价的!这两个国家还必须卖给他,为啥?这两个国家都需要黄金啊! 大夏军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无论这大夏军是何方神圣,他们也没可能以三千人而灭一国! 所以,陛下的这道命令是什么意思呢? 这已经到手的洛郎谷,和洛朗谷后面那广袤的阿兰落平原,难道就这样又不要了?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一名斥候飞快的跑了进来。 “报……将军,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银甲军正向洛朗谷而来!” 银甲军? 莫非就是陛下这命令里所说的大夏军? 又只有三千人? 阿杜拉忽然笑了起来,“他们距离洛朗谷还有多远?” “回将军,大致十余里。” “这么说……他们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就能抵达此处?” 这斥候愣了一下,“小的以为,他们恐怕一刻钟就能抵达!” “哟,他们的战马脚力不错。” “不是,将军,他们没有战马,用脚跑的。” 阿杜拉一怔,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他们比战马跑得还要快?” “回将军,他们还真跑得比战马还要快!” 这就有点意思了,阿杜拉站直了身子,“来人,传本将军命令,所有人准备战斗……!” 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五万大军守在了洛朗谷的入口——这里极为狭窄,最多能容两匹战马并行。 这是一个绝佳的防御之处,阿杜拉相信凭着自己的五万战士,将那三千大夏军消灭在这条长长的谷口是极为容易的事。 他的副将安格斯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将军,这违背了陛下的命令!” “无妨,只要消灭这只大夏军,咱们疏风国就彻底拥有了阿兰落平原。这支大夏军来的正是时候,咱们可以试试他们究竟有多厉害。” “安格斯,你听说过大夏军这个名号没有?” 安格斯摇了摇头,脸上同样疑惑。 “走吧,咱们去会会这支大夏军!” …… …… 大夏海军陆战队第二旅旅长黄金叶率领着三千人日夜兼程赶到了洛郎谷。 这一路上他们自然遇见了许多原本镇守洛朗谷的上罗残兵,这些残兵在知道这支仅仅只有三千人的队伍是要去收服洛郎谷、是要去将入侵者赶出阿兰落平原、是要去入侵疏风国的这三个消息之后,他们笑了。 码的,无知者无畏! 三千人去打五万、三千人收服阿兰落平原,三千人入侵疏风国……这些穿着银甲的大夏人,似乎不知死活。 他们镇守着这地方,并不知道上罗城之战大夏军的厉害。 他们看着这群人如疾风一般的跑远,仿佛看着一群去送死的人。 “走吧,陛下疯了!” “这大夏……听说他们是从万里之遥来的,咱们上罗成了大夏的属国,或许这些士兵真的很厉害。” “打了一辈子的仗你特么就没一点长进,他们再厉害有什么用?三千人,敌人只需要守住那谷口,这三千人进去被挤成了一根面条,正好入口,被人家一口一口吃个精光恐怕还不知道为什么!” “走了走了,这兵老子也不当了,回去种田!” “……” 他们真的走了,某些兵偶尔会回头看上一眼,这一眼里面有对大夏军的默哀,也有对他们不知死活的同情。 黄金叶带着三千人抵达了这处谷口。 若是按照正常的特种兵操作规范,他们应该借助绳索攀登上这谷口两侧的山峰再突袭而下。但贺三刀操练出来的特种兵不一样,他们头铁! 黄金叶也是如此。 “弟兄们,敌人肯定在对面张开网等着我们!” “所有人,保持三尺距离,跟着老子冲过去!”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难以置信。 至少在阿杜拉看来,这群银光闪闪的人就是在找死! 他看见了冲在最前面的大夏军,心里默默的判断着距离,当他们进入了百米左右的时候,他下达了命令:“射击!” 站在前面的弓箭手在这一瞬间进行了第一轮射击——在他们看来,这第一轮射击足足射出了千余支箭羽,足以将进入射程的三五十人射成马蜂包。 然而,阿杜拉陡然睁大了眼睛—— 这些银甲兵连刀都没有拔! 他们根本就没理会自己这边射出的那些箭羽! 那些箭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却没有一个敌人倒下! 他们依旧在奔跑! 百米距离,对于大夏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而言,也就是一个起落的事。 黄金叶此刻就在阿杜拉震撼的视线里拔地而起飞了起来,“拔刀……” 当拔刀二字出口之时,整齐划一的出鞘之声响起,数十人飞到了天上,在朝阳下银闪闪有些晃眼。 “斩……!” 黄金叶已经飞到了弓箭兵的头顶,这些弓箭兵甚至来不及换上第二支箭羽,黄金叶手里的刀已经凌冽而至。 “砰……!” 一刀斩下,人群仿佛豆腐一般从中而断。 “第二轮射击!刀斧手准备……!”阿杜拉亡魂大冒,他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然而,第二轮的弓箭兵才刚刚将手里的弓抬起,大夏兵已经到了他们的头顶。 这同样是一场屠杀。 杀得阿杜拉屁滚尿流,杀得疏风国的这些士兵丢盔弃甲。 “将军,快跑!” 安格斯拽着被杀傻掉了的阿杜拉转身就跑,他抢来了两匹战马,阿杜拉这才打了个寒颤醒过神来。 他跳上了战马,马鞭疯狂的抽打之下,战马狂奔而去。 他在马背上回头,似乎看见了洛朗谷上空的冲天血气!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赢了 阿尔瓦是上罗国驻守洛郎谷的一名小兵,他今年只有十八岁,入伍一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守军在疏风国大军的入侵下溃败,他也跟着残军逃了出来。 在逃跑的路上,他也看见了去送死的三千大夏兵,只不过他没有像那些老兵一样对这支军队冷嘲热讽,他对他们充满了敬佩——无论如何,人家是要去和侵略者一战的! 哪里像上罗国的这三万守军,才刚刚和敌军接触就溃不成军,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战斗的意志,他们驻守洛郎谷的目的,不过是混一口军旅中免费的饭吃罢了! 这些懦夫! 阿尔瓦手持长矛站在了阿兰落平原上,他停了下来,没有再随着残军继续前行。 老伍长多拉也停了下来,他望着远去的那些跑得飞快的人,拍了拍阿尔瓦的肩膀,笑道:“小阿尔瓦,怎么,还跑不过他们?” “老多拉,我就不明白,咱们三万人怎么就守不住洛朗谷呢?” 多拉扬了扬眉,咧嘴一笑:“因为……死了也是白死,不如苟活着,咱们上罗啊,太弱小,弱小就要受欺负。咱们打不过疏风国的军队,阿兰落平原,迟早也是疏风人的,所以,何必去拼命!” “你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大夏人为什么就不怕死?”阿尔瓦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是咱们上罗的国土,上罗人都不要了,这大夏人去白白送死……咱们如何能够心安!” “不行,我要回去!” 多拉一怔:“你回去能干什么?” “……去看看,若是、万一疏风人撤军了,我去给大夏人收尸。” 多拉沉默了许久,“好,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干啥?” “打了一辈子的仗,记忆里好像就没赢过,挺伤心的,去看看吧,咱们上洛朗山,站在高处看看阿兰落平原,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好!” 一老一少两个兵转身向洛朗谷走去。 此刻,洛朗谷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五万疏风军,因为退路关隘的阻拦,仅仅只跑掉了五千,其余四万五,被黄金叶所部全部歼灭在了洛朗谷。 “留下三百人,将所有尸体拖去阿兰落平原一把火烧了,向导,带路!其余所有人,跟着老子出发!” “军长在天耀国抢了三座金山,咱们去疏风国也不能空手而归!” 这向导是上罗国军中的一名极有经验的斥候,他早已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他难以想象天底下有如此强大的军队! 他本来以为带着三千人入洛朗谷这就是有来无回,他完全没有料到这场屠杀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些不可一世的疏风军在大夏军的面前,和待宰的羔羊仿佛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大夏军却如死神一般在冷冰冰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此刻的他无比庆幸,庆幸他的陛下臣服在了大夏皇帝的脚下,庆幸上罗成为了大夏的属国!有了大夏如此强大的军队为后盾,此后,将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欺负弱小的上罗了! 这是上罗国之幸! 这更是上罗百姓之幸! 他带着这支队伍奔跑在阿兰落平原上,这片偌大的平原就这样又回到了上罗国的手里,接下来,他将带着他们翻越匹里亚山脉,杀入疏风国的国都疏风城去! …… …… 阿尔瓦和老多拉来到了谷口。 经验丰富的老多拉侧耳倾听了片刻,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怎么会这么安静?” “难道大夏人已经被疏风军给杀完了?” “应该是这样,阿尔瓦,咱们走吧,大夏军应该全军覆没了。” 阿尔瓦张了张嘴,心想五万人杀三千这都不够分的,大夏军肯定全军覆没了。 “哎……”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抬头望了望从山崖上垂下来的藤条,“老多拉,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莫要被疏风人看见,我爬上去瞧瞧。” “这还有什么好瞧的?” “不管怎样,他们是为咱们上罗国死的,就算不能埋了他们,去看一眼这心里终究会安宁一些。” 多拉想了想没有再阻止,“小心点,别被疏风人发现。” “嗯。” 阿尔瓦将长矛背在了背上,他双手抓紧了藤条,就像一只猴子一样敏捷的爬了上去。 片刻,他爬到了山顶,一路跑了过去,然后他瞪大了眼睛——整个洛朗谷空空荡荡,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活人,连死人都没有! 阿尔瓦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大夏军消灭了疏风军,还是疏风军消灭了大夏军,就算是两军同归于尽,这尸体也应该在的呀! 难道是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看清? 他顺着山脉向下而去,距离洛朗谷越来越近,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恐慌,不是因为别的缘由,而是这里太过安静。 他依旧没有看见一个人。 他继续向下,最后顺着藤蔓站在了谷底。 这里,曾经是上罗国守军的大本营。 营地依旧在。 地上的血迹还没有干。 满地都散落着各种武器。 依旧没有一个人! 他走在这空寂的谷地,然后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一只手,又在某个角落看见了一只脚,他几乎走遍了这洛朗谷,最后绝望的发现还是没有一个人。 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一具。 他跑去了那处关隘,站在了关隘的顶上…… 他再次瞪大了眼睛,他看见的是前方数百米远处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些尸体正在燃烧。 于是,有滚滚的浓烟升起。 天空中有一群秃鹫在盘旋,有一些落了下来,似乎在享受着一顿美味的大餐。 然后,他看见了一群穿着银甲的人! 这些人在那尸山面前站了片刻,当火势更加汹涌,当那些秃鹫被惊吓得再次飞起之后,这些银甲人离开了。 他们向着阿兰落平原的深处急掠而去。 阿尔瓦抬起了头,在他的视线不能及的远处,是巍峨的匹里亚山脉! 他们是大夏军! 他们消灭了五万疏风军! 他们这是要去攻打疏风国? 阿尔瓦从关隘上跑了下来,飞快的向着谷口奔跑,他来到了谷口,找到了多拉。 “你怎么从里面跑出来的?” “老多拉,他们赢了,大夏军赢了!” “里面空了,敌人被他们杀完了!他们正在去匹里亚山脉,他们是要攻打疏风国!” “你回去之后告诉我爹娘一声,我要跟着大夏军去,让他们放心!” 说完这话,阿尔瓦甩开膀子就跑入了峡谷,消失在了多拉的视野里。 “赢了?” “这……真的赢了么?” 多拉急冲冲也跑入了洛朗谷,他也站在了关隘之上眺望这广阔的阿兰落平原,他失声痛哭,又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上罗、不,大夏,赢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输了? 上罗城、皇宫。 议政殿里的气氛极为凝重。 驻守洛朗谷的守卫军溃败,大夏派出了三千将士,可至今并没有消息传回来。 老皇帝多哈极为忐忑的在高台上来回的走着,太子安尔却对大夏的实力充满了信心,此刻他站了出来,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父皇,请稍安!” “诸位大臣,你们想想,大夏皇帝陛下带着四千人去了天耀国,我国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是大夏三千军队占领了天耀城,这消息若是有假,大夏皇帝岂敢前往天耀国?” “疏风国的战斗力比天耀国差了许多,大夏皇帝陛下既然又只派了三千人前去洛郎谷,这说明了大夏皇帝对大夏军的信心!” “父皇,儿臣相信很快就有洛朗谷的最新消息传来,往阿兰落平原的移民,不可终止!” 安尔的这番话响在群臣的耳朵里,也响在多哈的耳朵里。 大家仔细一想,这些话不无道理,只是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三千大夏军是如何战胜十万天耀军,又是如何占领了那雄伟的天耀城的。 “老臣以为……太子所言有理,往阿兰落平原的移民已经启动,既然大夏皇帝陛下说了,那就继续进行!”国师巴泽尔出列赞同了太子的说法,他拱了拱手又道:“大夏的官员给了我们很多的建议,老臣以为这些建议极为珍贵。” “上罗国上上下下都必须向大夏学习,学习他们的治国理念,学习他们的商农并举之策,也要学习他们清廉的为官之道!” “陛下,老臣以为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商农并举之策在全国的推行,我们的土地并不差,阿兰落平原要开垦出来成为上罗的粮仓,沿海得大力发展起来,渔业就是沿海的重中之重!” “大夏既然要在埃布尔海岸建立海军基地,建立军港船坞,那地方一定会繁荣起来,老臣建议在埃布尔海岸建立一座新城,用来作为对大夏商贸的对接口岸。” “接下来,咱们朝中的官员,以及整个上罗的官员,都必须认真的学会大夏文化,并在大夏的商人到来之后,配合好他们建立起各种的作坊。” “唯有如此,上罗的商业才能得到发展,上罗的百姓才能丰衣足食,上罗也才能渐渐强盛!” 国师巴泽尔的一番话给迷茫的上罗国皇帝和这些大臣们指名了方向,他们这才明白一个新的时代似乎就要到来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内侍疯了一样的跑了进来,丝毫没有顾及到礼节的问题。 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多哈的面前,面色激动如潮:“陛下,大捷!” 他将手里的情报呈给了多哈,多哈接过来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赢了!” “大夏军赢了!” “他们果然以三千人冲入了洛朗谷中……他们斩杀了足足四万余疏风军……他们将所有敌人的尸体焚毁在了阿兰落平原……” “他们往皮里亚山脉而去!” 哪怕群臣已经猜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可当真实的消息传来,他们同样止不住的欣喜若狂! “天,大夏军居然如此厉害!” “大夏威武!上罗国有了大夏为后盾,当崛起于利亚大陆!” “上罗该变革了!就按照大夏的法子去办!” “……” …… …… 上罗国洛朗谷之战的胜利瞬间传遍了上罗城,一时之间上罗城里的百姓们奔走相告。 那些逃回上罗城的残兵一个个就傻了眼—— “赢了?” “就那三千人,将疏风国的五万人打赢了?他们死了多少?” “他们既然往匹里亚山脉而去,那定然就是要攻打疏风国的,他们的战斗力肯定没有多大损失。” “我的个老天,那支银甲军,怎么会如此厉害?” 疏风国使臣笛丝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狂喷了一口老血,“疏风……亡也!”,他疯狂的向上罗国皇宫跑去,想要祈求上罗国皇帝请大夏皇帝退兵。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疏风国皇帝疏离也得到了洛朗谷之战的消息。 他看着手里的情报瞳孔一缩身子一紧,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疯狂的咆哮道:“本皇不是命令阿杜拉撤军的么?”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抖着手里的纸,看着下面一脸懵逼的群臣,又吼道:“完了!本皇的第二军,被大夏三千银甲军全杀了!就在洛朗谷!本皇不是命令阿杜拉撤军的么?!” 群臣陡然大惊,一个个脸色惨白,不是吧,五万大军真被大夏三千人给消灭了? “陛、陛下……您的命令肯定有传出去,不过微臣想、估计是阿杜拉立功心切,因为他没有等户部的粮草送到就已经走了。故而、故而您的命令传达到第二军的时候,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那现在怎么办?大夏三千银甲军正往匹里亚山脉而来,他们一旦翻越了匹里亚山脉,就是千里平川,就能在数日之内兵临疏风城下!” “疏风国将和天耀国一样,被他们轻易的占领,本皇……本皇的疏风国就要没了!这该死的阿杜拉,他死了没有?如果没死,给本皇将他抓回来,本皇要亲手拔了他的皮!” 这时候疏风国的国师走了出来,“皇上息怒,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平息大夏的怒火。” “老臣以为,有天耀国的前车之鉴,咱们疏风国就没必要再组织军队去和大夏军一战了。” “大夏扶持了一个上罗国,但上罗国国力羸弱,凭着上罗国国王多哈的本事,他根本不能统治利亚大陆。” “大夏军占领了天耀国之后,并没有发起新的战争,也没有屠杀天耀国皇室成员和大臣,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大夏并不是来侵略来占领利亚大陆的,以老臣近日所思,他们来的目的,恐怕是为了金子!” “咱们疏风国也有两处金矿,虽然远远不能和天耀国的三座金山相比,但也比上罗国天赐山的黄金要多。”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献上那两处金矿,和大夏达成友好协议,哪怕是成为大夏的属国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大夏距这里万里之遥,他们……终究无法亲自来治理这地方。” 国师一席话说完,这偌大的殿堂雅雀无声。 疏离也迅速的作出了权衡——与其亡国,当然不如送给大夏以金银财宝。 只是如此一来,疏风国的国力必然倒退。 可天耀国连三座金山都没有了,我这两处金矿又算得了什么呢? “国师所言有理,传本皇命令,命各地不可派兵阻拦大夏军,甚至可以给大夏军提供方便!” “随时向本皇禀报大夏军行踪,当大夏军即将抵达疏风城时候……本皇率群臣十里相迎!”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命运 黄金叶没有料到入侵疏风国会如此顺利。 这些人怎么了? 我特么是来打你们的呀! 怎么每到一处城池,非但没有抵抗,还有城守带着官员们前来慰问? 语言不同,彼此不知道说的是啥,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假不了,他们送上来的牛羊吃食假不了。 这疏风国的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我还想好好打一张呢,军长大人可是三千人破杀十万天耀军!这多么威武,可老子跑到疏风国来,他们派来的不是士兵,而是……好多漂亮的女人! 这仗怎么打? 这女人……也不敢接手啊! 大夏军纪严明,黄金叶的胆子可没贺三刀大,但就连贺三刀也绝对不敢去触犯大夏军规,因为那是大夏皇帝陛下亲手拟定的。 这仗是打不成了,第二旅的将士们舒服了,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不是来打仗的,倒是像旅游。 好吧,这疏风国也没啥好看的,再好看能有大夏那锦绣江山好看么? 就这样,他们畅通无阻的去了疏风城。 傅小官带着浩浩荡荡的四千海军陆战队将士,也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天耀国。 天耀国的百姓们就郁闷了,又是银甲战士! 上一批三千银甲战士占领了他们的国度天耀城,而今皇帝还在他们的手里,这又来了更多的银甲兵……他们这是要接管天耀国? 傅小官一行虽然没有受到各地城池城守的热烈欢迎,但也没有遭遇到任何一支军队的拦截。 他的大部队也畅通无阻的行走在天耀国的土地上,偶尔有某座城池上的官员们在静默的远望着,在他们心里,天耀国已经亡了。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 他们以为来自大夏的恶魔会统治天耀国,会奴役他们,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和死亡,可就算这样,他们也生不起反抗的想法。 “看看吧。” “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没听说天耀城变天。” “倒是听说那些人带着陛下去了阿堪亚金山……或许他们就是为了金子。” 这是几乎所有天耀国的大臣所想,因为十余天过去,他们并没有等来大夏人对他们的审判。 傅小官对这片土地是在意的,但他很清楚大夏没可能直接统治这个地方。 大夏的人口而今仅仅四亿左右,这四亿人尚且不能满足大夏本土的需要,哪里还有多余的人移民而来。 “在这利亚大陆,咱们要采用的策略依旧是利亚人自治。但大夏要彰显在利亚大陆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这三个国家都必须要驻军……驻军的一应费用,由各国自己承担,毕竟咱们是来维护他们的和平守护他们的安宁的。” 坐在宽敞的龙辇里,傅小官对云西言又道:“你瞧瞧这地方,大有可为啊!无论是修建作坊还是修建道路,咱们大夏的商人过来,都能赚到钱。” “这利亚大陆虽然远远不能和我们亚洲大陆相比,但想来依旧有许多的资源,只是尚未被他们发现,也或者他们的科技水平还不能开采利用。” “这个地方,我们要花点精力来经营,它是一个跳板,可以通过这里让大夏的舰队跳往更远的地方。” “要不要在这里设立行政总督府?”云西言问了一句,因为总督府的设立在大夏有着成功的经验,如果要想更有效的统治这地方,那么完全可以借鉴这一做法,只是如此一来,就将利亚大陆的三个国家变成了事实上的大夏的地盘。 傅小官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语言文化不通,就算设立了总督府,这命令也难以传达,下面的官员也难以领会。慢慢来吧,文化的融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咱们不能操之过急。” …… …… 利亚大陆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一个多月之后,除了上罗国的人心里安稳之外,无论是疏风国还是天耀国,他们的国民们都在惴惴不安中渡过。 他们不知道大夏人要将他们的国家怎样,也不知道未来的前途如何。 东方神国这个名字在利亚大陆宣扬开了,大夏的强大他们也耳熟能详。 那么接下来,这些大夏人是不是就要统治利亚大陆了呢? 他们没有等来这样的结果,等来的是他们的皇帝发出的一封国书—— 疏风国和天耀国成为大夏之属国! 疏风国天耀国和上罗国结为友好联盟,同遵大夏为上国,向大夏称臣纳贡,并和大夏展开方方面面的贸易往来。 天,没有变。 疏风国依旧是疏风国,天耀国依旧是天耀国,变的是这两个国家的国都都驻扎了三千银甲兵,不多,但足以威慑。 天耀国的金山已经在开始大量的开采,疏风国的金矿也在开始大量的挖掘。 这些金灿灿的黄金在那些银甲兵的保护下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埃布尔海岸的那处小渔村里,阿丽亚看着那些黄金,想着那个人,忽然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老村长连忙跑过来叫到:“阿丽亚,外面风大,你快点进去,可莫要让肚子里的孩子遭了罪!”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她搀扶着阿丽亚,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走入了一间崭新的屋子。 “这是神的子嗣!阿丽亚,你万万不可大意了啊!” “婆婆,他……是不是要走了?” 老妇人愣了一下,“他是这天下共主,总是要走的,他的孩子会留在这里,这孩子会成为这利亚大陆的主人!” 傅小官不知道一夜风流让阿丽亚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些日子,他去了那三座金山,在天耀城呆了几天,确定了天耀国的命运。然后他又去了一趟疏风城,和疏离见了个面,确定了疏风国的命运。 然后他回到了上罗城,在这里,在他的见证下,天耀国、疏风国和上罗国共同签署了友好协议。 按照时间算,从大夏而来的舰队船队也将抵达了,返回观云城这件事也提上了日程。 “云西言贺三刀和唐千钧随我回去,海军陆战队留下一万人驻守利亚大陆,每一年轮换一次。” “其余的官员们,就按照刚才商议之策,各自去自己应去的国家,你们记住,扶持他们的农商业,维持大夏和他们的平等贸易,不得干涉他们的内政,除非他们国内发生到了动荡影响到了我们的生意……” 大夏二年三月初三,大夏六艘战舰带着足足五十余艘客货船抵达了埃布尔海岸。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胖子的行踪 傅小官一行离开了上罗城,在上罗国皇帝多哈和太子安尔的陪同下,来到了埃布尔海岸,走入了那处小渔村。 他又在这小渔村呆了足足十天。 十天之后,从大夏而来的那些匠人们开始建设利亚军港。 上罗、疏风和天耀国的皇帝也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他们带来了大量的劳工,傅小官这些日子亲手设计了一座城,并给它命名为阿丽亚城。 “这座城,是大夏和你们友谊的见证!” 傅小官看着面前的三个皇帝笑道:“阿丽亚城的主要功能是作为大夏和你们之间的贸易枢纽,这座城不设防,任何人可以自由进出,你们可以看得它的繁华,你们从这里也能得到各种商品的价格和需求消息……” “这座城里,有一处朕的行宫,等建成之后……阿丽亚入住宫里,但她不得干涉这座城的发展。” “朕就要回去了,朕希望你们三人能精诚合作,能携手共进!” “朕留下了一万无敌的军队,他们,将守卫利亚大陆的安全。而你们,不需要一个军人!你们目前的重中之重是在各自的国内推行商农并举之策,全心全意的搞好经济搞好民生,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富裕起来……” 傅小官留下了三十艘战舰,他带着两艘战舰和三艘装满了金锭的货船离开了利亚大陆。 他原本想要去一趟阿拉斯加的,但归家心切,他终究放弃了这个打算。 等阿丽亚港建立起来吧,从这里再去阿里斯加就不是太远了。 阿丽亚站在海边目送着大夏舰船的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舰船的影子,她又站了许久,才摸了摸肚子,脸上的失落消失不见,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身前身后都在热火朝天的大建设,她相信未来的阿丽亚城一定很漂亮,她也相信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在那行宫中和他再次相遇。 …… …… 观云城,观云台。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在那颗老松下下棋。 两个老人正战得不可开交,大夏国防部部长卓别离走了过来,安静的坐在了一侧,安静的看着,直到这一局棋分出了胜负。 “有事?”卓一行输了,有些恼火的问了一句。 “天机阁情报,在……在极北之地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脉,翻越了这座山脉之后,在山的那边,有一个巨大而且强盛的国家,它叫孔雀王朝……很不错!” 南宫一羽捋着长须微蹙了一下眉头,“距离咱们大夏有多远?” “距离远北道两千余里。” 挺远的啊……“天机阁的人怎么跑那地方去了?” “受皇太后懿旨,寻找太上皇。” 卓一行一怔:“胖子跑那什么孔雀王朝去了?” “正是,他们已经翻越了那座大雪山,而今正在向孔雀王朝进发。” “可有危险?” “按照天机阁谍子的分析,可能有危险,因为孔雀王朝用的同样是火器,其中有一种火器杀伤力巨大……比咱们大夏的毛瑟步枪差不了多少。” 卓一行皱起了眉头,这死胖子跑那地方去干什么? 这又不能不管啊! 他毕竟是陛下的养父,毕竟还顶着大夏太上皇的名头,他若是在那什么孔雀王朝一家伙被人家给撸了,这丢的可是大夏的脸! 而今大夏如此强盛,已经与周边十余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陛下还开拓了海上的一处利亚大陆,正是大夏如日中天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胖子在孔雀王朝出了事,可是会被这些国家笑话的! “必须将胖子给弄回来!”卓一行拍了板,南宫一羽深表赞同。 “可天机阁的谍子没法劝阻太上皇,他执意、执意要去孔雀王朝看看。” “他真的只是去看看么?” 卓别离摇了摇头,“看天机阁的意思,太上皇似乎在打孔雀王朝的主意。” 南宫一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带了多少人去?” “仅仅三千人!不过这三千人都是曾经的道院外门弟子,是苏墨训练出来的神剑军,要论战力他们当然了得,但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多少弹药。” 他们是在仓促之中离开的,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最多只有十发子弹,毛瑟步枪再厉害没有子弹它也就是个烧火棍子。 他们跋涉数千里去到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国度,后勤补给肯定是没有的,而如果胖子对这个国家打起了主意,那是人家的主战场! 胖子那三千人一旦将子弹射完,哪怕他们个个都有功夫,可毕竟是人啊! 他们会被敌人活生生给累死! “你国防部得速速请天机阁密切监视胖子的一言一行!另外,还得请天机阁派出更多的谍子深入孔雀王朝!陛下这次据说要回来,他肯定需要孔雀王朝的详细消息。” 卓一行站了起来,神色严峻,“另外,我个人建议派出一支军队循着他去往的路线前往孔雀王朝,若是胖子尚未有不妥之举动,得将他给弄回大夏来。若是他已经和孔雀王朝发生了冲突……那就变成了营救。” 南宫一羽也站了起来,“老夫同意卓大人的意见!” 按照傅小官离开时候的要求,两位宰辅大人同意,这件事就可以执行。 卓别离起身,行礼,“我这就派第一军关小西所部随天机阁谍子前往!” 一道军令从观云城飞速的传去了大夏远北道,南宫一羽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卓一行,“按照那家伙的性格……我担心晚了啊!此去两千余里,还要翻越一座大雪山……”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云海,双手搓了搓,“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大呢?” “晚了也得去,就算是为他收尸吧。如果胖子真的死在了孔雀王朝……你说陛下回来,会不会御驾亲征?”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因为傅小官和胖子的感情极好。 “得做好陛下亲征的准备……走吧,咱们去找孟常平,至少两三个军所需要的物质,得提前送往远北道,另外也得让卓别离调集两三个军在远北道集结,以防万一!” 傅小官还在回来的途中,他还不知道胖子在孔雀王朝搞风搞雨差点搞死了自己。 大夏二年四月十七,舰队经过了一个半月的航程,驶入了长江,停泊在了江城港。 他再次踏上了大夏的这片土地,忽然发现自己对这里依旧有着深厚的感情。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喜悦 “陛下回来了?” “陛下回来了!” “陛下人呢?” “萧尚书,陛下也是人!陛下从海的那边回来,他需要休息!” “啊,游尚书,在下倒是心里太过迫切了……不是,游尚书,你带着这么多户部的官员要去干啥?”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我这是去清点陛下带回来的金子!” “金子?有多少?” “有……估计能装满这宣德大殿!” 礼部尚书萧玉楼大吃了一惊,他转头望了望巍峨的宣德大殿,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句:“当真?” “这还能有假?走了走了,这么多的金子,户部的所有官员恐怕得加班加点的清点几天!” 陛下回来了的消息不仅仅在朝中传遍,在很短的时间里,整个观云城的百姓商贾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随着这个消息一同传出来的便是陛下带回来了一座金山! 观云城一时之间仿佛过节一般的欢腾了起来,司马韬种济堂等人更是欣喜若狂,他们立马召集了一帮好友,云聚在了四方楼上。 陛下归,带会金山一座,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那个叫做利亚大陆的地方,有着无穷的商机! 他们的家族已经派了人随着上一次回来的战舰去了利亚大陆,那肯定会赚得盆满钵满,这当然是值得庆祝的事。 卓一行南宫一羽等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傅小官胖子的事,陛下这才回来,他需要休息,也需要和后宫的娘娘们好生聚聚。 但向远北道调集战略物质的事已经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同时,国防部和兵部联合签发了调兵文书—— 大夏陆军第二军冯西所部、第三军魏无病所部,和第四军陈破所部共计三十万大军,在收到军令之后即刻出发,于五月二十前于远北道集结。 这些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夏的军事太强大,在大夏百姓的心里,这个世界没有人是大夏军队的对手。 就连朝中知道这些调动的官员们也没有对此表示担忧,因为大夏的国力极为强盛,哪怕是三十万大军行动需要的天量物资,而今也不算个啥。除了寥寥几人,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次大军调动的目的。 …… …… 观云城皇宫,后宫,养心殿。 这里其乐融融。 夕阳最后的一缕阳光收敛,傅小官向他的十个妻子粗略的讲了海上的事和利亚大陆的事,她们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才知道大海上有着怎么美丽的景色和怎样难以预测的风险。 那个叫利亚大陆的地方居然如此落后,但那个地方又蕴藏着许多的宝藏。 刘瑾安排了膳食房送来了丰盛的晚餐,在这养心殿里足足开了三席—— 傅小官这才忽然发现自己有了十六个子女! 其中最大的武天赐居然已经七岁了! 以往在宫中,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这次远航归来,他才陡然察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 从当初临江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成为了而今二十六岁的大夏皇帝。 这一切仿若一场梦一般,却又如此的真实。 然而他的这些孩子们对他却有些陌生,他们的眼里说不上畏惧,但有着明显的距离,有着一些好奇,也有着一些欢喜,甚至还有着敬佩,却没有他所希望的那种无间的亲情。 自己忽略了他们! 这是因为自己为大夏操劳没有时间去陪伴他们吗? 傅小官此刻扪心自问,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的时间是充裕的。 这是源于他心中的害怕! 孩子,自己从异世而来,孩子就是他的根,就是他活在这个世界的证据! 他虽然在努力的让大夏变得更好,但潜意识中,他依旧觉得自己某一天肯定会离去,去往曾经的那个世界。 他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孩子! 他不知觉中一直在逃避着这个问题。 但现在他开始正视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不想再回到前世的那个世界了——这里很好,有着挂念着他的十个妻子,有着十个妻子给自己生下来的十六个孩子。 这就够了,这就值得他去守护着这个家,让这个家变得更加温馨更加和睦。 他走了过去,就在他的妻子和孩子们惊讶的视线里,他挨个的将每一个孩子抱了起来,然后亲了一口。 “爹是爱你们的,你们的童年本应该更加多姿多彩,可爹……爹以后会陪着你们渡过这美好的童年时光。” “以前爹总以为自己很忙,其实是爹混账,爹向你们道歉。” 虞问筠和董书兰等人就惊呆了——在她们看来,这是极为正常的事,因为她们的夫君是皇帝! 皇帝料理的是天下大事!像陪伴孩子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是皇帝来做的,皇帝和皇子之间本就不应该太过亲密,因为其中的某个皇子必然是这大夏未来的皇帝。 但同时她们又是喜悦的,因为此刻的傅小官他不再是一个皇帝,他就是这个家的主人,是这些孩子的父亲。 “这后宫的规矩得改改,以后我的孩子们除了正常的学习之外,得允许他们自由自在的在宫中、在观云城里玩耍!” “不能让他们只呆在这后宫之中,他们应该去看看大夏的广阔天地!” “读书并不能见到真实的世面,而我的孩子们,更不能成为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纨绔!他们若是有自己的喜爱,便大力的去培养,让他们去做他们喜欢做的事,如此……他们的童年、甚至他们的一生才不会留下遗憾!” 傅小官话音刚落,虞问筠的长子傅亦安举起了手来,他那带着童稚的声音高声的说道:“爹,我不想读书,我想跟着六娘学武!” 六娘就是苏苏。 苏苏带了一个徒弟叫周鹿儿。 傅亦安今年六岁,他可眼红六娘教鹿儿的那些功夫了,并且鹿儿嘴里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外面的故事。 “亦安,你喜欢学武当然可以,爹支持你!但是,书也得要读,因为只有读了书,才能明白行侠仗义的道理和行军打仗的方略。” “你想想啊,若是你练成了高深的武功,却不能明辨是非赏善罚恶,反而成了百姓眼中的恶人……你想当个恶人么?” “我不想……那,爹,我读完书就可以跟着六娘学武了?” “可以!你们有什么兴趣爱好都给爹说说,爹会尽量满足你们!” 一时之间,十六个孩子将他团团围住,各自诉说着他们的心声,这一刻,傅小官才觉得这就是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货币的应用 在孩子们的心里,父亲总是伟大的。 这个夜里,傅小官和他的孩子们初步建立起了友谊的桥梁,他终于在孩子们的眼里看见了那抹亲情。 但隔阂依旧存在,那抹亲情的火苗有些微弱,他需要在未来的日子里,彻底的消除这种隔阂,让孩子们将他当做朋友一般的对待。 这个夜里自然火热,小别胜新婚,何况半年之久。 第二天,傅小官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他其实早已醒来,可看着身边的虞问筠和董书兰睡得那么香甜那么安稳的模样,他终究没有舍得。 他就这样看着她们,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觉得这就是幸福,这就是自己的牵挂。 这一刻他没有去想任何的国事,他想的只是往后余生,希望在往后的余生里,琼壶歌月、长伴倚楼,岁岁年年,如品一樽老酒。 …… …… 御书房。 三位宰辅和卓别离早已等候在此,赵厚为四人斟上了一杯茶。 南宫一羽端起了茶盏,看向了孟常平:“户部那边……可将那些金子清点完成?” 孟常平一声苦笑:“昨儿户部三十多名官员加班加点通宵达旦的清点,至现在才差不多清点了一半!” 卓一行一惊,问道:“有多少了?” “有五十余斤了!” 南宫一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拢共不是有百余万斤?” “是啊,这可是一座金山啊!若是全部印刷成银票,可是足足一亿两!”说着这话孟常平摇了摇头:“说来你们不信,这是我第一次担心这黄金太多!”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明白了,如此多的黄金,如果依旧为锚印刷成银票,市场上就将多出足足一亿两银子的银票。 这将对而今大夏稳定的经济体系造成巨大的冲击,若是管控不当,整个市场的物价都将崩溃,它造成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所以孟常平现在对这么多的黄金很是苦恼——若不能流通,要来何用? 若是流通,它该流到什么地方去? 要说大夏而今需要国家大力投资建设的项目肯定有,但在孟常平看来,只要投入了进去,它终究会进入流通领域,终究会对市场造成动荡,所以这么多的黄金究竟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必须得请示皇上。 南宫一羽捋着长须点了点头,“孟相所言极是,此事,当慎之又慎!” “我听云西言云部长说……这一批黄金根本不算什么,后面还将源源不断的运回来,其数……恐怕是这里的十倍不止!”孟常平比着两个巴掌,“十倍啊!就是十亿两银子!而今大夏所发行的银票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 “我现在很愁,想劝劝陛下,那些黄金……就别弄回来了,户部还得再修国库,银票肯定是不能再印下去了,要来何用?” 卓一行也一声苦笑,“武帝当年,想都想不回来这么多的黄金,现在好了,居然还会为这玩意儿发愁……咱们也别愁,既然陛下敢弄回来,他定然就有用这些黄金的地方。” 卓一行话音刚落,傅小官在刘瑾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卓相说的对!” 他坐在了三位宰辅的对面,赵厚连忙为他斟上了一杯茶。 “现在我就给你们说道说道这些黄金要怎么去用。” 傅小官一来就说起了正事,三位宰辅包括卓别离都极为认真的听着。 “首先肯定是需要等价印出银票的,我来给你们说道说道这些银票要流去的地方……” “……养老体系的建立,现在仅仅是初级阶段,有了这些银子,咱们就可以迈入高级阶段。我指的不单单是养老院,是大夏所有年满五十岁的老人!他们,都曾经为大夏付出了许多,现在他们老了,这养老的责任,得大夏承担起来。” “建立全国养老体系,这是一项重大的民生国策。由国家来养老,这些老人的孩子们才能心无旁骛的投入到生产和工作中去,他们才能安心的生孩子,大夏的人口才能快速的壮大起来。” “……科学是一项需要持续投入并且大量去投入的事!国家科学院不能仅仅只有一个,在我看来,至少得再设立十处!国家科学院之间需要竞争,资金的拨放由各个科学院立项之后申情。这其中尤其需要主意的是立项的审核和研究完成度的考核,必须避免拿了银子不办事、办不成事这样的结果!” “……而今陆军的规模足以保护大夏的安宁,但海军还需要继续壮大,我指的不是海军的士兵,而是战舰!” “大海很大,这个世界更大,在更遥远的地方还有许多强大的国家,我们必须大力发展海军,一来是守护大夏之领土安危,二来,是为即将到来的大航海时代保驾护航!” “我们要开辟出更多的海港,要形成更庞大的海军战斗群,我们的海军以后不会停泊在军港里,而是要去整个海域巡航!” “……火车我不知道研究得如何了,但铁轨可以在全国,甚至在这陆地上的国于国之间铺开!这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交通工具,有了它,大夏的商品可以更快速的输向各地、各国。另外……它也具备强大的战略意义!” 傅小官说了很多,都只是他在说,其余四人都竖着耳朵听着,都拿着炭笔在纸上飞快的记着。 他的这些话,为他们又打开了一扇窗,通过这扇窗,他们甚至已经看见了大夏未来的模样。 “这些货币会进入流通领域这没错,那么我们要如何避免通货膨胀呢?只有一个办法,商品输出!” “你们记住,货币它本身也是一种商品,它同样可以输出!” “利亚大陆那三个国家,都将统一使用大夏货币,陆地丝绸之路上的这些国家,他们……未来也将只使用大夏货币。” “所以,孟相啊,不要怕,咱们手里有这么多的金子,可以放肆的买买买啊!” “买什么这有讲究,买能源、买资源,不再开采大夏本土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咱们得留给子孙后代……” 傅小官说完了,接下来他准备送客,因为他要修改第二个五年规划,结果这时候卓别离开了口。 “陛下,太上皇他……” 傅小官一怔,胖子? “他怎么了?” “他去了孔雀王朝。” 傅小官眉间一蹙,在曾经的历史中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国家,它和秦朝西汉同一时代,那么它应该还在冷兵器的阶段,不足为虑。 可接下来卓别离的一句话却让他瞳孔一缩紧张了起来。 “那地方有枪,比咱们的燧发枪差不了多少,极有可能能够击穿咱们的盔甲!”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抱歉 在仔细的听完了卓别离的汇报之后,傅小官沉默了,这个世界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么胖子哪怕带着三千身手高强的神剑军战士,在那遥远的异国他乡只怕也讨不了好,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当枪这个东西出现之后,圣阶……其实已经没多少意义。 正如曾经苏长生说得那样,天下再无武林。 “你们的安排很好,这三支军队何时能够在远北道集结完成?” “臣给他们的命令是五月二十。” 现在是四月二十,此去远北道若是快马二十天可到。如果胖子在孔雀王朝受到了欺负,这次去肯定就没有和平可言。 去孔雀王朝路途遥远,往返再加上打仗恐怕得要个一年半载。 自己还有十天的时间留在观云城处理国事。 “陛下,臣请命,这次远征孔雀王朝就由臣去!”卓别离站了起来,极为认真的说道。 傅小官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你留下,我去,这件事必须得我亲自去!” “陛下,大夏事务繁多,需要你坐镇领导,打仗,是臣这国防部长的事!”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若是寻常的战争,我肯定让你去,可这次不一样啊,他是我爹……” 他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敛,也变得认真了起来:“他养了我十六年,我早就说过要给他养老送终的。所以……我去更合适。” 卓别离沉吟了片刻,便听傅小官又道:“正好,一万海军陆战队的人没走,你告诉贺三刀,让他带着部队随我出征!” …… …… 这一天,傅小官都在御书房里忙碌着。 他在重新修改大夏的第二个五年规划,添加了许多内容,也细化了许多目标,没有办法,三个宰辅有两个已经老了,他们没有精力来做这件事,他们恐怕也难以如此细致的做出这件事来。 放下手里的笔,他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心想是到了将燕熙文和宁玉春等人调到身边的时候了。 秦墨文在长安暂时不能动,卓流云可以调回来,还有…… 他正在想着的时候,刘瑾躬身走了进来,“陛下,娘娘们叫奴才来问一声,可要回去用晚膳?” 傅小官抬头,才发现天已黄昏。 “嗯,回去吃,你告诉她们一声,我呆会就回来!” “奴才遵旨!” 刘瑾退去,赵厚掌上了灯,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写着,这才完成了一半,明儿还得继续完善。 天色已晚,刘瑾再一次前来催促,傅小官这才放下了笔,回到了养心殿。 他挨个的抱了抱孩子们,和他们说了片刻的话,这才来到了虞问筠等人的身旁坐下。 “知道你很忙,但再忙也得顾着点身子,所以……是我叫刘瑾去催你的。”虞问筠为傅小官盛了一碗汤,又道:“昨儿晚上你不是说了么?这次回来会呆很久,国事是忙不完的,可得劳逸结合,慢慢来吧。” 傅小官歉意的一笑,看了看他的妻子们,这才说道:“这计划可没有变化快,我只能在家里呆十天,十天后,我又要走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眼里满是疑惑,而今的大夏四海升平,哪里需要一个皇帝满天下去跑的? “是这样,父亲……就是胖子,他不是在远北道的时候离开了么?他去了一个远在两千余里之外的地方,那地方有个国家叫孔雀国……听天机阁谍子的意思,他似乎是要打那个国家的主意。” “这有些问题,我必须去,一来是希望能够将他给救回来,二来嘛……咱们大夏其实还可以再大一点。” 董书兰一惊,“要打仗?” “恐怕会打一仗,不过你们放心,卓别离调集了四个军足足四十万人,还是最精锐的四个军,踏平那什么孔雀国就不是个事。” 南宫飘雪微蹙了一下眉头,“为啥不是卓别离去?” “对呀,这打仗的事交给他去处理不就行了?”武灵儿连忙附和道。 其余人等也尽皆颔首,觉得既然踏平一个国家不是事,堂堂皇帝又何必亲征呢? 何况这才刚刚从海上回来,又要跑去数千里之外,这不像个事啊! “若是别人我肯定就不去了,可他是我爹啊!书兰问筠尤其是春秀还有沛儿你们都是知道的。他有危险,我肯定得去救,这是为人之道,为子之孝!” “吃饭吧,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 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闷,这些女人们好不容易盼着她们的相公回来了,还以为这以后能够安宁的过上一些日子,却没料到他居然又要走了,而且还必须走。 傅小官能怎么办呢? 他在饭后逗弄了一下孩子们,将他们打发去睡觉之后,才又和妻子们坐在了一起。 “这就是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我也没想到老爹会跑去那样一个地方,不过也好,他既然发现了那样一个国家,我去把那个国家给灭了,这也能为大夏免去许多的麻烦。” “你们可不能这样幽怨,相公我还年轻,我们还有大把的岁月相依相守,等我们的孩子再大一点,等大夏再上一层楼再稳定一些,我就甩手不干了,就陪着你们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对了,我准备将国都迁往长安,就是曾经的沃丰原。长安城已经建设好了,你们若是在宫中无聊,可带些护卫先去看看。” “现在咱们不谈这些事了,开始翻牌子,何人侍寝?” 十个女人就像是预先商量过的一样,她们推出的是徐新颜和苏苏这两个武林高手。 其余人离去,虞问筠去了董书兰的宫殿,两个女人坐在了凉亭里。 “还是当年在临江当小地主的时候好!”虞问筠嘟了嘟嘴儿说道。 “可不是么?”董书兰煮上了一壶茶,又道:“哎,终究回不去从前,他已经不再属于我们了,他属于大夏,可得想开一些才好。” “我就是想他在宫中,至少每晚能够回来,能够一起吃一顿饭,这才有家的感觉。” “放心吧,他不是说了么?等孩子们再大一些就甩手不干了,到时候啊……让你吃饱!” 虞问筠脸儿一红,丢了董书兰一个白眼,“不喝茶,我想喝酒,西山天醇!” “好!” 这一夜,二女饮酒醉。 这一夜,傅小官终究因功力不够而筋疲力尽。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胖子的决定 这一夜,胖子带着苏墨等人翻越了大雪山,穿越了一处辽阔的平原,踏入了孔雀王朝的领土。 队伍在一个叫加兰的边境小城外十余里处扎了营,因为整个队伍的人,包括胖子在内都极为疲惫。 回首望着并不遥远的黝黑的大雪山,胖子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 “难怪我们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国家存在,这特么的寻常士兵根本就没可能能够翻越过来。” 胖子喘息了几下,看着苏珏问道:“现在你确定是真走错了地方?” 苏珏正了正冠帽,一脸的歉意:“二师伯,是真走错了,现在已是春乱花开的季节,要不……咱们回去?我想我能找到曾经的那条路了。” 胖子两眼一瞪,“老子死也不会去了,这不发现了城镇么?也不知道这是个啥样的国家……”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贼兮兮的对苏珏等人说道:“要不,咱们把这个国家给打下来?” “老子反正是大夏的太上皇,将这鸟不拉屎的国家给打下来,咱们就在这里不走了,我当皇帝,你们统统来当我的大臣,如何?” 高圆圆一听顿时一喜,只要不走了就好,这一路而来,他都变苗条了。 苏珏一听吓了一跳,“二师伯,咱们可就只有这么一点人,关键是没有补给,人家是一个国家啊!” “一个国家又怎么了?这三千人不是神剑军么?咱们战无不胜!补给?补给还不简单,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把前面那小城给夺了!” “苏墨、苏墨……”胖子扯着嗓子一吼,正在安排人扎营的苏墨连忙跑了过来。 “别扎营了,今儿晚上咱们睡城里!” “……是不是休息一晚再去?” “休息个屁,一群土鸡瓦狗,将这座城抢了再休息!然后……咱们就以这座城为起点,向整个国家的中心杀去!老子要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来,老子要当天下最大……第二大的地主!” 就在胖子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正要蠢蠢欲动的时候,天机阁阁主计云归来了。 没有办法,为了这胖子不要去作死,他在知道胖子消息之后就已经赶来了这地方,甚至还深入了孔雀王朝,对这个国家有了一个初略的了解。 这个国家和大雪山那边的所有国家不一样! 它的疆域极大,比之大夏也不遑多让。 它的人口众多,也不在大夏之下! 关键是它的军队极多,孔雀王朝有人口近五亿,有军队五百万之巨! 这五百万的军队中,边军数量就在四百万,分布在孔雀王朝的八个方向,令计云归担忧的是这四百万的大军,悉数配备着燧发枪! 而更令计云归忧虑的是另外的那一百万孔雀军团! 这支军团才是孔雀王朝的真正主力,他们装备的枪械虽然比不上大夏的连发式毛瑟步枪,却比燧发枪的杀伤力更大,这种枪,在孔雀王朝叫线膛枪,采用的同样是金属子弹。 燧发枪的杀伤力不足以穿透大夏的银光铠,但这线膛枪在计云归看来却极有可能能够有效杀伤。 虽然线膛枪比大夏的毛瑟步枪差了一些,但人家的人多啊! 胖子就三千个兵,如果他真和孔雀王朝发生了冲突,人家真派了孔雀军团来,他们恐怕会被打成筛子。 “计云归?”胖子极为惊讶,他难以置信天机阁阁主计云归也跑到了这里,甚至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天机阁早已知道了他的动向,甚至人家更早一步的来到了这里。 “太上皇,臣受命在此等候太上皇的到来。”季云归躬身一礼,抬头看向了胖子,又道:“陛下远征未归,臣奉太后懿旨,请太上皇回大夏!” 胖子愣了一下,“小官远征哪里?” “陛下远征大海。” “我儿远征大海,老子远征大陆,这不挺好的么?再说,这都已经寻到了一个国家,不正好一口吃了?” “回太上皇,这一口,恐怕会崩了牙!” 说着这话,季云归从背上取下了一把抢来的线膛枪,“这是这个国家用的武器,现在咱们来试试它的威力。” 说完这话,季云归让苏墨取来了一副银光铠,竖在了百米距离的地方,就着火把,季云归瞄准了这铠甲,扣动了扳机,射了一枪。 他走了过去拿着这铠甲仔细的看了看,果然,金属弹头穿透了银光铠。 “咱们就三千战士,敌人有……五百万!太上皇,非不战,乃实力悬殊巨大,无疑于以卵击石。” 胖子捧着这铠甲也仔细的看了看,他还摸了摸那个弹孔,望向了远处的那座有着依稀灯火的小城。 “这特么的,看来这个国家厉害呀,它叫什么?” “孔雀国。” 胖子微蹙着眉头,神色有些严肃,这个国家既然这么厉害,若是任由它发展下去,岂不是会成为大夏的威胁? 这不行啊,我儿是大夏的大地主,他在海上,万一这狗屁孔雀国跑去了大夏,五百万军队啊!大夏陆军才八十万,就算能够打赢,估计大夏的疆域也会受到战火的波及。 胖子没有去考虑自己这三千人会不会都死在这个孔雀国,他想的是这个国家对大夏可能造成的麻烦。 不行,越是这样老子就越是得让这个孔雀国乱起来。 想到这里,胖子拿定了主意。 “嗯,你说的不错,”胖子将铠甲丢给了苏墨,在计云归的身边走来走去,“老子不想翻越这大雪山了,还有没有好走一点的路回去?” 计云归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候,胖子一指落在了季云归的身上,季云归眼睛一睁,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胖子撇了撇嘴,对着加兰城一指,对苏墨下达了命令:“出发,打下那座城!” 苏墨愕然的张了张嘴,“二师伯,咱们的士兵,每人仅仅剩下不到十发的子弹!” “那又如何?莫非没有枪就不能打仗了?莫非你们的功夫都忘记了?” 苏墨还能怎么办呢? 三千神剑军在苏墨的带领下,跟着胖子在漆黑的夜色中向加兰城扑去。 这里有一座大雪山,在孔雀国的所有人眼里,这里都是无比安全的,所以,这个方向没有设防。 加兰城仅仅只有几十名城守兵,他们甚至都没有在城头。 胖子深夜突袭,轻易的就攻入了城守府,加兰城的居民们压根就不知道。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当朝阳升起,加兰城的居民们依旧如往日般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城守府里,胖子一宿未眠,他很是懵逼——语言不通,他和加兰城的城守瓦哈拉尔大眼瞪小眼彼此看了半夜。 瓦哈拉尔同样一脸懵逼,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从哪里来的呀! 没可能有人能够翻越大雪山,可这群人有着明显不一样的面孔,和孔雀国所有的贵族都不一样。 他压根就没想过有人入侵了孔雀国,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孔雀国是最强大的存在。 所以他仅仅以为这是某个贵族带着士兵来此是为了这东南边的领地划分。 胖子终于发现无论怎么比划眼前的这个胖子也弄不明白他的意思,“绑了,今儿个就住在这里,弄些好吃的,明儿个……苏珏,找找看有没有这个国家的地图,苏墨,这座城是咱们大夏的了,把城守府上的那旗子给换了!” 众人分头行事,这自然惊动了来上班的各个官员。 这些官员们就更加懵逼了,城守大人呢? 不是,咱们的孔雀旗怎么变成了黄龙旗? 黄龙……孔雀王朝没有哪个贵族用这样的旗子啊! 这是怎么回事? 官员们惴惴不安,他们甚至还大着胆子跑了进来想要问问胖子你丫是谁,结果彼此叽里呱啦一阵激动的述说,才都发现毛用没有。 城守府的首席幕僚鲁伊卡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悄悄的退出了城守府,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西瓦,那里驻扎着孔雀国的东部藩王席金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 …… …… 计云归醒了过来,他依旧在加兰城外,陪着他的是苏珏。 这里有几处帐篷,里面住着胖子的家眷。 苏珏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计云归歉意的笑了笑,“师命难违,他毕竟是我的二师伯,也难违。” 计云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太上皇打进去了?” “是进去了,但没打,这城里……没兵。” “但距离这座城三百里之地就有三十万大军!” 苏珏正了正冠帽,“二师伯的思路有些跳脱,我们这些当弟子的实在无法劝导,计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 计云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打又打不过胖子,人家的身份还那么高,拿出了太后的懿旨也不管用,但胖子又绝对不能死……“得离开加兰城,我进城去看看。” “好,有劳计先生了。” 计云归走入了加兰城,发现果然如苏珏所说的一样,心里稍安,胖子至少没干出屠杀百姓这种事来。 他向城守府走去,站在大街上他忽然愣了一下,他看见了城守府顶上的那面旗子……那是代表着大夏的黄龙旗! 这是胖子宣誓这里的主权了? 他走入了城守府,找到了胖子,胖子正在吃饭,他脸上洋溢着喜悦,对计云归招了招手,“来来来,一起吃,吃饱了再说。” 计云归当真坐了下去,拿起碗筷也吃了起来,“外面……你的妻儿,准备怎么办?” “三百里处有三十万敌军,这里被你侵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了出去,他们最多五天便会带着大军到这里来!” 计云归抬起头看了看胖子,很认真的又道:“我相信你要跑掉肯定没人能够将你留下,甚至我也相信苏墨带的那三千人能够突围而去!” “但是你的妻子和孩子们怎么办?” “当初你瞒着陛下说将她们杀了,抛尸于长江……她们倒是死在了长江还好,那起码是在自己的国家,现在这算什么?” “你这是要让她们死在这异国他乡?” “傅大官,这里就我们两人,我们当年在金陵就相识,我为了小姐,你也是为了小姐……你曾经对小姐发过誓,这辈子都会听小姐的话!” “现在小姐派了我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小姐的心意?非得要将这事说得那么清楚?” 胖子愣了片刻,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季云归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却没料到胖子端起碗来一口将碗里的粥给喝了个精光。 他抹了抹嘴,脸色有些黯然,“我当然记得,当年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他俯过身子盯着计云归,“可是有些事你终究不知道,我不能回大夏!死也不能回!” “为啥?” 胖子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造化弄人!” “云清的心意我知道,我的想法,她也知道。所以接下来我正要拜托你一件事,天机阁的谍子估计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少,你派几个人,将我的妻儿们送去一个连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这次带来了许多财产,足以让她们优渥的过几辈子。” “她们愿意改嫁也好,愿意守寡也罢,我眼不见为净,至于那些孩子……他们生在异国他乡,比生活在大夏更好!” 季云归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胖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但隐约中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于是,他也俯过了身子,声音压得极低,问道:“少爷……当真是你和小姐的孩子?” 这是胖子不能留在大夏的唯一理由! 少爷,也就是傅小官,而今他早已长大,他成为了大夏真正的主人,他的江山就必须是传承于武帝,他的父亲也只能是武帝! 否则,这帝位便名不正言不顺! 就算陛下手握重兵,就算他在朝中在百姓的心目中拥有极高的地位,可若是有消息传出他不是武帝的儿子,那么在某些人的心里,尤其是在许多读书人的心里,这大夏的道统便不正! 胖子哑然一笑,他没有回答,而是伸了个懒腰,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你还记得当年金陵的美好时光,那我的这些老婆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他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昨儿晚一宿没睡,我去睡觉了,这里不用你操心。放心吧,我答应过云清好好活着。我不会傻了吧唧的和敌人去硬撼,游击战你懂么?小官曾经和我说过,正好在这异国的领土上试试。” “陛下会带着队伍亲自来这里!” 胖子那胖胖的身躯陡然定住,过了片刻,他才挥了挥手,“他来了也好,大夏的疆域可以更大一点。” “但统治这里挺麻烦,大雪山太大,那些文官根本就翻越不过来。” 说着这句话,他离开了房间,计云归怔怔的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过了许久才长长的一叹。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新政 大夏二年四月十八。 观云城的皇宫里难得的举行了一场大朝会。 百官们几乎都忘记了上一次大朝会是什么时候开的,昨儿这通知传达下来之后,他们忽然觉得很是新鲜,甚至有些大臣还欢呼雀跃—— 大夏皇帝傅小官回到观云城已经七八天了,可真正见到陛下的却屈指可数。 听说陛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御书房里进一步完善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 听说户部正在以陛下带回来的那些黄金为等价物正在不停的印刷着银票! 听说陛下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这些动作关系到大夏的方方面面! 所有人都很期待。 不管是朝中的大臣还是观云城的商贾百姓。 当然,陛下回来才这几天时间,他回来的消息尚未曾传去大夏更遥远一些的地方。 比如长今城,比如金陵,也比如太临城等等。 但这是迟早的事,大夏周报最新的一期已经发了出去,里面自然讲了陛下如何满载而归,带回来的是多大的一座金山,也详细的阐述了江城港至虾夷再至利亚大陆航线开通的这些事。 很快全大夏,甚至大夏的那些属国或者贸易国,他们都会知道陛下远征的结果。 大夏之天威,又将在这片大陆掀起一个新的高潮。 而现在,陛下召开的这场大朝会,将是大夏的另一个目标,听三位宰辅透露,若是这些目标在第二个五年规划里达成,大夏将更上一层楼,真正的矗立于这个世界之巅! 那会是一些怎样的国策呢? 宣德大殿,数以百计的官员和新闻人员再一次齐聚一堂,见证了一个更新更高更远大的计划的开启。 “……前面向大家再次阐述了大夏商业该如何去发展,也向大家讲明了国计民生该如何去进一步提高,接下来,我要更详细的给大家讲讲教育和科学这两个东西。” 傅小官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将更加详细的五年规划纲要阐述完了,当然,他并没有在这大朝会上讲起那些黄金该如何去用。 百官们听得有些糊涂,里面的内容太多太多,他们难以立马消化。但他们所有人都相信若是大夏按照陛下的这纲要去走,大夏必然更加繁荣富强。 现在陛下重点提出了教育和科学……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夏的国策从商农并举转向了别的方向? 所有的大臣们都竖起了耳朵,所有的记者们都拿着笔屏息住了呼吸。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这是我说过许多次的话了,在今天,我又一次提起,是想让你们牢牢的记住!没有教育,国便无本!” “一个国家的强盛靠的是什么?” “从表面去看,靠的是商人赚钱,靠的是农民种地,靠的是军人保家卫国。但若是从更深层次去看,你们会发现一个问题。” “商人要赚到钱,商品必须具有强大的竞争力,这些年你们应该深有体会。这竞争力从何而来?它来自机器的革新!” “机器是生产工具,他是由人通过科学的方式发明创造出来的。每一代机器的更新,都意味着更强大的生产力的诞生!这就是科学的作用!若是没有科学,没有科研人员发明创造这些机器,大夏的作坊……便依旧停留在人工操作的原始阶段。” “何来竞争力?无论是产能或者品质,都没有竞争力可言。”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但科学又要如何跟上社会发展的需要?这就陛下依赖于教育!” “只有教育不断的进步,不断的培养出优秀的人才……这人不单单是科学技术方面的人才,它应该是全方位的,涉及到各行各业的人才!” “比如懂得金融理财的人、比如懂得医学理论与实践的人,比如懂得农业知道如何去改良种子改良牲畜品种的人,也比如懂得航海能辩气象的人等等!” “这些都是人才!大夏现在不缺银子,未来更不会缺银子,但大夏严重的缺少人才!”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够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教育与科技,将在大夏存在的岁月里贯穿始终,兴教育,尊科技,这是大夏从此往后的基本国策!” 傅小官洋洋洒洒又讲了两个时辰。 大夏的教育制度在这一天被他彻底完善,并因此而将曾经的国子监变更为了教育部! 它成了一个独立的部门,拥有独立的权力,不受三大宰辅节制,直接对皇帝负责。 新的十二年义务教育制度颁布,对大夏学子的扶持再上了一个台阶。 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这是傅小官所希望的让大夏始终保持科技领先的基础。 他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去潜心研究某些事物,他相信这样必然会诞生新的学科产生,比如物理、比如化学,而作为基础科学的数学也将蓬勃的发展起来。 他没有带来一座图书馆,他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没有办法弄出高等学府的教材,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让这个世界的人共同努力的去创造去完善。 文明终究会走到那一步,达者为先,希望大夏的这片土壤能够孕育出那些改变世界的人吧。 这场大朝会在人们的沉思中结束。 是的,没有欢腾,只有沉思。 这是大夏国策的第一次转变,从此往后,教育和科学成为了大夏的重中之重。 “我大致明白了,”观云台上,卓一行微蹙着眉头说道:“有了教育就有了科学,有了科学自然就能推动商业和农业的进步,所以陛下才改变了曾经的商农并举的国策。” “那为啥不是更早的时候实施?”孟常平问了一句。 “因为无论是教育还是科学,国家对它只有投入,巨大的投入。曾经的大夏没那么多的钱财来支撑,但现在大夏的商业农业都已经稳定成熟,再加上陛下带回来的和随后会到的那些黄金……现在正是推行教育与科学的最好时候!” 孟常平懂了,“那接下来教育部的成立……陛下提名秦成业为第一任部长,这……秦成业可是在稷下学宫没毕业的啊!” 南宫一羽微微一笑,“孟大人,你这就不明白陛下的心思了。这教育部与众不同,陛下就是要打破以往的教育体系,秦成业稷下学宫未曾毕业,他对旧的教育体系感受不深,正好可以大刀阔斧的改革。” “再加上秦成业当那科学院的院长多年,他更明白科学的重要性!也更明白教育的重要性!” “所以陛下这人是用对了。” 孟常平捋着短须微微颔首,“明儿个陛下又要远征……哎,我真希望陛下一直留在宫里!” “他怎么会懂得那么多难以想象甚至匪夷所思的那些东西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别情 大夏二年四月十九,大夏皇帝将再次远征! 天还黑漆漆的,但观云城的大街小巷都已经亮起了灯火。 皇帝这次远征并没有瞒着所有人,观云城的百姓们昨儿听闻了从宫中传出来的新的政策,他们对他们的皇帝感激得无以复加。 这样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去思虑的皇帝,千年以降没有第二个! 他去了远海,带回来了一座金山,让大夏的百姓们真正实现了老有所依老有所养。 他的教育体制改革,将让大夏所有的孩子们免费得到最好的教育,并免费得到最好的食物。 大夏的孩子五岁入学,直到大学毕业,他们再也不用花一两银子! 放眼天下,哪个国家能有这样的好事! 现在,他们的皇帝又要再次出征,去征伐一个远在两千里之外的、可能会对大夏产生威胁的国家!——营救胖子这事终究登不上台面,于是这场远征在国防部的宣传下,就成了这样。 陛下虽然年轻,但这样没日没夜的为国操劳,在整个大夏的百姓看来,这便是他的无私奉献,便是他的伟大! 其余地方的百姓目前尚不知道,这观云城的百姓便自发的组织了起来,他们做不了什么,他们就是想要送送皇帝陛下。 所以天色未开的时候,观云城外已经亮起了许多的灯笼。 贺三刀将随傅小官出征,这个早上种瑜也起来的特别早。 昨儿又吃了个饱饱,种瑜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这冤家果然没有在外面沾惹花花草草,这令种家六小姐很开心。 可惜的是他又要走了。 这一次要去一个有些危险的地方。 听说那个叫孔雀王朝的国家军队很是强大,比之大夏陆军相去不远……种瑜咬着嘴唇煮着一锅鸡蛋汤圆,印着火光的脸上有些忧虑。 贺三刀也起了床,有些疲惫的来到了厨房。 “我说三刀啊,打仗用的是脑子!卓大人已经将孔雀王朝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了,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儿子才三岁,我可还想生三胎!” 种瑜抬头看着贺三刀,很认真的又说道:“你给我记住,我三胎是必须要生的!你如果死在了战场上,我这个计划依旧不会变!” 这句话狠啊,比捅了贺三刀一刀还让他心惊胆战,“这么绝情?昨儿晚上莫非是装出来的?” 种瑜脸儿一红,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掐了贺三刀一把,痛的贺三刀哎呦一声就叫了起来。 “我还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让让,汤圆好了,去外面等等。” 贺三刀嘿嘿一笑,在种瑜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放心,老子会全须全尾的回来,莫要说生三个,这辈子就算是生三十个也不是多大个事!” “你想得倒是挺美,你去外面找人给你生啊!” “真的?” “滚!” 院子里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笼,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种瑜这时候极其温柔的坐在贺三刀的对面。 她双手杵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贺三刀,忽然低声说道: “三刀啊,你知道当年在临梓,我是怎么看上你的么?” “嘿嘿,活好,对吧?” 种瑜顿时黑了脸,她瞪了贺三刀一眼,“就翠红楼的姑娘知道你活好!” “啊……好烫……”贺三刀嘴里包着个汤圆,裂开嘴吸着凉气,便见种瑜悠悠一叹,“我也是瞎了眼,那时候吧……就是觉得你这人心地并不是太混蛋,还能够救救,现在我才知道你还有去外面打食的心!” 贺三刀囫囵的将汤圆给吞了下去,烫得脖子伸得老长,“你可别诬陷我!不管是在下野还是在那利亚大陆,老子可是连正眼也没瞧过别的女人,这一点,陛下可以给我作证!” “天地良心,我说老婆,我贺三刀天不怕地不怕,怕你这位种家六小姐可是出了名的!” 种瑜狡黠的一笑,“这么说……你是因为怕我才不敢出去打野食?” “啊……不不不,嘿嘿,家里的都喂不饱哪里还有精力去外面喂呢?我说……让我吃完这鸡蛋汤圆好不好?呆会陛下可就出城了。” “嗯,你吃吧,多吃点。” 贺三刀埋头吃了起来,种瑜就这么看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这些年头,贺家的生意在她的打理下越来越好,也做得越来越大。 可是公公渐渐老了,孩子也渐渐大了,这丈夫不在身边委实难受。 哎,也是造化弄人,当年在临梓,哪里想到他能混成这般模样呢? 这便是有得有失吧。 他而今是大夏响当当的军长,是陛下最信任的兄弟,他当然得陪着陛下去打下一个更大的江山来。 若是当年在临梓,他没有因为要躲着我跑去当了兵……他恐怕依旧是临梓的一个小地主,他倒是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可那样的贺三刀真的是自己喜欢的么? 种瑜不知道答案,因为没有假如。 她为贺三刀取来了长刀盔甲,仔细的给他穿上,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记得回来,我要给你生三个孩子!” “好,等我回来!” “嗯。” 这一刻的种瑜柔情似水,贺三刀知道其实种瑜一直对他都柔情似水,哪怕是打,也如此。 他牵着战马走出了家门,他翻身上马,看着种瑜咧嘴一笑,眼里却满是歉意。 “走了。” “嗯。” 他翻身上马,戴上了头盔,双腿一夹,战马踏破了街道的寂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种瑜站在门口望了很久,转身关上了门,向正屋走去。 打仗是男人的事,女人要做的就是操持好这个家。 他说陛下有归隐之心,若是陛下归隐,他便同去。 这……应该是好的,只是他想继续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地主,那这贺家就要攒够更多的银子。 陛下是大地主这比不了也不能比,这小地主的愿望当满足他。 从此后相依相伴,再没有了这样揪心的牵挂,对,那样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呆会天亮之后得去一趟宫里,一来和娘娘们说说话,二来……有些生意得和娘娘们一起去做才行。 比如往利亚大陆卖火锅调料。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新的生命 太临城总督府。 今儿这总督府里格外的热闹,因为总督燕熙文的夫人秦若雪要生产了。 这个曾经夷国的皇宫,后宫除了留下来的皇帝行宫之外,便是燕熙文所居住,现在这里居住了更多的人,有秦秉中,也有燕北溪和燕师道夫妇,另外还有四个重要人物——当今大夏皇后娘娘虞问筠,以及兰妃娘娘董书兰雪妃娘娘南宫飘雪和燕妃娘娘燕小楼! 瞧瞧,什么叫排面? 陛下远征已经离开多日,燕总督夫人生产,皇家派出了足足四位娘娘! 莫要说那大车小车的礼物,也莫要说那一道二品诰命夫人的敕封,单单四个娘娘的面子,就足以羡煞所有人。 南宫飘雪和燕小楼去了后院,她们在准备着秦若雪生产的事情。 前院的花园中,燕熙文正极为紧张的陪着一群人。 董书兰抬头看向了他,转眼之间已经数年未曾见到燕熙文了,当年金陵的第一才子,而今已成长为了长着胡须的稳重青年。 当年……那时候若是没有受长公主的命令去临江,那就没可能认识傅小官,也或者说没可能那么快认识傅小官。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会不会和燕熙文……这是没有办法去假设的事,董书兰很快将这想法给抛了开去,对燕熙文笑道:“看你如坐针毡那样子,有雪妃娘娘在,若雪不会有事。不过……你还是去后面守着的好,这可是第一次当爹,我们理解你的心情,没人会怪罪你的。” 燕熙文一听,脸上顿时一喜,他拱了拱手说道:“都说女人生产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孩子没出来之前,我这心里……确实不安。我先就失礼不陪你们了,我得去看看若雪。” “嗯,你去吧,我们和燕爷爷秦爷爷说说话。” 燕师道瞪了燕熙文一眼,燕熙文嘿嘿一笑一溜烟就跑了。 燕北溪望了望孙子的背影摇了摇头笑道:“瞧瞧,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 “这可不是,熙文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就像当年……陛下比他可还要紧张。”董书兰说着这话端起茶盏来看向了燕北溪,“我爹娘他们,而今身体如何?” “董尚书和董夫人身体都还好,老夫偶尔会去董府坐坐,言语里对你和陛下颇为挂念,说的最多的依旧是当年在金陵时候的情景。” 当年……一转眼这就过去了六七个年头,董书兰想着爹娘神色有些萧索,不过家里有大哥二哥,他们都已成亲,都有了自己的家,爹娘年岁渐高,恐怕也要到退休的时候了。 这退了休带带孙子,估计也不会寂寞。 对了,若是相公真将京都迁去了长安,若是那条南北大运河能够贯通,从长安而至金陵走水路不算太远,到时候彼此往来倒也方便。 虞问筠心里比董书兰还要失落,但她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燕爷爷,我哥哥……可有回过金陵?” 虞问筠的哥哥当然是曾经的大皇子,而今的大夏陆军驻西夏自治区大元帅虞问天。 “每年清明时候问天都有回来祭祖……这是陛下允许过的,只是他估计军务繁忙,每次都匆匆而回又匆匆而去,仅仅在去岁时候有来老臣家里小坐。” “他将家室都接去了西夏,说是就在西夏那地方安家……这样也好,金陵那地方多少有些触景伤情。” 虞问筠点了点头,她心里是明白的,父亲当年逼迫相公反出了虞朝去了武朝,武朝在相公的治理下极快的繁盛了起来,与四哥虞问道所领导的虞朝之间便有了更难以调和的矛盾。 那场战争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它就那样爆发了,虞朝也就那样灭国了。 虞朝皇族的男子……而今就剩下了大哥虞问天。 “皇后娘娘切莫伤怀,若是站在时间的长河上去看,虞朝之覆灭,便是大夏之新生,也是曾经的虞朝百姓的新生。” 燕北溪双手杵着膝盖,他极为认真的又道:“而今整个大夏,论经济,依旧是江南第一。论人文,曾经的稷下学宫而今更名为了金陵大学,它依旧是大夏首屈一指的大学。” “金陵大学最快完成了转型,曾经的圣学被淘汰,新的学科开始在金陵大学蓬勃发展了起来。去岁秋,金陵研究院成立,江南大学爷正在筹备之中,临江西山科学院正在扩大规模,就连那凤鸣山里,也正在修建一处材料实验室……” “而今的大夏充满了活力,远远不是曾经的虞朝可以比拟,这便是去旧迎新,这就是陛下所说的解放思想,解放生产力。” “这就是破茧成蝶,就是涅槃重生!” “老臣坚信,大夏在陛下的带领下,它还将发生更加超乎想象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老夫真想向天再借五百年,去看看未来的大夏,那火车是什么模样,那不需要蜡烛却能发亮的电灯是什么模样,甚至老夫还想出海去看看那利亚大陆是什么模样……!” 燕北溪老了。 老人的话比较多。 但无论是虞问筠还是董书兰,都极为认真的听着。 她们早已忘了对昔日的伤怀,不经意间随着燕北溪的话语去了那她们也渴望看见的远方。 大夏早已新生,但它却还将新生! 它的再次新生不是在灾难之上,而是在繁荣之中。 就在大家都在回忆过去畅享未来的时候,后院里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它是如此的清脆,如此的悦耳,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面色激动。 “生了!” “嗯,生了!” 燕熙文疯了一样的跑了出来,他就像个孩子一样的大声高叫着:“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我就是当爹的人了!” 这一天,燕熙文大宴宾客,为庆祝燕家添丁,也庆贺自己升级。 这一天,傅小官和贺三刀率领着一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抵达了远北道。 他和宁玉春在大定府聊了一宿,于次日率领集结于此的四十万大军再次出征。 阳光再次升起。 黄龙旗和雄鹰神剑旗在晨风中飘荡。 银色的军队如水银一般的向着喜马拉雅山流淌而去。 “这一仗,是征服!” 就在傅小官的龙辇里,五个军长齐聚一起。 “我们没有办法派文臣翻越那座大雪山,所以……对于敌人的所有武装力量,格杀勿论!” “我要那孔雀国在百年之内无法恢复元气,我要那孔雀王朝成为历史,我要让孔雀国的人听见大夏这个词便闻风丧胆!” “我要孔雀国新的政权……以我大夏为尊!”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游击战 一处不知名的山上。 胖子举着望远镜仔细的看着,山下是一片平原,平原上正有一只大军如猛虎一般的扑来。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大手一挥,“跑路!” 这是胖子进入孔雀国的第二月,他早已放弃了加兰城,因为他根本没法守住那座城。 孔雀国的东部藩王席金率领着三十万大军对胖子展开了穷追猛打,然而穷追是真的,猛打……席金所部非但没有抓住胖子的尾巴,反而因为他分散了兵力去找寻胖子,却被胖子一口一口的吃掉了他足足八万余人! 席金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胖子似乎总能提前知道他大军的动向,胖子总能寻找到最合适的战机去消灭他最小股的那支部队! 这特么的! 他已经知道了胖子的这支部队是从大雪山那边而来,他甚至还清楚的知道那支部队只有三千人,可这些狡猾的家伙却像泥鳅一样滑溜。 这一次,他的斥候又探到了胖子的藏身之处——瓦翎山! 他们就在前面的那座山上!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很快,席金手下的二十余万大军兵分三路向瓦翎山包抄而去。 然而,当他们汇聚在瓦翎山山顶的时候,才发现敌人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这些该死的胆小鬼,他们怎么就能跑的这么快呢?” 席金站在山顶,望着悬崖——“你们给本王说说,难不成他们都跳崖了不成?” 他的几个将领都垂头丧气的站在他的身边,这瓦翎山的这处悬崖说高不高,但人若是跳下去肯定得摔死……“莫非他们会飞?” “是啊,不然为何每次将他们逼入绝境他们都能绝处逢生呢?” “修整部队,派斥候下去再给本王探!不杀死他们,本王誓不回城!” 这似乎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惜的是这猫的爪子不够锋利,而这老鼠实在是太狡猾。 就在这瓦翎山下的峡谷中,胖子的队伍正在奔行。 “后面这尾巴挺烦人的,苏墨,怎么才能将他给灭了?” 苏墨撇了撇嘴,“炸、弹在前日的战斗中用光了,弹药现在也耗尽了,不然这峡谷就是个埋地、雷的好地方。” 胖子摇了摇头,“你们啊,若是我儿小官在,他肯定有办法!他甚至能够就地取材造出地、雷来!” “你们跟着他这么久,啥都没学到,当真够笨的!” 苏墨那张本来就晒黑了的脸有些红,苏珏默默的正了正冠帽没敢吭声。 胖子取出了一张地图,看了片刻,手指一落,“有两个选择,你们瞧瞧,这边是泽恩城,颇小,打下来容易。这边……是泰纳城,嗯,这座城比较大,不过咱们也不是占领,要打它一家伙也不太难,你们觉得选哪个?” 苏墨一瞧吓了一跳,泰纳城是孔雀国东边的一座的大城! 这座城城墙高大,还有守军三万……他抬眼看了看胖子,“二师伯,弟子觉得咱们就在这外面打游击比较好。” “怕个屁,我是这么想的,这泽恩城打起来没趣,不如打泰纳。你们瞧瞧,打了泰纳,席金肯定会继续来追,然后咱们在泰纳抢一家伙……主要是弓箭,然后是粮食,之后咱们去这里……泰尔山脉!” “这泰尔山脉是个好地方啊,连绵千里的群山,正是打游击战的绝佳战场!” “他狗曰的席金若是敢进来,老子要把他那二十几万大军全部耗死在里面!” 苏珏想了想,“他若是不进来呢?” “他若是不进来,老子就去打他老巢西瓦!”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苏珏看向了苏墨,苏墨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对泰纳之战必须速战速决!从这峡谷出去再到泰纳……估计得有五天的行程,咱们不能让敌人的探子明白我们的意图,不然如果泰纳一旦有了准备,我们这一战就极有可能陷入僵局给了席金所部包饺子的机会!” “大师兄、二师兄……咱们师兄弟几个负责清理席金的斥候,二师伯带着部队先走,咱们随后赶到!” “行,就这么定了!嘿嘿,我儿子打仗厉害,老子也是有一套的,出发……!” 两天之后,席金失去了对这支军队的消息。 他陡然发现自己派出去的斥候没有回来一个! 他顿时就像瞎了眼睛一样,不知道敌人这一次又跑去了哪里。 “王爷,要不要请国王陛下派孔雀军团来?” “不要,区区三千人,若是本王都搞不定……那本王在陛下的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席金双眉紧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们总是需要吃喝的,他们肯定会再次去袭击某个小城镇……” 席金也看着地图,他们会去打哪一座小城镇呢?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泽恩,他们肯定去了泽恩城,整队,出发,这次本王一定要抓住他们!” 又三天之后,席金的大军抵达了泽恩城,就在这个夜里,胖子带着三千人也悄悄的摸到了泰纳城下。 恰好月黑风高。 泰纳城的守卫们压根就没想到会有死神来临——泰纳城城墙高约两丈,听闻这南边有一股山匪,泰纳城没到夜色完全降临就已经关闭了城门。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有人真的能飞! 胖子带着三千人就在这个夜里飞上了城墙,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们斩杀了数千守卫,然后再次飞了起来,落在了泰纳城的城守府里。 城守府的守军吓了一大跳,在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胖子一行砍了这座城的城守,抢了军械库,弄到了许多的弓弩和箭羽,甚至还弄到了一些燧发枪! 然后他们又抢了粮仓,最后放了三把火,将这座城的三座粮仓给烧了,最后开启了城门扬长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当席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黎明,他再次暴走,率领着大部队直奔泰尔山脉而去。 这一天,计云归安排好了胖子的家眷也赶去了泰尔山脉。 他必须找到胖子,因为他得到了两个消息—— 孔雀国的国王派出了孔雀军团的十万大军正往这南边而来! 陛下率领着四十万大军已经抵达了大雪山下! 要翻越那座大雪山,就算是以大夏陆军的身手,他们恐怕也需要个把月。 陛下给他的命令只有一个——胖子不能死! 计云归怕的是胖子自己去作死!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根据地 枪声又一次在密林之中响起。 席金心里比曰了狗还要难受! 这是他的队伍进入泰尔山脉的第三天! 根本没有路,这地方就是个原始森林。 这些该死的敌人这一次根本就没有隐藏他们的行踪,他们甚至故意将行踪透露给了自己,若是自己没有赶上,他们甚至还会在前面的某个地方等一等。 这一路而来席金吃尽了苦头,老子堂堂一王爷,现在却特么像个野人一样! 衣衫褴褛狼狈不堪,更要命的是自己的部队又被这些该死的敌人弄死了三五千人! 他们在某个地方埋有陷阱,陷阱里是尖锐的竹尖,一旦掉下去,死了还好,若只是残了,还特么得安排至少两个人抬着! 他们也会在某个地方弄一些竹箭,一不小心触发了机关,那些锋利的竹箭便会迎面射来,一旦命中就非死即伤! 他现在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对方似乎对这丛林极为熟悉,这可是孔雀国的领土啊!他们怎么会熟悉呢? 在这山林间,这些人简直是如鱼得水,就像生活在这泰尔山脉里多年的猴子一样! 席金就有些害怕了,再这样追下去,莫要说消灭敌人,恐怕最后自己也得交代在了这里。 粗大浓密的树木遮天蔽日,四下里静悄悄一片,就连鸟雀的声音也没有一丝,这样的安静让他的心里一颤,一丝不详的预感又一次升起。 “咻……” 一支箭羽从密林中而来,“啊……!”一声惨叫声响起,席金豁然望去,他的一个士兵被一箭正中胸口倒在了地上。 “戒备,敌袭!”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匍匐在了地上,都在四处张望着搜寻敌人的影子,然而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高圆圆圆滚滚的身子藏在一颗大树的树冠上,他又一次举起了弓,瞄准了一名敌人,射出了一箭。 苏墨在席金所部的后方,他带着三百人都隐藏在树上,三百支箭羽离弦而去,瞬间又收割了两三百条人命。 苏珏带着两千余人顺着藤蔓攀爬到了这峡谷之上,胖子正在上面等着他们。 “去准备巨石滚木,老子要瓮中捉鳖将他们全部埋在这谷地里!” 胖子下达了命令,所有战士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峡谷中,席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到了什么地方,此刻他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肯定不能在这坐着等死啊! 敌人擅长这山地林间偷袭,那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这鬼地方,只有到了开阔之处,才能避开敌人的偷袭,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队伍的伤亡。 队伍中已经滋生了紧张恐惧的情绪,这种情绪若不能尽快的消弭,恐怕这二十多万人会被那三千敌人给玩得崩溃。 “报……” 一名斥候飞快的冲了进来,他来到了中军,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席金的身前:“王爷,前方十里,乃是一谷地,四周开阔,未曾发现敌人影子!” 谷地? 席金眉间一蹙,“这么说其余三面都是山?” “回王爷,其余三面为陡峭悬崖,望不到顶,云在半山。” 如果敌人就在悬崖之上,如果敌人从悬崖之上投掷巨石滚木,岂不是会将自己给活生生埋了? 不行,前方肯定有诈,得远离这泰尔山脉才是正道! 席金如此想着拿定了主意,他正要下令,却忽然转身,脸色顿时煞白—— 他看见的是身后滚滚的浓烟! 那浓烟之中,有火光冲天! 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居然点燃了丛林,断了他退返的路! 这火,是苏点点点的。 此刻苏点点就在苏墨的身边,他的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眼里充满了怜悯,“师弟,会不会太恶毒了一些?” 苏墨望着越来越浓的烟雾和越来越旺盛的火焰点了点头,“这是二师伯的主意,确实太狠毒了一些,走吧,敌人只有往前的一条路了,咱们去和二师伯汇合。” 三百余人起落间从敌人的后方消失,席金此刻早已面色苍白如纸—— 后路是根本不可能冲出去的,敌人就给他留了一条前路! 这前路必然有着种种埋伏,它就是一条死路! 但现在能怎么办呢? 死路也得冲啊,不然呆会全军都会被这四起的大火给活生生烧死! “杀出去!” “所有斥候,前去探路!” “冲啊……!” 席金手里的战士们早就被吓得亡魂直冒,在这道命令下达之后,他们飞快的向前冲去,没有人停留,也没有人回头。 就像赴火的飞蛾一样。 绝壁之上,胖子双手叉腰,正在指点江山——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你们是老子的弟子,是道院的种子!老子当然得将你们一个个全须全尾的带回去,这就必须对敌人更狠一点!” “这是战场,战场之上无所不用其极,烧死他们并不为过,你们一个个假仁假义的模样……老子不喜欢!” “都准备好了,敌人必然入瓮,弄死他们之后咱们出山,下一个目标——西瓦城!” 二十多万敌人涌入了山谷,他们绝望的发现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 他们已经走投无路! 就在他们惊魂未定的时候,一块块巨石一条条巨木陡然从天而降。 惨叫悲鸣之声在山谷里响起,无数的人被砸成了肉泥,鲜血如水一般在谷中流淌。 席金睚眦俱裂,双目尽赤,“攀崖,所有人,崖壁上有藤条,给老子爬上去!” 许多的士兵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一时之间崖壁间无数的藤条上攀附着许多的人,就像蚂蚁一样。 胖子拿着望远镜低头看着,嘴角忽然一翘,声音极为冰冷—— “砍!” 随着他这个字出口,三千战士挥下了手里的刀,他们斩断了这些藤条。 敌人在半空中落下,一串串的落下,就像下饺子一样。 绝望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山火从远处烧来,至暮时,已经完全的封住了谷口,胖子最后看了一眼那谷地,再也没有听见人声,他带着队伍正要离开,计云归从天而降。 “厉害!” “过奖!” “现在怎么打算?” “趁他病要他命,打西瓦城!” “不行,陛下有令,寻一山谷躲避,这里正好,可在这里建立根据地,等待陛下大军到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暴怒的国王 泰尔山脉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终究有那么一些人逃出生天活了下来。 他们狂奔着离开了那人间地狱,他们回到了城镇,泰尔山脉之战的战事瞬间便在孔雀国传播开来。 东部藩王席金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在泰尔山脉全军覆没,这当然是一件比天还要大的事! 那些城市的城守们在难以置信中向中央朝廷发出了八百里加急文书,接下来这南部区域所有的城门都关闭了起来,城墙上的守军们配装了燧发枪,一个个紧张的守卫在城墙上,生怕那支只有三千人的军队打到了自己防守的城下。 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恶魔? 他们怎么会如此厉害? 三十万人啊! 听说在泰尔山脉的那处山谷中,尸体层层叠叠堆了三尺高! 听说那火烧入山谷中之后,那些尸体在火海中燃烧,尸味飘荡十里不散。 连席金王爷都死在了里面,恐怕也化为了灰烬。 这些该死的敌人,恐怕只有等国王陛下派了孔雀军团来才能将他们消灭! 对于外界的情况,胖子只能通过天机阁谍子传来的消息才能知道。 这一次他听取了计云归的建议,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傅小官的话。 他带着部队离开了那人间地狱,进入了泰尔山脉的更深处,他寻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同样是一处峡谷,只不过四面都是山,只有北边有一线可以进入。 里面有湖,湖畔开满了各种的野花。 战士们开始伐木造房子,胖子和计云归站在了湖边。 “我儿……他几时能到?” “大致还要月余时间。” 计云归看了看胖子,这些日子胖子一直没有问,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在他心里,傅小官显然极为重要,就连徐云清也没有办法劝服胖子,但傅小官的一句话他就听了进去。 “孔雀国有孔雀军团百万之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派了十万将士向这边而来。你一举消灭了三十万敌军,我估计孔雀军团恐怕会派出更多的战士来。” “孔雀军团的武器你已经见识过,所以陛下的意思也是和敌人在山林中作战。这孔雀国多山地,对于大夏陆军而言,这是极为有利的。” “所以陛下抵达孔雀国之后,天机阁会带着陛下前来泰尔山脉和你汇合。接下来的战斗要如何展开,陛下极有可能会依托泰尔山脉,在这里面将敌人的孔雀军团给耗死……这样咱们大夏陆军的战损才能减到最少,所以陛下请你先在这里面寻找建造一处根据地。” “四十万人,吃什么?” “天机阁正在周边的城镇打探消息,小麦就快成熟,到时候派一些人去抢。” “……好!得多设置一些暗哨多建造一些房子,我儿……准备就在这里面不走了?” “陛下的意思是将这泰尔山脉变成一座绞肉场,当消灭了足够多的孔雀军团的力量之后,再挥师北伐,他的战略目的是将这孔雀国打得倒退一百年!” 胖子一怔,“那就是彻底打烂啰?” “对,彻底打烂!” …… …… 孔雀国国都华月城皇宫。 阿育王阿输迦看着面前一堆的南部发来的急件暴跳如雷: “三千人!” “三千人消灭了本皇的三十万大军?!” “席金……”他咬牙切齿的咆哮着:“这该死的东西,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 “剥夺席金藩王之位,诛其九族!” 年约三十的阿育王怒目圆瞪,下面群臣一个个寒蝉若禁,尽皆垂首。 孔雀王朝建立八十年以来,孔雀国在而今阿育王的带领下国力空前强盛。 他们拥有着最强大的军队,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征伐四方战无不胜,但现在这个神话似乎被打破了,那支据说是翻越了神山而来的军队仅仅只有三千人,可他们却肆虐在孔雀国东南部领土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他们突袭了几个城市,现在居然还消灭了席金统御的三十万大军! 这怪不得阿育王不生气。 强大自负的国王这是被人家活生生甩了一耳光,极为响亮,很是难看。 “阿索拉……” “臣在!” 一名年约四旬穿着盔甲的将军站了出来。 “现在,本皇命你,亲率四十万孔雀军,前往泰尔山脉,阿布拉苏率领的十万孔雀军一并由你节制!” “你给本皇记住,区区三千人,不是本皇的目标!” “你在消灭了那三千人之后,带着五十万大军也翻越神山,本皇想知道神山的那边是个怎样的国家!” “臣,遵命!” 阿育王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杵着书案,双目精光暴闪:“找到那个国家,给本皇将它彻底消灭!” “记住,鸡犬不留!” “臣,遵命!” 这一天,驻守在华月城外的四十万孔雀军在大将军阿索拉的率领下出征了。 孔雀国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出动孔雀军了,这一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孔雀国的百姓们欢呼雀跃,尽皆觉得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会将来犯之敌消灭殆尽。 这一天,傅小官所率领的四十万大军翻越了珠峰,也正往孔雀国而来。 这一天,亚历山大大帝也率领大军渡过了赫勒姆河,和波鲁斯王国发生了战斗。 这个历史出现了许多的变化,在傅小官原本的世界里,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仅仅只有四万士兵,但在这个历史上,他带来的却是四十万的大军! 波鲁斯王国仅仅抵抗了两天便宣告投降,远征军继续东进,向希发西斯河而来。 若是天上有卫星,便可清晰的看见这片大陆上有着浩浩荡荡的三股大军在移动。 大夏四十万大军在北上,孔雀国五十万大军在南下,亚历山大大帝的四十万大军在东进,可惜的是此刻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切,傅小官当然也不例外。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傅小官的四十万大军寻了一个避风处扎下了营。 就在他的营帐中,贺三刀关小西冯西魏无病和陈破正围坐在一起,桌上放着的是一份孔雀国的地图。 “这里,”傅小官手指头落在了泰尔山脉,“我爹带来三千人在这里面建立起了一处根据地。” “这一次的战略计划不再做改变,咱们径直前往这处根据地,沿途所有的城镇都要扫荡,要抢到足够的粮食,也要让敌人知道我们来了。” “我们就在泰尔山脉里和敌人的孔雀军团作战,直到……将他们的主力全部消灭!”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会师 大夏二年七月初一。 大夏陆军四个军足足四十万人正式踏上了孔雀国的土地,战火便这样蔓延了开来。 这一次的四十万人没有战马,皆为步兵,他们沿着一条直线往泰尔山脉而去,这条线上所有的城镇被他们扫荡一空。 面对如此庞大的一股银色的军队,孔雀国的这些百姓和官员乃至于守城的士兵们,根本生不起抵抗的念头。 偶有那么一两座相对庞大的城市意图依据坚城来抵抗,以期能够拖延一些时间等待己方援军的到来,然而他们很快便绝望。 大夏陆军联军仅仅派出了一个旅的兵力,这些城市便在数盏茶的功夫里沦陷。 傅小官并没有加速赶路,因为他的意图就是引孔雀国的孔雀军团到来。 这一天,大夏军队抵达了曾经被胖子打劫过一次的泰纳城,计云归也从泰尔山脉里出来了,他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二人就坐在泰纳城的城守府里——这座城的城守大人就在今儿一大早弃城跑路了。 “太上皇听了陛下的话,他没有乱来!” “他在泰尔山脉的百花谷中建立起了根据地……百花谷是他取的名字。现在那地方修建了不少的简易房舍,当然也设置了不少的暗哨,只是现在里面的物质短缺明显,因为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傅小官点了点头,“他无恙,便是晴天!敌人的孔雀军团现在动向如何?” “阿输加派了大将阿索拉带着五十万大军正在前往泰尔山脉的途中,按照最新的情报分析,他们大致还有十来天将抵达泰尔山脉。” “确定了敌人的火器杀伤力极强?” “是,孔雀军团的火器能够在三十丈距离击穿咱们的盔甲,但其也有缺点,一次只能发射一发子弹,装填弹药的时间略长,和咱们大夏的毛瑟步枪无法相比。” “天机阁这次来了多少人?” “一千三百人!” 傅小官微微一惊,天机阁而今总共也就三千来人,居然投入了一半的力量在这孔雀国……好吧,反正这片大陆其余地方也没啥大事。 “等将这泰纳城抢了,咱们就去泰尔山脉。我军到来之事,估摸着很快就会传到阿输加的耳朵里,” 傅小官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转头看向计云归笑道:“你说……他会不会将那百万孔雀军团全部投入泰尔山脉这处战场?” “极有可能!所以,陛下,此战不可轻敌!” “嗯,我倒是希望阿输加真的投入百万兵力,如此一来,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最大的问题。” …… …… 泰尔山脉,百花谷。 胖子站在一处树梢上,他看着这谷中崭新的景象不禁笑了起来。 这地方就像道院一样。 只不过房舍更多,现在被弄得七零八落没有道院那样幽静的景致罢了。 计云归说徐云清留在了道院,正在招收弟子……小官这次来,我该怎么办呢? 是去道院和徐云清一同重建道院? 还是继续流浪天涯? 老子是临江大地主啊! 现在却落在了这般田地……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这时,苏珏也飞到了他旁边的树梢上,他正了正冠帽,看着二师伯,觉得二师伯此刻就像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二师伯,金陵南山那处道院是弟子当年亲手建成。” “师傅曾经活着的时候给弟子说过一句话……他说,小师弟才是道种,他踏过的地方,都应该建设一处道观。” “弟子昨儿夜里忽然想明白了师傅这句话的意思,师傅似乎早就算出了小师弟会成为这天下的主人。故而……道院就应该将道观建在这天下的每一个地方。” “比如这里。” “也比如利亚大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咱们大夏。” “二师伯,您觉得呢?” 道院的存在是有其职责的,它是用来守卫生而知之者中的建设者,也或者是消灭生而知之者中的毁灭者。 傅小官是建设者,但谁也不知道在往后的历史中会不会又出现一个毁灭者! 傅小官一手创建了强大的大夏王朝,可他百年之后呢?守卫这果实的只有道院的传承者。 胖子当然知道。 徐云清当然也知道,不然她不会再重返道院。 “二师伯,咱们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开疆拓土是小师弟的事,咱们……再不去兴建道院传承道统,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胖子终究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等此役结束……咱们回去,先从大夏建设道院!” 苏珏顿时一喜,他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二师伯!” “谢个屁!我儿还有多久会到?” “回二师伯,大致三天!” “带上你的师弟们去狩猎,等我儿来了,请他们好生的吃上一顿!” …… 北上的阿索拉大元帅收到了前方各大城镇沦陷的消息,当然他也知道了从大雪山那边又来了四十万大军的消息。 他坐在一头巨大的大象背上,皱紧了眉头——如此看来,大雪山那边的那个国家是很有实力的存在! 要翻越大雪山极为不易,也正是因为那座大雪山的存在,两边数千年来互不知道,本来相安无事,但现在却被这支军队的到来打破了。 他并不知道大夏陆军的厉害,但从这支军队能够翻越大雪山,他粗略的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支军队的个体实力是极为不错的。 斥候报告说这支大军在洗劫了泰纳城之后也往泰尔山脉而去……莫非这支军队也擅长山地作战? 正好,孔雀军队对此也极为擅长,那便就在那泰尔山脉里分出个胜负吧! 将他们全歼在泰尔山脉,想来大雪山那边那个国家本土上的军队就极少了,这过来的,理应是他们的精锐。 他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是这支军队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他并没有联想到这是傅小官在等着他,在他看来,孔雀军团自创立至今未尝一败,自己还比敌人多了十万大军,又是在本土作战,无论如何去分析,这场战斗都是对自己有利的。 “命令,象兵加快速度赶往泰尔山脉北麓修建大军营地,五天之后,大军集结!” 这一天,傅小官所部四十万人在计云归的带领下进入了泰尔山脉。 又三天之后,大夏联军在百花谷中和胖子的三千人胜利会师! 胖子和傅小官站在山谷中的一处飞瀑之下,四目相对,彼此温柔。 “爹……你可吓死我了!” “儿啊……你可想死我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夜话 月明星稀,一簇篝火在瀑布下的水潭边熊熊燃烧。 篝火上架着一头正在吱吱冒着香味儿的烤全羊。 傅小官一边摆弄着这头羊一边说着大海上的事,他的脸上很是欢喜,心里是少有的安宁。 若是仔细想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和胖子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这并不影响他对胖子的感情,因为重活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来之后看见的第二个人就是胖子。 他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他也陪伴着自己渡过了那些风风雨雨。 别人或许会认为胖子不靠谱,但傅小官却知道胖子其实一直在看着他,也在帮着他。 绝对无私的那种,哪怕是现在,依旧如此。 “利亚大陆比咱们这地方估计会小很多……时间太仓促,我也没有去走完……听说去其余的国家要穿越沙漠,我又弄到了三座金山,就回来了。” 傅小官取出一把匕首将烤熟的羊肉切了下来放在盘子里递给了胖子,又道:“那地方很穷,不能说是穷,应该说是落后,因为那地方的各种资源还是很丰沛的,只是他们不懂得去利用罢了。” 他又切了一块羊肉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抬头看着胖子笑道:“现在从江城开往利亚港的海运航线已经开通,你回了大夏之后可以去那地方瞧瞧,不一样的风景……对了,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给任何人讲!” 胖子一怔,“你还有什么秘密?” “嘿嘿,”傅小官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在利亚大陆,留了一个种!” 胖子顿时一惊,“怎么不带回来?咱们傅家……武家的种,这可是龙种,怎么能够流落在外?” 傅小官切了一块羊肉塞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带回来干啥?一起争夺皇位?到时候再来个十里平湖流血事件?” “可拉倒吧,就让他生在利亚大陆,说不定未来他还能加冕为那地方的王!” 胖子的心思儿顿时活络了起来——道院的弟子们留在大夏传播道种这挺合适的,但他留在大夏是真的不妥。 既然如此,老子跑去利亚大陆带那个孙子或者孙女? 这是个好主意,余生有了安放,老子将那个孙子给训练成一流高手,等他成年一定要将他扶上王位,他赶不上他爹,成为那一方领土的王也是好的呀,就算他为他爹守着更辽阔的疆域。 胖子笑了起来,贼兮兮的,看得傅小官愣了一下,“你这表情……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没有没有,听见我儿在外面开枝散叶,老子很高兴,来来来,咱爷俩喝一个!” 傅小官没有料到他无心的一句话,导致了佛教尚未曾东进,道教却随着胖子向西方传播开来,这是后话。 现在爷俩正在喝着酒说着过往,在感叹着命运无常,也在畅享着未来的时光。 傅小官咽下了一块羊肉,两眼放光的盯着胖子:“所以我最为怀念的还是在临江的时光,我已经想好了,等这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实施完成……也就是再过四年,天赐十一二岁了,他可以登基为帝!” 胖子吃了一惊,却听傅小官又道:“这次北伐结束之后,回到观云城我就开始办两件事,其一是迁都长安,其二是将宁玉春、燕熙文、卓流云他们调回长安。” “卓一行南宫一羽他们老了,而燕熙文他们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们都是我的好友,也深知大夏的国策,有他们辅佐天赐,大夏不会有任何问题。” 胖子这才问道:“你呢?你打算干啥?” “出海啊,带着我的老婆和其余的孩子们全部出海!” 说着这话,傅小官俯过身子,神秘的笑道:“这天下真的很大很大,我打算去一个遥远的大陆,在那里当一个大大的地主!” “到时候你和我们同去,娘也去,咱们就在那地方生活,将那些土著弄成咱们的家奴给咱们种田!” “我给你说啊,那地方应该有最好的海滩,咱们就在那海滩边上建设一处巨大的城堡,可观海上日出,也可在夕阳下踏浪而行!” “爹啊,这才是我想要的逍遥生活!” “你呢,可以再娶嘛,多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人多才热闹!” “在金陵的时候我就给你说过要给你养老的,我都计划好了,利亚大陆的那些金山……我私自留下了一座,到时候就运去阿拉斯加那个地方,咱们用那一座金山去砸出个大大的地主来!如何?” 胖子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着傅小官,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他埋头吃着羊肉,傅小官并没有看见那笑意背后的那抹失落。 “敌人就快到了,这一仗你准备怎么打?”胖子将话题拉到了目前,他似乎不太想说未来。 “我会安排他们在敌人来的路上布雷了……咱们大夏的兵可精贵,没必要和敌人硬碰硬的干,这地方打游击很不错,凭着大夏陆军的单兵素质和枪法,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会更容易。” “打下这地方你准备怎么弄?” 傅小官沉默两息,“消灭敌人主力之后,咱们挥师北上,将敌人所有的兵力统统消灭,擒获阿育王,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让这个孔雀国向大夏称臣!” “不驻军?” “不驻军,实在太远,翻越大雪山也是受罪,驻军就需要轮换,士兵们太辛苦。” 傅小官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之后就让这傀儡皇帝每年来大夏朝拜,另外天机阁会留下谍子在这里,只要这里又有了建军的苗头,咱们又来打他一家伙就行了。” 胖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这件事,他忽然又问道了另一个问题:“你打算迁都去长安……莫非为的就是天机阁第十八层那破事?” “嗯,我也不瞒你,我不知道那下面有没有危险。” “……真的要去看看?” “这不看看心里也不甘啊!” “你若是死在了下面,谁来给老子养老?” “……”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胖子老了 “你若是死在了下面,谁来给老子养老?” 这是一个傅小官无法回答的题,因为没有人知道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或许屁事没有,就是几个曾经的穿越者在那里留下的某些痕迹。 也或许是极大的灾祸,比如就像傅小官曾经担心的那样。 “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我如无恙,可给你养老送终,我如果真出了事……这傅府,你可得继续好生看着,无论如何得让你的那些孙子孙女们平安长大。” 胖子无语,老子辛辛苦苦带大了你,这后半辈子难不成还得要去带那么多的孙子孙女? 父子俩在沉默中用完了晚餐,傅小官召集了五个军长在他的房间里开了第一次会议。 灯笼下,桌上摆放着天机阁谍子绘制而成的泰尔山脉的地图,地图比较粗略,但基本的地貌都有标注。 “咱们这百花谷在这个位置,”傅小官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这个地方三面都是高山,唯有北边……这条河谷从百花谷顺着峡谷而去,这外面,就是敌人大军的驻军营地。” 他抬头望向了关小西,“你的第一军,将工兵营派出去,三刀派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掩护,我的要求是将地、雷从这条河谷的入口处一直铺设到这里……大致十里的长度!” “不要用触发雷,用引爆雷。” “敌人的主力极大可能是沿着这河谷而上,但敌人的小股精锐却有可能攀岩而至山上,就像我爹烧的那把火一样……” “如果敌人真的在我们的这四周烧上一把火,咱们这四十万人可都得交代这这里。” “所以,三刀,海军陆战队其余的七千战士,务必守好这三处山头!绝对不能给了敌人偷袭火攻之机会!” “另外,关小西所部的空军队伍配合五个师,明日登山,我要求你手下的三千空军在五个师的保护下从这座山的山脊而下。” “斥候得多派一些出去,一旦敌人大军进入河谷,等河谷之战打响,你的空军……空袭敌军主营!五个师的兵力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第二军冯西所部,埋伏在河谷两侧,敌人被炸必然向两侧逃命,消灭他们,一个不留!” “无病、陈破,你们的军队原地驻扎休息,等河谷之战结束,出河谷与冯西关小西所部汇合,消灭敌人残部,然后……抢回所有物资,所有人返回!” 傅小官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对这第一场战役作出了战斗部署,五个军长纷纷领命出去开始执行战斗计划。 苏墨依旧在傅小官的房间里,“我呢?我带着三千人,可都是曾经的神剑军士兵!” “你们另有任务。” 傅小官说完这话取出了另一张地图,这是孔雀国的全幅地图。 “你带着你的人从后山攀岩,从东边离开泰尔山脉,然后……去袭击整个孔雀国的城镇!记住,和天机阁的谍子密切配合,万万不可和敌人主力相遇!” “我要的是孔雀国乱,所以这场游击战,你们才是战斗的核心!你们必须激怒孔雀国国王,他才会派出剩下的五十万大军来这里和我决战!” “千万记住,游击战的要领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攻!你们是灵活的一支部队,要切实执行这十六字诀,只有这样你们才有机会活着回来!” “好!”苏墨兴奋的领命离开,傅小官松了一口气,脑子里依旧在推衍着这场战斗可能发生的变化,胖子端着一碗汤圆走了进来。 “来来来,趁热吃了。” 傅小官收起桌上的地图,狐疑的瞅了胖子一眼:“我记得在临江的时候你可从没有下过厨房。” “嘿嘿,”胖子搓了搓手,有些紧张:“这不后来、后来没在临江呆着了,就自己试做学了一下,你先尝尝,这可是新抢来的糯米磨成的粉,里面用的是这山里弄来的蜂蜜,尝尝、尝尝!” 那明亮的灯光下,胖子的那张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 这时候的他就像个等着老师批阅试卷的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安,似乎在担心着自己做得不好,似乎更担心儿子会嫌弃。 傅小官当然没有嫌弃,这可是他这个爹第一次给他弄的吃的。 他用勺子打了一个汤圆,轻轻的咬了一口,胖子忽然捏紧了衣摆,接着他便看见傅小官脸上洋溢起了笑容,于是,他提在嗓子眼的那颗心,才稍微的放下去了一些。 “怎样?” “好吃!” “真的?” “我骗你干啥?你尝尝!” “好吃你就多吃点,吃了不够爹……爹明天再去给你做,没蜜糖了,明天爹去把那个蜂窝给端了!” 傅小官没有矫情,他真的大口的吃了起来,这味道是真的很不错,就是太甜了一些。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当年在临江的那个胖子,这时候他老了! 那个临江养尊处优的胖子,他学会了做饭,他更加关心自己,他甚至生怕自己不喜欢或者生气。 那个无法无天的圣阶高手,在这时候变得柔软并小意了起来。 转眼十年,胖子老了十岁,近五十岁的人了。 这十年里,自己一直觉得胖子无所不能,以至于从未曾去关心过胖子。 曾经在观云城的皇宫里,胖子死皮赖脸的不想离去,其实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老了,只是自己真的未曾用心去留意。 人世间最悲伤的事是什么? 子欲养而亲不在……虽然胖子不是自己的亲爹,但这份感情却比亲爹还要亲! “爹,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这哪里行!你是皇帝,在国内要操心社稷大事,在这里要操心大军战事。爹……爹没啥用了,能够给你做点吃的,爹这心里就觉得安稳舒坦。” 傅小官觉得眼睛有些酸,他没有再说,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这一碗汤圆,放下碗筷,他抓住了胖子的手。 “你养了我十六年!你就是我爹!我给你做饭,我养你,是天经地义之事!” “以后你的六十年里,只要我在你身边,都由我来给你做饭!我说过要给你养老的!” 可你要去那天机阁的第十八层呀! 胖子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些牵强的一笑:“别这么煽情,再活六十年岂不成了老妖怪?会吸了儿孙福分的,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你想不想我娘?” “……”胖子愕然一怔,垂首离去,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结 大夏青云山道院,天心湖畔。 徐云清坐在这湖畔的石桌子前,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苏苏,视线落在了星光下的湖面。 “这胖子……”她视线一凝,深吸了一口气,“曾经不让人省心,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是不让人省心!” “娘早就托计云归告诉他,他想要找个地方过隐居的生活这没有问题,可他却偏偏要去招惹那什么孔雀国!” “这下好了,我儿才从海上回来几天,为了他,又长途跋涉两千里,还要翻越那什么大雪山,就为了营救他!” “不如让他死在那算了!” 苏苏看着徐云清那气鼓鼓的模样咧嘴笑了起来:“娘,其实这事儿也得一分为二的看。” “相公在北伐前也说过,他说大雪山那边那个孔雀国或许会在将来给大夏带来一些麻烦。现在既然公公发现了,正好就不将那麻烦留给后人。” “另外呢……公公也是无心之举,听说他们是在去岁冬的大雪中迷了路,误打误撞的去了孔雀国,这或许也是天意吧。” 徐云清嘟哝着嘴儿却没有去辩驳,那双眼眸里是隐隐的担忧,担忧胖子会不会死了,担忧儿子会不会在孔雀国遇见大麻烦。 过了片刻,她将这些担忧抛在了脑后,看了看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的鹿儿,“你真打算也住在道院里?” “嗯,相公走前说好的,一来陪陪娘,二来……我给娘打个帮衬,多招收一些弟子,等相公真的有一天退隐了,那时我们一起离开。” “也好,孩子呢?没带来?” “没有,丢给他二娘……就是兰妃一起带,那孩子种他爹,吃不了练武的苦头,反倒喜欢弄那笔墨,这个我是不懂的,教不了他。” “小官也真是,一天到晚不着家,这太子不立,东宫无主,也不是个事。” 徐云清悠悠一叹,“儿大不由娘,娘现在有些担心到时候争夺储位……你们十个姐妹可莫要起了分歧。” “娘放心吧,相公这次已经言明了,立天赐为太子,其余姐妹们并没有意见,想的都是到时候随他去当个地主婆呢。” 徐云清欣慰的笑了起来,千年历史,为了那皇位兄弟相残,后宫争宠,明里暗里皆是剑影刀光。 那通向皇位的大红地毯,它就是用兄弟的血染红的! 坐在那皇位上的人,称孤道寡,便是这缘由。 儿子是很幸运的,他的十个妻子相处和谐,后宫安稳,这大致就是家和万事兴吧。 只是……她又想起了胖子,心里起了愧疚。 这个家,本应该更为圆满,但现在……若是小官真的有一天退了,若是真的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这个家能圆起来么? 哎,转眼之间便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去想这事干啥! “按时间算,小官应该已经抵达了孔雀国,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苏苏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他可是带着四十万陆军去的,还是大夏最精锐的四个军,您就放心吧,他肯定能够凯旋而归!” 是啊,现在的儿子和当年在临江时候可不一样了,现在的大夏,和曾经的虞朝或者武朝也都不一样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的儿子已经在展翅高飞,已经不再需要自己暗地里去照拂了。 徐云清的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以往儿子在金陵、在武朝,自己哪怕住在这道院的那山顶上,却依旧通过清风楼密切的注视着儿子的一举一动,若有危险,自己定会提前帮他解决掉。 曾经在背后帮助过他的人有很多,甚至包括大师兄苏长生,也同样如此。 还有那胖子,还有那躺在皇陵里的武长风等等。 这或许就是命运。 若是没有这些人在背后推动着他向前,他或许现在依旧是临江一小地主,也或许是虞朝的那个定安伯。 现在他走上了这偌大的舞台,全世界都将以他为焦点,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已经可以轻易的消灭某个国家,更不用说某个人了。 “他长大了,我们、我们也老了。” “我还记得当年你出观下山的时候才十四岁,还是个馋嘴的小丫头,恍惚之间,你已为人妻为人母,身上没了当年的那调皮劲儿,多了许多的成熟庄重……多久没有吃冰糖葫芦儿了?” 苏苏羞怯的垂下了头,“相公说糖吃多了对牙不好,有几年没有再吃了。” 徐云清握住了苏苏的手,笑道:“你们是幸福的,嫁了一个好相公!” “嗯,对了,”苏苏抬起头来看向了徐云清,“相公这次回来说起了您的事。” “我?我能有什么事?” “他说、他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娘……父皇仙去已经四五年了,相公说娘也当去追求你的幸福。他说朝阳有朝阳的色彩,夕阳也有夕阳的灿烂……他的意思就是想给娘找、找个伴。” 徐云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说的啥话?娘可是大夏的皇太后!哪里有再嫁的道理!这让大夏百姓如何去看?” “你们可别听他的,那样有伤风化,有违圣学,可是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苏苏嘻嘻一笑,在她的心里,圣学礼仪这些东西是不存在的,所以她完全赞同傅小官的观点。 “相公也说娘你肯定会有各种顾虑,所以呢……他说再等等,等他退下之后,带着我们所有人去那个叫什么、阿拉斯加的地方,在海那边,比利亚大陆还要远。” “他说那地方生活的都是土著,就是尚未开化之人,那地方可没人认识我们,那样娘就可以放心的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对了,相公还说这次北伐会将公公给带回来,他说……他而今依旧记得刻在临江您那假的墓碑上的字,公公养育了他十几年,公公也是深爱着你的,逝者已矣,生者当好生的活下去,这样一个家,就又圆满了。” 徐云清一听这话顿时垂头,她此刻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里的那头早就死了的小鹿似乎又活了过来,还在心房里横冲直撞。 有些话,有些事,她是不能对任何人去说的,因为这关系到大夏的巨大的秘密! 有些人,有些过往,她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将他们挽成一个结放在心的最深处,任由尘埃将其掩埋。 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奢望,她只想这样在道院里清净的了此残身,就像胖子要去千里之外一样。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西行 也是在这个夜里。 曾经的樊国国都,而今的大夏长今城的白马禅院里。 一方小几,两杯清茶,大夏长今城总督樊天宁与白马禅院佛宗宗主枯蝉正相对而坐。 “真的又要走?” “嗯,”枯蝉点了点头,“这些年贫僧努力了,但白马禅院依旧难以恢复昔日荣光。” “这些日子以来,贫僧一直在想这是为何?” “而今得出了结论,大夏比曾经的樊国富强太多太多,大夏的百姓们的信仰已经转移……他们知道佛给不了他们美好的生活,只有当今皇帝,他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所以佛宗要想再光大下去,就得去别的地方,比如……他正在攻打的孔雀国。” 枯蝉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满天星光。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你可还记得这幅对联?” 樊天宁呷了一口茶点了点头,这幅对联是当年武朝文会时候傅小官在寒山上所作,他当然记得。 “贫僧偶尔会想起师傅,当年贫僧并不喜佛,故而一直未能开悟。师傅却叫贫僧随你一道前往武朝去参加文会,说那地方有贫僧的机缘……” “正是在武朝观云城的镜湖山庄里,他作了一首《菩提偈》,贫僧茅塞顿开而悟佛性。而今想来,师傅他老人家似乎早已参透了玄机,知道他就是天选之人!” “现在看来,师傅是对的,现在看来,他依旧是贫僧的机缘。” “你瞧,当年他打下了荒国,建立起了刺勒川自治区,贫僧在那地方弘扬佛法,现在那地方的寺庙比这白马禅院的香火更加旺盛。” “贫僧走错了路啊,不应该再回来的,应该继续跟随着他去昔日的辽朝……” 枯蝉悠悠一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樊天宁。 “现在,他的脚步踏入了孔雀国,贫僧不能再错过!” 樊天宁放下了茶盏,沉默片刻,才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想过没有?孔雀国和大夏相隔一座极高的大雪山,我估计陛下并不会占领孔雀国,因为难以派驻官员,更难以移民过去治理!” “他此行极有可能是将孔雀国打烂,建立一个傀儡国家,这样的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国度,谁知道它未来会怎样?” “没有大夏的驻军,你去了那里,何来安全?” “再说……他打烂了那地方,必然会引起孔雀国国民的强烈仇恨,他带着大军一旦撤离……你这张大夏人的面孔,我担心会被愤怒的孔雀国国民给撕烂!” 枯蝉微微一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站了起来,在院子中走了几步,握住了插在架子上的那根般若禅杖,他仔细的摸了摸,“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是慈爱的,是大悲的,是解脱众生疾苦的……” “我为弘扬佛法而去,带去的是慰藉他们心灵创伤的安宁。或许会遭一些罪,但我相信在佛门天雨的润泽之下,他们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皈依我佛……或者……成为我佛的信众。” “唯有如此,方能证我佛大道,方能成就贫僧罗汉果位。” 樊天宁眉间的皱褶舒展开来,他看着星光下的枯蝉和尚,觉得既然那是他的理想,那便无须再去阻拦。 这或许就是人的变化。 短短数年时间,曾经的枯蝉小和尚成长为了而今佛宗的宗主。 当年去武朝的时候,枯蝉是不信佛的,可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佛的最虔诚的信徒。 甚至他还背负起了上代佛宗宗主的遗愿,要将佛法光大弘扬。 只是,这一路向西,他可能顺利? “准备带多少人去?” “一匹马,三个徒弟,足矣!” “……我的一千亲卫随你去。” 枯蝉摇了摇头,他那年轻的脸上此刻绽放着璀璨的光芒,“行僧之旅,不在红尘,而在五行之外。这是一场远足,更是一场苦修。我不是去享福的,行千里之路,方可涤心境自然,阅尽千山,才可画胸中沟壑。” “……一路食宿怎么办?” “风餐、露宿。” “若不可为,便早日返回,我可不想你死在了那异国他乡。” 枯蝉放下禅杖走了回来,又坐在了樊天宁的对面,“即便死,也无妨。” 枯蝉的脸上是一往无悔的决然表情,樊天宁没有再多说,他举起了手里的茶盏,“既如此,那便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枯蝉举杯,道谢,二人饮了一杯茶。 “时日已晚,施主请回吧。” “明日何时动身?我来送送你。” “不用,贫僧又不是去寻死,说不定有朝一日让佛宗在孔雀国发扬光大贫僧还会再回白马寺来看看,那样……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樊天宁离去,神色有些黯然。 次日天光微凉,枯蝉最后一次撞响了白马禅院的晨钟。 就在那悠扬的晨钟里,三个人一匹马离开了白马禅院,在青色晨曦中,走出了长今城。 樊天宁和他的夫人薛雨焉此刻就站在城墙之上。 “劝不回头?” “他说,那是他的理想。” 樊天宁顿了顿,又道:“人总是应该有点理想有点追求的,枯蝉此去祸福难料,但那又如何?就像陛下一样,他恐怕真的有一天会甩手离去,放弃这大好江山,去最求他想要的生活,有时候放弃也需要莫大的毅力。” “……他若离去,这大夏……何人能够驾驭?” 樊天宁伸手搂着了薛雨焉的肩膀,笑道:“我也如此问过他,他在给我的回信中说得极为洒脱。” “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走后哪管这洪水滔天!” 薛雨焉愣了许久,他那么辛苦的走到现在,好不容易成为了这天下共主,如此的丰功伟绩千年以来唯有他才做到,他真的能如此轻易的放弃么? 他真的能不在乎他走后这大夏洪水滔天么? “他曾经说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迷茫,会坠落其中迷失了自己,而忘记了人之本性和本心——他说,他追求的不过是发自内心的逍遥罢了。” 那么枯蝉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薛雨焉看不懂傅小官,也看不懂枯蝉。 樊天宁伸手指了指渐行渐远的枯蝉的背影,“枯蝉……他就是一只枯寂的蝉” “蝉产下卵埋于地下孵化出幼蝉,最长历经十七年才能钻出地面爬上树枝蜕变为成蝉。” “他修的是蝉,他现在在寻找适合他钻出来的地方,那地方……恐怕就在西方!”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死亡长廊 枯蝉一路向西往孔雀国而去。 就像他当年一路向北往刺勒川而去一样。 此刻在孔雀国泰尔山脉百花谷中的傅小官依旧不知道枯蝉往这里而来。 朝阳升起,谷中有浅浅的薄雾,山谷中那些藏在林间的房舍有炊烟升起,更远处的树梢上隐约可见暗哨的影子,这里的清晨宁静安然。 胖子端着一碗粥走入了傅小官的房间,他将粥放在桌上,双手在那围裙上擦了擦,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 “这地方条件简陋,但早餐得吃,来,喝了这碗粥。” 傅小官再次仔细的看了看胖子,这才注意到胖子的头上已经有了少许的白发。 “爹,” “别矫情,吃吧。” “好!” 胖子笑眯眯的看着傅小官喝完了这碗粥,他将碗筷拿起,“打仗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小心点,敌人那子弹真的能穿透咱们的盔甲。” “嗯,我又不上前线,没啥危险。” “那就好,我出去一下。” “去哪?” “把那个蜂巢给端了。” 胖子转身走了出去,步履倒没有显得蹒跚,但那厚厚的背却佝偻了少许。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北忘川和宁思颜说道,“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 …… 泰尔山脉河谷之中自然也飘荡着薄薄的晨雾,有鸟雀鸣于林间,有野兽在谷中游荡。 这原本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但很快这幅美丽的画就被撕破。 孔雀国阿索拉所部二十万大军沿着河谷浩浩荡荡而来。 林间的鸟雀惊得飞上了天空,河谷中的走兽吓得四散逃窜,它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浑然不知这仅仅是开始。 两侧的山脉之上,各有五万孔雀军团的大军攀岩而上,他们正沿着山脊在向百花谷艰难而行,更远处的贺三刀举着望远镜安静的看着,等待着河谷战斗的打响。 两个时辰之后,敌人二十万主力全部进入河谷。 “引爆……!”关小西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整条长约十里的河谷就这样在毫无征兆中发起了惊天巨响,一时之间乱石横飞,尘埃漫天。 敌人惨烈的嘶吼声顿时响起,无数的残肢断体飞到了空中,就连那薄薄的雾也被鲜血染红。 “有埋伏……!” “小心!” “向两侧山崖躲避!” 阿索拉手下的两名大将军在这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便被惊得魂飞魄散——暗雷! 敌人居然在这河谷中布置了大量的暗雷! 这玩意儿孔雀军也有啊,但数量极少,因为极难制造。 敌人这是布置了多少的暗雷? “所有人,小心脚下!” 他们的吼叫毫无用处,二十万大军此刻就像炸了营一样——太可怕了,身边的袍泽忽然就没了!或者忽然就断了一条腿! 甚至有很多倒霉的士兵被飞溅的乱石击中丢失了性命! 这一家伙死了多少人? 没有人知道,那些幸存的士兵只知道身边的人忽然之间少了许多。 那些重伤的人躺在地上鬼哭狼嚎一般的叫着。 简直是一片人间地狱的模样! 往前是肯定不敢去了,暗雷既然引爆,那么往后才是安全的,所有的幸存者这时候得不到将领的命令,他们并没有往两侧的山崖跑,而是转身就往回跑。 冯西举着望远镜依旧在冷静的看着,“全体都有,追……!” 第二军十万战士如猛虎下山一般扑了下去。 随着河谷战斗的打响,两侧山脊上贺三刀所部也向停下脚步的敌军摸了过去。 片刻之后,山脊之上的枪声响起。 这一次贺三刀没有和敌人正面硬刚,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藏身在树上,击杀数名敌人之后他们便飞去另外的一颗树,一时之间,山脊上的孔雀军仿佛面对的是不计其数的大夏军。 “趴下!” “找到敌人!” “他们在树上,射击!” “砰砰砰……”激烈的枪声响起,有大夏军的战士从树上掉了下来,也有更多的孔雀军士兵身死当场。 “各自寻找掩护,消灭这些该死的!” 山脊上的战斗也在一瞬间进入了白热化,但战场的形势依旧是海军陆战队保持绝对的优势。 他们会飞呀! 在这丛林中窜来窜去如履平地,孔雀军的士兵就没这本事了,他们只能被动的挨打。 半个时辰之后,孔雀军非但没有前推半步,反而后缩了十来丈死了数千人! 不能这样,河谷主力估计会大败,敌人只怕会一路追杀至大本营。 “撤退!” “前军掩护,后军快速撤退回营!” 孔雀军如潮水一般的退去,贺三刀并没有去追击敌人的后军,他要将敌人的前军全部消灭。 河谷中的爆炸声当然也传到了百花谷,傅小官站在水潭边向河谷望了一眼,“战斗开始了。” 陈破心痒难耐的拱手说道:“陛下,属下请命出战!” “别急,消灭敌军五十万人,大夏陆军两个军加一万海军陆战队……还是以逸待劳的突袭,他们就足够了。” “你和无病去准备一下,敌军大营里的粮草可得抢回来,咱们这么多人呢,就指望着那些粮草过日子了。” “属下遵命!” 二人离开,傅小官背负着双手又看向了河谷,根据得来的战报,这孔雀军也不怎样嘛。 这不是他高估了孔雀军,而是他低估了大夏军。 孔雀军有了那能威胁到大夏军的枪械又能怎样? 他们的单兵素质和武器根本就差大夏军几个等级。 大夏军身经百战,对战场的把握远胜过和平多年的孔雀军。 阿索拉对大夏军根本就不了解,他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他低估了大夏军的强大战斗力。 尤其是暗雷,这种精贵玩意儿,大夏军居然用它铺满了整个河谷! 当阿索拉在帅帐中得到斥候回报的时候,他豁然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中军准备防御,敌人肯定会趁势攻来!” “命令,三路大军撤退回营!本帅要和敌人在这平原一战!” 三个时辰之后,孔雀军派出去的三十万人活着回来了二十来万。 敌人毛都没摸到,就折损了足足十万人! 阿索拉这时候来不及去后悔,因为就在自己的残部屁股后面,那穿着银色铠甲的敌人来了! 然而令他惊诧的是敌人就止步在了谷口,他们并没有趁着这最好的混乱时间发起攻击。 他们这是在给自己整顿部队的机会? 莫非他们想和本帅堂堂正正的在这平原上打一场决战? “大元帅,您、您看天上!”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全军覆没 天上! 天上有明晃晃的太阳,天上还有铺天盖地的飞艇! 阿索拉不知道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他愕然的看着,其余的将士们也都惊骇的抬头望着。 他举起了望远镜,他看见了那飞艇上同样穿着银色铠甲的敌人! 敌人居然飞到天上去了,这是要干什么? 薛定山和薛定河兄弟俩带着大夏陆军第一军的空中突袭大队足足三千人,乘坐三百艘飞艇飞临了敌军大营的上空。 他们打出了旗语,阿索拉便看见那些飞艇上丢下了密密麻麻的什么玩意儿。 难道是扔石头? 这么高扔下来可是会砸死许多人的! 可这一招要怎么应对呢? 阿索拉的脑子宕机也想不出来应对之策。 “散开……” “小心躲着点!”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可是,接下来他顿时绝望—— 那些掉下来的东西不是石头! 而是一枚枚的炸弹! 铺天盖地的炸弹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营地中,震天的爆炸声再次响起,他齐聚在这里准备和大夏军决一死战的战士们顷刻间被炸死一大片。 阿索拉的心一片冰凉,他这时候才知道谷口的那些敌人为何没动。 他们根本不需要动! 这一轮轰炸可抵千军万马! “撤、撤……所有人往后撤……!” 四十来万人啊,洒在这平原上是方圆数里的一大片! 尤其是从山谷中撤回来的那些惊魂未定的残军,他们在河谷中就已经被炸了一家伙,对这爆炸声极为恐惧,此刻再来一家伙,他们顿时就惊慌四逃。 偌大的平原上,孔雀军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 按照道理,他们要躲过这空袭最好的地方是进山,但山里给他们心里的阴影太深,他们在这平原上奔跑,恰好给了空军最好的机会。 一轮一轮的炸弹丢下,一批一批的敌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站在谷口的冯西眼睛都绿了,他看向了关小西:“这、这就是空军?” 关小西自豪的扬起了脖子,他拍了拍冯西的肩膀,“对,这就是空军,感觉怎样?” “特么的,简直太厉害了,不行,我要向陛下申情建立一支这样的军队!” “你可就别想了,陛下说了,经过这次战争的检验之后,空军要独立成军。” “……”冯西极为羡慕的看着关小西,“这空军的军长……” “嘿嘿,”关小西灿烂一笑,“当然是我的了!” …… …… 持续一个时辰的轰炸终于结束,阿索拉所部的四十万大军残存下来了十余万。 偌大的平原上放眼望去满地都是尸体,鲜血就在繁茂的花草丛中流淌,比之当年花重平原之战的惨烈也不遑多让。 阿索拉望着天上的那些飞艇向远处飘落,他意图重新集结军队,却陡然再一次绝望—— 站在谷口的那些穿着银甲的士兵这时候疯了一样的冲了出来! 他们的速度居然比骏马奔驰得还要快! 他们就如疾风一般的掠向了这广阔的平原,然后在激烈的枪声中,他的残余部队再一次受到重创。 他的人仿佛惊弓之鸟,面对敌人的攻击他们居然提不起枪来反抗! 不,他的人好多手里都没有了枪。 在刚才的轰炸中,他们丢弃了枪仓惶逃命,这时候他们就是手无寸铁待宰的羔羊! 冯西带着第二军十万大军追逐着阿索拉残军,魏无病和陈破带着他们的军队这时候也走出了河谷来到了敌军大营。 他们当然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运粮的。 阿索拉为自己五十万大军准备的数十日的粮草,就这样被他们搬回了百花谷。 这是孔雀军团建立至今从未曾有过的惨败! 阿索拉原本以为这泰尔山脉之战会是一场漫长的剿匪之战,他原本的作战计划是沿着河谷步步推进,将敌人困死在那山谷之中。 他根本就没有料到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暗雷,伏兵,还有这天上飞的玩意儿,以及从天上丢下来的铺天盖地的炸、弹。 他绝望的扬起了头,那双失神的眼睛里看见的是最后一抹夕阳。 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穿胸,他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 …… 对于外面的战斗,傅小官没有过多的去关注,敌人依旧很弱,战斗的结局早已注定。 他在给秦墨文写一封信。 长安已经建好,大夏准备在明年迁都,希望他做好准备。 另外那条南北大运河得开始着手修建,清州所辖的兰陵县,要重新打造,那地方和曾经的计划一样,作为南北大运河北端的商品集散重地。 兰陵县县令叫何生安,提拔他成为清州知州,他有兰陵县的规划方案,兰陵县建设事项依旧交由何生安全权负责。 他将这封信递给了计云归,“派你的人送去长安给秦墨文……对了,我爹呢?” 计云归愣了一下,“太上皇说去弄蜂巢,想来还没回来。” 傅小官站了起来走了出去,他望了望那漫天的夕阳有些疑惑,这仗都打完了,胖子弄个蜂巢莫非要跑很远?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那个宽大的人影从天而降。 他顿时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却瞬间凝固—— 胖子落在了他身边,手里提着个罐子,里面确实有蜜香传来,只是…… “你这是……” 胖子那张脸肿的像猪头一样。 他有些艰难的咧嘴想笑笑,“被蜜蜂蛰的,嘿嘿,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说着这话,胖子像献宝一样的将罐子伸了过去,“你瞧,好大一罐的蜂巢,老子这次弄了个最大的,够我儿吃好些天了!” 傅小官还能说什么呢? “吃不重要,爹,你就别去瞎折腾了!” “民以食为天,吃怎么不重要?行了,爹这就去给你烙饼,蜂蜜饼。” “我来!” “别,这活儿你干不来,”胖子抱着罐子就向厨房走去,“当年在临江,你可是啥都不会做的,别浪费了老子的蜂蜜!” 傅小官怔怔的看着胖子的背影,过了片刻,对正要离开的计云归说道:“等等,我再写一封信,派人送去道院。” 这封信当然是写给徐云清的,很是简洁,结尾就说了他和胖子在这孔雀国一切安好,勿念。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这好像是在度假 泰尔山脉的战役转眼就过去了月余。 按照时间算,阿索拉所部全军覆没的消息理应早已传入了孔雀国的国都华月城。 孔雀国国王阿输迦在得到了这场大败的消息之后应该再次派出更多的军队来围剿才对,然而天机阁谍子传回来的消息却是阿输迦确实暴怒,但他没有再派出一兵一卒。 也不对,阿输迦派出了许多的斥候前往泰尔山脉,这些斥候并没有进山,而是在山外的城池里呆着,似乎就为了监视这支从大夏来的军队有没有出山。 他这是以静制动等自己主动去攻? 傅小官就有些不明白了,他的企图是再引诱阿输迦来这里会战,现在看来原来的作战计划得改变了。 不过不急,苏墨的那支队伍正在孔雀国到处搞事,再等等,等阿输迦被苏墨搞郁闷了,看他还能不能沉住气。 天机阁的谍子没有办法深入华月城皇宫,他们并不知道阿输迦早已焦头烂额。 他在派出了五十万孔雀军去攻打傅小官之后没多久就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有一支足足四十万人的大军正从西往东而来! 他们已经抵达了希发西斯河,按照他们的行军路线,他们的目标显然也是孔雀国! 流年不利,阿输迦就很郁闷了,老子不过侵略了一下周边的小国,今年怎么会突然出现了两支远道而来的大军? 尤其是从大雪山的那边那个叫大夏来的军队,他们是怎么翻过大雪山的? 原本他期望的是阿索拉消灭了这支军队之后也翻越大雪山过去看看,可现在他接到的战报居然是阿索拉全军覆没! 一天! 从早上到傍晚,五十万孔雀军被大夏军给消灭得一干二净! 当这个战报传入宫里的时候,阿输迦呆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而群臣们更是难以置信。 当阿索拉的尸首摆在了这大殿里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为了应对从西方而来的那支军队,剩下的五十万孔雀军已经调了过去,现在怎么办? 若是大夏军继续北上……那些府兵哪里是大夏军的对手! 他们能够长驱直入而至华月城! 孔雀国面临着灭国之局面! 但随后斥候的回报又十分怪异,大夏军似乎看中了泰尔山脉,他们并没有出来!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阿输迦希望这支军队永远不要出来,若是他们喜欢泰尔山脉,将那地方送给大夏军也无妨。 现在他希望的是自己剩下的五十万大军能够在西边的战场取得胜利,如此才有机会回防华月城。 他当然也知道了王国的南边有一股大夏的军队正在四处肆虐,他只能让那些地方的府兵进行围剿。 只是围剿的结果令他绝望,数万的府兵根本就摸不到敌人的尾巴。 “现在是国家存亡的关键时候!” 华月城王宫大殿里,阿育王阿输迦召开了紧急会议。 “现在本王命令,全国征兵!各家各户,两丁抽一,三丁抽二!” “扩大军械生产,尤其是要大量生产暗雷!” “各地的府兵,交由桑甲伊亲王统一指挥,一定要将那一股大夏来的老鼠给本王清剿干净!” …… …… 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傅小官有些惆怅。 转眼又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了。 遥想当年在金陵时候,这就是花市灯如昼的美妙时刻,未央湖上的兰庭集,而今又有多少学子在那里吟诗作对呢? 贺三刀也很惆怅,那一仗还没打过瘾就结束了,然后就是现在这样无聊的等待。 “老大,要不我也带着海军陆战队出去骚扰这孔雀国一番?” 坐在高高的山岗上,贺三刀极为期待的看着傅小官,“这闲着难受啊,军中的粮食快吃完了,我顺便去抢一些回来?” 傅小官想了想,“你去将关小西他们几个军长给我叫来,顺便把孔雀国的地图带来。” 贺三刀翻身而起,一脸媚笑,看来就要有活儿干了,“好咧,不过老大,下次有活儿,让我先来行不?” “可是你不是说种瑜还等着给你生孩子么?” “嘿嘿,放心,我命大,死不了,不耽误回去生孩子!” 没多久,贺三刀带着关小西等人来到了这山岗上,大红的灯笼亮了起来,几人围坐在了一起。 傅小官将地图摊开在地上仔细的又看了看。 “从咱们现在这地方去孔雀国的华月城大致一千五百余里,从这条线过去,其中要经过六个大的城镇,还有二十来个小的城镇。” “现在的问题是,孔雀国明明还有五十万大军,阿输迦怎么就没有将他们派来呢?” “阿索拉在这里战败,估计阿输迦知道了我们的意图,这是在和我们比拼耐心,现在他赢了,倒不是我没有再等下去的耐心,而是军中确实没多少粮食了,咱们不得不出去。” 傅小官抬头扫了一眼众人,这几个家伙脸上居然都是幸喜,好吧,那就出去和阿输迦打一场正面战争。 “既然要出去,明日给大家一天的时间收拾收拾,接下来是我的计划安排。” 贺三刀等人顿时竖起了耳朵,便听傅小官徐徐说道:“贺三刀所部的一万海军陆战队作为先遣队打前站,你给我记住,咱们不急着赶路!” “你打下某个城镇之后,大军进入,在这个城镇进行补给休息。注意,除非平民造反,否则没必要去杀平民。” “陈破和魏无病所部为前军,关小西所部为中军,冯西所部为后军,彼此呼应,堂堂正正的平推过去。” “天机阁……”傅小官转头看向了计云归,“你的人需要密切的探寻出大军前后左右的敌情,另外就是要和苏墨所部取得联系,让他向大军靠拢,在……” 他又看向的地图,手指落在了地图上,“让苏墨所部在坎替尔城和大军汇合。” “依旧是那句话,咱们大夏士兵的命比敌人金贵,所以尤其是贺三刀!” 贺三刀顿时就瞪大了眼睛,脸上有些委屈。 “你给我记住,海军陆战队是大夏单兵能力最强大的军队,我希望你将这支军队用出一朵花来,而不是蛮横的去硬刚!” “行了,大家去传达命令吧,明儿中秋,让所有的将士们好生吃一顿算是过节了。” 所有人起身行礼,欣然领命而去。 胖子悄悄的坐在了傅小官的身边,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热乎乎的玩意儿,“来,尝尝,你以前不是说中秋要吃月饼的么?” “我试着做了两个……我吃了一个,觉得还行,你试试!”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中秋 大夏一统而今已经过去了七年。 但南北之间的文化差异依旧巨大,观云城的中秋就是阖家团圆一起喝酒,至大醉方休。而金陵城的中秋却是吟诗赏月小酌话中秋。 长今城和太临城这两个曾经的樊国和夷国的国都以往没有这中秋佳节,而今一统之后倒是慢慢有了这节庆的习惯。 刺勒川、西夏自治州以及曾经的辽朝而今的大夏远北道,他们原本是异族,更没有过中秋的习俗,这些年随着商贸的交流,汉人大量入驻之后,那些地方的居民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一个节日。 反而是曾经的琉国而今的远东道,他们受以前武朝文化的影响极深,对这中秋节更为重视。 观云城当然举行了一场中秋庆典,是由皇后娘娘发起,邀请了观云城的文武百官,以及在观云城中的商贾巨富,在流云台弄了一场盛大的焰火晚会。 而金陵的兰庭集这一天也在燕师道的主持下召开了一场盛大的诗会——虽然这天下才子似乎再难有人能够在诗词上超越陛下,可这文化却需要传承下去。 陛下来信说而今大夏有了一股全民逐利的风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当所有人去追逐利益的时候,作为官府,一定要让所有人明白道德的底线!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去推行,要让全国人民都明白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去赚,所以这需要百姓们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和一定的认知眼界。 诗会,是以往的虞朝最为兴盛的文化节目,但这些年却开始淡薄了,这不是一件好事,人们在丰衣足食之后,还得去追寻精神上的富足。 所以,原本兰庭集自发而成的中秋诗会,现在变成了由官府去主导,为的就是将这文会给传承下去。 至于诗词好不好,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参与。 远在海上的远东道现在的日子比以往好了无数倍,这中秋佳节来临,自然是一番大肆庆祝。 虾夷城里也挂满了花灯,他们虽然对诗词文章不太了解,但也进行了游园猜灯谜的活动。 藤原纪湘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下人们挂花灯,樱花和长公主虞书容带着一大堆的吃食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不会去尚香园猜灯谜,咱们仨就凑一起过个节吧。”樱花笑意盈盈的说着,让下人们将那些食盒放在了这院子里的桌子上。 虞书容走了过去,从一个老嬷嬷的手里接过了才一岁多点的傅偶然,她将傅偶然抱在了怀里,凑了过去在那张粉嫩嫩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小偶然,快长大,长大了去考个女状元!” 藤原纪湘嘻嘻一笑,“还考女状元呢,我倒是希望她长大了能喜欢经商,我也好将那些产业交到她的手上。” “这命多好,”虞书容伸出手指头去戳了戳傅偶然的脸蛋儿,“你爹当年在临江就是小地主,虽然有良田万顷,可似乎还比不上你娘给你置办的这偌大家业。” “对了,藤原,那家伙听说又跑去什么孔雀国打仗去了?” 藤原纪湘煮上了一壶茶,捋了捋耳际的几缕散发,“他呀,哪里有闲着的时候?” “来来来,坐下喝一杯,这茶可是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贡茶……” 说完这话,藤原纪湘脸上的神色有些黯然,“他恐怕都忘记了我,从利亚大陆回来……可没有在这虾夷港停留片刻。” 樱花坐在了藤原纪湘的对面却说道:“这话不对,他若是真忘记了你,会派了这些宫女来侍候你和偶然?” “再说了,既然皇后娘娘都给你寄了贡茶来,我估摸着你们这事,恐怕那十个娘娘都知道。而今你和大夏金凤集团的合作极为良好,不仅仅是这鱼虾罐头,就连咱们远东道的粮食和布帛生意都弄得热火朝天……所以你可别多想,总有一天,他是会来接你们母女俩走的,到时候就去享福吧。” 虞书容抱着小偶然也坐了下来,笑道:“我可是知道虞问筠的性子的,她呀,或许嘴里会说不愿意,可终究会接受这现实。” “当年在临江和金陵的时候,董书兰是受了我的命令去的临江,她是最早和傅小官认识。她和问筠是好的不了的那种闺蜜,她便对问筠说起了傅小官。” “你们不知道,问筠次日就跑去了临江……她好像去了临江两次,对对对,后面一次是随我嫂嫂,也就是尚贵妃去的,她也相中了傅小官。” “最终呢,她和董书兰都嫁给了傅小官,可架不住傅小官这家伙真的太优秀,身边就有了越来越多的女人。” “曾经问筠回宫的时候和我抱怨过,可最终呢?她依旧接受了那些女人。你也不用去多想什么,就像樱花说的那样,到时候傅小官肯定会接你们母女回去的。” “他也不是个薄情的人,这一点我相信我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藤原纪湘扬了扬眉儿,给二人斟上了茶,望着天上的明月,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其实……这些年我一个人也都习惯了,有了小偶然在身边,便觉得这日子过得也踏实。” “他接不接我都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他偶尔有暇能够来看看女儿,我不想我女儿长大了还不知道她爹是什么模样。” 藤原纪湘是个坚强的女人,只是无论多么坚强的女人,到了这万家团聚的时日里,她的内心终究会有些期望。 这样的期望因为傅小官的身份变成了奢望,她的心里多少会有些怨言,却从未曾对任何人说起,她依旧得维护他的尊严。 “哎……男人嘛,寻常的男人要担起养家糊口的胆子,可像他那样的男人,担着的却是整个国家。” “咱们不谈他了,来来来,吃茶,尝尝这点心,也是宫里送来的,叫月饼。” 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 它的辉光洒满了大夏偌大的疆域,也洒在了利亚大陆那已初具规模的阿丽亚城。 这一天,阿丽亚城那豪华的行宫中,阿丽亚诞下了一个婴儿,这是一个男婴,他嘹亮的哭声在响起的那一刻,宫里无数的人跪了下去。 阿丽亚睁开了虚弱的眼睛,一脸柔情的看着身边的儿子,她的心里充满了骄傲,她此刻想的是那个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男人。 得让他知道,因为儿子需要他赐名。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启程 观云城。 昨儿在流云台参加了那场中秋盛会之后,司马韬等人又在流云楼上喝了大半宿的酒。 今儿早上他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一番洗漱之后,他草草的用了早餐,便出了门向春韵茶楼而去。 昨儿晚上他从姐姐司马澈的嘴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两天宫里的娘娘们准备出去一趟,去的地方就是曾经的沃丰城而今的长安。 因为傅小官并没将迁都的时间确定,所以这事儿而今就还没有传出去。 司马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想了许多——宫里的娘娘们去长安城恐怕有其深意! 沃丰道那地方他曾经呆过,正是陛下当年在沃丰道担任道台的时候。 后来陛下一统五国,定都在观云城,却将秦墨文调去了京西北道,将董修瑾调去了京西南道。 陛下给了秦墨文一个命令,重建沃丰城,并改名为长安。 经过这么些年的建设,长安城的规模比曾经的沃丰城大了十倍不止……那地方原本只有二三十万人口,就算现在也不过百万,但长安城的设计规模却是一个能够容纳千万人的巨大城市! 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陛下要迁都? 听闻长安城的中心也修建了一处极大的宫殿,说是皇帝行宫,可那宫殿真的比观云城的这皇宫还要大呀! 这观云城现在是越来越越繁华,带来的就是越来越拥挤。 但观云城并没有进行扩建,所以司马韬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陛下会在长安城有大动作。 陛下虽然带着部队北伐去了,可娘娘们却要去长安,其中必有深意。 所以昨儿晚上在酒席散场的时候,他邀约了种济堂余行简他们今儿个在春韵茶楼一聚。 他登上了春韵茶楼的二楼,在一处雅间里见到了种济堂等五人。 “抱歉抱歉,昨儿晚真的喝过了,咦,汪朝风两口子没来?” “你还当真喝多了,汪朝风和张七月今儿一大早就离开了观云城往楼兰国而去,昨儿晚上他们不是说过的么?说要在楼兰国弄一个铺子,作为丝绸茶叶继续往北送的中转站。” 司马韬一拍脑门,坐在了余行简的身边,“瞧我这记性,当真忘记了。” “是这样,今儿个寻大家来坐坐是有一件正事和大家商议商议!” 说到正事,这帮富、二代顿时就认真了起来,毕竟司马韬的姐姐是宫里的澈妃娘娘呀,人家的消息肯定重要,“司马兄请讲!” “沃丰城,你们可记得!” 种济堂顿时就笑了起来,“怎么不记得,当年咱们可是在沃丰城做过生意,不过它早已被更名为了长安,我们都有铺子在哪,怎么了?” “你说的对!我现在觉得咱们各自的家族似乎都把视线投入到了国外,长安我们都有铺子没错,但仅仅是有那么几间铺子而已!” “我觉得咱们都忽略了长安!” 司马韬呷了一口茶,俯过身子,低声说道:“我觉得……陛下极有可能迁都长安!” 这话一出吓了这群人一大跳——迁都? 这国都是那么好迁的么? 它不仅仅是一国的象征,它还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 观云城中央朝廷有多少人? 千儿八百总是有的吧! 这些人可都在观云城买房定居了,他们的家人算进去就是万儿八千人,当然,这点人对于整个观云城的人而言微不足道,可要这么多的人忽然之间就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那地方还在千里之外! 这谁受得了? 何况在这观云城里大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人甚至生活了几代人了,故土难舍,他们岂能轻易跑长安城去? 再说这观云城多好,长江航线可直达金陵,陆上交通阡陌纵横无论是去长今城还是去太临城也不过数日之路程。 长安呢? 除非是那条南北大运河贯通,否则它最近的仅仅是敕勒川自治区。 无论是交通还是底蕴,长安都不足以为国都。 所以种济堂等人在思索了一番之后都摇了摇头,“没这可能!” 鲁夕会甚至还详细的分析了一番: “我说司马兄,你看哈,大夏毕竟是以武朝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所以观云城有着极其重要的象征意义。” “这地方虽然高了点,可这不正是代表着皇权高高在上么?” “而今观云城唯一的问题就是小了点,可陛下弄回来了那么多的黄金,这城外的离落高原有广阔的土地用于扩张。” “反观长安城,那地方当年就听说过是陛下要用来作为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它确实建的巨大,但受限于交通……陆地运输始终不如航运来的快捷,所以我觉得长安城就是陛下为当年主政沃丰道弄的一个纪念。” 其余人纷纷表示赞同,可司马韬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若是南北大运河贯通了呢?” “你们再想想,而今大夏已经在铺设铁轨……大夏周报曾经刊登过一篇文章,说国家科学院在泗阳县已经研究出了火车,这火车日行八百里!” “如果南北大运河贯通,如果这铁轨在大夏全境铺开,这交通还有问题?” “火车这东西可不像马需要吃喝拉撒休息,听说这玩意儿十二个时辰都能跑,那曾经遥远的距离是不是就变成了咫尺?” “另外……娘娘们明儿个就要启程前往长安,你们想想那地方可不是什么旅游圣地,她们去长安干啥?” 这番话一出,这群人顿时哑然。 是啊,如果交通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大夏国都其实无论定在哪个地方都不再是问题。 只是……大夏有必要迁都么? 娘娘们去长安又是为了何事? “左右无事,既然如此,咱们也去长安再仔细的瞧瞧!”鲁夕会说了这句话,所有人点了点头。 “若是真要迁都长安,那长安就是大夏未来的经济中心……那在长安的投资可就是我们家族未来的重心!” “好,就这么说定了,都回去收拾收拾,明儿,咱们也启程去长安!” 次日,宫里九个娘娘远行长安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启程离开了观云城。 司马韬一行也随后启程往长安而去。 尚未曾有人意识到大夏即将发生的巨变,观云城依旧如往昔,长安城的秦墨文却带着几个随从正行走在长安的街头。 他知道,这里,即将成为大夏的中心。 只是陛下北伐而去,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消息 傅小官此刻正率领着大军在孔雀国北上。 或许是震撼于这浩浩荡荡的银色军队之威严,也或许是因为孔雀军足足五十万人在泰尔山脉外全军覆没的消息在孔雀国传开,总之,大夏军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走了足足十天,未曾遇见半点阻挡。 以至于所有人都仿佛觉得走在自己的国土上。 就算是贺三刀仅仅带着一万海军陆战队作为先遣军,他每每抵达一个城镇,这些城镇皆不战而降,甚至他们还主动的打开了城门,说着贺三刀听不懂的语言,但那脸上的神色似乎在哀求。 贺三刀尊从了许小闲的命令,他没有乱杀一个平民,这一行为居然得到了那些城守,甚至那些百姓们的欢呼! 这算个什么事? 贺三刀就很郁闷了,我是侵略者呀! 我是来打你们的! 你们倒是有点血性拿起武器来反抗呀! 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些城守们居然为他们安排好了食宿,甚至就连驻扎在城外的大军,他们也倾其所有将粮食送去了营地,求得还真是大夏军能够饶恕这些百姓们。 这一天,大军抵达了孔雀国南边最大的那座城——坎替尔。 在这里,大夏军遇到了第一次抵抗。 巨大的坎替尔城那雄伟宽大的城墙上占满了士兵。 镇守在此的正是桑甲伊亲王,和他在短短时间招募来的百万大军! 坎替尔城坐落在甘索亚山脉之间,是孔雀国从南至北的咽喉,若是这座城沦陷,敌军便可在五日之内长驱直入抵达华月城。 所以,当阿育王阿输迦在得到斥候情报,大夏军正北上而来的时候,他紧急的命令桑甲伊亲王守住这座城。 “此战不求胜,大王的意思很清楚,只要我们扼守着这里,大夏军便没有机会继续北上!” 在连空气都极为紧张的城守府里,桑甲伊亲王召集了包括城守在内的几名高级将官开了一场会。 “坎替尔城有充足的物质,而敌人……敌人虽然占领了后方,但他们要运送来四十万大军的粮草也不容易!” “你们无须担心,只需要守住坎替尔四个月,等孔雀军消灭了西边来的那些敌人之后,他们便会驰援此地,到了那时,就是大夏军覆灭的时候了。” “至于阿索尔之败,败在他轻视了敌人,败在他的傲慢和自大!你们所有人要吸取这个教训,敌人从神山那边而来,在和阿索拉一战中,他们消耗了极多的弹药。咱们这里弹药是充足的,并且后方还在源源不断的生产,也会源源不断的送来。” “你们记住,本亲王在此亲自督战,若有怠战者,就休怪本亲王手里的枪了!” “各自去准备,本亲王不想看见任何墙头出现大夏人的影子!” 与此同时,大夏军也在坎替尔城外扎下了营。 中军帅帐中,贺三刀很是不满,却不敢向傅小官提起抗议。 傅小官瞅了一眼贺三刀,笑了起来:“怎么?叫你停下你这心里不舒服?” “老大,你若不叫我停下,现在老大您就在这破城的城守府里喝茶了!” “你就如此有信心?” 贺三刀砰砰砰的拍着胸脯,“可别看这墙头上的人多,人多没用,都是些新兵蛋子,估计枪都拿不住的那种,能有多少战斗力?” 傅小官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皱起了眉头看向了计云归:“西边真的也来了一支大部队?” “回陛下,消息已经确认,这支部队也有四十万人,据探是从马其顿王国而来,其首领听其发音似乎是亚历山大大帝。” 许小闲一怔,前世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人厉害呀! 亚历山大大帝十六岁代父统治马其顿王国,在十八岁时作为希腊联军的左翼总指挥全歼了底比斯圣队,使马其顿获得了极为关键的胜利。 这厮二十岁时成为了马其顿国王,称亚历山大三世。然后肃清了异己,弄死了他的亲兄弟们,稳固了他的王位——他成了马其顿王族唯一一个健全的男人。 这家伙随后平定了希腊征服了多瑙河流域打败了伊利里亚人。 总之,这是前世历史中一个牛鼻轰轰的人物,在这个仿佛是平行的世界里,他居然也出现了,也东征了,并且带来的不是四万大军,而是足足四十万! 在前世的历史中,这个时候的华夏正是秦朝强盛的时候,许多的历史迷们都讨论过一个问题——若是亚历山大遇见的是秦始皇,他打不打得赢?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他不去纠结,现在的问题是这亚历山大大帝遇见了我! 顿时,他对和孔雀国之间的战争失去了兴趣,反而对亚历山大大帝极为感兴趣。 “若是我们要和这亚历山大作战,这路能否绕过去?我是说绕过这坎替尔城。” 计云归愣了一下,“陛下,让孔雀国和亚历山大去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傅小官点了点头,“那样确实更好,但我真的想会会他的那支军队。” 贺三刀等几个军长这时候也来了兴趣,贺三刀嚷嚷道:“对对对,老大说的对,这狗屁孔雀国打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什么大帝厉害不?要厉害才有劲!” “按照天机阁的情报,他们穿着黑色的铠甲,不知道铠甲的防御力度。他们也扛着枪,还带来了大炮……和咱们那红衣大炮差不多,威力不知。” “那正好弄死他,咱们大夏看中的孔雀国,哪里轮得到他那什么大帝跑来撒野,就算是要教训孔雀国,也是咱们大夏出手啊!老大,你决定!” 傅小官沉默了片刻,看向了五个军长,“面对亚历山大的大军,咱们的伤亡恐怕会更大。那将是一场全面展开的正面战争,你们可有准备好了?” 关小西等人顿时表态:“大夏陆军,时刻准备着!” “老大,下命令,咱们真的想啃一口硬骨头!” 傅小官又看向了季云归,“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命令,天机阁谍子重点探查亚历山大所部,这坎替尔城没有打的必要,咱们转向西边!” “贺三刀所部依旧为先遣队,其余所有部队明日一早拔营启程,往西!” 次日,就在桑甲伊亲王等人惊诧的视线中,城外那十里连营的大军收拾起了一切,他们在晨曦中离开了坎替尔城,向西而去。 “这……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霍兹平原战役 这一次大军的行军速度陡然加快。 傅小官在仔细的研究过孔雀国的地图之后,给贺三刀下达了命令:整个大军只带三日之粮草,先遣队只要没有受到攻击便不在小镇停留。 每三日攻打一处城镇,收缴粮草之后大军离开。 这种行为就很是怪异了。 华月城皇宫里的阿输迦看着斥候源源不断送来的情报皱起了眉头。 大夏军没有攻打坎替尔,他们原本的目的不应该是华月城么? 他们怎么陡然改变了方向……这方向……阿输迦两步走到了墙边,看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五十万孔雀军正在拉克斯曼亲卫的率领下往西边的霍兹城而去,按照回报,拉克斯曼亲王将在五天之后抵达。 而从西边来的亚历山大所部将在七天之后抵达。 拉克斯曼亲卫有两天的时间准备,在原本的战略计划中,那不是守城之战,而是在霍兹城外的霍兹大平原上和敌军正面决一死战! 孔雀军需要一场迅捷的胜利,如此他们才能够抽身回援华月城。 但是现在,大夏军去的方向骇然也是霍兹城! 他们居然在本王的国度布下了极多的眼线! 他们这是想要将本王的五十万孔雀军消灭在霍兹平原! 这绝对不行! “来人……” “速速告知拉克斯曼亲王,大夏大军正往霍兹城而去,令他率领大军驻防霍兹城,本王这就率领新军赶去!” …… …… 坎替尔城桑甲伊亲王没有下令追击。 大夏军长驱直入,在数日之内纵横千里,距离霍兹城越来越近。 这个夜里大军在一处平原上扎营休息。 计云归拿着几张情报忧心忡忡的走入了傅小官的营帐。 “刚传回来的消息,五十万孔雀军驻防在了霍兹城,四十万亚历山大的大军大致在三天后抵达霍兹平原,另外……华月城的孔雀国国王阿输迦带着三十万新兵也正往霍兹城而去!” “陛下,加上我们大夏的军队……霍兹平原上就有足足一百六十万大军对垒!” 傅小官接过情报来看了看,这场面确实有些大啊! 孔雀国八十万人,亚历山大四十万人,自己这边四十万人。 三方同在战场之上,彼此没有友军,皆是敌人。 也就是说任何一方都得防备来自另外两方的攻击……自己这边可没带炮来,弹药倒是充足,空军在泰尔山脉那一战中消耗有些大,不过还能发动起一场空袭。 这一战要怎么去打才能用最少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其实最好的法子是根本不去理会霍兹平原会战,如果这时候自己的军队再转向北……孔雀国的国王都跑去了霍兹平原,华月城定然空虚,是直接取华月城的最好时候。 如此想着,傅小官吩咐刘瑾去将关小西四人给叫了进来。 “战争计划改变!” 关小西四人就顿时惊呆了,一家伙跑了这么远,陛下说要改变战争计划? “陛下,要怎么打?” “放弃攻打霍兹平原,大军立刻拔营,向华月城进发!” 傅小官没有去解释,关小西四人也没有再追问,四十万大军就在这个星夜里又调转了方向往北而去。 从这里过去绕过了甘索亚山脉,不再经过坎替尔城。 贺三刀在半夜的时候得到了天机阁送来的陛下亲笔,他在看了之后仰天一叹,带着一万海军陆战队也转头就向北跑去。 这一次大军的行军速度更快! 阿输迦的部队往霍兹平原去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他便得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这该死的大夏人,本王上了他的当,回撤……” “命令拉克斯曼亲卫,消灭亚历山大之后,火速回援华月城!” 然而,阿输迦的命令尚未传到霍兹城,霍兹城已经被亚历山大的部队包围。 猛烈的炮声响起,霍兹城在震天的炮火声中战栗。 那宽阔的城墙在炮火中坚持了一整天,次日清晨,城墙轰然倒塌。 拉克斯曼亲王带着五十万孔雀军冲了出来,霍兹平原之战彻底爆发。 这是一场实力相当的战争。 亚历山大比拉克斯曼少了十万人,却多了火炮的优势。拉克斯曼死死的站在霍兹城的前面,拥有霍兹城这个后方补给,如果他坚持着这一战争策略,亚历山大拿他毫无办法。 可是…… 阿输迦的王令送达到了他的手上。 大夏军居然往华月城而去! 若是大夏军占领了华月城,就凭大王手里的那三十万新兵,哪怕是加上桑甲伊亲王的百万新兵也绝不是大夏军的对手! 因为新兵他就是新兵,其战斗力比之老兵相去甚远。 这怎么办? 霍兹城城守府里,拉克斯曼对他手下的将领下达了一个战斗命令—— 今夜,突袭亚历山大大营,务必一战而消灭这支敌人!然后回援华月城,和大夏军在华月城一决高下! 原本应该相持较长时间的霍兹平原战役在这个夜里直接进入了高潮,亚历山大大帝身经百战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军队! 他在这时候展现出了极高的指挥才能,依托于大炮的猛烈炮火,他的士兵分成了三股,其中两股与敌人周旋,另外一股绕到了战场之外,发起了对霍兹城的突袭。 拉克斯曼投入了所有的兵力在正面战场,这霍兹城就是一座空城。 他身边的千余亲卫根本抵挡不住两万马其顿士兵的攻击,拉克斯曼被斩首。 马其顿士兵将拉克斯曼的首级挂在了城墙上,点燃了许多的火把,前方正在没命进攻的孔雀军得到了这个消息。 黎明时候,孔雀军溃败! 仅仅一天一夜,霍兹平原战役结束。 偌大的霍兹平原上依旧缭绕着战火的硝烟,到处都是人、死人! 亚历山大大帝站在这平原上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出,再到日上三竿。 这是他远征至此遇见的最惨烈的战斗,他至今依旧不明白敌人为什么要如此急着和自己拼命——他们拥有后方啊! 如果敌人的统帅聪明一点点,自己就只能撤退! 敌人只需要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就能一口一口将自己的军队蚕食。 在原本的战略构想中,这样的主动攻击应该是自己发起,那么敌人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华月城之战 上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华月城之战上 阿输迦还在赶回华月城的途中,他尚未收到霍兹平原惨败的消息。 他已经给驻守在坎替尔城的桑甲伊亲王下达了紧急命令,着桑甲伊亲王率领百万新兵北上,好阻击大夏军对华月城的进攻,也或者从大夏军的手里夺回华月城。 傅小官所部也在赶往华月城的路上,他距离华月城还有三天的路程,如此算来,阿输迦将比自己提前一天抵达华月城。 这就变成了攻城战。 不过无所谓了,因为孔雀国的主力孔雀军团被亚历山大大帝牵制在了霍兹平原上,那一战……在傅小官看来那一战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分出胜负,除非亚历山大大帝的军事实力远在天机阁谍子的评判之上。 打一个由一群新兵驻守的城市不难,尤其是对于拥有空军的大夏陆军而言,只需要几轮空袭,便能够将守城的军队炸得个七零八落,将士们登城墙的时候,便没有了枪弹的威胁。 傅小官并不知道贺三刀跑得太快! 贺三刀带着一万海军陆战队没有停留的在赶路,按照他的行军速度,他将比阿输迦提前一天抵达华月城。 当贺三刀派了斥候将他的行军消息送到傅小官手上的时候,大夏陆军主力已经扎下了营。 傅小官看了这封情报之后将关小西四名军长叫到了帅帐里。 “……情况就是这样,按照时间算,这时候贺三刀所部距离华月城估计不远了,他最迟明日凌晨就能抵达。” “根据天机阁的情报,华月城而今基本算是一座空城,虽然只有城守军五万余人,但那是敌人的国都!他们有枪!他们背后还有数十上百万的民众!” “我很担心三刀会强攻!那些子弹是会要了咱们士兵的命的!” “万一三刀正在攻城的时候阿输迦赶到……他那三十万人虽然是新兵蛋子,但他们手里依旧有枪,依然会威胁到海军陆战队战士们的生命!” “所以,陈破,我命令你带第四军急速赶往华月城,一来是应对可能到来的阿输迦所部,二来……占领了华月城之后,将面临坎替尔城回援的桑甲伊亲王所率领的百万新兵。” “你和三刀务必守住华月城,我带着大军随后赶来,里应外合将桑甲伊亲王所部消灭干净。” “如此,孔雀国之战事,便结束了。” 陈破站了起来敬了个礼:“属下遵旨!” 他转身出了帅帐,带着第四军十万人疾驰而去。 营帐中,关小西这才问了一句:“陛下,为什么改变原来的战略计划?” “这一路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确实很想去会会亚历山大,但作为联军的最高统帅,我不能意气用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遗憾,“无论如何,大夏士兵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身为大夏陆军的高级将领,你们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我不能因一己私念,用自己的士兵的生命去完成我的夙愿,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是无价的!” “虽然战争一定会死人,但能够尽量的减少人员的伤亡,就能够顾全许多个家庭!” “计云归说的对,让孔雀国和亚历山大去拼个你死我活,咱们坐收渔翁之利,这才是最符合大夏利益的,所以,我终究放弃了那个诱人的想法。” 关小西等人明白了。 魏无病仔细的看着傅小官,想起当年在秦岭金牛古道上所见的那个傅小官,那时候他还是虞朝的定安伯,而现在……他成熟了,经过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 …… 当朝阳再次升起,贺三刀举着望远镜看见了那座远方巍峨的城。 唐千钧就在他的身边,此刻低声的问了一句:“打不打?” 贺三刀沉默了片刻,眼里凶光一闪,“告诉弟兄们,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那这就是要打了! “斥候还没带回来陛下的旨意。” “老唐,不能等啊!这孔雀国的国王既然离开了华月城,他肯定带走了许多的兵,那么这时候这座城恐怕是最空虚的时候。” “老大既然掉头向这里跑来,他的目的肯定也就是占领华月城……这孔雀国的国都如果被我们占领了,那这孔雀国就算是名存实亡了。” “我想……这孔雀国的国王也没那么蠢,他恐怕也得到了消息回援,其实我现在想的是这孔雀国的国王究竟回来了没?” 唐千钧盯着贺三刀又道:“万一他回来了呢?这堂堂一国之都,防御力量肯定强大,莫要忘了他们的枪真的能够要了我们士兵的命!” 贺三刀深吸了一口,“是啊,所以这一仗……老子赌他还没回来。” 这打仗是能赌的么? 唐千钧顿时说道:“莫如这样,等天机阁的谍子探明情况,等陛下回复之后咱们再做定夺?” 贺三刀摇了摇头,“战机稍纵即逝,等陛下回复至少还得一天……就这样定了!叫弟兄们吃好喝好,准备战斗!” 此刻孔雀国的国君阿输迦所部距离华月城还有半日之程! 他也急啊! 这大夏军不讲武德,明明是去霍兹平原的,居然半路杀了个回马枪! 这一家伙吓得他亡魂直冒,如果自己真跑去了霍兹平原,就算霍兹平原之战胜了,但若是华月城丢了,自己这一国之君岂不是落得个无家可归? 所以他的部队也跑得飞快。 另外他也早已给留守华月城的大王子阿米尔去了急件,要求他带领五万城守军并发动华月城的居民们共同防御,务必等到他的回归。 阿输迦心急如焚,斥候此刻传来了几道情报。 其一,一支万余人的大夏军已经兵临华月城城下。 其二,大夏主力一支十万余人的大军加快了行军步伐,大致在今夜可抵达华月城。 其三,大夏余下的三十万大军大致于明日可抵达华月城! 其四,桑甲伊亲王所率领的百万大军正往华月城赶来,大致于明日清晨可至! 也就是说,只要华月城挡住了那一万人的攻击,自己就能够带着大军入城。 一万人……阿输迦放下了心来,这点人根本没可能打下华月城! 因为华月城的城头有火炮,那五万城守军的手里有枪。 从泰尔山脉传来的消息是这支军队里的那些战士会飞,除非他能飞过枪的射程! 贺三刀手下的士兵能飞出枪的射程么? 显然不能! 因为他选择的是攻城!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华月城之战 中 华月城城头。 监国王子阿米尔在一干大臣的簇拥下正肃然的站在城头。 这位王子殿下而今二十余岁,生得孔武有力,身后背着一把长刀,还有一杆枪。 他举着望远镜同样注视着远处正向华月城开来的大夏士兵,冷酷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一万人,打华月城……本王很是佩服敌军将领的勇气!” “基兰将军,” 他身侧一名面容消瘦的老将军拱手一礼,“臣在!” “你亲自统领五万守城军,你记住,这支敌军会飞!所以你务必将五万守城军分为五队,其中四队守卫四方城墙,另外一队视敌军主力所在之处加以增援。” “叫将士们瞄准了射击,不要留给敌人飞上城墙的机会!” “老臣遵命!” 基兰老将军领命而去,阿米尔放下了望远镜,走下了城墙,站在了黑压压十余万招募来的老百姓的面前。 他双臂一挥,大声说道:“此刻,敌人就在我们的眼前!” “他们意图摧毁我们的城墙,践踏我们的都城,屠杀我们的人民!” “此刻到了孔雀国生死存亡之际!国王陛下率领大军出征,而今已凯旋而归,即将抵达华月城。你们现在要做的是,随着本王一起,守卫城墙,守卫华月城!待国王陛下归来,一举将入侵者消灭!” 人群群情激奋,一个个挥舞着双手,高声的叫喊着:“保家卫国,消灭入侵者!” 阿米尔双臂再一挥,人群声音渐小,“接下来,本王将发给你们武器,然后你们拿着枪,随本王登墙!” 他的亲卫队打开了武器箱子,将枪支子弹配发给了这些年轻力壮的居民们。 当阿米尔带领着这支杂牌军登上城墙的时候,贺三刀所部已经来到了城墙外百丈之地。 他再次停了下来,举着望远镜仔细的又看了看,城墙上人头涌动,但身上的着装却不一样,更多的人穿得根本不是盔甲而是各色的布衣。 面对的这方城墙上有十余朵箭楼,还有几十门大炮……这玩意儿对海军陆战队的威胁倒是不大,真正的威胁是架在城墙上的那一排密密麻麻的枪! 这特么要是飞上去,在天上肯定被打成筛子。 该怎么搞呢? 自己手里又没有空军,若是有关小西的那支空军,远远的起飞,飞到枪支的射程之外炸它一家伙,肯定能将这守城的士兵给炸崩溃。 他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 他转身对着面前的士兵们大声的说道:“别特么傻了吧唧的给老子飞上去,现在,所有人拿起枪,在最远的射程距离,给老子点杀城墙上的守兵!” “记住,不要进入敌人的射程之内!如果敌人发射炮弹,都特么激灵点,被炮弹炸死简直就是愚蠢!” “执行命令!” 一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很快站成了一排,他们举着枪跟随者贺三刀向前走去。 阿米尔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大夏军的毛瑟步枪的厉害,他惊诧的是敌人这是要干什么? 攻城,不是应该将所有人集中起来一举突破的么? 很快,贺三刀站在了距离城墙三十丈左右的距离。 他举起了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破了清晨的安宁。 城墙上一名士兵噗的栽倒在地。 阿米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了“砰砰砰……”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城墙上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小心……” “都躲起来……!” “传令,命令基兰,用大炮和箭羽攻击!” “轰轰轰……” 城墙上数十门大炮骤然响起,一枚枚炮弹掠过了天空落在了城外。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激扬起尘土漫天。 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在那一瞬间飞了起来,并没有往前而去,他们笔直的飞到了天上,居然一个个在空中完成了一轮齐射,又击毙了敌军数千人之巨! 他们落在了地上,地上是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弹坑。 阿米尔躲在一处箭垛之后,他举着望远镜目睹了整个过程,他的心陡然一凉……那一轮炮击居然没有产生什么效果! “继续炮击!” “其余所有人,蹲下!” 大炮在嘶吼,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在飞来飞去。 枪声停了,因为他们顶多也就超越城墙丈余高度,敌人躲在了城墙下,连影子都看不到。 这里是敌人的国都,很显然弹药极为充足。 那炮声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有停歇,战斗陷入了胶着。 一名天机阁的谍子此刻急冲冲赶到:“贺军长……!” “说!” “敌军大军将在两个时辰左右抵达战场!” “有多少人?” “三十万!” 贺三刀咽了一口唾沫,这特么的,若是在两个时辰之内拿不下华月城,自己的这些人岂不是被敌人给包了饺子? 他瞳孔一缩,下达了新的命令: “武余……” “属下在!” “老子现在命令你,带着第一旅的兄弟们冲到城墙下!老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必须带着部队踏上城墙!” “属下收到……第一旅的弟兄们,准备干活!” 贺三刀转身就对唐千钧说道:“叫其余的兄弟们掩护!一定要保证第一旅安全抵达城墙!” 武余带着三千人飞快的向城墙下跑去。 城墙上的阿米尔一直在观察着敌情,他自然发现了,一声大吼道:“射击!射死他们!” “砰砰砰砰……” 城下密集的枪声陡然响起,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们一旦冒头便被一枪爆头,燧发枪五、连发的优势在这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 “兄弟们,跟我上!” 武余带着三千战士一飞冲天,他们在空中举起了枪,他们撕开了城墙上的一道口子,落在了城墙上。 其余三分城墙的守军这时候在基兰老将军的带领下扑了过来。 一时之间,城墙上密布着枪林弹雨,刚刚登上城墙的武余所部遭受到了猛烈的攻击。 城下,贺三刀再次发出了命令:“所有人,随我登墙!” 七千海军陆战队的将士们在贺三刀的率领下飞快的向城墙跑去,然后飞起。 城墙上,武余的三千人在数息之间被击杀两千。 敌人的枪是单发,这才给了这一千人短暂的幸存机会。 然而敌人是十五万。 哪怕是那些平民们,他们手里的枪也足以威胁到大夏战士们的生命。 当贺三刀带着七千人登上墙头的时候,恰好看见武余中弹。 他倒了下去。 前面登墙的三千人,仅仅剩下了三五百。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华月城之战 下 华月城之战后来被记载在了大夏的军史之中。 对于当初贺三刀贺军长采用强攻之法登上城墙这一做法,绝大多数大夏的军事专家都持批评的意见—— 战争的形势已经因为枪的出现而改变! 若是在冷兵器的时代,依靠强大的个人武力以及更强大的武器,以一敌十是可以实现的。 但自从枪这种热武器出现之后,个人武力在它的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毕竟就连曾经的道院观主都说过,因为枪,世间再无江湖。 就连圣阶也挡不住一枪,何况凡人。 贺三刀贺军长是临梓一小地主,他却没有读过书,就连识字也是在加入了神剑军之后才学的。 纵观其军旅一生,他打赢了不少战争,比如对荒国之战、比如花重平原之战,还比如利亚大陆之战等等。 然……他的所有的这些胜利,都是建立在强大的个人实力的基础之上!都是面对弱小,对方根本无法对己方的防御产生威胁之下。 他手里拥有大夏最强大的海军陆战队,而这支军队当初组建的目的却根本不是用于强攻,按照大夏始皇帝傅小官的要求,这支军队是用来突袭用来斩首,用来执行特殊任务的。 可贺三刀依旧把这样的一支军队作为强攻的主力。 孔雀国虽然武力值低下,虽然枪械的水准依旧低于毛瑟步枪,但他们的枪已经足以威胁大夏士兵的生命! 这是贺军长早就知道的! 可他依旧犯了个极大的错误——或许是因为以往的胜利冲昏了他的头脑,也或许是因为他其实根本不懂战争的指挥艺术。 总之,华月城之战,那第一战究竟是胜是负,无人下定结论。 …… …… 十几万的守城士兵这时候从墙角爬了起来。 七千海军陆战队的一轮齐射带走了数千条命。 在毛瑟步枪支持的五轮齐射之下,贺三刀登上的这段城墙瞬间被清空。 然儿,从其余三道城墙而来的士兵们在远射。 阿米尔回到了城里,他再次用最短的时间又组织起了二十余万人。 这些人中只有五万分配到了枪,其余十五万拿着大刀就冲了上去,他们是炮灰,可他们消耗了海军陆战队大量的弹药,更要命的是耽误了他们的时间。 孔雀国的士兵在一片一片的倒下,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也在急剧的减少。 当日上中天的时候,孔雀王阿输迦赶到。 此刻的海军陆战队仅仅剩下了三千人。 贺三刀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第一次陷入了绝境。 阿输迦带着三十万大军向城墙上狂奔而来,贺三刀忽然转头对唐千钧大吼了一声:“你速速去找陛下……我贺三刀,来世再随他去当一个小地主!” “你特么疯了,要走带上兄弟们一起走!” 站在这尸山血海中,贺三刀茫然四顾,嘴角儿一翘,“老唐,咱们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呗,马革裹尸本就是宿命。” “老唐,老子这次错了,害死了兄弟们,也害得你跟着陪葬。” “说什么屁话,这就叫甘洒热血写春秋!” “可是……你还没结婚。” 唐千钧愣了一下,他抬头望向了大夏的方向,是啊,我还没结婚。 他收回了视线哧的一笑,“正好,否则可误了人家姑娘。” “我答应我老婆回去之后再生两个的,不过老子有一个儿子,贺家也算是有后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行了,早死早投胎!” “唐千钧听令!”贺三刀神色陡然一敛,“所有人唱咱们的军歌,掩护老子,老子死了也要弄死这孔雀国的狗屁国王!” 唐千钧眼睛陡然大睁,贺三刀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拔地而起一飞冲天! “掩护,所有人,火力掩护……!” 贺三刀向城内飞去。 他早已看见了那头华丽的大象,还有那大象上坐着的头上插着两根孔雀羽毛、穿着一身戎装的中年人! 他不知道那就是孔雀国的国王,但那么多的人都听他的命令,想来也差不离。 他没有认错,阿输迦此刻正坐在大象的背上,指挥着这群新兵向城墙而去。 他看见了飞到天上去的贺三刀,他自然也不认识贺三刀。 他眯起了眼睛,举起了枪。 他的三千亲卫队此刻也严阵以待的举起了枪。 就在这时,大夏海军陆战队剩下的三千人尽皆飞了起来,扑了下去。 他们在空中开枪,地上有无数的敌人倒下,天上有许多的尸体落下。 在剧烈的枪声之中,地上的血像鲜花一样绽放,空中的血如烟雨一般的飘荡。 贺三刀在空中瞄准了阿输迦。 三千亲卫队瞄准了贺三刀。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从空中传来,大象背上的阿输迦连中五枪! 他难以置信,他的尸体从大象的背上跌落,他死不瞑目,他的背着地,双眼依旧望着天空。 “砰砰砰……” 更密集的枪声响起。 “三刀……!” “军长……!” “再见了,兄弟们……!” 贺三刀被打成了筛子,但他的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那笑容中却隐藏着深深的愧疚。 他从空中落下,他望向了大夏的方向。 老婆,你可千万莫要生三胎啊! 他落在的地上,闭上了眼睛。 唐千钧双目尽赤。 他的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嘴角长流。 “兄弟们,为贺军长报仇……!” 夕阳西下。 城墙上堆满了尸体。 唐千钧站在尸体上左右四望,身边一个袍泽都没有了,敌人……一共有多少敌人? 不知道。 现在还剩下了多少敌人? 他也不知道。 他的腹部在流着血,他的耳朵掉了一个,他的手里依然紧握着枪。 敌人站在远处,依旧紧张的用枪瞄准着他。 阿米尔这才从残余的十万人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层层叠叠的尸体,他踩着没过了脚背的鲜血,他向唐千钧走去。 一万人,消灭了孔雀国五十万人! 若不是父王带着三十万人及时投入这场战争,恐怕这华月城已经沦陷。 这是一只值得他尊敬的部队,这是一批值得他尊敬的人! 他站在了唐千钧身前三丈之处,却忽然听见了唐千钧的嘴里有歌声传来。 他听不懂,却觉得荡气回肠。 “傲气面对万重浪, 热血像那红日光! 胆是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大夏海军陆战队参谋长,向贺军长报道……!” 他拔出了刀。 他向阿米尔冲去! “去开天辟地, 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敬礼! 傅小官主力正准备扎营,他的心这时候却陡然一空。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令他心悸,令他坐立难安! 这是他这一辈子以来从未曾有过的感觉,他看向了华月城的方向,忽然下达了命令:“全军都有,急行军赶往华月城!” …… …… 人们都说历史是胜利者所书写,对于大夏北伐的这一段故事,史书中确有不同的记载。 这些记载是评论大夏始皇帝傅小官的。 正史认为,傅小官这一生,从他离开临江去金陵,是一个标志性的转折点。 从那往后,直到大夏建立,直到他亲自率领大军北伐,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国为民,哪怕是对别的国家的子民,他都是宽容的。 比如利亚大陆那三个国家,他从未曾要求部下屠杀百姓。 所以大夏始皇帝是善良的,是仁德的。 但在野史之中,有史学家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们认为大夏始皇帝傅小官崛起之路,就是用敌人的鲜血铺垫而成。 无论是最早的平陵山剿匪,还是后来的七盘关之战、剑门外围城、亦或是花重平原的定鼎之战等等,这些大大小小的战役是他崛起之根本。 当然,野史也大书特书了他的丰功伟绩,承认若不是因为他,大夏根本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发展,更不可能做到四野臣服四海来朝。 但是,野史也讲述了北伐之战,认为这场战役才是大夏始皇帝傅小官真实性情的表现! …… …… 陈破带着第四军赶到华月城的时候天已黄昏。 十万大军兵临华月城下,脚下是深浅不一的弹坑,偌大的战场上还有焦糊的味儿,通过望远镜,他看见的是城墙上敌人的守军,他的心陡然咯噔一下。 地上有海军陆战队战士的尸首,这说明贺三刀早已来过。 那贺三刀人呢? 他举着望远镜四顾张望,然后骇然张大了嘴巴,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上,久久无法咽下—— 他看见了一根旗杆上挂着的贺三刀的尸首! 他流下了两行热泪—— 当年在西山的凤临山里,贺三刀和关小西同来加入了神剑军。 白玉莲将军被陛下调去了武朝,这二人是他陈破亲手训练出来的! 如同师徒,却更是兄弟! 陛下一语成谶,贺三刀他当真去强攻了这座城! 如此看来,海军陆战队一万将士恐怕都牺牲在了这里,包括唐千钧! 他放下了望远镜,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陡然拔出了身后的长刀,一声大吼—— “第四军全体听令!” “夺下华月城,为、为贺军长报仇!” 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天际。 城里尚在悲恸的安排阿输迦丧事的阿米尔连忙穿上盔甲狂奔到了城墙之上,他看见的是黑压压的,正在疯狂冲来的大夏士兵! 现在他的手里只有十万守军,其中过半都是这华月城的百姓。 他本来指望着桑甲伊亲王带着百万新军赶到,却没料到大夏军更早到来。 “所有人,拿起枪来,消灭他们!” 陈破所部十万人拔地而起,黑压压飞在了空中,“砰砰砰……”激烈的枪声顿时响起,守城的士兵顿时有一大片中弹倒地。 贺三刀用一万人的代价消灭了孔雀国五十万人! 他给陈破所部创造了极好的攻城条件,这余下的十万守城兵根本不是陈破所部的对手。 城墙上的尸体并没有被移除。 当陈破带着部队登上城墙的时候,才知道那一场战斗是何等的惨烈。 现在他无暇顾及,他指挥着十个师向敌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敌人守军仅仅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溃败,第四军占领了城墙。 敌军基兰将军战死,阿米尔在三千护卫队的保护下退回了皇宫。 华月城的百姓们早已惶恐不安,他们没有料到大夏的士兵会来的如此之快,还如此之凶残。 陈破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华灯初上的华月城,下达了后面的命令—— “将袍泽的尸首全部清理出来!” “第一师、第二师、第三师……你们围住敌人的皇宫,等待陛下的到来。” “其余各师……守住城墙,因为接下来我们还有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陈破陡然飞了起来,一刀斩断了绳索,一把将贺三刀抱在了怀里,落在了城墙上。 贺三刀全身都是窟窿,那些窟窿里早已没有了血,他的血早已流尽。 陈破跪在了地上,这一瞬间历历往事浮上了心头,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特么不是说自己的命比石头还硬的么?” “你特么给老子醒来啊!” “当年在凤临山,你说过要请老子喝酒的,这酒没喝,你狗曰的怎么就走了呢?!” “……你是不是傻啊!陛下早就说过,当敌人的武器足以威胁到我们生命的时候,打仗就要用脑子了,你特么的脑子呢?” 许多的战士们肃然而立,神色凄凄。 贺三刀虽然没有当过他们的军长,但贺三刀这个名字却在整个大夏陆军、大夏海军中极为响亮! 他爱财,他说打仗的目的就是为了发财。 可每一次战争过后,他却连老本都亏没了。 他对自己的手下训练时候极为严苛,但私下里却又好如兄弟。 每一次打仗他总是身先士卒,也总是第一个找到敌人藏银子的地方,他丝毫不会顾及军法的处置也要给手下的弟兄弄一笔银子,然后自己去给陛下道歉,去面壁,用种家六小姐赚来的银子去赔偿。 他说你们当兵,终有一天会退伍。虽然国家会给你们一笔丰足的退伍费,可这么多年你们没有在家里照顾妻儿老小,为了大夏在四处奔波,还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 这是那笔退伍费所无法弥补的。 这也是银子所无法弥补的。 但这银子能够攒下来更多一些,退伍后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正是因为他的这些言语,这些举动,才引起了陛下对退伍军人的重视,才完善了对退伍军人的安置问题。 这一切,都是贺三刀这家伙给争取来的。 可现在……他却退伍了,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陈破站了起来,仰头长叹,“所有人……脱帽,向贺军长……敬礼!”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天子一怒 当黎明再次到来。 困在皇宫里的阿米尔一宿未眠,双目通红。 那巍峨的宫殿里,群臣早已到来,因为陛下昨日殉国,此前陛下任命阿米尔王子监国,那么其意当然是往后立阿米尔王子为新的国王。 现在就到了拥立新国王的时候了,因为华月城事实上已经被大夏攻陷。 阿米尔站在这宫殿的高台上,曾经自己望着这高台,是多么的渴望能够早一天登上去。 现在自己站在了这高台之上,心里却惶恐不安—— 华夏军围而不打,皇宫和外面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就连想要发动百姓参与战争也再没可能。 “本王,生而为困兽。” “尔等且说说如何破当前之局?” 无人能够回答,因为这一局没有任何办法从内往外而破,唯一的希望就是桑甲伊亲王的那支军队能够从外而破。 可现在桑甲伊亲王在哪里? 按照昨日所得之情报,他的大军应该在今日凌晨赶到。 此刻已是凌晨,他可来了? …… …… 桑甲伊亲王来了。 百万大军如一匹巨大的黑布一般从天边铺了过来,一直铺到了城墙之下。 他望着这巍峨的城墙,昨儿夜里他收到了斥候的消息,知道这座城已经沦陷,城墙上的守兵变成了大夏军,他的大军变成了攻城的一方。 他没有带来任何的攻城器械,因为他没有想过华月城会沦陷。 他尚不知道国王已经死了,他必须得攻下这座城,去营救被困的王! “进攻……!” 那黑布向城墙根下铺了过来。 陈破坐在贺三刀的身边,对身边的几个师长下达了命令:“全歼他们!” 激烈的枪声又一次响起,防守城墙的六万战士居高临下疯狂的射击着,黎明的天仿佛被这鲜血染红,那漆黑的布上渐渐有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但一百万人的数量太大,敌人依旧很多很多。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陈破拿着望远镜望向了战场,他看见了更远的地平线上的那一线在朝阳中闪闪发光的银线—— 陛下这么快就到了? 没错,傅小官连夜行军,他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到了! 他望了望战场,明白了而今的局面,对关小西下达了命令——“空军尽出,轰炸他们!” 一个个的热气球飞了起来,飞到了桑甲伊亲王所部的顶上,一枚枚的炸、弹、燃烧、弹丢了下去,在震天的轰鸣声中,敌军瞬间就被炸懵了。 他们抬起了头,才看见头顶上那些飘着的不知道名字的东西。 这百万之巨的兵都是新兵,他们此刻所感受到的只有恐惧,于是有人开始逃跑,片刻之后,整个敌军阵营的士兵都在没头没脑的跟着逃跑。 任凭桑甲伊亲王吼破了喉哝,任凭他的督军队砍了许多人的脑袋都无济于事。 傅小官放下了望远镜,对冯西和魏无病下达了命令:“消灭他们!” 战场的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二十万大夏军追着敌军疯狂的屠杀,这一杀,杀了足足三个时辰! 桑甲伊亲王战死,百万新军仅仅跑掉了二十余万。 战场上全是尸体。 傅小官却眉间紧蹙没有半点欢喜——因为他用望远镜望了一个时辰的城墙! 他看见了陈破,也看见了那些士兵和将领,唯独没有看见贺三刀,也没有看见唐千钧。 城门洞开,他率领大军踏入了这座孔雀国的都城。 陈破的脸上也没有欢喜,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跟着陈破来到了城墙上,看见了坐在地上的那一具尸体。 他的手瞬间拽成了拳头,他蹲了下去,扶住了贺三刀的双肩,就这样扶着,过了很久……很久。 城墙上,关小西、冯西,魏无病早已泪流满面。 那狗曰的,他居然走了! 你特么怎么能走呢? 说好的退役之后住在一块,没事就打打猎喝喝酒种种田的啊! 你狗曰的这算什么? 你老婆还等着你回去再生两个孩子的呀! 你特么不是说打仗要珍惜生命的么? 你说若是死了,万一老婆改了嫁,她新的相公就会花着你用命赚来的银子,没事还会抽打你的孩子,你特么难道就忘记了?! 他们脱下了头盔,所有人都脱下了头盔。 傅小官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又睁开来,他这才相信那个叫自己老大的临梓小地主,真的死了。 他站了起来,觉得这一刻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 他望向了城墙上的那厚厚的尸体,大夏军的已经被收了起来,地上是敌人的尸体。 看其装束有正规军的,但更多的是贫民百姓。 是他们,杀了朕的爱将! 你们,统统给老子去死吧! 天子一怒,风云变色! “朕命令,所有人,屠城……!!!” “给朕杀光他们,朕要所有人给贺三刀,给唐千钧,给大夏海军陆战队的一万将士……陪葬!” 从未曾有人见过傅小官如此的愤怒! 这一声他是歇斯底里的吼出来的,他用的是朕! 关小西等军长转身便对部下下达了命令:“屠城……杀光这座城的所有人,给贺军长陪葬!” 四十万大军疯狂的扑向了华月城的大街小巷。 就在密集的枪声中,傅小官带着关小西等人踏着一地的尸体和鲜血走向了那座皇宫。 “进去,一个不留!” 外面的战报早已传入了这宫殿里,阿米尔瘫坐在了那张他渴望了很久的椅子上。 他忽然跳了起来,“本王投降,本王要投降……!” 站在宫殿外的傅小官从关小西的手上接过了枪,他抬起了手,“砰……!”的一声枪响,吓得里面的大臣们回头望来,阿米尔眉心中弹,他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些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他们以为这些大夏人会饶恕他们,毕竟就算是亡国了,大夏人也需要他们帮忙治理这偌大的国家。 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愤怒的子弹。 傅小官从陈破的手里接过了贺三刀的尸首,他没有再看这宫殿一眼,转身又走了出去。 “后宫里所有人,也全部杀了,鸡犬不留!” 他的话里不再愤怒,却很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 “三刀,大哥用这么多人的命来给你陪葬……其实大哥更希望的是你依然活着,咱们说好的归隐,去海的那边当个地主的。” 【祝书友们国庆快乐!】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淡然一枪 大夏二年九月二十七。 孔雀国亡国,孔雀王朝就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孔雀国的国都华月城,有人口二百六十余万,有皇族成员三千余。 大夏士兵屠城三日,华月城无一活口,皇族成员更是被消灭殆尽。 据华月城临近村镇的人说,那三日里有绵绵阴雨,那阴雨中飘荡而来的都是熏人的血腥味儿。 后来的史学家将这场战役称之为华月城大捷,它意味着大夏始皇帝北伐取得圆满胜利。 但也有人持有不同的观点,认为始皇帝做的这件事太不人道——为一人而屠全城,这造的杀孽太重,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滔天杀孽,才给大夏的第二任皇帝带来了许多的灾难。 大夏始皇帝的性格也因此成了一个难解的迷。 他究竟是个仁德之君,还是个残暴之帝? 绝大部分史学家认为,始皇帝之残暴是对敌人的,对于大夏的子民,他始终是仁德的。 这是主流的观点,但也有野史认为,坑杀数百万人,这无论如何都是始皇帝一生中的一个最大的污点——为了一个贺三刀,有必要杀那么多的人么? 陛下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大度去感化他们,让他们发至内心的对大夏俯首称臣,这样不好么? 但依旧有绝大多数的人认为,这正是陛下重情重义之表现,或许正是因为贺三刀和唐千钧的死,才给这位年轻的始皇帝放下了皇权、去了无人知道的地方埋下了伏笔。 但无论如何,为一人而屠百万,这就是大夏的强大,也向别的国家宣誓了大夏强大的威慑力,为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奠定了和平的基础。 …… …… 华月城里血腥味儿冲天。 傅小官所率领的大夏联军没有住在这座城里,而是在距离这座城五十里之处扎下了营。 他很想回家,带着贺三刀回家。 但他现在还不能走,因为天机阁的谍子来报,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距离这里仅仅只剩下两日的路程。 在霍兹平原那一战,天机阁的战报也已经传了回来——拉克斯曼亲王五十万孔雀军全军覆没,亚历山大大帝的四十万大军也折损了一半。 他手里还有二十万大军,推着两百门火炮而来。 傅小官扎营这个地方是一处关隘,他准备在这里消灭亚历山大,以免这厮跑到了大夏的领地上去。 营帐中,刘瑾送来了用一张黑布包裹着的棍子。 傅小官将这东西接了过来,打开黑布,北望川的瞳孔顿时一缩——这骇然就是那把大枪! 他从袖袋中摸出了两发子弹——曾经带来的子弹最后那一发用在了佛宗宗主的身上,这两发子弹是由大夏研究院仿造的。 大夏研究院也正在仿造这把枪,大枪的作用太大,海军陆战队需要装备这样的枪,而大夏陆军的枪也将要换成全新的半自动步枪。 当然,半自动步枪的性能达不到前世那样厉害,但它比毛瑟步枪又先进了不少。 现在大夏研究院已经解决了模具的技术问题,造出了样枪,在经过测试之后就能大量生产,大夏军队的战斗实力将再上一个台阶。 而这两发子弹正是由秦成业亲自带着团队仿制出来的,原本有三发,他用了一发,精度不够高,弹道有些飘,爆炸的威力略小,但足以轰死个人了。 他从袖袋中抽出了一张手帕,仔细的擦着这把大枪,转头撇了一眼那两口棺材里的贺三刀和唐千钧:“这玩意儿就要造出来了,原本我是打算让你们从海军陆战队中再选出五千精英组成刀锋,用这个玩意儿……” 他抬起枪来仔细的瞄了瞄,“用这玩儿爆头,砰……一家伙,就连大象的脑袋也会开花。” 他放下了这把枪,“你在边城亲眼见了我用这枪轰死那老和尚,你不是一直想要玩玩这枪么?我好不容易才让秦成业造出了子弹,你却死了……” 他站在了棺材前,看着棺材里躺着的贺三刀:“你死了,我特么怎么给种瑜交代啊!” “我们就要回大夏了,你看,这一次华月城里那么多金子,我带不走也不想带,你若是活着,若是海军陆战队的将士们都活着,这次是不是可以发一笔横财?”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去布置一下,解决了这个敌人,咱们就回家。” …… …… 黄昏昏黄。 这个时节观云城已经入了秋,正是秋高气爽的大好时候。 可在这孔雀国,秋老虎来的正是猛烈,暑热依旧如热浪一般的翻涌。 这是一个没有名字的盆地,大夏四十万大军都隐藏在盆口的山谷中,手里的枪正对准着盆底。 亚历山大大帝率领着二十万大军进入了这盆地,他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因为这样的地形充满危险。 他不知道华月城已经被屠城了,他更不知道有一支远比孔雀军团更强大的军队正在这里等着他。 他派出了许多的斥候,穿过了那狭窄的谷口,谷口外没有敌人。 也有许多斥候深入了林间,这些斥候再也没能回去。 这些异样当然引起了他的主意,他命令大军加快了速度,无论如何得在谷口外扎营。 傅小官此刻就趴在谷口旁的山上。 他举着这把大枪,瞄准了敌军中军骑在骏马上的一名统帅模样的人。 关小西和陈破分列他的两旁,北望川取下了破日神弓,但他的视力却没有办法和那大枪的瞄准镜相比,他无法看见那么远的地方的敌情。 “我一枪弄死他……就算弄不上也要吓他一大跳。敌军会乱,可惜空军没有弹药了,呆会我枪声一响,他们肯定会向山上扑来,叫所有战士们埋伏好,将敌人全歼在这山林中。” “弄死这批人,咱们就能回家了。” 关小西举着望远镜眺望着,这里距离敌军中军大致有五百丈之远,陛下这枪能打那么远么? 傅小官锁定了亚历山大大帝,他的嘴角儿一翘,低声的说了一句:“你去死吧……!” 他扣动了扳机。 “砰……!” 在消音、器的加持下,声音并不响亮,甚至都没有惊动下面的敌人。 然而,就在关小西和陈破等人的望远镜中,他们骇然看见一篷血花在敌军中军陡然炸开,敌军中军在那一瞬间大乱! 片刻之后,二十万大军向傅小官所在的山上扑来。 密集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敌人从山脚一路倒在了山腰上。 傅小官放下了望远镜,没有再去关注战场,这一战,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亚历山大大帝,他再也回不去了。 “刘瑾,背着它,呆会咱们回家。”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回家 大夏二年十二月十八。 观云城大雪。 贺府,种瑜挺着个大肚子正坐在西厢房的暖阁里缝着婴儿的小衣服。 她的脸上洋溢着温馨的笑意。 三刀是在四月十九走的,她怀上了第二胎,雪妃娘娘说胎儿一切正常,大致会在正月里生产。 正月……这很快就到正月了,他走的时候说这次北伐,最快半年,最长一年应该就能回来。 八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 若是能够赶上过年……或者能够赶上孩子出来,就是最好的了。 皇后娘娘她们从长安归来,说起了那地方的好,她们说长安在秦秉中的建设下修得极大,没有城墙,占据了几乎整个沃丰原。 她们也在私底下说起了陛下意欲迁都长安。 所以大夏金凤集团的总部,而今已设置在了长安城里。 只是长安城太大,人口而今却还仅仅只有百来万。 这不是什么问题,若是迁都,这观云城恐怕就会过去一两百万人,再加上其余各道去的人,长安的繁华指日可待。 公公也去了长安,带着儿子去的,说是去看看。 十一月的时候动身走的,说是既然陛下会迁都,那贺家的生意也得向长安转移,他需要提前去那地方买一栋大宅子,配得上军长这个身份的大宅子。 她因为有孕在身没有前往,当然,她更多的是想留在观云城等贺三刀回来。 她想的有些出神,一不小心手指头被针给扎了一下。 “嘶……” 她咧了咧嘴,将手指头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下,却忽然抬起了头望向了门外。 走进来的是赵厚赵公公。 “夫人,” 赵厚站在种瑜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陛下他们……回来了!” 种瑜一怔,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陛下回来了,那三刀肯定也回来了! 她放下了尚未缝制好的小衣服,摸着肚子站了起来,便看见傅小官迈步走了进来。 “陛下……” 傅小官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弟妹。” 他的视线落在了种瑜的腹部,忽然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来,可已经来了。 种瑜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念头,因为陛下以往都是叫她种六小姐,而不是弟妹! 她的视线越过了傅小官的肩膀望了望,抬步走了出去,站在了大雪飞扬的院子里。 然后定住。 然后视线就这样定格。 关小西、陈破、魏无病、冯西,四个军长抬着一口棺材,这口棺材刚刚放在地上。 她这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没有晕倒,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才向这口棺材走去。 关小西四人默默垂首。 傅小官紧跟在她的身后。 “弟妹……三刀是个军人,打仗……终究会死人的。” 种瑜毫无反应,她忽然一下子掀开了棺盖,棺盖噗的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她双手扶着棺材探出了头,她看着里面那具穿着一身崭新戎装,面目安详的尸体又看了许久。 夜色降临,府上的丫鬟们掌上了灯笼。 她提着一盏灯笼,深吸了一口凉气,另一只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低声的说了一句:“麻烦你们将他盖上。”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一名婢女问了一句:“晚饭好了没有,我饿了。” “主母,已经做好。” “那就送到暖阁里来。” 她抬头看了看傅小官,笑了笑,“我真的饿了,有什么事……等我吃饱了再说。” 她坐在了饭桌前,看了看满满的一桌子的菜,她拿起了碗筷开始吃饭。 傅小官依旧站在她身后两尺之处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也说不出口。 种瑜大口的吃着菜,她吃完了一盘又一盘,就像饿了三天三夜一样。 她终于流泪,却没有声音,那声音仿佛被入口的菜给堵了回去。 泪珠儿扑刷刷的流在了她的碗里,就着菜,她将泪水也吃了下去。 她吃了半个时辰,一桌子的菜被她吃了个精光。 她忽然冲着一名婢女大吼:“怎么就这么点?” “我饿!” “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饿!” “快点再做一桌子来……三刀回来了,他还没吃饭呢……!” “酒、酒……把那一坛子他窖藏了五年的西山天醇搬出来,三刀回来了,我要给他接风!” 然后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忽然闭上了嘴,忽然撩起衣袖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就一直擦。 嘀咕着:“我这是怎么了?眼里进了沙子?” “陛下,让你见笑话了。” “对了,你们送三刀回来,也还没吃饭吧……” “你看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你们。” “还不快去再做一桌子菜来!愣着干啥?天又没塌下来!咱老贺家有后!对了,那小兔崽子呢?他跑哪里去了?让他见见他爹!” “主母,大少爷随老太爷去了长安。” “……哦,他也去了长安啊……那算了,你们去做菜,我陪陛下他们聊聊。” 她咽了一口唾沫,又擦了擦泪水,嘴角儿一翘,摸了摸肚子,这才看向了傅小官,“这是真的么?” “他不是说要一年才会回来的么?这才八个月呢,不急着这么快回来。” 傅小官坐在了种瑜的身边,他看着种瑜那满是泪水的脸,很是认真的说道:“这是真的!” “为了腹中的胎儿,你得将心放宽一些。” “三刀的葬礼我来安排,你……就不要再出面了。” 种瑜的眼睛忽然大睁,她歇斯底里的冲着傅小官吼道:“不……!” “他答应了我的,他答应好好回来,还要生三胎的!” 她一把抓住了傅小官的胳膊,失声痛哭,然后缓缓的垂下了头,也缓缓的收回了手。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收敛,却在不停的抽泣着。她又擦了擦脸,神色变得坚定起来。 “他曾经说过,就想当一个小地主。” “他死了,但我种瑜还在。” “他的丧事就由我种瑜来办理……不要举行任何的葬礼,按照我们临梓那小地方的习俗,我请个道士给他寻一块地……就葬在这观云城外吧,寒山上,那地方挺不错。” “他说你会归隐,他想要陪着你去你归隐的地方,现在不行了……” 她的眉间忽然一蹙,她双手按在了肚子上,额头上瞬间冷汗淋漓。 傅小官大惊,“赵厚,速速回宫,带雪妃娘娘和太医稳婆速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那一夜 那一夜,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以及皇后娘娘去了唐柱国的府上。 那一夜,傅小官等人在贺三刀府上守到了天亮。 唐柱国府上原本刚刚才挂上的准备过年的那些喜庆的灯笼窗花,全部被摘了下来,他并没有挂上白布,他终究比种瑜要更坚强一些。 “陛下原本是要来的,但三刀的夫人受了刺激恐怕会早产,所以可能暂时来不了了。” 唐柱国那双老眼里泪光闪烁,他摸了摸棺材里孙子的那张冰冷并且早已僵硬了的脸,“这种事情就不要再让陛下操心了。” “我唐家……世代军人。千钧他爹死在曾经和虞朝的战争中,千钧他死在北伐之战中也是正常。” “作为军人,马革裹尸这本就是宿命。在他选择继续当一名军人的时候,老夫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只是、只是没料到他会走得这么年轻。” “孟大人,千钧这一走……倒是耽误了令孙女孟一莲,还请孟大人代老夫给一莲赔个不是。” 唐柱国的话音刚落,风雪中冲进来了一女子,她径直的扑向了院子里的那口棺材,她仔细的看了看棺材中的那个人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晕倒在了雪地上。 她是孟一莲,原本和唐千钧说好等这次北伐归来就成亲的。 她一直在等着,在期盼,甚至都想好了那场婚礼该如何去办。 可现在那些少女的梦想尽皆成空,心上的人儿……就这样天各一方了。 …… …… 凌晨,贺府。 傅小官等人一宿未睡,尽皆在厢房里焦虑不安的等待着。 南宫飘雪带着一群稳婆进了种瑜的房间就再没有出来,房间里的灯火也亮了一宿,时不时有种瑜的凄厉惨叫声传出。 终于,那屋子里有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傅小官这才站定了徘徊的脚步,望向了那房间的门。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南宫飘雪一脸疲倦却依旧很是欣喜的走了过来。 “好了,母女平安,种瑜生了一个丫头。” 傅小官等人悬着的那颗心这才落地,“早产,会不会还有危险?” “没啥大事,种瑜体质不错,孩子也就早出来个把月。月子里精心调养一下,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傅小官转头就对赵厚吩咐道:“去宫里调几个宫女……把御厨也叫两个过来,让他们侍候好种瑜和她的孩子。” 赵厚领命躬身退了出去,傅小官这才对南宫飘雪低声说道:“辛苦你了。” 南宫飘雪瞅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哎……种六小姐也是坚强,这男人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她……走吧,这里没你们男人什么事了。” “走吧,一起回去。” 傅小官等人离开了贺府。 种瑜躺在床上,睁开了疲惫的眼睛,她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脸上洋溢起了一抹笑容。 她伸手摸了摸这张粉嘟嘟的小脸儿,低声的说了一句:“可惜他终究未能看你一眼,不过有娘在,咱们贺家的天……塌不下来。” …… 御书房。 傅小官没有听南宫飘雪的劝诫回后宫休息,而是来到了御书房。 刘瑾生起了炭火,肃然的站在了门口。 傅小官坐在了桌几旁,煮上了一壶茶。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就要上朝了,你去把三位宰辅给我请来。” 刘瑾应下躬身退下,傅小官这才呷了一口浓茶,开始想着接下来要处理的事。 同样一宿未睡的三位宰辅披着一身风雪匆匆而来,傅小官起身相迎,请他们坐下,为他们斟了一杯热茶。 “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这一次北伐,在战略上是打了个大胜仗,可贺三刀和唐千钧牺牲了。一同牺牲的还有一万海军陆战队的将士们,另外四十万大夏陆军也阵亡了三万余人。” “因为要翻越大雪山,他们的尸首无法带回,只好一把火烧了,将他们的骨灰葬在了异国他乡。” “在回来的途中,我一直在想,大夏对外的战争能够停止么?想来想去这陆地上的战争估计短时间里再不会发生了,但海上……” “两个丝绸之路的国策,不能因为他们的牺牲而止步不前。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 “帝国的崛起,伴随着的就是腥风血雨,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只有当有一天,大夏的海军打下了无敌的名头,大夏的舰队畅行于五,湖四,海,大夏的商船只要插着大夏的旗帜就无人敢动的时候,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他看了三位宰辅一眼,“所以任重道远。” 他的这番话一出,卓一行三人反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原本很是担心经此一役年轻的陛下会一蹶不振,会止步不前,但显然他们想多了。 正如傅小官所言,在这一片大陆上,大夏的商队已经畅行无阻,周边所有的小国,对大夏的龙旗无比尊敬。 陆地上的商贸已经在大夏制定的贸易准则下有序的展开,大夏的货币已经在这片陆地上的所有国家通行。 剩下来的是海上。 利亚大陆的海港已经建成,大夏的三大舰队也已经在利亚大陆驻军。 一个强势的帝国正在整个世界崛起,他们渴望能够看到那一天,而不是陛下就此偃旗息鼓。 “接下来的两年,将是大夏稳固、发展和探索的两年,这两年中大夏不会再主动侵略,但两年之后……当海上的航线进一步探查清楚,当大夏在这两年中建立起九大海军舰队之后,就是大夏畅行于全世界的时候。” “请你们来,一来是说说我对大夏未来的想法,二来……我打算追封贺三刀为征北公,追封唐千钧为武安公,你们觉得如何?” 三位宰辅顿时一惊,公爵? 陛下自登基以来可还未曾册封过任何人爵位,这二位虽然战死沙场,可一家伙就到了公爵…… 卓一行拱了拱手,“老臣以为……太高,老臣对他们的牺牲感同身受,但依旧要劝陛下一句,这爵位太高,也不是个好事。” 南宫一羽和孟常平附议,南宫一羽说道:“老臣以为二人之功劳虽然极大,陛下仁德,追封二人为伯爵即可,伯爵可世袭罔替,这已经是天恩了,再高……恐有非议。”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大夏二年 观云城大雪依旧。 观云城的百姓们生活依旧。 关于大夏皇帝傅小官北伐这件事,而今已通过大夏周报传了出去。 北伐大胜,那个叫孔雀国的国家被陛下给灭了! 大夏的百姓们当然高兴,这是他们伟大的陛下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做的一件伟大的事! 海军陆战队军长贺三刀被陛下追封为骁勇伯,海军陆战队参谋长唐千钧被追封为武安伯。 对于这一次远征牺牲在孔雀国的所有将士,陛下命令国防部和兵部联合发放了一大笔的抚恤金,这是陛下对他们为国牺牲的肯定! 战争距离这些百姓们很遥远,他们并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更无法感同身受的去体会那种生离死别的悲伤氛围,现在距离年节已经很近了,他们在兴奋的说着大夏厉害的同时,也在欢快的采买着过年需要的东西。 现在观云城的商品越来越丰足,就拿吃的东西来说,猪肉早已走入了寻常百姓家,就连牛肉——这个以前被严厉限制宰杀的动物,现在也已经成了百姓们餐桌上的食物。 而今岁还有更多的新的食品,它们是从远北道而来的各种鱼虾海鲜! 远北道和江城航线很是繁忙,其中就有一种船专门运送这海鲜,听说那船上装的都是冰,这些海鲜就被埋在冰里冻着,虽然死了,但味道还算新鲜。 听说海鲜这个东西而今也已经通过长江和黄河航道销往了大夏的各个地方。 这一切,都是陛下带给他们的。 陛下自从登基以来,仅仅只用了六年时间,便打造出了这大夏盛世,那么陛下在下一个五年规划完成之后,大夏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呢? 整个大夏的百姓们都在期待着,他们坚信大夏会越来越好,坚信自己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 …… 观云城皇宫,宣德大殿。 这里正在召开一场久违的大朝会。 傅小官和三位宰辅以及六部尚书站在台子的下面,他此刻正在对大夏的第二个五年计划的第一年进行归纳总结。 “……在这第一个年头,因为北伐的缘由,我没有在宫里。” “但回来的这些天,我详细的看过了各部的年报,你们在三位宰辅以及六部尚书的带领下,都做的很好!” “大夏二年,整个大夏的粮食产量比去岁增加了足足四成!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这意味着大夏从曾经的缺粮国,一跃成为了粮食大国,并且大夏的粮食已经开始出口至周边的国家,甚至最远已经销往了利亚大陆。” “老百姓们的吃饭问题解决了,穿衣的问题……今岁棉花的产量比去岁也增加了三成,来自商业部的报告说,因为棉花产量的增加,也因为纺织作坊大量采用了新的蒸汽机技术,市场上的布帛价格比去年同期降低了三成。” “这也是好事,老百姓们能够在穿衣的支出上少许多,他们就能节余下来更多的银子,可支配的收入才能大幅的提高。” 傅小官洋洋洒洒的说着,他从民生开始,说到了教育、医疗、养老、科学等等等等。 今儿个的这场大朝会可不仅仅是观云城的官员,他们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代表,比如金陵城的燕师道、比如长今城的樊天宁,也比如长安城的秦墨文、太临城的燕北熙等等。 而在这宣德大殿的左侧还有一群特殊的人物,他们是来自各国的国君或者是使节。 其中就有楼兰国的国君、曾经楼兰国的大皇子安越。另外还有从利亚大陆而来的老皇帝多哈和他的儿子安多等等。 在这一年之中,大夏的语言和文字都输送去了建交的所有国家,大夏语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些国家的通用语。 他们同样在仔仔细细的听着,因为大夏皇帝的这些话,就是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大夏接下来的商业部署如何? 大夏对诸多属国的政策又如何? 大夏前进的步伐究竟有多快?身为属国要如何才能跟上大夏的步伐,并从中得到经验提振本国的实力,在和大夏的商业竞争中有生存的机会。 还比如如何向这位年轻的皇帝学习御下之道和治国之策等等。 这样的大朝会,原本三位宰辅是不建议让那些外国人来旁听的,可傅小官却认为无所谓,因为一个国家若是真正强大,根本就不会在意别的国家如何来学习,更不会担心别的国家能够超越。 这些属国强盛起来对于大夏并没有坏处,他们能促进大夏的进步,当大夏的产业分布在了这些国家之后,他们才有能力去做商品的配套,才能够给大夏的工厂提供有用的工人,并能够有更强大的消费能力。 “接下来,我要讲三件事!” “其一,大夏要新成立一个部门。” “它就是是交通运输部!大夏的内陆航运,除了南北大运河还在修建之外,其余河道在河工们的开拓建设下,已经具备了通航的能力。但航运这个东西得有专门的部门来统筹安排统一调度。” “另外,科学研究院研制的第二代蒸汽机车已经实验完成,铁轨的铺设也在进行,明年火车这个东西将奔行在大夏的广袤大地之上。” “每一列火车都要经过不同的站点,但轨道暂时只有一条,所以火车的运行也需要指挥调度,这件事同样要由交通运输部来完成。” “其二,大夏在军事上的战略重心转向海洋。海军需要扩编,大夏要具备全球打击的能力,所以大夏至少需要九个舰队!” “关于这一点,等会后兵部和国防部的人单独留下来,咱们再详细商议。” “其三,大夏迁都!” “而今长安城已经建设完毕,观云城作为大夏的经济和政治中心它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故而从明年过完年之后,观云城的各部门,就着手准备有序迁往长安。” “正好,你们或许能够率先坐上大夏的火车!” 这三个消息这些天其实已经在群臣们中传开了,许多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大夏迁都! 这观云城多好! 地里位置极高,去江城不过一日之程便可入长江去金陵或者出海至远东道。 长安……那地方究竟怎么样? 对于这些曾经武朝的人而言,长安是个陌生的地方。 但对于像秦墨文燕熙文等曾经虞朝的人而言,长安却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其余各国的国君或者使节此刻更加震惊——大夏将政治中心迁往了长安,这是不是意味着大夏对周边所有的国家展示的新的威慑? 毕竟长安距离那些周边国家更近,只是距离那什么利亚大陆更远一些罢了。 大夏二年最后的一场大朝会在暮时结束。 关于这场大朝会的消息也随之传播了出去,观云城的百姓们哗然,而少部分的商人在窃喜,更多的商人这才嗅到了味道。 但观云城真的会因为国都的迁移而没落吗? “它永远不会没落,它是大夏最佳的出海口,也是未来大夏的临海商业中心!” 后宫,养心殿,傅小官坐在妻儿们的面前,笑道:“它会成为一颗东方最璀璨的明珠,尤其是在远洋贸易开启之后。” “这里将成为全世界最活跃的商业中心,会有更多的外国人来这里做生意。” “它是大夏对外的窗口,它会和全球的商业精英交融,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看着它,看着它会如何演变,看着它会自由的成长为什么模样!” “所以咱们手里的金凤集团可千万不要放弃了观云城,它在商业上的前景……恐怕会超越长安!” 董书兰似懂非懂,虞问筠直接问道:“那为什么要迁都?” “因为我希望这地方的商业更纯粹一些,少一些官府的干扰。另外……我要离去,大夏定都于长安更利于未来的皇帝的掌控。” “就算大夏未来走了下坡路,能够占据长安,扼守住南北大运河,大夏的国祚可能能够延续得更久远一些。” 傅小官耸了耸肩膀笑了起来,“其实咱们别去想那么遥远的事情,天赐登基,我会给他安排好辅佐之能臣。” “我当然希望他能够守成有余还能够继往开来,可下一代皇帝呢?再下一代呢?谁能保证他就是明君?” “其实这是我的私心,原本……我是打算废掉这皇位继承的。思来想去,终究没能下得了手。” 傅小官是真的起了这个念头,甚至和三位宰辅商议过,却被三位宰辅毫不犹豫的否决—— 老百姓或许吃饱了穿暖了能够望一望那高远的天,可千年来的教育却让他们知道这皇权正是天授。 望天能有何用? 他们真的能够开智么? 他们懂得什么叫选举么? 他们至少现在还是羊,历史的进程并没有到那样的文明程度。 若是贸然改掉这千年来皇权的传承,其后果只怕是大夏大乱! 与其乱,不如维持,何况武天赐受学于文行舟文老大儒,何况大夏还有那么多陛下所培养的忠心的能臣。 所以傅小官终究放弃。 这皇权,那就这样传承下去,直到某一天……再也传承不下去。 那或许是新的文明的火种。 【第十卷终】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虞书容 第十一卷西江月 大夏三年三月初五。 金陵的冰雪已经消融,秦淮河畔的柳枝儿又冒出了鹅黄的嫩芽儿来,它向河畔的游人们说,春已来到。 金陵城燕府里的桃花已经开了。 虽然只有那么三两朵,但看在燕北溪的眼里,却觉得这便是明艳的春光。 他扛着一把锄头来到了后院的那一畦地里,看了看疯狂冒出来的那些野草,提起锄头便锄起了地来。 这一畦地翻出来之后他想要种一些辣椒,过年的时候儿子燕师道和孙子燕熙文都在观云城开会未曾回来,但次子燕秋平和三子燕浩初回来了,另外还有孙子燕临秋也回来了。 陛下统一五国建立大夏之后重新规划了行政区域,燕临秋原本在黄河北道担任道台,此后被调去了北宵道——那地方在曾经的武朝北边,距离金陵可有些远。 年三十那天晚上燕府吃的是火锅,这个玩意儿有些辣,但在这冬天吃起来却觉得十分舒服,其中最为主要的调料就是两种,其一是花椒,其二是辣椒。 当然,而今观云城不但花椒辣椒能买到,就连以往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海鲜也能买到。 种这个东西,仅仅是因为这东西好种而已—— 地虽小,却不能荒着来长草对吧? 燕临秋这次回来说北宵道泗阳县大夏科学研究院已经研制出了第二代蒸汽火车,并已经在泗阳县的火车工厂里生产了出来……这玩意儿在大夏周报上看见过,在更早以前、是多早的时候呢? 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想起来了,应该是两年前随着陛下出游的时候他说的。 他说火车这个玩意儿可以日行八百里,晚上还不带歇气的。 他还说一旦火车研究完成,当那轨道铺到大夏全境的时候,观云城至金陵两千余里路,也就是三五天的行程。 这比坐船还要快! 当初随着陛下去旅游的还有秦秉中和贾南星,原本说好了一起等着看看这火车,一起坐坐这火车,可贾南星却已经走了。 他再也看不见了。 大夏今岁初,成立了一个交通运输部,第一任部长是卓流云,这小子有本事,能担得起这大任。 现在大夏各地都在铺设铁轨,其实两年前就开始铺设了,只是没有而今这般引人瞩目罢了。 对了,金陵的铁路也正在铺设,据说那火车站就修在城外二里地的藤溪山下,规模极为庞大,仿佛一座宫殿一般,得寻个时候去看看。 如此想着,他将这一畦地里的草锄了个干干净净,翻出来的泥土带着一股子腐臭的味儿,有些不太好闻。 燕北溪走了出来,搁下锄头锤了锤有些酸楚的背,然后坐在了凉亭里,正准备煮一壶茶,却看见段云愁走了进来。 他依旧背着那把大刀,只是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 段云愁站在了燕北熙的面前,躬身一礼:“家主,好久不见!” 燕北熙笑了起来,仔细的看了看风尘仆仆的段云愁,“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来,坐下喝一杯茶!” “多谢家主!” 段云愁跟在他身边多年了,但自从长公主虞书容离开金陵那时候,他就让段云愁离开了燕府。 没有别的缘由,就是跟着长公主虞书容,看看她会不会做些什么。 现在段云愁回来了,那么虞书容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呢? “小人随着长公主去了远东道。” “原本长公主极为安分,她在言语里对陛下都极为佩服,还很是赞赏,似乎已经忘记了虞朝灭国之痛,忘记了虞朝皇室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可就在去岁夏,她却离开了远东道……家主,长公主会易容!手法和曾经拜月教的易容手法一模一样!” “若不是因为小人在她身上下了暗香,就连小人都被她骗了过去。” 燕北溪一惊,豁然蹙眉,“你的意思是远东道而今有一个假的长公主?” 段云愁点了点头,“没错,真的她易容成了一个老嬷嬷的模样儿。” “她去了哪里?” “她去了一趟樊国的白马寺,见了佛宗而今的宗主枯蝉,然后枯蝉离开了樊国去了陛下北伐的孔雀国。” 燕北溪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了,他想起了一段往事,那原本以为是传言,莫非它是真的—— 长公主虞书容一生未嫁,然而她却在十五六岁的那一年在金陵城外的南山别院里呆了一年! 有传闻说她生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佛宗的宗主樊无相! 这记忆有些久远,燕北溪想了很久也想不太清楚,隐约记得那一年长公主虞书容随着宣帝去过一趟曾经的樊国。 她既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樊国见枯蝉,这个传言便有了一定的可信之处,只是…… “她去见枯蝉为了何事?” 段云愁摇了摇头,“枯蝉的功夫已至一流,小人不敢靠得太近,隐约听见长公主劝枯蝉去孔雀国。” “然后呢?” “然后她去了一趟刺勒川,似乎是想去见某个人,但她似乎又放弃了,接着就去了西夏自治区,见了西夏自治区的大元帅虞问天。” 燕北溪陡然紧张了起来,虞问天手里掌握着大夏二十万军队! 其中就包括大夏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 另外还有大夏陆军第八军赵绝所部! “他们又谈了什么?” “军营戒备森严,小人也没敢靠近,不过后面他们是吵着出来的,恐怕是长公主想要告诉虞问道什么,而虞问道没有答应。” “她现在在哪里?” “在回金陵的途中跟丢了,那暗香的味道消散,小人再没有找到她的影子。” “这个疯女人……对了,她当初离开金陵带走了多少金银?” “具体不清楚,但装了满满一船!” 燕北溪深吸了一口气:“老夫大意了啊,还以为她而今顶着个长公主的头衔呆在宫中确实不太方便。她说那些金银都是她那些年赚来的,带着这些金银去寻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安家……这原本是个好事,现在看来她似乎还是有所图谋。” “家主,现在怎么办?” “稍等,我给陛下去一封信。” “也不需要太过紧张,而今大夏四海升平,再说虞问天深受陛下重用,他是懂道理的……就算他不懂道理,他也无法指挥那两支军队将枪口对准大夏。” “所以,她这样做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大夏太强大,陛下的凝聚力更是无与伦比,她哪里还有机会翻得了天?” 段云愁想了想,忽然问了一句:“若是陛下、陛下驾崩了呢?” 燕北溪豁然一震,陛下驾崩倒是不容易,可陛下早有离去之意啊! 陛下一旦离去,或者说这大夏历经百年,那些忠于陛下忠于大夏的大臣将军们都过世之后…… 这种事决不能让它发生! 第一千二百章 火车 大夏三年夏。 当大夏的第一列火车从观云城站发往长安的时候,整个大夏都为之轰动。 不知道多少人围在了观云城外的离落原上,看着那如长龙一般的玩意儿,震撼于它那巨大的车头,还有那车头后的足足八节的车厢。 它发出了轰隆轰隆的声音,它的脑袋上冒出了滚滚浓烟,它载着第一批客人缓缓的驶出了车站。 人们在追逐着。 跟着它向前奔跑。 然后便发现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再也追不上,只有天上的浓烟残留了一串。 这是大夏火车的第一次长途运行,它装载的客人并不多,傅小官和燕熙文以及宁玉春还有言西文等人就在上面。 在其中的一节车厢里,傅小官等人围着一张桌几而坐。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这是计云归给他的信。 天机阁而今洒下了天罗地网在暗地里寻找长公主虞书容,但这封信里依旧没有发现虞书容的消息。 远东道的那个虞书容的替身依然在,天机阁在密切的监视着,那个替身没有任何异样,樱花和藤原纪湘根本不知道她们熟悉的长公主早已换了一个人。 “臣去了金陵寻到了那户人家,虞问书和陈左君的遗孤虞忆昔在去岁冬失踪,至今不知下落。 臣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在虞忆昔失踪前的那几天,街坊有看见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面巾的女人。 这个女人去过一趟水月庵,还去过一趟夫子庙,最后去了南山别院。她又回到了金陵城里,那个夜里,虞忆昔失踪了,臣以为,她就是虞书容! 臣在金陵行宫翻阅了封存的虞朝账目,还去了一趟董尚书的家里,当年宣帝内帑由虞书容一手把控,其账目不归户部管辖,但内帑账册不知所踪,难以断定虞书容究竟带走了多少财宝。 臣书此信之后将前往拜月教总坛,再查其中秘密。” 傅小官扬了扬眉,将这封信递给了燕熙文,“其实根本不用理她,而今大夏的根基已经稳固,她能够翻得起什么浪花来?” 燕熙文对这件事却极为重视,“陛下,千万莫要小看了这个女人!” “当年虞朝,她和尚皇后相处融洽,尚皇后对她信任有加,以至于将内帑和许多的生意都交给了她在打理。” “大夏一统,她曾经在秦淮河重开了红袖招……而今想来,她重开红袖招恐怕是有什么目的的,只是陛下去了红袖招,将虞问天给重用了,接下来她便关闭了红袖招,在宫里没再有任何动作。” “然后她和樱花去了远东道,凭着她长公主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带走了不知道多少的金银珠宝……当然,按照陛下当年所说,这是她虞书容挣来的,不得对其干涉。现在臣担心另一个问题,那些金银珠宝,当真就在远东道的虾夷么?” “这几年过去,臣以为她恐怕早已将那巨额的财富转移了地方。”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想了想,天机阁的谍子似乎还真没查到那些财宝的下落。 她会将那些财宝送到哪里去呢? “暂时不去考虑她这破事,接下来我给你们几个说说长安未来的计划。” “你们都是我在金陵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这些年你们在各自的地方也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前些日子我已经和三位宰辅商议过了,他们年事已高……就算是孟常平也近五十了。所以他们会去长安,却不会在长安定居。” “新的国都,新的权力机构,一切都将是新的。” “内政上,依旧维持三省六部制不变,变的是人。” “三位宰辅将落在你们其中三人身上,三位老宰辅并不会辅助你们,他们会担任一段时间的中枢幕僚,对你们的工作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但不干涉你们所作出的任何决定,大夏的重担得由你们一肩挑起来。” “我所希望的是,咱们君臣同心,就像以往那般,将大夏的根基夯得更加牢固,让大夏能够经受更大的风雨。” “咱们几个在这里,我给你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等大夏海军更加强大,等航线开拓成熟之后,我会再次出海远征那个叫弗朗基的国家。” “然后……” 傅小官顿了顿,他扫了几人一眼,笑道:“你们知道的,我就想当个小地主,所以这之后,我希望你们能够辅佐武天赐。” 虽然这几人都知道他早有退意,可现在他将这话给摆在了桌面上,那这就意味着他真的在开始准备退位的那一天了。 此间顿时沉默,因为没有人想他离去。 千年以降,像傅小官这样的明君极为少见。 他有着远见的卓识、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渊博知识,还有着为天下百姓去奋斗的伟大理想。 大夏在短短数年的时间就变得如此强大,这正是他一手所缔造,一手所推动而成的。 若是他离去……那么第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是什么样子? 大夏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他们忽然发现没有了他就没有了目标。 “陛下……你正当壮年,太子年幼,你大可以在五十岁退位,那样太子才有机会跟在你的身边成长起来,大夏的传承才不会断裂,政策才能延续下去!” 宁玉春看着傅小官很是认真的又说道:“咱们在金陵相识,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你想当个小地主这没有丝毫问题,因为那时候你仅仅是个定安伯而已,和天下百姓和国家社稷没有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了!大夏数亿人的未来都在你的肩上,你这一撂担子……臣不是说太子就挑不起来,你至少得给太子学会挑担子的时间呀!” 傅小官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倒退的风景。 火车和铁轨之间摩擦产生的哐当哐当声极有节奏。 “所以你们得在这几年里更多的学会自主思考、自主决策,自主判断每一个政策可能带来的风险!” “大夏不是我的大夏,大夏也不是武家的大夏,它是大夏人的大夏!” “你们要永远记住,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无论谁掌握这权力,只要他能够为民去想、为民去做,这个政权都是稳固的!” “否则……若君待民如犬马,则民视君便是路人。” 他又悠悠一叹:“这样的君……你们可率民而反之!”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苦行 在那一列火车上的谈话,被载入了后世的史书中。 后世的史学家们认为这是大夏始皇帝超越常人的大智慧! 始皇帝傅小官敢为天下先,他的这番令燕熙文等人极度震惊的言论,事实上是对大夏未来文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当若干年后他的这些言论被天下人知晓,这些言论就像一道光,将大夏百姓头上的樊笼化为了灰烬。 …… 火车从观云城奔向长安,意味着大夏一个崭新的时代开启。 与此同时,从长今城出发的枯蝉,也历经了千难万险翻越了大雪山。 三人一马此刻就坐在大雪山下,枯蝉回头望了望那高耸入云的大雪山,咧嘴一笑:“弘法、弘愿,咱们总算是到了。” 两个年约三十的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们也心有余悸的望了望这大雪山,“是啊,此番苦行历时一年,总算是到了。” 枯蝉握着一根锡杖摇了摇头,“不,苦行现在才开始。” 弘法一怔:“宗主此言何解?” 枯蝉望向了面前的这一望无际的平原,“这里……尚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听闻陛下为贺三刀冲冠一怒,屠了一座城。这里的怨气定然极大,我们要超度那些亡魂,要平息那些怨气,更主要的是还要活下来,这不太容易。” 枯蝉所言没错。 自从大夏军屠了华月城,砍了王室的所有成员之后,孔雀国没了主人。 而今的孔雀国硝烟四起,各方势力粉墨登场,尽皆在这偌大的领土上角逐着这个国家的王! 这里变成了一个四分五裂的国家,曾经各地的诸侯趁着这时机都在大量的招兵买马扩张着自己的地盘。 没有人去关心民生,没有人去看一眼老百姓那面黄肌瘦的模样。 老百姓没法活啊,那能怎么办? 有人振臂一呼,那些没法活下去的老百姓纷纷响应,于是一股股农民军也开始崛起占山为王。 枯蝉三人并不知道,他们再次启程,漫无目的的向前而行,想的仅仅是寻到一处村落歇歇脚。 可在接下来的数天里,他们倒是看见了几个村子,然而村子里空无一人,没鸡也没狗,就连村子外的那些田地,也都尽皆荒芜。 傅小官这是杀了多少人? 枯蝉捏了捏禅杖,继续向前。 十天后,他到达了泰尔山脉之下,在这里,他们终于看见了一个有人烟的村子。 他们走入了这村子中,就在村口,遇见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十七八岁,脸上左一道右一道涂抹着碳灰。 她的腰上挂着一把短刀,此刻她正盯着枯蝉三人,忽然将手指伸入了嘴里打了一个呼哨。 紧接着那些破烂的房间里呼啦啦出来了一群人,这群人将枯蝉三人一马团团围住。 这女子看来是这些人的头儿,她叽里呱啦的指着枯蝉三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便有一青年走了出来,他拔出了刀,恶狠狠的向枯蝉扑了过去。 “阿弥陀佛……” 枯蝉手里的禅杖陡然举起,然后砸下。 “铛……!” 一声脆响,那青年手里的刀噗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骇然止步,抬起了手来,他的手虎口迸裂,流出了鲜红的血。 那少女眉头一皱,小手一挥,所有的人便向枯蝉三人扑了过去。 “宗主……?” “不杀!” 不杀不意为着伸出脑袋让人家砍啊,那就是打! 弘法和弘愿都是一流境界的高手,这群面黄肌瘦的贫民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盏茶功夫之后,三人的四周倒下了一群人。 一个个都在哀嚎,但没有一个人死。 那少女瞪大了眼睛,震惊中有些畏惧,她不过是这泰尔山脉里最小的一个土匪头子的女儿,哪里见过像枯蝉他们这般身手的高人! 这三人像传说中的大夏人! 可不是说大夏人都是恶魔见人就杀的么? 他们怎么没有杀了自己的人? 枯蝉再次竖起了手掌,对这女子躬身一礼,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女施主,贫僧从大夏而来,带来的不是杀戮和战争,贫僧……” 他这才发现了一个问题,语言不通。 那女子呆呆的看着,不知道是因为听不懂还是被吓着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在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一番比划之后,这女子似乎明白了枯蝉的意思,但她却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大夏来的和尚带去山寨。 这三人如此厉害,父亲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 若是这三人另有图谋……恐怕山寨里所有人都会被他们给杀个干净。 可她转念又一想,他们是和尚,并不是大夏的那穿着银甲的战士,再看这和尚面目慈善,他们没有将自己的人给打死一个,似乎不喜杀戮。 前些日子同在泰尔山脉里的另一股更大的土匪头子来过寨子里一次,和父亲谈了半天,想要将寨子给吞并。 父亲颇为犹豫,对方是孔雀国曾经的贵族,名叫提维笛,手里拥有三千多战士,据说是曾经孔雀军团被大夏军打散了的士兵。 若是提维笛真的派了兵来,这显然不是自己这个小寨子的贫民们能够抵挡的。 但父亲并不愿意加入他们,因为像他们这样的贫民,在战斗中永远只能沦为炮灰。 若是将这三个高手带去寨子里,他们若是愿意保护寨子,提维笛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强占寨子了。 如此一想,女子决定冒险一试。 于是,她带着枯蝉三人一马向泰尔山脉走去。 两个时辰之后,他们进入了大山,来到了一处峡谷。 这里有许多茅舍,茅舍的门口坐着许多面黄肌瘦的妇孺老幼。 他们看向枯蝉等人的视线里有些恐惧、有些敌意,甚至当枯蝉三人走过其中的一处茅舍时候,一个老人转身进了屋子,提着一把生锈的长矛就向枯蝉扑了过去。 “安倍达尔,你带回来的是恶魔!” “纳伊爷爷,住手,他们没有恶意!” 叫纳伊的老人狠狠的刺出了长矛,枯蝉伸出了一只手,轻飘飘的将这长矛握住。 他的脸上带着诚挚的笑意,他向纳伊走了过去,道了个阿弥陀佛,将长矛还给了纳伊,转身继续前行。 安倍达尔带着他们去了她父亲那里,大当家恰马尔看了枯蝉一盏茶的时间,允许了他们留下。 枯蝉三人一马就在这个叫桑布的寨子里住了下来。 他们用了半年的时间,学会了基本的孔雀国文字,也教会了安倍达尔等人大夏文字。 他们和这寨子里的贫民一样劳动,一样吃饭,一样生活。 他们帮助着那些贫民们,帮他们重建那些就要倒塌的房子,用大夏的医术救活了不少人,他们终于赢得了寨子里的所有人的信任。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长安 转眼入秋。 大夏迁都已经进入了尾声,大夏的商人们早已涌入了长安城。 长安城日渐繁华,大街小巷里商铺林立,商品更是琳琅满目。 它不再是曾经的沃丰城,它的规模比曾经的沃丰城大了十倍! 沃丰城依旧存在,作为长安的旧城,它位于长安的西南处,称为沃丰区。 新的长安城按照傅小官曾经的规划,整个呈四方形,宽阔的朱雀大道南北贯通,朱雀大道的尽头就是巍峨的大夏皇宫——这个世界最高最强大的权力中心! 长安城没有围墙,大夏皇宫也没有围墙。 因为大夏皇帝说大夏不需要围墙! 但皇宫和其余地方依旧得有一个分界线,于是一条北来的秀水河环绕了皇宫一圈,又向南流去,贯穿了整个长安。 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一座桥,这座桥横跨在秀水河上,与皇宫相连。 秀水河上有九道桥,其中四道在皇宫的四方,其余五道在长安城中东西相连便于人们的往来。 …… …… 一人、一马、一杆银枪。 霍怀瑾缓缓的走在朱雀大街之上,看着这足足可以并行十架马车的宽阔大街,看着大街两侧的那些崭新的铺面,也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极为感慨。 作为大夏陆军第六军的军长,他被皇上一道圣旨给召来了长安,担任长安卫戍部队司令员。 从曾经金陵的禁卫军统领成为而今长安卫戍部队司令员,霍怀瑾感触良多。 转眼近十年,虞朝已经被埋入了历史的尘埃之中,而今再没有人提起。 无论是金陵还是西部各重镇,所有人提起的都是大夏以及大夏的皇帝傅小官! 他是伟大的,他一手缔造了一个强大的帝国,他引领着这个强大的帝国马不停蹄的一直向前。 每每想起傅小官,霍怀瑾总是会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当年在金陵,这家伙虽然已经展现出了他治国的能力,比如那商农并举之策,比如国家的税赋从农业税转向商业税、还比如成立的商业部等等。 可那时候大家经常一起在四方楼喝酒,说的最多的依旧是风花雪月。 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见到他了? 大致有五六年了吧。 对了,听说燕熙文宁玉春他们好多曾经金陵的旧识而今也来到了长安,那些曾经在四方楼喝过酒的人,他们一个个也随着他平步青云了。 这是好事,一来说明他们紧随着他的步伐没有跑偏,二来也说明了他依旧是那个重情重义之人。 就在霍怀瑾有些出神的时候,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他的骏马前。 马车的车帘掀开了,一个脑袋伸了出来。 “怀瑾?!” “……宁玉春!” “哈哈哈哈,果然是你,陛下说你应该就是这两天到。怎么,还没去宫里向陛下报道?” 霍怀瑾咧嘴一笑,“别说,我还真刚到,还在熟悉这长安的街巷呢。” “走走走,跟我入宫。对了,今儿晚上,咱们在四方楼一聚!给你介绍一些新的同僚!” “这感情好,那就先去找陛下报个到!” 一车一马加快了速度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往皇宫而去。 这一天,一支足足百人的商队也进入了长安城,他们没有在长安城歇脚,而是穿过了长安城往刺勒川而去。 商队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袍,杵着一根拐杖的老嬷嬷。 她的车帘是开着的,她的视线一直在看着窗外。 这里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以至于她还犹豫了片刻,却最终命令车队继续前行。 用了足足三个时辰才走出长安城,她放下了车帘,视线里一片冰冷。 …… …… 长安皇宫,御书房。 秦墨文知道傅小官不喜欢在大殿里办公,所以这御书房就修得比观云城那里的大了许多。 里面没有过多的装饰,两面墙上挂着两幅巨大的地图,一副是而今大夏的,另一幅是这片大陆和留白的海上的。 傅小官此刻就站在这幅尚未完成的世界地图的前面,他的手落在了空白处,“这个世界很大,其实墨文啊,你这一片留下了。” “站在整个世界的角度去看,大夏也就这么一点点。” 他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又道:“探索世界这个任务进展缓慢,主要是航线,这玩意儿得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也还得冒着极大的危险。” “不过我相信要不了几年,这地图那些蒙着的面纱,终究会被我们给揭开的。” 秦墨文和燕熙文站在他身后两侧,秦墨文笑道:“要说起来,曾经在虞朝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以为周边也就是武朝、樊国、夷国和荒国这几个国家。” 他摇了摇头,“所以,这就叫井底之蛙!” 燕熙文依旧觉得很是惊奇,问道:“我就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傅小官回头一笑,“你猜?” 猜个屁!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傅小官坐在了茶几前,煮上了一壶茶,“来,过来坐坐。” “呆会宁玉春云西言他们也该过来了,咱们先在这里开个小会。” 二人落座,傅小官看向了秦墨文,“老爷子现在身体如何?” “有陛下派去的御医看着,爷爷在来信中说身子骨还行。” “他还在西山学院教书?” “他就喜欢这个,另外,在教书之余他还在编撰一本书。” 傅小官一怔,“他编撰了啥书?” “大夏记要……原本他说想要编撰成史记的,但要查阅太多的资料,他的精力有限,只能将大夏这些年的大事给记下来。”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位学究老哥莫非是想给自己著书立传了? 他又看向了燕熙文,“燕老爷子呢?” “也还好,他说在那一畦地里种了辣椒,收获颇丰,就是太辣,吃不了。” “哈哈哈……”傅小官大笑,他为二人斟了一杯茶,“我喜欢啊,叫他寄来……不,金陵至长安的火车已经开通,请他和秦老哥一起过来。” “这就要入冬了,金陵的冬比这长安可是更冷一些,我很想念他们,但而今这局面着实也走不掉,让他们今年在这长安过个年,我也好和他们多说说话儿。” 无论是秦秉中还是燕北溪,他们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他们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还能活多久,傅小官是真的想要多看看他们,和他们再多聊聊曾经的事和将来的事。 曾经的事是共同的回忆,将来的事……是对大夏未来的期待。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内阁 大夏三年十月初一。 这一天,大夏始皇帝召开了在长安城的第一场大朝会,意味着大夏的权力中心正式从观云城转移到了长安城。 也意味着大夏翻开了一个崭新的篇章。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朝会,因为与会者包括了大夏各道的道台,以及来自别的国家的使节。 偌大的启明大殿里,傅小官一人站在最下面,他的面前是空着的三位宰辅的位置,三个位置的前面是空着的六部尚书的位置。 曾经的三位宰辅和六部尚书,均坐在了高台之上。 这一场大朝会,大夏朝中的格局会被打破,有些人会退下去,有些人会进入权力中枢,有些人知道一些,更多的人在忐忑中期待。 霍怀瑾带着三千海军陆战队改编而成的卫戍部队守在了启明广场上,他一人一枪站在了大殿的门口,警惕的注视着外面的所有状况。 大殿里,刘瑾为傅小官沏了一壶茶,赵厚捧来了一本册子。 傅小官双手杵着桌面,扫视了一下大殿中的上千名大臣和上百位外国使节,他徐徐开口道: “从观云城迁都至长安城,这是我三年前就开始在做的事。” “为什么要迁都?” “因为内陆经济得和沿海经济齐头并进。” “内陆经济要和亚欧大陆的经济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未来大夏的贸易依然延续这两条路径,其一,和亚欧大陆的各个国家继续深入的展开商贸合作,其二,海路的开拓需要时间,也面临着许多的未知,但我们绝不会放弃……” “我们是带着和平去和海路的国家做生意的,我们抛出了橄榄枝,别的国家并不一定会接受,可生意必须得做,所以……不可避免的总是会发生战争!” “这是大夏的基本国策,就算发生战争,大夏也必须推动这一国策进行下去,所以大夏的海军扩编了六个舰队,增加为九个海军舰队。” “这不是大夏在向海路的国家宣扬武力,这是为了保证大夏国策的推行,保证大夏商人的基本利益。” 那些使节们就惊呆了,尤其是高丽国、文莱、星罗等亚洲沿海国家的使节们,他们早已臣服于大夏,成为大夏属国已有三五年了。 他们清楚的知道大夏军事的强大,甚至大夏官府还请了他们去参观了下野军港。 他们原本以为大夏拥有三支强大的海军舰队已经不可战胜了,没料到大夏皇帝居然一家伙就增加了六个海军舰队……他这分明就是要去侵略! 不过他们转念一想,就算是大夏去侵略也是攻打新的地图上所说的欧洲北美大陆的那些国家。 大夏若是将海路贯通,对于他们这些亚洲海边小国而言也是极为有利的。 大夏吃肉,他们跟在后面总能喝到一口汤。 就像大夏贯通了陆地丝绸之路一样,他们的商品也参与了进来,这给他们本国的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为了顺应时代的发展,为了更加高效的完成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接下来我要讲的是……大夏权力机构的重组!” 这是重头戏,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偌大的启明大殿里雅雀无声。 “三省六部制度保持不变,三省六部的领导人组为大夏之内阁,大夏所有政策法令以及军事行动,皆由内阁草拟、商议和发起。” “六部重新规划,国防部和兵部合并,统称为兵部!负责大夏所有军事事务。” “商业部和户部合并,统称为户部,负责大夏所有商业和民生事务。” “其余吏部、礼部、刑部和工部名称不变,但职责权限有所增加,呆会再详细阐述。” “三省……朕任命燕熙文担任尚书省尚书令一职,原尚书令孟常平进入内阁,担任内阁幕僚。” “朕任命宁玉春担任中书省中书令一职,原中书令卓一行入内阁,担任内阁幕僚。” “朕任命秦墨文担任门下省门下侍中一职,原门下侍中南宫一羽入内阁,担任内阁幕僚。” “朕任命云西言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原户部尚书游先知入内阁,担任内阁幕僚。” “朕任命卓别离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原兵部尚书朱卫入内阁,担任内阁幕僚。” “……” “大夏有三位总督,这是当初大夏一统时候特别设立的,而今大夏四方平定,为了不造成权力的交叉,朕宣布,大夏撤销总督这一职位,原长今城总督樊天宁入内阁、原金陵城总督燕师道入内阁。敕勒川自治区和西夏自治区行政管辖不变……” 这场大朝会从清晨开到了傍晚。 这是一场足以震惊天下的人事变动,它来的如此之迅捷,以至于许多的官员都没有回过神来。 大夏而今十一道两个自治区,除了两个自治区的最高行政长官没有变之外,其余十一道就连远东道的道台都发生了变化。 一大批年轻的官员被启用,一大批年岁在五十上下的官员被罢免。 那内阁,骇然成为了曾经许多高官大员的聚集地,他们被陛下赋予了一个新的使命——辅佐! 辅佐陛下,也护送这一大批新的官员们上马,陪着他们走一程。 陛下采用的是这样的权力交替,这法子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除了曾经的三位宰辅和两位总督,这事儿傅小官早已和他们通过气。 “昔日的大夏,在诸位大臣们的带领下走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也走入了快速发展的车道。你们功不可没,朕不会忘记你们,大夏也不会忘记你们!” “大夏将推出退休政策,朕亲自草拟大纲,由户部来完成细则。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所有为大夏奋斗过的官员,在五十岁可退休,享受国家给与的退休待遇,无论是县令还是宰辅,退休待遇一视同仁!” “朕希望大夏新的领导班子能够认真听取内阁幕僚的意见和建议,能够主动发挥工作的主观能动性,能够在而今的基础上,再带领着大夏踏入一个更高、更强、更广阔的台阶!” 启明大殿里掌声雷动,有人在祝福,有人在安慰,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失落悲泣。 一个新的领导班子成立,就意味着旧的领导班子没落。 那些曾经身居高位者忽然之间丢了官儿,也或者入了内阁得了个高大上的闲职,他们心里终究有些失落,有些人能够转得过弯来,明白这就是大势所趋。 也有人转不过弯来,觉得自己未满五十,自己也没有犯下大错,甚至在职时候还兢兢业业,为啥就把我个撸了呢? 比如工部尚书韦昌,工部和科学院合并,工部尚书变成了秦成业!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秋 转眼距离大夏三年长安的那场大朝会过去了月余。 十一月的观云城已经开始降下了雪来,长安城的树叶才开始变黄。 这里的冬天比观云城和金陵城暖和许多,从观云城过来的官员们觉得很是神奇,准备的木炭居然没有用处,觉得这地方挺不错。 傅小官坐在御书房里,手里捧着春秀送来的一盅燕窝正在大口的吃着。 他的视线却落在书桌上,书桌上是内阁筛选之后送来的重要折子。 总体而言,新旧权力的交接还算顺利,燕熙文宁玉春和秦墨文三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进步很大,这一来是他们曾经在地方从政累计的经验,二来也离不开卓一行等人的倾囊相授。 像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他们三人,对于权力的交接没有任何私心,他们是真的担负起了幕僚的责任,想的是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燕熙文三人适应新的角色。 但底下依旧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那些被免去的官员心里多有失落,这不是什么大事,过些日子自然也就好了。 “春秀,” “嗯?” 作为曾经傅小官的贴身丫鬟,一跃而成而今的秀妃,春秀的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她没有别的理想和愿望,一心求的是相公的安全和安康。 所以在十个娘娘中,春秀是唯一信佛的那一个,傅小官不在宫中的日子,她经常去观云城外的寒灵寺里拜佛烧香,或者请慧能大法师为相公和其余的姐妹们诵经祈福。 而今来到了长安,这里没有了寺庙,幸亏相公在宫里,不然春秀恐怕会觉得日子难熬。 “呆会你给赵厚吩咐一声,叫他带些人把颐养殿收拾收拾。” 春秀一怔,“要搬去颐养殿里住?” 傅小官抬起头来笑道:“不是咱们住,是从金陵来的燕北溪燕老,还有秦秉中秦老哥,另外还有董书兰的父母们。” “颐养殿那么大,就让他们都住在那里,咱们去看他们也方便,生活什么的也能照顾得到。” 春秀一喜点了点头,这些人她都认识,尤其对秦秉中最为熟悉。 他们都是曾经金陵的人,春秀便会觉得更亲近几分。 “想不想西山了?”傅小官放下燕窝盅问了一句。 “有时候……你没在宫里的时候会想起,想着那时候总是觉得不太真实,我至今都记得宣历八年五月初一那一天,你估摸着都忘记了,就是、就是你被兰妃娘娘的手下给伤了醒来的那一天。” 春秀看着傅小官想了想又道:“那天你醒来,我总觉得你变得好陌生,可你依旧是那个你呀,那种感觉很是奇怪,可自那以后你还真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那你觉得是以前那少爷好,还是现在这相公好?” 春秀羞怯的低下了头,“当然是现在的相公好了,现在的相公可是万民称颂的伟大皇帝!那之前的少爷……说句不该说的话,那时候就连奴婢也觉得你实在有些、有些……” “有些混蛋?” 春秀没敢吱声,可这确实是她那时候的想法。 傅小官一把抓起了春秀的手来,“人啊,总是会变的,你不也是一样?从曾经的那个黄毛丫头,变成而今懂事的秀妃娘娘,还给我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说说吧,你有什么愿望?趁着现在相公还是皇帝帮你实现了。” 春秀摇了摇头,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又点了点头,“我、我想这长安城里能够有一间寺院。不需要多大,哪怕供奉一尊菩萨也行。”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这算什么愿望?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春秀就是这么懂事! “好,明儿个我就叫工部去选一个地方,距离这皇宫近一些的地方,咱们建造一座皇家寺院!” “可别劳民伤财,那样菩萨不会喜欢。” “我知道,你放心吧。” “那好,我回去了,你也悠着点,可别累坏了身子。” 春秀抽手,端着燕窝盅冲着傅小官一笑,欢喜的走了。 傅小官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对侍候在一旁的刘瑾说道:“你去将工部尚书秦成业叫来。” 刘瑾应声退了出去,傅小官走出了御书房,站在了外面的花园里。 花园里种了许多的菊花,放眼过去金灿灿一大片。 看着这满园的秋菊,他想起了尚皇后。 当年在金陵皇宫的后花园里,尚皇后曾经也种过许多的菊花。 她种的菊花品种更多,花色不一,各有姿态。 这御书房花园里的菊花却全是金黄色的。 他忽然想起了一首诗来,许久没有抄诗了,他转身回了御书房,提笔在纸上落了下去: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来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是大名鼎鼎的黄巢在长安科举落榜之后写的《不第后赋菊》,能将菊花写的如此霸气,也难怪这厮能够成为农民起义的首领。 当时关东大旱,农田颗粒无收,可官吏们却强迫百姓缴纳租税,还要服徭役,走投无路之下,黄巢振臂而呼,老百姓纷纷响应。 无论是曾经那世界的历史,还是这个世界的历史,每一个朝代的灭亡,无不是从老百姓走投无路开始的。 所以一个国家之重,在于民! 大夏而今就真的做得很好了么? 从内阁递上来的折子里面有一份来自越山北道崇州柑岭县的报告,这份报告是御吏台出的。 崇州多山,下辖八个县郡其中有六个在交通极为不便的大山深处,至今也未能通大路。 柑岭县是这六个县郡中的其中之一。 今岁夏,柑岭县大旱,那些本就开垦于山野之上的梯田颗粒无收。 时任越山北道的道台言希白上报给了长今城总督樊天宁,樊天宁征调了数十万担的粮食去救济受灾最严重的那六个县郡。 按理,有这么多的粮食,足以让这六个县郡的老百姓平安渡过荒年,然而在今年夏末御吏台的监察中才发现情况并不是这样。 那些粮食从总督府发出,却被层层盘剥,到了县郡的手里其实依旧是够的,但其中有两个县却饿死了不少人。 柑岭县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县叫千山县。 当地官府和粮商勾结,将赈灾之粮食便宜的卖给了粮商,没有发放给灾民! 这一幕像极了曾经虞朝的赈灾贪墨案。 这就是人性,当了官,想的就是发财。 所以,而今大夏还有那么多偏远的地方,御吏台的人手有限,没可能监察到每一个县郡,那么还有多少地方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那满眼的菊,似乎也变得萧索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路 没等来秦成业,却等来了燕熙文。 “陛下,户部最新的统计出来了,你瞧瞧。” 燕熙文递给了傅小官一本册子,这是傅小官要求户部所统计的大夏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名册。 “大夏十一道两自治区,按照人均年收入十两银子为界限,低于这个数的……还不少!” “其实各道都有,受限于地里条件,高寒山区地方农耕条件极差,他们最多种植的是红薯,因为水稻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比如水源。” “他们没有别的经济来源,有些县发动了老百姓外出谋生,在外面的那些作坊里去做工赚钱,这比种庄稼收益高了许多,于是也造成了一种现象,个别的县郡人口大量流出,许多的乡村日显凋敝,甚至出现了整个村子的人都离开,大量的农田抛了荒。”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背井离乡的,也或者是因为各种原因,比如家里有老人小孩需要照顾,他们走不了,只能呆在原本的地方。所以经过这些日子的筛查,大夏的贫困人口在六千余万人。”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而今大夏总共才不到五亿的人口,贫困人口占据了八分之一! 这盛世,当真是盛世么? 商业的发展必然带动人口的流动,这是傅小官原本有心里准备的,但他还是在尽量避免出现大量的劳动力外流,所以他一直在鼓励商人们去贫困的地方建设作坊。 好些年没怎么关注了,现在看来情况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坐,我瞧瞧这个,你自己泡茶。” 两人很是随意,燕北溪当真煮上了一壶茶。 片刻之后傅小官放下了手里的名册,“你认为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燕熙文沉吟片刻,“事实上现在的大夏已经和以往的虞朝大不一样了。陛下,当年虞朝商业不振,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所以那时候你推出了商农并举之策,也推行了新的商业法。” “因为政策的优惠,有了许多胆子比较大的商人去了那些穷乡僻壤建设作坊,比如永宁州的平陵县和曲邑县等等。” “但现在的大夏,在主体上早已解决了老百姓穿衣吃饭的问题,步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它已经进入了工业社会。在我看来,商业因为工业进步的缘由,它发展的极快,已经将农业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这是而今现实的局面,老百姓从田间地里解放出来,这是你曾经在西山的时候就给我说过的,现在已经实现了,他们离开了田地进入了工厂,赚到了更大的银子,也创造出了巨大的价值,这是进步,所以从这个层面来看,我以为这是好事!” 傅小官端着茶盏仔细的听着,燕熙文说的并没有错,商业的发展必然会出现更多的工厂,这些工厂哪怕进行了革新,采用了新的设备和技术,它终究还是需要人。 大夏而今的商业发展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各种商品在陆地上远销到了欧亚大陆,在海上也大量的销售去了利亚大陆。 这是大夏经济繁荣和健康发展的基础,有得就会有失,失去的就是从事农业的人口急剧减少。 大夏产出的粮食已经能够小规模的出口了,但现在的问题是还有六千来万人他们却还吃不饱——贫瘠的土地,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没地方去赚钱,导致了他们连买粮食的银子也没有。 “那你觉得要如何去解决这六千万人的问题?” 傅小官放下了茶盏又道:“曾经我也说过,共同富裕虽然不可能,但也不能让贫富差距变得太大!” “你要明白,他们都是大夏的子民,他们有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力,我们有如何让他们生活得更好的权力!” 燕熙文点了点头,“所以,臣以为,接下来国家要重点去做的事就是乡村振兴计划!” 傅小官一怔,顿时笑了起来,“来来来,这个点子好,你给我详细说说如何实现乡村振兴计划?” 燕熙文从县令而至总督,他有着极为丰富的施政经验,在瑶县的时候他就听了傅小官的,率先扯上了瑶县的商业大旗,开辟了瑶县港口,让瑶县在曾经的虞朝成为了商业改革的一面旗帜。 在去了太临城当了总督之后,他并没有天天呆在总督府。 那个曾经的夷国穷啊! 穷得令去巡视的他看着那些老百姓都流泪! 借着大夏基建的东风,也借着他和傅小官以及云西言等人的良好关系,他从商业部弄到了大量的基建项目,将夷国那一大片土地上的城镇所有的道路都给修了一遍。 一家伙动用了数千万计的民工,暂时解决了那些差点就要饿死的百姓的燃眉之急。 人太多,项目推进太快,那地方所有的官路都修完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他干了一件事——村村通水泥路! 他扯上了陛下的大旗,因为傅小官确实说过要想富先修路。 他又从户部弄到了一笔巨额的专款,将偌大地盘上所有的乡村都给修上了宽阔的水泥路。 同时,他借来了傅八代的稻谷种子还有红薯种子,将这些种子下发给了各个乡镇,仅仅一年时间,他让那片土地上的近亿人吃饱了饭。 太临城所辖四道,成了整个大夏唯一村村通水泥路的地方,凭借着交通上的极大便利,他引入了大量的商人,下沉到了各乡镇建设了作坊,解决了剩余劳动力的工作问题。 所以对于燕熙文而言,三农问题和商业问题他具有极为丰富的经验。 “你这是在考我,其实我都是从你那学的,”燕熙文嘿嘿一笑端着茶盏来呷了一口,“你早就提出了三农问题,只是这些年你忙着拓展海上和陆地的交通大动脉没有去注意这事罢了。” “我是这么想的,从利亚大陆运回来的黄金实在太多,拿出一部分吧,由户部牵头成立乡村振兴基金,专款专用这是老规矩。” “还是从路开始,乡村的路通了,村民们去往城镇才能更便捷,哪怕是养几只鸡生几个蛋也才能去集市上换点钱来,更何况那些山里也不是一无所有,总有些特产,总有些特色的风景。” “现在大夏绝大部分的人有钱了,他们喜欢去旅游……这事还是你带动起来的。” “路通了,旅游业才能发展得起来。” “别看那些深山老林里的人穷,可深山老林里有着城里人从未见过的别样的风景!再有大夏周报一报道,官府再一吹捧,那些富人是愿意去的。”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振兴乡村 随着大夏交通的发展,大夏旅游业已经有了苗头。 尤其是在傅小官乘船从江城而至金陵,再从金陵而至敕勒川之后。 “现在刺勒川可是个热门的地方,你恐怕还不知道,金陵的人没有见过草原,他们在金陵城呆腻了,跑去了敕勒川那茫茫草原上一瞧,才发现原来风景可以这么美好。” “同样,敕勒川的那些人原本就向往曾经虞朝的文化,现在他们也可以去金陵了。他们跑金陵一瞧……才发现原来城市可以这样繁华。” “总之,在我看来,旅游这个东西,就是在一个地方呆腻的人跑去别人呆腻了地方。这就是新鲜感,人们在丰衣足食有了余钱之后,总是会去追求一些新鲜感,那么去那些丛山峻岭里面,去看山看水看花看那些原生态的村寨,他们定然也是愿意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这家伙想的这个主意不错。 村村通水泥路,这不仅仅有利于村民游人的出行,也有利于地方官府的管理。 但旅游这个东西要看当地的资源,很显然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适合采用这样的法子,于是他又问道: “那若是不适合旅游的地方怎么办?” “这就需要实地考察了,对于自然条件太恶劣的村庄,我的建议是由官府统一出资整体搬迁。大夏这么大,许多地方都需要人,他们出来能够找到工作,甚至官府也能够给他们分配一些田地。” “另外……我在想那些地方的土地若是兼并了,将村民们手里零星的土地给集中起来,让种养殖的大户去承包经营,这条路子得经过验证,我不知道它行还是不行。” “并且,兼并土地这件事,你曾经是反对的。” 燕熙文说着这话看向了傅小官,这话大致也只有他才敢在傅小官的面前提起。 作为临江小地主,傅小官是明白地主佃户这种关系对佃户有多么不利的。 “继续说说你对土地兼并的看法。” 燕熙文松了一口气,“还是前面那句话,时代不同了。农业不需要太多的人口,但农业需要维持甚至提高产出。” “以往的小农经济在我看来已经不适合而今大夏的发展,商业可以变革,农业也可以变革!” “墨州皇家农庄的产出为什么能够那么高?其一当然是因为王二的用心管理,其二……我觉得正是这种规模化的耕种!” “墨州皇家农庄有四万顷田地,但事实上王二所用的人并不多,仅仅六千余。” “如此一算,平均下来一人就耕种了一百亩的田地,这比当年我们在西山时候一人最多耕种三十亩田地提高了三倍的效率!” “那些山区地方的田地肯定没可能和墨州的平田相比,但若是将之承包给那些养殖户,他们并不一定会去种粮食作物,他们或许会去种经济类植物,比如桑麻,也比如某些果树。” “大夏不需要那些贫瘠的地方种粮,在我看来,适合种粮的地方才种粮,不适合种粮的地方,任由他们自己去选择。” “这也算是解放生产力,解放的是土地的生产力,我初步的想法就是这样,当然最终得由你来拍板决定。” 傅小官想了片刻,“这样,你将这些思路整理出来,弄好之后,召集内阁开个会讨论一下。乡村振兴计划这个策略极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拍板,但要如何具体去实施……集思广益,将这件事纳为明年官府工作的一个重点!” 燕熙文点了点头,“这几天我就草拟出来,对了,霍怀瑾说今儿晚上请我们昔日那些旧友在四方楼喝酒,叫我请你……你去不太好吧?” 说完了正事,此间轻松了起来。 傅小官瞪了燕熙文一眼,“我去怎么就不好了?” “你是皇帝,你跑去了这酒哪里能喝得痛快?” “……我又不是寡人,你们不都是我的朋友么?难不成你们还要将老子给供起来?” “不是,你这一出动就浩浩荡荡跟打仗似的,弄得四方楼还得清场,扰民了你知道不?” 傅小官给气乐了,“我扰个屁的民!我就带着刘瑾去不就完事了?” 燕熙文摇了摇头,“霍怀瑾可是卫戍部队司令!他保护的就是皇宫就是你,他能让你偷偷给溜到四方楼去么?那他岂不是失职?所以你若是要去,他说了,就多花点银子将四方楼给包下来,另外他肯定会派了警卫将四方楼也给包围起来……” 燕熙文双手一摊,“你瞧瞧,喝个酒弄出这么大阵仗,算了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宫里,改天咱约几个好友跑你宫中来陪你喝!” 说着这话燕熙文站了起来,傅小官抬头就瞪着他,“你给我站住!……好吧,” 他气势一弱,挥了挥手,“去去去,改天我在宫里请你们喝酒。” 燕熙文哈哈一笑走出了御书房,傅小官也贼贼的一笑,老子还偏要去! 一想起来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外面喝酒了,尤其是四方楼! 明儿晚上叫刘瑾带一坛子窖藏的西山天醇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如此想着,他才发现刘瑾去叫秦成业这老半天了居然还没回来,这狗东西总没可能跑出去幽会去了吧。 如此想着,他站在了那幅大夏的地图前,看向了折子里提到的那些个贫困县。 这些年确实忽略了大夏的改变,燕熙文今儿个的这些提醒极好。 大夏还没有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因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是进入电气时代,发电机、内燃机、电动机的出现,才能推动整个社会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大夏科学院研究内燃机已经有两三个年头了,国家投入了大量的银子,科学院在内燃机的技术积累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想要问问秦成业内燃机现在卡在什么地方? 因为有了内燃机,就有了电。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它是一个文明的象征,它也能带来巨大的社会变革! 有了电,就能够让科学研究院去研究电这个东西,就能建成水电站和火电站……或许再过个二三十年,这大夏哪怕是在夜里,也能够一片光明了。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喜讯 秦成业终于来了。 跑得满头是汗。 刘瑾跟在他身后,心里惴惴不安! 这天底下敢无视皇上口谕的人,他已经见识到三个了! 一个是云西言,一个是燕熙文,最后这个就是秦成业! 按照道理,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可这三人无视皇上口谕以不是一次两次了,奇怪的是皇上却从未曾生气,更没有指责过他们,甚至还给自己说他们没空就等着! 皇恩浩荡啊! 他们没空难道皇上就有空? 哪里有皇上等臣子这样的道理? 可皇上重视这些大臣,他刘瑾也不敢在这些大臣面前表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呀。 就像今儿个去请秦成业一样,在工部的官署中,他愣是等了一个时辰,等到秦成业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才松了一口气。 “陛下,抱歉,真的太忙了!”秦成业拱了拱手,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他的脸上洋溢着笑意,根本就没等皇上发话便坐在了皇上的对面,还直接取了茶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似乎不知道这里是御书房,还以为是在他那工部一样。 傅小官依旧是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工部这个担子你刚接过了,事情繁多我知道,怎样?习惯了没有?” “没有,”秦成业果断的摇了摇头,“我说陛下,我不适合当这工部尚书,我还是喜欢呆在科学研究院里,这工部尚书……你真的另外找个人来!不然我撂担子不干回泗阳县去!” 一旁的刘瑾就惊呆了。 居然有人不想当官的! 还是堂堂的工部尚书! 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爬到尚书这个位置来? 前工部尚书韦昌丢了这官儿整天如丧考妣,听说那天大朝会回家之后,他甚至将他最疼爱的小妾都给打了一顿! 而今这人在内阁成了内阁参议,他参议个屁! 他似乎也觉得在内阁呆着不是个味道,昨儿向陛下提出了告老,陛下想了十息就批了,听闻他今儿启程,携一家老小返回观云城去养老。这显然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想的是希望陛下能够挽留他一下,哪怕任个工部侍郎也是好的。 这位秦大人却完全不一样,落在了他头上的好事儿他居然要求皇上给取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带领科学院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但科学这个东西不仅仅是科学院里研究的那些,它包罗万象,比如研究这宇宙天体、比如研究水土气候,还比如研究各种自然现象等等。” “科学的实验固然重要,但科学的理论知识才是基础。工部所作的一切事情,你若是仔细的去加以分析,你会发现它处处都是科学!” “无论是修路、筑堤,甚至是制造农耕器具,它都是在应用科学,若是有心,也能从这些事物中悟出其中的科学原理来。” 傅小官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秦成业在咬着嘴唇沉思,似乎觉得皇上的这番话很有些道理。 “这事儿你慢慢去想,总之,我们的身边万事万物,它都蕴含着科学的道理,让那些理论研究者多问个为什么,多去寻根究底,这就能寻到科学的奥义。” “叫你来不是和你讲这个的,是要问问你,内燃机这玩意儿,其中的难题攻克了没有?” 秦成业一听这个就来了兴趣。 “正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科学研究院已经试做出来了,”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本折子……这玩意儿其实不是折子,就是一张信纸,“你瞧瞧,刚送来的消息,内燃机运转成功,采用你说的那些法子,那灯……就是你说的电灯,它真的点亮了!” 傅小官大喜,一把接过了这张纸仔仔细细的看着。 纸上的字并不多,仅仅五行,他却连看了三遍。 他站了起来,手里依旧拿着这张纸,“好好好……!” 他在御书房里来回的走了几步,“这仅仅是个开始,电这个东西要运用到实际的生产生活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回信告诉他们,我很高兴,希望他们再接再厉弄明白产生电的原因,弄清楚能量转化的过程,要知其然更有知其所以然,这才是科学的精神!” “让科学研究院将那内燃机送一个到宫里来,还有电灯,我要给那些大臣们瞧瞧这稀罕玩意儿,要让他们知道在科学教育上的投入是值得的。” “另外……以你工部的名义嘉奖他们,让大夏周报的主编去参访他们,报道这神奇的东西,要让整个大夏掀起追捧科学的热潮,激励那些大学的学子们去追寻科学的真理!” “你记住,这个宣传一定要声势浩大,我的目标是借着这次宣传,让整个大夏的人将视线从商业转向科学!” 秦成业就惊呆了,商业创造的巨大利润才是一个国家的繁荣之本,这科学……他潜心于科学的研究中,并没有觉察到正是因为科学的发展才有了而今的商业进步。 傅小官又坐了下来,这张纸他没有还给秦成业,而是收入了自己的袖袋中。 内燃机的出现就有了电,但这样的电仅仅存在于实验室中,要运用到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中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电的用途无比的广泛,你难以想象的广泛。所以泗阳县科学研究院,我觉得它以后的研究方向和研究重点,全放在电上面。” “要如何产出源源不断的电?要如何存储和将电输送到全国各地的每家每户?要如何将内燃机小型化运用到工业中?” “我告诉你一点,内燃机能够发电,这是热能转换为电能,事实上势能也能转换为电能……什么叫势能?水从高处落下会产生巨大的冲击力,这冲击力从何而来?这就是因为落差而产生的势能。” “别问我更详细的,我也不知道,这些就是需要科学院需要大学去研究的。” “行了,你可以走了,别想着撂担子,心里有科学,处处都是科学,自己去悟吧!” 秦成业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傅小官心里极为欢喜,一个国家之强盛,必然建立在强大的科学基础上。 大夏的科学理论储备才刚刚起步,科学的实验没有充分的理论支撑,他们事实上是盲目的,就连这内燃机也是自己那浅薄的常识给他们指明的方向。 他需要的是在整个大夏掀起一股热爱科学的浪潮,如此一来,总有那么些人会去探索、去思考、去实验,然后诞生出那么几个伟大的人来。 如此,大夏才能在未来也长盛不衰。 “刘瑾,去取一坛子西山天醇,告诉娘娘们今儿晚上我不回去用饭,呆会咱们去四方楼!”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不夜坊 长安城的四方楼从沃丰区搬到了朱雀大街三百七十八号。 这地方还有一个名字,叫七道桥——秀水河绕皇宫一周穿城而过,连接皇宫的有四座桥,然后沿着朱雀大街而行,从南至北便是五道桥六道桥到九道桥。 七道桥在朱雀大街的北端,跨过七道桥就是长安街的不夜坊——长安城没有宵禁这么一说,这不夜坊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夜的坊市。 长安居民们的夜是如何渡过的呢? 有钱人家的夜生活其实挺丰富的,女人们会约上三五好友闺蜜在家里打麻将,而男人们嘛……更多的就是喝酒上青楼打茶围。 不夜坊就是长安城兴起的青楼集中地。 这个位置也极好,通过七道桥和朱雀大街相连,在长安城中依旧算是个中心的位置。 四方楼这个位置当然更好,它就在七道桥头,面向宽阔的朱雀大街,背靠秀水河,站在三层楼上往不夜坊一望,说不定还能看见某个到楼顶来吹风散心的小姐儿。 若是有望远镜……说不定还能偷窥到一些香艳的春花秋月。 此刻燕熙文等人就站在四方楼的三楼上。 这是楼顶的挑台,挑台极大,上面甚至还布设了假山亭台。 站在这挑台上,燕熙文指了指灯火辉煌的不夜坊,笑道:“瞧瞧,那么大的一片坊市,全是活色生香的地方,比之金陵的秦淮河可热闹了许多!” 说着这话他转头看向了秦墨文,“墨文兄当年建造这座长安城的时候肯定就想过,将秀水河引了一支去不夜坊,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你居然将那条河命名为胭脂河……墨文兄,当年你是不是就是将不夜坊设计为青楼聚集地的呀?” 秦墨文一声苦笑,“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这是陛下的主意。至于那条胭脂河倒是我命名的,不过修那条河的意图原本不是给那些青楼去放画舫的。” “那是用来干啥?” “陛下说用来防火。” 云西言一听顿时大笑,“谁的火气能有那么旺盛?不夜坊那么多的小姐儿莫非还灭不了火?” 他这话当然是胡掐,却引来众人开怀。 “来了长安半年了,莫要说今儿才知道原来咱们眼皮子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云西言看向了霍怀瑾,“我说霍司令,这可是你的地盘子,给兄弟们说说,不夜坊数百家的青楼,哪一家最为有名?” 霍怀瑾一听瞪了云西言一眼:“你们可比我早来了许多时间,再说……我还真不信你云尚书没去过不夜坊!” 云西言双手一摊,“你这可就真冤枉我了,接手户部至今,我真的是两点一线,忙得个脚不沾地才将户部和商业部合并之后的一应账目给理清楚,若不然,这四方楼恐怕都没心思来。” 这倒是实话,无论是燕熙文还是宁玉春或者是秦墨文等等,当今大夏新的领导班子都忙得个昏天黑地,以至于不夜坊的那些青楼至今都没有接待过几个这长安城的官员。 于是有流言说大夏皇帝禁止官员们来不夜坊,也有传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陛下就在长安,他们哪里敢去。 事实是傅小官并没有禁止,而是这些官员真的没空。 白天累的像狗一样,脑子里装着的是满满的朝中事物,再加上新的权力机构诞生,各部门之间的官员要磨合配合,下了班多会去拜访一下各部门的头头们,为自己的部门行事理个便利。 这是暂时的,当大夏新的权力机构正常运转了之后,当各自熟悉了自己的岗位之后就会有了闲暇,自然就会邀约三五好友去不夜坊消遣消遣。 “今岁怕是没有时间了,不过现在一切都在走向正轨,我估摸着明年……明年咱们喝酒听曲儿的时间就会有了。” 宁玉春望着那歌舞升平之处,又笑道:“我倒是听说金陵的国色天香和观云城的流云台都在这不夜坊斥巨资打造了各自的青楼,据说设施一流,各地的花魁在此齐聚,至今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听说不夜坊三百八十青楼约定在明年三月三举行一次花魁角逐赛,那恐怕会是长安的一场盛会!” 燕熙文一听眼睛亮了起来,“那感情好,若是到时候有时间,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瞧瞧。” 云西言笑道:“那花魁一旦角逐了出来,只怕会身价倍增,连带着会将其它小姐儿们的身价也给抬起来,看来……要去不夜坊玩乐得趁早,明年怕是会涨价了。” 就在众人说笑的时候,傅小官带着刘瑾和宁思颜,三人走入了这四方楼,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雅间,傅小官不知道霍怀瑾他们在哪个雅间呀,于是他派了刘瑾去挨个的敲开了门。 这时候正是用晚饭的时候,二楼的雅间已经满座。 当刘瑾敲开第五个雅间的门,向里面望了望,还小意的赔了一个不是的时候,门里有吼声传来: “你特么谁啊?不长眼的东西!” “……啊,公子对不起,我寻个人打扰您了!” 刘瑾正要退出来,傅小官又听见了里面有骂声传来:“寻人寻到老子这房间来了?你知不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谁?滚!” 刘瑾真的是滚出来的。 里面那人一脚踹在了刘瑾的腹部,将他从那门里给活生生踹了出来。 刘瑾捂着肚子就哭了,他爬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傅小官的大腿:“皇、主子,小人给您丢、丢脸了!” 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现在的人居然都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宁思燕瞧了瞧傅小官的脸色,傅小官的脸色有些黑。 他走了过去,来到了那雅间的门前,抬腿就是一脚。 “砰……!” 那门被宁思颜直接给踹得粉碎,里面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然后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你又是谁?想造反了不成?来人,将他给老子抓起来,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宁思颜淡定的站着,才发现这雅间里居然站着六个极为强壮的异域汉子。 不是汉人,倒像是刺勒川或者西夏自治区的蛮人。 那六个汉子腰悬九环大刀,迈着大步向宁思颜走了过来。 “拓跋公子,算了,这里毕竟是长安,天子脚下,还是少生是非。” “天子脚下又如何?本公子乃西夏自治区总督之子,这些贱民三番五次来打扰本公子,若是在西夏,本公子早就把这些贱民给砍了!”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教训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 西夏自治区的总督依旧是曾经的西夏皇帝拓跋望。 拓跋望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当年在观云城,在拓跋玉的劝说下他率先归顺于大夏,傅小官当然也许诺了他西夏自治区依旧由他拓跋氏来领导。 按照大夏自治区自治条理,无论是刺勒川自治区还是西夏自治区都直接向大夏中央朝廷负责,两个自治区的总督拥有着极大的自治权力,在完成中央朝廷的工作部署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依据本自治区的实际情况酌情制定自治区的政策。 这些年来两个自治区的发展都还不错,虽然在总体上落后于大夏其余几个道,但他们原本就地盘大底子薄人口少。 敕勒川自治区的发展还好,毕竟那地方有傅小官当年布下的几大生产基地。 西夏自治区要落后很多,当年被辽朝给打得精疲力尽,若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恐怕拓跋望也没那么容易就臣服。 这两年陆地丝绸之路贯通,西夏自治区作为这条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它迎来了最好的时光,在傅小官看来,西夏自治区的未来会越来越好,因为欧亚大通道正在贯通,这条路必然会越来越繁华。 再过几年,当铁路修过去之后,西夏自治区还能再迎来腾飞的时候。就在前不久的大朝会上,他还单独和拓跋望说过,希望他能抓住机会,带着西夏的百姓们去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拓跋望倒是回去了,难道他把他儿子给留在了长安城? 关键是拓跋望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没脑子的儿子呢? 看来他这个儿子在西夏自治区也飞扬跋扈惯了。 既然你没管好你儿子,那我就帮你管管。 六个西夏大汉来到了宁思颜的面前,他们恶狠狠的盯着宁思颜,猛的一声大吼,最前面的两人硕大的拳头就到了宁思颜的面门。 宁思颜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砰砰砰砰……” 一阵人仰马翻,六个大汉后面那四个都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宁思颜一阵眼花缭乱的拳脚给踹飞了出去。 有人倒飞撞在了桌子上,有人甚至撞破了窗掉到了楼下,也有人撞在了桌子旁坐着的客人身上,那些客人发出了阵阵惊呼,一个个都吓的脸色苍白如纸。 坐在上首主位的那壮硕的少年陡然站了起来,他盯着宁思颜,“你是谁?” 宁思颜没有鸟他,而是看向了那群惊慌失措的人。 作为傅小官的贴身保镖,他见过这些人。 这些人都是少年,最大者不过二十岁。 他们不是大夏人,而是大夏的那些属国、比如高丽、文莱、楼兰、夜郎还有星罗等等这些国家的世子或者皇子。 这些人怎么会聚在了这里? 他们聚在这里不奇怪,奇怪的是聚在了西夏自治区总督儿子的身边。 难道拓跋望还有胆子造反? 他仅仅是这么一想,因为这实在没可能。 西夏自治区驻扎着大夏的第一军,隔壁的刺勒川自治区驻扎着大夏的第二军,再隔壁的远北道还有大夏的第三军。 就在宁思颜疑惑的时候,丢了脸面的拓跋常欢以为他是害怕了,他要在这些皇子世子的面前找回脸面,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枪! 这是一把比大夏陆军配备的毛瑟步枪短了许多的枪,可它毕竟是枪,足以威胁到宁思颜的生命。 “你特么找死就莫要怪小爷了!”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宁思颜动了。 他一步便踏到了桌子上,“咔嚓”一声,桌子破碎,满桌的菜肴洒了一地,那几个依旧坐着的少年惊慌站起。 宁思颜一脚踢在了拓跋常欢持枪的手腕上,枪响,“砰……!” 枪口朝上,子弹射在了屋顶上。 宁思颜拳到。 就在拓跋常欢紧缩的瞳孔中,那只拳头陡然放大,“砰……!”他被一拳击飞,身子撞在了墙上。 宁思颜踏前一步,一脚又踹在了他握枪的左手,“咔嚓”一声,拓跋常欢的手腕碎裂。 “啊……!”他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把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傅小官这时候走了过来。 楼上的霍怀瑾等人听见了二楼的枪声,他们也飞一般的跑了下来。 就在这雅间的门口,傅小官看着这群少年皱起了眉头。 这群少年中有几人随着他们的父亲参加过大夏的大朝会,此刻一见傅小官,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大、大夏皇帝陛下!” 拓跋常欢一听,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特么的,在四方楼吃个饭也能遇见大夏皇帝? 这不正好,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顿时声泪俱下:“皇上、皇上,我是拓跋望、就是西夏自治区总督拓跋望的第六子,他……” 拓跋常欢用另一只手指向了宁思颜,“他打了小侄啊,皇上您瞧瞧,他将小侄的手腕都踩碎了,小侄请皇上为我做主!” 傅小官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候,霍怀瑾等人到了。 他们吓了一大跳,幸亏皇上没事,要不这篓子就不知道被捅了多大了。 “你们这些人,作为大夏的客人,大夏是欢迎的。可若是要在大夏的任何地方惹是生非……大夏的律法对外国人是罪加一等!” “你们走吧,不要让朕再看见还有下次!” 那几个吓破了胆的纨绔连忙走了出去,这雅间里就剩下了拓跋常欢和他的几个狗腿子。 “你说说要朕怎么给你做主?” 拓跋常欢心里一喜,他怨恨的看着宁思颜,“小侄请皇上将这凶人斩首!” “我若是不呢?” 拓跋常欢一怔,他没料到皇上会这么回答,他若是不……我能怎么样呢? 他垂下了头来,眼里闪过一抹怨毒,“若是陛下不为小侄做主……那小侄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他站了起来,正要离开,却又听傅小官说了一句:“朕让你走了么?” “……那陛下就杀了小臣!” “你当我不敢?” “陛下当然敢,陛下能屠杀孔雀国数百万人,当然不用在乎小臣的这条贱命!” 傅小官背负着双手瞳孔一缩仔细的看向拓跋常欢,然后转头对霍怀瑾说了一句:“此人非法持枪,意图杀人,当死罪!” “抓起来,丢入刑部大牢,待刑部审问之后按大夏刑法处置!” 拓跋常欢顿时就慌了神,“陛下、陛下……” “全部拖下去!” 霍怀瑾大手一挥,呼啦啦十来个卫戍部队的士兵冲了过来,架着浑身已经发软的拓跋常欢和他的狗腿子就下了楼。 “陛下……我是拓跋望最疼爱的儿子……!” “你瞧瞧,这动静是不是搞得特别的大?”燕熙文摇了摇头笑道。 “还不是因为我找不着你们,误打误撞这些不长眼的才惹到了我头上,走走走,喝酒!”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将进酒 “世事茫茫,光阴苦短,说来何必奔忙!” 傅小官微醺,他端着酒杯看了看燕熙文等人,眉儿一扬又道:“闲来无事,约几个知心密友,在野外溪旁,或琴棋闲谈,或曲水流觞;或说古今兴亡,或诗酒狂唱……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 “你们说,那样的日子是不是很惬意?” 云西言瞅了他一眼,也端起了酒杯,借着几分酒意说道:“酸,太酸!” “我说陛下,你可是咱们大夏的皇帝!悲个什么秋,伤个什么月?你这样的心情可是会影响到我们的!” “大夏的巨舰这才刚刚启航,你可莫要忘了大夏还有六千万人未曾脱离贫穷!莫非你这就想要丢下他们不管独自去逍遥?” “莫非你忘记了天不生你傅小官,世间万古如长夜?” “你这才刚刚把世间照亮就想跑?简直不负责任嘛。来来来,咱们喝了这杯酒,继续扬帆,继续去波澜壮阔的天地间闯荡!” 傅小官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有你们在,我这心里呀……似乎也又起了斗志。” “三杯,所有人统统三杯!” “呆会这一场喝了,咱们再去不夜坊瞧瞧!” 燕熙文吓了一大跳,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整个四方楼,弄得霍怀瑾赶紧调了一个团来,你再去不夜坊……岂不是得调一个师来? 不行,得在这里将这厮给灌醉才行! 如此一想,燕熙文在三杯之后站了起来,“我说诸位,可莫要忘记咱们皇上乃是大夏第一才子!” 他拧着酒壶就给傅小官倒了一杯,又道:“这些年来你对内治国理政,对外南征北战,为大夏而今之繁华立下了不世之功业,以至于而今大夏百姓臣民估计都忘记了你还精于诗词文章。” “借着今儿个高兴,要不你再当场赋诗一首,让我等瞧瞧你那才学可有退步,如何?” 燕熙文这个倡议顿时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宁玉春笑道:“熙文此言甚好,”说着这话,他转头看向了云西言,“我说云尚书,你那《傅小官诗词文集》可还有在售卖?呆会陛下再作一首,可加入其中,必然再次畅销!” 云西言脸儿一红,却大方的承认了下来: “当年窘迫,全靠陛下的那些诗词赚来了一些银子,不瞒你们说,我在观云城能买得上房子,也全靠售卖陛下的那些诗词文集。” “现在一家伙搬来了长安,这总得安家吧,”他看向了傅小官,眼里充满了期待:“陛下,微臣可还真指望你能再作多一些诗词文章,这次我保证将《傅小官诗词文集》印刷得更精美一些,如何?” 傅小官大笑,当年这家伙在金陵兰庭集卖他的那些诗词的事在脑海中浮现,对此他当然并不在意,云西言算是变相的向百姓们推广了他的诗词,也给这家伙增添了不菲的收入。 他端着酒杯也站了起来,“遥想当年……好吧,其实我们而今依旧年轻。” “在这里,借着这酒,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 皇上要讲故事,此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这家伙作诗词他们见过多次,讲故事可还是头一遭。 傅小官在这偌大的雅间里走了两步,徐徐开口道:“话说曾经有一个朝代,它叫……唐朝。唐朝初年,太宗皇帝李世民励精图治,将唐朝打造成了一个太平盛世,后人将之称为贞观之治……” 他说的是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征以及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大臣们的故事,魏征直谏、房谋杜断,这才开创出了大唐盛世。 这个唐朝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是不存在的,听在燕熙文等人的耳朵里,便是陛下所期盼的一个可以流芳千古的大夏盛世。 “所以君和臣之间,要能够亲密无间的配合,君是人,同样会犯错误,臣是君的镜子,要敢于直言君之失、君之堕以及君之错。” “我早和你们说过,咱们在庙堂之上是君臣,那是礼仪。在生活之中咱们都是朋友,作为朋友,就当如魏征一般的敢于直言,就当如房玄龄、杜如晦一般将大夏当着自己的大夏来治理。” “这是我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君臣同心,将大夏打造得更加繁荣昌盛,你们的名字也能够在大夏的史书中流芳千古!” 他说完了,所以人都站了起来,共同举起了酒杯。 秦墨文等人心里极为感慨,傅小官依旧是金陵时候认识的那个傅小官。 他没有因为大夏而今的强盛沾沾自喜,他更没有躺在这偌大的功劳簿上不思进取,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想撂担子…… “陛下,我等也当学魏征杜如晦房玄龄这样的臣子,协助陛下再创大夏盛世,来,一起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傅小官一声大吼,“笔墨侍候!” 刘瑾连忙跑了出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傅小官此刻没有半点皇帝的模样,他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候。 “那个……我的字依旧很丑,熙文,你来执笔。” 燕熙文乐呵呵的跑了过去,捉笔饱蘸了浓墨看向了傅小官。 “此诗名为《将进酒》” 他站在了窗前,看向了灯火辉煌的不夜坊,深吸了一口气,诵读了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一股磅礴的气势陡然而生,宁玉春等人豁然瞪大了眼睛,燕熙文呆了两息才连忙落笔。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这是一首长诗,诗中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全篇之情绪大起大落忽翕忽张,如大河奔流惊涛拍岸,诗中那气势纵横捭阖有如扛鼎搬山。 所有人此刻都屏息住了呼吸,燕熙文似乎受了诗中那情绪之影响,那纸上的字居然从行书而至草书,落下了最后一笔: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这是愁么? 古来圣贤皆寂寞……所以这不是愁,而是他登临绝顶之孤独。 他作这样的一首诗,其意依旧是念怀这份朋友之友情。 “天下绝唱,当可再留于千碑石甲字第一列!” 燕熙文搁笔,走了回来,拿起酒壶就给傅小官又倒了一杯,“我敬你三杯!” 是夜,傅小官大醉。 是夜,这首《将进酒》流入了长安坊间。 次日,不夜坊的那三百八十青楼尽皆知晓,一时之间陛下之名声再次大震!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烟雨长安 长安冬,未曾下雪,却下起了一场雨来。 这雨不大,淅淅沥沥间却带着冬的寒意。 偌大的长安城被雨雾笼罩,若不是因为那些黄了的叶和残了的花,这里仿佛是四月天的江南。 长安城并没有因为这冷雨而显得萧索,大街小巷的那些铺子依旧开了门,大街小巷的青石板上,依旧是撑着雨伞在闲逛或者赶路的人。 通常在这样的清晨,不夜坊那一片最为安静。 夜里那繁华方才褪去,这才是三百八十青楼的那些小姐儿们休息的时候。 流云楼的头牌容朵儿此刻却还没有睡,她沐浴了一番坐在她的房间里,手里拿着那首刚刚收到的当今大夏皇帝傅小官所作的《将进酒》,她仔细的看着,品味着这首豪迈的诗中的意境和味道,一夜的疲惫早已消失不见,那脸蛋儿上的微红显示着她此刻极为兴奋。 这当然是一首了不得的诗!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皇上再次做的一首诗! 无论是这首诗的造诣还是这首诗的作者,都意味着这首诗必然会火爆整个大夏! 作为头牌,她深知若是能首唱这首诗,她的名声定会更大,定会压下国色天香的覃红叶一头。 如此想着,她极为兴奋的站了起来,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了一句:“准备马车,咱们去拜访一下胡大家。” 胡大家当然就是曾经金陵红袖招的老板娘胡琴,极少有人知道她而今就隐居在长安城。 她就住在五道桥附近的一处极为不显眼的胡同里,这个胡同叫小石桥,因为距离大夏皇宫颇近的缘由,这个胡同住了大夏许多的高官大员,其中就有天机阁的计云归。 作为天机阁的阁主,计云归很忙,他极少呆在长安城里。 胡琴早已习惯一个人独处,她早已不再谱曲,甚至有许久都未再弹琴。 她会在每日天尚未亮的时候起床,然后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季府没有家丁,也没有一个下人,所以一切都得她自己亲自来。 用了早餐之后她会打扫一下院子,原本在观云城的时候这个时节便是扫雪了,但在这长安城里,却只能扫扫落叶。 中午再给自己弄个两菜一汤,吃完之后会午睡片刻,下午多会出去转转,不用走多远,也没有目的,就是随意的转转。 然后回来做一顿简单的晚饭,吃了之后偶尔会去距离小石桥不远的兰三堂看一出戏,回来之后便沐浴早睡。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她并没有觉得厌倦,还觉得很是安稳,很不错。 至少比在红袖招的时候惬意许多。 不用去想那么多的事,也不用去应酬那些客人们。 今日有雨,她用了早餐之后没有去院子里打扫昨儿夜里铺满了一地的落叶,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正院的门前,看着院子里的那些枯黄颜色,眼睛微微眯着,似睡非睡的模样,脑子里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一阵凄风忽来,院子里的那颗梧桐又飘落了几片黄叶。 就在那几片黄叶落下的那一刻,院墙上飞来了一个人,胡琴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一些,却并没有杀气。 那人戴着一顶斗笠,蒙着一张面巾踏叶而来,落在了胡琴的面前,偏着脑袋看了胡琴三息,笑道:“小日子过得悠闲。” 胡琴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她的眼睛睁开来,手从袖袋中取出,松开了握着的那一把短剑。 她站了起来,“我该不该向你行礼呢?” “我是堂堂大夏皇太后,你当然该向我行礼了!” “哦……太后请坐。” 她是徐云清! 她取下了斗笠,也取下了面巾,当真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学着刚才胡琴的模样眯着眼看着,忽然说道:“这长安的冬其实比金陵更凛冽一些……金陵已经落雪了,雪是轻柔的,这雨……” 徐云清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 “所以你没打算留在长安?所以你没去看你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却跑我这地方来了?” 徐云清点了点头,“毕竟大夏迁都这事还是挺大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看看。我是来看这长安的,儿子那么大了,媳妇又那么懂事,孙子孙女也都很好,我懒得去看他们了。” 胡琴转身去屋子里又搬来了一把椅子,还搬来了一张桌几,生了个暖炉,取了水来煮上。 “我很久没有煮茶了。” “我也是。” “你在道院……可还习惯?” “原本是习惯的,和苏苏还有个徒孙鹿儿在道院挺好,这一年道院招了三百多个弟子,都是男的,所以统统放在了外院。” 胡琴抬眼看了看徐云清,她对道院招弟子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却对许云清说的那句原本是习惯的有些疑惑。 “他回来了?” “嗯,他回来了!” “……那你是怎么打算?” 徐云清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坐起了身子,用剑鞘拨弄了一下炭火,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儿是皇帝,我能有怎样的打算?” “所以你跑我这来其实是在逃避?” “喂,我说姓胡的,咱们当年在红袖招可是同住了几年,许多人都还以为我们的取向有问题呢!我在你这住一些日子又怎么了?你一个人住着这么大个院子就不怕鬼么?” 胡琴大笑,笑得就像当年那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笑了,只有在最为放松的时候,只有在最为亲密的人面前,她才会如此不知收敛。 “好,我一个人住着确实也太冷清,你来陪我正好。” 徐云清瞪了胡琴一眼,忽然问道:“听说这长安城有个不夜坊,那里有三百八十家青楼?” 胡琴一怔,“怎么?莫非你还想去捣鼓一个红袖招?省省吧,我可不陪你疯了。” 徐云清俯过身子,看着胡琴低声说道:“我还听说这三百八十家青楼明儿三月三要举行一场花魁大赛,我不是说又去开一个红袖招,我的意思是咱们再次操刀,打造出一个花魁来,如何?” 就在这时,外面有叩门声响起。 徐云清瞅了一眼胡琴,“计云归不在,你还养了个小的?” 胡琴瞪了徐云清一眼,“几十岁的人了,还是和以前一样。” 她起身取了把纸伞去开了门,门外正是从不夜坊来的流云楼的头牌容朵儿。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群策群力 御书房外的那一院子的菊花在这冬雨中显得愈发的金黄,倒是给这样萧杀的冬带来了一番明艳的色彩。 御书房里升起了一盆暖炉,倒不是因为傅小官怕冷,而是今儿个这御书房里要召开一场小规模的内阁会议,卓一行他们会参加。 他们的身子骨受不了这长安城的阴冷,听雪妃说南宫一羽腰痛的老毛病这些天又犯了。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都向他提出了明年春回观云城这件事,对此他只能同意,也才意识到应该等到了夏天再将燕北溪和秦秉中请来,这阴冷的天气,他们两位老人恐怕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可燕北溪和秦秉中以及老丈人董康平夫妇已经上了火车,明儿个上午就会到长安车站……这火车上可没空调,也没有暖炉,倒是有棉被,希望他们不要被冻坏了才好。 如此想着,他对刘瑾吩咐了一句:“颐养殿里的炭火要准备充分,床上的棉被要多备一两床……另外,就在颐养殿里开一个小灶,派几个御厨过去,要会做江南菜的御厨。” 刘瑾躬身应下,给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然后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卓一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三人撑着雨伞到了御书房。 “这天气……怎么说呢?其实论寒冷,它还真没观云城那么冷,但总觉得这里的冷会冷到骨子里去,莫要看就这么点小雨,不生暖炉还真熬不过去!” 卓一行踏入御书房便如此说了一句,傅小官笑了起来,“快来烤烤火,这就叫阴冷,主要还是地里环境的问题。” “观云城距离长江很近,距离海也不远,那里有风。可长安城而今那南北大运河还未能贯通,这四面也多山,风难以进来,导致了冷空气在此凝聚,却又因不够太冷而不能凝聚成雪,才有了这样的气候……” “赵厚,去吩咐厨房煮几碗姜汤来,那玩意儿驱寒。” 三位内阁幕僚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他这才取了三份文书分别递给了他们。 “这是尚书省草拟的乡村振兴计划书,今儿个请你们来就是请你们帮忙再掌掌眼,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这计划书得在过年之前定下来,开了年就要照此施行……是一个大政策,关系到大夏六千万贫困人口,所以大意不得!” 说到了正事,三位昔日的宰辅此刻便捧着文书仔细的看了起来。 事实上这份文书他们已经看过,两天前尚书省就草拟出了这份计划书,并且举行了一场内阁会议,在那场会议上对这份计划书进行了足足一天的探讨。 现在他们手里的这份计划书是在那场探讨过后再次修订的,所以它理论上应该已经完备,但既然陛下如此重视,他们也不得不再次审视起这计划书来。 没多久,燕熙文秦墨文和宁玉春也走了进来,他们对三位老臣躬身行礼之后坐在了一侧。 傅小官为众人斟上了茶,此间依旧安静,只有翻书的声音偶尔传来,当然还有这御书房外簌簌的雨声。 半个时辰之后,卓一行放下了手里的计划书说道:“要说各项细节,里面其实都已经涵盖。老臣唯一担心的一个问题是执行。” “这里面涉及到了七个道十六州四十三个县郡,无一例外这些县郡都是在极为偏远的地方,其中足足四十个县郡而今还未能通水泥路……那路想来也很难修。” “当然,人定胜天,陛下既然要花这大力气来振兴这些地方,那就需要在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的同时做好监管。” “老臣以为,此事得有御吏台和天机阁共同监督,另外……将扶贫这件事下达到各道之道台的头上,责令他们完成各自治下的脱贫任务。” 傅小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卓老此言甚合我意,人力物力财力都不用担心,昨儿个我和户部尚书云西言了解了一下,从利亚大陆运回来的黄金已经达到了十六万吨之巨。这一次户部核算的乡村振兴计划的支出……包括修路,哪怕是山路也必须得修通,也包括架桥、修水利,以及人口的迁移等等,户部初步的核算是耗银十三亿六千万两。” “这是一笔巨款,肯定会滋生出那么些蛀虫,御吏台和天机阁监管之事会在暗处进行,这一次我要杀一些人……谁敢伸手,我就砍了谁的头!” 傅小官说的轻描淡写,但御书房里的六人却感觉到了一股森然杀气。 这年轻的皇帝现在越来越能沉住气了,比如越山北道崇州柑岭县的贪墨案,他居然将这折子给留中了,其中深意难以领会,或许他是想看看言希白能不能发现治下的情况。 柑岭县也是本次纳入乡村振兴计划的其中一个县,若是言希白没有发现柑岭县的贪墨窝案,那么振兴柑岭县的那些投入的银子,只怕又会掉入那漆黑的窟窿中,老百姓的生存环境依旧难以改变。 针对这一大国策,新旧两代宰辅又展开了一个时辰的探讨,最终定案落实了下来。 这件事需要六部之间的密切配合,也需要涉及到的各道各州各县郡去落实完成。 “这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办好的事,我的希望是第二个五年计划结束……还有四年,咱们用这四年的时间去办这件事。” “这件事办好了还得继续观察后续之变化,你们记住,要想振兴乡村,就得解放村民们的思想!所以这件事的后续恐怕是一代两代甚至三代人的事!” “咱们绝对不能因为这政策而去施行这政策,咱们的政策必须得延续下去,哪怕四年之后没有再提出乡村振兴计划这个口号,但咱们的官员要养成持续追踪、持续观察、持续教导百姓的重任。” “所以我一再强调国之富强教育为先,这乡村振兴计划同样如此。我们不能停留在喊口号上,还得将解决老百姓的孩子受教育这个问题落在实处!” “所以明年这一计划正式施行之后,我会派出几路钦差去实地巡查,我也会出去走走,去看看那些地方的百姓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去看看我们的地方官员,究竟是怎么当官治理那一县之地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义军 长安城的冬雨惹人愁。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孔雀国的泰尔山脉里,漫天的大雪之下,枯蝉也很愁。 晃眼之间到了这里已经半年过去。 他们三人都学会了孔雀国的语言,也将大夏的语言和文字教给了桑布寨子里的所有人。 而今他已经知道桑布寨子有人口八百六十三人,其中壮年的男子仅仅只有三百,其余五百多人都是老弱妇孺。 他还知道了这偌大的泰尔山脉里有足足八股土匪,其中以提维笛为首的那股土匪最大,他们手里有三千多的正规战士,另外还有一千多负责后勤生产的贫民。 自从半年前提维笛来过了一次桑布寨子招降未果之后,他似乎忘记了桑布寨子的存在,他再也没有来过,听说他带着三千战士去攻下了距离泰尔山脉最近的泽恩城,提维笛成了而今泽恩城的城主大人,并对更大的泰纳城虎视眈眈。 但他依旧将那一千多贫民留在了泰尔山脉里,并派了百余个士兵守着,这是他的退路,因为泰纳城是这东边的一座雄城,里面驻守的是孔雀国的另一个贵族,其实力和提维笛相当。 现在桑布寨子的寨主恰马尔想要投靠提维笛都不可能了,人家而今住在了城里,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提维笛烤着火抱着女人吃着烤肉,人家的日子过得可香了,哪里还会再看这小土匪一眼。 桑布寨子现在缺衣少食,昨儿晚上冻死了两人,其中之一就有当初对他们敌视的那位纳伊。 安倍达尔坐在枯蝉的身边,少女蜷缩着双腿,双手环抱着膝盖,看着外面的漫天风雪,身子有些哆嗦。 她想要向枯蝉靠得更近一些,可枯蝉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离开一些。 这和尚哥哥……难道他真要当一辈子的和尚么? “和尚哥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这么下去等不到来年春,寨子里的那些老人小孩……恐怕活不下来几个。” 枯蝉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他很清楚安倍达尔说的一定会发生,除非去主动的改变这一局面。 “走吧,随我去见见大当家的。” “见我爹?见他能解决什么问题?” “见了他,我劝劝他,若是他想要寨子里的人活下去……就将这寨子交给我吧。” 安倍达尔一怔,“你能带着寨子走出困境?” “总得要试试……” 枯蝉望着门外的雪想起了傅小官。 傅小官从临江西山起家,他是从商农开始,自己显然无法复制出他的那路线来,但可以借鉴——若是傅小官面临如此局面,他会怎么做呢? 他不会在这里等死! 他一定会夺了这权力,然后杀出去! 泰尔山脉里的八股土匪足足有三四万人。 他们而今的局面和桑布寨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面临着极为严峻的生存问题,他们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领头的人。 如此行事会造成莫大的杀孽,但菩萨肯定会宽恕自己,因为只有杀戮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他带着安倍达尔去了大当家恰马尔的房间,他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说服了恰马尔。 这个夜里,桑布寨子举行了一次大会,在这场大会上,恰马尔宣布枯蝉为桑布寨子新的首领。 就在所有寨子里的人极为震惊的时候,枯蝉站在了台上,他只说了一句话:“若不想死……从此之后,就听命于我!” 没有人想死,他们不知道这个外地来的和尚会将他们带去何方,但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任大当家那又如何? 何况这半年多来,这三个和尚为寨子做了许多的事情,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根,他们也需要咱们这些人。 于是,所有人接受了这一结果,枯蝉紧接着就宣布桑布义军的成立—— 这是一支仅仅只有三百壮年的义军,这支义军的名字叫天谕军! 这个夜里,桑布寨子热闹非凡,在新的首领的命令下,整个寨子的人将大部分的存粮都取了出来,大家在这冰天雪地里吃了一顿饱饭,因为新的首领说明日启程,去距离桑布寨子最近的布托寨子。 大当家要去和布托寨子的大当家谈谈,谈粮谈钱还谈女人。 次日天尚未亮,枯蝉带着他的两个弟子还有三百天谕军离开了桑布寨子去了布托寨子。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布托寨子。 枯蝉的锡杖沾满了鲜血。 布托寨子比桑布寨子更大,他带着天谕军杀了三百余人。 就在其余千余人惊恐的视线中,他又一次站在了高台之上,用孔雀国的语言说了一句话:“跟我走,才能活下来!” 两天之后,天谕军的人数达到了一千人! 一个月之后,天谕军统一了泰尔山脉的所有土匪! 天谕军的人数达到了六千人! 他再次带着六千人出发了,在山里会饿死,他需要一个根据地——加兰城。 加兰城不大,位置还极为偏远,但在枯蝉看来这是一个好地方。 占领了这座城,这座城周围是一片沃土,山里的那些妇孺老幼就可以出山了,住在城里,耕种那些土地,为天谕军积累下一次出征需要的粮草。 在收编了这些土匪的同时,他没有忘记如何教育这些土匪。 他开始教他们学大夏的文字,也给他们立下了天谕军的各项规矩,这一切和曾经的神剑军的军纪极为类似,只是他没有时间用神剑军的训练法子来训练这支军队罢了。 “一切,都等占领了加兰城再说!” “你们所有人记住,天谕军不是土匪!我们应天运而生,志在光复这个国家,志在让生活在这个国家上的所有人民都能过上稳定安康幸福的生活!” “现在仅仅是开始,我们还需要很多年去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他的话倒是高屋建瓴,但这些原本就是泥腿杆子的土匪哪里听得懂?他们觉得这个首领的理想似乎极为伟大,而目前的他们,需要的就是有一口饭吃。 枯蝉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这一口饭吃。 天谕军离开了泰尔山脉,向加兰城而去。 几乎差不多的时间,一支从大夏而来的神秘商队翻越了大雪山。 翻越大雪山之后抵达的第一个城市必然是加兰。 一个满脸风霜的黑衣老妇人站在萧瑟的寒风中回头望了望那大雪山,她笑了起来,露出了一排雪白的整齐的牙齿。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变迁 这该死的冬雨终于停了。 太阳又升了起来,偌大的长安被那一场雨洗过之后变得更加干净,也更有朝气。 徐云清早早的起了床,洗漱之后吃着胡琴弄的早餐,“以前在红袖招的时候没见你做过饭。” 胡琴剥着一个鸡蛋,“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早起床。” 徐云清微微一怔,埋头喝着小米粥,“是啊,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真要论起来,是咱们都老了。” “对了,季云归这次跑哪里去了?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他还不回来?” “我也不知道,他说这是纪律……就是去哪除了你那儿子,恐怕没人知道。” 胡琴将剥好的鸡蛋放在了徐云清的碗里,“今儿个放晴了,这偌大的长安城可是你儿子花了几年功夫才建成的,呆会要不要去看看?说来我在这里也住了半年了,还真没有去看过。” “先将那首《将进酒》的曲儿给谱出来吧。” 胡琴咬了一口鸡蛋沉默了许久,“我好久都没有干这活了。” “无妨,这是我儿子写的诗,这诗很好,你无论如何得好生雕琢一番。” “你真不打算进宫去瞧瞧?哪怕是偷偷瞧瞧也行啊!” “……我怕去了之后就想要留在宫里,但我还不能留,等过了年开了春,还得回道院。” “胖子不是在道院么?” “说好了,开了春他将那些弟子带去南山道院。” “其它那几个弟子呢?苏珏他们。” “他们去了不同的地方,道院……道院要扩大了,这次来长安,我也顺便看看长安周边有没有合适的地儿,这里也得修建一座道院。” 胡琴没有再说什么,她吃着鸡蛋喝着小米粥,还吃了一个包子,将碗筷收拾之后两人又回到了主院。 主院的偏房里有一张满是灰尘的琴,她将琴取了出来,仔细的擦拭干净,轻柔的抚摸着这张琴,“《将进酒》这首诗中的变幻曲折蜿蜒,要谱好这曲可不容易,主要是我没有诗中的那种豪迈,也没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样意境……” “昨儿晚上我想了一宿,好像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得意的,所以难以捕捉须尽欢是个怎样的状态。” “再说这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我好像也没有这样的愁,我也不知道你那儿子都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皇帝了,他还能有什么愁。” “所以……” 胡琴拨弄了几下琴弦看向了许云清,“不是我要拒绝容朵儿,而是我在看了这首诗之后便发现我难以下笔……云清,这曲儿我真的谱不出来,至少现在还捉摸不到丝毫头绪。” 徐云清想了想,“那暂时就不理这事,咱们去长安的街头走一走。” …… …… 皇宫,颐养殿。 这座宫殿极大,仅仅比皇帝所住的养心殿略微小那么一些。 秦秉中燕北溪还有董康平夫妇是昨儿下午到的,下午小憩了片刻,晚上就是在这颐养殿中,皇上傅小官带着九个娘娘还有两代宰辅以及太子太傅文行舟在这里举办了一场简单但规格极高的接风宴。 卓一行南宫一羽文行舟和秦秉中燕北溪年纪相仿,孟常平和蕫康平年岁相仿,燕熙文三人当然就是小辈了。 哪怕他们是而今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在这里,他们依旧是小辈! 傅小官和燕熙文他们一样就是个陪衬。 以前武朝和虞朝还存在的时候,作为武朝的左右二相,对虞朝的首辅燕北溪以及虞朝大儒秦秉中就早有耳闻。 太子太傅文行舟原本就是武朝大儒,他去过金陵几次,他见过燕北溪,和秦秉中更是熟悉 所以这场接风宴的主角是他们。 宴席是热闹的,卓一行南宫一羽和燕北溪把手说着过往,那些过往就连傅小官也未曾听过,比如武朝曾经计划发动一场对虞朝的战争,也比如虞朝曾经联合过樊国,意图攻打武朝等等。 这些事终究因为国力或者国内的矛盾等等问题未曾发生,但那时候各为其主,当然是在互相算计。 现在好了,忽然之间大家就在了一个屋檐下,忽然之间就都白了头,都退居于幕后,到了颐养天年之时了。 而文行舟却和秦秉中在说着《理学法典》诞生的那些事,感慨于圣学的没落,欣慰于而今依法治国这一理念的先进性。 这个夜里,卓一行三人也留在了颐养殿里,人老了,走过了那么长那么坎坷的路,他们的故事很多,而傅小官的酒也很多。 当然不能让他们喝多了,所以傅小官一直在这里呆到深夜,直到他们心满意足的睡去。 日上三竿,傅小官穿着一身便衣带着宁思颜和刘瑾又来到了颐养殿。 他本来以为这些老人昨儿睡得很晚,今儿恐怕会起来得晚一些,却没料到踏入这颐养殿正院的时候,他们已经围坐在茶炉旁喝起了早茶来。 赵厚急匆匆跑了过来,傅小官问了一句:“都用过早饭了没有?” “回皇上,都用过了。” 傅小官走了过去,向所有人问了一声好,便也坐了下来。 “请你们来长安,这事儿我迫切了一些,没有想到长安的冷和金陵是不一样的。在这里住的可好?会不会冷?怕你们吃不习惯所以在这颐养殿里弄了个小灶,你们想吃什么给赵厚吩咐一声就行,他专门侍候你们。” 燕北溪一缕长须老脸开怀,“这里很不错,也不觉得怎么冷,刚才咱们几个老哥儿商量了一下,长安城可是咱们大夏的京都,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去看看……” “你给我们准备几辆马车就行,不要惊动任何人,也没必要惊动任何人,你去忙你的吧,咱们几个独自去逛逛。” “行,长安颇大,比金陵城还要大,不要逛得太累,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这话,他转头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去准备几辆马车,记得将车里生上暖炉,将波斯进贡的毛毯铺在马车里……就这样,你准备好了回来说一声。” 刘瑾躬身退去,董夫人一脸喜意的看着这女婿,想着当年在金陵的时候,这小子翻了自己家的院墙带着董书兰跑去幽会…… 那时候哪里会想到他会成为这大夏的皇帝!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长安游 “这座城你发现了没有?它结合了金陵的秀美,也融合了观云城的粗犷……” 胡琴和徐云清没有乘坐马车,她们蒙着面巾随意的走在朱雀大道上。 “比如这朱雀大道,有点观云城洒金大道的样子,但朱雀大道更加宽阔,两旁的建筑又和金陵的有些神似。咱们走过了三条街巷,穿过了两座桥,总是能寻到金陵和观云城的影子,这样的结合极为巧妙,听说这长安城可是你儿子亲手设计的?” 徐云清极为骄傲。 “当然是我儿亲手设计的了!这些街道无论哪一条都比金陵或者观云城的宽大,就连这街道上也划分出了马车道和人行道。” “这些建筑规划得更是极有条理,他曾经就说过,说这长安城未来将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所以它必须满足未来百年的需要。” “东西坊市是长安城最大的商品市场,不夜坊是长安城最集中的青楼地,南边的学府大道不仅仅有稷下学宫,还有十余所大学学堂……” 徐云清眉儿飞扬,“无论是那一处地方,除了这些之外都有景观园林,还是请的苏州的大匠前来打造的,他说得给老百姓们一个茶余饭后活动身子的地方。反正啊,这长安城肯定会越来越繁华,大夏……也肯定会越来越强大!” 对于徐云清的这番骄傲的话胡琴当然没有去否定,她说的并没有夸张,今儿走了这么些地方之后,胡琴也觉得长安城的建设确实是极美的。 “那天容朵儿说不夜坊那里除了流云楼和国色天香之外,还有一座名为银河九天的青楼异军突起,隐隐有和流云楼国色天香三足鼎立之势。” “这银河九天幕后的老板听说是从远东道而来,他里面的歌姬全是用的远东道的女子。那地方曾经是琉国,琉国女子温润多情,这些年再受大夏内陆文化的熏陶,她们将本地的技艺和大夏的传统相融合,取得了不少客人的喜欢。” “这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哪怕远东道早已纳入大夏,那地方去的人毕竟还是比较少,在长安人的眼里,这就是新鲜。” 徐云清不以为意,“不就是青楼么?咱们现在反正也不涉足这个行当,让他们去竞争吧。” “是这样,计云归回来过一趟,对我说了一件事。” “啥事?” “关于长公主虞书容的事。” 徐云清一怔,“她不是在远东道的虾夷么?” “曾经在,但现在虾夷的那个虞书容已经不是真正的虞书容了。” 徐云清停下了脚步豁然蹙眉,“你的意思是……她易容跑了?” “对,她去岁就易容跑了,关键是易容!陛下让颜妃,就是你那儿媳妇徐新颜去过一次虾夷,确定了虞书容的易容手法和曾经拜月教的手法一模一样!” “另外,当年四皇子虞问书和拜月教圣女陈左军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虞忆昔……而今应该已经十四岁了。陛下当年派了神剑军去剿灭了拜月教的老巢,苏墨将虞忆昔带会了金陵,陛下将她寄养在了一富贵人家里。” “大家都已经将这个女孩儿给遗忘了,当计云归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也是在去岁末,这个女孩儿失踪了。” “计云归至今未归,他和天机阁都在寻找虞书容的踪迹,既然现在依旧未归,那便说明依旧未曾找到虞书容。” “她带走了大量的财物,虾夷城却没有这些财物的影子。那么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如果她想要干什么,面对而今大夏之局面,她没有丝毫的办法。” “计云归认为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潜伏了下来,她在等,等你儿子放下权柄的那一天,等着大夏内部出现问题的那一天。” “她清楚大夏天机阁的厉害,她肯定不会在长安,但是她需要掌握长安的消息,那么她就一定会在长安城设下耳目。” “就像你将春风楼变成国色天香一样,她极有可能凭着手里的钱财,也在长安开设一座青楼来为她提供情报。所以,那银河九天……我有些怀疑。” 徐云清想了片刻问道:“虞问道死后,剑林七剑去了哪里?” 胡琴摇头,“当年道院观主下山将剑林给灭了,就活下来一个梅里雪红,她而今是高圆圆的妻子。剑林七剑当年在金陵,但在花重平原的那一战她们却并未参加……” 胡琴也皱起了眉头,“难道那个时候虞问道就已经有了后面的那些安排?” 接着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对,他若是有了安排,为何在率大军前往花重平原的时候他没有安排皇后燕青衣?” “虞问道若是知道自己必死,他一定会将燕青衣和他们的儿子安排妥当,可他没有这样做。” 现在燕青衣和她那已经七岁的儿子虞平安就住在金陵燕府,过着深居浅出的生活,而今金陵的居民们恐怕已经将她这个前朝皇后给遗忘了。 “那是虞问道知道我儿不会祸及他的家人!” 这也是,毕竟虞问道是傅小官的大舅哥,再加上燕小楼又是傅小官的妻子,他确实也没可能对这一对孤儿寡母下手。 “那么问题依旧在虞书容身上,这个女人……不简单啊,恐怕就连尚皇后也被她蒙蔽了。云清,我还是建议你去一趟宫里,提醒一下皇上,虞朝灭亡之际,可是有许多的大臣被罢了官儿。” “虽然主持金陵的依旧是燕师道,但那些被罢免了的官员,他们当真就死心么?” “皇上终究还是仁慈了一些,樊国的皇室没有被斩尽杀绝、夷国的皇室同样如此,如果虞书容从中拾掇,皇上曾经说过一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千万不要再留下一个拜月教来才好!” 这长安城是游不下去了,徐云清在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不陪你了,我去见见我儿!” “嗯,我也回去,再想想《将进酒》的那曲儿。” 两人在朱雀大道分开,徐云清并没有往皇宫而去,而是去了七道桥。 她跨过了七道桥,走入了不夜坊,来到了国色天香。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命运 夕阳晚照,人间安好。 不夜坊的灯火又璀璨了起来,国色天香的覃红叶起了床,有些慵懒的坐在了妆镜前,望着窗外的灯火发了一会呆。 她从金陵而来,来到长安已经三月,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国色天香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隐隐已经成为了这不夜坊的三大青楼之一。 这里的客人比之金陵更大方,似乎、似乎比之金陵也更为讲究一些。 或许是在天子脚下的缘由吧,他们更多的是喝酒听曲儿谈生意,谈的是天南地北的各种生意。 他们似乎将昔日这声色犬马之地变为了应酬交流之所,他们似乎对生意的关注比对歌姬们的表演更有兴致。 覃红叶喜欢这样的氛围,毕竟客人的素质高一些,她们的日子就会更好过一些。 婢女雪儿拿着各种妆盒走了过来,看着坐在窗前发呆的小姐便打趣了一句:“哟,小姐莫非是还在念着那位长安大学的邱少爷?” 覃红叶脸儿一红,轻啐了一口,瞪了雪儿一眼:“我才没有呢,那姓邱的……有什么好的?” 雪儿将妆盒放下打开来,取了一把牛角梳子给覃红叶梳起了头来,“小姐,奴婢倒是觉得那位邱少爷颇好,那张脸蛋儿长得是真帅,若是给他也画个妆……若是混在女人堆里,恐怕、恐怕雌雄难辨!” “可夏嬷嬷说那样的男人不靠谱,没有阳刚之气。我仔细想过也是如此,所以就把他当个普通的客人吧。” 雪儿嘟了嘟嘴儿,“奴婢觉得阴柔的男人也未尝不可,毕竟漂亮啊,再说……再说人家可是文莱国的贵族,邱少爷在长安大学求学,人家家里在长安城做的可是珠玉翡翠这样的大生意……只要他对小姐好,他愿意为小姐赎身,这也是一段美妙姻缘不是?” 覃红叶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想着那位邱少爷,她也觉得那位邱少爷挺好的,但她是楼里的人,她不能擅自对自己的未来做主。 楼,就是春风楼。 春风楼有春风楼的规矩,而且规矩极为严格。 这种严格指的正是她们的未来,她们有权择偶,只要夏嬷嬷同意,她们甚至可以不用男人赎身就能出楼,然后嫁人,春风楼还会给她们一笔不菲的嫁妆,让她们从此过上普通人的日子。 但若是春风楼不同意,哪怕二人爱得死去活来,这事儿也一定不能去做。 夏嬷嬷是长安国色天香的主管,听闻春风楼的背后还有更大的老板。 也不知道那位神秘的老板是谁。 覃红叶深吸了一口气,夏嬷嬷已经表了态,她说邱公子不行……那这件事就是不行了。 她没再去想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那首《将进酒》,乐师们可有谱好了曲儿?” 雪儿摇了摇头,“听说这首诗的曲儿太难,乐师们需要一些时间。” 覃红叶有些遗憾,这首皇上所做的诗看来是无法首唱了,也不知道流云楼的容朵儿或者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她们有没有谱出好的曲子来。 就在覃红叶想着那首《将进酒》的时候,夏嬷嬷推门走了进来。 夏嬷嬷并不老,她才三十来岁。 她进来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笑意。 “红叶,” 覃红叶起身,给夏嬷嬷道了个万福,“嬷嬷好!” “雪儿,梳子给我,红叶你坐下。” 她从雪儿手里接过了梳子给覃红叶梳起了头来,她看着妆镜中那张绝美的脸蛋儿,微微一叹,说道:“红叶啊,你可是嬷嬷手里的宝。” “红叶知道,这些年多亏了嬷嬷的收养和栽培,红叶铭记于心,永远不会忘记。” “你这话说得不全对,你入楼已经……已经五年了,其实培养你的是咱们的楼,这一点你必须得记住。” “红叶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你而今十六,是嬷嬷手里最乖巧最懂事的一个,原本嬷嬷是打算让你在明年三月三去参加长安花魁大赛的,可现在……” 覃红叶一惊,那可是长安城的首届花魁大赛,若是能在这场赛事上夺冠,就意味着自己将是长安第一届的花魁,其意义非同凡响! “嬷嬷,难道是红叶做得不好?” “那不是,而是有一件更好的事落在了你的头上。” 覃红叶愣了一下,“还有什么比这花魁大赛更好的事?” “你不是倾慕于邱青云邱公子么?这件事……楼里同意了,你随时可以嫁过去。” 覃红叶陡然一惊,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她的脑子难以转得过弯来。 “这……嬷嬷,我、我还没考虑好。再说、再说楼里培养了我这么些年,我才为楼里做了三个月的事,这、这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夏嬷嬷将覃红叶的那一头长发盘了起来,她取了一根银簪插了过去,头发盘起,就意味着嫁了人。 覃红叶看着镜子中那盘起的头发,心里有些慌乱,“嬷嬷,我、我还不想出去。” “女人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你看,这样是不是更美?” “……”覃红叶的眼眶儿忽然红了,“是不是红叶哪里做得不好?” 夏嬷嬷站在她的身后仔细的端详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不是你做得不好,那位邱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咱们女人呀,不就是为了嫁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么?” “你记住了,就算是嫁了人,你也依旧是楼里的人,依旧要遵守楼里的规矩。” “你们既然两情相悦,正好楼里也需要有个人在那位邱公子的身边……我告诉你那位邱公子的真实身份吧,他是文莱国的四皇子,楼里会帮助他成为下一任的文莱国国君……你呀,以后就是文莱国的皇后了。” 覃红叶大惊,她这才明白邱青云的真实身份,这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着春风楼的深意。 这是一件任务! 这是她必须要去完成的任务! 覃红叶沉默数息点了点头,“那……红叶遵命,不过……嬷嬷,那首《将进酒》若是谱出了曲儿,还请给红叶看看。” “这个当然可以,好了,我的女儿,今儿晚开始,你不用再去接客了。雪儿,好生照顾好小姐,这些日子陪着小姐去长安城里逛逛,多逛逛,毕竟这里是故土,一旦去了文莱,要再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另外,邱公子还要在长安大学读书一年,这一年里……你多陪陪邱公子读书,多了解一些他身边的人和事。” “其余的事不需要你做,你需要做的,是去敞开心扉、认认真真的爱一场!”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孙女 国色天香那位大名鼎鼎的花魁覃红叶从此未曾再出现于这栋纸醉金迷的楼里。 她的离去并没有对国色天香造出多大影响,因为紧接着国色天香便又推出了一位花魁来,她叫欢欢,芮欢欢。 芮欢欢有着不下于覃红叶的姿色,也有着不下于覃红叶的歌喉和舞姿,她甚至比覃红叶的小嘴儿更甜,那些客人们便更加喜欢。 时日就这样过去,转眼便到了大夏三年的十二月二十六,距离过年仅仅只有四天了。 朝廷的休沐从今天开始,他们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长假,不用再去宫里上班了。 但对于商人们而言,现在却正是他们赚钱的最好的时候。 要过年了,长安城的家家户户总是会采买一些年货。 积攒了一年的银子,在这时候许多人都会大方的花一些出去,图的就是个喜庆。于是每每到这时候,那些银楼、那些玉器铺子,那些曾经深受女人们喜欢却又有些昂贵的物件就会变得好卖起来。 男人们赚钱不就是给女人们花的么? 一年的收成现在几乎都在兜里了,家里节余了多少一目了然,有了多余的银子,男人们也就会大方起来,给自己的女人去添置一些她们喜欢、平日里却舍不得买的贵重玩意儿。 余福记银楼是长安城的一家颇为有名的银楼。 它的铺子开设在金凤大厦的一楼。 金凤大厦位于朱雀大街的第六道桥,东西横贯的金凤大道和朱雀大道通过第六道桥交汇相连,这里便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路段,也是长安城最贵的商品集中之所。 金凤大厦是这里最高的一处建筑,它有五层楼,其中金凤百货占据了二楼至五楼最为广阔的空间,这里是长安城的富人们喜欢来逛逛的地方。 余福记的铺子里,老掌柜蔡晞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对一位贵妇人介绍着一对白银打造的镯子。 “这镯子出自长今城名匠卫子虚之手,您瞧瞧这上面的镂空雕花,再看看镯子里面的留名,天下这样的镯子只有这一副,所以价格较贵,却也是一件传家之宝物!” “蔡老,您这东西真我知道,可这镯子……是不是太贵了一些?虽然是出于卫大家之手,可它毕竟是个银的物件,三千两银子……” 那妇人摇了摇头,“这真的太贵,比隔壁邱氏的文莱玉还要贵好几倍!” “罗夫人,你可是行家。隔壁那文莱玉还赶不上咱们大夏的和田玉,虽然它号称出于皇室玉匠之手,这皇室玉匠究竟是不是真的你我都不知道,但长今城卫子虚的名头在咱们大辰那可是大名鼎鼎的。” “您若是觉得这银器的材质稍微差了一点,要不瞧瞧这金镶玉的坠子?它出于和卫子虚齐名的覃怀玉之手,以精湛的工艺将黄金融化,再将这云纹玉给镶入其中……” 蔡晞从玻璃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坠子,将那坠子放在了那妇人的手里,“您瞧瞧,黄金雕琢而成的凤凰,托举着这天然云纹玉,此物件名为金凤托月,昨儿才送到铺子里,当真是个稀世之宝!” 那妇人接过来仔细一瞧,顿时喜欢,“这物件多少银子?” “一万二千两!” 妇人并没有被这价格吓住,她又仔细的看了看,还戴在了脖子上照了照镜子,着实漂亮。 “金凤……会不会皇室有忌讳?若是有忌讳这东西可不敢买了去。” “罗夫人,当今皇上莫非你还不了解?他能有什么忌讳?莫要说金凤了,就是金龙不也有售卖的么?” “也是,那这物件我要了,还请蔡掌柜的帮我包起来。” “好。” 蔡晞接过了银票,看着这位罗夫人离开,那张苍老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临江城的余福记早已倒闭。 少爷将西山的酒坊卖给了萦丘司马家,虽然司马家愿意继续给余福记供酒,给的价格还是成本价,但少爷走了,老爷也走了,蔡晞守着那铺子没守多久守来了本该早已去世的小姐。 小姐说把这铺子关了,于是临江的余福记从此便不存在了。 去年春,小姐叫自己来到了长安,在这里又开了一间余福记,却不再卖酒,而是卖一些名贵的玩意儿,比如长今城卫子虚打造的金银饰物,也比如太临城覃怀玉打造的各种玉器首饰等等。 因为价格高昂的缘由,余福记的生意并不太好,但就算这样,每月的进项也远比当年在临江卖酒的时候强了许多。 长安城的人有钱啊! 这玩意儿只要卖出去一件,就够铺子一年的开销,随着卫子虚和覃怀玉的名头越来越响亮,铺子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虽然依旧无法和隔壁的邱氏玉器相比,但利润却足够可观。 就在蔡晞如此想着的时候,后院里忽然有一阵琴音响起。 他偏着脑袋仔细的听了听,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将铺子里的事交代给了小二,他转身从后门去了后院。 后院里,徐云清正坐在凉亭里抚琴,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女子,蔡晞不知道那两个女子的身份,于是走了过去。 徐云清看着蔡晞停下了抚琴,她笑眯眯的问道:“在这里可还习惯?” 蔡晞拱手一礼,“回小姐,老奴很是习惯。” “那就好,是这样……”徐云清对他招了招手,指了指覃红叶,“这姑娘是覃怀玉的女儿,她来了长安,而今尚未有一处落脚之处。” “我寻思你这铺子的后院极为宽敞,以后就让她住在这里,为了方便,你就认她为孙女吧。教教她如何卖玉,如何识技等等。” “往后……就让她在你铺子里帮个手,你能够更轻松一些,她也能够多学一些经商之道。” 蔡晞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怀疑其它,便应承了下来,“老奴遵命。” 徐云清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覃红叶说道:“可有记住了?往后,你就是蔡晞蔡掌柜的孙女,从太临城而来。你的父亲覃怀玉过几天便会到这里,也会住在此处,他会教你如何识玉如何雕琢玉器。” “隔壁的邱氏玉器店,邱少爷通常会在下学之后过来看看,你们可以多接触一下,其余的我已经交代给你了,关于邱少爷接触的任何人、任何事,你可放心的告诉蔡掌柜。” 徐云清站了起来,“这张琴就留给你,闲暇时候可弹弹,我走了,你会很安全,也会很幸福,放心。” 覃红叶道了一个万福,“红叶记住了。” 蔡晞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小姐的背影,而今天下太平,但小姐居然又开始出手了,莫非又要发生什么大事?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泽恩城之战 孔雀国原本没有过年这样的一个节日。 但今年孔雀国的加兰城的百姓们却因为枯蝉带着天谕军的到来而有了这么一个节日。 天谕军根本没有费力就占领了加兰城,枯蝉入城的时候很欣慰,这座城原来的城守跑路了,留下了足足三万余住在城里的百姓。 但枯蝉在了解了加兰城的实际情况之后又很苦恼,因为那城守卷走了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钱财,留给他的加兰城城守库房里连老鼠都没有一只。 城里的百姓们同样没有多余的粮食,他们同样在饥寒交迫中煎熬。 如何才能救下这满城的三万多的百姓? 泰尔山脉里的那些百姓若是再来加兰城,这里便有了五万多张要吃饭的嘴! 就在枯蝉无计可施的时候,一支神秘的商队进入了加兰城,一个神秘的女人和他见了一面。 于是这支商队住在了城守府里,次日枯蝉带着六千天谕军战士还有剑林的六把剑,押送着三辆马车离开了加兰城,向提维笛所在的泽恩城而去。 他带去的是装满了三两马车的六口箱子,里面共有黄金万两之巨! 那个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老嬷嬷说这叫引蛇出洞——提维笛是蛇,他盘踞在泽恩城里。 天谕军若是不去主动攻击,那么加兰城的五万多人就活不过来年春。 只能抢到泽恩城,因为泽恩城里囤聚着提维笛抢来的大量的粮食。 有了这些粮食,又有了泽恩城,天谕军才能活下来,才有机会逐渐壮大。 那个老嬷嬷和那些商队的人都是说的大夏语,他们是从大夏过来的,说是大夏的商队,既然正好遇见了枯蝉在帮助那些难民,便顺手帮助枯蝉一把,他们希望的是枯蝉能够平息这孔雀国的骚乱,因为他们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现在生意没法做了,那不如助枯蝉一臂之力统一了这孔雀国。 这对于而今的枯蝉而言,无疑是一场最及时的雨。 所以他接受了那老嬷嬷的建议,决定攻打提维笛。 次日正午时分,枯蝉的天谕军来到了泽恩城下。 望着这高大的城墙,枯蝉用孔雀国的语言对上面的守城军吼了一嗓子:“我们是从加兰来的,叫提维笛城主出来一见,我们带来了大量的黄金,想向提维笛城主购买一些粮食!”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了城墙之上,有个将军模样的人出现在城头,他举着一个望远镜看了看。 枯蝉将六口装着黄金的箱子打开,那将军顿时露出了贪婪的模样。 上面有许多军士在笑,或许是笑城墙下的那支羊实在是不知死活,居然敢送上门来! 尤其是对方从加兰城而来,那显然就是那支名为天谕军的弱旅。 他们在泰尔山脉里攻打了自己曾经的村子,城主大人听说了之后很生气,扬言来年春就率领大军去将这小蚂蚁给掐死。 他们居然主动送到了城主大人的嘴里! 居然还带来了那么多的黄金! 没有人怀疑有诈,因为对方仅仅只有六千人,而他们……他们拥有足足三万人! 现在枪是个金贵玩意儿,曾经的那些军械作坊里的匠人跑光了,作坊开不起来,枪和子弹当然就无法再有补给,所以对付这样的蚂蚁,用手里的刀就足够了。 当那将军将这消息送给了提维笛之后,提维笛大笑了三声,他当然不会卖粮给敌人,他还要顺手将敌人给消灭在城下。 “耶瓦将军,本城主命你带两万大军,去将敌人全部杀光!将那些黄金给本城主带回来,本城主大大有赏!” 这是一件美差。 那个叫耶瓦的将军欣然领命,点了两万大军打开了城门,浩浩荡荡向天谕军杀了过去。 枯蝉提着锡杖站在天谕军的最前面,他仅仅对他手里的这些战士们说了一句话:“攻下泽恩城才有饭吃,才能活下去!” 他带着他的那两个弟子向敌人冲了过去,他手里的锡杖高高举起,一声大吼:“刀在手,跟我走!” 身后原本有些胆怯的天谕军战士此刻顿时气势高涨,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刀,跟着枯蝉向敌人狂奔而去。 “刀在手,跟我走!” 两军迅速相遇,枯蝉手里的锡杖落下,迎面而来的敌人脑袋顿时开了一朵花。 “阿弥陀佛……” 枯蝉心如止水展开了杀戮。 剑林七剑并未曾参与这场战争,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占领城门! 以赤炎为首的剑林七弟子从敌人的头顶掠过,向城门急掠而去。 六千天谕军和两万敌军厮杀开来,战争一瞬间便进入了白热化。 “去死吧……!” 枯蝉运足了内力,锡杖仿佛散发出了褶褶光芒,他凭着高深的武功如入无人之境! 他身周六尺距离的所有敌人都不是他一合之将,锡杖所过之处,便是朵朵血花盛开来。 他带着六千天谕军如利箭一般的射入了敌军之中。 然后枯蝉发现了敌军中军正在疯狂呐喊的耶瓦,他陡然飞起,展开身法一步三丈。 他来到了耶瓦的面前,耶瓦恐惧的瞪大了眼睛,正要拔枪,枯蝉的锡杖脱手而出,一杖正中耶瓦前胸,他“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战斗依旧在继续。 天谕军的人在减少,只是敌军的人减少得更快。 枯蝉疯了一般的在厮杀,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佛。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 长安城皇宫西边不远的地方修建起了一座寺庙,它的名字叫弘福寺。 寺庙里的主持和尚是从观云城寒灵寺而来的慧能禅师。 这里是帝国之都,这弘福寺乃是皇家寺院,当然得他来亲自主持。 今儿个弘福寺的那扇朱红的大门关了起来,便是谢绝了长安城的香客,便是说明了有皇室里的人在此礼佛。 礼佛的是春秀。 她恭敬的站在大雄宝殿里,向三世佛上了香,然后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默默的念着: “求佛祖保佑我的夫君傅小官,他在孔雀国开了杀戒,这是有因的,若不是因为他最好的兄弟贺三刀死在了华月城,他是万万不会那样做的。” “他是个心怀善念之人,若是佛祖要降罪于他,您的信徒春秀愿意代他受过。” “他是为了大夏之社稷,为了大夏之长治久安才动的杀戮。他为大夏的百姓做了许多的好事,他让大夏数亿的人过上了美好的生活。佛祖是看得见的,佛祖既然慈悲……便请佛祖保佑他长命百岁!” …… 枯蝉浑身是血。 他站在了城守府里,那双赤红的眼睛盯着瑟瑟发抖的提维笛,举起了一只手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佛说为众生之幸背万般杀戮,又如何?” “你去死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过年 泽恩城落在了枯蝉的手中。 泽恩城的百姓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城头旗子的变幻,对于谁来统治泽恩城并不关注,他们关注的是这股人入城的态度。 这些入城的人当然是土匪! 既然是土匪,那他们打家劫舍就在意料之中。 就像提维笛入城的时候一样,家家户户都被他的人给清扫了一遍,那些银钱、那些粮食,一家伙就被提维笛给搂了个精光。 所以一穷二白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泽恩城的居民们已经没有了畏惧,他们甚至坐在了门槛上,看着这支血淋淋的军队进来,看着他们走过面前的街道,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于是有些惊讶了起来。 这些人没有来抢! 他们怎么就不来抢呢?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又要干什么? 对于军纪,枯蝉的要求极为严格。 他从傅小官的身上明白了军纪对于军队的重要性,他给天谕军的每一个士兵都早已立下了规矩——谁敢去抢老百姓,谁就是这锡杖下的亡魂! 他用强大的武力镇住了天谕军,让这些原本的难民们懂得了什么叫规矩。 天谕军在这一战折损了两千多人,他的六千战士而今就剩下了三千余。 他现在要去接管这城里提维笛留下的一万三千多的士兵。 他用手里的锡杖敲碎了几个意图造反的头目的脑袋,他站在了这一万多士兵的面前。 “从现在起,你们正式被编入了天谕军!” “接下来我会教会你们天谕军的规矩,若是谁敢不守规矩……”他用锡杖挑起了一具尸体,“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我叫枯蝉,泽恩城的城主,天谕军的领袖。” “从此往后,跟我走,只要我有一口饭吃,你们就一定不会被饿死!” “接下来,我宣读天谕军的规矩,只读一次,若是有人记不住犯了……别怪我杖下无情!” 枯蝉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向这些士兵讲述了天谕军的规矩,这些士兵中只有少数是曾经孔雀军团的士兵,更多的是投靠提维笛混口饭吃的贫民。 他们真的仔细的听着,忽然发现这天谕军好像有些不一样,忽然发现面前的这和尚似乎真的能够带着他们打下一个全新的江山来。 枯蝉的话很朴实,但每一句都落在了他们的心里。 这一万三千多的士兵和那三千多的天谕军士兵被枯蝉糅合在了一起,改编成了两只军队——天谕军第一军和天谕军第二军。 目前没有统领,因为枯蝉还没有了解这些士兵,也没有可用之人。 他让以往的天谕军士兵教新的那些士兵大夏的语言和文字,然后打开了库房的门,犒赏了每人一两银子。 就一两银子,他赢得了新兵们的信任和拥护。 毕竟提维笛只需要他们卖命,只给他们维持温饱的一口饭吃。 “我们大夏正月初一便是过年,过年是最大的一个节日,意味着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这就是除旧迎新的意思。” “从现在起,咱们也将有过年这样一个节日。大家可以用这一两银子去街上买一些好吃的,但绝对不允许吃霸王餐,更不允许惹是生非。” “去吧,守城的士兵轮换,大家都安生的过个年,因为明年……咱们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还有许多的仗要打!” …… …… 长安城。 这是大夏迁都长安的第一年,这个年在长安城的居民们的心里自然非同一般。 官府似乎也极为重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到处都是火树银花、都是一片喜气的景象。 忙碌了一年的老百姓在这个时候终于放松了下来,忙碌了一年的官员们也终于迎来了休沐的时候。 这一天长安的火车站很是繁忙,因为许多到了长安的官员尚未将家室从观云城或者是金陵城迁移过来,休沐十五天,他们中的许多人当然得回去和家人们团聚。 曾经的工部尚书韦昌就是其中之一。 他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而今是内阁的一名幕僚。 他向皇上递交了辞呈,皇上早已批复,只不过他在长安多呆了一些日子,这才启程返回观云城。 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工部,他的内心是失落的,情绪是低落的。 坐在这火车上,望着窗外那些倒退的风景,他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大夏三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晚上抵达的观云城,他没有通知家人来迎接,而是叫了一辆马车独自回去。 马车进入了观云城,七弯八拐走了许久,他一直望着窗外,看着观云城这美丽的夜色,看着那些热闹的人群,忽然觉得这样的热闹是他们的,而自己……自己的内心里居然一片凄然。 回去之后当如何给妻子孩子们说呢? 这往后该干点什么赚钱呢?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赚钱的能力,这该如何是好? 虽然皇上说他依旧能够领取到退休金,但那退休金能够维持家人的生活么? 韦昌没有注意到马车前行的路线并不是去的他家,而是去了观云城的另一个地方——烟花巷子。 这里很僻静,倒不是什么贫民区,反而住在这里的都是富贵人家。 他只是觉得这一路有些漫长,当马车停了下来,他下了马车的时候才茫然的望了望——灯光是有的,但街巷森森,和自己家所在的小桥巷子截然不同。 他豁然一惊,正想要问那车夫一声,没料到那车夫忽然一笑,一记手刀落下,他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那车夫扛着他进了一扇门。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悠悠醒来,看见的是一张极为精美的紫檀木茶几,还有茶几的对面坐着的一个人。 女人。 年约三十左右的女人。 他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抬起了头。 “工部尚书韦昌,年四十六,在工部呆了二十三年。” 这女人站了起来,“大夏初建你就是工部尚书,你兢兢业业为大夏服务了这么些年,现在小皇帝不要你了,你便只有像一条狗一样灰溜溜的滚回来。” “是不是很失落?” “是不是觉得小皇帝太过无情?” “过河拆桥这种事,大致也只有那无情无义的小皇帝才做的出来。” 韦昌一直盯着这女人,此刻才问了一句:“你是谁?”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我只要人 “奴家是谁不重要,” 那女人风情万种的伸展了一下腰肢,看着韦昌灿烂一笑: “奴家知道你缺银子,而奴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但奴家缺人。” 那女子转身站在了壁柜旁,她打开了壁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匣子。 她将这木匣子放在了韦昌的面前打开来,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这里是十万两银票,你若喜欢,就拿去。” 韦昌当然没有伸手去拿,他眯起了眼睛,“你将我绑来究竟想怎样?” “我现在就是个退休的平头老百姓,给不了你什么,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那女人又笑了起来,“奴家都道出了你的身份和履历,怎么可能找错了人呢?奴家要找的人正是你,来,一路辛苦了,奴家给你煮上一杯酒,算是给你接风洗尘。” “韦先生,请坐。” “我若不坐呢?” “你若不坐……”那女人左右看了一眼,两侧的门后出来了两个彪形大汉,他们怀里抱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凶神恶煞的盯着韦昌,吓得韦昌顿时一哆嗦。 “你若不坐,当然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女人坐在了暖炉旁,煮上了一壶酒,“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奴家都向你说的那么清楚了,小皇帝不要你,但奴家要你。” “你若是投奔奴家,你会继续成为工部尚书,当然不是这大夏的工部尚书。你还能得到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你若是需要女人……” 她拍了拍手,从那两侧的门后又走出来了两个十六七岁俏生生的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裙儿的姑娘。 那女人伸手一挥,“她们可比你那夫人柔嫩多了,还是处子之身,往后,你想把她们怎么样都行。”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女人噗呲一笑,“看你个大男人,紧张什么?急什么?” “来,坐下,陪奴家喝一杯酒,奴家就告诉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韦昌知道这遇见的肯定不是好事,但他能怎么办呢? 这女人分明知晓他的行踪,而且早已布下了局,现在要跑肯定没可能,那就只好见机行事了。 他一撩衣摆坐在了那女人的面前。 “这就对了,来,酒温正好,咱们喝一杯。” 女人斟满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韦昌,“这观云城的冬天啊,天寒地冻的,比不上长安城,所以小皇帝倒是懂得享受。” “韦先生虽然在长安城失了意,但祸福相依,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来,咱们干一杯。” 韦昌喝了这杯酒,片刻,他忽然感觉到浑身燥热,又数息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小腹处仿佛燃起了一团火。 这当然不是酒的作用。 “你、在这酒里下了药!” 那女人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嗯,下了一点好药,奴家怕韦先生放不开嘛,可是为你好。” “初七、十五,韦先生一路旅途劳顿,你们可要服侍好韦先生,让他好好的轻松一下。” 韦昌发现自己就连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小腹的那股火烧的越来越旺盛,他觉得自己很渴,然后,他使劲的摇了摇头,那个女人不见了,但那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已经走了过来。 她们褪去了衣裳,也褪去了他的衣裳。 外面大雪飞扬,这处宅子里的红烛摇曳到了天亮。 …… …… 一张桌几。 桌几上放着精美的食物。 那个女人就坐在桌前,看着萎靡的韦昌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韦先生老当益壮,弄得奴家都想要试试了。” “来,吃早餐,吃饱了之后奴家就告诉你要做些什么。” “放心,像韦先生这样的斯文人,当然不会让你去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是好事呢,真的,奴家从不骗人。” 韦昌坐了下去,大口的吃了起来,他真饿了,此刻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吃了早餐,女人带着韦昌又坐在了那茶几前。 她的手里有一块布,布上是殷红的血迹。 “她们留下的,要不要留作纪念?” “对了,忘记了告诉你一件事,昨儿晚上借用了一下你的私印,我呢写了一封信给你的夫人,盖上了你的印,她没有怀疑,带着你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还有你那小孙子一起走了。” “别这么看着我,你放心,他们去的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会有半点危险,过些日子他们到了之后会给你来信,到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都告诉你了呀,我需要人。” “祸不及家人,你……无耻!” 那女人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韦先生,你这话可冤枉了奴家,首先呢,你的家人没有祸,当然,前提是你听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 “其次呢,我是一个女人,无耻不无耻好像不太重要。” “你将他们送去了哪里?” “哦,一个美好的国度,现在那地方还不太美好,但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变得美好起来。” 女人煮了一杯茶,给韦昌斟了一杯,“现在你就听奴家说,听仔细了,可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就一件很简单的事,”女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她极为认真的盯着韦昌,极为认真的说道:“我需要大夏军队所用武器……就是那毛瑟步枪的设计图!” “这是其一。” “其二,我需要一些科学家,要大夏科学研究院里的,懂得制造这枪还有炸弹的科学家。” “我知道当年科学研究院成立的时候,从工部抽调了不少人进入科学院,其中有许多都是你的人。” “就这两件简单的事,你只要办好了,我就会派人送你去那个美丽的国度和你的家人团聚,那两个娇滴滴的人儿从此之后就服侍你。这十万两银票,是给你的活动费用。” “你记住,不能引起科学院的怀疑,所以那些科学家最好是一个一个的离开,我会派人护送他们离开大夏。” “等你到了那地方之后,我向你保证,你们所有人都会加官进爵,都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韦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当懂得如何选择。” 韦昌深吸了一口气,他贪婪的看向了这个女人,“我若是需要你呢?” “那奴家就是你的,现在就可以是你的。”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巧遇 长安城的长安大学就坐落在学府路。 过年了,这大学当然也放假了。 文莱国的四皇子邱青云住在他购置的豪宅中,这豪宅就在学府路上,距离长安大学仅仅数十丈的距离。 最近邱少爷有些不开心,因为前次去国色天香没有看见覃红叶,后面又去了两次,依旧未曾看见。 最后在问了那夏嬷嬷之后才知道覃红叶给自己赎了身离开国色天香,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让邱少爷惆怅了很久,因为覃红叶实在太漂亮,她不仅仅是漂亮,她还精通琴棋书画。 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覃红叶还善解人意! 她不像其余那些艺伎一般喜欢表现、喜欢喧嚣、喜欢劝客人的酒。 每一次见她,她都是那么安静的坐着,只是嘴角儿带着一抹微笑。 她身在这青楼,却脱俗的如同人间的仙子一样。 她的眼睛没有其余那些艺伎那样的浑浊朦脓,她的眼睛如一泓秋水一般的澄澈明亮。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么简单。 邱少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双腿翘在了椅子上,他回想着和覃红叶的初次相见,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不是在国色天香里,而是在不夜坊的街道上。 街道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可他偏偏就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了她,她也正好回眸也看见了他。 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的那一眼,他便被她那娇美的容貌所迷醉。 然后某一天去了国色天香,才知道她是国色天香的清倌人、台柱子和花魁。 他没有嫌弃她的身份,他想的是如何给她赎身。 邱少爷当然不缺银子,但那可恶的夏嬷嬷居然不干,哪怕给十倍的银子她也不干! 这一次覃红叶居然给自己赎了身,那该死的夏嬷嬷为啥又答应了呢? 可我的覃红叶,你又去了哪里呢? 不行,我得去将她找回来,你是本皇子的妃子,无论是在天涯海角,本皇子也定要将你给找出来! 多情的少年一口干了杯中的酒,带着几个家丁就离开了这府邸。 他没有乘坐马车,他在偌大的长安城的茫茫人海中寻找。 他相信当初的那一眼是缘,那么这缘终究能够再续起来。 他来到了七道桥,走到了四方楼前,忽然,他的眼睛一亮,他看见了前面的人群中有一个极为相似的背影。 那一头飘飘的长发,那一身洁白的裙袄,还有那头上插着的步摇……肯定是覃红叶! 他挤了过去,好不容易挤到了那姑娘的身后,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于是,他悄悄的蒙上了她的眼睛。 然而,他没有注意这姑娘的身侧有两名强壮的汉子。 那姑娘被他这么一蒙吓了一大跳,顿时尖叫了起来,“啊……” 那两个汉子转头一瞧,卧槽,这特么谁啊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当街调戏云尚书的夫人! 她不是覃红叶,她是云西言的妻子游西凤。 两个硕大的拳头落在了邱青山的脸上,他被揍得鼻血长流,等他的家丁赶到看到少爷这般凄惨的模样,两边顿时就打了起来。 邱青山的人多,但游西凤这两保镖却是云西言请来的武林高手,战斗很快结束,邱青山的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躺了一地。 这事儿当然惊动了长安府尹张梦泽,张梦泽带着几名衙役赶了过来一瞧……都认识啊! 一边是云尚书的夫人,一边是文莱国的四皇子,这事儿不太好办,得先问问情况。 在了解了之后才知道是个误会,这位文莱国的四皇子邱青山将游西凤当初了覃红叶。 游西凤听了之后也是惊讶,原来这位四皇子还是个情种,原来不是他轻薄,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这当然好,张梦泽两边都说了一些好话,邱青山也知道在这长安城惹不起一名堂堂尚书,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他垂头丧气的带着这些家丁往邱氏玉器铺子走去。 覃红叶正在余福记。 余福记里有几个客人,她正在陪着一个小姐挑选着玉器饰品。 这小姐也是一个有钱识货的主儿,她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挑了一个玉佩,这个玉佩是男人用的,估摸着她选这样的一个玉佩是为了送给情郎。 这个玉佩价值一千两银子,她付了钱,收好了玉佩,覃红叶送她到了铺子的门口。 邱青山正好走来,他抬眼便看见了站在余福记门口的楚楚动人的覃红叶。 他愕然一怔,然后大喜,连忙走了过来,那双眼睛里满是喜悦的光芒。 “红叶……” 覃红叶也看见了邱青山,她脸儿一红羞涩的垂下了头来。 “红叶,你可知道我寻你好苦!” 覃红叶的头埋得更低,生若蚊蝇的问了一句:“你、你寻我作甚?” 邱青山一愕,咽了一口唾沫,“我对你的心意,你可要明白……走,咱们找个茶楼好生聊聊。” 覃红叶回头望了望铺子里,蔡晞正躺在一张躺椅上假寐。 “要做生意呢,要不、要不改天?” 邱青山哪里还能等得及,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覃红叶的手,“你不知道,你从国色天香消失之后,我这心里顿时就空落落的,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一直在四处寻你,就刚才还错认了人被人家给揍了一顿。” 覃红叶这才抬头看了看邱青山的那张秀气的脸,果然,那脸上还有一块淤青。 “你放手。”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了,我再也不会放手!” 覃红叶又垂下了头,“你放手,这里人多,被人家瞧见了多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邱青山喜欢覃红叶,男未娶女未嫁,这是正大光明的事,怕什么?” 覃红叶轻咬着嘴唇,脸蛋儿绯红。 她是喜欢邱青山的,当然这个喜欢里面邱青山身世占据了一半的缘由,穷酸秀才和青楼花魁之间要修成正果只有在戏文之中。 今儿个在这门前偶遇,听了邱青山说的这些话,她的心里是欢喜的。 “你先放手,我回去给爷爷说一声,他若是同意,我才能出去。” “好,那你快去。” 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邱青山没有去想过这铺子里的老人怎么就成了覃红叶的爷爷。 现在他只想和覃红叶在一起,他只想将寻到覃红叶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所有的朋友们。 覃红叶转身回了铺子,在蔡晞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蔡晞睁开了那双老眼点了点头。 覃红叶出门,和邱青山离开了余福记。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长安夜 “这几天跑去哪里了?” 胡琴摆上了四个菜,取了一瓶酒打开来,看着坐在桌子前的徐云清问了一句。 “安排了一些事……我说你将《将进酒》的那曲子谱出来了没有?银河九天那花魁樱木花雨听说都在唱了呢。” 胡琴给徐云清倒了一杯酒,笑道:“急什么?昨儿个晚上我去了一趟银河九天,倒是听那樱木花雨唱过,那曲儿谱得也还算可以,但少了其中的气势。” 她举起了杯子,看向了徐云清,“来吧,为两个孤独的女人、为当初在金陵红袖招的美好岁月,咱们干一杯!” 徐云清瞥了胡琴一眼,“还是那么矫情!” 她也举起了杯子,两人碰了一下,喝了一杯酒。 “你去银河九天肯定不是听曲儿的,有没有什么发现?”徐云清拿过酒瓶给胡琴倒了一杯。 “若是那么容易就有了发现,那就是不是长公主的手笔了。我说,咱们是不是在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大夏固若金汤,你儿子手里握着兵权,她虞书容能翻得起什么浪花来?” 这是一句实话,这几天徐云清也在想这个问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杯弓蛇影了一些。 众观历史,这造反必须具备几个条件,第一点就是民不聊生国内大乱。 现在的大夏四海升平,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喜气洋洋,这根本就不具备煽动老百姓造反的基础。 “但虞书容这样费尽周折,她究竟有个什么意图呢?” “我倒是觉得当年虞朝时候的那个传言估计是真的,你想想,假如那个传言是真的,那么枯蝉就是虞书容的儿子。” “计云归说枯蝉离开了长今城去了孔雀国,这是樊天宁告诉他的,说枯蝉是为了去孔雀国传经布道弘扬佛法。” “虞书容是他娘,孔雀国那地方被你儿子打得那么烂,那地方就肯定很危险。这娘顾念着儿子,带着那些财宝还有曾经的剑林七剑去孔雀国保护她的儿子,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徐云清沉吟片刻,疑惑的问道:“那她也不必借着易容鬼鬼祟祟的跑去孔雀国呀!” “她毕竟是长公主,若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离开,恐怕她担心你儿子怀疑,也或者是怕带不走那些金银珠宝。” 胡琴又举起了酒杯向徐云清示意了一下,“她知道帝王无情,再加上她那敏感的身份,我依旧觉得不足为奇。” “再说……就算她帮助他儿子统一了孔雀国,陛下曾今能将孔雀国打烂,那以后同样可以将孔雀国打烂。所以喝酒,没啥好担心的,倒是你的问题……咱们喝了这一杯再说。” 徐云清端起了酒杯,“我有什么问题?” “干一个。” 两人又喝了一杯,胡琴砸吧了两下嘴儿,笑道:“胖子啊,胖子而今在道院里恐怕是为了等你。你这一跑出来就不回去……云清,” 胡琴俯过了身子,极为好奇的低声问道:“这里就咱俩,你给我说说,皇上他究竟是谁的儿子?” 徐云清瞪了胡琴一眼,“别瞎想,喝酒!” 徐云清当然没有说,也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她倒了两杯酒,迅速的转移了一个话题: “要不要跟我去一趟孔雀国?” “……就我们俩?” “把胖子带上。” 徐云清沉吟片刻,很是认真的说道:“不是我胆子小,而是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你儿子北伐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营救胖子!” “四十万大军长途跋涉去遥远的异国他乡,你觉得这种事很好玩么?你若是再去,是不是你儿子还得发动第二次北伐?” 胡琴深吸了一口气,“战争终究是个劳民伤财的事情,我劝你就别去了,就算枯蝉厉害,就算他有虞书容的辅佐支持,他要统一孔雀国也是极难的,因为他毕竟是大夏人。” “等计云归回来我会给他说说,让他派天机阁的谍子前去,他们毕竟更专业一些。” 徐云清想了想点了点头,儿子已经很累了,自己还真别再去给他添乱子才好。 “好吧,听你的,来咱们喝一个。” “这事儿我会给儿子说说,咱们就别去多操心了,过完年要不要去利亚大陆走走?” 两人喝了一杯酒,胡琴笑了起来,“你就这么躲着胖子也不是个事,要不过完年我陪你去道院走走?” 徐云清未置可否,心里却在想着这就过年了,胖子这时候在干啥呢? 苏苏也回到了长安过年来了,他一个人呆在道院,会不会太冷清了一点? 听说燕北溪他们来长安过年了,那宫里肯定是极为热闹的。 …… …… 道院确实比较冷清,长安城的皇宫里也真的比较热闹。 颐养殿里摆了足足五张大桌子,傅小官带着十个妻子还有所有的孩子们都在这颐养殿里。 董书兰和她的两个孩子围着董康平和董夫人在说着话,两个孩子长这么大了还未曾见过外公外婆,此刻都很欢喜却又很紧张,那种陌生的紧张。 燕熙文和燕北溪坐在一起,秦成业秦若雪兄妹俩还有秦墨文和秦秉中坐在一起。 卓一行卓别离还有南宫一羽孟常平等人和傅小官坐在一起,他们说的倒不是家常,而是国事。 “海军我的目标就是建成九大舰队,今年一年完成了海军建设的两个目标——本土沿海又建成了东海军港和蓝海军港,加上下野、深港西海这三处军港,五大军港已经能够实现大夏本土近海防御。” “其二是海军战士的招募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目前的官兵编制能够满足六个舰队共计一百八十支战舰的需要。” “兵部这边明年有两个重点,航海的线路探索要在明年完成,海军战士的训练不能懈怠。” “工部那边预计将在明年年底最迟不超过后年,打造出满足九大舰队需要的二百七十艘战舰。这舰长的人选你得要尽快储备起来。” “这海军的战士我个人建议可以从陆军中挑选一些,在往后较长的时间里,海洋才是我们的战场。” “科学研究院那边的内燃机技术正在进一步完善,这玩意儿若是能够量产了,咱们大夏的战舰性能上就能得到更大的提升,也能建造更大的舰船了。” “对了,给你们看个稀奇玩意儿。”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电灯 傅小官让刘瑾和赵厚带着几个宦官将那发电机给抬到了颐养殿里来。 所有人这时候都停止了说话,都看向了这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是大夏科学研究院制造出来的第一台发电机,它当然有诸多的缺陷,但科学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它必须一步步的去发展,去完善,其中涉及到的原理和工艺以及材料等等,是没有办法一蹴而就的。 秦成业知道这东西,他乐呵呵的跑了过来。 就在所有人惊奇的视线中,他将柴油倒入了这机器里,然后将两根细细的线连接在了这机器的两颗螺丝上,两根线又连接在了一个玻璃球的下面。 他将一跟曲折的铁棍插入了一个口子中,然后使劲的搅动着这铁棍,便看见这机器上的一个铁盘子快速的转动了起来。 机器发出了突突的声音,上面冒出了一股股的黑烟,片刻之后,这机器发出了轰鸣声,秦成业顺势抽出了铁棍,没多久那两根线连着的玻璃球忽然就亮了起来! “哇……”这是傅小官的那些孩子们的惊叹。 “将这所有的灯笼先吹灭了。”傅小官也欢喜的叫了一声。 屋子里的灯笼尽灭,只有那玻璃球散发着光芒,只是那光芒忽明忽暗难以稳定。 “这就是电灯!”傅小官向众人解释道:“技术尚未能成熟,等它成熟之后,这灯就能稳定的亮着,直到它里面的灯丝被烧毁。” “电动机这个玩意儿比蒸汽机更加小巧,输出的能量也更大。” “再过一些年,咱们的火车就能替换成电动机用电来推动,它们会跑得更快,而且到了夜晚车厢里有明亮的灯光,再也不用点蜡烛了。” “在民用上,它可以应用到所有的领域,让工厂实现更高的产能,真正生产出价廉物美的商品。若是应用到农业上,除了偏远的山区之外,牛都可以被淘汰了,用它作为动力开发出农耕器具,它就能让农业的效率成倍的增加。” “若是用在军事上……有了它,我们的战舰能够造得更大跑得更快,在陆地上……我们就能造出坦克来了!” 所有人难以想象,就连秦成业此刻也惊讶的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微微一笑,“坦克就是个铁疙瘩,它很沉重,驱动它需要巨大的能量。它不惧炸弹,更不惧子弹,它用的是履带,能够适应各种战场作战。等这玩意儿技术真正成熟之后我告诉你坦克要怎么去造。” 傅小官话音刚落,这电灯就寿终正寝了,它里面的灯丝闪烁了两下,此间顿时陷入漆黑一团。 “点上灯,将这玩意儿熄火。” 所有人围着傅小官坐了下来,一个个都惊奇的看着他。 “电是一种能量,产生电的方法很多,在民用上,科学院要研究出水能和火能发电的方法,还要解决电力的输送问题,这些问题解决之后,咱们这长安城啊,才可以真正的成为不夜之城了。” “在工业或者军事上,科学院要将内燃机逐步完善,要推动数十甚至数百万吨的巨舰快速前行……这条路很漫长,但只要走在路上,迟早都能有实现的那一天。” “所以我一再的强调教育为本,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你们往后会看见的。” “可是陛下,这玩意儿就亮了这么一会就坏了,这怎么适用?”燕熙文拿着那热乎乎的电灯问了一句。 “这是因为里面的灯丝不行,”说着这话他看向了秦成也,“你让科学院试试将竹丝和棉丝碳化,用这两种材料来做灯丝,它们就能亮的更久一些。” “最好的一种材料是钨丝、钨是一种金属,但现在尚未被发现也或者是尚未被认知。” “你记一下,钨这个玩意儿通常是以钨砂的形式存在,它成墨黑色,熔点极高,应用的范围也极广,派人去找找,这玩意儿的储量应该是不少的。” “材料学是单独的一门学科,科学研究院也有独立的材料研究部门,告诉他们科学要进步材料要先行。” 这场过年前的团聚变成了傅小官对众人的科普。 但他对这些玩意儿并不专业,无法真正给秦成业提供最准确的信息,他只能给而今的科学发展指出一个方向,其余的一切终究得需要科学院去摸索。 对此傅小官并不急,因为急不来。 但是他相信在未来数年、数十年或者是百年的时间里,他今晚向秦成业他们说的那些神奇的玩意儿终将会实现。 宴席在一场学术讨论中结束。 这个讨论当然主要是秦成业秦若雪和傅小官的讨论,其余人都目瞪口呆的听着,觉得好厉害的样子事实上却一无所知。 宴席散去,傅小官带着他的妻儿们回到了养心殿。 一群孩子们围着他又叽叽喳喳的问了许多那些他们难以想象的事,他极有耐心的一一作了回答,然后语重心长的对武天赐说道: “你要记住,在任何时候都要尊重科学,尊重科学家,是他们潜心研究,他们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才是推动大夏进步的根本。” 年仅十岁的武天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孩儿记住了,爹,未来真的能有在天上飞的铁疙瘩和潜在海底的船么?” “当然,甚至人类还能到月亮上去。” 武天赐顿时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武灵儿打趣了一句:“你就别骗小孩子了,还到月亮上去,那岂不是真的上天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心想曾经有个人还想上火星去,也不知道他上去了没有。 夜已深,他让宫女带着孩子们各自回去歇息了,这才看着苏苏问了一句:“父亲母亲在道院可还好?” 徐云清叫苏苏别说她来长安了,苏苏能怎么办呢? “嗯,都还好,父亲回道院之后多数时间在做饭……他从孔雀国回来之后忽然就喜欢上了做饭,都不要我动手了,不过他做的饭菜还真不错。” “那……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有没有进步了一些?” “……母亲总是躲着父亲,恐怕没那么容易。” 哎……傅小官一声叹息,这事儿无法强求,毕竟世俗的观念如此。 “你们也去歇息吧,明儿个年三十,咱们还得去慰问一下那些大臣们。”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聚会 不夜坊的灯又璀璨了起来。 就在这偌大的坊市中,就在那条秀水河的支流旁,坐落着许多的青楼。 其中最大的三家便是流云楼、国色天香和银河九天,它们隔河而望,彼此敌视。 流云楼和银河九天在秀水河之南,国色天香在秀水河之北。 国色天香往东再走两处楼子,这里坐落着另一家青楼,它的名字叫飘香院。 飘香院和这些青楼不一样,它是曾经沃丰城的土著,它曾经的老板是沃丰城大名鼎鼎的范石林。 而今飘香园从沃丰区搬到了这里,它的老板也变成了范石林的长子范彻。 当年傅小官回归武朝在观云城登基为帝之后,沃丰城的六福记少掌柜乔楚名,祥泰楼张文辉的长子张广源,以及锦绣坊的汪朝风和这飘香园的少东家范彻都曾去过观云城。 昔日沃丰城最有影响力的四大家族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其中的差距渐渐显露了出来。 汪朝风和张七月成亲之后在各地奔波,他以墨州为根基,将汪氏锦绣坊的生意做到了全国,又抓住了这陆上丝绸之路开拓的风口,锦绣坊的丝绸布帛已经远销到了周边的所有国家。 在而今的大夏,除了萦丘司马家的丝绸布帛生意依旧最大之外,锦绣坊已经上升到了第二的位置。 汪朝风是在十二月二十五才回到观云城的,此前他去了一趟利亚大陆,在利亚大陆的那座雄伟的阿丽亚城开设了锦绣坊的第一个商铺。 他没有料到的是回到了观云城才知道大夏皇帝居然将京都搬迁去了长安! 这是一个大事件! 尤其是对于像他这样的商人而言。 他没能赶上在第一时间回长安布局,他带着张七月还有他的两个孩子登上了到长安的火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沃丰城。 不,那地方而今叫沃丰区。 曾经最为繁华的沃丰城,成了这长安微不足道的一个区! 他们的房舍依旧在,曾经的铺子也依旧在,甚至沃丰区的商业比以往的沃丰城更加繁荣,但他知道这算不得什么。 至少无法和长安城的新城区相比。 比如朱雀大道的那些商铺,更比如金凤大道的金凤大厦。 这些日子他走遍了整个长安城,愈发的明白了锦绣坊必须在金凤大道,最好是在金凤大厦拿到一个铺子。 这是象征,也是锦绣坊展示自己实力的窗口。 拿定了这个主意,汪朝风意外的在沃丰区遇见了几个旧识,正是曾经的那些个玩伴们,而后又听说司马韬等人也在这长安城,于是邀约了一番,定在了这正月初三在范彻的飘香园一聚。 或许是那份心里的期待,汪朝风和张七月来的早了一些,他们夫妇抵达飘香园的时候这院子才刚刚开门。 范彻自然亲自出来迎接了他们,带着他们去了后院的茶房。 “瞧瞧,我们还是太心急了,你这楼里的姐儿们恐怕都还未曾睡醒。” 范彻哈哈一笑,“楼里的姐儿们睡没睡醒没有关系,可还有人比你更加急迫的。” “谁?” “你瞧!” 茶房的门是开着的,汪朝风踏入这扇门便看见了两个人——六福记的乔楚名和大舅子祥泰楼的张广源。 二人起身,向前两步,乔楚名给汪朝风拱手一礼:“汪兄,一别数年,归来你依旧是个少年啊!” 汪朝风大笑,“乔兄,取了灯来仔细看看,我可是一身风霜,极为沧桑了。还是你们好,你们当年留在了沃丰城,皇上居然将都城给迁到了这里来,你们这是坐着就被砸了一身富贵,哪像我和七月,兜兜转转又转了回来,才发现时过境迁,错过了一个极大的机会!” “而今锦绣坊可是全国闻名,汪兄经商之才华实在令我等汗颜,来来来,快快请坐!” 乔楚名将汪朝风迎了过去坐在了茶台前,张七月坐在了汪朝风的身旁。 范彻煮上了一壶茶,“今儿个咱们老友聚会,可别去管那身份地位。要我说,钱多钱少都不重要,重要的而今太平盛世,好好的享受这每一天!” “范彻这话有理,不过你小子在这温柔乡中,可莫要去嚯嚯了太多的姑娘。” 众人大笑,就在这时候,门外又走来了几个人。 人未至,声先到: “哟,哥几个挺热闹的呀!” 随着这话音落下,司马韬带着王孙无崖还有余行简鲁夕会等人走了进来。 范彻等人起身相迎,司马韬他们却没有去茶座旁落座,而是站在了这门旁,“瞧瞧我今儿个请来了谁?!” 范彻等人抬眼望去,便看见又有两人进来,居然是当今大夏尚书令燕熙文和中书令宁玉春! 这…… 汪朝风已经知晓了而今朝廷中枢的变动,他望着这两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乔楚名张广元和范彻也不例外,虽然宁玉春以前在这沃丰道当过道台,说来也是认识,但人家现在是怎样的身份? 不过司马韬是澈妃的弟弟,他的面子能够请到这二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人这时候都慌忙躬身一礼,燕熙文咧嘴就笑了起来: “你们啊,弄得如此生分有意思么?算起来咱们的年岁也都相仿,用陛下的话来说,也就是各自分工不同罢了!” “你们做生意解决了大夏许多百姓的生计问题,也给国家缴纳了大量的税赋。陛下曾经多次说过,像你们这样的商人,像那些田间地里劳动的农人,才是我们这些为官者的衣食父母!” “他说要真论起来,大夏的繁荣是你们一手创造,大夏的发展是你们一手奠定,大夏有而今之盛世,也是你们在苦心的经营。” “当官的……” 燕熙文双手一摊,摇了摇头,眉儿一扬:“陛下说屁用都没有!” 这话顿时将所有人给逗乐了,此间那严肃的气氛就变得活跃了起来。 “燕相这话若是被皇上给听了去,他恐怕绕不了你!”余行简打趣了一句。 “我真不怕他听见,这话是他自己说的,可不是我在搬弄是非。” 范彻将二人引入茶座,他重新沏了一壶新茶,所有人围着燕熙文和宁玉春坐了下来。 宁玉春这时候也笑道:“这种千年传下来的官本位的思想,你们也应该去打破它了!” “刚才熙文的那番话,我可以作证,真是陛下说的。因为陛下说所有为官者,没有任何一个人创造出了一文钱的经济价值,去海外掠夺这例外。” “那么官员存在的作用是什么呢?官员和商人和农人和天下百姓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呢?” 宁玉春顿了顿,“呆会咱们可以聊聊这个话题,但现在先把这事儿放一边去,咱们还是先喝喝茶吃吃酒,如何?”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民情 菜是四方楼送来的菜。 酒是司马澈家的西山天醇。 十来个人围坐一座,就在这飘香园的后院里吃起了酒来。 气氛更显轻松,但大家依旧保持着应有的距离,毕竟这二位是当朝宰相! 官居二品的宰相大人! 按照他们的思维,如同这二位这般身份地位的人,想要大夏任何一个家族覆灭都是一句话的事。 这其实也是事实,只不过当今皇上将他们那巨大的权力给关在了笼子里罢了。 再加上当今皇上明察秋毫,下面的官员,至少这京都的官员是绝对不敢乱来的。 司马韬作为引荐燕熙文和宁玉春的人,他显得要活络许多。 “燕相、宁相,这四方楼的味道,想来二位应该很久未曾吃到了,来来来,试试这红烧狮子头!” 他用勺子打了两个红烧狮子头放在了燕熙文和宁玉春的盘子里,又道:“这些年我也走过了大夏的许多地方,要说到吃,还是咱们金陵的味道最为地道。而金陵的味道依旧以这四方楼为最佳。” “不过现在这四方楼遇见了一个对手,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 燕熙文和宁玉春前些日子倒是和傅小官在四方楼吃过一次饭了,不过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乡村振兴计划这事,还真没有怎么关注长安城里的那些新鲜事。 宁玉春便看向了司马韬问了一句:“怎么?莫非又有某个御厨出来开了酒楼?” “不是,”司马韬摇了摇头,“是从远东道来的,那酒楼的名字叫醉美海鲜楼!” “因为航运顺畅航班固定的缘由,也因为那冷冻技术的进步,远东道的海鲜我们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但现在无论是观云城还是金陵,只要通了航运的大城市,都有海鲜在售卖。” “这醉美海鲜楼的老板是个女人,年纪……年纪看起来还不大,也就二三十岁,很漂亮。去岁秋,观云城开了第一家海鲜楼,次月,金陵城开了第二家海鲜楼,再次月,听说长今城也开了一家。” “太临城和刺勒川以及西夏自治区远北道还没有,因为不通航运。就在过年前,咱们这同样不通航运的长安城居然也开了一家。” “那老板娘亲自坐镇这长安城,食材全部是从远东道航运至金陵,再从金陵通过火车运到了长安,里面的厨子据说也是远东道的人。” “他们只做海鲜,虾呀蟹呀海鱼呀,反正品类繁多,那味道……怎么说呢?颇为清淡,据说养生。而今可是各地有钱人追捧的玩意儿,隐隐有了超越四方楼的苗头。” 燕熙文一听,这是一件好事! 因为交通的便利,才让远东道的海鲜食材进入了寻常人家。 也是因为交通的便利,才有了更多的远东道的商人来到了大夏。 “这么说来那醉美海鲜楼咱们改天可得去试试,百花齐放嘛,品品远东道的手艺这也是在解放思想……对了,你说的那位漂亮老板娘叫什么名字?”燕熙文问了一句。 司马韬笑道:“叫爱田美沙,啧啧啧……”他摇了摇头,“那脸蛋那身段儿……反正我觉得比银河九天那位樱木花雨诱惑人太多了!” 汪七月也笑了起来,“你小子,可当心着点,小心你夫人绕不了你!” 这仅仅是席间的一个插曲,只当是司马韬说来活跃气氛的一个话题,反倒是宁玉春将这醉美海鲜楼和爱田美沙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他此刻也没想太多,仅仅是觉得远东道的商人在这长安城来立足做生意挺不容易,觉得应该给长安府尹张梦泽提一嘴,让捕快们注意一点,莫要有泼皮或者某个权贵去欺负了人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宁玉春说到了此行来这飘香园的主题。 “大夏从今年开始,将推行又一项国策,就是乡村振兴计划,你们若是有关注过大夏周报应该知晓。” 这件事司马韬等人还真知晓,因为大夏周报用头版头条刊登了这一国策。 作为商人,他们首先想的就是在这一国策中可能蕴含的商机。 但宁玉春不是来向他们透露商机的,“这之前你们也都知道,我一直在京西南道任道台,熙文也一直在江南西道,此后才调去了太临城。” “大夏建国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尚未能去往大夏的许多地方,尤其是那些偏远地区,比如越山北道的崇州,比如京东西道的邛州,还比如京西北道的禹州等等。” “那些偏远山区尚未能通大路,朝廷御吏台的人手也有限,没可能监管到每一个县郡。我听说那些地方许多人的家里依旧穷得揭不开锅,更有甚者说他们一条裤子几个人穿……” “这里面有自然条件的原因,也有地方官员不作为的原因。现在的地方官员为了政绩考评,起了一股不好的风起,他们报喜不报忧!” “这喜一报从上到下一片欢喜,朝廷也不知道,大笔一挥,该升职的升了职,该奖励银钱的得到了银钱,但苦了谁?” “苦了那些无处伸冤或者是不敢伸冤的老百姓!” “所以今儿我和熙文来恐怕有些扫了你们的兴,但这事儿对于我们很重要,我们就想听听你们去过了那些地方之后的看法。” “这是私人行为,和政策无关,这里说过的话,除了陛下之外,我们绝对不会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你们不要担心自己家族的生意受到地方上的打击,我们希望你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间顿时沉寂了下来。 司马韬沉吟片刻第一个发了言:“这些年我还真去过许多地方,比如崇州的柑岭县千山县以及远宁县等等。” “怎么说呢,陛下给了我们这些商人一片广阔的天空,陛下曾经也提过希望商人们能够承担起社会的责任来。” “所以父亲让我去了那些贫穷的地方,意图是看看能不能为那些地方做点什么。当然,不是单纯的去做善事,而是希望能够开设作坊或者是栽桑养蚕让他们学会一门谋生的技术。” “两位大人,我这么给你们说吧,那些地方穷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还真的就在地方官员的身上。” “有时候我就想不明白,这些地方上的官员,他们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在千山县开始了一处织造作坊,没开满一年它就倒闭了。” “我知道大辰税法规定的税率,他们也知道。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这税率上,而是其它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头子钱、义仓税、农器税、蚕盐钱、市例钱、治安税、防火银子等等等等。” “他们说这叫地方税费,”司马韬扬了扬眉儿笑了起来,“莫要说那些老百姓,三天两头的要,我也抗不住啊,只能亏了一大笔跑了。” “其实我去拜访了一下越山北道的道台言希白……这位言大人嘛,来来来,咱们喝酒!”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泗阳酒馆 没有人知道那个夜里燕熙文宁玉春和一群商业世家的子弟聊了些什么。 大夏的一切都依旧如昔,无论是这长安城的最高权力中心还是大夏的各地方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该干啥干啥。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就是大夏周报正式开始连载乡村振兴计划的策略以及对那些贫困地区的财政支持政策等等。 年假转眼之间就这样过去,长安城皇宫里的官员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居住在长安城的商人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远在大夏西北边的泗阳县,因为数年前皇上傅小官的微服私访让这个地方出了名,再加上大夏科学研究院就落地在泗阳县之外,以及诸多的作坊在这里建成,这里日渐的繁华了起来。 泗阳县在县令姜上的治理下呈现出了一片欣欣向荣的模样,曾经荒鄙的小县城,而今俨然成为了这边陲的一处重镇。 泗阳县有大夏的第一个火车站,也有大夏的第一条铁路。 这里有大夏金凤集团投资修建的罐头厂,这里还有那处巨大的依旧在采掘提炼的大型露天油田等等。 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杨花很庆幸当年没有将这客栈盘了出去经商,现在泗阳客栈的生意很是不错,让她赚得盆满钵满,也让她天天笑逐颜开。 此刻杨花坐在了柜台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很是寒冷,但她的那双眼睛里却蕴含着一抹火热的光芒。 年节过了,随着这地方的气候渐渐转热,这客栈的生意就又会好起来。 就算是这样大冷的天,客栈里依旧住着几个客人,可不像曾经,一年到头客栈里也没啥生意。 “老板娘,”一个客人从后院里走了出来,坐在了大堂里,“早饭来一份呗,我说你也是小气,这么冷的天也不在这生一个暖炉。” 这客人搓了搓手缩了缩脚,看向扬花又笑道:“现在的煤价这么便宜,比以往烧那木炭可划算多了,今儿个下雨,懒得出门,叫你家小二生个炉子,我也好在这沏一壶茶看看这雨景不是?” “好好好,奴家这就叫人给客官生上炉子。” 杨花对着后院吆喝了一嗓子,这才看向了这客人,笑道:“客官过年都没有回去,肯定是做大生意的,从哪里来?” “做什么大生意哦,人家做大生意的可都回去过年了!” 这人叹息了一声:“这火车通了,从泗阳县出发去观云城也就是三天三夜的时间,若是要去长安城,再从观云城乘坐轮船至金陵,从金陵再坐火车去长安,也不过是半个月的旅程。” “我去岁没赚到银子,没脸回去啊,今年可得要想办法多赚一些才行。” 杨花愣了一下,“客官做什么生意的?” “这去年年底才来泗阳县呢,寻思在这里开个酒馆。” “酒馆?”杨花想了想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泗阳县有许多酒楼,你那酒馆可得有些特色才能吸引来客人。” “科学研究院那边,还有石油提炼坊,以及驻守在那里的军人们有了假期都会来泗阳县。另外就是到了三月,各地来这里的商人也会很多。客源倒是具备,就得看你那酒馆怎么去做了。” 一小二端来了一个暖炉放在了这客人的身旁,又给他送来了一碗粥和两碟小菜加一个鸡蛋。 他剥着鸡蛋笑道:“我寻思吧,就单纯的开个酒馆,给客人们提供一个喝酒聊天谈生意的休闲场所。不去和那些酒楼竞争,也竞争不过他们。” “那你的酒可就要好,还有环境得布置得好一些,铺子寻到了没有?” “寻到了,就在你家过去的第三个铺面。” 这人这话音刚落,后院里又走出了一个人来,这是个中年人。 他来到了这人的对面坐下,也叫了一份早餐,笑道:“老弟想要开一个酒馆?” “正是。” “那我入股行不行?” 那人一怔,“入股?你就不怕我做亏了?” “老弟贵姓?” “啊,免贵姓陈,名景,老哥贵姓?” “免贵姓韦,名……东。” 他是韦昌,曾经大夏的工部尚书韦昌。 他在过年的时候就来到了泗阳县,就住在了泗阳客栈。 陈景放下筷子拱了拱手,“韦老哥,看你不像是缺钱的主儿,一定是做什么大生意的吧?” 韦昌淡然一笑:“家里倒是做了一些生意,不过我现在不管那些事了。若是入股你那酒馆,我也啥都不管,一切由你做主,年终是亏是盈你给我瞧瞧账本就好。” “这亏了算我的,若有盈利,咱们三七分成,我三你七,如何?” 这当然是个好事啊! 陈景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一个大金主,他原本还想忽悠一下这泗阳客栈的老板娘来入股的,因为他身上剩下的银子不够。 莫非是我陈景今年转运了? 他连忙说道:“老哥,这合伙做生意,账目肯定得明了。我寻思……老哥对我压根就不了解,你就不怕我将盈利做成亏损?” 韦昌捋着长须摇了摇头,“一瞧陈老弟就不是那样的人,老夫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去,这招子还没怎么看走眼过。” “不知道陈老弟计划投入多少?” “……加上铺子的租金,以及接下来的装潢,还有买酒请人等等,我粗略的算过,大致两千两银子就可以开起来了。” 韦昌从袖袋中摸出了两张银票,想了想,又摸出了两张银票,一并放到了陈景的面前,“这里是四千两,你自己投入一千两,分成不变,但老夫只有一点要求!” 陈景的眼睛都绿了,这是个富家翁啊! 还是巨有钱的那种! “老哥请讲。” “我要一个偏僻一点,安静一点的房间,这个房间除了我来,不允许接待任何客人。” 这肯定没有问题呀,那后院偏僻的房间原本就没啥用,装饰一下给这大金主留着不是正好! “既然老哥如此信任我陈景,我这就去草拟一份合同,我们签字画押,我陈景保证让老哥您赚到银子!” “行,把银票收起来,吃了饭再去弄。” 杨花瞧了瞧韦昌,这人像个员外,很是儒雅,住在自己这里的上房,每日里深居浅出颇为神秘,居然这么有钱! 这有钱的老男人在外面定会空虚,要不要勾引一下他呢? 杨花舔了舔嘴唇,心思儿活络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分头行事 长安皇宫,御书房。 燕熙文、宁玉春和秦墨文坐在傅小官的对面。 傅小官煮着一壶茶,抬头说道:“明儿个召开一场大朝会,将乡村振兴计划正式作为国策颁布出去。” “六部的相关部门,都得要有专人来处理此事,责任得落实到人头。” “另外我要说的是水利方面……” 他为三人斟了一杯茶,又道:“大夏的水利设施依旧不够完善,长江和黄河的治理工作,这同样是一项长期的工作,人命关天啊,万万大意不得!” “工部水利局若是人手欠缺,可招募一些对河道治理有经验的人,真有本事的人当破格提拔,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尸位素餐者,直接免去,留着就是个大隐患!” “各部的人才选拔,一方面是通过大学的毕业生招募,另一方面是从民间而来。大学的毕业生他们虽然经验欠缺了一些,但他们的思维更加活泛,更有创新的精神,在基础锻炼一番,才能成为大夏之栋梁!” “现在大夏缺的是什么?” 傅小官看向了三人,“大夏不缺钱,大夏而今有着健康的商业结构,也打通了极多的商业通道,还储备了那么多的金子,随时可以转化为货币。” “大夏缺的依旧是人才!” “各行各业的人才。” “所以培养人才,也是你们工作的重点之一。” “……” 这是一场在大夏习以为常的小会,大夏的各项方针政策几乎都是在御书房里、都是在皇上和他的几个宰辅的共通商议下拟定的。 这些商议出来的条款最终要提交给内阁,由内阁再次审议之后才会在全国推行。 这一流程改正了皇帝或者某个宰辅一言独断的弊端,采用了集众家之所长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让大夏的施政方针更加准确,也更加完备。 “皇上,前些日子臣和熙文去见了一些商人,听取了一下他们的看法……”宁玉春顿了顿,看向了傅小官,“各地、尤其是偏远的地区,县郡一级甚至州府一级的官员,依旧存在以权谋私、以势压人,以及不作为乱作为的现象。” “臣大致摸了一下这些大臣的底子,他们几乎都是在大夏初立的时候当上官的。那时候大夏缺人,在人才的选拔上就粗犷了许多。” “他们所接受的依旧是曾经的圣学,对陛下新的施政方针恐怕没有吃透、也或者是不愿意去吃透!” “所以臣以为,趁着乡村振兴这一国策的施行,当去那些统计起来的贫困地区走走看看。不是陛下你去,而是我们去!” 傅小官楞了一下,“这件事我去,你们三个在朝中住持大局。” 燕熙文率先表示了否定:“你不能去!你若去,谁能放心?霍怀瑾肯定得带着卫戍部队为你保驾护航,这声势……若是那些官儿在这朝中有人,你这刚一出门人家都知道了,你能暗访个啥?” “所以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宁相往北,秦相往西,我往南,咱们兵分三路,同时出发,就带三五个护卫,装扮成商人,跟着司马韬他们的商队去那些边远地方,只有这样才能摸清下面的情况,才能将那些尸位素餐者一网打尽!” 傅小官就不干了,三个宰辅跑了,这朝中的事儿肯定得落在他的头上,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那我往东!咱们兵分四路!” “……我说陛下,你能不能消停点?只要你离开长安,无论你往那个方向,这消息都会走漏出去。你就在这长安城呆着不好么?”秦墨文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句。 傅小官能怎么办呢? 他没法和这些大臣们硬来呀! “好吧,你们准备何时出发?” “司马韬家的商队明日启程,往南,就是越山道方向。” “汪七月家的商队有一路会过两天出发,往京西北道方向,也就是曾经虞朝的渝州和蜀州。” “另外就是余行简家的商队也会过几天才出发,往东南方向,去京东西道的邛州等地。” “此行大致要花费大半年的时间,行军打仗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之说法,现在我们去体察民情,就得向陛下你请一道旨意!” 燕熙文极为慎重的又道:“地方上的官员,我们一旦查证落实,会立刻羁押,将其解送回京受刑部审理,所以这道圣旨就是我们行使特殊权力的依据。” “另外,臣等也请陛下派出御吏台或者是天机阁的谍子在暗中查处,以防冤枉了某个官员,也可避免漏掉了某条大鱼小虾!”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是一件大事,你们也得要小心行事,可莫要小看了地方上各种势力的勾结,以免他们狗急跳墙伤到了你们。” “这样,我叫霍怀瑾从卫戍部队中调集几个好手保护你们,你们也得带上枪以防万一。” “臣等,谢陛下!” “去吧,我在京中等着你们的消息。” 三人退下,傅小官这才站了起来,走到了御书房的门口,看着那些就快凋零的菊花,想了片刻,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去请霍怀瑾来。” “奴才遵旨!” 刘瑾躬身退下,傅小官背负着双手一只脚刚刚踏出这御书房的门,却又收了回来——天机阁阁主计云归正匆匆而来。 “皇上!” “里面坐。” 君臣二人相对而坐,计云归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傅小官。 “确定了长公主虞书容的动向。” “她在哪里?” “她去了孔雀国!” 傅小官一愣,展开了手里的这张纸,这张纸上写的不是虞书容的行踪,而是一笔笔的账目! “这是天机阁所查出来的她带走的东西,若是将之折算成黄金,大致在百万两之巨!” “其中最特别的是有毛瑟步枪一千把,弹药八万发,这枪支弹药是在三年前从海军第三军第一师流出去的。” 傅小官眉间一蹙,那时候海军第三军军长是贺三刀……这事儿没可能是贺三刀干的。 海军第三军第一师,他想起了一个人来,七爷! 当年他和宁思颜去下野城,差点出了岔子,这人就是海军第三军第一师的师长漆长昊。 “这么说她早有预谋?” “臣认为,她确实早有预谋!” “枯蝉在孔雀国?” “对,现在看来枯蝉极有可能是她的儿子。” 傅小官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了枯蝉,那个听闻一首《菩提偈》就开了窍的少年,他在刺勒川建立了几处寺庙,然后他回了长今城,在白马寺呆了一些日子。 那么你现在去了孔雀国,是想要立地成佛么?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皇宫里的菜园子 “孔雀国那边,派一些人盯着就好。” “想来现在的孔雀国很乱,若是枯蝉真有那本事统一了孔雀国……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虞书容……也不要对她动手,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她毕竟帮过我许多,她是皇后的姑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天机阁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务。” 傅小官将三位宰辅将要出巡全国的消息告诉了计云归。 “你务必要派几个高手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至于查办那些贪墨官员之事,就由他们去办。” “这一次你离家太久,辛苦了,回去休息一阵子,过些日子咱们可能还会去走走。” 计云归躬身离开了御书房,傅小官端着茶盏想了许久,也想了许多。 再次北伐,这实在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 派出天机阁的高手将枯蝉和虞书容杀了,这其实是最好的方法,也是计云归刚才主张的方法。 但他没有同意。 这是他变得慈悲了么? 长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她这么做是有充足的理由的,毕竟虞朝皇室灭于他的手里。 那么虞问天再担任大元帅就有些不合适了。 不能留有隐患,再说他也不想再失去虞问天这个朋友。 大夏而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枯蝉就算统一了孔雀国他又能如何? 他没有大夏这么强大的经济实力,更没有大夏这么强大的科研能力。 大夏科学研究院就要将机枪给研制出来了…… 等等,虞书容带走了一千把毛瑟步枪和八万发弹药,她明白孔雀国造不出这样的武器来,她更明白弹药一旦消耗殆尽,那枪就彻底没用。 她会不会收买了科学研究院的人? 这件事若是换成自己去做,那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弄走会造枪和弹药的人! 他豁然站起,霍怀瑾正好赶到。 “两件事,其一,从卫戍部队挑选三十来个高手,三位宰辅要去全国巡查,每人派十个高手贴身保护。” “第二件事,从卫戍部队中抽调两个师,你亲自带着这两个师和我的旨意,将保护科学研院的部队换防,全部换防!” 霍怀瑾一惊,因为傅小官说的很迫切,还说的很严肃,那这就是大事件了。 “臣马上就去!” 傅小官没有留他,“你速去速回!” “好!” 霍怀瑾转身离去,傅小官去了龙案边,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了刘瑾,“将此信亲手交给计云归,现在就去!” 他需要计云归派出谍子去密切监视科学研究院的科学家,若是虞书容真的想要造出枪和子弹来,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科学院的科学家身上下手。 无外乎威逼利诱,但无论采用哪种法子,她一定得派人和那些科学家接触。 天机阁要做的就是顺藤摸瓜。 虞书容走了,那么她留在大夏的势力必然潜伏得极深。 若是她真的想对那些科学家下手,这个网就得铺的更大一些。 得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 …… 长安皇宫的后花园里有一大片的空地,这是傅小官当初叫秦墨文特意留出来的。 傅小官离开了御书房,带着刘瑾和赵厚回到了后宫,来到了这片空地边。 “刘瑾,去将兵部尚书卓别离请到这里来。” “奴才遵命!” 刘瑾躬身离去,傅小官从地边的望春阁里取了一把锄头,就在赵厚震惊的视线中,他挥舞着锄头锄起了地来。 赵厚慌忙跑了过去:“陛下,这等粗鄙的活儿让奴才来!您老这尊贵的身子,哪能干这活儿!” 傅小官笑了起来,转头瞅了赵厚一眼:“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曾经可是临江的一个小地主,侍候的就是这田地。” “你别进来,别把土给踩实了……你去告诉董妃一声,今儿晚上我去她那里用饭。” “……哦,奴才、奴才这就去,可是、皇上,这活儿,” 傅小官摆了摆手,“快去吧。” “……奴才告退!” 傅小官真的在锄地,他挖得很认真,一锄头下去将有些上冻的土给撅起来一锄头,然后将锄头翻转了过来,将这土坷垃给敲得细细的,然后再挖下一锄头。 这里大致有一亩地,他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挖了大致两分地,说不上快,当然也并不是很慢。 他将这活儿做得很细,也做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察觉燕北溪和秦秉中在地边站了盏茶功夫。 他也没觉得累——而今他已经是一流高手了,虽然这辈子从来到这里至今还真没怎么握过锄头,但干这样的活儿显然不是个事。 他一边锄地一边在回忆,不是回忆在这个世界的历程,而是在回忆着前世。 他现在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来到这里十几年,前世的那些记忆居然已经模糊,除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比如当初考上大学离开村子的时候,乡亲们给他凑起来的路费和那煮熟的二十六个鸡蛋。 比如大学没上一天,却在那深山老林里被训练了五年。 还比如那些在刀口舔血的日子,以及那些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然后走着走着就再也没了消息的战友们。 或许这就是村东头的那位瞎子张大爷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这都是命! 自己本该死了,却如梦幻一般的来到了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平行世界里。 这个世界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它原本的历史进程,这说不上是好事或者坏事,但总得说来,至少大夏的老百姓的生活确实得到了改善,这就够了。 自己不是圣人,也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自己的理想从来不是一统天下当个伟大的皇帝,只是命运使然,让自己走到了而今的这一步。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去走呢? 下一步得出海,去阿里斯加那个地方,去占领那一片土地,将那地方作为自己未来的归宿所在。 还得去一趟弗朗基,因为欧洲大陆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得去打一场,拖延他们科学进步的步伐。 然后就回来去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看看,只是看看。 接上老婆孩子们,再将曾经西山的那些人带上,去阿拉斯加、这名字不好听,得将阿拉斯加改名为……应天! 这样亲切一些。 对,应天之意,我这小地主亲来牧之!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绸缪 望春阁里升起了两个暖炉。 傅小官将锄头挂在了墙上,刘瑾端来了水盆毛巾,傅小官洗了洗手,对卓别离等人笑道: “久等了,今儿个在御书房坐了大半天,觉得身子有些僵硬,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和赵厚他们无关,来来来,都请坐。” 卓别离燕北溪和秦墨文三人坐了下来,燕北溪看了看正在煮茶的傅小官,笑道:“怎么?你也忽然想要锄一畦地了?” “我在金陵,只有在有心事的时候才会去锄地,因为那活儿能够让我放松一些,也能让我更专注一些,还能让我去思考一些比较麻烦的问题。” “那么你锄地呢?” 傅小官嘴角儿一翘,“我这还真是第一次认真的干这活儿,不过……我心里确实有些问题在思考。” “大夏而今四海升平,我忽然发现没啥事干了,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册立太子!” “……”卓别离三人陡然一惊,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么突然之间起了册立太子之心? 何况最大的皇子武天赐才十来岁……这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你想撂担子了?”燕北溪俯过身子,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 “我觉得锄地比治国更有意思一些,另外,”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大夏新的权力机构已经建立,他们都是我当年在金陵时候最好的朋友,他们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有他们辅佐太子,大夏当无恙。” 卓别离也俯过了身子,低声的说了一句:“但皇子尚还年幼,你理应再多给皇子们一些成长的时间,让他们再长大一些,等他们定了性子,才好挑选太子啊!”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册立太子都是一件极大的事。 它关系到皇位的传承,也关系到社稷未来的命运。 甚至它还直接关系到宫里的争斗以及各方势力的博弈。 这是一件极为正式也需要极为谨慎去处理的大事,这样的大事,作为皇帝,他本应该和他最信任的大臣去探讨。 可他偏偏在他们三人面前极为随意的说了出来。 这里唯有一个卓别离是兵部尚书,燕北溪和秦秉中,都是退休的老人。 “这事儿不复杂,我早已经和我的妻子们商量好了,我准备册立武天赐为太子,其余所有的皇子,将来都会随我离开,也就是说,大夏至少我这一代的传承没有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武天赐?! 卓别离心里陡然一惊,武灵儿是他的女儿! 武灵儿因为嫁给了傅小官,当初过继给了卓别离,可事实上武灵儿就是他卓别离的亲生女儿! 傅小官将他叫来,并告诉了这一消息,这就意味着他这个当外公的,就要担起保护武天赐、保护大夏江山的责任来。 “文行舟老大儒说天赐天资聪颖,勤学好问,这孩子心地也善良,平日里我也看了,在功课上也极为勤勉。” “大夏的江山是从武朝脱颖而来,按说我应该在太庙去改了这姓,只是这傅小官太过熟悉,我也喜欢,至今也就没有去改,而别的孩子们依旧用了傅这个姓,唯有天赐是武姓。” “当然这个不是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宫里所有的娘娘们也没有意见。” “这件事等到了今年年底,我会正式册封,从明儿个开始,我会带着天赐上朝,让他熟悉大夏的各个权力机构,也让他听闻一些大夏的政事。” “天赐十一岁了,要说小也确实小了一点,但更早的接触政务也能更快的成长起来。” “人嘛,总是要在锻炼中成长,不然成了一个纸上谈兵的皇帝可不是个什么好事。” 傅小官为三人斟了一杯茶,看向了卓别离,他忽然就转换了一个话题:“由兵部行文,召虞问天回京,任命虞问天为兵部侍郎一职,主管海军建设。” 这玩转得让卓别离猝不及防,他愕然片刻才点了点头。 但这话落在了燕北溪的耳朵里他却皱起了眉头——燕北溪知道枯蝉去了孔雀国,也知道虞书容失踪了,还知道虞书容失踪前去见过虞问天! “有她的消息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才将计云归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卓别离,卓别离这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派了海军陆战队去孔雀国,捉拿枯蝉和虞书容回来岂不是更好?” 傅小官沉吟片刻:“大夏需要一个敌人,当然,我希望枯蝉真的能够统一孔雀国,不然他没资格成为大夏的敌人。” 这句话让三人都很是不解,不是应该将敌人消灭在萌芽状态更符合大夏的利益么? 留着一个可能的敌人,那孔雀国的地盘比之大夏不遑多让,万一这敌人变得更加强大,岂不是会对大夏造成威胁? “人,往往都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国,也是如此。” “而今的大夏,许多人已经开始盲目乐观了起来,觉得大夏的军队战无不胜,觉得大夏的实力举世无双。” “这样的盲目乐观会导致大夏前进的步伐变得缓慢,会让其余的被大夏所威胁的那些国家奋发图强。” “若是长此以往,大夏被其余的国家超过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到了那时候,才是大夏的灾难!” “若是大夏隔壁有一个存在威胁的国家,那么大夏的官员,以及大夏的民众,恐怕才会心生警惕,才会砥砺向前!”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观点。某一天我离开了大夏,你们若是能够通过三位宰辅的决议,通过内阁的表决,愿意去灭了孔雀国,也未尝不可。” “今儿个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大夏的六支舰队已经满编,我想问问你的是,他们可否能够实战?” 这是要发动海上的战争了? 陛下又要去打哪里呢? 而今海上的航线正在探寻之中,去岁第三舰队分成三路各领了十艘战舰出发,他们而今尚未回来,这航海图自然也还没有,那些远海的国家,自然也还不知道。 “仓促了一些,白玉莲大元帅在主持海军训练一事,新招募的海军虽然有许多是从陆军过去的,但是海上作战和陆地作战是两码事,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行,你召集海军六大舰队司令,还有白玉莲,于三月初,在兵部碰个面。”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逃不脱的樊笼 熙华宫是董书兰的寝宫。 今儿个傅小官要来吃饭,这自然乐坏了董夫人。 她忙前忙后的弄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家人再次团聚在了一起,吃出了当年在金陵时候过年的那种感觉。 席间董夫人自然表达了对女婿的关切,董康平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多喝了两杯酒。 傅小官自然也表示了女婿对岳父岳母的问候,说了些曾经在金陵时候的趣事,整个晚宴其乐融融的结束。 “喝杯茶?”董康平发出了邀请。 “好!”傅小官带着董康平来到了前院的月华阁里坐了下来。 “你有心事!” 董康平不是问,傅小官煮着茶点了点头,“我觉得有些累了。” “是不是再没了挑战?再没了敌人?所以觉得没了动力,想要歇下来了?” 傅小官想了片刻,“好像也有着这样的理由,但又不全是。该怎么说呢……” 他沉默了数息,“我记得我离开临江的时候是……十七岁,转眼之间,我三十岁了。” “按照大家的看法,这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精力最为充沛的时候。” “岳父……”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究竟是为谁而活着?我究竟该为谁去活着?” 董康平皱起了眉头,他不是什么心里学专家,只不过他识人无数罢了。 傅小官失去了斗志! 他没了后面的目标! 他有了归隐之心! 这归隐之心一直存在于他的心里,只不过而今大夏的一切都上了正轨,这念头就变得愈发的迫切了起来。 “你想明白了没有?” 傅小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想为我的家人亲人去活着,其实大夏的数亿人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在别人的眼里,我却成了和数亿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成了必须去承担所有人的未来的那根扁担,扁担的两头是两个箩筐,其中的一个箩筐里装着他们的未来,另一个箩筐里装着他们的厚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根扁担就不能断了,若是断了,那沉甸甸的未来和厚望就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忽然笑了起来,给董康平斟了一杯茶,“其实这不对!” 董康平接过了茶杯,眉间微蹙,“这哪里不对?” “我不是扁担,而大夏的百姓,也不应该将他们的未来和厚望寄托在一根扁担上。” “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人都要承担自己未来,也要为自己的未来去奋斗的。” “我同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也该为自己的生活去寻找一条别样的路了!” “这些年我极少有时间在家里陪陪书兰她们,甚至我的孩子们都觉得很是陌生。我曾经想要扭转这样的局面,改变这样的生活,但是我发现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法做到。”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事情很多。虽然有三个宰辅,而今还有了内阁,但事实上只要我在京都,他们依旧避免不了将许多事情交给我来定夺。” “这不是说他们没有主见,而是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有主见。” “对于这一点我是理解的,但又没办法去改变他们的观念。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离去!” 董康平端着茶盏吹了吹,对于傅小官的这番话他没有去反驳。 当然,他是希望傅小官依旧执掌大夏的,毕竟大夏而今所有的重要方针大政都是出自他的手,为了政策能够延续,也为了大夏能够长治久安,他执掌大夏显然是对天下百姓以及大夏基业最有利的。 但诚如傅小官刚才所言,他不是扁担,他已经挑着大夏走了这么多个年头了,剩下的更为漫长的路……也应该让大夏自己去走了。 “书兰说你打算册立大皇子武天赐为太子?” “嗯,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董康平摇了摇头,“这倒是一件好事,虽然不是出自皇后名下,但他是长子,也符合礼仪。那么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今年在朝中带天赐一年,明年我打算出海一趟。” “出海?打仗?” “估计会打几仗,但我的目的不是打仗。” “那是为何?” “岳父啊,我若依旧呆在大夏,成为这大夏的太上皇,天赐必然会有依赖,群臣同样也会有依赖。到时候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遇见大事,天赐问计于我,让我来拿主意。若是这形成了习惯,天赐在大臣们心里的威望定会降低,以至于那些大臣直接越过天赐来问我。” “为了大夏,我答还是不答?这样下去大夏会形成两个朝廷,天赐会形同傀儡一般存在,而我……依旧不得安宁。” “所以我要去海的另一边寻一方净土,所以可能会有战争。占有那一片土地,我不会去建国,但会建立起一个村子,很大的村子。” “我和书兰她们,还有孩子们,将生活在那村子里,再重操旧业,种下一片一望无际的地,酿酿酒,炼炼钢,也或者养养蚕什么的。” 董康平呷了一口茶,沉吟了片刻,“这就是你曾经对燕相所说的完美国度?” “……”傅小官愣了半晌,那是那个理想中的完美国度吗? 若是国度,岂不是依旧建了一个国? 若不是……一个在岛上建立起来的巨大村落,这个村落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甚至不同肤色的人,有农人,有工人,有园丁,有匠人,还有教书先生,也有管理这村落的官员。 这依旧是一个国家! 而自己,依旧是一个土皇帝。 他咧嘴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就算是个完美的小镇吧。” “我倒是对你这完美小镇有些兴趣,若是你决意离去,告诉我一声,我和你伯母同行。” “好。” “若是实现了,和大夏还联不联系?” 阿拉斯加在航线上,这份航海图已经存在,大夏海军虽然未曾抵达那地方却是知道的。 所以想要完全和大夏斩断联系,这显然不太可能。 “不主动联系。” “那么如果大夏有难,这消息传到了你耳朵里,你如何处理?” 武天赐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大夏毕竟是自己的心血,若是大夏真的有难,自己能置之不理么? 若是要理,拿什么去理? 唯有武力。 这岂不是又要建立军队? 似乎又回到了建国的老路上来。 傅小官顿时迷茫,他这才觉得自己才真正的钻入了一个樊笼之中,明明能够看见,却无法去破解。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上朝 长安城的各个部门的官员忽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最近勤奋了起来! 这还不算,皇上居然牵着大皇子武天赐! 这些日子傅小官带着武天赐去了大夏的各个部门,他并没有向任何人宣布什么,但这长安城大夏中枢的官儿能够当到这份上显然不是白混上来的,他们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傅小官在各个部门轮回着转悠,每到一个部门,就会和部门的主管喝喝茶说说话,有时候是国家的事,有时候是私人的事,有时候也是说着别的部门的事。 武天赐一直安静的站在傅小官的身后,安静的看着,安静的听着,从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他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欢喜和好奇。 他十一岁了,虽然武灵儿未曾对他说他即将成为这偌大大夏的太子,成为这强盛的国家的主人,但他从文行舟那里学来了许多治国的道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父皇是一个伟大的人! 他起于临江,在曾经的虞朝官居一品成为了国公爷。 然后他在武朝继位登基为帝,再然后他一统五国,开创了大夏。 他南征北战打下了大夏而今偌大的江山,令四海臣服,令天下敬仰。 这是一个了不得的父亲,他是武天赐心里的偶像! 他听从了父亲的吩咐,多听、多看,多想,若是心存疑惑,等回了御书房之后,父亲会向他详细的去解释。 可他毕竟是个才十一岁的孩子,毕竟这才初次接触到国事,他现在只能听着、看着,至于想……他还想不了什么。 傅小官并不着急,这需要一个过程,很长的一个过程,因为武天赐可不是穿越者,他没有外挂。 这一天父子俩来到了户部。 这是第三次来了,弄得户部尚书云西言以为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然皇上为啥总是光顾自己这地方? “叫人把去岁的账簿……最后归拢的那一本拿来。” 傅小官坐在了云西言的官署里,这句话吓了云西言一跳,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去岁户部的账目和商业部合并,自己忙得昏天黑地难免有些错误,莫非是皇上发现了? “愣着干啥?别瞎想,我就是拿来给天赐看看。” 云西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说,皇上啊,你这一家伙可差点吓死我了。你若是不解释,我呆会就要将户部所有官员叫来重查去岁所有的账本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云西言这才抹了一把冷汗走了出去,武天赐就有些好奇了,先生说天地君亲师,臣在君的面前必须守着臣的本分,不可显得轻浮。君在臣的面前必须守着威严,和臣保持合适的距离…… 可父皇和他的大臣之间好像和先生教的不一样! 这些日子他仔细的观察过了,父皇和大臣们都很随意,官儿越是大的,在父皇的面前就越随意,比如这位云尚书,也比如工部的那位秦尚书等等。 这个问题呆会回了御书房得问问父皇,御下之道,它究竟是个什么道? 片刻,云西言匆匆跑了回来,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账簿。 “去岁最后归总的都在这里,里面有大夏十一道和两个自治州去岁一年的详细收支,只是……” 云西言看了看武天赐,又看向了傅小官,“只是这数据繁多,大皇子看这玩意儿怕会很累。” “无妨,” 傅小官接过了账簿,转头看向了武天赐,“天赐啊,一个国家和一个家庭没啥区别。一个家庭一年下来各个产业有多少收入进项,有多少支出,都会体现在账簿上。” “你拿去之后仔细的看看,看看里面有哪些进项能够改善让它增加得更多一些,也看看那些支出可以省去或者减少,如此一来,到了岁末,账户上的银子才会多余下一些。” “这些余下的银子可以在来年投资新的作坊,也可以用来改善器具招募人才等等,所以户部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极为重要,用好了户部,就是用好了钱袋子,其中道理你再去慢慢领会。” “儿臣遵命!” 武天赐接过了这账簿,心里陡然一凉……这么厚,得要看多久? 傅小官和云西言煮起了茶来。 “教育基金和养老基金的账户独立出去了没有?” “独立出来了,只是皇上啊,按照你的吩咐,注入这两个账户的基金……可是十亿两银子啊!” 傅小官眉梢一扬,“大夏而今近五亿人,人均不过二两银子,多么?” “这两个账户,从明年开始,每一年的年末,都要将大夏全年节余的一成注入其中。” “教育是大夏的百年大计,养老是大夏人文关怀和对大夏老百姓的回报,可千万不能小看,你可得重视起来才行!” 云西言斟了两杯茶,“我觉得应该这样来处理这两笔巨款,将它们投资出去,比如投给某些商人,或者是投给军械厂什么的,让这两笔钱动起来,用钱来生钱,按照现在大夏的商业环境要亏都很难。” 傅小官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就很好,但风险也得控制好,一方面要保证教育和养老足够支付,一方面也要有专人来操作这件事。你要注意了,这也可能是个滋生腐败的温床,其中的可操作空间太多,用人千万要谨慎。” “嗯,臣明白,这事儿不急,等臣好生物色几个懂得经济的人来操作。” 傅小官点了点头,端起茶盏了呷了一口,“另外那个扶贫基金的账户弄好了没有?” “也好了,按照你的吩咐扶贫基金里也存入了十亿两银子。” “好,这笔银子不能动,等燕熙文他们考察的结果出来就要用。十亿两银子是不够的,我是这么想的,那些贫困山区修路架桥的银子从户部的总账目上去走,这毕竟算是大夏的基础建设。” “而这十亿两银子的扶贫基金就用在改善百姓的生活环境上,给他们购买生产资料,比如种子耕牛什么的。” “好……陛下,臣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天下这么大,人更是形形色色的人,要均贫富……这不太现实。” “嗯,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至于做了之后的结果……肯定会有人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也肯定有原本就疲懒之人依旧如以往一般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算是一次筛选,且看看后效吧。”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父子之间 “父皇,为啥您和大臣之间……似乎并无距离呢?” 回到了御书房,武天赐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傅小官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坐下说话。” “儿臣、儿臣不敢!” 傅小官抬头看向了武天赐,武天赐垂着头,面色有些惶恐,这让傅小官心里微微一叹,看来自己这父亲在儿子的心中还是太过陌生,也太过威严了一些。 “天赐啊,” “儿臣在!” “你是我的儿子,我记得我曾经有给你们说起过,我希望的父子关系是能够如同朋友一样。我是你父亲没错,但父与子之间是可以平等相处的。”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在我的面前表现得如此拘谨,你更应该比那些大臣随意一些。” “就算是你做错了什么这也没有关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坐吧。” 武天赐迟疑片刻,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却只落了半边屁股。 傅小官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文行舟虽然是大儒,但他的骨子里依旧遵循着尊卑的理念。 他八十来岁了,他和而今这些年轻的大臣几乎没有接触,也或者就算是接触了,他那根深蒂固的观念也难以转变得过来。 所以他教导出来的皇子,哪怕是在后宫之中,他们对自己也是有着距离的。 这并不是孩子们不亲近自己,而是他们所学就应该是这样。 武天赐的性格有问题吗? 他是胆小谨慎吗? 或许也不是。 他遵循了文行舟所教导的礼仪,如果按照这封建社会的制度来讲,他并没有错。 哪怕他成为了太子,在皇帝的面前,他依旧必须保持这样的规矩。 但这规矩是傅小官所不愿意看见的。 “你刚才问我,我和大臣之间似乎并无距离,这个问题就问得很好。” 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国家社稷,君臣之间、君与百姓之间应该是个什么关系?是水与舟的关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想来你学过,但需要去深切的体会。” “在《孟子》一书中有说君臣之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所以君和臣之间,并非是一味的去驾驭,而是要将他们视为平等,视为兄弟手足。” “众人遇我,以众人报之;国士遇我,以国士报之!这是绝大部分的百姓和大臣心里所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如果国君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我,那我也就只能为他做一些人人都能做的事情。如果国君以国家之栋梁的待遇来对待我,我就会为他做出一个国家栋梁应该做出的贡献。” “这就是人心!” “如何去得到这样的人心?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心比心,以人心去换取人心。” “我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大夏的皇帝,我也从来不把他们当成自己的臣子。我把他们当成朋友,他们在内心深处便将我也视为朋友。” “朋友之间当畅所欲言,当无话不谈。如此,他们才敢于直谏,才敢于无所顾忌的指出我的问题或者是国家存在的问题。” “天下没有完人,是人就会犯错,但作为帝王,最重要的是有人能够指证自己犯下的错,并勇于承认,然后改之。” “……” 武天赐的腰渐渐的直了起来,他那垂着的头也渐渐抬了起来,那双拘谨的不敢直视父皇的眼睛,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挪了挪屁股,整个人坐在了椅子上,甚至他还接过了父皇递过来的茶盏,大口的喝了一口。 他这才发现大名鼎鼎的大夏皇帝并没有那么可怕。 这个陌生的父亲,渐渐在他的脑子里清晰了起来,也温暖了起来。 原来先生教的和父皇所希望的并不一样! 原来君臣之间的相处也并不是那么麻烦。 原来许多事都可以想的简单一些,处理的简单一些。 父皇并非如先生或者娘亲所讲的那般无所不能,他也会犯错误,他也不是神,他依旧是人。 听了傅小官洋洋洒洒的一席语重心长的话,武天赐对父皇的畏惧少了许多,甚至升起了亲近之意来。 “父子之间更应该融洽,我承认我这爹当得不够好,我没有陪着你们渡过最快乐的童年,也没有在你们沮丧或者是失意的时候给与你们安慰和鼓励。” “这不是爹要和你们保持距离,这是爹……还没习惯当爹,当然,那些年大夏确实有很多事要忙,但这个不是理由,这一点,爹一直在检讨自己。” “现在咱们再说回文老先生教你们的那些知识,他错了么?” 武天赐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没错,因为他所站的立场不一样。他心目中的君王当高高在上,那样才能体现出君王之威严和君王至高无上的地位。” “但他又错了,错在将那界限划分得太开,距离拉得太远。” “这些你慢慢的去感觉,会体会得到的。” “今日给你的那本户部的账簿,爹希望你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看完。爹给你的第一个考题就是……如何开源!” 武天赐坚定的点了点头,“嗯,儿臣会好好看这账册,然后给父皇一个答案。” “行,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娘一声,今儿晚上我去你娘那吃晚饭。” “好,儿臣告退!” 武天赐捧着那本账簿走了。 御书房的屏风后面走出了一个人,他是卓一行。 “你这些话是不是有些太过深奥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如果他暂时理解不了,记在心头也好,某一天他遇见了某个事,或许就明白了,请坐!” 卓一行对傅小官躬身一礼,这才坐下。 “其实老臣一直以为你会立皇后的儿子傅亦安为太子。” 傅小官咧嘴一笑,给卓一行斟了一杯茶,“亦安这个名字是他四舅起的,就是……虞问书。” “当时他说我家大业大,这长子得安,门第才稳……那时候我不知道灵儿已经诞下了天赐。” “当然,这皇位的传承你根本不用谢我,天赐也是我儿子。但我所希望的是……” 傅小官抬起头来看向了桌一行,这句话他说的很认真:“皇位的传承能够平稳的过渡,这是国事,这也是我的家事!” “我是要带着其余所有的皇子离开这里的,当然,若是我出了意外未曾履行这个诺言……我绝对不希望十里平湖的那血案再次上演!” 卓一行沉吟片刻:“老臣明白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桃花红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 徐云清早已离开了长安城,她来到了临江。 临江的街巷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街上的商业更显繁华,人也更多了一些。 临江傅府依然在,只不过胖子带走了他的那些妾室和孩子之后,就遣散了所有的家丁下人,但因为这傅府是大夏皇帝的祖宅的缘由,临江知州倒是经常派了人来打扫。 虽然它依旧干净,但没了人气,徐云清依旧觉得太荒凉了一些。 她在府上住了一宿,去了一趟后山的那处山腰,看了看那座依旧存在的坟墓,她给自己扫了扫墓。 墓碑依旧立着,上面是傅大官留下的字。 她仔细的看了看这上面的字,不知觉的露出了一抹微笑来,然后坐在了这墓碑前,心想这胖子倒是会编。 胖子现在在道院怎样了呢? 自己在长安布下的那些局,可会捞着大鱼? 她没有入宫去和傅小官还有那些儿媳妇孙子孙女们见一面。 她怕见了之后就不舍得离开。 可终究要离开。 计云归说皇上归隐之心渐浓,已经有了册立大皇子武天赐为太子的念头。 他还说皇上最迟明年就会出海,出海去寻一处安生之所。 那么到时候就和胖子一起随着他离开这里吧。 去那海的另一边,重新去活一场。 她站了起来,回头又望了望这块碑,心想泰和四十三年冬,分明是他翻墙而入的。 她摸了摸这块碑,起身离去,往道院而去。 这时候的道院,那桃山上当开满了绚丽的桃花了。 …… …… 长安城外的桃花也开了。 正是风和日丽的大好日子,文莱国四皇子邱青云组织了一场踏春盛会。 一来是给即将举行的长安花魁大赛造势,二来……当然是为了覃红叶。 自从和覃红叶在金凤大厦外邂逅之后,两人的感情便如决堤的江水一般,泛滥得不可收拾。 覃红叶自然懂得如何驾驭男人的心,她把距离和节奏把握得很好,就像经验丰富的老渔夫一般,令邱青云偶尔能够尝点甜头,却偏偏又吃不着。 这在邱青云看来便是覃红叶的矜持,毕竟尚未成亲,红叶又不是随便的女子,这样更值得他去爱慕和尊重。 这件事他尚未和家里去提,他想的是等到了七月,再带着覃红叶回文莱国,凭着覃红叶的姿色和素养,父皇母后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再说现在的覃红叶可和青楼早没了关系,甚至他还动用了手段,将覃红叶曾经留在国色天香的那些事迹给抹了去。 覃红叶是太临城玉匠覃怀玉的女儿,家世清白,她本身也清清白白。 这三个来月里,他带着覃红叶和他在长安的好友都认识了数遍,其中当然有许多别国的皇子或者高官的儿子。 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邱少爷往来无白丁。 三月踏春这个计划是他和星罗国的六皇子罗康文以及高丽国的二皇子高晓天共同策划组织的,罗康文是要给流云楼的头牌容朵儿站台,而高晓天是要为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站台,至于他邱青云,他本没想给谁站台,但覃红叶却说了一句话:芮欢欢人不错。 既然覃红叶说芮欢欢人不错,那自己就帮芮欢欢一把。 参与这次踏青活动的有长安城里那些商贾巨富家的公子少爷和千金们,当然也有少数达官贵人家的少年们。 更多的是长安大学的学生们。 大夏三年三月初五,晴。 长安城外三里地的月漾湖畔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彩旗飘飘,高台四周更是鲜花朵朵,很是美丽。 这一天,数以万计的少男少女们聚在了这里。 这一天,胡琴胡大家也来到了这里,只不过而今的胡大家几乎无人认识罢了。 她是和计云归一起来的,她来赏花,计云归来赏人—— 天机阁最近察觉到了一个极为微妙的情况,位于泗阳县的科学研究院里,三个月来少了四个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然后天机阁在摸查了这四人的家庭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们的家属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夏! 不知道去向。 其中有一名负责弹药研发的科学家叫程重山,他是在三天前失踪的,他的家人尚未离去,他的妻子住在观云城,而他的儿子程别时就在长安大学读书。 计云归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些人恐怕是被那位长公主给威逼利诱去了孔雀国。 若真是这样,计云归决定请示皇上实施特别的计划——斩首! 因为一个拥有强大武力的孔雀国就不再符合大夏的利益了。 他派了三个人在观云城守着程重山的妻子,也派了三个人一直在长安大学暗中监视着程别时,但至今还没有发现未知的敌人动手。 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他们会采用怎样的手段呢? 如果这真是长公主所为……这个女人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对手。 此刻程别时就在人群之中,他似乎对父亲失踪之事尚不知晓,此刻他正在和他的同窗在说着什么。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他们。” 胡琴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们颇为感慨的说了一句。 “他们生在了一个好时代,在最好的年龄看见了最好的风景……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金陵的时候。” 计云归转过头来看向了胡琴,淡然一笑:“是不是想起了金陵未央湖畔的桃花了?” “嗯,那时候徐云清喜欢去那里,胖子……他也喜欢去那里。所以,你别看我当时和她在一起,其实我至今都弄不明白她心里装着的人究竟是棺材里的那一个,还是道院里的那一个。” “这个不重要了,我跟随小姐多年也是弄不明白的。虽然未央湖畔的桃花梨花年年都是新的,虽然年年也都有新人去看那些新花,但过往的那些花瓣毕竟都已经入了尘土化为了泥。” “这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岁月依旧在,静看桃花红,剩下的事就随缘吧。” 胡琴也抬眼看向了计云归,“在你心里,你希望她能和、和胖子再续前缘么?” 计云归沉吟片刻,“若那是她的归属,这自然是最好的。” 前面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轰动,胡琴和计云归向那高台看去,便看见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站在了高台上。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窝案 “皇上,昨儿长安城外举行的那场踏春盛会你听说了没有?” 御书房里,云西言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端起茶盏来问了一嘴。 傅小官抬起了头来,笑道:“怎么?你还对踏春有兴趣?” “可不是,我是昨儿晚上听司马韬说的,那小子说的眉飞色舞,不过确实比以往的踏春更加新颖。” 所谓踏春,不就是放放纸鸢,聊聊诗词对下对联什么的么? 借着踏春这么个由头,那些闺中的女子正好出去透透气赏赏风景,那些文人才子们也正好借着这样一个机会去展示自己的才学。 于是,每一年的踏春,总是会发生一些才子佳人的浪漫的事,这样的事便是他们这样的年龄所憧憬并期望能够遇见的。 傅小官早已过了那样的年纪,他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 “怎么个新颖法子?” “抛绣球!但这规矩和我们知道的不一样,可不是选夫婿,而是不夜坊三大名楼的女子们在那台上抛绣球。” “接着了绣球的人,当晚在她们的楼里享受免费的待遇,另外……听说还真有可能成为她们入幕嘉宾。所以昨儿月漾湖畔可差点弄出了踩踏事故来,那些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才子们,在那绣球抛出之后简直就像发了狂!” “尤其是三大名楼的那三大头牌,更是引起了数万人的轰动,若不是霍怀瑾派了卫戍部队去维护了秩序,指不定就会有人被活生生给踩死!” “但就算那样,依旧出现了伤亡,死了两个,伤了二十多个。” 傅小官这才抬起了头来,“死了两个?” “嗯,司马韬说是在银河九天的樱木花雨抛绣球的时候发生的意外。” 傅小官蹙眉沉思了片刻,这确实是个意外,往后再有这样大规模聚集的活动,可得让他们在府衙报备,让长安府尹派了衙役去维持秩序。 他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因为踏春本不是什么坏事,不能因为出了这意外就给封禁取缔了,那叫因噎废食。 他不知道死的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是陈别时,而计云归在知道陈别时出现意外之后,他就离开了长安,赶去了观云城。 “叫你来是熙文的信回来了。” “他去的是越山两道,而今正在越山北道的崇州千山县……你知道越山北道的道台是谁不?” 云西言一怔,点了点头,“知道,言希白,”他俯过了身子,低声问了一句:“怎么。这位言道台有问题?” 傅小官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悠悠一叹,“当年,我从临江去金陵,是因为在西山的时候招募了一批难民。那一年黄河决堤,黄河两岸的老百姓都遭了灾。” “黄河两道的官府从上到下不作为,将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食售卖给了各地的粮商,从中谋取了巨大的利益。” “虞朝皇帝派了数路钦差巡查各道赈灾情况,言希白领的正是黄河两道。” “这个人给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因为他深入灾区,不顾个人安危,在那些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将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他甚至差点因此而被地方官员给谋杀。” “大夏建国之后,他是我任命的第一批道台,就是因为当年的那份信任。” 云西言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此刻听了傅小官说起他才明白了过来,但同时,他也听出了傅小官这言语中的意思—— 言希白,恐怕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你知道崇州知州是谁不?” “宗时计!” “对,宗时计!” “那年薛定山造反,我去了一趟西南边。在金牛古道上遇见了宗时计。他的父亲我还记得叫宗谦,时任褒城县县令。” “就在虞春秋的帅帐中,我将那一年……就是你参考的宣历十年的恩科的考题让宗时计做了,他答得很好,我也很喜欢,于是在平息了薛定山叛乱之后,我将他带回了金陵。” “他的妻子是魏无病的妹妹魏寒香,两人成亲我倒是没去过,不过无病说他们生育了一子一女。他是我任命的知州啊!他是有才华的,他不像是一个会堕落会腐败的人……” 傅小官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所以,人是可能会变的。” 云西言心里大吃了一惊,宗时计他认识,甚至当年在金陵还一起吃过火锅。 那确实是一个有才华也有理想抱负的少年,只是他怎么也变了呢? 皇上在我面前提了这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他曾经极为重视的人,然而终究都背叛了他……那么他讲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你别多想,我就是有些感慨罢了。暂时还没有动他们,但我已经派了御吏台的人去秘密查办去了。” “叫你来是另一件事,千山县很穷,穷得难以想象!” “整个县城下辖六镇二十四个村,共有人口二十二万余,其中贫困人口就达到了十六万之巨!” “也就是说,除了县城里的居民,所有农村人口皆为贫困。这都三月了,熙文走访了许多乡村人家,他们连播种的种子都还没有,更不用说耕牛了。” “户部得拨出专款来,去给他们购买耕牛和种子。但这笔钱不能再从越山道往下走,那地方按照熙文所言,已经烂了一大片!哪怕拨出再多的银子,经过层层拔毛,最终几乎没有银钱会落在老百姓的手上。” “所以我想问问你,这事儿当怎么去办才比较妥当?” 坐在一旁的武天赐仔细的听着,他这才知道父亲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也才知道父亲也识错了人,所以这就应该是父亲所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吧? 这繁华大夏,原来还有着这么贫困的百姓,原来父亲提起乡村振兴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由户部派专员前去实地办理!” “但这样一做肯定会引起当地官员的警惕,故而御吏台的动作得快一些。” “我想就不用将银子带去下面了,由户部直接采购了耕牛种子以及农耕器具,运送到镇,按照各镇的名册点名来领取,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是个权益之计。 秦墨文和宁玉春的信还没回来,他们所去的地方恐怕也不乐观。 户部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派往各个贫困地区,终究需要地方官府来完成这件事。 但千山县这边必须户部去亲自处理,而整个越山道所查出来的所有官员…… “先就按照你这意思去办吧。” “我真的还是太仁慈了一些。” “那就借着此事,让所有的官员瞧瞧我的刀还锋不锋利!”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人性 “这就是人性!” 云西言走了,傅小官对儿子武天赐说道:“当一个人在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碗粥或者一个馒头。” “当他在得到了一碗粥或者一个馒头之后,他想的是能够有一件御寒的衣裳。” “当他得到了御寒的衣裳之后,他渴望的是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 “有了屋子,他会觉得这屋子太冷清,想要有一个妻子。” “当他有了妻子之后,他想的是这日子得过得更好一些,得去想方设法的赚一些银子。” “于是,他走上了商途或者官路。” “他的眼界渐渐宽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这屋子太小还寒碜,他想要更大的屋子,最好是那种五进的大宅子。” “若是为商,他恐怕会去苦心经营,若是为官……他会发现为官的薪俸太少,等能够卖得起大宅子的时候自己恐怕已经老了。” “于是,他伸出了手,得到了大宅子,宅子里请了许多的家丁佣人,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好日子。” “接下来他想要爬得更高,他觉得这需要用银子来铺垫,于是他又伸出了手,不停的伸手,去索取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银钱来满足自己更加奢靡的生活,去巴结那些高官大员,努力的爬了上去。” 傅小官看着一脸懵懂的儿子,他笑了起来。 “你看,这就是人的欲望。” “这个人早已忘记了他最初的初衷只是需要一碗粥或者一个馒头。” “那么爹问你,你觉得这样的欲望对还是不对?” 武天赐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对!这叫贪得无厌!” 傅小官也摇了摇头,“这种欲望得分两面来看。” “人,都是会有着各种欲望的,他们有追求自己美好生活的权力,而社会的进步,也是靠所有人去实现他们的欲望而推动的。” “你想想,商人逐利,为了更大的利益,他们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当然是不正当谋利,比如走私、比如售卖律法规定的违禁品去谋取暴利等等。其二就是改善器具,改良工艺,去提高工厂的产能去降低产品的成本去拓展市场的渠道等等。” “这是他们通过自己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去实现的美好生活,这样的人,你能说他的欲望是贪得无厌么?” “不是,这是他们应得的。” “而为官者却不能有这样的欲望!因为大夏的官是服务于社会的,他们享有官府每月发放的薪俸,虽然不多,但足以养家糊口。” “这薪俸能够让他们住上还算不错的房子,能够让他们养活一家老小,但若是有更大的需求,官府是准予他们辞职去经商的。” “但他们把手伸向了商人农民,非但没有服务他们,反而还要压榨别人劳动的果实,这样的人,才是贪得无厌。” “这样的官……只管一刀砍了!因为砍一个,会让无数的老百姓高兴!” 这是一堂生动的课。 傅小官给武天赐讲了两个时辰。 他说起了人性,说起了人的需求,也说起了作为皇帝该如何对待百姓,又改如何对待官员等等。 武天赐极为认真的听着,有许多道理他不是太明白,但他却记在了脑子里,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他父皇这般伟大的皇帝。 就在这番对话刚刚落下的时候,兵部尚书卓别离走了进来。 他看了看武天赐,对傅小官拱手一礼:“白大将军和六大舰队司令明儿会到,原大元帅虞问天到了,要不要带他来这里和你见个面?” “好,请他来!” “明儿个让老白他们休息一天,后天,咱们在兵部作战会议室开个会。” “好!” 卓别离转身离去,武天赐好奇的问道:“虞问天大元帅?他是不是很厉害?” “嗯,他很厉害,爹将他调回了京都,任兵部侍郎一职。” “……兵部侍郎没有大元帅那么威风!” “有时候太威风了也不是个好事。” 这句话明显超出了武天赐的理解范围,他很是期待的看着傅小官,却没有等到父亲的解释。 “他是你大娘的哥哥,所以你可以叫他一声舅舅。” 大娘就是皇后虞问筠,在后宫里傅小官没有弄那些规矩,所以孩子们都以大娘二娘相称。 “就像卓东来那样的舅舅?” “……差不多,稍微会疏远一些。” “哦。” 父子俩的对话结束,片刻之后虞问天来到了御书房里。 “一路辛苦了,来来来,坐!” 虞问天拱手一礼,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 “去岁夏末,姑姑虞书容来西夏自治州见过我一面,这件事我未曾向你解释,想来你有一些误会。” 虞问天看着傅小官,傅小官在专心的煮着一壶新茶。 “我以为你不会有什么误会,但看来我错了。她来告诉我,说想要借着孔雀国……在孔雀国去建国,唯有以一国之力才能有对付你的希望。” “我当然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大夏很好,比当初的虞朝好了太多,而我的生活也很好。我的女儿很乖巧,我的妻子和我的感情依旧好。” 傅小官点了点头,“我真没有误会什么,反而是将你留在西夏自治州,那样才会让别人觉得我误会了你什么。” “虽然你掌握着两只陆军,但说句实话,他们对我恐怕还是要更忠诚一些。” “枯蝉要统一孔雀国这本也没什么,他若是真统一了孔雀国,我还想要去和他见一面,两国甚至可以建交,还能建立起贸易往来,这对于大夏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这件事坏就坏在了虞书容去掺和了一脚。” “我不知道她去见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叫你回来,这是告诉你,你在长安才是福,在西夏继续呆下去……会呆出祸事来!” “虞书容有点野心,她大致在虞朝灭亡的时候就在开始布局了,我本来依旧没有打算去搭理她,但她不该做一件事……从大夏科学研究院抢人,这就是她的不对了。” “所以,虞书容必须死,但枯蝉不会有事,甚至我还会提供一些帮助给他。” 虞问天这才知道虞书容干了这么些事,这姑姑……她又不是不知道傅小官的厉害,她只怕将死在那异国他乡还没葬身之地了。 若是虞书容真的在孔雀国成功,她若是带着孔雀国的军队打过来,自己身为大夏的大元帅将如何去面对? 所以皇上将自己召回来,还真不是误会,而是保全。 “谢陛下!” “还客气起来了?呆会咱们去皇后那里喝酒,问筠和你多年未见,她很是念着你!”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人定胜天 越山北道、崇州、千山县,下山村。 燕熙文一行行走在坎坷的山野间,绵长崎岖的小径仿佛走不到尽头。 跟着他同行的是十个装扮成挑夫的卫戍部队战士,他们曾经是海军陆战队的成员,他们的头儿是而今卫戍部队的团长张齐山。 “齐山,”站在了一处稍微开阔一点的山腰子上,燕熙文撩起衣袖来抹了一把汗,“让大伙在这歇息一下,爬了半天的山,着实也累了。” 张齐山咧嘴笑了起来,他们可还挑着百十来斤的担子呢,若要说累,这远远赶不上曾经在海军陆战队的时候被贺军长操练的那种程度。 但他知道自己带着战士们此行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燕相的安全,现在的头儿,卫戍部队霍司令也再三给他们打过招呼,一切都听从燕相的安排。 大家放下了担子,摘下草帽来扇着风,尽皆看向了悬崖之下。 一阵山风拂过,山崖间的雾开了一线,山崖下隐约坐落着一个小村庄! 燕熙文指了指下面,“那应该就是下山村了。” “望山跑死马啊,这看上去不远,但这路……” 他又望向了山腰间,这路哪里能够看见尽头。 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张齐山将一个水囊递了过去,笑道:“燕相,要说扶贫,像这样恶劣的环境,恐怕没啥扶贫的法子,不如一股脑将他们全迁出去,在千山县的附近寻块地儿让他们安家恐怕还好一些。” 经过了这三个来月的相处,战士们和燕熙文之间已经很是熟络。 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相,他和皇上好像有些共同的特点——他对待百姓们极为和善,根本就没有一国宰辅那高高在上的架子。 但他对那些贪官污吏却又极为严厉,虽然而今他尚未惩处任何一个官员,但他在查证了那些官员的问题之后,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儿却有些令人害怕。 张齐山知道那些官儿都完犊子了,等着他们的必然是刑部派人来一家伙全端了。 所以大家伙对这样的相爷是发自内心的尊重的,觉得这便是大夏的希望。 有了那么厉害的皇帝,还有了这明断是非洞察秋毫的宰相,大夏必然会越来越好。 燕熙文拧着水囊大大的喝了一口,又撩起衣袖来擦了擦嘴,一声叹息道:“齐山啊,你说那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这山里山外都是大夏的土地,若是都搬去了山外,这山里岂不是就荒废了?” “所以咱们得实地去瞧瞧,看看这山下的那些个村子还有没有挽救的希望。” 说着这话,燕熙文四处望了望,云雾又封锁了山崖,放眼去便是茫茫云海的景象。 “你瞧,这风景也是挺美的。” “若换着是十几年前的那个我,看见这样的景致说不定还能生起诗意来。哎,只是这山路……” 他摇了摇头,“要将这山路修成水泥路,这工程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张齐山也瞧了瞧,忽然说道:“燕相,我们当年在下野的时候,贺军长曾经干过一件事。” “下野训练基地也在光阳山外,但我们有许多的训练科目要进入到山里,那山……比这山矮不了多少,为了运送物质还有辎重,贺军长就发动了全军修了一条路。” “他曾经说皇上说过一句话,末将至今还记得,是人定胜天!” “咱们在训练之余花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硬是将没有路的光阳山开辟了一条路出来,虽然未曾用水泥,但若是不下雨,也能用骡马将辎重给拖进去。” “所以修这种路,一般人不行,得部队来!” 燕熙文眼睛陡然一亮,“真的?” “嗯,那路现在还在呢,也是而今海军陆战队进出光阳山的主要通道。” 大夏有陆军整整八个军共计八十万人! 皇上基于目前亚欧大陆的局势认为大夏只需要有六个军就足以保卫边疆,所以皇上在寻思着又一次裁军,甚至让海军去陆军挑人。 如果按照张齐山之言,将另外两个军……或者是在八个军里淘汰一批人组成两个工程部队……这好像是个好主意。 大夏地盘巨大,各个地方的地势也极为复杂。 像这样的山野很多,要想通路,肯定只有国家来投入,但干这活的人若是专门的工程部队,恐怕能够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你这个主意非常好,我记住了,等回去之后我就向皇上建议!” “走吧,这都快晌午了,估摸着到了下山村已是傍晚时候。” …… …… 夕阳落在了对面的山腰子上,山崖下的下山村光线已经暗淡了下来。 村长李二牛从山沟沟里走来,心里极为愤怒。 今儿个他去了一下黄塘镇找镇长杨韦说道说道春耕的问题,因为去岁秋收的时候杨韦给各个村子都增加了一笔税赋,名曰兵役税——黄塘镇因为位置偏远,大夏没有在这里征兵,所以就以税抵兵! 这笔税可不轻,活生生在原来的税赋上加了三成,弄得整个黄塘镇下辖的六个村子七百多号人的口粮都成了问题。 这大家当然就不干了,因为非但吃不饱,来年的种子都没了,这怎么活下去? 难道又回到曾经上山打猎全靠运气活着的那样的日子? 李二牛读过两年私塾认得一些字,他曾经出去过一趟,好不容易捡到过一份大夏周报。 他就纳闷了,这不知为何物的大夏周报上将大夏写的那么好,皇帝老儿的各种政策也好得不得了! 怎么落实在黄塘镇就完全是两码事了呢? 究竟是谁在说谎? 结果他在千山县一寻访,这狗屁大夏周报在乱讲! 皇帝老儿也在胡说八道! 因为整个千山县都一个样! 所以这大夏和原来的樊国有啥区别?依旧是当官的富得流油,侍候庄稼的还是难有一顿饱饭。 杨韦曾经说今年春耕的种子问题他会去县衙向县令大人要回来。 可他要回来了个屁! 县衙的粮仓里也空空如也,连老鼠都懒得去光顾。 杨韦说那些粮食都运了出去,崇州州府收了,要交给府台大人转交国库,因为可能又会打仗。 他能怎么办呢? 杀了杨韦也弄不回来种子呀! 看来又得发动村民们将猎刀箭羽拿出来磨磨,去山里寻那野猪渡过这个年头了。 他刚刚来到村口,忽然看见有一行人正向他走了过来。 前面那人像是个儒生,后面……他带着十来个挑夫做什么?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下山村 “老哥,请等等!” 燕熙文远远的叫了一嗓子,李二牛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他们。 这口音是外乡人,曾经这里也来过一些外乡人,还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呢,结果全都没了音讯。 但这些人倒是没有骗过村民们,或许是看到这下山村太穷,压根都没东西骗了吧。 也不知道这一行人又是干啥? 不过这些人也是厉害,那么高的出云山,那么难走的山路,他们一瞧就不是泥土杆子,居然也能从山外走进来。 李二牛摇了摇头,心想这些人恐怕就是无聊的慌。 燕熙文来到了李二牛的面前,他拱了拱手,笑道:“敢问老哥贵姓?” 果然,这不是文人就是某个富人家里的老爷吧,还贵姓呢。 “没啥贵不贵姓的,你叫我李二牛就好。你们……”李二牛抬头看了看天色,那夕阳已经照在了云雾里,要不了半个时辰,这天就会黑了。 “你们跑这破地方来干啥?今儿晚可回不去了呢!千万别走夜里,这地方黑瞎子多,也有狼……原本你们远来是客,但真不是咱们不好客,而是真没东西来招待你们。” 燕熙文连忙说道:“李老哥若是能够给我们提供一个遮风之处便可,我们这担子里挑着行囊,有煮饭的东西,也有睡觉的棉絮。” 李二牛扬了扬眉梢,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莫非是跑这破地方来踏、踏那啥青的? “我可得告诉你们一声,这地方叫下山村,我呢是下山村的村长。下山村有人口七十二个,一个个都饿得两眼发晕。” “你们在这里过夜可以,但记住财不外露,因为我可不会保证半夜三更会不会有饿慌了村民来将你们一家伙给抢了!” “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若是他们见到了你们的钱财将你们给剁了,丢出去要不了多久你们连尸骨都不会存在。再说就算你们久出未归,家里在衙门报了案,衙门的官差可不会来这穷山恶水的地方!” 燕熙文笑了起来,这李二牛倒是实诚人,他这番警告是有道理的。 “下山村会穷成这样?都到了食不果腹要谋财害命的地步了?” “呵呵,” 李二牛向前走去,燕熙文等人跟在了他的后面。 “可不仅仅是下山村穷成这样,咱们这归黄塘镇管辖,黄塘镇又归千山县管辖……你们从外面进来的,也没去打听打听?” “打听啥?” “看来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千山县穷啊,它下辖的六个镇就更穷啊!这六个镇里面,又算咱们黄塘镇最穷。” “黄塘镇有六个村……这倒是大哥不会说二哥,大家都穷得差不多。” 燕熙文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料到情况比他所了解的还要糟糕。 走在前面的李二牛未曾主意到燕熙文的脸都变黑了,他又说了一句:“当然,咱们这地方是穷习惯了,那种世世代代的穷。当年樊国时候一样,原本指望大夏消灭了樊国咱们的日子能够好上少许……” 他摇了摇头:“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了谁当皇帝都特么一个样!” 张齐山双目一凝,这不知死活的村民居然敢冤枉当今皇上! 燕熙文摆了摆手,制止了张齐山要拔枪的冲动。 “李大哥,你恐怕对当今皇上的政策不了解。” “不了解?我一个种地的需要了解啥?我只需要三餐能有饱饭吃,冬天了能够有一身御寒的衣裳。” “皇上那么高关我们这些小民屁事,只要我们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我们自然会尊重他,但你说如果连命都快没了……难道我还要给皇上说好话?” “……你说的对!” 燕熙文没有去和李二牛辩驳,因为他们而今这样的局面不是他们自己懒惰造成的,而是大夏的那些官员造成的。 身为皇帝,在老百姓的眼里,那些官是皇帝所委任的,那些官做什么当然就是皇帝指派的。 老百姓日子难过,他们会去唾骂那些无能的官员,同时他们恐怕也会口无遮拦的说出不喜皇上的话来。 李二牛似乎也觉得和这书生发这些牢骚没用,他说到了另一个话题:“你们从哪里来?” “啊,我们从……金陵而来。” 李二牛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金陵是哪个地方。 “你们那地方……能吃得上一口饱饭不?我指的是农民,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富贵人家。” “能啊,我们那地方的农民莫要说吃上饱饭了,而今他们的餐桌上天天都有肉,身上穿的也是应季的衣裳。” 李二牛忽然停下了脚步,燕熙文差点撞到了他的背上。 他转头看向了燕熙文,眼里很是狐疑:“你……你没骗我?天天都能吃上肉?” “我骗你干啥?这是真的!我在大夏游历了许多地方,而今看来也就这越山两道……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苦一些。” 李二牛对别人的苦日子不关心,他忽然问道:“敢问您贵姓?” 他用上了尊称,还变得小意了起来,眼里似乎有了一抹看见希望的光芒。 “免贵姓燕,你就叫我……燕老弟吧。” “啊,这个,”李二牛搓了搓手,“那老哥就托个大了,燕老弟,你肯定是有身份的人,你有没有办法将我们、我是说我们全村的七十二口人弄到你刚说的金陵那地方去?” “我们给你当家奴都行!” “我们不要天天都有肉吃,只要能够给我们一口饱饭就行!我们更不要有应季的衣裳,粗布麻衣可以穿十年!” 燕熙文沉默了,他们如此渴望逃离这个地方,可见这个地方在他们的内心里是多么的厌恶! 没有人是愿意背井离乡的。 除了真的没有了活路。 李二牛此刻的心里极为忐忑,如果眼前的这位贵人能够答应下来,他发誓这一辈子、不,哪怕是子子孙孙给这位贵人当家奴也无所谓。 因为接下来更是青黄不接之时,若是狩不到足够的猎物,可真的会饿死人的! “这样,”燕熙文当然没有一口应下,他早已不是曾经那懵懂的少年了。 “今儿个咱们先在你那住下,这些日子你带着我多去走走看看,如果这地方真的……真的没有了希望,那我肯定会给你们想想办法!” “多谢燕老弟,前面就是我家,莫要嫌弃,也就是只能遮风挡雨罢了。” 李二牛将燕熙文一行带到了他家的院子里,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当家的,家里的粮只能吃三天了。你藏起来的那些稻种……人都没法活了,那稻种留着干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一碗粥 若不是亲耳听见,若是依旧呆在长安的庙堂之上,燕熙文绝对不会相信而今的大夏还有一群生活得如此困苦之人! 就在他站在院子里正看着这破败的茅草屋子的时候,从那偏房里跑出了一个年约五岁左右的孩子来。 “爷爷爷爷,”那孩子向李二牛飞奔而来,“今儿个我和花花他们去了后山,在山上捡回来了许多的草菌,还挖回来了许多竹笋呢。” 李二牛一把将小孩儿抱了起来,这时候小孩儿才看见了燕熙文等人,他吓了一跳,将脸贴在了李二牛的脸上,低声的问了一句:“爷爷,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铁蛋,他们是从山外来的客人,你爹娘呢?” “他们去了山里还没有回来。” 李二牛愣了一下,“有哪些人进了山?” “赵叔还有二伯三伯他们,有五六个。” 李二牛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儿子儿媳妇他们是进山去打猎了,有赵大脚在倒是不会有太多的凶险。 他将铁蛋放了下来,“去帮奶奶烧火,我去给客人收拾收拾房间。” 这是一排三间的土墙茅草房子,中间一间为堂屋,两边各有一件是李二牛老两口和他儿子儿媳妇住的,现在问题来了,这位燕兄弟有十几个人,该如何去安排呢? 燕熙文走了过去,“李老哥,别去收拾了,这院子里不错,宽敞,我们有带帐篷来,呆会就将帐篷搭起,晚上就睡在帐篷里。” 帐篷是个什么东西李二牛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样就是自己失礼了。 “要不这样……您就住在我和我妻子住的那个房间,我们俩在堂屋里躺躺就成。” “可别,我们还要在这下山村呆几天时间,这已经叨扰了,哪里还能让你们住在堂屋的道理。” 说着这话,燕熙文转头就向张齐山吩咐了一句:“齐山,叫他们将帐篷撑起来,另外……取一百斤米给李老哥,请嫂子也帮我们煮一下饭。” 李二牛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一百斤米?! 这、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 这位燕老弟果然是有来头的,他出行都带着大米,实在是太讲究。 张齐山直接挑了一副箩筐来到了李二牛的面前,“这肯定比一百斤大米要多,就不用去称量了,麻烦你将饭煮得稍微干一些。” 李二牛看着这白花花的大米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这……原本你们是客,是不应该收的,但若是不收,我家真没有粮食给你们吃了。” “我就不和你们客套,这就去叫我那妻子给大家伙将那竹笋和草菌炒了来下饭。” 李二牛接过了扁担,没有矫情,他挑着这一担子米跨入了堂屋,放在了他睡觉的那个房间。 里面有声音响起,应该是他招呼他的妻子,片刻有女人的惊呼声,想来是他妻子看见那么多的米极为震撼。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对张齐山说道:“皇上曾经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曾经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觉得国家既然兴旺了,百姓怎么会苦呢?” “可现在我明白了。” “王朝之兴,通常会大兴土木,就会劳民伤财。当皇上显然知道这一点,他虽然也建造了一个长安城,但这样的大兴土木是建立在大夏繁华的商业基础之上的。” “所以兴百姓苦并不一定是因为大兴土木,而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在这兴盛之下的监督难以到位,这便是腐败之温床!” “那些贪官污吏为了自己的享乐将手伸到了老百姓的头上,他们分润不到国家兴旺的红利,反而成了被盘剥的对象……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如此,越是穷困的地方就越发严重!” “那如何杜绝这一情况呢?”张齐山好奇的问了一句。 “陛下曾经还说最好的监督是老百姓自发的监督,所以他在宪法里赋予了老百姓这一权力。在大夏富庶地方的老百姓是知道这个权力的,因为他们能够得到资讯,也有识文断字的能力。” “但像这下山村这样的地方……老百姓大字不识一斗,再加上官府刻意不去宣传,他们哪里知道什么是宪法?哪里知道自己的手里还有这样大的权力?” “所以陛下才说百年大计教育为先,这便是为大夏的百姓开智,就是去除他们头上的樊笼。陛下的本意肯定是极好的,奈何执行到这样的地方,就彻底变了样。” 就在燕熙文钦佩于傅小官的远见卓识,并痛恨着这些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的时候,李二牛走了出来。 他四处瞧了瞧,再一次低声说道:“燕老弟,你们的东西可一定要看好了!这人一旦穷得要命的时候,他就极有可能真的豁出命去!” “多谢老哥提醒,我的这些侍卫都还有点身手,倒是不畏惧有人来抢夺。” “那就好,若是、若是真有人来抢夺,还请燕老弟手下留情,他们……他们本性都不坏,只是走投无路了。” 燕熙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对张齐山说了一句:“若是夜有匪人,教训一下即可,别伤到了他们,说不定他们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燕老弟慈悲,二牛多谢了!” 院子里搭起了十一个帐篷,李二牛的妻子将饭也煮好了,香喷喷的稀饭,只是实在有点稀。 她给燕熙文他们盛了十一碗,这是捞的下面的米,剩下来的就是汤了。 铁蛋这就不乐意了,他大声的哭了起来,“奶奶、奶奶,我不要喝这汤,我、我要吃米饭……!” “孙子乖,这是客人们给的米,这米汤比那菜汤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赶紧喝了睡觉去!” “我不……我……” 燕熙文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那碗稀饭递了过去,笑道:“铁蛋,来,这碗饭给你吃,伯伯倒是口渴了,就喝你这碗米汤就好。” “燕老弟,万万不可,您、您可是金贵之人……铁蛋,听话,等到了秋天咱们谷子收成了就有米饭吃了!” 铁蛋揉着眼睛,“爷爷,你骗我,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米呢?” 米呢? 燕熙文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真还没饿,别说了,这碗给铁蛋。”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要命的伤 天色暗淡了下来,山崖间的云雾却散了,露出了天空,能够看见那天空中璀璨的星辰。 整个下山村已经一片漆黑,因为没有人点的起油灯或者蜡烛。 燕熙文的帐篷在最中间,然而他终究无法入睡,铁蛋的样子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一碗在大夏许多人眼里不值一提的稀饭,居然是那孩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起身来到了院子里,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仰望着星空。 犹记得在虞朝时候,自己在瑶县任县令。 瑶县属于临江,算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地方。 那地方的老百姓那时候求的是什么呢? 是能够吃上饱饭,若是十天半月还有一顿肉吃那就是最美好的了。 自从傅小官推行了商农并举之策后,瑶县大力的发展了商业,农民有许多都上了田,进入了作坊,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显著的改善。 所以瑶县的老百姓是幸福的,听自己那堂弟燕临秋说,当年平陵曲邑二县的老百姓过的那日子就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莫要说米了,连野菜汤都难得有喝饱肚子的时候。 那样的困境一直到傅小官在那两个地方开设了作坊,推行了红薯之后才得以解决。 现在的平陵曲邑二县已经摆脱了贫困,那里成了大夏极为重要的炼钢产业基地,当然还有其余互补的产业,那些曾经的贫民们而今已过上了美好的日子。 这地方虽然是在深山之中,为什么就没有人种红薯呢? 傅小官说红薯这玩意儿最不挑土地,在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生长。 看来要么是地方的官员不想进这山里来,要么就是户部没有将红薯的推广种植做到位。 这样的地方适合发展怎样的产业呢? 这事儿还不知道,得等这些天多看看才能明白。 就在燕熙文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狗叫声,然后在那漆黑的夜里出现了一支火把。 张齐山早已来到了燕熙文的身边,他背上背着两把枪。 有隐约的声音从那火把处传来,“快点、快点……去把孙瘸子叫来,快去……!” “树生,稳点,小心别摔着了,快去告诉村长一声,叫他准备好……” 这句话听得燕熙文一惊,他豁然站了起来,“出事了!” “叫所有士兵去帮他们一把!” “好!” 张齐山打了一个呼哨,十个士兵数息之间就荷枪实弹的站在了他的身边。 “快去,他们好像背着一个人,去帮他们一把!” 十个士兵冲了过去,片刻又有声音传来:“你们是谁?” “村长家的客人,发生了什么事?” “李东被熊瞎子拍了一巴掌,恐怕、恐怕……哎……” “人给我,快点!” 其中一个战士背上了李东,他们转身就向李二牛家的这院子冲了过来。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李二牛,他披了一件衣裳打开门走了出来站在了院子里,片刻之后,士兵返回,张齐山已经准备好了一张行军布铺在了地上。 李二牛快步走过去一看,他顿时瞪大了眼睛屏息住了呼吸,那张老脸瞬间苍白如纸,但他依旧很是冷静的看向了飞奔而来的一个女人。 “吴红,你看着,我去叫孙瘸子。” 吴红是他的儿媳妇,此刻早已大汗淋漓,她紧紧的咬着牙点了点头,这才蹲在了李东的面前哭泣了起来。 “东、东、你醒醒、醒醒啊!”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浑然没有在意帮她背回了相公的这些人。 燕熙文走了过去,让张齐山取了他们带来的马灯,就着那灯光一看,他也吓了一大跳—— 李东的腹部血淋淋的! 那是一条尺许长的伤口,现在已经翻了开来,若是再进去那么一寸,恐怕李东的肠子都会流出来了。 这怎么办? 他们带得有药,但治疗这外伤他燕熙文不懂啊! 他抬头看向了张齐山,“你们训练的时候是不是有疗伤这一科目?” “嗯,只是……” 张齐山想说这样严重的伤势,若是将人给医死了,自己这一行人恐怕讨不到一个好果子吃。 但燕熙文此刻却没想那么多:“没有什么只是,现在就救人!” “好!” 张齐山去了帐篷里,他需要酒精纱布还有缝合线以及避免感染的青霉素。 院子里这时候进来了五个人,想来就是去打猎的那些人了。 他们围着了李东,一个个面色凄凄手足无措。 “都怨你,非得要去招惹那熊瞎子,这下好了,万一、万一……这村长家往后怎么过啊!” “怎么怨我了?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弄死那头熊瞎子,好几百斤的肉,够咱们几家吃好几天了,哎……!” “都别吵,这事谁也怨不得,只能怨命!若是有吃的,咱们犯得着去和老熊瞎子拼命么!” “都让让……!” 张齐山带着两个战士拿着各种战地手术用品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蹙眉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山外面来的,让让,我先给他处理伤口。” “你别乱来,等孙瘸子,咱们村只有孙瘸子才懂得一点医术,你若是将李东给弄坏了……” 张齐山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燕熙文。 燕熙文转头看向了那女子,“他是你丈夫?” “嗯。”女人哽咽着点了点头。 “现在你丈夫很危险,我的人可能能够救他一命,这只是可能,但我保证他们的技术比那什么孙瘸子要好,你愿不愿意让他们试试?” 吴红顿时就茫然了,她没见过这些人,将丈夫的命交到他们手上,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你丈夫还在流血,若是再耽误下去,恐怕就连神仙也无法挽救。你若是同意,就让他们现在动手。” 吴红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嫂子,怎么能让这些外乡人乱来?” “嫂子,还是等等孙瘸子吧,他给东哥看过之后抓一些草药来煎了喝下去休养一些日子就成了!” “等孙瘸子来,再等到煎好草药,我相公恐怕早已没了性命,你们不要多言,这是我的决定。” 她站了起来,向张齐山道了一礼:“多谢这位恩人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军事会议 长安城,兵部,作战会议室。 傅小官牵着武天赐来到了这里,他望了望门楣上那庄严肃穆的四个字,对武天赐说道:“一个国家要想在世界上立足,除了拥有最顶尖的科技、除了有着强大的经济实力之外,还需要有一支足以震慑所有国家的强大的军队!” “大夏的军队目前就分为陆军和海军两个大类,以后……或许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兵种,它就是空军。” 武天赐抬起了头来,好奇的问了一句:“咱们大夏不是已经有空军了么?” 傅小官微微一笑,摸了摸武天赐的脑袋,这一举动让武天赐感到极为诧异又觉得很是亲切。 “那算不得是空军,真正的空军是能够万里奔袭,能够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存在。” “不过而今咱们大夏的空军在当下倒是具备了压制敌人的能力,它算是真正的空军的雏形吧。” “走,咱们进去,今儿个带你来认识一下大夏海军的将领们。” 武天赐的心情很是激动,因为他知道大夏军队的厉害,他也知道他的父皇曾经带着这样的海军去征服了遥远的领地。 他很是向往利亚大陆那个地方,因为而今利亚大陆和大夏已经通航,利亚大陆有人来到了大夏,当然,更多的大夏人去往了利亚大陆。 长安城就有利亚大陆来的人,听说那地方的三个国家的人都有来,可惜他尚未曾见过,不知道那地方的人是不是生有三只眼睛。 门口的警卫向傅小官和武天赐敬了一个军礼,武天赐又是好奇了一阵子,因为朝中的大臣们见到他是行的躬身礼。 二人走入了这作战会议室,里面就只有十几个人,他们在这一刻尽皆站了起来,唰的一下都向傅小官和武天赐敬了一个军礼。 看着这些人笔直的身板,看着他们严肃的面容和威风的军装,武天赐忽然觉得自己也热血澎湃了起来,他也向卓别离等人敬了一个军礼,倒是惹得傅小官多看了他一眼。 “坐吧,”傅小官牵着武天赐走到了台子上,父子二人坐了下来,卓别离等人也坐在了台下。 “老白,向天赐介绍一下诸位。” “好!” 白玉莲再次站起,“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员,左木!” 左木迅速站起,向台上举手敬礼。 “海军第一舰队参谋长,方朝阳!” “海军第二舰队司令员,彭郎,第二舰队参谋长段齐风!” “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员沈重山,第三舰队参谋长常于辛!” “海军第四舰队司令员赵之莲,第四舰队参谋长孙小晖!” “海军第五舰队司令员夏东来,第五舰队参谋长周长春!” “海军第六舰队司令员毕临秋,第六舰队参谋长吴西策!” “海军大将军白玉莲,报告完毕!” 十三个穿着天蓝色海军军装的汉子笔挺的站着,他们的脸庞是黝黑的,他们的头发和大夏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们没有长发,他们的头发很短,却显得极有精神。 而今大夏所有的军队,都执行了傅小官下达的短发命令,这在军中有个说法,那就是改革从头开始。 京都长安卫戍部队的士兵也一样,这样的举动曾经引起过一番悍然大波,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些人居然将头发都差点给剃光了……若不是因为这命令是傅小官所下达,若不是因为傅小官在大夏百姓中的威望太高,那些学子文人们恐怕会口诛笔伐一番。 但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它所带来的后果是大夏不少的学生都学着这些士兵的模样减掉长发,然后他们才发现这样居然非常舒服。 看着眼前这些将领的那小平头,武天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想是不是也向父皇请示一下自己也将这长头发给剪了呢? 傅小官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请坐。” “谢陛下!” 众人落座,傅小官开口说道:“请你们来长安,一来是你们平日里训练极为辛苦,正好这长安四月的天气不错,你们可在长安多歇息一些日子。” “二来嘛……歇息好了之后,咱们将有更为重要的任务了。” 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这当兵的能有什么任务?当然是打仗了! 其中彭郎和沈重山是随着皇上去打过利亚大陆的,这是他们在军中显赫的资本,令其余的舰队司令们个个都眼红。 能够跟着皇上去亲征,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此刻一个个都看向了他们的皇帝,希望能够得到个确切的消息。 “目前,六大舰队的编制已经完成,无论是舰船的数量、配给,以及每个舰队的战士都已经齐备。” “我给你们半年的时间,我希望你们作为舰队最高首领,能够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将你们的舰队训练成熟。” “明年……你们六大舰队都将随我出征!” 所有人大喜,这时候哪里还顾及得了形象,都是三十余岁的汉子了,这时候他们居然激动得跳了起来! “好,陛下放心,第一舰队保证全军最佳,老子左木依旧要当皇上的亲卫舰队!” “左司令,你这是不把老子沈重山放在眼里?” “你们俩别以为成立舰队的时间长就一定是第一,我的第六舰队肯定会超过你们!” 傅小官微笑着抬起了双手向下一压,“像什么话?这里可是作战会议室可不是菜市场!” 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一下,一个个却像想要战斗的公鸡一样都不服气。 “你们也是大夏的高级将领了,打仗凭的是本事、是平日里的艰苦训练,可不是比谁的声音高。你们瞧瞧人家赵之莲赵司令,他吼了么?可我相信第四舰队恐怕会异军突起。” “行了,训练舰队是你们的事,另外我要说的是第七第八和第九舰队。” “我新任命了一名兵部侍郎,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叫虞问天,曾经是镇守西夏的大元帅。” “今儿个他另有任务没来,但我得告诉你们一声,虞问天就任兵部侍郎,主管海军建设工作,包括海军军备的采购、以及海军人员的招募等等,也就是主要负责后勤。” “海军剩下的这三个舰队,它们的骨架得从你们六个舰队中去挑选,所以你们手下的将领,若是有能力者,可推荐给白玉莲大将军,由他定夺,再呈报兵部。” “这三个舰队的战舰还在建造之中,但人员的安排,尤其是将领的安排,你们得着手筹备。” “记住了,要想明年随我出征,就得在出征之前将剩下的三个舰队建设起来,不然咱们一走,大夏海防就空虚了。” “行了,接下来就由卓尚书主持会议,告诉你们明年的战略计划,我走了,今儿个晚上你们都进宫里来,咱们好生的喝一台!”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斩首 傅小官带着武天赐回到了御书房。 “父皇,你明年真的又要去远征?” “对,爹去将大夏最大的一个后顾之忧给解决掉,这样你登基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 父子二人坐在了茶台前,武天赐煮上了一壶茶,浑然没有觉得自己比以往放松了许多。 “能不能带上儿臣?” 武天赐极为期盼的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倒是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打仗这个玩意儿可是说不准的,万一出个啥岔子,虽然自己有那么多儿子,但灵儿会怎么去想? 现在最为紧要的是让武天赐渐渐的熟悉政务,能够成长起来。 “你不能去!” 武天赐极为失望的“喔”了一声。 “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去么?” “定是孩儿太小无法扛枪。” 傅小官摇了摇头,“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爹去远征了,但这大夏却得有人看着。爹走了之后,你就要亲自临朝监国,就要独自去处理一些事情。” “爹出去大致就一两年的时间会回来,爹希望的是回来的时候我儿一切安好,大夏也一切安好。” “天赐啊,要不咱们这样,爹呢……出去打个大大的胜仗,带好多好多的金银财宝回来。而你呢能够独当一面,能够和大臣们和谐共处,在他们的帮助下治理好这偌大江山,如何?” 原来父皇还有此深意,自己倒是冤枉了父皇。 武天赐有些自责,此刻再一听,立马就应了下来:“好,孩儿一定会和宰辅们共同治理好国家,父皇在外,无须牵挂!” “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一杯!” 武天赐举起了茶杯,父子二人干了一杯茶,他心里对父亲愈发的亲密了,并暗暗立下了誓言——这江山,在我武天赐的手里,定要更加锦绣才对得起父皇的厚爱! 接着傅小官开始向武天赐讲军中的事情,没讲多久,天机阁阁主计云归走了进来。 “陛下,” 傅小官抬头,“确定了?” “确定了,虞书容在大夏留了几个暗谍,其中之一就是曾经观云城流云楼的花魁梦曦!” “梦曦在两年前因为上了三十岁离开了流云楼,不知去向,但她而今却是银河九天的幕后老板。” “在去岁年节时候,原户部尚书韦昌被她诱惑成了她用来和科学院的科学家见面的桥梁。” “泗阳县科学研究院至今有五名科学家被她带走,咱们发现得晚了一些,天机阁的人未能在边境将这五人给追回来。” “秦尚书说这五个人都在科学研究院武器研究所和火药研究所呆过,他们虽然未能接触到最新的半自动步枪的设计与研发,但他们对毛瑟步枪及其弹药是熟悉的,所以秦尚书认为……必须杀死他们,否则会给大夏的士兵带来灾难!” “梦曦和韦昌已经秘密抓捕,经过天机阁审问,当年虞书容来观云城住了一些日子,那时候梦曦就被虞书容给收买了。” “两年前,大夏开始兴建长安城,虞书容给她的任务就是在长安城开设一座青楼,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她所用的人都是从远东道招募而来。” “臣以为,虞书容必须死!” 傅小官沉默了片刻,武天赐听得云里雾里不知究竟,但看这位天机阁阁主计大人这般慎重的模样,他估摸着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就快到五月了,孔雀国那边也不知道枯蝉打到了哪里。” “实施斩首吧,虞书容很狡猾,尤其要注意她的手里有枪。另外那五个科学研究院的人,也顺便杀了。” “这件事就让海军陆战队派人去做,我给你一道旨意,让魏无病派一千人过去,顺便探查一下孔雀国的情况。” “谢陛下,另外……枯蝉要不要一并斩了?” 若是基于个人的情感,傅小官是希望枯蝉能够活着的,因为当年在去观云城的路上见到那小和尚他就心生欢喜。 但若是基于大夏的利益,虽然自己曾经说过若是大夏的身旁有一个强大的国家能够敦促大夏进步,但自己那时候肯定已经没有留在大夏了,万一孔雀国真的在枯蝉的带领下再次强大了起来,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它会不会对大夏造成威胁呢? 傅小官眉间一蹙,“一并斩了!” “好,请陛下给臣一道圣旨!” 傅小官提笔写了一道圣旨交给了计云归,“去吧。” “好!” 计云归退下,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枯蝉,本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的。 他去孔雀国,本是为了弘扬佛法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因为虞书容的插手而改变。 傅小官尚不知道这短短数月里,因为虞书容的插手,枯蝉的天谕军已经席卷了半个孔雀国。 虞书容不仅仅是给他带去了大量的金钱,她还带去了人! 曾经虞朝金陵的旧臣! 以及剑林的七把剑! 那些旧臣在虞朝的时候并不出名,因此当大夏建国之后,他们尽皆失业了。 他们不是那些官居二三品的大人物,却是虞朝六部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虞书容将他们带到了孔雀国,枯蝉每打下一座城池,她就会留下一人来治理这座城。 而剑林七剑成了枯蝉手里的七个将军! 他们有着高绝的武功,他们还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当年虞问道从西山学到了神剑军的训练法子,他组建了一支和神剑军一模一样的天策军! 而剑林七剑都在天策军中受过专业的训练,只是他们未曾参加那场决定虞朝命运的花重平原之战罢了。 所以枯蝉的天谕军,而今已经有了当年神剑军的三分模样。 这样的水准放在混乱的孔雀国,就是无坚不摧的存在。 而虞书容带来的那一千把枪和弹药,至今未曾使用一次——不是不必要,而是她坚持留着,哪怕是最艰苦的战斗她也决不允许拿出去用。 现在枯蝉的身边有一支千人的护卫队,这一千把枪就装备在护卫队的手里,这些枪她要用来对付的是傅小官一定会派来的海军陆战队!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母与子 孔雀国,坎替尔城。 这是一座具有极其重要战略地位的雄城! 它扼守着甘索亚山脉的中间位置,是孔雀国的皇城华月城的南部屏障。 当年傅小官没有攻打坎替尔城,而是沿着甘索亚山脉往霍兹平原方向而去,结果他未曾抵达霍兹城,而是长途奔袭绕过了甘索亚山脉去突袭了华月城。 现在坎替尔城已经在枯蝉的手里了。 此刻枯蝉正皱着眉头看着城守府里的那张巨大的地图。 对于傅小官当年在孔雀国一战,他现在几乎都已知晓,毕竟前来投奔他的人里面有不少就是曾经的孔雀军团的士兵。 “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将坎替尔城打了呢?从这里去华月城近了至少三天的路程。若是那样,海军陆战队就不会和孔雀国回援的孔雀军团相遇,而是会提前两三天占领华月城。” “海军陆战队完全能够等到大夏陆军主力的到来,那时候他们据华月城而守……阿输迦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 褪去了易容的虞书容笑了起来,“你终究还是没有娘这么了解他。” “傅小官早在虞朝的时候就崭露出了极为出色的军事天赋,当年西部边军薛定山造反,在那金牛古道上,他活生生将红娘子的部队给卡在了七盘关下,令他们首尾不能相接,然后分而击杀。” “薛定山退守剑门城,傅小官以一曲楚歌轻易破之,将薛定山斩首在剑门城里,就这样平息了那场叛乱。” 虞书容也站在了这地图前,伸手一指,“傅小官带着四十万陆军前来,虽然那时候镇守坎替尔城的桑甲伊亲王有百万守军,但他显然知道那临时招募而来的百万守军皆是乌合之众。” “傅小官的四十万陆军可以轻易拿下坎替尔城,继续北上,剑指华月城。” “何况当时孔雀国的国君正带着大军赶去霍兹城,他若是破了坎替尔城,阿输迦只能回援,他的大军主力正好能够和阿输迦相遇,正好一举消灭了阿输迦,华月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他为什么偏偏放弃了外强中干的坎替尔城向霍兹城而去?却又并没有赶到霍兹平原战场,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命令贺三刀的两万特种部队去突袭华月城?” “那是因为贺三刀必须死!” 枯蝉一惊,“贺三刀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你不知道,贺三刀的性子太过跳脱,放眼整个大夏,能够驾驭得住贺三刀的人少之又少。” “傅小官早已有退位之心,虽然他尚未册立太子,但他的儿子都还小。” “一旦他真的离开了大夏,就算是他的长子武天赐继位,也不过才十二三岁。” “军中除了卓别离和白玉莲,估计谁的话在贺三刀的面前都不好使。可白玉莲是有着跟着傅小官一同归隐的心思的,贺三刀本就战功赫赫,孔雀国一仗再大胜,傅小官就得给贺三刀封爵了。” “贺三刀还掌握着大夏全军最精锐的海军陆战队,同时还担任着海军第三军的军长,他在全军中的声望都很高,高到了傅小官不得不去考虑他离开大夏之后,贺三刀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所以,海军陆战队两万人在华月城全军覆没,非贺三刀之过,而是傅小官……借刀杀人!” 枯蝉这就惊呆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沉吟了数息,摇了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 “娘知道他对你有恩,娘也知道当年他去武朝参加文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算是朴实的少年。儿啊,他而今是皇帝,他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你觉得他还会像以前那般的朴实么?” “人,终究会随着地位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他现在所想,就是给大夏的未来铺平道路,就是给大夏的继任者创造出一个最好、最稳定的局面。” “娘在这里和你打一个赌,若是傅小官察觉了娘在大夏做的那些事,他一定会派人前来刺杀我们,你……也不例外!” 枯蝉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一声叹息,“你不应该做那些事的,而我……我仅仅是想要这地方变得安宁一些,然后才好在这里传扬佛法。” 虞书容呲笑了一声,看了看枯蝉而今那满头的黑发,“佛、只有在盛世才能渡人!在这样的乱世,只有人、才能渡人!” “你而今麾下有二十万大军了,你的背后还有数十个城池,这一片而今已经安宁的土地上,还有数千万计的百姓,而今他们的命都系在了你一人的身上!” “你觉得你再去剃光了头,将这即将到手的权柄放出去,握着权柄的那人会将你当佛一样供起来么?” “傅小官为什么会离开虞朝去武朝继承皇位?因为我那皇兄容不下他,他若是不走,最终只会死在虞朝。所以他才是真正聪明之人,他收买了整个虞朝的民心,并让虞朝所有人都认为是皇兄将他逼迫走的。” “他取得了天下,无论是虞朝的百姓或者是官员,居然没有人出来发对他,而是全部归顺了他。” “他放弃过权柄了没有?他再也未曾放弃,甚至握得更紧!” “儿啊,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残酷,你只能让自己的心坚硬如铁,只能将那权柄抓的更紧一些,才有那资格去实现你的理想。” “就像傅小官一样,他打造了一个强大的大夏,他可以退隐去当他的小地主了。你若是得了这片天下,当你的孩子成长起来之后,你才可以去弘扬你那佛法!” “你懂了么?” “所谓慈悲,杀戮之后才有慈悲!” “若无杀戮,何来慈悲!” 枯蝉无言,因为虞书容说的这些是极为现实的事情。 当初在泰尔山脉成为村长,他仅仅是不想那些人饿死冻死,他带着那些人收编了整个泰尔山脉的土匪,然后下了山,接着打下了城镇。 这一打,就没完没了,就到了这里,再过月余,就能兵临华月城了。 “你真的不是借着我去为虞朝复仇?” 虞书容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去为虞朝复仇?我只想你能够变得更强大,成为像傅小官那样强大的帝王!” “但首要的是活下去!儿啊,统一的速度得加快一些,娘估摸着傅小官派来的人恐怕很快就会到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民情 大夏越山北道,下山村。 李二牛带着燕熙文等人花了两天的时间将这地方的沟沟坎坎都逛了个遍。 李二牛不知道燕熙文在看什么,他毫无怨言,因为那个晚上若不是这位燕老弟的人救了他的儿子,按照孙瘸子的说法,他儿子是万万没有活下来的可能的。 而今儿子依旧躺在床上,儿媳妇吴红在家里照看着他。 这些日子的伙食也好了许多,吃的正是这位燕老弟带来的米。 只是这位燕老弟的身上处处都透露着神秘——他明明带来了十一个身强力壮的手下,可这两天却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两个。 他说他们去山外办点事情,李二牛不知道他们是去办什么事情,只觉得这位燕老弟好像对这下山村很在意。 “燕老弟,你瞧,那些田称为坎田。原本是没有的,还是大夏建国之后,我们村子里的人自己去开的荒。” “最初的时候,那些新开垦出来的坎田未曾纳入税赋之中,县令给我们的说法是鼓励我们开荒,谁开荒谁得利。” “这个政策当然好了,我们以为看见了希望,所以家家户户都趁着农闲时候开垦了许多出来,那几年也确实能够顿顿都吃饱饭了。” “可那样的好日子仅仅维持了三五年,后面来的县令就改变了前任县令的政策,说所有的田地都是国家的,那些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让我们白得了三五年的利就算了,但后面不行,一律按照正常田地缴纳税赋。” “其实吧,就算正常缴纳了税赋,我们的余粮也能够糊口,只不过米下得少一些,水加得多一些罢了。” “可好景不长,又过了两年,加税了,一家伙增加了三成,说是国家要打仗,咱老百姓得支持,得勒紧裤腰带过过苦日子……” “哎,燕老弟,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就弄不明白了,国家打仗都需要我们这么穷的地方缴纳粮食了,那大夏那些粮食主产地的人岂不是更不用活了?” “我们这地方偏远闭塞,县衙里来的差爷年年都说要打仗,年年都要来催缴税赋,咱们大夏的敌人那么多么?” “这究竟是和谁在打呀?” 燕熙文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张齐山给他递了一个水囊,他接了过去,对李二牛说道:“老哥,大夏确实打过几仗,但我若是说朝廷从来没有因为打仗向国内的老百姓征收一颗粮食,你信么?” 李二牛一呆,摇了摇头,“我不信,虽然我没见过世面,但也读过几天私塾,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 “李老哥啊,大夏是不缺粮食的,甚至大夏的粮食还在销往国外!” “再说了,大夏的仗都是打的胜仗,而且还是在别的国家打,对我们国家没有造成任何的威胁,你说需要向你们加收税赋的么?” “那……” 燕熙文打开水囊喝了一口,伸手递给了李二牛,“你相信我,造成你们贫穷的罪魁祸首真不是陛下,而是你们这地方的官员们。” “陛下虽然在宫里,但他早已放出了各路钦差去巡查,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等钦差查明了这里的情况,那些所有的贪官污吏都会被陛下砍了脑袋!” “而这些年因为那些贪官污吏给你们造成的损失……陛下也定会补偿给你们!你们的好日子,会回来的!” 李二牛难以置信。 这被吃进去的东西还能吐出来? 再说就算皇上真的英明,他能够将那些贪官污吏给斩了,让那些政策能够回到从前,这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 他哪里还敢期望皇上给他们补偿。 皇上又不欠他们的。 只是这位燕老弟说的这些是真的么? “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按照陛下的施政方针,是要惠及整个大夏的,但说来说去,还是从上到下的官员……其实主要是上面的官员未曾引起重视才造成了而今之局面。” 燕熙文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望了望有些阴沉沉的天,怕是要下雨了。 “走吧,咱们再去柳二娘家里看看……” 他转头看向了跟在身后的张齐山,“齐山,派个人将米再送一些给柳二娘。” “老爷,剩下的米不多了。” “……明儿个派几个人出去再多买点。” 柳二娘住在村子东头的那颗老槐树下,她而今已五十岁了,得了青光眼,还很严重,几乎到了睁眼瞎的地步。 她的儿子媳妇在去岁的狩猎中死在了深山里,留下了一个今年才满六岁的孙女。 婆孙二人相依为命,但现在眼见着就依不下去了。 她们的生活全靠那个叫杜小云的六岁的姑娘每天去挖一些野菜回来,那东西哪里有什么营养可言,六岁的小姑娘个头明显比同龄的孩子矮了一截。 按照大夏的律法,像柳二娘这样的家庭本应该列为特困户,户部是要向特困户的家庭每月提供足够的生活费的。 而杜小云六岁的年龄,是享有免费读书这一权力的。 可那些律法在这里却无人知晓,也无人给他们去宣传和落实。 这是大夏之悲哀! 这令燕熙文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已经给皇上写了一封信,他强烈的要求户部调拨大量的粮食,让这些人先渡过饥荒。 他也要求户部和工部派出官员和工匠,像这样的家庭,那摇摇欲坠的房子,当由大夏官府免费予以重建。 他要求吏部派出官员,直接带年轻的候补官员前来上任,并要求刑部配合吏部和御吏台将那些贪官污吏押解之后,在这些被他们糟蹋成这样的村子里游村示众! 唯有如此,才能扭转这些百姓对大夏的看法,才能让他们生起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出云山对外的交通必须打通。 工程部队的建立刻不容缓! 另外,这越山两道的财政情况极其恶劣,也不知道言希白将那么多的税银弄到了哪里去了,这得等御吏台和吏部来追查,但越山两道的生产和建设却刻不容缓,户部用于扶贫的专款得尽快的落实到位。 民富才有国富,民兴方有国兴! 这便是皇上以往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 柳二娘跪在了燕熙文的面前。 燕熙文也在李二牛和张齐山震惊的视线中跪了下去。 “百姓若不能站着,那官员就只能跪着!” “这非你们之过,而是大夏官府之错!”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杀人!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杀人! 雨落了下来,淅淅沥沥有些烦人。 李二牛看着走在前面的燕熙文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背影高大了起来。 他依旧不知道燕熙文是什么身份,他只是觉得这位燕老弟……不,不能再叫燕老弟,应该叫他一声老爷。 这位燕老爷有悲天悯人之心,他的身份想来是尊贵的,可他却向柳二娘那老妇人跪了下去! 他跪下去说的那两句话有些晦涩,他并没有完全理解。 “百姓若不能站着,那大夏的官员就只能跪着!” “这非你们之过,而是大夏官府之错!” 官员、历朝历代的官员不都是站在老百姓的头上的么? 不然为何有那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为的不就是当官么? 官员怎么可能给百姓跪下,他们要跪的应该是更大的官员或者是皇帝才对呀! 燕老爷是个爽直之人啊,他居然敢说这是大夏官府之错! 官府会有错么? 官府错了也是对的,而百姓……对的也能判你一个错的。 这就是官字的那两张口。 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当官的缘由。 这位燕老爷看来书读得多,但并不了解当官的道理,像他这样的性子若是去当官,定会是一个好官,但也定会是一个短命的官。 幸亏他没有去当官。 不然,可会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燕熙文可不知道李二牛因为他那一跪而想了许多,他此刻想的是而今已经四月初了,若是再没有稻谷的种子,这春耕可就彻底来不及了。 唯有种红薯,却不知道皇上得到消息再派人送来红薯的种子这需要多长时间,若是也没来得及……这黄塘镇今岁可就算是彻底的废了。 这能怎么办呢? 可不能再死人了,户部得送来足够的粮食,让他们渡过这个荒年。 就在燕熙文一行即将抵达李二牛家里的时候,李二牛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还传来了一阵喧嚣之声: “哟,这日子过得不错嘛,还有大米吃!” “你们这些刁民,都给本县令听清楚!本县令乃是这千山县县令钱从肃!” “州府大人可发了话,夏粮税赋的征收即将开启。这是国家之政策,尔等身为大夏子民,当为大夏分忧!” “你瞅着本县这眼神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你还敢抗命不尊?” “杨镇长,你治下的百姓看来对大夏之国策不服啊!说说看,他叫什么名字?本县这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王法,什么叫国威!” 黄塘镇镇长杨韦连忙对那汉子使了个眼色,陪着笑脸躬身小意的说道:“钱大人,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他就一目不识丁的村民,顶撞了您老,还请您老海涵!” 燕熙文三人已经走到了人群里,他看见了那县令,皱起了眉头,却尚未吭声。 “你记住了,”钱县令伸出手来指了指那横眉冷对的汉子,“若不是看在杨镇长为你说情的份上,本县带来的二十个捕快你当是带来玩的?” 他手指一划拉,“不要给本县令哭穷!规矩就是规矩,历朝历代,你们种了田地,就理应缴纳税赋!” “本县给你们十天的时间准备,若是十天之后,你们每家每户的夏粮不能送到县衙里来……你们家里的男丁,统统发配去充军!你们家里的女人……统统卖去楼子里为妓!” “你敢……!” 那汉子陡然大怒,“你们这些狗官,就知道盘剥我们这些百姓!夏粮税赋,你睁大你的狗眼去那田间地里瞧瞧,有一颗小麦吗?种子都被你们盘剥完了,你们就不给人一条活路了?” “大胆刁民!” “给本官将他抓起来,押去衙门受审!” “狗官,你敢抓他,我们就和你拼了!” 围着的老百姓们顿时乱了,他们一个个充满了愤怒,吓得那钱县令后退了两步。 “你们想要造反?” “宋捕头,给本县打,往死里打!一个都别给本县放过!” 二十个手持水火棍背着朴刀的捕快正要向人群冲去,燕熙文此刻一声大吼:“住手!” 所有人一顿,他在张齐山的保护下挤入了人群,李二牛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摆,“老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斗不过官府的!” 燕熙文转头看了李二牛一眼,“你放心,朗朗乾坤,这等宵小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钱县令一听,看向了燕熙文,“你骂本官是跳梁小丑?” “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如此骂我,那就是在骂当今天子了?” “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你不是这下山村的人吧?怎么,想要给他们打抱不平?” 张齐山这时候给留下来的三个战士使了一个眼色,三个战士不动声色的靠近了钱县令。 燕熙文站在了村民们的前面,他盯着钱县令,“我还就要给他们打抱不平了,你又能怎么的?” “那本县就要让你明白这出头的代价!” 燕熙文瞳孔一缩:“你可懂得大夏律法!” 钱县令脖子一扬,“你给本县谈大夏律法?这越山北道,云道台就是律法!这崇州地界,宗知州就是律法!这千山县,本县就是律法!” “现在本县就让你知道本县的律法!” 钱县令伸手一挥:“将他拿下!打断他的腿,让他跪在本县的面前,本县好生给他讲讲这律法!” 二十个捕快向燕熙文扑了过去,村民们大惊,就在这时,张齐山举起了枪,“砰……!” 他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一名捕快“啊!”的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张齐山冷漠的再次扣动了扳机,第二个捕快毙命,其余十八个捕快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在了原地,钱从肃此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两声枪响吓得两股战战。 他没料到这人居然有枪! “你、你是、是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三名卫戍部队战士一家伙就将他给扑倒在地,双手反剪给摁在了地上。 “你公然袭击朝廷命官,你、本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宗大人定会带兵来剿杀了你!” 燕熙文眯着眼睛看着他,就在村民们震惊的视线中,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打断他的狗腿!” “咔嚓”一声,一名战士一脚剁了下去,“啊……!”钱从肃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拔了他身上的官服,他糟蹋了这身衣裳!” 钱从肃冷汗淋漓,这才知道遇见了狠人,“你、你究竟是谁?!” “你不配知道!”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雨夜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村民们却依旧挤在李二牛家的屋檐下迟迟不愿意离开——这位外乡人今儿个给他们出了头也出了气,但他们知道这位外乡人算是将官府给彻底得罪了。 就在那院子的篱笆墙外,十八个捕快还有那位钱县令,都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了地上。 尤其是那位钱县令,可惨了,他的双腿被打断,那血流了一地,偏偏这位外乡人不准他叫,若是他敢叫,就打断他的手! 燕熙文和李二牛也坐在屋檐下,他看着那些跪在雨中的人,淡然一笑, “你瞧,他们跪下去了,咱们老百姓就站起来了。” “可是……燕老爷,他是县令啊,”说着这话,李二牛转头看了看依旧战战兢兢的黄塘镇镇长杨韦,“杨镇长,他真的是千山县县令么?” 杨韦咽了一口唾沫:“当然是真的,他昨儿个就来了,我带着他去了三个村子里,你们这是来的第四个。” “这位爷,你这样一做倒是解了气,你恐怕不知道这崇州六县每一个县令都是崇州知州宗时计宗大人委派的!” “我去过县衙多次,听闻那位宗知州可是曾经和皇上同行过的人,也是皇上钦点的知州!”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宗知州的大舅子,听说是大夏陆军第三军军长!你这样一做,万一落在了宗知州的耳朵里,他请了他大舅子带着军队来……” “莫要说你的命了,只怕、只怕下山村将会鸡犬不留!” 这话让村民们有些害怕,但气势却还不弱: “管他娘的什么陆军,燕老爷今儿个帮咱们出了头,若是真有人敢来要燕老爷的命,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对,反正这税赋是交不上了,就这样还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呢,早死早投胎,但愿再投胎的时候寻个好地方好人家!” 燕熙文摆了摆手,“你们安心,不会有事。” “这位宗知州确实是受了皇上的钦点,只是皇上恐怕也没料到这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另外呢,他的那位大舅子魏军长,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的人。魏军长是忠于皇上的,也是深明大义的,如果魏军长知道他这妹夫在这里干了这等伤天害理的龌龊勾当,只怕他第一个会砍了他那妹夫的脑袋。” “另外……关于这越山北道的许多事,皇上而今已知道了,很快……最多再有个三五天,你们会得到消息,好消息!” 村民们一听,难以置信,毕竟在他们看来皇上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他老人家应该是很忙的,毕竟管理着这偌大的国家,哪里会关心这小地方的人的生死。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大夏对于贫困地区,比如像这下山村,像这黄塘镇下辖的六个村子,都是免于征收税赋的。” “你们而今的所有遭遇,都是这地方从上到下的官员坑壑一气为了中饱私囊才造成的。” “放心吧,他们都会下大狱,等候审判,然后被斩首!皇上尤其对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难以容忍。接下来会派来新的官员,他们会给你们带来种子,带来渡过这荒年的粮食,也会给你们带来新的生活的希望!” 燕熙文的这番话让村民们的心思儿活络了起来,毕竟谁不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呢? 若是能够有一口饱饭吃,谁会去想冒着杀头的危险和官府作对,或者造反呢? 杨韦身为镇长他显然想的更多一些,对燕熙文的身份就愈发的怀疑了—— 这位外乡来的燕老爷,他带来的护卫是有枪的! 这个玩意儿可是大夏部队的士兵才有配备的,可不是某个富家子弟的护卫能够弄到手的。 那个将军模样的人射杀那两个捕快的时候出手果断,枪法极准,都是一枪毙命。 另外那三个护卫制服钱县令身手敏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位燕老爷说打断钱县令的双腿,他们一脚下去一条腿就断了,这力道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有的。 于是,他躬身低声的问了一句:“燕老爷,您……怎么会知道接下来皇上可能有的那些安排?” 燕熙文笑了笑,“因为我的消息比较灵通。” “行了,乡亲们,都散了吧,这雨眼见着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都早些回去,记得后天来这里先领一些米回去。” “另外,村里精壮一些的男子后天都来这里,我派人随你们去打打猎。” “多谢燕老爷!” 村民们依依不舍的离去,这一刻燕熙文在他们的眼里俨然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这位燕老爷的到来,点燃了他们心中那盏已然熄灭了的希望之火,虽然这火光依旧微弱,毕竟也算是看见了一抹生的希望。 所有的村民们散去,李二牛心里却依旧很是不安,便低声的对燕熙文说了一句:“燕老爷,要不、要不将那县令他们几个放了吧?” “李老哥,我还是觉得你叫我燕老弟比较好。” “这几个人可不能放,就让他们在这雨中呆上几日,我想要看看他们遭受了饥饿和寒冷之后像个什么样子。我也想看看他们在绝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此刻跪在雨中的钱从肃内心已经绝望。 他断了的两条腿是钻心一般的疼痛,再被这阴雨一淋,更是疼的他生不如死。 可他连叫都不敢叫。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消息,上个月宗大人叫了他的师爷来这崇州,说皇上派了钦差前来巡查,叫他做事的时候当心着点。 在他看来钦差大人就算是来了,也定会受到宗大人的接待,毕竟宗大人的大舅哥是大夏陆军军长! 凭着这偌大的背景,宗大人在崇州可是正儿八经的土皇帝,没有谁敢于去违背宗大人的命令。 那么今儿个撞见的这人会是钦差大臣么? 他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因为钦差大臣没可能住在这么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 这人的手下带着枪,莫非是从哪里逃窜来的匪人? 我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活下去,若是能够逃掉,本县定要亲自去拜访宗大人,请他派了府兵来将这下山村给踏平了! 那么怎样才能活下去呢? 他闻到了一股青菜稀饭的香味,这样的东西他以往是不会吃的,但此刻肚子却咕噜了一声,他感觉到了饥饿,渴望能够得到一碗稀粥。 “咱们要展开自救,齐山,将那县令提过来,我问问他县衙粮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黄塘镇的镇长杨韦还没有离开,此刻他一听便吓了一跳,慌忙说道:“燕爷,抢国库可是、可是诛九族之大罪!” “宪法规定生命高于一切!当民不可活之际,抢了国库又如何?”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起风了 燕熙文就这样在下山村住了下来。 接下来他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当真派了张齐山带着八个卫戍部队的战士,领着黄塘镇六百壮年翻越了出云山跑去了千山县。 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中制服了守卫粮仓的几个士兵,六百壮年将千山县粮库给洗劫一空,欢天喜地的回到了下山村。 饿了三天的钱从肃那双原本已经灰白的眼睛此刻居然有了一抹神采——他笃定这些人定是流匪,原本还在想自己死在了这荒凉之地外面都不会知道消息,现在好了,抢了千山县粮库,这个消息定然会传到宗大人的耳朵里,宗大人哪里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如此放肆! 府兵很快就会到来。 本县很快就能被解救出去了! 等本县出去之后,这个姓燕的……老子要将你关在那大狱里慢慢的千刀万剐! 与此同时,天机阁的谍子将燕熙文的信用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皇上的手中。 御吏台的官员,此刻也已经抵达了越山两道的各州各县。 千山县粮仓被劫之事,也在三天后传到了崇州知州宗时计的案头。 …… …… 崇州,宗府。 这是一处豪华的府邸,它坐落在崇州城的南风巷子里。 府邸的那两扇朱红大门前蹲着两尊威风的汉白玉狮子,两侧还站在足足八个甲胄光鲜的士兵。 夕阳落山,一辆三匹马拉着的巨大马车在一行侍卫的保护下抵达了这府邸的门前。 宗时计下了马车,脸色有些阴沉,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夕阳,眯了眯眼睛,背负着双手踏入了这府邸的门。 主院里,他的夫人魏香寒正坐立不安的在花园里来回的走着。 从京都长安传来了消息,皇上要推行乡村振兴计划,这计划在今岁春的文书中就早有提及,据说也已经在大夏各处的偏远地区推行开来,可偏偏这崇州、不,这越山两道都还没有丝毫动静。 她派了人去长安打听,费了一些周折,才知道皇上对越山两道极为不满,恐怕是要在这计划推行之前肃清这地方的吏治。 自己的丈夫做了些什么她隐约是知道的,若不然哪里有银子买下这么大的院子,哪里有银子购置了那么多的家当! 这日子倒是过得奢华,自己在这崇州的贵妇人里也是最为尊崇的存在。 这样的日子比起当初在那小山村里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已然忘记了曾经的那个小山村,觉得自己就是从那小山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她天天的日子过得极为悠闲,就是和那些前来巴结她的贵妇人们打打麻将,她们总是会输,一个个却输得极为欢喜。 她们给她送来了最好的丝绸,最好的饰件,还有最好的胭脂水粉等等。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皎洁的月亮,其余人,都是陪衬她的星辰。 但昨儿丈夫说事情可能有些不妙,甚至丈夫派人将两个孩子给送出了崇州,说是要送到褒城县去—— 公公婆婆就在褒城县,丈夫原本有将他们接来这里,但似乎他们发生了一些矛盾,然后公公和婆婆都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丈夫并没有说什么事情不妙,但结合这些天得到的消息,她的心情愈发的忐忑了起来。 宗时计来到了主院,魏香寒连忙迎了过去,将宗时计的官服给换下,煮了一壶茶,没敢去问,但眼里却带着期盼,期盼能够得到好消息。 “今儿倒是得到个消息,”宗时计端起茶盏来吹了吹,“千山县的粮仓被劫了,这该死的匪人,也不知道千山县县令钱从肃这官是怎么当的!” “夫人,叫厨房弄几个好菜,相公我今儿晚想喝点酒。” “哦,我这就去。” 魏香寒起身离去,宗时计这才悠悠一叹。 越山北道道台言希白派了他的亲信今儿个带来了一个消息——当朝尚书令燕北溪燕大人恐怕正在越山北道的某个地方巡查! 堂堂宰辅大人都来了越山北道,这么看来越山北道的事,是瞒不住了。 那亲信还说御吏台、天机阁都在行动,而今只怕这些人已经抵达了越山北道的各州各县,甚至去到了村里! 看来陛下是察觉了,这手段正是陛下喜欢用的,暗中收集所有的证据,一旦确定,发作的时候定然是雷霆万钧! 他的视线被那茶烟给朦脓,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那是在秦岭的金牛古道。 就在虞大将军的帅帐中,自己与还是定安伯的傅小官不期而遇。 自己的命运就在那场相遇中得以改变。 想当年被傅小官提拔成为这崇州知州的时候,自己是意气风发的,是立誓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 那时候和香寒就住在衙门的客舍里,极为简陋,但每一天都觉得极为充实,哪里有而今的惶惶。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言道台的那一番话? 是这崇州最大的粮商摆在自己面前的那足足十万两的银票? 还是飘香院里那位头牌清倌人的温柔怀? 不记得了,或许都有吧。 而今自己的家产究竟有多少? 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家里有一处地下室,里面好像堆满了银锭和金砖。 得去看看,那么多的钱财还没怎么花出去过,得尽快想办法将这些钱财转移了。 将那些银钱送一部分给大舅哥,大舅哥魏无病和皇上的关系极好,若是事发,可得求大舅哥在皇上面前多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将自己给捞出来。 另外得送一部分给燕大人,他是钦差啊,若是他能将这件事给压下去,说不定皇上都不会知道。 对,得先找到燕大人! “来人……!” 一名管家一路小跑来到了他的面前,“传我命令,让所有县郡的官员去各个地方寻找陌生人,告诉他们只要找到就速速告知,万万不可惊扰!” “好,老奴这就去办!” 魏香寒这时走了过来,“相公,很严重了?” 夕阳西下,一阵风来,宗时计勉强一笑:“起风了,给为夫取一件衣服来。” 魏香寒取了衣服披在了宗时计的身上,低声说道:“若是我们现在走,可还来得及?” 宗时计沉吟片刻,“去哪?” “去褒城。” “……为夫再想想。”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农业税 长安,皇宫御书房。 傅小官正带着武天赐和卓一行等老臣在聊着天。 “越山两道真的严重到了这般境地?”卓一行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 这些日子朝中的动静极大,户部、吏部、刑部派出了许多人前往越山两道,而更关键的是许小闲将海军陆战队调了三千人过去! 自从贺三刀在孔雀国战死之后,傅小官将海军陆战队交到了白玉莲的手里,白玉莲可是而今大夏唯一的大将军,他有着统帅海军和陆军的巨大权力。 这一次白玉莲大将军亲自带着三千人全副武装的去了越山两道,显然那里的问题有些失控了。 傅小官起身,从龙案上取了燕熙文的急件递给了卓一行,脸色有些阴沉,“比咱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我现在很担心燕熙文的安全,毕竟越山北道还有府兵三万,毕竟崇州也还有府兵一万!” “这些府兵虽然手里没有枪,但燕熙文身边只有十来个卫戍部队的战士,万一有人狗急跳墙……所以我叫白玉莲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燕熙文而今所在的下山村。” “关于府兵这个事,曾经所想是留给地方用来维持治安、用来抗险救灾、或者是用来剿灭山匪,现在看来这个主意是错误的,各州各县的治安完全可以由衙门的捕快来完成。” “而今大夏的交通发达也顺畅了,若是某个地方真出现了险情,大夏陆军是能够快速的输送过去的。” “至于山匪……若是老百姓都能过上了好日子,哪里会有山匪存在。” “所以这件事就委托给你们内阁探讨一番,我的意思是取缔府兵,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户籍所在地。当然其中利弊究竟如何,这需要你们内阁商议之后来取舍。” “臣遵命!” 卓一行看完了那封信,递给了南宫一羽,他微蹙着眉头想了片刻:“燕相提及的将大夏陆军淘汰二十万单独成立为工程兵……老臣以为是适合而今国情的。” “整个大夏,地里环境极为复杂,事实上而今许多地方是无法铺设铁轨通行火车的,甚至也还有许多地方连官路都不畅通。” “这是贫穷的根源之一!陛下不是曾经说过要想富先修路的么?莫如趁着乡村振兴这一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将大夏的交通彻底的贯通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主意,这件事就由内阁牵头,先和兵部商议,大夏八大陆军裁为六大陆军。我建议将潘沭阳的第七军、赵绝的第八军变更为大夏工程部队第一军和第二军!” 这两个军的所有战士都不是曾经的武林中人,倒不是说他们打仗不行,而是现在的大夏真不需要再拥有那么多的作战部队了。 “这件事要尽早的定下来,户部和工部也得尽快将要修建的道路给规划出来,我希望能够在年底完成工程部队的改变,并奔赴各处需要修建道路的地方去。” 南宫一羽将燕熙文的信还给了傅小官,叹息了一声:“要说起来,这是我们在任上时候留下的烂摊子,倒是辛苦了燕相他们。” “现在从江南道或者别的地方调配粮食去越山两道,能够解决当地百姓的饥荒问题,却来不及春耕播种了。” “老臣以为应该尽快将红薯运送过去,让那些老百姓们种上红薯,也能弥补一下今岁的收成。” “另外,在税赋上,应该让户部的官员落实到每个县,当免除者,就明文免除吧,免得再有官员钻了空子从中渔利。” 傅小官沉吟片刻,叫刘瑾去将户部尚书云西言给请了过来。 “而今大夏的税赋构成是怎样的?我的意思是农业税在所有税赋中的占比是多少?商业税的占比又是多少?” 云西言开口便答道:“这些年的农业税在逐年降低,臣将武朝时候陛下登基开始的税赋做了比较,在陛下您登基之初,农业税占了全国税赋的六成之多,剩下的三成多才是商业税。” “自从大夏元年开始,农业税的占比急剧下降,去岁时候农业税仅仅占了两成,其余八成皆为商业税。” “按照今年的商业行情,臣以为农业税还将进一步降低,大致会落在一成,并维持在一成。” 傅小官又问道:“若是取消全国农业税,对大夏国库的财政收入影响会不会很大?”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云西言吃了一惊,就连卓一行和南宫一羽也吓了一跳—— 自古以来,种田缴税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甚至在文帝所治理的武朝或者曾经的虞朝,除了田地直接税赋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税,比如人头税、牲口税等等。 那时候的老百姓除了需要缴纳这些税赋之外还有一项义务,服徭役! 若是家里富足不想服徭役,交银子来抵也行。 但从傅小官登基之后,他就逐步的将那些税种给取消了,而今大夏新的税法已经实施了三年,里面早已没有了人头税那些税种存在。 就连服徭役这事,也早就不存在了。 他现在要取消农业税……那么农民的头上就没有了任何税种,这就意味着田地里的产出,都是他们自己的了。 云西言想了数息,点了点头,“按照而今大夏的情况,商业极度繁荣,并且还将继续繁荣。从商业上产生的税赋事实上已经足以支撑大夏的运转,淘汰农业税,让农民多一份收入,这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兜里有了余钱,也能反过来促进消费产生商业税赋。” “臣以为,可以!” “那这件事也提交给内阁讨论,一旦通过,立刻着手修改税法并通告全国!” “臣,遵命!” 云西言告退,傅小官为卓一行和南宫一羽斟了一杯茶,忽然觉得这些日子萦绕在心里的那阴霾散了开去。 他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你们莫要这么惊讶,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这些问题。” “免除农业税,能够提高老百姓种田的积极性,也能够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只有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大夏才能够真正称得上繁盛。” “再说,明年我带着舰队再出去一趟,无论是用武力还是用谈判的方式和这个世界的所有国家建立起了贸易关系之后,大夏会比你们所想象的更加富裕!”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狗急跳墙 燕熙文的人带着村民们洗劫了千山县的粮库。 他们带回来的不是粮食,而是种子! 燕熙文忙碌了起来,他带着黄塘镇的镇长杨韦,亲自监督着将那些抢回来的粮食发放到了黄塘镇六个村的村民们的手里。 并不多,每家每户是按照户籍上的田地来的。 这件事吓得杨韦差点尿了裤裆,但事实已成,他能怎么办呢? 他在心惊胆战中挨家挨户的点了名,用了两天的时间将所有的稻种发放完毕。 他很担心接下来官府就会派来府兵将黄塘镇给灭了,他更担心干了这件杀头大事的燕老爷跑了! 这胆大包天的燕老爷若是跑了,杨韦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带着村民们进山去避难。 可这位燕老爷却没跑,他依旧住在李二牛的家里,甚至每天还带着两个护卫在各村各户的转悠,监督着村民们将稻谷给种了下去。 时节有点晚,但想来还是能够收成一些。 他还派了六个护卫带着枪也带着各村的村民们进山去打猎! 有了枪,猎杀黑瞎子就不再是个难事。 他们带回来了黑瞎子,也带回来了野猪等等。 那可是肉啊! 所有去参与了打猎的人都能分到几斤肉! 这在黄塘镇六个村的村民们眼里,这位燕老爷简直就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们的! 这些泥腿杆子似乎因为这些肉而忘记了接下来的危险,杨韦可没忘记,那位已经被饿得瘦骨嶙峋没了人样的钱县令似乎也没有忘记。 杨韦派了两个村民去了出云山的那条必经之路上望风,生怕府兵来了。 那位钱县令依旧顽强的活着,他坚信宗时计宗大人会带着府兵来救他。 可转眼过去已经足足八天了,千山县被抢的消息理应早已传到了宗大人的耳朵里,可怎么还没见府兵来呢? 他每天只有一口菜汤喝,那个姓燕的似乎还不想他死。 那老子就活着,活着看那姓燕的去死! 他等待的宗时计宗大人而今在干什么呢? 宗时计就像热锅里的蚂蚁。 “你是说在千山县的黄塘镇发现了可疑人物?” “回大人,小的已经查明,千山县粮库被劫,便是黄塘镇的那帮刁民!他们是没有那胆子的,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个外乡人,他带着十来个护卫,手里还有枪!” “大人,正是他派了护卫带着六百刁民去的千山县粮库,听闻那些稻谷抢了回去并没有分下去吃了,而是种在了田里,正在育秧!” 宗时计皱起了眉头,“这人……姓什么?” “回大人,姓燕!” 宗时计心里一咯噔,姓燕、有带枪的侍卫、种田……那他八九不离十就燕熙文燕相了。 这些日子整个越山北道的风声越来越紧,言道台好些天都没有再派人下来传个口信,他只怕也正在焦头烂额之际。 自己该怎么办呢? 给大舅子魏无病送去了两车金银和一封信,但至少还需要半个月才能送到他的手里。 妻子魏香寒曾经提出离去,这本是个好主意,但他派了人去探了探路,发现了一个问题——出崇州只有两条路,一条往东通往越山北道道府大越城,一条往南穿过小苍山去越山南道。但这两条路的咽喉处而今都有了行迹可疑之人一天到晚的蹲着,按照探子的说法,极有可能是天机阁的人。 这就意味着自己若是敢走,他们就敢当场将自己给拿下! 与其那样被拿下,莫如等着魏无病的消息,或者……自救! “宗心,你记住,拿我的官印去北卫府,告诉李将军,让他整顿三千府兵前往出云山。” “另外,收拾收拾,带上三十亲卫,再带上三马车的金银,明儿一早咱们出发,去黄塘镇见见那位姓燕的。” “好,属下这就去办!” 宗心转身离去,魏香寒这才低声问了一句:“带着府兵去出云山……这、这可是大罪!” “别怕。”宗时计双手抱着魏香寒的双肩,“我仅仅是去看看,万一那姓燕的并不是燕相……他劫了粮库,那便是劫匪,带着府兵去正好将他捉拿归案。” 魏香寒抿了抿嘴,“要不,咱们还是等等哥哥那边的消息吧?” “恐怕来不及了,这几天外面的消息忽然中断,我们就像被与世隔绝了一般,这是天机阁的手笔,那就说明御吏台或者吏部刑部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那怎么办?” “你先离开。” “不,要走咱们一起走!” “听话,接下来你听仔细了!” “这些年越山北道搜刮来的那些巨额的财富,绝大部分都被言道台秘密的送去了孔雀国!” “你离开这里不需要带走多少财宝,你得乔装打扮一番从大越城离去,先去一趟褒城将我的父母和两个孩子接上……我的父母或许不会走,那就算了,你带着两个孩子去孔雀国,路途有些远,也不太好走,所以你要先去夜郎国。” “到了夜郎国的国都邑聚城之后,你去找到一家名为江南的粮铺,那是长公主虞书容留下的暗子,你把这块玉牌带上,他们会将你送去孔雀国。到了那里就安全了,切记!” 魏香寒愣了半晌,“孔雀国?长公主虞书容?她、她怎么去了孔雀国?” “不要多问,总之,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复兴之大计!” 魏香寒被吓了一跳,“你、你们……你和言希白干的那些事,是为了光复虞朝?” “大夏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傅小官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宗时季凄然一笑,他当然知道大夏很好,但他却上了那艘船,而今哪里还下得来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现在就去乔装一番走吧,我不能给你多的人,你就带着这府上两个侍卫走吧,他们是我宗家的族亲,有他们跟着我也能放心一些。” “那你怎么办?” “我……” 宗时计背负着双手望着漆黑的夜空,“我就不信那么多的金子摆在燕相的面前他能岿然不动!” “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 这傻事指的是宗时计带去的府兵,万一那位真的是燕相,万一燕相不收,宗时计若是对燕相动了手,那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你放心,我毕竟和燕相有过一面之缘,也还没到那种境地。” 这个夜里,魏香寒离去。 这个夜里,宗时计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疯狂到天亮。 次日,他离开了宗府,往下山村而去。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形势 白玉莲带着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千山县。 他们未曾停留,也没有进入千山县,而是绕了过去,向出云山方向狂奔而去。 傅小官给他的命令极为紧急,大夏尚书令燕熙文深入千山县,而今就在黄塘镇的下山村! 这家伙带人抢了千山县粮库,极有可能引起崇州知州宗时计的注意。 傅小官担心宗时计会狗急跳墙,做出对燕熙文极为不利的事来,白玉莲不敢大意,若是大夏的宰辅被宗时计劫持为人质,那可就闹出了大笑话来。 吏部和刑部的官员坐的是马车,他们还需要几天才能抵达崇州,在宗时计尚未落马之前,一切都是变数。 “全体都有,加快速度,翻越了这座出云山咱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 …… 宗时计的车队已经过了出云山。 府兵比他更前一步,只是府兵在出云山下停了下来,并没有前往下山村。 黄塘镇镇长杨韦安排在山上的哨兵当然发现了这一情况,他们飞奔而回,极为惊惧的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杨韦。 杨韦被吓得差点魂都没了,他连忙出了黄塘镇,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下山村奔去。 宗时计此刻下了马车,因为这边的山路更为狭窄崎岖。 “说来本官在崇州这么多年了,这地方还真没来过。” 他抬头望了望天,“山那边还是艳阳高照,来到山的这边却下起了雨来。” “一山之隔便是两重天。” “倒是和秦岭有些像。” 他身边的大管家宗堂连忙躬身回道:“老爷,您还记得秦岭那地方?” “当然,秦岭那地方原本是很穷的,但大夏初年那条金牛古道就被拓宽也整平了。从此之后金牛古道就繁华了起来,成为了剑南道出渝州的重要商道。” “就连褒城也受益,据说褒城而今也繁华了起来。” “这出云山这路其实也可以好生修整一下的……”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若是在上任之初有来过这里,或许自己真会把这条路给修好。 至于现在……现在哪里还有这份心思。 “走吧,这雨看来是要下,到了下山村只怕就快黑了。” …… …… 下山村,李二牛家。 “燕老爷、燕老爷……” 燕熙文从堂屋中走了出来,“杨镇长,啥事这么急的?” “不好了,燕老爷、”杨韦咽了一口唾沫,“府兵、府兵来了!” 燕熙文一怔,皱起了眉头,“府兵?这么说是崇州知州宗时计宗大人派来的?” “是,肯定是,只有知州才能调动府兵!” “有多少人?” “恐怕有三五千!” “哦,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出云山脚下。” “没过来?” “……没过来,好像、好像在等什么。” “燕老爷,他们肯定是奔着劫了粮库那事来的,要不,咱们都进山里去躲一躲?” 燕熙文咧嘴一笑,“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他们若是就呆在这不走了,咱们岂不是会被困死在山里!” “无妨,齐山!” “属下在!” “叫其余人将枪和弹药都准备好了,若是府兵敢来……只管杀了!” “属下遵命!” 张齐山去交代那十个战士了,燕熙文这才看向杨韦,说道:“是你带着村民们去山里躲一下,这件事因我而起,当由我来收尾。” 李二牛一听,“我不走,杨镇长,你去问问有多少村民愿意走的,你带他们进山,不愿意走的村民……就请他们带着镰刀锄头到我李二牛家里来!” “老子受够了,燕老爷是为了我们好,老子这次哪怕豁出去这条命,也要将那些府兵赶出下山村!” 杨韦这就没办法了,“好,那我这就去每家每户问问。” 两个时辰之后,来到李二牛家的人越来越多。 这都是下山村的村民,燕熙文而今都已经熟悉,这一瞧居然没有一家一户离开,甚至那些女子妇人们也来了。 她们没有武器,手里握着扫帚或者棍棒。 “哎……”燕熙文摇了摇头。 他很感动,但同时他也很明白凭着自己的十一个人十一条枪,对方数千人同时扑来,肯定是挡不住的。 那将是一场肉搏。 卫戍部队的战士虽然出至海军陆战队,确实有以一敌十之能,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啊。 他没有去劝这些老百姓离去。 因为这是守卫他们家园的战斗! 他们需要这样一场战斗,只有在这场战斗胜利之后,他们才会明白他们有保卫自己家园的权力。 这是在用血来让他们觉醒,代价有些沉重,但从此往后,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雨依旧簌簌而落。 李二牛家挤满了人,却沉默无声。 村民们也知道这将是一场恶战,只是他们也明白哪怕是打赢了也是暂时的,因为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府兵前来。 那时候,这下山村,这黄塘镇,恐怕也就不能再呆下去了。 就算如此,也无人退却,因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入暮时分。 他们没有等来府兵的围剿,却等来了一行人。 宗时计带着几个侍卫踏进了李二牛家的院子,他站在了院子中,视线落在了屋檐下,他看见了坐在门前的燕熙文! 果然是燕熙文! 燕熙文当然也看见了宗时计,转眼之间数年不见,曾经在金陵见过一面的那少年,而今生出了胡须,面色也没有了曾经的朝气,倒是成熟了许多。 “臣,崇州知州宗时计,拜见燕相!” 宗时计一撩衣摆跪拜在了燕熙文的面前! 按照大夏而今的礼节,跪拜礼早已被废除,但宗时计依旧跪了下去。 跪得干干脆脆,丝毫没在意膝下湿漉漉的泥土地。 所有的村民们一惊,这位是崇州知州大人? 他们的视线从宗时计的身上移到了燕熙文的身上……这位是燕相? 燕相是个什么官? 显然这位燕老爷的官儿比那位崇州知州更大! 原来燕老爷是朝廷命官! 燕熙文依旧坐着,他看着雨幕中跪在地上的宗时计,看了许久。 “你其实不该来。” “下官来迟,还请燕相恕罪!” “你之罪,不在于来迟,而在于……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村民们!” “下官明白了,还请燕相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燕熙文眯起了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是不是我不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就带着那几千府兵来把本官杀了?” “下官不敢!下官给燕相带来了一些礼物,还请燕相笑纳!” “哦,拿来给本官看看。”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贿 宗时计站了起来。 他转身向后挥了挥手,几个侍卫抬着三口沉甸甸的箱子走了进来。 “燕相,”宗时计又躬身一礼,“这些是下官的一点小小心意,燕相亲临千山县,这是崇州、是千山县所有百姓之荣幸!” “将这礼物放在……放在那帐篷之中!” “燕相,下官知道燕相一心为民,乃是下官心中之榜样!当年在金陵时候,虞朝宣历十年的那一场恩科,定安伯出卷命题为何以扫天下,下官做答欲扫天下,当从一屋而始。”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下官受皇上信任委以重任来到了这越山北道的崇州,是极为希望能够从崇州这一屋而始的,奈何下官能力有限,依旧忽略了像下山村、像黄塘镇这样的地方。” “慢着!” 燕熙文站了起来,他举起了一只手,打断了宗时计的话,看向的却是正抬着三口箱子往帐篷而去的那六个人。 “先别忙放进去,抬过来,抬过来给本官瞧瞧宗大人送的是什么礼物,看看宗大人的心意够不够诚。” 那六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宗时计,宗时计心里陡然一沉,连忙说道:“区区薄利哪成敬意,这天正下着雨,里面不过是些衣服粮食罢了,若是在这打开,下官担心会淋湿了,莫如请燕相入帐房一看!” 里面装的可都是黄灿灿的金条金砖,这哪里能在广庭大众之下示人。 若是燕熙文默许了将这三口箱子放入帐房,宗时计就能有了五成的把握收买他。 可若是燕熙文非得要当众打开……这贿赂显然就失败了。 失败了,就意味着无路可走了。 燕熙文眼睛微微一眯笑了起来,“这不正好,下山村的老百姓个个都缺衣少食,正等着衣穿,也正等着米下锅呢。” “宗大人倒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本官就道一声多谢了。” 他面容一肃,一声大吼:“给本官抬过来!” 宗时计大骇,他上前一步,“慢!” “燕相,这里……”他抬头望了望渐渐昏黄的天和天空中簌簌而落的霏霏细雨,五月了,怎么这破地方还有一股子冬的寒意? “这里山高路远,实在是荒凉苦寒了一些。下官一直渴望能够去京都长安看看,听过往的商人们说长安极为繁华,远不是当年的金陵可以比拟。” 雨水落在了宗时计的脸上,他没有去抹,任由那些雨水汇聚成水珠儿从他的脸颊滑落。 “长安而今已是初夏时节,当是繁花景秀,风光灿烂之时。燕相,您的身份尊贵,一门三相终究是实现了。” “你还如此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为大夏做更多更好的事,何必揪着这黄塘镇、这下山村不放呢?” “崇州非临江,越山北道更无法和江南两道相比。下官依旧希望能够在这里做一些事,做一些有益于大夏、有益于治下百姓的事。” “下官往日确实犯了一些糊涂,辜负了皇上对下官的期望。” 他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了燕熙文,“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就跪在那一滩污水里。 “下官恳请燕相给下官一个机会!” “皇上曾经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下官谨记着这句话,经此一事,更明白了许多事,请燕相相信,下官真的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燕熙文眯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宗时计,看了许久。 依旧被绑着跪在院子外的千山县县令钱从肃抬头望着雨中跪下去的宗时计,他的内心早已绝望——那位外乡人居然是大夏赫赫有名的燕熙文燕相! 难怪他的侍卫有枪。 难怪他敢派人去抢了千山县粮仓。 这一次,若是宗大人无法贿赂到这位相爷,那可就在劫难逃了。 燕相,您老人家就收了吧! 收了之后,你好了,大家都才能安好! 可惜,钱从肃终究绝望。 就在他热切的视线中,燕熙文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倒是还记得皇上的话,可惜你没有记全。” “皇上还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宗时计,你可知道本官在离开长安之时皇上是怎么说的么?” “他说,他看错了不少人,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其中的两个人。一个是言希白,一个就是宗时计!” “言希白曾经为了虞朝赈灾贪墨案深入黄河两道,他以性命查出了黄河两道的贪墨窝案,这在皇上看来,他是真正在为百姓求个公道的好官。” “而你……他说他和你在金牛古道偶遇,让你在虞大将军的帅帐中答了那道何以扫天下的题。” “你的题答得很好,你在金陵时候不错,在沃丰道的时候也不错。” “你出生的家境并不富裕,但你有一颗上进的心。” “他最后说了两个字。” 宗时计豁然抬头,紧张的问道:“皇上、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可惜!” 宗时计顿时瘫倒了污水之中,这一瞬间他明白了,皇上早已知道,甚至他和言希白做的所有事情,恐怕皇上都全盘知晓。 还以为能够通过大舅哥走走关系。 还以为能够贿赂了这位燕相将事情给盖下来。 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许多年未曾再见到皇上,居然忘记了他的厉害。 “齐山,宗大人既然送来了礼物,还不接过来当着所有老百姓的面打开看看。” 张齐山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过去,一人扛着一口箱子放到了燕熙文的面前。 “打开!” “不……!” 宗时计一声大吼,他从污水中站起,疯了一般的扑了过去。 张齐山一家伙将宗时计放倒在了地上。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我给你说过,你不该来的。” “你不是带着几千府兵来的么?” “你确实有几分胆量,居然真敢来,现在你就是本官的人质了,拿下!绑了!开箱!” 宗时计被五花大绑,三口箱子也打开来。 哪怕是黄昏,三口箱子里依旧散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 燕熙文瞳孔一缩,所有的村民们早已惊呆了——这、这得有多少金子! “这些,你就想收买本官?” “这些,可都是老百姓的血和汗!” “宗时计,你当真贪得无厌,你之罪过……罄竹难书!” 宗时计早已绝望,这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燕熙文,你以为你拿下我当人质就能解了你的危?” “你错了,本官给府兵的命令是,若是本官一个时辰未归,则杀过来!” “一个时辰将到,本官反正是个死,倒是燕相您……您真的前途无量啊,死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是不是太可惜了?” “要不,您再想想?或者你随本官去一趟崇州,本官将那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财全部送你!” 雨中,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燕相,他们来了,你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灭亡 “果然是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燕熙文摇了摇头:“齐山,准备战斗!” “宗时计,本官哪怕是死在这,也必然在青史上留名,而你……你也会留名,只不过你必然遗臭万年罢了。” “燕相,你的命可比我宗时计的命值钱太多了!” “下官知道燕相胸中有着伟大抱负,你才三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还高居首辅之位!陛下需要你,大夏也需要你!你还能为大夏的百姓做许多许多的事,都是好事、也是大事!” “若是死在了这里……陛下曾经也说过,死有轻如鸿毛、有重如泰山。你若是死在了这里,在下官看来就比鸿毛还要轻了。” 此刻村民们都早已紧张了起来,许多的村民拿着锄头镰刀站在了院子里,站在了风雨中,等待着府兵的到来。 燕熙文也站了起来,他指了指那些村民们,对跪在地上的宗时计说道:“首先,我的命和他们的命是一样的,任何人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也是陛下一再强调的,但你却忘记了。” “其次,你根本不懂什么叫鸿毛什么如泰山!” “敢为百姓而死,这就比泰山还重!唯有像你这样的贪官污吏,你的死,就比鸿毛还轻,因为你会被千夫所指!” 宗时计的瞳孔一缩,“这么说燕相当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将这条命留在这下山村了?”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成全了你!” “本官不需要你的成全,本官只想最后问你一句……你可还记得金牛古道上的那场偶遇?你辜负的不仅仅是你治下的百姓,你辜负了皇上啊!” “所以,你罪无可赦!” 燕熙文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枪。 手枪。 他站在了宗时计的面前,将枪顶在了宗时计的脑门上。 “皇上说他想再看看你,若是府兵真的冲了进来……本官只能违背圣意让你下地狱了!” 三千府兵在潇潇夜雨中冲了过来。 张齐山带着十个卫戍部队的战士早已举起了枪瞄准了三十丈开外的府兵。 “准备……!” “射击!” “砰砰砰……” 枪声在雨夜中响起,在山谷中回荡。 “啊……” 对面府兵中发出了凄然的惨叫,在这第一轮的齐射中,足足十一人被击毙。 府兵们的步伐停顿了一下,一个声音响起:“所有人听令,剿灭这股流匪,本将军定会启禀宗大人,为你等记上一大功,冲啊……!” 脚步声再起,枪声同时又响起。 数轮齐射之后,府兵们冲到了张齐山等人面前十丈处,那些面目已经清晰可见。 “拔刀……!” “锵锵锵……!” 张齐山带着十名战士拔出了刀。 “杀……!” 他们向密密麻麻的府兵冲了过去! 他们穿着银甲,他们的长刀泛着森然寒芒,他们就像几滴水珠落如了湖泊中一样。 刀起,刀落,府兵顿时被杀得亡魂大冒。 府兵手里的朴刀对他们的银甲构不成威胁,而他们的长刀每每落下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挡住他们,其余人,随本将军冲入院落,杀了那些刁民救出宗大人!” 人群如潮水一般的扑了过去,张齐山十一人无法覆盖所有的防线,有府兵冲到了院子的外面,那用竹篱笆编成的围墙倒了。 竹篱笆上爬满的牵牛花被踩在了地上,踩入了泥中,再也看不见。 “保护燕、燕大人!” “乡亲们,弄死这些狗官!” “杀啊,老子和你们拼了……!” 院子里的数百村民举着锄头镰刀冲了出去,两股巨大的洪流撞在了一起。 一锄头锄掉了一个府兵的脑袋,一扑刀捅死了一个村民。 一镰刀割开了一个府兵的小腹,牵出了里面的肠子,一朴刀斜斜劈下,一条手臂落在了地上。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闭上眼睛,他的手指搭在了扳机上,“宗时计,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燕相,下官真的想要当个好官了。”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燕相,你的心其实挺狠的,真愿意让这么多的村民为你陪葬?” “正义永远不会向邪恶屈服!他们是为正义而亡,而你……必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既然如此,那就全死在这吧。” 宗时计话音未落,府兵的后面陡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白玉莲带着一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仿佛从天而降! 他们在空中开了火,他们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数百府兵击毙,他们落在了地上。 “拔刀……全部杀了!” 白玉莲一声令下,一千海军陆战队战士如潮水一般的挥刀杀来,府兵的战斗力哪里能够和海军陆战队相比! 他们瞬间被凿穿,然后无数的哀嚎声响起,前面的府兵被吓得亡魂大冒,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和那些村民们战斗,他们迅速的转身,四散逃窜了开来。 “所有人,自由击杀,不留活口!” 夜色中的追逐战开始,府兵的两条腿显然没有海军陆战队的轻功飞得快,四夜里惨叫声不绝于耳,渐渐稀疏,渐渐星星点点。 燕熙文这才松了一口气。 宗时计脸色在听到那密集的枪声时候陡然惨白,他知道,他完了。 他闭上了眼,垂下了头。 “你看,皇上第一次看错了你,但第二次却看清楚了你。” “他知道你会狗急跳墙,所以来的是……哦,白玉莲大将军亲自来了,你觉得你还有希望么?你觉得那位言道台而今是什么境地了?” “燕相,下官、草民……你杀了我吧。” “你想死都难了,因为皇上真的说过他很想再看看你,看看他当初是怎么看错了你的。” “长安你不是还没去过么?正好去看看,顺便也再看看皇上。” 漆黑的夜,冰冷的雨。 白玉莲来到了燕熙文的面前,裂开嘴笑了:“还好,终于赶上了。” “多谢白大将军!” “你可别谢我,要谢你回去谢皇上。” “皇上带了口谕,让你回京,吏部、刑部和户部都派了许多官员来,估摸着再过三五天就到了,接下来的事由他们去处理。” “言希白怎样了?” “天机阁动的手,而今正押解往长安。” “哦……不急吧?” “皇上倒是没说急不急。” “那好,死了不少村民,我再多呆两天。”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忠 燕熙文在黄塘镇不仅仅只呆了两天。 死了的村民得给予抚恤,失去了壮年劳动力的家庭得纳入贫困人口名册,他一直在忙着,直到吏部派下来的新的县令就任,直到这位叫汤从明的年仅二十来岁的新县令来到黄塘镇。 与汤县令同来的还有司马韬。 当司马韬抵达下山村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太难了! 这山路太难走了! 这里面的饮食实在太差太差了! 喝着白米粥,司马韬抬眼看向了燕熙文,燕熙文吃得挺香的,这位相爷倒是能够入乡随俗,居然在这里面生活了月余的时间。 “吃吧,这里面就这条件,你得这样想,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穷山沟里,他们甚至连白米粥都吃不上,人家不同样过来了?” 燕熙文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又道:“这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若是真落在了这样的地步,为了活下去,吃草根啃树皮也得受着。” “所以将你叫进来,就是让你亲眼看看这里的情况,咱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改善这地方的生存状况么?” 司马韬能怎么说呢? 按照他内心的想法,他肯定是不愿意在这地方投入一文钱的,因为极有可能肉包子打狗。 虽然越山两道的吏治得到了彻底的清洗,来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换血,新上任的这些官员恐怕是不会再敢弄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但投资不仅仅是要考虑政治环境,这地理环境也很重要啊! “出云山那么高,只能肩挑背扛,连骡马都无法行走……燕相,咱说句实在话,若不是因为你……” 司马韬喝了一口粥,太寡淡,他放下了筷子。 “这山这么大,呆会给我几个人去打点野味来吃吃。” 燕熙文笑了起来,“这个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在黄塘镇你选个地方,投资三千万两银子。” “你别看这地方偏僻,我告诉你,出云山的路迟早有一天会打通。另外这山里面的气候温润,桑树长得真的很好,我觉得很适合养蚕。” 司马韬苦笑了一声,“燕相,要在这里面建纺织作坊,栽桑养蚕是肯定的,但首先还得建设砖瓦厂,不然连建作坊的砖瓦都没法买进来。” “另外那些机器设备得靠人给弄进来,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看在有野味吃的份上,改天我就去找个地儿吧。” 燕熙文喝完了粥也放下了筷子,对坐在一侧极为紧张的汤从明说道:“可别改天,就今儿个下午,汤县令陪你一起去找找合适的地。” “下官遵命!” “汤县令,千山县的情况你都了解了么?” 汤从明一怔,摇了摇头,“下官得吏部调令这刚到千山县,听闻燕相在这黄塘镇,下官就立刻赶过来了,其余的地方都还没去看看。” “你倒是个实在人,我明儿个要回京都了,这位财神爷你可得给巴结好了,有了他的投资,这黄塘镇的经济能够被带动起来,这是一个方面。” “还有另一个方面,户部运来了红薯,你得安排整个千山县将这红薯给种下去,今岁秋收之后,我会着户部将稻谷的种子送来,农业上的事,你也莫要遗漏了。” “千山县被宗时计祸害的不轻,老百姓心中多有怨气。在走访的时候免不了会被那些老百姓抱怨,这就需要你将心思用在老百姓的身上。” “记住,百姓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无论老百姓有多大的怨言,你也得受着,并给他们讲清楚大夏的政策,用你的实际行动让他们看见大夏官府的诚意。” “百姓,不可欺,唯有将心比心,以心换心!” 汤从明这饭哪里还吃的进去,他起身后退一步躬身一礼,“下官记住了!” “你瞧瞧,若是你对百姓有着对我这样的敬畏,你能将百姓所想之事当成我所吩咐之事,你这官就算是当好了。” “皇上曾经说过,官府其实是对大夏最没有贡献的一群人,咱们做的是服务,是为大夏的所有人服务。当官的可以对皇上不忠,但必须对治下的百姓忠诚,他说,这样的官就是好官。你明白这话的意思么?” 汤从明吓了一跳,连忙说道:“燕大人,下官对皇上也忠对治下的百姓同样也忠!” 燕熙文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这当然是最好的,吃饭吧,呆会就凉了。” …… …… 大夏皇宫,御书房。 傅小官正在给他的儿子武天赐讲解一个国家的货币的重要性—— “你要记住,货币这个东西是把双刃剑!并不是国库里有多少黄金就真能够印刷出多少货币来!” “它和国家的经济息息相关,伴随着国家经济的起伏,货币的政策要做出对应的调整……” 就在这时刘瑾走了进来,他躬身一礼,“皇上,魏无病魏军长求见!” “带他进来。” “奴才遵命!” 刘瑾转身走了出去,傅小官揉了揉武天赐的脑袋,“今儿个就讲到这,你将那本账簿看完了没有?” 武天赐抬头望向了他的父亲,“回父皇,儿臣看完了。” “那爹给你布置的作业呢?” “儿臣带来了,请父皇过目。” 武天赐从袖袋中取了一张纸恭敬的递给了傅小官,这是前些日子傅小官让武天赐所作的如何开源。 “嗯,呆会爹再看看。” 刘瑾带着魏无病走了进来。 “臣,魏无病,参见陛下!” 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看了看魏无病,笑道:“怎么,你也学会了和我客气?” “不是,臣必须得客气,因为臣那妹夫……他让臣在陛下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坐,他是他你是你,我又不会去搞连坐,你怕个什么?” 魏无病坐了下来,“臣怕皇上担忧!宗时计给臣送来了两箱金条,正在运到宫里的路上,臣跑得快一些,先到了。” “你回来我很高兴,倒不是你跑回来给我表忠心,而是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傅小官给魏无病斟了一杯茶,“魏家铺子,那地方我还记得,你父亲魏长征的身子骨可还好?” “家父尚好。” “还住在魏家铺?怎么不接来长安?” “他说住在魏家铺子习惯了,另外……宗时计的父母,就是曾经褒城县的县令宗谦也搬到了魏家铺,说是在褒城住着难受,住在魏家铺子反而会更舒服一些。” “我记得他,别说宗时计他父亲倒是个好官,现在宗时计正在押解来长安的路上……他必须死,因为他居然发动了府兵,杀了十几个村民,若不是白玉莲去的及时,只怕燕熙文也会死在那下山村!” 魏无病大惊,他知道宗时计肯定会死,没料到宗时计居然敢做出这等逆天的大事来。 “想不到吧?其实我也没想到,你说……曾经那个志在四方的秀才,他怎么就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了呢?”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京都 大夏三年六月二十六。 初夏时节,长安城才刚刚有了些许暑热,整个大夏却已经沸腾了起来,因为这一期的大夏周报。 大夏周报详细的刊登了越山两道震惊天下的贪墨窝案,也大版面的报道了京西北道,京东西道严重的吏治问题。 傅小官没有将这些丑事给遮掩下去,而是选择了公之于众。 大夏的许多百姓们而今早已习惯了订阅大夏周报,他们在看过了这一期之后不甚唏嘘,才明白大夏依旧有那么些贫穷落后的地方,才知道官府依旧有那么些贪张枉法之辈。 这些就是狗官! 在绝大多数的老百姓的心目中,他们所处的地方吏治是清明的,他们感受到的是大夏官府的廉政以及高效,是官府中上上下下的官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态。 那些狗官就是老鼠屎,他们想要坏掉大夏的这一大锅粥! 幸亏陛下英明,幸亏陛下明察秋毫,幸亏燕相等人深入一线去取证调查,他们将这些老鼠给揪了出来,想来在官场上定会引起轰动,这便是陛下敲山震虎,给大夏的所有官员划出了一条红线来。 这当然是好事。 有了这前车之鉴,那么往后的官员们就算是想要再伸手,恐怕也得有了几分顾虑。 “越山北道的道台啊!那个叫言希白的,还有那个崇州知州宗时计,听闻他们家里抄出来的黄金白银不计其数……” “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贪墨那么多的钱财来干啥?” “据说这两位在位的时候过得还很是节俭,就是他们的夫人过得奢靡一些。你们说他们贪来那么多的银钱又不能留给后人,这案子一翻,统统被押解来长安刑部大狱了,这是怎么想的呢?” “你当然就想不明白了,他们那叫侥幸!万一这次燕相没去越山两道呢?万一御吏台也没有察觉呢?那么多的银子,可够他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几辈子了!” “你这话不对,他们能瞒过陛下的眼睛么?要我说啊……这还是叫贪得无厌,现在好了,一家伙翻了船,丢了区区小命不说,他们的名字恐怕都会在大夏的史书上留下一笔来警示后人了!” “听说押解那位宗时计的囚车中午时分就要进入长安城了?” “喂喂喂,你们恐怕不知道这位宗大人还是皇上曾经在虞朝时候的旧识!听说他的大舅哥还是咱们大夏陆军的某个军长!” “当真?难怪他敢贪,原来还有着这样的背景。” “这背景有个屁用,皇上还不是把他撸了!依我之见,这位宗大人只怕会更惨,因为他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走走走,咱们去城门口瞧瞧这位宗大人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 长安城的茶楼酒肆都在议论着这件事,许多的老百姓甚至涌向了北城门想要瞧瞧那囚车,和那囚车里囚禁的人。 毕竟像这样的事很新鲜,至少在皇上登基以来尚未有发生过。 海军陆战队押解的囚车此刻来到了长安城外。 白玉莲骑着马站在了宗时计的囚车旁,转头看了看蓬头垢面的宗时计,“这就是长安,你不是想看看么?” “多看两眼,记在脑子里,我担心这就是你最后能够看到的了。” 宗时计睁开了眼睛,阳光有些强烈,他眯着眼望向那座没有城墙却偏偏显得极为巍峨的雄城。 这里是长安。 这里曾经是沃丰城。 这里已经没有了沃丰城的影子,它是如此的壮阔,又如此的年轻。 它就像大夏一样年轻! 它的每一处建筑在这阳光下都散发着活力,都仿佛在诉说着大夏的光辉前程。 “它很美!” “它当然很美,它是陛下亲手设计的。” “……白将军,到了刑部,若是陛下要提审我,能不能让我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你想体面的去见皇上?” “不是,”宗时计摇了摇头,“我怕现在这模样污了陛下的眼睛。” “……好。宗时计,你现在后悔了吗?皇上对你有多恨这就说明了他曾经对你有多期望。可惜……你和皇上差不多的年岁,你本应该有着极为灿烂的前程。” “若是你在地方做出了政绩来,迟早有一天你会成为一道之道台,甚至踏入这长安城,成为这中枢的一员。” “可你……”白玉莲摇了摇头,“皇上是念旧之人,你本是他心中的旧人,但你偏偏在皇上的心窝子里捅了一刀。你呀……真的是忘了本!” 宗时计仰起了头来,眯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还有天空中那不能直视的太阳。 “我错了,但已经晚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我一直很惶恐,甚至经常做噩梦。白将军,你恐怕不知道,我坐在这个囚车里心里居然比坐在知州的那椅子上更踏实一些。” “我知道我的一生即将结束,我不敢求皇上原谅,因为我做的事死一千次也不为过。我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他的知遇之恩,更对不起他的殷切期望。” “这一路走来我常常在想,若是没有金牛古道上的那场偶遇,我宗时计会像个什么样子呢?” “或许我会生活在褒城,和香寒成亲,然后去金陵参加科考。若是没有考中,我恐怕会和香寒在褒城生活一辈子……或许平淡,但会很幸福。” “所以,这就是命。”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若是克己奉公,为治下的百姓兢兢业业的服务,或许我而今也能生活在这座美丽的都城里。” “下了朝偶尔和云西言他们去喝喝酒,去青楼里听听曲儿,亦或下下棋喝喝茶。” “这条路当然是最好的,可惜被我自己葬送了,这怨不得谁,连命也不能怨,只能怨我自己。” 白玉莲安静的听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现在说的话都再也没有意义。 车队进入了北城门,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都在好奇的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还对着囚车指指点点。 宗时计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 而自己本应该像一个人一样衣冠楚楚的、正大光明的、理直气壮的、豪气干云的踏入这座城的。 但那一念之间,自己却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厌恶的猴子!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警钟 大夏皇宫,御书房。 傅小官正在和燕熙文云西言说着乡村振兴的后续计划,刘瑾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躬身低声说了一句:“皇上,宗时计已经押解至刑部。” 傅小官抬起了头,“将他带来让我瞧瞧。” “好……陛下,他一身很脏,还散发着恶臭,他求白将军让他洗洗,您看……” “哦,那就洗洗,给他换一身新的衣裳,让他体面一些来见。” “奴才遵命。” 刘瑾退了下去,傅小官转头看向了武天赐,问道:“如果某一天,你很喜欢的某个大臣犯了错、很大的错,要杀头的那种,你会因为自己的喜欢而宽恕他么?” “你莫要忙着回答我,你先在心里仔细的去想想。” 武天赐有些诧异,心想我也没有某个很喜欢的大臣呀,这些臣子不都是父皇您提拔的么? 他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去假设,所以这个问题他难有答案。 傅小官继续和燕熙文云西言讨论着,没过多久,刘瑾带着宗时计走了进来。 宗时计戴着脚镣手铐,他垂着头,一脸惶恐的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罪臣宗时计,叩见陛下!” 傅小官就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瞟他一眼,倒是武天赐愕然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宗时计。 “我想的是将施一鸣调去越山北道担任道台、将方文星调去越山南道担任道台。至于他们下面的各州知州,就从其余各道的县令中提拔。尤其是江南西道、荆湖北道这些富裕的地方多提拔一些放过去。” “施一鸣和方文星在而今的知州位置上做得很不错,吏部和御吏台的考评这两年都是优等,凭着他们的经验,应该能够将这两个道治理起来。” “你们觉得如何?畅所欲言,你们也可提名,反正最终都要交由内阁审核通过才行。” 宗时计垂首跪在地上听到了这两个名字,他的心里陡然一惊,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要说起来施一鸣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对皇上可是有敌意的。 自从施家因为受到薛定山造反之牵连而倒台之后,施一鸣还是傅小官从大狱中给捞出来的。 他现在居然就要受到皇上的重用,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了! 若是自己未曾犯下这些错误,没有跟随言希白同流合污,这越山北道的道台位置肯定就是自己的! 然而没有若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没敢抬头,倒是云西言多看了他两眼,毕竟当年他们算是一同参加的恩科,甚至还一起在金陵吃过火锅。 转眼数年不见。 谁能想到再见时候是这样的场面。 当真是造化弄人。 云西言没再去想宗时计的事,他更不可能为宗时计去求情,因为这厮实在是过了,他居然想要弄死燕相! 罪无可赦。 就看皇上看都没看他一眼的这态度,这说明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他。 “臣提名何生安和黄晟二人,何生安和臣都是当年恩科考生,臣考了个第一,这何生安考了个第二!” “何生安曾经被陛下安排在了沃丰道的兰陵县,他主持了兰陵县的货运集散地建设工作,也主持了南北大运河的修建工作。” “他干得很好的,只是后来您走了,虞朝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才导致了那些工程最终未能完工。” “大夏初年,何生安调任大理北道玉州担任知州,吏部和御吏台历年考评都是优,举贤不避亲,何况这家伙和臣也没亲,只是臣觉得他有着这能力治理一道。” “黄晟这家伙陛下您是知道的,依臣之见,他现在在秦州日子过得太舒服,应该给他加点担子,将他丢去越山道,体会一下贫穷地方当官的感受。”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行,将这两个名字也记上,熙文你呢?” “我觉得这四个人都有能力胜任,要不这样,等宁玉春和秦墨文他们俩回来之后咱们再看看其余各道有没有需要撤换的道台?” “不行,越山两道现在情况最为严重,得先确定下人选,毕竟他们去这地方还需要一些时日。” “那明儿个臣就将这四人的履历提交给内阁讨论,先定下来越山两道的道台人选。” “嗯。”傅小官点了点头,看向了云西言,“我说,你户部的银子还有统筹要调去的粮食可得跟上!” “越山两道许多地方春耕都没有完成,他们可没吃的,要一直持续到明年,若是发生了饿死人的事……我可唯你是问!” 云西言咧嘴一笑,“陛下您就放心吧,咱户部有的是银子,粮食直接从江南西道和荆州南道调过去了。当然,目前调过去的是解燃眉之急,臣还需要等来两道所需口粮的详细统计数字。” “嗯,那就先这样。” 这句话意味着今儿御书房的这场小会结束。 云西言和燕熙文正要离开,傅小官却按了按手。 他这时候才看向了宗时计,“你抬起头来,让朕再瞧瞧。” 他用的是朕,云西言和燕熙文明白皇上用朕这个字就表示没那么亲密。 宗时计抬起了头来,泪如雨下,“罪臣……愧对陛下!” “不,你对不对得起朕这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不对得起你治下的百姓?对不对得起你的良心!” “朕没有料到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这是朕的错误,因为朕的这个错误,导致了崇州所有的县郡所有的百姓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 “你很厉害,居然真的能够一手遮天,让那些百姓们都指着朕的鼻子来骂朕!” “所以你还是很有本事的嘛。” “罪臣……” 傅小官摆了摆手,打断了宗时计的话,“你啥都别说,因为说了也没有意义。朕就是想要看看你,看着你,朕就会扪心自问一句,当初为何会瞎了这双眼睛!” “朕得感谢你啊,宗时计!若不是你给朕敲响了警钟,朕还以为这大夏当真是朗朗晴天,当真没有一片乌云遮盖。” “所以你做得很好,你让朕看明白了人心是多变的,人更是会变的。” “嗯……你的那些破事,朕现在不想知道,你去给刑部交代吧。” “刘瑾,将他带去刑部,朕看够了,觉得有些恶心。” “陛下……” 傅小官挥了挥手,刘瑾拖着宗时计离开了御书房。 “熙文,告诉吏部,像言希白、宗时计这样的罪人,当在长安寻个人最多的地方公审!” “他们自己都不要脸面,我又何必给他们脸面!” “用这件事,给大夏所有的官员敲响一记警钟,我虽然取消了连坐之法,但像他们这样的官员……定要遗臭万年!”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一个消息 大夏的官场发生了些许震动。 这些震动并没有伤及到大夏根本,反而因为大夏周报的详细报道,让老百姓们更加相信官府,相信宪法中所写的居然是真的。 大夏因此而展开了普法运动,让宪法真正的走入了千家万户,让数亿的大夏百姓知道了自己的权力和义务。 原来老百姓是有权去监督地方官府的! 对于地方官府的不作为,老百姓是可以向上检举揭发并监督最终结果的! 若是上一级官府依旧不能解决,他们居然是有权力越级上访的,甚至可以直接上书给御吏台,转呈给皇上! “这就是监督!” “监督的作用是什么?是让人和事都行在阳光下,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这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在于各级官员不敢伸手,因为伸手必被抓住!他们在老百姓的监督下做事,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做的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事,老百姓当然就会拥护他们,夸耀他们,甚至在他们离任的时候送上万民伞!” “儿啊,燕相离开黄塘镇的时候,黄塘镇的万民百姓就给他送了万民伞。” “那些老百姓痛哭流涕,将燕相一路送出了出云山。” “燕相的事迹在千山县流传开来,千山县的老百姓同样给他送了万民伞,甚至许多老百姓还给他立下了长生牌,这是为什么?” 武天赐抬头答道:“这是因为燕相实实在在的帮助了老百姓!” “对,他不仅仅是帮助了老百姓,他还给那些老百姓带去了希望。” “身为一国之君,同样要处于这样的监管之内,内阁的存在就是约束皇权的。因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平民百姓犯了错危及的可能只是某个人或者某个家庭,但若是帝王犯了错……危及的可是整个国家!” 傅小官语重心长的向武天赐讲了许多。 武天赐虽然仔细的在听着,但毕竟受年龄和阅历所限,他不是太明白皇帝的权力为什么还要受到这样的大的约束。 在文行舟的教导下,他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帝王,这个国家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可父皇说的却并不是这样。 当然,他觉得应该是父皇说的对,只是若是以后真的当了这大夏的皇帝,自己无论做啥都要通过内阁的同意,这是不是失去了当皇帝的意义? 一言九鼎现在变成了自己只能提议,能不能执行得看内阁的投票。 那若是自己的提议被否决,这岂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说的话毫无意义? 就在武天赐疑惑之际,天机阁阁主计云归走了进来。 “陛下,余福记蔡老派人送来了一个消息。” “哦?说来听听。” “夜郎国的国都邑聚城,估计有虞书容留下来的暗子!” 傅小官眉间一蹙,“怎么知道的?” “那位覃红叶,和文莱国的皇子邱青云走在了一起,昨儿晚上夜郎国西北候世子吴文清宴请了邱青云,在席间说他要回夜郎国一趟,但需要绕至惠林珺去接一个女人!” “惠林珺距离褒城县只有百余里地,宗时计至今没有交代他的妻子魏香寒的下落,臣派了人去了一趟褒城县,也去了一趟魏家铺,倒是找到了宗时计的父亲宗谦,但宗谦说魏香寒已经带着孩子离去!” “覃红叶给蔡老的情报中说吴文清并不想离开长安,嘴里颇多怨言,说肯定又是帮那个女人送什么人去孔雀国,这件事他已经做过了一次,经过查证,科学院的人极有可能就是通过这夜郎国的吴文清的车队离开的!” “所以臣觉得,夜郎国西北候和虞书容之间定有联系!” 傅小官想了片刻,“海军陆战队现在进入了孔雀国没有?” “回皇上,他们已经翻越了大雪山,进入了孔雀国。” “谁的统帅?” “海军陆战队第二师师长程鹏。” 傅小官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估计是白玉莲执掌海军陆战队之后提拔起来的新的将领。 “让天机阁在夜郎国的谍子密切注意,一旦发现了魏香寒不要打草惊蛇,找出虞书容的暗子,顺着这条线仔细的查查。” “若真是虞书容布下的暗子,就要注意其它周边的国家是不是同样有她布下的棋子,咱们大夏内部恐怕也会存在。” “顺藤摸瓜吧,能够将这条藤上的瓜摸干净当然是最好的。” “臣,遵旨!” “坐,喝杯茶。” 正事说完,计云归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 “我娘现在怎样?”他给计云归斟了一杯茶抬头问道。 “太后在道院一切安好。” “胖子呢?” “……他也在道院,挺忙的。” 傅小官一怔,“他忙啥?” “太上皇而今喜欢上了做饭,整天都在想着法子的弄新鲜的食材做出各种的美味给太后品尝。”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这当然是最好的,希望胖子能够和徐云清有个好的结局吧。 “陛下,倒是利亚大陆那边,阿丽亚城送了一个消息来,希望你若是有暇能够再去一趟。” “……她一个人带孩子会不会太辛苦?” “倒是不会,皇后娘娘送了一批宫女和太监过去。” 傅小官大吃一惊,看着计云归眼睛大睁,“你是说虞问筠知道这事?” “其实,皇后还知道虾夷城的那位藤原纪湘姑娘。” 说着这话,计云归又补充了一句:“娘娘们都知道。” 傅小官抿了抿嘴,心想今儿晚上得住在皇后的寝宫里了。 武天赐这时候好奇的问了一句:“父皇,你们在说什么呢?大娘知道什么?” “大人的事,你别问。” “哦。”武天赐嘟了嘟嘴儿闭上了嘴。 “告诉阿丽亚,明年我出征的时候会在阿丽亚城停留。” “另外,算了,说正事,叫程鹏小心一些,毕竟虞书容知道海军陆战队的厉害。枯蝉而今打下了大半个孔雀国,他的身边高手也多,何况虞书容还带去了一千把枪!” “若是能够将虞书容活捉回来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就地格杀!” “通知一下负责孔雀国情报的谍子,密切关注孔雀国战事……” 傅小官顿了顿,转头对刘瑾吩咐了一声:“去请卓别离过来一趟。” “皇上,您对孔雀国有了兴趣?”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第二次远征计划 傅小官站了起来,来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面。 他的手落在了孔雀国,“你别说,上一次在孔雀国遇见了从马其顿帝国而来的亚历山大!” 宗时计也站了起来,来到了傅小官的身旁。 “这地图上并没有马其顿帝国的存在,事实上这一大片……” 傅小官伸手一划拉,“这一大片应该还有很多的国家!” 卓别离这时候走了进来,他也站在了傅小官的身后,看向了那一片空白之处。 “亚历山大带着他的部队是从这里过来的!这个地方就是欧洲大陆,而马其顿帝国应该位于欧洲大陆的东南部。” “我想……派一个军过去,穿越孔雀国,顺着这个方向一路向前,相当于循着亚历山大来的路线而行,去探索出欧洲大陆的地图,当然,肯定会爆发战争。” 傅小官转过身来,“来,坐下讲。” 三人坐在了茶台前,武天赐一脸懵逼满眼的崇拜。 “天机阁这边,安排人手去打前站,尽量将这地图给补齐了以便于大军的行军!” “亚历山大进入的是孔雀国西边的霍兹平原,那么天机阁的人就从霍兹平原出去,一路探索至欧洲,这需要很多人,天机阁接下来主要的任务就是这一个!” “兵部这边,”傅小官看向了卓别离,“派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翻越大雪山,再借道孔雀国……除非必要,否则不用和孔雀国发起冲突。” “关小西所部同样往西去霍兹平原,沿着天机阁探查出来的路线而行,抵达欧洲大陆。”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远征!” 傅小官给卓别离斟了一杯茶,神色严肃:“而今是八月初一,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准备,明年三月,关小西所部出征!” “这次出征,十万大军需要带上三十万的扈从,因为要携带大量的粮食和弹药。” “对欧洲之战,我希望的是一战定鼎!” “不需要将那些国家消灭,但必须臣服!如此,才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商业贸易谈判!” “陆军和海军两面出击,情报无法往来,所以关小西他必须自己做出所有决定,直到我们能够在欧洲大陆会师。” 卓别离吃了一惊,他没料到皇上会开启如此大的一场战役! 这可是大夏历史上最大的一场战役,陆军恐怕要跋涉上万里,而海军同样要航行上万里。 他们要去的是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在那样的战场上作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若胜,则大夏算是征服了大半个世界。 若败……敌人定会一路杀来,大夏本土将会面临大量敌人的联合攻击。 “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一步一步的来?” 卓别离觉得以而今大夏之形势没必要去冒这样的风险,毕竟大夏的发展极为健康,大夏的科技也是日新月异,假以时日大夏将会更加强大。 如果大夏海军以利亚大陆为基点向前徐徐推进,迟早有一天能够推到皇上所说的欧洲那地方。 傅小官沉吟片刻,“无妨,海军方面有六大舰队,陆军方面……半自动步枪已经在大量生产,我相信我们的武器是领先于他国的,我们的陆军战斗力也是远胜过他国的。” “我估计这一仗从出征到返回需要数年的时间……” 他转头看向了武天赐,“到时候天赐监国,武有你的辅佐,文有三位宰辅,背后还有内阁把关,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我以为这件事同样需要交给内阁审议!” “不,这件事由我决定!你无须多言,去做准备吧。” 卓别离无可奈何的起身,“白大将军得率领海军陆战队跟在你身边!” “这个可以。” “陆军一个军过去会不会太少?” “不会,关小西的第一军可不止十万人!他还有足足两万空军,叫他一并带走。” …… …… 这一次北伐不是去打孔雀国,却要打向更远的地方。 这个消息并没有在全国流传,但大夏的高层都已知晓。 整个大夏的机器又开始快速的运转了起来,从兵部和户部发出的指令源源不断。 打仗打的是国力,是后勤,何况还是海路两条线上同时要进行的远征。 无数的罐头熟食工厂开始开足了马力的生产,因为兵部的采购订单巨增。 兵部的招募文书下发到了西夏自治州和远北道,三十万扈从可不是随便都能加入的。 他们需要有强壮的体魄,还需要接受第一军的军事训练。 大夏的兵工厂也开始日夜不停的工作,第一军将优先装备第一代半自动步枪。 那些淘汰下来的毛瑟步枪将交给扈从们,若是遇见了强大阻力,这些扈从也得有一战之力。 大夏皇宫,御书房。 前脚刚刚回来,后脚还没落屋的秦墨文和宁玉春以及燕熙文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 “我反对!” 秦墨文率先开了口,“乡村振兴计划才刚刚开始执行,国内的事情还很多,你却要发动这么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皇上,你是不是太冲动了一些?” 傅小官咧嘴一笑:“其实你们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大夏虽然和周边的一些国家建立了贸易往来,虽然这些国家能够消化大量的大夏商品,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够。” “随着科技的发展,大夏的商品会越来越多,当第二次工业革命到来之后,你们会发现大夏的商品哪怕是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周边的这些国家也不足以解决那强大的产能。” “当然,这还需要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时间,但路得走在前面。” “那边是一个巨大的市场!远比我们周边的国家大数倍的市场!” “我们早一些打过去,早一些和那些国家签订了贸易协定,就能早一步占领那些市场,商品的定价权才能落在我们的手上!” “这不是我一时冲动,而是……为了大夏的将来!” 傅小官语重心长的讲出了这么一番理由,三个宰辅沉默了。 他们很明白周边国家的贸易协定对大夏的经济带来的巨大好处,按照云西言的说法,若不是那些国家的庞大市场,若不是向那些国家输送了大量的商品和货币,大夏内部的经济恐怕已经崩溃! 这有些片面,但如果没有那些市场,经济危机的爆发是必然的,大夏将迎来经济的衰退。 “大夏有你们看着,我放心!” “这是我毕生最后为大夏做的一件事,希望的当然是大夏江山稳固,国泰民安!”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小院 刺勒川。 绿旗州。 完颜部落。 曾经的老族长完颜红烈在去岁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死了。 她死得很安详,因为她这辈子的心愿算是实现了—— 而今的完颜部落已经壮大了足足五倍!所有的族人在新族长彭于燕的带领下都过上了好日子。 他们不再缺粮食,更不会缺盐,甚至口袋里的银钱也早已多了起来,能够轻轻松松的去忻州城买来胭脂水粉或者绫罗绸缎。 老族长在走的时候拉着彭于燕的手,絮叨了大半夜,她感谢彭于燕,感谢大夏的皇帝傅小官。 她希望彭于燕能够永远留在部落,带领部落走向更加繁盛的那天。 彭于燕是答应了她的,但现在彭于燕却只能反悔了。 因为她的两个儿子回来了,带给了她一个消息——第一军将借道孔雀国向西远征! “陛下上一次北伐,将孔雀国打得稀烂,你们借道孔雀国……给娘说说孔雀国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虞定山给娘亲斟了一杯奶茶,说道:“根据天机阁的最新消息,枯蝉已经占领了孔雀国的大半江山!” “他本能够攻下孔雀国的国都华月城的,但他并没有那样做,他派出了六路大军清扫着其余各地,唯独没有去动华月城,也不知道他的战略意图何在。” 彭于燕思索片刻,“这恐怕不是枯蝉的决策,听闻虞书容去了孔雀国?” “嗯,其实、其实还有个机密……”虞定山俯过身子低声说道:“关军长有告诉我们,陛下派了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师过去实施斩首计划,恐怕虞书容活不了太久,就连枯蝉只怕也难以幸免。” 彭于燕又沉默了片刻,她对海军陆战队的战斗力有一些了解,毕竟她的女儿虞若星嫁给了大夏陆军第五军军长王小壮。 每一年虞若星都会回完颜部落一次,偶尔王小壮有假也会一起来看看她,当然更多的是女儿带着两个外孙子回来小住个把月。 “可惜了枯蝉,他被你们那位姑姑给害了!” “那孩子当年来敕勒川传扬佛教,凭着一己之力在这里修建了三处寺庙,虽然他早已离开,但这里的寺庙香火依旧鼎盛。” 彭于燕端起了奶茶来喝了一口,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空,她依旧记得那个小和尚,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孔雀国,又为什么要去争霸呢? 若他潜心事佛,定会成为大夏的一代高僧,可现在…… 皇上和枯蝉是有情谊的,当年枯蝉住在这完颜部落,皇上来此,相谈甚欢,可惜而今居然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你们准备何时出发?” “回娘亲,关军长说大致在明年初,所以给了我们一些假期让我们回来好生陪陪娘亲,因为此次远征可能需要数年的时间。” “对了,娘,皇上也要去,不过皇上是带着舰队从海上走。” 彭于燕对于傅小官要去远征并没有感到吃惊,她微微一笑:“他这人,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倒是你们兄弟二人,老大不小的年龄了,又一直在军伍之中,是不是该给娘娶两个媳妇回来?” 虞定山虞定河兄弟俩心里一颤,最怕的就是娘提出这个问题来。 “……娘,等这次远征归来,我们兄弟二人保证找个媳妇成亲,让娘早些抱上孙子。” 彭于燕未置可否,她站了起来,“你们坐会,娘去给你们炖一锅羊肉。” 在刺勒川呆了许多年,当年的彭大将军似乎早已放下了手里的刀,她的刀就挂在偏院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再摸过,那刀身上已经锈迹斑斑了。 她来到了这偏院,看了看那把刀,然后取了下来,去了前院的厨房。 她将这把刀丢在了院子里,坐在了灶台前,点燃了火,忙碌一番之后炖上了一锅羊肉。 火光映照着她略显苍老的脸,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是一趟上万里的远征! 儿子要去的是未知的国家。 谁也不知道那地方的那些国家究竟有多强大,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器和大夏相比究竟孰强孰弱。 但无论对方拥有着怎样的武器,只要是战争,就一定会死人! 万里跋涉,异域之战,其中的未知更多,风险更大,历经数年……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 皇上此举定然有他的战略意图,但儿子是自己的! 当然,作为军人,儿子要上战场这本就是他们的责任,只是没有哪个母亲愿意承受战争带来的死亡,彭于燕以前可能还看得更开一些,可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反而开始害怕了起来。 她不想在这敕勒川焦急的等着前线的消息,何况这样万里之遥的战场,恐怕连消息也没有办法传回来一个。 她决定提着刀,随着儿子们同去战场。 至少在儿子的身边,至少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而不是在这里被动的等待。 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在角落里取了一桶水,从地上捡起了那把锈了的刀。 她开始磨刀。 虞定山走了过来,颇为惊讶,“娘,你磨刀干啥?” “你写一封信给关小西,娘……随军出征!” “……娘,路途遥远,还要翻越一座大雪山,很是艰险,您就留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就成。” “不,娘很久没有上战场了,若是关小西做不了主,娘就写一封信给皇上,皇上能理解的。” “这、这完颜部落怎么办?” “交给老族长的孙女完颜秀美,当然,这院子得留着,等凯旋归来,娘依旧还是住在这里。” “不如去长安买个院子?听说长安很是繁华。” 彭于燕直起了腰,看了看手里开始变亮的刀,“娘在这里习惯了,反倒不喜欢那样的繁华。” 她继续磨刀,直到这把刀被磨得锃亮。 她在院子里耍了耍手里的刀,依旧气势十足,只是曾经的森然刀意变得有些绵柔起来。 日子静逝,关小西回信,欢迎彭大将军监军! 大夏三年九月十五,彭于燕将完颜部落之事交接完毕。 是夜,她在老族长完颜红烈的坟前烧了一把纸,燃了一炷香,往曾经的苍溪平原处望了望。 “路太远,终究无法带儿子们去你坟前祭拜一番。” “等我们凯旋归来吧,为妻到时候给你讲讲异域是个什么模样。” 次日清晨,彭于燕离开了这个生活了数年的小院,带着她的两个儿子,提着她磨亮了的那把大刀。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斩首 漆黑的夜。 海军第二师师长程鹏带着三千战士潜伏在丛林之中。 他的望远镜里能够清晰的看见前方不远处的那座雄城,它叫坎替尔城。 “程师长,目标依旧停留在坎替尔城。城防森严,天机阁最新的情报显示目标一和目标二都在里面的城守府里。” 汇报的是天机阁驻孔雀国负责人商寻。 “这是我们弄来的坎替尔城的城防分布图,城墙驻军五万,统领是一个名叫红妆的女子,她曾经是剑林七剑之一。” “城中有十七队巡逻,每一队人数一百,各自巡逻所负责的街区,一个往返在半个时辰。” “最为严密的是这城守府,这里虽然只有一万人,但都是枯蝉手里的精锐。其中那一千把枪就装备在一万人的手里,持枪者被称为火器团。” “城守府的城墙上驻扎着九千人,而火器团的一千人全部隐藏在城守府中,位置难以确定,我们的人很难混得进去。” 商寻看向了程鹏,“程师长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天机阁去打听的消息?” “你们做的很好了,商大人,这城守府是一直都这样戒备着,还是近日才变得如此森严的?” “一个半月之前才有了而今的布置。” 程鹏皱起了眉头,如此看来敌人恐怕已经知道海军陆战队来了。 他看着摆在地上的这张坎替尔城的布防图,沉思片刻,“雷旅长,你带第一旅潜伏至东城门处。” “仲旅长,你带第二旅潜伏至西城门处。” “蒋旅长,等他们抵达位置之后,将飞艇升空,派第三旅一团所有人登上五艘飞艇,从空中轰炸。” “老雷和老仲在第一轮轰炸开始的时候攀上城墙,注意,你们要搞出大动作,吸引更多的敌人过来。” “老蒋,你带着剩下的一个团去南城门,南城门不要恋战,直扑城守府。” “我带第三团乘坐三艘飞艇直接飞临城守府的上空,空降突袭!” “所有人记住,一旦任务完成,以响箭为号,最快速度退回这甘索亚山脉,在此集合。” “行动!” 漆黑的夜色中,两千人向山下扑去。 半个时辰之后,五艘飞艇升空。 又半个时辰之后,坎替尔城的战斗打响。 …… …… 城守府。 虞书容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隆隆轰炸之声,她微蹙了一下眉头,看了看也抬起了头来的枯蝉,“怎样?娘说的没错吧?傅小官的人来了。” 枯蝉默不作声。 “现在走还来得及!” 枯蝉回头,“真没一战之力?” “咱们弄回来的科学院的那几个人可是说过,说科学院已经研究出了最新一代的枪械,叫半自动步枪,其威力远超咱们手里的毛瑟步枪。” “可惜那核心机密他们并没有掌握,将他们弄来这里也仅仅能够制造出毛瑟步枪和子弹。当然这里我们是主场,凭着人多的优势也不是说不能一战,但来的肯定是海军陆战队……我儿留在这里太危险!” “为娘以为,毛瑟步枪是能够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但是兵器局才刚刚建立,毛瑟步枪并没有大量生产出来。” “所以现在先避避风头,他们毕竟是远征而来,这一片土地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再忍忍吧,等一年之后,当毛瑟步枪大量的装备了部队,那时候也就不用担心他傅小官了。” 枯蝉沉默了许久,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剧烈,片刻之后,红妆来到了城守府。 “大将军,敌人太过厉害,咱们守城部队的武器根本无法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东西两处城门末将估计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就会失守,还请大将军离去!” 枯蝉动容,作为一名和尚,他曾经从未曾关注过大夏军队的战斗力,此刻听红妆如此一讲,他的内心才起了波澜。 “他们来了多少人?” “并不多,攻打东西两处城门的估计各有千余人,但他们飞在天上的那玩意儿太厉害,咱们的箭射不到,但他们丢下来的炸、弹威力极大,末将估计就连那城墙估计也会被炸塌了。” “……那就走吧。” 枯蝉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提起了书案上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虞书容带着枯蝉,召集了一千火器营的战士,在漆黑的夜色中从坎替尔城的一处偏门离开。 枯蝉站在马车上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不见天上的飞艇,却能看见坎替尔城在爆炸中那些闪烁的火光,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焰。 五万城守军打不过两千海军陆战队? 这一刻他的内心里对大夏军队的战斗力有了初步的认识,这才明白傅小官的军队为什么能够横扫天下而不败。 “我儿莫要担心什么,咱们去赤金城,那里有我们的火器局,那里……还有绿裳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 “大夏那边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枯蝉回头,“什么消息?” “言希白被抓了,娘留在大夏的种子又少了一个。言希白被抓,断了娘的一条财路,往后经营这孔雀国,会变得稍微困难一些,不过你也莫要担心什么,娘在夜郎国所部下的棋子可以动了,依旧能够给我们赚来一些钱财,足以支撑到你统一孔雀国登基为帝!” “……我真没想过当皇帝!” “娘知道,傅小官曾经也没想过。” …… …… 一个时辰之后,程鹏带着一个团占领了城守府,并没有遇见火器营的攻击。 “不妙,所有人以连为单位搜索城守府!” 战士们分头行动开来,他踏入了这座城守府里,里面空空荡荡。 他来到了那张书案前,看见了书案上的那张纸—— “我是枯蝉,你们是大夏的军队,请不要伤害贫民,他们是无辜的!” 墨迹已干,但墨香尚存,应该走得很是匆忙,那走得就不会太远。 “发射响箭,撤退!” 三千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快速的退去,坎替尔城里的百姓们在瑟瑟发抖中渡过了艰难的一夜。 他们没有等来敌人的屠杀,他们在黎民时分打开了门窗,看见的是零星的烟火,还有断了数处的城墙。 敌人走了? 那大将军呢? 人们涌向了城守府,才发现大将军也不知所踪。 站在墙头的红妆握剑看着这断壁残垣的景象,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力感来——人多根本没用,大夏……实在是太强大了。 大将军的伟大理想和抱负,真的能够实现么?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活捉 枯蝉的车队马不停蹄的在前行。 马车里,虞书容取出了一口精致的妆盒来。 “来,娘给你化化妆。” 枯蝉一怔,“这时候化妆干啥?” “相信娘,傅小官的人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们的鼻子比狗还要灵,尤其是天机阁的谍子。” 虞书容打开了妆盒,选取了一只眉笔,抬头看向枯蝉,又道:“这里距离赤金城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会追上来的。” 虞书容手上的眉笔落在了枯蝉的眉上,她极为细致的画着,手很轻,也很稳。 “前面不远就是回峦镇,到了回峦镇,娘将和你分开。娘在回峦镇安排了一万骑兵……到时候你带三千骑兵赶去赤金城。” 枯蝉一惊,头动了一下,虞书容没来得及收手,画斜了一点,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擦了擦,枯蝉问道:“你去哪里?” 虞书容淡然一笑,“娘往西路走,红妆带一对人马往东路走,你往北……兵分三路,这样方能迷惑敌人一些时间。只要你抵达了赤金城,娘自然会前来和你汇合。” 枯蝉沉默。 来到孔雀国已经一年了。 在这一年里,自己脱离了初衷,居然走上了一条从未曾去想过的路。 随着虞书容的到来,自己在孔雀国打开了局面,而今这局面也越来越好,本以为能够在十一月左右清扫掉其余的叛军,能够攻下华月城,那么孔雀国的内乱就算是初步平定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去做他很茫然。 手里的七个大将军以及身边的这个、这个自己从未曾叫过一声的母亲,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登上那帝位,执掌孔雀国之权柄。 可自己仅仅是想要来这里弘扬佛法罢了。 可现在似乎自己已经难以去实现那个理想。 现在大夏的军队打了过来,他们只来了三千人,那么傅小官之志显然不在攻略孔雀国,而是为了铲除这个娘和自己。 对于这个娘在大夏做了些什么事,枯蝉至今未曾去过问,这个娘也未曾给他说起。 他只知道虞书容到来之后,解决了他缺粮缺钱也缺人才的这三大问题。 也就是说,若不是因为虞书容的到来,自己而今恐怕依旧固守在某一个城里,依旧在谋取缓慢的发展。 她一力推动了这一进程,让自己在短短数月成为了孔雀国最大的那股势力。 她错了么? 她没有错。 那么自己当初在阿索拉山脉里起事错了么? 枯蝉问心,当时若是自己不起事,那年冬就会冻死饿死很多人,所以自己也没有错。 那么傅小官为什么要派人来赶尽杀绝呢? 他又错了么? 枯蝉不得解,心里愈发疑惑。 虞书容也再没有说一个字,她一直在细致的忙碌,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她收回了手,端详着面前的这张已经变了的脸,露出了一抹微笑。 “嗯,行了。” “儿啊,娘知道你心怀慈悲。但娘依旧是那句曾经给你说过的话,渡一人为小善,渡千人为中善,大善者……当渡天下人!” “傅小官昔日同样不想争霸天下,但最终他依旧去做了,还做的很好!” “大夏而今富有四海,国泰明安。无论是曾经的虞朝百姓还是樊国的百姓,他们恐怕早已忘记了他们是亡国之臣民。” “而今的他们对傅小官感恩戴德,在他们的心里,所谓的国家,而今仅仅只有一个大夏。” “娘以为,傅小官就是用刀、用火、用血铸就了大夏而今的繁盛,他虽然未入佛门,但他渡的却是天下人!” “娘当然希望我儿能够如他那般,将这偌大的孔雀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用你的智慧、你的慈悲,去渡这孔雀国的所有的人。”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终究是个看实力的世界!人如此,国也如此。” “傅小官掌握着绝对领先的优势兵力,所有他敢大大方方的派三千人过来,就三千人,我们就丢了一座城,并且还要落荒而逃!” “这就是实力,它体现在军事上,同样就反应在了科技和经济上。” “所以……” 虞书容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席话,她又看向了枯蝉,神色极为凝重,语气很是低沉,“所以,你登基为帝之后,当韬光养晦、当博采众长、当以科技民生为重,当建立起属于你的、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马车停了下来。 回峦镇到了。 虞书容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一翘,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枯蝉的脸,“记住,要想挺直了腰活着、要想在这个世界有话语权,你必须强大起来!” “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我儿、保重!” 虞书容下了马车。 枯蝉望着虞书容的背影,嘴巴一动,却终究未能喊出那一声娘来。 …… …… 夕阳艳红。 枯蝉的车队早已远去。 但虞书容并没有如她给枯蝉说的那般带着三千骑兵往西去。 她一个人留在了回峦镇。 她在镇子上吃了一桌席面,喝了一壶酒,想了很多事。 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在孔雀国翻手为云的那个神秘的人,此刻的她,倒像是一个游人。 然后她提着一壶酒来到了回峦镇的路口。 她站在了夕阳下,望了望枯蝉离去的方向,又望了望大夏的方向,喝了一口酒,她露出了一抹笑意。 她明白傅小官既然派了人来,那这事儿就一定需要一个结果。 而枯蝉需要的是时间。 枯蝉也需要一番刻骨铭心的经历。 她决定用自己去点燃枯蝉握住孔雀国权柄的心,她已经在枯蝉的心里种下了这样的一颗种子,要让这颗种子更快的生根发芽,她要以自己为养料,去催生那颗种子。 程鹏来了。 三千银甲站在了虞书容的面前。 程鹏上前,虞书容捋了捋耳际的散发,将壶里的酒一口饮尽。 她将壶丢在了地上,“这酒寡淡无味,比之西山天醇相去甚远。本宫累了,想回去喝一壶西山天醇,带我走吧!” “枯蝉呢?” “他就是个和尚,所有的罪过都在本宫的身上,带我回去,皇上自然会明白。” 程鹏想起了那张纸条,他沉思片刻,大手一挥,“长公主殿下,那末将就对不住了。” “拿下!” “返程!” 夕阳落尽。 回峦镇里走出了一个人。 他望着离去的那些银甲将士,流出了两行热泪。 他是枯蝉。 他并没有走。 他的手拽成了拳头,指甲甚至刺破了手掌,有滴滴殷红的血滴在了地上。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下田 墨州,皇家农庄。 傅小官带着武天赐离开了京都长安,来到了这里。 田野里稻谷已经金黄。 随行的是霍怀瑾亲自率领的三千卫戍部队,另外还有卓一行、燕北溪以及秦秉中和文行舟这几位老人。 武天赐第一次离开京都,第一次来到了这广天阔地里,他的心情是雀跃的,他看见了更大的世界,看见了在宫里从未曾见过的那些事物。 “民以食为天,就像爹给你讲过的那样,吃饱穿暖,这是关系到老百姓的第一件最重要的事!” “只有在所有的老百姓都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才能谈其它、才能谋发展。” 傅小官指了指那一望无际金黄的稻田,“你看,这些都是农人们精心侍候出来的,从三月育秧到九月收获,足足半年的时间,这些都是他们的希望。”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牢牢记住,粒粒皆辛苦!” “嗯!”武天赐点了点了脑袋,转头看向了他的父亲:“我能去那稻田边好生看看么?” 傅小官揉了揉武天赐的脑袋,“去吧。” 武天赐欢快的跑了,就像出了笼子的鸟儿,刘瑾吓了一大跳,他也连忙跟了过去:“小主子、小主子,您可慢点!” 王强抽着旱烟,一脸笑意的看着。 “少爷,小人都不知道这是傅几代的种子了,今岁又是好年景,又是个丰收年!” “好,走,跟少爷也去田间看看。” 一行人徜徉在田埂上,夕阳下微风中有淡淡的稻香扑面,田里有农人已经开始在收割了,也有许多的孩子们在田间玩耍。 王强跟在傅小官的身后,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数年前! 那时,还在西山。 那时,西山有个村子叫王家村。 不知道是哪一天,西山别院来了一位少爷。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那位少爷在西山的作坊里酿出了酒,也培育出了傅一代。 那个叫西山天醇的美酒而今在整个大夏流传,而傅一代的种子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它已经种在了大夏的大江南北。 它的产量震惊了天下,它和少爷后面弄的红薯,不仅仅是解决了大夏的粮食问题,而今还远销到了别的国家。 有了红薯,农人们开始养猪。 从那以后,猪肉就成了老百姓们桌上常见的餐食,而大米饭白面馒头更是成了寻常之物。 犹记得当年在西山王家村,为了填饱肚子一家人都在田间地里劳作,结果每每到了青黄不接之时,依旧得靠野菜为生。 那时候的村民们脸上皆是菜色,神情更多的是为生活愁苦的沉重,哪里有现在这样日日的欢乐。 少爷太了不起了! 他从临江走出,没曾想他走出了如此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是大夏之幸!是大夏百姓之幸! 傅小官依旧觉得自己的骨子里就是个小地主。 他看见这些金灿灿的稻谷心里就充满了喜悦,看着那些在夕阳下挥洒着汗水却谈笑风生的农人心里就极为喜欢。 “当年若是没有离开临江,我家的田到现在应该会很多很多了!” 燕北溪咧嘴一笑:“也说不定已经被宣帝给征收了!” 傅小官一愕,“他毕竟是我老丈人,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些事,我解甲归田,他恐怕是不会对我再做什么的。” 燕北溪没有回答,而是说道:“命运这个东西,你不是曾经给老夫说过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更稳妥么?” “那些事情已经过去,无论如何现在的大夏算得上真正的盛世了……再过个三五年,当乡村振兴计划彻底实现之后,那大夏就真正迎来了盛世!” “当年宣帝最大的理想就是开创出宣德盛世,他未能实现,但你实现了更宏大的盛世,想来他在九泉之下,也当欣慰瞑目了!” 傅小官的脑子里浮现起了宣帝皇帝的模样,他很是感慨,悠悠说道:“要说起来,我走到今天,还真要感谢他!” 这话有些深意。 当年在金陵,傅小官作了赈灾方略一文而入了宣帝的眼,从那时候他才站在了庙堂之上。 而后他凭着自己的本事,当然,这里面不可否认是宣帝想要将傅小官留在虞朝缘由,他一路青云、步步生莲,直到成为了虞朝的定安伯。 若不是武朝文会的那场大雪崩、若不是后面宣帝对傅小官起了猜忌之心,按照燕北溪曾经所想,傅小官那淡然的性子,他极有可能依旧会留在金陵。 再不济就算他回归武朝登基为帝,也能和虞朝和平共处,甚至共谋发展。 这便是造化弄人。 武长风不惜以一场大雪崩来让自己崩了,也想要傅小官回归武朝。 宣帝却派了人在荒国意图阻止傅小官的回归,甚至不惜要杀死他,这才有了傅小官下定决心的离去。 而虞问道非但没有和傅小官重修旧好,反而联合樊国意图遏制武朝,花重平原一战,虞朝灭亡,樊国灭亡,他们成了大夏的垫脚石,从此再不存在。 时也命也! 却偏偏又是百姓之幸也! 就在燕北溪回忆过往的时候,傅小官脱下了鞋袜,挽起了裤管。 赵厚大惊,“皇上、您这是要干啥?” 傅小官咧嘴一笑:“下田,割稻谷!” “爷啊,您可千万别,这事奴才去,奴才家里曾经是农人,这活儿奴才懂!” “你这奴才,你敢说比我还懂?你问问王强他们,少爷我干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干啥呢!别废话,给我取一把镰刀来!” 赵厚顿时就懵逼了,却见王强抽着旱烟从腰上取了一把镰刀递给了皇上。 “你不懂少爷,少爷好这一口。” 傅小官走向了田里,来到了那些农人们身旁,“乡亲们,我又来了!” 这里的农人绝大多数都是当年从西山迁来的,绝大多数都曾经见过这位少爷,也知道这位少爷的秉性。 他们乐了。 “皇上,您这是要来监工啊!” “皇上,小人可记得当年西山的那场暴雨,这都多少年了,皇上您可忘记了怎么收割稻谷?” “放心,少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来来来,比划比划,我割这一畦,咱们看看谁的速度更快!” 田野里充满了欢乐。 霍怀瑾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看着在田里弯腰挥镰的皇上,觉得这是个不正经的皇上。 和他当年在金陵时候似乎并无区别。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征求意见 繁星满天。 王强家的院子里比过年还要热闹。 三千卫戍部队的战士们在村子里扎下了营房,但傅小官燕北溪等人都住在了王强的家里。 院子里生了一堆篝火,王强的儿媳妇、王小壮的妻子、彭于燕的女儿虞若星在烤着一只羊。 众人极为随意的围坐在了篝火旁,虞若星给大家都沏了一杯茶,这时候才仔细的看了看傅小官,小嘴儿一嘟: “皇上,我和小壮成亲,您可没来呢!” 傅小官大笑,“我确实没来,那时候我已经出海去远征了,想回来也不成呀!不过皇后她们有来对吧?” 虞若星也笑了起来,母亲说傅小官这个皇帝应该是史上最为随和的皇帝了,傍晚的时候见他在田里割稻谷,这就让虞若星深信了母亲的话,对傅小官极为佩服了起来。 “我就开个玩笑,您可别往心里去。娘娘们有来这已经是莫大的天恩了,只是我、我觉得有些小小的遗憾,因为母亲经常说起你,我就想知道你长得什么模样。” “你母亲在刺勒川可还好?” “她没给你说?这次不是又要远征么?我两个哥哥都在第一军,都要出征,娘放心不下,决定也随军出征,恐怕已经到了第一军了。” 傅小官微微一怔,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彭于燕随军出征也不是坏事,这一仗确实跑得有些远,需要的时间也太长,作为母亲,她在刺勒川也难以安心。 “你母亲是一个伟大的人,你父亲也是个伟大的人!” “当年我从虞朝去武朝参加文会,在苍溪平原的南部边军营地拜访了他们。我们是朋友,哪怕后面发生了那场战争,在我的心里,他们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 虞若星沉默了片刻,“娘也说那时候各为其主,她是不愿意和你为敌的,但父亲、父亲毕竟是南部边军大将军,他只能一战。” “嗯,我知道他的难处,若星,你会不会恨我?” “……最初是恨你的,但后面母亲给我们讲了许多,我们也亲眼看见了刺勒川的兴旺,也知道了虞朝走向灭亡是必然,也知道了大夏越来越繁荣,大伙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这就不恨了,甚至、甚至还极为佩服你,我的两个哥哥也是一样,他们说为大夏而战,是他们毕生之荣幸!” “那就好,所以彭大将军是真正的巾帼英雄!有她随军远征,我这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武天赐不知道这些故事,他坐在傅小官的身旁,好奇的问了一句:“彭大将军是谁?她是女的?她厉害么?” 傅小官揉了揉武天赐的脑袋,“嗯,她很厉害,而更重要的是她顾全了大局。” 说着这话,傅小官看向了王强,“有个事得和你商量一下。” 王强一愣,“少爷,小人啥事都听你吩咐便是。” “这事儿少爷可不能强迫于你,你先听听,别急着答应,然后再好生想想。” 看傅小官说的这么认真,不仅仅是王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道傅小官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征求这老农的意见。 “我大致在明年初要出海……要去极为遥远的地方。” “我想的是在那遥远的地方安家,你们不要这么惊讶,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要带一些人过去,也要带一些种子过去,少爷我要去那边种田,这次真的是种田!” “卓老、燕老还有秦老他们都知道,朝中的三位宰辅也知道。” “明年我出征之后,大夏将交到天赐的手里,这件事朝中的大臣们心里也明白,只是我尚未正式宣布,他们仅仅是猜测罢了。” “这一次远征,顺便我会在应天……我给那地方取的名字,我会在应天停留一下,去那地方实地看看,然后占领那个地方。” “它应该有很大的面积,这就意味着少爷我会有许多的田地,这就需要许多的人去耕种。” “接下来你问问这皇家农庄的人,去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愿意跟着少爷我去异国他乡开荒种地。” “你记住,此行极为遥远,路途也有风险,所以是自愿的远征,包括你也一样,若是不想去,少爷我绝不强求,也不会怪罪于你们。” 王强和虞若星都惊呆了。 皇上不当皇上了? 这大夏不是有许多的田么? 在这里种田为啥不好? 为啥要跑海那边去种田? 莫非那边的田更好? “少爷,小人从西山就是少爷的佃户,而今也是在为少爷侍候这皇家农庄,少爷若是要去远方种田,小人肯定是要跟着少爷走的。” 王强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股烟雾,又道:“明儿个小人就去各个村子问问,尽快给少爷一个消息。” “嗯,这事不急,毕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说若星,这羊肉当烤好了吧?” 虞若星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取了刀切下了一片片的羊肉,分到了众人的盘子里。 “皇上,我、我能去么?” “你去干啥?小壮可是要留在这里的。” “哦……” “你们别想太多,吃,咱们吃了再说。” 虞若星在草原生活多年,这烤羊肉的手艺极好,傅小官吃得很惬意,武天赐也觉得这味道比御膳房里的那些厨子做的好了许多。 秦秉中等人老了,牙口不好,虞若星从锅里给他们盛了一碗炖得很烂的羊杂汤,秦秉中接了过来,却看向了傅小官,言辞恳切的说了一句:“此事……你也再仔细想想。” “秦老哥,这事儿我可是想了许多年了,那时候大夏初立,我想走也走不了。现在大夏基石已经稳固,四方也已经平定,往后只要注意吏治,只要注重科学教育,大夏的轨迹没有大的变化,天赐能够勤政,再有三位宰辅和内阁的辅佐……” “我真的希望过一些我想要去过的日子,其实这一次远征,大夏至欧洲的航线将会完全展开,沿途我会设下属于大夏的海港基地,等我们征服了欧洲之后,大夏将会和欧洲通航。” “我说的应天那个地方,就在这条航线上。” “通航以后,往来也极为方便,说不定你们到时候也能乘船去应天看看,也说不定我某一天又回大夏来走走。” “所以而今所想的距离问题,等往后它就不再是个问题,就像火车一样,到时候从大夏至应天说不定也能月余就到。” “等到了那一天,我带你们去那异域看看。”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赐你三尺白绫 傅小官出去走了一趟。 他去了墨州,看了看王强。 又去了一趟泗阳县,看了看大夏科学研究院以及提炼的石油。 回到长安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秋雨萧索,御书房外的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正艳。 傅小官心情很是愉悦,一方面是大夏的乡村振兴计划推行顺利,另一方面是王强给他来了信,说皇家农庄有足足一万户人家共计六万来人愿意跟着他去应天。 坐在御书房里,白玉莲端着茶盏看向了傅小官。 “既然你已经这么定下来了,我的初衷依旧不变。” “舰队到了应天之后,我带着两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留下,将那地方的地图给探出来,若是那地方有武装力量,就一并消灭了,先将那地盘子给你占住。” 傅小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明年的远征不急,得将王强他们……就是曾经西山的那些旧人,当然而今多了许多新人、都一并带上。” “登陆之后,一方面他们可以进行建设,不管怎样那是我们后半辈子生活的地方,可不是去苦修的,咱们是去享受后半辈子的,所以该有的都得有。” “好!” 白玉莲喝了一口茶又问道:“科学院那边要不要带入?” “要,大致带走三五十个,毕竟那边距离大夏太远,咱们也要拥有武装力量来对付可能到来的敌人。” “相当于建立一个国家?” “……可以这么理解,只是这个国家不会大,但拥有尖端的武器、先进的农业和商业……大夏的商人也是可以去那里投资建厂的,毕竟那边距离欧洲更近一些,便于商品的流通,咱们也能收些税来维持一应的开销。” 白玉莲笑了起来,“你这折腾得……我要去一趟下野,然后去虾夷,看看远征的准备工作落实得怎样。” “好,过年记得赶回来。” “怕是不行,虾夷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去给傅偶然的?” 傅小官沉默片刻,“告诉她,出征的时候带着她娘俩一起走。” “好!” 白玉莲起身离去,傅小官站在御书房的门口望着秋雨中娇艳的菊,离开大夏这不是在折腾,这是为了给武天赐成长的空间。 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这颗树一不小心长得太过旺盛,武天赐就生长在这颗大树下,他经历不了风雨、也难以见到阳光。 走了之后,没有了自己的荫蔽,他才有机会真正的成长起来。 就在傅小官想着未来的大夏会如何发展的时候,刘瑾从雨中走来。 “皇上,”刘瑾躬身一礼,低声说道:“虞书容带回来了,刚到刑部。” “哦,带她来御书房……让她也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皇上,执行斩首的那位将军、就是海军陆战队的那位程鹏程师长想见皇上,说是……请罪!” “那带程师长过来。” “奴才遵命!” 傅小官回到了御书房里坐了下来,片刻之后,刘瑾带着程鹏来到了他的面前。 程鹏拱手一礼:“末将程鹏,请皇上责罚!” “程师长一路辛苦,何来责罚之说?” “回皇上,按照皇上旨意,末将本应该将枯蝉一并抓获,但、但末将却私自做主仅仅带来虞书容回来。” 傅小官似乎对此并没有生气,他露出了一抹微笑,看向了程鹏,“理由呢?” 程鹏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傅小官,“末将攻陷坎替尔城的时候,枯蝉和虞书容已经离开,但枯蝉留下了这样的一张纸条……末将觉得这人、这人恐怕能够令孔雀国稳定下来。” 傅小官接过一看:我是枯蝉,你们是大夏的军队,请不要伤害贫民,他们是无辜的! 这很枯蝉。 “你下去吧,不怪你,枯蝉毕竟曾经是个和尚,他的心还是向善的。” “末将谢陛下!” 程鹏的心终于放下,他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傅小官又看了看这张纸条,悠悠一叹,自语了一句:“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枯蝉!” …… …… 虞书容带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棉服,头发还是湿的,脸上有些疲倦,但没有了一路风尘的劳顿。 她站在了傅小官的面前,仔细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这位年已三十有余的皇上。 这个皇上虽然就那么随意的坐着,但这些年来凝聚而成的上位者的气势却早已养成。 他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 他看着自己的视线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好奇都没有。 那双眼睛古井不波,这才是真正的恢弘大度! “姑姑请坐!” 虞书容坐下。 她本以为傅小官至少要问一句为什么,然而一切都并非她所想。 “你的事我已经给文筠说过,她难过了好些日子,但后来也渐渐想明白了。” “虞问天我调回了兵部,虞家所剩的人不多,我不希望虞家落得个绝后的下场。” “有时候我时常在想,当年在临江,若不是你派了董书兰到临江来办那皇商之事,我恐怕应该是在临江舒舒服服的当一辈子的小地主。” “所以真要论起来,你才是第一个推动着我走到现在的人。” 虞书容沉默。 这就叫世事难料吧。 谁能想到董书兰在临江被傅小官戏弄,然后她的侍卫将傅小官给打了,结果他没有死,却从临江一纨绔变成了一个极为精明的少年。 若没有那一出,若当初是派董书兰去的江南,他们就不会遇见,傅小官依旧是临江一纨绔,就算他回归武朝,也是个扶不起的太子。 然而一切都因为那个毫不起眼的决定发生了改变。 “从内心而言,我真的是很尊重你的,因为在金陵的时候你帮了我许多。”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你也应该知道那非我之愿,我也不想死啊!我得活着,那就只能让那些想我去死的人去死了。” “枯蝉是我内心深处的一个朋友,他对佛法的领悟能力超凡,他在敕勒川建的那些寺庙而今依旧香火鼎盛,所以他的路不应该是去争霸……我相信他在孔雀国做的一切,原本也不是为了争霸的。” “只是你去了之后,又推动着他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这条路,你或许会认为是对的,但对枯蝉而言……孔雀国少了一位高僧,多了一个心怀怨恨的皇帝,这非孔雀国之幸,也非枯蝉之幸。” “你去见见问筠吧,说说话,晚上你和她一起吃个饭……你想死在金陵还是长安?我赐你三尺白绫!”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惊天消息 大夏五年三月初六。 阳光明媚,草长莺飞。 又到了长安城里的那些俊男俏女们踏春的好时节,但今天却没有一人出城。 因为今天长安城的皇宫里正在举行一场极为重要的大朝会! 皇上要再次出征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听闻这一次皇上要去的是更遥远的地方,为的是将那些远在海那边的国家给征服了! 听说皇上要令四海臣服,要和天下所有的国家签订贸易协定! 当然,皇上肯定会给那些国家定下规矩,利于大夏的规矩! 若是皇上这一次办成了此事,那么大夏必然迎来再次腾飞! 大夏的商品将远销到海的尽头,大夏的船舶也将驶向世界的每个角落。 忽然之间,大夏的百姓觉得这个世界变得生动了起来,他们的眼界也变得开阔了起来,此前在海上最远的商路是到利亚大陆,那同样是皇上给开拓出来的。 那么此次皇上远征之后,这商路会铺到哪里呢? 海的尽头像个什么样子? 那些国家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是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不仅仅是令大夏的百姓们瞩目,就连大夏建交的周边所有国家也纷纷侧目! 大夏若是真打通了那漫长的海上通道,作为大夏的属国,他们也能搭上大夏的巨舰去往那些国家,去做生意赚回钱财来! 宫里的会议尚未结束,长安城的所有人都在翘首期待,同样,各国使馆的那些未能参加本次会议的官员们也在期待。 …… 大夏皇宫,启明大殿。 启明殿外巨大的广场上,是霍怀瑾亲自率领的八千卫戍部队,其中四千人牢牢的守卫在了启明大殿的四周,另外的四千人分成了十个小队在此巡逻。 霍怀瑾背着他的银枪,手里还端着一把半自动步枪站在了启明大殿的大门口,就像一尊门神一样。 启明大殿里不仅仅是座无虚席,就连站的位置都没有多余的。 长安城里三品以上大员以及内阁的所有成员尽皆列席了这次会议,另外就是十余个属国的使馆大臣以及大夏周报的编撰人员。 这是大夏成立至今史无前例的一次会议。 “大夏四年的官府工作报告,朕已经讲述完毕。” 站在大殿中央的台前,傅小官放下了手里的册子,环视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又道:“大夏四年,我们完成了从观云城迁都至长安,提出了乡村振兴计划这个工作任务,实现了这个重要任务的第一步计划。” “乡村振兴计划在官府工作报告中将用五年的时间来逐一完成,在整个实施的阶段,朕希望的是能够将一应细节落实到位,真正的、实实在在的让大夏所有的老百姓都富裕起来!” “在商业上,大夏四年开创了极为辉煌的成就,我们的商品受到了大夏百姓以及周边所有国家的欢迎。” “虽然在大夏四年没有和更多的国家签署贸易协定,但稳固了以往的成绩,沉淀了商业的底蕴,为大夏五年乃至于今后的、更为长远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民生上,我们完全取消了农业税赋,老百姓不用再缴纳一颗粮食的税,也不再承担任何的徭役。这是大夏这么些年来最大的一次进步,朕希望这个政策能够贯彻始终!” “朕希望大夏所有的官员能够永远牢记百姓才是大夏之基石!百姓富、则国富!百姓强、则国强!” 傅小官停了下来,大殿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掌声经久不息,他的话音似乎依旧在所有的官员耳畔回荡。 过了数息,傅小官抬起了手来虚按了一下。 “这些成绩,是大家共同努力才得来的。但大夏的脚步并不能就此停下,甚至还要更加坚定的迈出去,持续的向前而行!” “所以,为了开拓商路,今年,大夏将发起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 进入了今年的议题,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哪怕是那些知道皇上即将远征的大臣们,此刻也极为认真的听着。 毕竟在御书房里所说的事和在这大殿上正式宣布的事是两码事。 今儿个在这启明大殿一宣布,就意味着这件事昭告了天下,就要全心全力的去办了。 “在陆地上,大夏陆军第一军已经整装完备正式出发。” “他们会借道几个国家,要翻越那座大雪山,去的是孔雀国……朕不是让他们再次去攻打孔雀国的,而是他们将通过孔雀国西进!” “他们会一路向西,去发现沿线的所有国家,去和那些国家建立起初步的外交关系。” “当他们贯通了陆地西进之路之后,大夏的官员也将启程前往,去和那些国家建立起正式的外交关系,并签订正式的商贸协定!” “在海上,朕会亲自带着大夏海军六大舰队,通过探索出来的航道,去往遥远的欧洲大陆。” “我们是带着诚意而去,为的同样是和那些异域之国建立外交和贸易关系。” “朕不喜欢打仗……当然,若是有必要,朕也是不害怕打仗的!” “此行预计行程在三年左右,路途漫长,大夏恐怕很长时间得不到朕的消息。” “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在临行之前,在这场大朝会上,朕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自从今年皇上无论去哪都带着大皇子武天赐之后,朝中所有的官员都明白这大夏的帝位肯定是要传给武天赐的。 那么现在皇上所要宣布的应该是册立武天赐为太子,在他出征的时候由太子监国。 这事儿燕熙文等高官也知道,然而傅小官接下来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朕宣布,即日起,大皇子武天赐继大夏天子位!” “嘶……!” 所有的大臣包括那些外交使节这时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熙文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皇上毕竟正当壮年,而大皇子才仅仅十二岁! 他虽然跟在皇上身边一年时间了,可他终究是个孩子啊! 就连站在傅小官身后的武天赐都懵逼了——什么?我继天子位? 我成了大夏的皇帝? 爹要干啥? 傅小官双手又按了按,“这件事,朕想了许久,大夏终究是要交到天赐的手里的。大夏有这么多的贤臣辅佐,朕相信天赐能够很快的成长起来,朕也相信大夏在你们的共同治理下,必然更加的繁荣昌盛!”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长安夜 皇上将皇位传给了大皇子的这个消息,在大夏五年三月初六的这个晚上,惊爆了长安城! 没有人相信! 因为皇上如此年轻! 因为皇上在位的这些年,大夏飞速的发展所有人有目共睹! 甚至所有的人都相信大夏在皇上的带领下,必然会一路高歌的前进! 未来的生活一定是更美好的,没有任何人会质疑这一点! 皇上好端端的,他怎么就不干了呢? 皇上将大夏交到了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皇帝手里……他就算是当个太上皇看着大夏也好啊! 但那场大朝会在傍晚结束的时候,皇上明确的说了,他不当什么太上皇,他是临时的海军远征军统帅。 莫非这远征会有极大凶险? 所以皇上才传位给了大皇子? 长安城的老百姓们沉默了,忽然觉得皇上的退位让他们对生活美好的预期变得迷茫了起来。 千年以降,像皇上这样的明君哪里去找? 像皇上这样近乎全知全能,还极为平易近人,啥事都为老百姓去想的皇帝,那是打着灯笼火把也再难找到一个的。 哪怕武天赐是皇上的亲儿子,他恐怕也难以逾越皇上创下的那些丰功伟绩! 这个夜里,长安不夜城的灯火依旧不夜,但几百家的青楼居然都没有什么客人。 这个夜里,繁华的朱雀大道,那些铺子依旧开着,却几乎无人光顾。 长安城数以百万的百姓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根本没有心情去逛青楼,更没有心情去购物。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了一起,令茶楼酒肆的生意爆满。 他们在喝着茶或者吃着酒说着过往,这大致就是忆苦思甜吧,无一例外的都是在说着皇上的那些事。 从临江至金陵。 从金陵至武朝的观云城。 从观云城至海上,又到这长安等等。 司马韬等人也在四方楼,只是今儿个晚上都没有了吃酒的兴致,一桌子的菜也没人动两口。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说大夏的天会不会变?大夏的政策会不会变?”王孙无忌低声的问了一句。 “我觉得没啥变的,”司马韬想了想又道:“你们想,新皇年幼,在宫中皇上本就不允许结党营私,所以新皇是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势力的。”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那些旧臣。” “而皇上将燕北熙、宁玉春和秦墨文调入中枢担任了三大宰辅之职,这分明就是为了让他们辅佐新皇,继续大夏的政策!” “司马兄所言有理!”种济堂肯定了这一说法,“你们想想,这三位宰辅可都是和皇上有过命交情的!他们没可能对大夏有别的想法,他们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辅佐新皇,所以皇上在这时候禅让,事实上也是在给新皇成长的时间。” “何况皇上虽然去远征了,他终究是会再回来的。只要他在大夏,哪怕他啥名头都没有,我敢说这大夏就没人敢起来弄出什么幺蛾子!” “这就是老虎的余威!足以震慑天下宵小!” 余行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咱们也别多想,皇上这次远征归来,一定会将海上那丝绸之路给开拓完善。” “咱们都是大夏的商人世家,我觉得吧……诸位还是把心思放在生意上,等皇上归来,那一条黄金之路铺就,咱们就会开启远洋贸易的时代了,能不能在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下抢占鳌头多分一杯羹……这就是接下来咱们这三年之内要做的准备!” …… …… 商人们讨论的是皇上卸任会不会对大夏的商业环境造出影响。 当官的所讨论的当然就是未来朝廷的格局了。 云西言来到了燕熙文的府上,没料到的是秦墨文和宁玉春也在,甚至还有燕北溪和南宫一羽。 他连忙上前和这三位老臣见了礼,坐在了茶桌旁。 “坊间传言甚多,咱们皇上今儿个丢出的这个炸、弹实在是太生猛了!” 云西言将来的路上听见的一些话大方的说了出来,燕熙文煮着茶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要说来吧,这也怨不得老百姓发发牢骚。他太深入人心了,莫要说老百姓舍不得他退位,咱们说句心里话,我也舍不得。” “有他在宫里,哪怕他啥事不做,我这心里呀,做啥事都踏实。或许这就是依赖吧,我们都习惯了大事由他决定,小事也给他把把方向。他这冒然一家伙撂担子了……我这心里也忐忑。” 燕北溪这时候蹙眉说了一句:“所以,他的功绩太大不是个好事!” 这话让所有人一怔,燕北溪捋着胡须又道:“你们想想,他成了大夏无法超越的存在,他给新皇会带来怎样的压力?” “往后施政的过程中,大夏所有的百姓都会拿他的功绩去和新皇相比……说句实在话,莫要说新皇才十二岁,就算是二十岁,他也万万没可能做出比傅小官更好的政绩来!” “所有我倒是很担心新皇在执政的过程中太过执拗,这是什么意思呢?万一新皇以他父亲为榜样,想要将国家治理得更好,想要超越他的父亲……事实上我们都知道,无论是文治武功,傅小官都将所有事给做绝了!” “千碑石上他在甲子第一列留下了足足六首诗文,这谁比得了?” “他开疆拓土打下了如此大的江山,周边十余个国家俯首称臣,何况他还要征服那遥远的欧洲大陆……这又有谁比得了?” “他把事情做得太多了!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留给新皇能做的事……你们都是朝中大员,你们想想,新皇登基,还有什么事可做?” 所有人这时候一回味,还真如燕北溪所言,下至乡村振兴扶贫,上至五年规划纲要,不知不觉中,他在位的这些年,当真已经把大夏的大小事情都给理得清清楚楚,新皇继位,其实只需要守着这些政策,不至于出现太大偏差就行了。 “所以如果新皇能够不去和他比,能够坐享其成,大夏就万事无忧。” 燕北溪就说到了这里,言外之意当然是如果新皇想要和他去比,那接下来恐怕就是折腾! 因为比不了! 因为傅小官弄出来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都是无法超越的。 “不过也无须担心,新皇年幼,他会成长成什么模样,你们三位宰辅可就要随时引导一下了。” 所以,这就是傅小官为啥趁着新皇还年幼退位的原因?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一身轻 大夏长安,皇城后宫。 傅小官在春秀的服侍下脱下了这一身未曾穿过几次的龙袍。 他咧嘴笑了起来,“秀儿,为夫不再是皇帝了,忽然发现浑身轻松,派人去将文筠她们都叫来,今儿晚上咱们在你这里一起好生的吃顿饭!” “好,我这就去安排!” 春秀也很欢喜,她喜欢傅小官轻轻松松的样子,就像当年在临江时候的那个纨绔一样。 “明儿个要不要出宫去逛逛?” “好啊,不过别嚷嚷,咱们俩去,带上刘瑾就行。” “嗯!” 春秀欢喜的走了出去,叫了几个宫女,让她们分别去了各个娘娘的宫殿。 傅小官躺在了一张躺椅上,春秀忽然觉得这时候的傅小官好生熟悉。 她坐在了一旁,伸出手来给傅小官捏着腿,一句话脱口而出:“少爷,明儿个咱们去买一些糕点……宫里虽然有,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去买来更好吃一些,另外……另外少爷随我去弘福寺上一炷香,怎样?”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好,少爷现在都听你们的了。” 他看向了春秀,当年在临江睁开眼看见的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人就是春秀。 那时候的春秀才十五岁,还是青涩的少女,这一转眼春秀已经三十岁了,她从少女变成了少妇,脸上的青涩早已褪去,却有了另外一种风韵。 就像那蜜桃成熟了一般。 这样的变化当然是潜移默化的,只不过自己以往并没有太过注意吧了。 虞问筠、董书兰她们其实也一样。 在这十几年中,她们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在面容上的,唯一不变的也就是她们对他的那颗心了。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春秀的脸蛋儿,春秀羞涩的垂下了头。 “这些年……相公对不住你们。” “但接下来的这两三年,相公恐怕还是会对不住你们。” “这两三年过去就好了,相公会天天陪在你们身边,陪着你们看着孩子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我们渐渐老去,相互搀扶着,看着夕阳想着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 “嗯!” 春秀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憧憬。 当我们都老了,那将是怎样的模样呢? 我们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安家,往后余生大致是要在那里渡过了。 而今的这个家家人很多,那新家就肯定得建造得很大。 我们将共同生活在那巨大的院落里,彼此温暖,相互关爱,去走完人生剩下的旅程。 那应该是很美的。 …… …… 满满当当一大桌子人,没有那些孩子们。 这是傅小官难得的和他的十个夫人共同相处的日子,他看着面前的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看着那些面容上带着的喜意,他举起了酒杯。 她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独断将皇位禅让给了大皇子武天赐而生出抱怨。 这是曾经他最为担心的事。 哪怕这事儿早已和她们说过,但他依旧担心她们的心里会有了芥蒂,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相公对不住你们!” “你们将最美好的年华留给了我,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我时常在想,我的这一生最大的成就究竟是什么?” “是开创了大夏?是平定了四方?是带着大夏走向了繁荣?不,都不是!” “最值得我骄傲的是我的身边有你们……不离不弃,初衷未变的你们!” “夫人们,相公敬你们一杯!” 十个女人顿时笑了起来,尽皆举起了酒杯。 “相公这话说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董书兰一脸灿烂,“其实吧,我们姐妹偶尔会说起,都觉得你若是不当这皇帝了才是我们的幸福!” “你是皇帝,你属于天下百姓。你不是皇帝了,你才属于我们。” “我们也多谢相公能够急流勇退,能够将你的下半生交给我们……干杯!” 一杯酒下肚,傅小官心里的感触颇多。 “接下来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兵部定下的日子是三月十五,还有八天的时间。” “这八天得收拾收拾,想要采买些什么就去买回来,这一走……恐怕数年都难以再回来。” “这把年龄了还带着你们背井离乡,你们会不会怪罪于我呀?” 虞问筠噗呲一笑,双目含情,“想啥呢?我们知道你出走大夏的缘由,我们可都是你的人,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何来的背井离乡?” “倒是铃儿姐姐……天赐登基为帝,你要不要留下来陪伴他一些时间?” 武灵儿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我才不陪他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就不去为他再操心了。再说这朝中有着这样的一批能臣,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他什么,可得随着你们一同去守住相公才是正事。” 众人大笑,席间轻松惬意,觥筹交错中傅小官的身心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他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相公,那地方是个什么模样呢?”南宫飘雪好奇的问了一句。 “那地方应该颇为荒凉,当然,这指的是那地方应该生活着一些土著部落,很是落后。” “但那地方却又很富饶,有着辽阔的土地,还有着漫长的海岸线。所以我才会带着王强他们,也带着科学院的一些人去。” “我们要去开发那一片土地,将那里变成我们美丽的家园。” “远征之行结束之后,大夏的海上航线将完全贯通,而咱们那地方也会建造军港码头,往后啊,你们若是想念大夏了,就可以搭乘船舶再回来看看。” 苏苏很是期待,“娘她们什么时候来?到时候在那里也修建一座道院,将这道院给传遍到海外去,娘肯定会喜欢。” 傅小官咧嘴一笑:“娘和父亲明日应该就到了,另外还有大师兄三师姐夫妻、还有苏墨夫妻,他们也将同去。” “原本燕老他们也想去的,但我想了想还是让他们再等等。” “等我们到了那地方,将那地方建设起来了,等大夏通航,一切走入正轨再让他们过来。” “这后宫里你们的宫女使唤习惯了,一并带去,这后宫……就留给天赐了,希望他未来也能遇见他心仪的女子吧。” 虞问筠瞧了瞧许小闲,“既然是要去那边定居了,那就顺道将虾夷的藤原纪湘母女,还有利亚大陆的阿丽亚母子一并接上!” “这样咱们十二个,正好凑三桌麻将!” 傅小官大囧,“我呢?” “你……你买马!” 这个夜里虽然其乐融融,但终究还是有些伤怀的。 毕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许多年,毕竟自己的那些亲人们依旧在这里。 这样的伤怀都埋在了心底,她们期望着未来在那个异域他乡建立起一个家,一个渡过后半辈子的温馨的家。 夜空繁星璀璨。 傅小官仰望星空。 “别了,大夏!” “愿你永远强大!”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万人空巷 大夏三年三月十五,天蒙蒙亮。 傅小官原本是吩咐了自己出行之事要低调,但在燕熙文等人看来,这一场远征的意义极其重大,可不能这样无声无息就办了。 这是傅小官要去为大夏的未来铺就一条锦绣之路! 这也是傅小官在和大夏告别——他是要去那遥远的地方安家的! 于是,初登大宝的大夏新皇武天赐亲率文武百官在朱雀大道摆下了浩大的阵势为他的父亲送行。 长安城全城皆知。 城里几乎所有的居民们在这一天都早早的起了床,尽皆涌入了朱雀大道,肃然的站在了傅小官离开长安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天,那些早餐铺子都没有营业,那些商贩们也放下了担子,就连不夜坊的那些姑娘们都收拾得极为精致。 他们站在宽阔的朱雀大道两侧,看着大道中央的新皇和大臣们,一个个的都在翘首期盼。 霍怀瑾带着三万卫戍部队的士兵们将朱雀大道上的人群隔离,他很是担心,整个长安城足足四百万人,这朱雀大道上怕是就有了百万之巨! 这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可怎么得了? 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傅小官带着他的夫人和孩子们,以及许多的太监宫女乘着马车走了出来。 车队并不豪华,甚至傅小官都未曾乘坐龙辇,可当车队驶入了朱雀大道之后,震天的呼声便骤然响起: “皇上!” “皇上!” 傅小官晒然一笑掀开了车帘,看见的便是晨曦中那些激动的挥舞着手臂的百姓们。 “本想清清静静的离开,这弄得……”他摇了摇头,虞问筠和董书兰等人却很是欢喜。 “他们这是舍不得你呢。” “真要说起来,我也舍不得他们,但人生就是如此,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终究会有一别的。” 车队在朱雀大道的中央停了下来。 武天赐此刻也极为感慨,心想这便是父亲为天下百姓做了那么多实实在在的事所得到的回报。 父亲永远是自己的偶像,作为他的儿子,朕一定要努力的做出更好的成绩,如此方能对得住父亲之爱,方能赢得如此这般的百姓的拥戴。 他穿着龙袍,在燕熙文等人的簇拥下向车队走去。 近了,武天赐的眼眶儿忽然就红了。 他毕竟是个孩子! 他在傅小官身边真正亲近的日子就这么一年。 但在这一年中,他感受到的是如山的父爱。 父亲的谆谆教诲此刻回荡在了他的耳边,父亲的那双殷切期盼的眼又浮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傅小官下了马车,站在了武天赐的面前。 武天赐恭敬的跪了下去,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群臣呼啦啦跪下了一大片,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以头抢地。 傅小官在位之时废除了这跪拜之礼,他退休了,却没料到这些人居然都跪下了! “这……干啥呢?都起来,都起来!弄得这生离死别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大行了呢!” 傅小官走了过去,将燕熙文等人给搀扶了起来,又将武天赐给搀扶了起来。 所有的大臣们这才起身,尽皆以袖拭目,尽皆黯然神伤。 傅小官挽着了武天赐的手臂。 大夏的新旧两代皇帝就这样携手而行,人群又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之声。 傅小官慈爱的看着武天赐,“儿啊,该说的话,爹已经都给你说得差不多了。” “既然你有心相送,爹就再给你说几句话。” “父皇请讲!” 傅小官左右望了望那望不到头的人墙,“大夏的基石尚且稳固,在你执政其间,万万记得不可随心所欲!” “皇帝不是万能的,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每个人都会有缺陷,皇帝也一样。” “有缺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刚愎自用,听不见群臣的意见而一意孤行!” “你尚年幼,还有极长的成长时间,爹希望你能够博采众长、能够胸怀宽广。”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内阁就是给你兼听的地方,那些老臣都见多识广、都有丰富的经验。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值得你去学习的地方,他们的谏言都有可取之处。” “你要推行任何的政策,都需要多听听内阁讨论的意见,权衡利弊、群策群力去将那政策给完善。” “他们是大夏的宝啊,你定要善待他们,哪怕他们出言有冒犯之处,如果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大夏,你也万万不要责怪他们,更不能降罪到他们的头上。” 武天赐抬起了头来,“父亲,孩儿记住了。” “嗯,那就好。” 傅小官没有再和武天赐多说,他已经言传身教了许多了,至于未来武天赐会做得怎样……希望他能守好大夏,让大夏就这样平稳的发展下去,这就是武天赐最大的功绩了。 他看向了伴行在左右的燕熙文等人,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再说往后这条航线开通了,我又不是不能回来。” “等我回来,咱们再去四方楼喝酒。” “臣等着你回来!也或者臣有暇了,去那边看看你!” “好!” 傅小官转身看向了面前的群臣,气运丹田,声如洪钟:“诸位,你们随皇上都回去!” “大夏这锦绣江山,需要你们辅佐皇上共同治理!” “大夏亿万子民幸福美好的日子,需要你们辅佐皇上共同去建设!” “大夏旧的一页已经翻了过去,接下来,将是你们和皇上一起去开拓新的篇章的时刻!” “依旧是那句话,将百姓放在心上,将为人民服务这理念落在实处。” “大夏定会更加兴旺!” “大夏就交给你们了,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傅小官说完了这席话,转身登上了马车,马车的速度加快,车队向朱雀大道的尽头驶去。 “皇上……保重!” “我们等着你大捷的消息!” “傅小官,我爱你……!” 有群臣的呼声,更多的是百姓的呼声。 十里长街终究有走完的时候,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送别声,车队驶出了长安城,城外是白玉莲所率领的两万海军陆战队。 红日初升。 傅小官掀开车帘再次回头。 这座没有城墙却极为巍峨的城,在朝阳下是那么的光辉灿烂。 是那么多的婀娜多姿。 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它就像大夏的少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第十一卷终】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缘 孔雀国。 它现在不再叫孔雀国了。 大夏五年五月初五,枯蝉的大军镇压了所有的叛乱,并轻易的攻打下了华月城。 他没有剪去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他握住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登上了那万人敬仰的皇位,成为了华月城的新主人! 在这一天,他将孔雀国更名为了大樊国! 枯蝉这个名字成为了历史,他将自己的名字也更名为了樊蝉,成为了大樊国第一任皇帝——盛治皇帝! 他要开创出大樊国之盛世! 他要将大樊国治理得如同大夏那般的强盛! 只有如此、唯有如此,他才能对得起那一天夕阳下那个站在回峦镇镇口的背影。 他似乎已经将佛经放了下来,每一天都在为这个新的国度而忙碌。 他颁发了许多政策,其中最为出名的有两项——书同文和行同伦! 书同文即是大樊国的语言文字大一统。 他摈弃了孔雀国曾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语言,号召了全国学会大夏的文字。 行同伦则是改变了曾经孔雀国老百姓的衣食住行以及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等等。 他废除了旧有的森严等级制度,将老百姓从曾经的圈禁中解放了出来,并分给了他们土地,大大的释放了生产力。 他施行的种种政策,在这个刚刚成立的崭新国度里取得了所有百姓的拥护,他将孔雀国从曾经的奴隶社会推向了封建社会。 这是一个飞跃。 而今的大樊国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了这片大地上,并渐渐的开始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 …… 大夏五年七月十七。 华月城皇宫,御书房。 红妆身着戎装站在了枯禅的面前。 “大夏陆军第一军而今到了哪里?” 红妆拱手一礼:“回皇上,他们已经抵达了曾经的坎替尔城,按照他们递来的国书,他们将在这里开始西进。” 枯蝉沉默了片刻,“命驻守在定城的第一军所部盯着他们!” 定城,就是曾经的坎替尔城。 驻守这座城的是大樊国南部禁军大将军绿裳。 红妆微微一怔,“皇上……” “他们是要去霍兹平原的,命令绿裳所部的第一军、命令黄蝶所部的第二军,在霍兹平原集结。” “朕将亲临,就在那里和大夏算第一笔账!” “皇上……!” “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是在朕的国土之上!朕而今有足足八十万大军,毛瑟步枪也已经大量的生产了出来。” “虽然比不得大夏的半自动步枪,却依旧可以击穿他们的银甲。” “他们死一个就少了一个,而朕的人……却能够源源不断!” 红妆抿了抿嘴,心想来的可是大夏最强大的陆军第一军啊! 那是关小西的部队,足足有十二万之巨,另外还有扈从三十来万人。 不论这十二万正规军,单就那三十万扈从,他们一个个也都穿着黑甲背着毛瑟步枪! 这一仗要是打了起来……就算是大樊国赢了,只怕也将赢得惨烈。 现在陛下的各项新政才刚刚颁发两个来月的时间,那些偏远一些的地方说不定都还不知道,现在应该是稳固政权,强大国家经济的时候。 现在绝对不是开启这样一场战争的最佳时候。 但红妆却没有办法去劝阻枯蝉,因为虞书容在金陵城那昔日的皇宫中自缢身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枯蝉的耳朵里。 虽然枯蝉从未曾说过,但红妆等身边的人却都知道,那位给与了枯蝉莫大帮助的女人……她是枯蝉的母亲! 向大夏为母亲复仇,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红妆只是觉得应该再等等,可枯蝉显然不想再等了,或者是他没有料到傅小官会那么无耻的让关小西带着他亲笔所写的国书而来。 他居然想要借道大樊国,去往那什么欧洲大陆。 这岂不是送到了自己嘴边的肉? 枯蝉将关小西所部放了进来,因为他选的战场就是霍兹平原。 这里足够开阔,这里也少有人家。 在那里进行一场大决战,战火不会波及到大樊国的其余地方,当然这是在打赢了情况下。 若是输了…… 红妆颔首,若是输了,这大樊国会不会步了曾经的那个樊国的后尘,又成为了傅小官治下的新的领地! “不用担心什么。” 枯蝉站了起来,走到了墙边的地图前。 “大夏那边传来了消息,傅小官已经退位,将大夏之帝位禅让给了他的长子武天赐。” 红妆一惊,“他那么年轻怎么就退位了?” “朕大致能够猜到一点,他这个人……皇帝恐怕是当腻了。” “这一次他同时从陆地和海上向这里……枯蝉的手指落在了地图西边的空白处,他说这里就是欧洲大陆。他分两路向欧洲大陆进攻,关小西所部走的是陆路,而傅小官本人,要率领大夏舰队亲征。” “朕其实是真的很佩服他的,单单这份胆识,朕不及他太远。” “朕不知道欧洲有些什么,但既然是征服,并且还是他亲自前往,那么欧洲这个地方肯定就是个聚宝盆,不然他不会如此这般兴师动众的举行这么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 “朕当然不能遂了他的愿望,海上、现在朕拿他毫无办法,但这陆地……朕就打折了他的一条腿!” 红妆有些恍惚。 当年虞朝三公主虞问筠去临江,师兄虞问道派了自己随行。 在西山那个地方她早已见过了傅小官。 在西山她还见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苏墨! 转眼已经十余年过去,苏墨和那个花痴姑娘晏桃花成了亲,想来孩子都在打酱油了,而自己呢…… 自己依旧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苏墨现在会在傅小官的身边吗? “你在想啥?” 枯蝉的话将红妆拉回了现实,“臣、臣在想,当年陛下在敕勒川,和关小西是有几分香火情谊的。” 枯蝉默然。 “那时朕是个少年,手握锡杖,背着个书篓,装的是佛经……而今,朕是这大樊国的皇帝!” “关小西是傅小官的人,这不是朕无情,而是……”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放下 大夏陆军第一军主力加扈从足足四十多万人行走在大樊国的领土上。 战马无法翻越大雪山,全军皆为步行。 就算是一应物质,也是由四十万扈从肩挑背扛,行军的速度自然不会快。 关小西来到了彭于燕的身边,看着自己曾经的老上级他开心的一笑。 “大将军,你说……枯蝉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他还真统一了孔雀国,只是我觉得他取的大樊国这个国名不太妥当。” 彭于燕转头看向了关小西,“可别再叫我什么大将军,你才是大将军!你为啥觉得这名字不妥?” “嘿嘿,那樊国不是被皇上……不对,他现在不当皇上了,我也可以大胆的直呼他的名字了!” “那樊国不是被傅老大给灭了么?” “你说这枯蝉,这小子莫非当真姓樊?樊禅这名字也有点烦……大樊国加一个大字就能改变命运?幸亏这小子还知道咱们的厉害没来招惹我,不然……” 彭于燕眉儿一扬,“不然你要怎样?” “他如果真来惹我,那我肯定得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彭于燕悠悠一叹,“这孩子,也不容易。其实若不是因为虞书容,我想啊,他是没可能当这个皇帝的,倒是这地方会多出许多的寺庙来。” 关小西忽然低声问了一句:“这么说枯蝉还真是虞书容和樊无相的儿子?” 彭于燕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真实的内情。 “别去瞎猜!不管如何虞书容给了他统一孔雀国莫大的帮助,但虞书容又被傅小官派人给抓了回去,赐给了她三尺白绫……” 说到这,彭于燕看向关小西的视线凝重了起来。 “我其实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枯蝉未曾放下!” “……他会给虞书容报仇?” “我建议你前后都多派一些斥候,这里毕竟是异国,这国家都能变,这人要是变了其实也很正常。” 关小西蹙眉沉吟片刻,“这个国家才刚刚建立短短数月,我们所过之处看上去都破败穷困,他枯蝉不将心思用在民生之上,反而来找我们报仇……他拿什么和我们打?” “莫要忘记小官给你的那封信,那里面可是说过虞书容从大夏科学研究院弄来了几个人,虽然可能造不出这半自动步枪,但造出毛瑟步枪恐怕不难。” “另外……这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正是因为这里一穷二白,我才担心枯蝉铤而走险!” “这一路所见,枯蝉在这个国家的老百姓心里威望极高!这就意味着只要他振臂一呼,就有无数的人会狂热的为他而奔赴战场。” “我们会陷入人民的战争之中,虽然我们能够击杀数倍的人,可我们的士兵或者扈从却死一个就少一个。” “你想想,如果我们的战损过大,此行远征是不是就意味着夭折?” “哪怕我们卷土重来将他这大樊国给灭了,在这一次的大战略中,我们就已经失败。陆地这条战线被终止,但小官海上的战线却正在铺开……万一小官在欧洲战场遇见了强大的敌人,偏偏少了我们这最为关键的一环,你说是不是这整个大战略就算失败?!” 彭于燕如此一分析,关小西顿时紧张了起来。 “彭帅果然宝刀未老!我这就去安排!” 关小西正要转身去吩咐斥候营,却见一人飞奔而至。 他是天机阁驻大樊国的负责人商寻! “报关军长!” “何事?” “天机阁发现大樊国两路大军异动!” “其一是定城绿裳所部的二十万大军正在西进,他们在山的另一边而行,与咱们的部队同向。” “其二是瑜城的黄蝶所部二十大军也倾巢而出,同样是西进。” “天机阁分析认为,这两路大军要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霍兹城,因为那是咱们大军西出的必经之地!” 关小西皱起了眉头,商寻取出了一张地图摊开来,伸手一指,又道:“这里就是霍兹平原,咱们大军将在半个月左右时间抵达。” “他们的速度会更快一些,如果他们意图不轨,他们便能在霍兹城以逸待劳等着我们。” “另外从华月城得到的密报,大樊国皇帝樊蝉也悄然离开了华月城,他去的方向也是这里!” 这是要在霍兹平原举行一场大决战了? 枯蝉的四十万人不够看,估计他还调动了其余大军,毕竟大樊国立国就已经有了四路大军共计八十余万。 彭于燕这时候看向了商寻,“天机阁能准确找到枯蝉在哪里么?” “这个……我们尽量。” 关小西一怔,“怎么?斩首?这是个好主意,弄死枯蝉……” “你想错了,若是真弄死了枯蝉,咱们会陷入更难的境地!” 关小闲一想,明白了彭于燕这话的意思——若是弄死了枯蝉,这个新成立的国家再次没有了主人,那么这个国家所有的百姓恐怕都会将这口怨气撒在第一军的头上。 到了那时候,恐怕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那彭帅是怎么个想法?” “若是找到了枯蝉,我独自一人去见见他。” “不可……!” 彭于燕微微一笑,“没什么不可的,毕竟当年在敕勒川,咱们还有着数面之缘。” “你刚才不是才说了这人可是会变的!” “对啊,我只是不希望枯蝉变成了大夏的敌人,我去就是和他聊聊天,说说他曾经的理想。让他明白唯有放下,这大樊国才能更好。除非他的那颗心已经入了魔,想要让这大樊国的亿万子民为他陪葬!另外……我也要带一句傅小官的话给他。” “我随你同去!” “你去就不好了,放心吧,就算说服不了他放下,他也不会拿我这老婆子来做个啥。” “大军依旧前行,只是警戒的范围得扩大。若是大军在抵达霍兹平原之前我未能回来……你切记,在枯蝉的援军赶到之前消灭所有敌人,然后迅速离开!” “这场战役的目标不能因为枯蝉的阻拦而改变,不然我很担心未来的大会战!” 三日之后,商寻又至。 “枯蝉即将抵达了西林郡!” 这一天彭于燕单枪匹马离开了大军,在商寻的带领下往西林郡而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夕阳故人 西林郡。 这是大樊国西边的一个小郡。 枯蝉的仪仗在这一天来到了西林郡,他没有住在西林郡的郡守府上,而是在西林郡外扎下了营。 负责他安危的是红妆所率领的一万皇城禁卫军,此刻所有的营帐已经落下,宫里的随行御厨正在忙着埋锅造饭,红妆一如既往的带着一千亲卫在巡营。 此刻红妆站在了大营外的西口,因为她看见了一匹马托着一个人正向大营走来。 她眯起了眼睛,那人渐渐近了,那是个女人,背上背着一把大刀的女人! 来的自然就是彭于燕。 “站住……!” 红妆拔出了剑,彭于燕翻身下马,站在红妆的面前。 红妆眼睛微微一眯,“大夏人?” 彭于燕微微一笑:“我看姑娘你也是大夏人。” “你是何人?” “我是彭于燕,还请姑娘向枯蝉通告一声。” 红妆一怔,她虽然未曾见过彭于燕,但她多次听枯蝉说起过彭于燕—— 枯蝉说在刺勒川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她曾经是虞朝南部边军大将军的夫人,在花重平原大战爆发之前她离开了南部边军,去了金陵带着她的孩子来到了敕勒川。 她在完颜部落里住了下来,她赢得了完颜部落所有人的信任成为了那个部落的族长。 她独自一人将三个孩子培养成人,其中她的两个儿子而今就在大夏陆军第一军,还分别担任了第一第二两个师的师长之职! 她带领着完颜部落走向了繁盛,在枯蝉去了敕勒川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就住在完颜部落,吃住都在彭于燕的家里。 现在大夏陆军第一军要借道大樊国,彭于燕的两个儿子就在军中,她自己居然也亲自来了。 那么她来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只是她能说服得了皇上么? 红妆收起了剑,拱手一礼:“彭大将军之名,在下早有耳闻!” “只是……”红妆抬头,看向了彭于燕,低声说道:“只是皇上而今不再是曾经的枯蝉,彭大将军只怕会白跑这一趟了,以在下之见,莫如……彭大将军带着您的两个儿子离去,这样彼此都还能够有个美好的回忆,如何?” 彭于燕依旧带着微笑,她沉吟片刻,说道:“我渐渐老了,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到这大樊国来走一遭。” “这次既然来了,枯蝉既然就在这里,我还是想要再看看他。” “那就请彭大将军稍等片刻。” “好!” 红妆打马而回,来到了枯蝉的帐内,将彭于燕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枯蝉。枯蝉垂目,他当然知道彭于燕前来所为何事,他的本心也想再看看彭于燕,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那位慈爱的彭大将军。 “末将以为……彭大将军不远千里而来,这也是缘。” “是啊,这也是缘。” “当年我流浪在茫茫的敕勒川,信步而去,抵达的那个部落正好就是完颜部落,遇见的正好就是彭大将军。” “那是缘……这是缘……都是因果!” “请彭大将军前来一见!” …… …… 这是营帐,但彭于燕踏入这处营帐的时候觉得它更像是个禅房。 枯蝉穿着一身灰白的麻衣迎了过来,“大将军,好久不见!” “枯蝉,好久不见!” 这一声枯蝉叫得枯蝉一怔,也让跟在后面的红妆微微吃了一惊。 皇上登基之后更名为了樊蝉,他不再喜欢有人叫他枯蝉,换句话说,而今枯蝉这个名字是皇上的忌讳。 但彭于燕却就这么自然的叫了出来,听在枯蝉的耳朵里,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个忌讳。 “大将军请坐!” “多谢!” 两人在一张书案前相对而坐。 书案上燃着一炷檀香,香烟笔直如柱,香味盈满了这帐房。 书案上还摆着一张地图,但彭于燕仅仅是落了一眼便没有再看,她看向的是枯蝉的脸。 “你比当年在刺勒川瘦了许多,我是在抵达夜郎国之后才听说你已经统一了孔雀国,已经登基为帝、将这地方改名为大樊国的。” “你很了不起,无论是在对佛典的领悟上,还是在治理一个国家上,我在想,这便是一法通而万法通。” 枯蝉笑了起来,有些骄傲,也有些羞涩,“大将军谬赞,其实……当年我能悟得佛经,是因为傅小官在武朝文会的时候所作的那首《菩提偈》。” “而我统一这个国家以及治理这个国家,所采用的方略也都是向傅小官学来的,所以不是我了不起,而是他了不起!” “这是我的心里话,你瞧,我这好不容易登上了皇位想要和他比比,结果他却已经辞去了皇位,又要去远征了……” “大将军啊,我这一路也在想,他总是快人无数步,连一个我和他比比的机会都不给。” “我还在这里折腾,他的脚步却就要迈上遥远的异国他乡了。” “我承认我没法和他比了,但我想我能够将他前进的脚步拖得慢一些……比如,消灭了大夏陆军第一军。他倒了欧洲大陆没有了这陆地上的一只军队,他会不会被欧洲的军队给打败呢?” 彭于燕安静的听着,直到枯蝉说完了这席话。 “你还记得那首菩提偈么?” “没齿难忘!” “我也看过那首菩提偈,当然我不是来和你论这东西的,我是来告诉你那首菩提偈最后还有两句,你可知道?” 枯蝉一怔,“还有两句?” “对,你且听听这最后两句!”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枯蝉顿时一惊,“这是他补全的?” “当然,另外他还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请大将军言!” “他说……若见真道,行正既是道;自若无自心,暗行不见道。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 “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将他想要对你说的话带给你。” “当然,我也想对你说一句……若你还记得刺勒川的蓝天白云,绿草肥羊,就将这个大樊国建设得更美好。” “不要再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生灵涂炭,不要再让他们受了那贫穷之苦,不要再去试探他究竟有多厉害!” “告辞!” 夕阳西下。 彭于燕一骑一刀向西而去。 枯蝉站在西林郡的路口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再也看不见。 “皇上……” “回朝!”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军港之夜 下野军港。 大夏海军陆战队的营房成了傅小官一行的临时住所。 这里就在海边,夕阳正在海平面上,海风习习有海鸥在空中翱翔。 他的孩子们、以及随着他举家而行的所有人的孩子们,足足七八百个,他们在沙滩上追逐着夕阳,也追逐着海浪,玩得不亦乐乎。 傅小官躺在沙滩上,毫无形象。 白玉莲坐在他的身边,兵部尚书卓别离站在他的身边。 “我告诉你们啊,在这海滩上玩耍,得穿上沙滩裤,带着墨镜,还得有遮阳伞以及各种的饮料甜点,那样的生活才是美滋滋。” 白玉莲和卓别离听不明白,傅小官又道:“等我忙完了,将那新大陆的海滩给开发出来,打造成一个巨大的海边乐园,你们到时候就知道躺着晒太阳的日子有多么美好!” 白玉莲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头,反正许小闲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他早已不在意,他从腰间解下了酒葫芦来喝了一口。 卓别离可没傅小官这样的好心思。 他是来送傅小官一行的,也就送到这下野。 过两天傅小官他们就将在这下野军港登上战舰启航前往虾夷了,他的心思依旧在这水陆两条战线上。 “按照时间算,关小西所部正在孔雀国腹地,你就真的相信枯蝉会放任他们离开么?” 傅小官不太好去怼这个老丈人,他双手枕着头望着高远的蓝天,“枯蝉毕竟是个和尚,他为孔雀国的百姓开了杀戒,这是佛祖能够宽恕他的,因为他那是以杀止杀,是为了解救众生之苦。” “可若是他向关小西举起了刀……他这一刀落下去,可就将孔雀国、不,他就将大樊国的所有子民都带入了地狱!” “我让天机阁给彭于燕带了一些话,请彭于燕去转述给枯蝉……也只有彭于燕能够和枯蝉和和气气的说说话。” “我想,枯蝉听了之后会有所悟的,毕竟他的悟性是真的高。所有不用担心太多,何况若是他真敢打,我也告诉过关小西,那就陪着他打一打。” “将大樊国打烂,将那地方变成大夏的雪山道,也不是不可以的。” 卓别离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原来傅小官早已有了安排,自己倒是白担心了一场。 “对了,那个夜郎国的西北侯……你回去之后告诉天赐,让他下旨给夜郎国国王,让夜郎国国王交出西北侯还有他那世子吴文清,理由是这西北侯和虞书容坑壑一气,损害了大夏之利益!” “若是夜郎国不交人……天赐需要一件大事来扬名立威,让他下旨派陆军第二军冯西所部去将夜郎国给灭了!” “事实上这条线曾经和虞书容勾结的国家还挺多的,但这件事点到为止,灭一个夜郎国来震慑一下其它属国,让他们记住大夏的风格就行,不能将势态弄得太大,毕竟彼此都还有利益纠葛。” …… …… 夜已深。 下野军港安静了下来,只有海浪轻拂着海岸的声音。 傅小官并没有入睡,他带着一行海军将领来到了军港码头旁的船舶研究中心。 负责下野军港船舶研究中心的是皮萨罗。 此刻皮萨罗正在这房间里兴奋的等着傅小官。 “皇上……!” “我现在不是皇上了!” “……”皮萨罗这才想起了长安传来的文书,“那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老傅!” 皮萨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老子都五十岁了,怎能叫你这三十多岁的人为老父? “那个……傅大爷,驱逐舰已经完成了海上验证,刚刚回港没多久,正在补充燃料和一应物质,过两天就能正是启航,不过……它还没有命名。” 傅小官瞪了皮萨罗一眼,傅大爷,好吧。 “嗯,这第一艘驱逐舰就命名为长安号,编入海军第一舰队为旗舰!” 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左木顿时大喜,“哈哈哈哈!多谢皇上!” “叫我傅司令!” “……多谢司令!” 傅小官可是正儿八经的联合舰队总司令。 当然,这个官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他觉得这个名头很是威风。 “皮萨罗,你做得很好,我定会修书一封给皇上,让他重重的嘉奖你们!” “多谢傅司令!” “另外呢……既然这驱逐舰的技术已经成熟了,此后,海军的战舰就以建造这驱逐舰为主。” 他转身看向了卓别离,“工部那边也要叫所有的火器局按照驱逐舰的猎装要求生产舰炮和炮弹,十个海军舰队,在接下来每一个舰队优先编入一艘驱逐舰作为旗舰,争取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完成海军舰船的换代。” “行了,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 皮萨罗一怔,一把将正要离开的傅小官给抓住了,“不是,傅司令,你当年不是说还有比这驱逐舰更大的舰船么?” 这破事傅小官早就忘记了。 “哦……巡洋舰,这个更复杂,得等新的动力系统研究出来才有可能建造。你等着吧,先将这驱逐舰一步步完善,等科学院那边有了突破,咱们再去想巡洋舰的事。” 皮萨罗满脸失望却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越大的舰船需要的动力就越大,这蒸汽轮机推动这巨大的驱逐舰已经捉襟见肘,若是用来推动更大的巡洋舰还真不可能。 傅小官回到了这临时居住的院落里,天井中的灯还亮着,其余房间里的灯都已经熄灭,想来是那些在海滩上疯了一天的孩子没都已经入睡了。 灯下坐着的是他的妻子们,他走了过去,一脸笑意的坐了下来。 “从江城岗到这下野港,沛儿和司马澈你们俩就晕船晕得很厉害,接下来可才是算得上是真正的远洋了!” 傅小官看着张沛儿和司马澈不无担心的又道:“海上的风浪比这里大了许多,而且数月都看不见海岸也无法登案。” “咱们在虾夷短暂停留之后,就只能在利亚港再次停留了,虾夷至利亚港有足足月余的航程……这很辛苦,要不你们先留下?” 张沛儿和司马澈几乎同时摇了摇头,“不要,刚才我们也说了这事,飘雪妹妹到时候给我们弄点镇定的药吃下去应该会好很多。” 张沛儿修成这正果极为不易,她的态度很是坚定:“你说的那地方迟早都是要去的,莫如这次就去了。” “到了那地方之后,我们就上岸,随着白将军去将那地方先给打探出来,就不陪你去那什么欧洲打仗了。” “嗯,我们在应天大陆等着你凯旋!”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难眠 虾夷城。 夜已深,暑热已经退去,藤原纪湘的府邸里依旧灯火通明。 这处府邸自从两年前徐云清来过这里之后,观云城的大夏皇宫里就送来了许多的宫女还有三个太监。 传旨的公公说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一应规格和宫里的娘娘们一样。 从那之后藤原纪湘就深居浅出了,她将自己的那些生意全部并入了大夏金凤集团,也没再去过问生意的好坏。 虽然皇上并没有下旨承认她的身份,但她再像以往那样抛头露面这终究是不太好的,她觉得那样会有损了皇上的脸面。 今儿个晚上她的父亲、远东道道台藤原秋也来了,因为从长安传来了消息,退位之后的傅小官要从下野出发,来虾夷接他的女儿还有外孙女一起离开。 此刻这府邸里依旧热闹,那些宫女和太监们正在收拾……这一次的离开,可是真正的离开! 女儿会去到那个不知道的地方,虽然在长安举行的那场大朝会藤原秋也有参加,知道皇上接下来的计划,但他终究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而今已经三岁的外孙女傅偶然。 傅偶然这时候正坐在藤原秋的怀里,她伸出了那胖乎乎的小手正在理着藤原秋的长须。 “外公,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小姑娘问道。 藤原秋咧嘴一笑:“偶然啊,你们先去,等过些年外公退休了,那时候想来这航道也开通了,外公再去那应天大陆看小偶然。” “这要多久呢?” “……大致三五年吧。” “哦,”傅偶然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手从藤原秋的胡须上松开了,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三五年……那我就是六八岁了。” 藤原秋老脸开怀,“对呀,那时候小偶然就长成了一个该去学堂的小学生了!” “那我肯定也长高了!” 说着这话傅偶然从藤原秋的怀里跳了下来,“外公,咱们比比,等过三五年你来看我的时候咱们再比比,这样就知道我长了多少。” “好好好,我的小偶然真聪明!” 藤原纪湘面带微笑默默的看着,觉得这一幕很是温馨。 这些年来她并没有觉得有多苦有多寂寞,傅偶然在她的身边就是她的全部寄托。 所以她没有让婆婆徐云清带走傅偶然去习武。 现在好了,他就要来了,就要团聚了,这往后余生……会过得如何呢? 藤原纪湘不知道,也难以去想象。 藤原秋又抱起了傅偶然,看了看女儿,“宫里的娘娘们爹都见过,都是随和之人,易于相处……你莫要担心什么。” “嗯,只是这一走,”藤原纪湘望了望这生活了多年的院落,“这一走啊,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舍得。” “爹,女儿走了之后,这院子可别卖了,偶尔请个人打扫一下,或者你有来虾夷的时候也可以住住。” “好,不过上一次大朝会之后,皇上在御膳房宴请了我们。一来是让新皇和我们认识一下,二来也算是这么多年君臣的一个告别。” “他有说起应天大陆,那地方远啊!他说那地方居住的极有可能是一些原始部落的土著……可以想见那是何等样的荒凉!” “当然,这一次他带了许多的人。各行各业的人都有,依为父所见,他这是差不多又要再创建一个小国家了。” “只是他并没有这样说,而是说的在那里舒舒服服的当一辈子的地主。” “你去了之后,在海上就要和娘娘们都打好关系,另外让偶然和她的哥哥姐姐们多亲热一下。” “到了应天大陆之后,肯定会忙上好几年,毕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是一件好事,你们能够在一起,这也算是修成了正果,算是给偶然一个完整的家了。” 藤原纪湘点了点头,“女儿走了之后您也要多多保重,新皇年幼,朝中有那么多能臣支撑着,想来在人事上、在政令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但你年岁已渐渐高了,远东道而今正在迎来飞速发展的阶段……这里是大夏的出海中转重地!” “从大夏内陆而来的所有商船,几乎都要在远东道停留补给之后再去往利亚大陆。” “等他真的将欧洲那边给打了下来或者给协商了下来,又一条更遥远的航路就通了,会有更多的大夏商人前往欧洲去做生意,这远东道会变得更加重要……” “父亲,若是太过操劳就放下。” 藤原纪湘担心的是父亲的精力无法跟得上大夏发展的速度。 傅小官退位之前对一大批的官员进行了调整,新上任的官员多是年富力强之辈,放眼而今整个朝廷,像父亲这样超过五十岁的官员已经寥寥可数。 傅小官所想当然是因为父亲本就是这远东道的人,本就是曾经琉国的高官,他有着治理这地方的丰富的经验。 但傅小官退位了! 登基的是他的长子武天赐! 虽然新皇年幼,但谁也不知道新皇登基之后会不会主导某些变革。 藤原秋点了点头,“且再看看。” …… …… 长安城,皇宫。 偌大的皇宫而今变得空落落的。 武天赐登基为帝,搬入了代表皇帝身份的养心殿。 宫女太监当然是有的,但是那些娘和那些弟弟妹妹们却都走了。 他的心里有些惶恐,也有些空落落的。 他忽然发现父皇在这宫里的时候自己生活得是很充实——去文老先生那读书,和弟弟妹妹们玩耍,或者随着母亲去某个娘那里喝喝茶吃吃饭。 可现在呢? 登基四个月了,却依旧难以习惯这宫里的冷清。 “刘瑾……” “皇上,奴才在!” 武天赐坐在前花园的躺椅上望着天空璀璨的星辰,“你说父皇他们而今到了哪里了呢?” “……皇上,太上皇他们而今在下野港,估计就是这些日子就要启航了。” “哦……” 武天赐又沉默了。 刘瑾躬身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皇上,想太上皇了?” “嗯,刘瑾啊,你说……朕要怎么做才能像父皇一样受到百姓、受到群臣的拥戴呢?” “皇上,您太急了,奴才斗胆说一句不该说的话,皇上现在多听听燕相他们的就好,他们可都是太上皇的好兄弟,他们都会为大夏兢兢业业的去做事的。” 武天赐没有再说。 他躺着看了片刻的星空,刘瑾不知道他在想啥。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武天赐站了起来。 “走吧,朕倦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那一片云海 大夏五年七月二十! 大夏远征军大元帅傅小官率领着六大舰队驶出了下野军港! 这当然是天底下最强大也最庞大的一支舰队了,它拥有足足一百八十艘战舰,它还有足足五百艘补给舰! 六大海军舰队满编海军六十万人之巨! 另外还有白玉莲亲自统帅的两万海军陆战队成员。 五百艘补给舰上,有专业的后勤人员五十万,另外还有跟随傅小官而去的、曾经西山的他的那些佃户们大致十万。 在那震天的汽笛声中,海军第一舰队司令员左木发出了第一个指令,第一舰队三十艘战舰开道,驶向了茫茫大海。 作为本次远征的海军旗舰长安号,它就在第一舰队之中,它比其余的战舰足足大了一倍! 除了正常的人员编制之外,傅小官和他的妻儿们也在这艘战舰上,另外就是白玉莲所带的两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 那杆巨大的苍鹰神剑旗在旗舰上冉冉升起,在晨风中迎风飘荡。 下野城万人空巷。 下野港被下野城的百姓们围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见证了这场大航海时代的开启! 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强大的海军舰队! 放眼望去,整个海面上都是大夏的舰船,一艘艘黝黑的舰船仿佛遮天蔽日一般,一直延伸去了海平线上。 卓别离站在军港的高处,眺望着那些茫茫的舰船,这一刻他的心潮史无前例的澎湃—— 四百年的武朝,本就拥有着良好海岸的武朝,它居然从来没有拥有过舰队! 更不用说是像眼前这般的庞大的舰队了! 傅小官回归武朝登基为帝,至今过去了大致十年。 他用这十年的时间,完成了武朝四百年都未能去想、也不敢去想的创举! 他不仅仅是开创了大夏,他还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四百年武朝,有多少人去想过海的另一边是什么? 或许有,却没有一人敢于去海的另一边看看。 傅小官不仅仅在想,他还在做,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实现了,现在他亲自率领着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远征……他的丰功伟绩,已经笔墨难书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盛况呢? 身边的人群在疯狂的呐喊欢呼,海上有汽笛声长鸣,这是下野城的老百姓在为他们曾经的皇帝送行,也是他们在期盼着这位曾经的皇帝凯旋归来。 那汽笛声仿佛是在告别,也仿佛是在奏响了必然凯旋的乐章。 卓别离在无限感慨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忧伤—— 天赐登基为帝……这孩子恐怕是大夏历史上最难当的一个皇帝了。 他这父亲的光环太过刺眼,令人难以直视。 既然难以直视,那么笼罩在这光环之下的武天赐……还有多少人会去看一眼呢? …… …… 观云城,观云台。 晨风依稀,观云台下那一片云海妙曼。 那颗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的老松依旧青翠挺拔。 老松下的那棋桌依旧坚如磐石,上面的棋路依旧清晰如昨。 坐在这苍松下云海岸棋桌前的是游北斗和北望川。 他们没有下棋也没有比斗,他们就这样默然的坐着,看着这片云海云起云落的万千变化。 “看这云海,便觉得这是一场瑰丽的变革。” 游北斗的胡须在晨风中飘荡,“昔日的帝都,在最繁盛的时候拥有人口两百余万……就是去年。” “但当他将帝都迁去了长安城之后,至今也就一年的时间,观云城的人口就骤降到了一百余万。当然,它和曾经的武朝的人口是差不多的。” “你说,这兜兜转转之间,观云城算是没落了么?” 北望川依旧背着他的那张射日神弓,此刻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算不得没落。我倒是觉得现在的观云城挺好,它不再那么的拥挤,也不是那么的吵闹。” “若说没落,倒是这旧日的皇宫。当年文帝在位的时候,或者说他未曾去长安之前,这皇宫里倒是真的很热闹的,现在……” 北望川回头,向那宫里瞧了一眼,“现在人去楼空,只有少许的宫女太监在看着。我想,这皇宫恐怕会和昔日虞朝金陵、樊国长今城的皇宫的结局一样。” “他没有下令将这些皇宫给拆除,说这些都是文物,是历史的见证。” “所以你这好不容易从桃花岛而来,没啥值得伤怀的,大夏是崭新的大夏,长安是崭新的长安,而今就连这大夏的皇帝也是崭新的。他倒好,屁股一拍,出海跑了!” 游北斗笑了起来,端起了桌上的茶盏,“你这次怎么没有随行?” 游北斗扬了扬眉头,“他叫我当了个这观云城皇宫的门房!” “……这挺好。” 北望川点了点头,悠悠一叹,“是挺好,却是因为我老了……其实我是想去的,毕竟听他将那遥远的国度说得天花乱坠,毕竟他将那未来国度描绘得多姿多彩。” “我们都老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多活一些年岁,等到大夏通航的那一天再去看看。” 游北斗看向了北望川的手臂,“还会疼?” 当年在边城,北望川被傅小官一枪击碎了肩胛,虽然水云间取出了子弹也给他疗了伤,表面看起来倒是无恙,但事实上依旧给北望川留下了后遗症。 “天气阴冷的时候会痛,所以我这弓已经很久没有张开了。” “他这是让你在这里安享晚年了。” “应该是……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还有另外一个用意。” “啥用意?” 北望川转头看向了天机阁。 “他恐怕也是让我守着这天机阁!” 游北斗愣了片刻,“莫非他还是想要去一探这天机阁第十八层一个究竟?” “这两年他没有再提,但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忘记,毕竟当年道院的院长苏长生死的时候在他心里埋下了那颗种子。” “下面究竟有什么?” 北望川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 游北斗又看向了那一片云海,未知就会有凶险,那么他此行远征,其目的应该依旧是为大夏的长治久安。 若是三五年之后他再归来,那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新皇已经长大,海路已经贯通,他再无牵挂,恐怕他就会去开启这天机阁,去一探下面的秘密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师兄 大海。 长安号。 这艘巨舰的第三层平台甲板上,傅小官在这里摆下了桌椅,煮上了一壶茶。 这是舰队驶出下野港的第三天,舰队已经进入了深海。 海风并不大,长安号行使得极为平稳。 桌子前坐着的不是他的夫人们,而是他的两个师兄。 一个是头上戴着一顶高冠的苏珏,另一个是神采飞扬穿着一身青色麻衣的苏墨。 三师姐苏柔应该在舱室里带着她和苏珏的孩子,苏墨的妻子晏桃花有些晕船也没有出来。 另外道院还有三个人,他们是徐云清和胖子,以及苏苏收的那个叫鹿儿的女弟子。 徐云清和胖子登船之后除了一日三餐便极少露面,因为胖子晕船更是惊天动地,徐云清在舱室里照顾着他。 苏珏上一次出海晕船晕了个昏天黑地,这一次居然无恙,这让他心里很是欢喜,也让他这一次能够仔细的看看这大海的美丽。 碧蓝的天,清晨的阳光尚不是太强烈,海面上也还没起汹涌的波涛,一切都如一副美丽的画卷一般,这让苏珏沉浸在这祥和的美景中不甚唏嘘。 “这些年里,我也走过了大夏的许多地方。” “陆地上的景致,依据地貌的变化或者四季的变迁各有不同。多表现在山水人文之间,是那种细致的美丽。” “但这大海……它一望无际,看似单调,却又有着万千变化,便觉得是那种波澜壮阔的美丽。” “它比刺勒川的大草原来的更加宏伟,也更令人心胸开阔,不仅仅是令人耳目一新,我觉得更多的还是荡气回肠直抒胸臆的酣畅淋漓!” 苏墨嘴角一翘,瞅了大师兄一眼:“你也开始酸了起来!” 大师兄端起了茶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兄我不是酸,八师弟啊,你难道未曾感受到这大海之大?在这茫茫之大下,人类就变得无比的渺小起来。” “它生气的时候巨浪滔天仿若末日降临,它安静的时候又如大家闺秀楚楚动人……你品,仔细的去品!” 苏墨一怔,这些年大师兄为了道院的发展四处奔波,本以为他会很是劳顿,现在看来自己错了,他更多的怕是在游山玩水,还玩出了境界来。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对苏珏的这番话表示赞同。 “这星球之上,海洋占据了七成的面积,咱们生活的陆地相对于海洋仅仅只占三成。” “所以海洋里才蕴含着远超陆地的资源,只不过以我们而今的科技实力难以去获取罢了。” “我们现在能够利用海洋的地方微不足道,目前看来,最大的好处就是这航线了。” 傅小官当然没有去说这海洋渔业以及海底石油等等,他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道院而今开设了几处?” “九处!” 海风又吹歪了苏珏的冠帽,他又正了正说道:“而今二师弟高圆圆在主持青山道院,四师弟苏冰冰在主持南山道院,五师弟苏点点在主持长今城道院,七师弟苏洋洋在主持观云城道院。” “目前这四个道院是最大的,另外还有五处是二师叔派的第三代弟子去主持的,其中长安道院还在修建之中。” 苏珏俯过身子,看向了傅小官,问道:“二师叔说这次咱们要去欧洲传道……这道教可就是向大夏之外输出了,师兄我颇为兴奋,修建这海外道院的银子……小师弟可有准备好了?” 傅小官笑了起来,“银子这事吧是个小事,咱们去抢那些国家一家伙,啥银子都够了,但这道院要发展起来恐怕不易,首先就是语言文化的障碍。” “这事儿急不得,等我们和那些国家签署了外交关系和商贸协议,将大夏的文化输入到那些国家之后,道院就会迎来最好的时机!” “大夏所有道院的弟子们都得要强大起来,毕竟在异国他乡开设道院改变他们的信仰……这肯定会发生冲突,到时候说不得就得比比谁的拳头更硬!” 苏珏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那我们此行的计划依旧不变?” 这指的是苏珏他们先在应天大陆登陆,和白玉莲所带的两万海军陆战队先将应天大陆的土著给收服了。 傅小官继续带着舰队去征服欧洲大陆的那些国家,而苏珏他们就留在应天大陆建立起一个根据地来。 “嗯,欧洲大陆虽然没有我们亚洲大陆那么大,但其土地上的国家还是挺多的。” “在战略部署上我们会去将那些国家逐一征服,这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等我们将欧洲大陆打下来了,你们在应天大陆也差不多站稳了脚跟,修建起了第一个军港。” 傅小官站了起来,面朝大海衣衫猎猎意气风发。 “我希望的是能够在五年之内彻底解决欧洲大陆的问题,能够在十年之内,将应天城给建设起来!” “当这一切实现之后……”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苏珏沉吟片刻,问道:“你还记挂着天机阁?” “这些年我按耐住了心里的冲动,所想就是将我来到这个世界该做的事都做了,此生再无遗憾,那便去开启天机阁的第十八层看看。” 他转头看向了苏珏,“大师兄,你相信轮回么?” 苏珏一怔,“道教没有轮回之说,倒是佛宗相信那玩意儿……小师弟觉得人真有轮回?或者小师弟认为天机阁的第十八层是轮回之门?”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那是个可以穿越时空的地方。” 时空如何能够穿越? 苏珏和苏墨都一脸茫然。 “就是从这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还能回来不?” 傅小官想起了曾经计云归和徐云清给他看过的关于天机阁由来的秘密,千年之前不知道有几个人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们修建了天机阁。 然后在一千三百年前,有一个叫余颖的部落首领的儿子进入了天机阁。 他从天机阁出来之后,用了十年的时间征战四方,收服了各处部落,建立起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国家——大离帝国! 然后这个世界有了文字,这个世界的文明从原始社会飞跃而至奴隶社会,发展的速度之快,显然这是有更先进的文明在背后推动。 而道院的存在同样是在天机阁之后。 道院存在的缘由只有一个——守护或者杀戮! 傅小官相信千年之前来的人就是穿越而来的,他们恐怕是找到了某个方法,或者说天机阁的第十八层,就是一个联通异界的奇点。 “我不知道能不能过去,也不知道如果能够过去还能不能回来……所以我得将所有的事都办好了才敢去看看。” 苏珏沉吟片刻:“你舍得而今的这一切么?” 这一切,其实主要指的是傅小官的家人。 傅小官仰头望天,终究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新皇 转眼就入了秋。 大夏海上的舰队在往利亚大陆而行。 关小西的四十万大军穿越了孔雀国,向西而行。 他们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就连天机阁的情报也难以再传回长安。 大夏依旧,长安依旧。 只是太上皇的这一场旷古烁今的远征,依旧牵动着大夏亿万子民的心。 哪怕太上皇已经离开了长安小半年的时间了,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依旧是他们的太上皇此次远征会带回来怎样的好消息。 没有人会觉得是坏消息,因为他们的太上皇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当一切如水一般在平缓中徐徐向前流淌的时候,大夏皇宫里的御书房里,新皇武天赐召集了三位宰辅,正在商讨着一场对夜郎国的战争! 卓别离将傅小官在下野的那番话带给了武天赐。 武天赐是兴奋的。 他下旨申饬了夜郎国的国君吴宗炫,令他交出与虞书容勾结的西北侯吴承运以及世子吴文清。 西北侯吴承运乃是吴王的亲弟弟! 大夏皇帝那道申饬的圣旨可没有给他留丝毫的颜面,用词之尖锐,斥责之严苛,这让五十余岁的吴王难以接受,更是下不了台—— 而这,正是武天赐所需要的。 结果正好合了武天赐的意思,吴王未曾接旨,甚至直接斩杀了传旨的宦官,这给了武天赐出兵夜郎国的理由。 “朕的意思是这样,大夏陆军第二军冯西所部驻扎在远北道,” 武天赐学着父亲的模样站了起来,来到了悬挂着大夏地图的那一面墙前,“从远北道去夜郎国,途中会借道三个国家!” “燕相,”他转过头来看向了燕熙文,“就由礼部下一道旨意给这三个国家,让他们放行。” “既然夜郎国胆敢无视大夏之威严,那么这一仗……朕以为这一仗就直接将夜郎国消灭,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对于这一仗,燕熙文等人并无反对之意,一来大夏立下的规矩需要用强大的武力去维护,二来这是让新皇立威,那么这一仗就要打出上国的气势来。 “臣等附议!”燕熙文三人拱手一礼,表示了赞同,这让武天赐的心里更加欢喜。 “那么就着兵部发出调令吧,户部这边得在一个月之内,将第二军所需一应物质准备齐全。” 武天赐回到了茶台旁,煮上了一壶茶,“朕希望的是,这场战争在来年春就得打响,给第二军一个月的时间……将夜郎国的政权消灭!” “刘瑾,拟旨!” 刘瑾连忙走了过去,正要提笔,却没料到秦墨文这时候说了一句:“陛下,这一仗臣等是没有意见的,不过……这打仗毕竟是件大事,它需要通过内阁的商讨表决,表决通过之后才能正式实施,臣请陛下遵从这个程序。” 武天赐脸色一暗,沉默了许久,忽然悠悠一叹,“哎……要说起来,这是父皇所定下的规矩,我这个当儿子的当然不能违背,只不过朕想问问秦相,父皇远征这件事,可有通过内阁表决?” 秦墨文一怔,傅小官同时发动了水陆两地远征,这是他独自做出的决定,还真没有通过内阁去表决。 可傅小官是什么人? 他干下的每一件事最后都证明是无比正确的! 他在朝中之威望实在太高,他在朝中百官心里的地位也实在太高,高到了无人会去质疑他的每一个决定。 你虽然是傅小官的儿子,可你毕竟才十三岁,你的能力需要在随后的执政过程中去证明! 这次征伐夜郎国,按照正常而言,内阁肯定是会通过的,但这一规矩却不能因为如此而就这样越过! 有了这第一次的逾越,那么接下来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无数次。 他曾经说过,权力的欲望是无穷的! 他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设置的内阁那便形同虚设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秦墨文又拱手说道:“他是太上皇,臣以为他立下这规矩自有其中深意……博采众长,取最有利于大夏的决意去执行,这对皇上、对大夏并不是坏事。” 武天赐意兴阑珊,“朕知道,那你们将这事提交内阁讨论吧。” 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闷,宁玉春此刻转移了一个话题,“皇上,已入了秋,各国的朝贡礼单已通过各国驻长安城的外交使馆提交上来了,还请你过目看看。” 武天赐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此刻心里正郁闷,对这事自然也没啥兴趣。 “没啥好看的,按照父皇此前的规矩办,其中一成入内帑,其余的……入国库。” “臣遵旨!” “另外还有一事得请皇上定夺……” 武天赐起身,小手一挥打断了宁玉春的话,“你们定下就行,反正都要提交内阁讨论。内阁里养着那么多的大臣,既然大家都如此相信内阁,那么内阁讨论表决的结果想来是错不了的。” 他抬步向御书房的门口走去,“往后,国朝一应事务,不要再来烦朕!” …… 燕熙文、秦墨文和宁玉春三位宰辅面面相觑。 “这……”燕熙文想了片刻,“皇上年幼,所想也是为了一展才华抱负,这心思儿迫切了一些,不过也能理解,我想他慢慢习惯了就好。” 秦墨文没有吭声,宁玉春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了望这御书房的屋顶,“曾经在金陵的时候,我们喝酒,他说过一句话,他说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上瘾让人沉迷。” “他说若是权力集中在了某一个人的手里,那么他一定会乱用这个权力,因为没有任何的法律法规可以对他进行约束。” “这样的危害是极大的!所以在那时候他就说要将权力关在笼子里……三相议政、内阁表决,这便是他这么多年来打造的那笼子。” “希望皇上能够明白他的这一片苦心吧。” “咱们也别急,先去将征伐夜郎国这件事办了,至于其他……咱们也要改变习惯了。” 燕熙文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才发现茶水已凉。 “以往咱们许多事都会依赖他,所以无论大小的事都喜欢来找他商议,现在……现在咱们大事依旧得请示皇上,至于其余的小事,就由咱们自己定夺,由内阁决议吧。” 三人离开了御书房,九月的长安,天气有了些许微凉。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心灰意冷 “曾经有一个国家,它叫秦国。” “开创秦国的皇帝被称为秦始皇,他统一了六国,建立起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国家!” 长安号上,傅小官正在和苏珏等人讲历史,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说的这个历史显然是虚构的,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秦国。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国家会一直强大,无论如何国祚也能延续数百年。” “可没有人料到如此强大的一个国家,却仅仅只存在了十四年!” 苏珏一怔,“这怎么可能?莫非是又发生了内乱?或者是皇位相争?” 傅小官咧嘴一笑,“原因是多方面的,作为始皇帝,他为了江山永固,为了皇权千秋万代延绵不休,他做了很多事。” “在军事上,他修筑了长城……一条绵延万里长的城墙,以此来抵御外敌。” “在经济上,他统一了货币,禁止其余六国使用其原本的龟、贝、玉等等,他规定全国统一使用金铜所铸造的圆币。” “其三,他统一了度量衡的标准,让全国斗算长短、大小、轻重都在统一的标准下进行。” “其四,在全国的交通上,他下令修建统一的驰道、还沟通了大小的水路。” “其五,在文化上,他统一了文字,另外……他还统一了思想。” “为了防止百姓作乱,他颁布了禁书令,大肆收缴违禁之书,对非议朝政的儒生文人举起了屠刀,让天下人闭上了嘴。” “他所做的这一切,无论如何去看,大秦的江山都应该是固若金汤的,可是……它真的只存在了十四年!” 苏珏正了正了冠帽,想到了傅小官也被称为大夏的始皇帝! 他忽然觉得这些事傅小官也做过不少,只不过他没有修建那什么长城,也没有去统一老百姓的思想。 就连大夏皇城长安也连城墙都没有。 他好像也没有去防止过百姓作乱,以往在虞朝的时候,他干过唯一一件禁止的事是禁武,但随着大夏的建立,这一条他也放开了,而今武道再次繁盛了起来,除了道院之外,各地的武馆门派又层出不穷了。 所以两个始皇帝是不一样的,那么那个秦国出现的问题恐怕就在这两点上。 苏珏和苏墨都看向了傅小官,本以为他会对此做出解释,却没料到傅小官仅仅是咧嘴一笑。 “历史这个东西,是非功过任由后人去说吧。秦始皇无疑是伟大的,但再伟大的人,若是权力没有了约束,若是在对国家的管理上跟不上时代的潮流,终究会被淘汰,只不过秦二世而亡,这淘汰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再说大夏,燕北溪他们大致知道我这么早退位的缘由,其实我现在反省自己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事是有些后悔的。” 苏珏二人一怔,“你开创了大夏盛世,天下安、百姓富足,为何还会后悔?” “天赐年幼,我很担心他会犯下大错。其实我们常说孩子还小,犯错可以原谅,这是不对的。”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算犯下大错,最多也不过祸及数人,但身为皇帝,若是天赐犯错……祸及的可是大夏的千家万户!” 苏墨微蹙着眉头,“有燕熙文他们辅佐,还有内阁的把控,皇上能犯下什么错误?” “人,都有一颗争强好胜之心,尤其是少年!” “天赐的出发点或许不会错,他想的是将大夏治理得更好,想的是也能够成为一代明君,我那时候时常都在提醒他,要慢慢来,千万不要急,我希望他继位之后能够循序渐进,能够适应权力被限制、被分化的新的管理模式。” “或许是我想多了,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能明白皇帝也仅仅是一个职业,而不是可以一手遮天、能够一言九鼎、能够对天下人生杀予夺的无上存在。” 傅小官端起了茶盏,望向了茫茫大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怀疑儿子,天赐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应该懂得什么叫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 …… 大夏皇宫,养心殿。 武天赐躺在躺椅上,仰望着天边的夕阳。 刘瑾小意的站在他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 刘瑾忽然觉得侍候太上皇的时候是轻松的,侍候这位新主子的时候自己却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 “刘瑾啊,” “奴才在!” “朕现在明白了,为啥父皇会将其余的弟兄都带走,其实他们才是最幸福的。” 这话刘瑾可不敢接,他躬身而立,视线都只敢落在自己的脚尖。 “因为这皇帝当着完全没意思,无论什么事都要和三位宰辅去商讨,哪怕朕明明是对的,最终也要看内阁那些老家伙的脸色!” “他们若是不同意,朕无论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你说……朕如何才能掌握这权力去为大夏做出一番更大的事迹呢?” “……皇上,奴才以为皇上有的是时间,还请皇上别急!再说……太上皇登上武朝皇位的时候也已经二十来岁了,皇上而今才十三岁,奴才斗胆说一句,皇上虽然在太上皇的身边呆了一年,但、但……” 刘瑾不敢下说,武天赐却咧嘴自嘲一笑,“你这狗东西,不就是想说朕还有许多本事没有学到么?” “这个朕知道,所以朕才需要在施政中去学习去成长啊!” “若是啥都做不了,岂不是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傀儡皇帝?” 刘瑾又不敢说了,心想太上皇在位的时候许多事也是要和大臣们商议的,也是要由内阁去讨论通过的,唯有战争除外。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皇上对国家内政更加细致,而对外战争,这反正是打的别的国家,大夏又有着强大的经济去支撑对外之战,所以太上皇反而就更粗放一些。 “这宫里呆着也没啥意思,刘瑾,明儿个安排一下,朕去长安城里转转……别惊动了那些大臣们,不然朕连这皇宫也出不了!” “奴才遵旨,只是皇上想去哪里转转?” “无所谓,反正能够离开这地方就好……对了,听说四方楼的饮食好吃,明儿个咱们中午去四方楼吃饭,下午去找个地方看戏,晚上嘛……晚上去不夜坊寻个楼子听听曲儿。”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出游 对于大夏的二世皇帝武天赐,史书上的评论各异。 《大夏、君王列传》一书中深刻的剖析了他的成长历程,认为他犯下的种种错误,从始皇帝傅小官决定将皇位传给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登基之后所做的那一切终将成为悲剧! 这些悲剧真要论起来,便是在他的成长历程中,尤其是在始皇帝傅小官身边的那一年里,他未曾领会到始皇帝的深意,也或者说这是始皇帝在帝位的传承上犯下了一个错误—— 他统一大夏、治理大夏都做得很好,但很明显,他欠缺了教导出一个好的继任者的经验。 也有史书认为,始皇帝的这次禅让是在匆忙中进行的,这其中有诸多缘由,但最能被大夏百姓接受的缘由只有一个—— 始皇帝应该是对帝位的禅让有过犹豫,在这之前,他从来未曾设立太子,他有许多的儿子,在早些时候他应该想的是让他的这些儿子们来竞选皇位,所以他的儿女们都在老大儒文行舟的手下读书。 竞选,这是始皇帝曾经提出的一个观念,包括大夏的高官他曾经也设想过以竞选的方式来产生。 但不知为何始皇帝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又急于去开拓远海市场,急于去过他所希望的那种逍遥生活,于是将帝位甩手丢给了思想和经验都尚不成熟的慧皇,这才酿就了慧皇此后数年的种种迷惑行为的产生。 故,慧皇之过,在于始皇之过! 也有史书认为,慧皇天赐,乃始皇帝长子,师承大夏大儒文行舟,随始皇帝临朝听政年余。 始皇帝既然选择了皇长子武天赐继承大统,那么这足以说明慧皇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之人,他的身上一定有着诸多的闪光点,然而他的这些闪光点在始皇帝傅小官的强大光辉之下便显得微不足道。 这便是萤火之光之于皓月! 始皇帝开创了三相议政、内阁表决之法,其意在于限制皇权、在于博采众家之长,集众人之智慧来共同制定有利于大夏之政策。 这便是对皇权的束缚! 始皇帝意图解开大夏百姓头上的樊笼,他似乎也意图给皇权套上一个樊笼。 慧皇继位,虽年幼,却也有继往开来之大志。 但慧皇终究未能明白始皇帝的良苦用心,他被自己给困在了笼子里,这便是心魔,可惜的是他终究未能走得出来。 …… …… 秋日的长安有着别样的美丽。 武天赐在刘瑾的陪伴下真的溜出了皇宫,走在了朱雀大道上。 他穿着一身精锻长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扮成了一个公子哥儿的模样。 他本就生得俊朗,唇红齿白器宇轩昂,看上去并不像是十三岁的模样,倒像一个成熟的少年,行走在这人潮涌动的朱雀大街上,迎来了许多女子投来的目光。 这一切看在极少出宫的武天赐的眼里,都是新鲜的。 他想起了去岁随父亲去墨州皇家农庄的情形,忽然觉得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很美丽——徜徉在这朱雀大道上,朝中的那些破事都不用去想,晒着这秋日暖阳,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可以洗去心里的烦恼。 可是真的能洗去么? 这是朕的国家! 这些都是朕的子民啊! 他们在父皇的治理下都过上了这样无忧无虑的好日子,朕又能为他们再做些什么呢? 朕能不能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美好? 能不能像父皇所期许的那样,让大夏再上一层楼? 父皇说和大臣相处得以心相待,和老百姓相处得以诚相待,这半年以来,朕是真的拿三位宰辅当叔伯对待的,但朕的心换得了他们的心么? 他们跟随父皇已久,而今想来,朕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他们的心里恐怕都会和父皇去比较一番,于是自己的话就变成了笑话。 远征夜郎国,这是卓尚书带回来的父皇的口谕,朕不过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做,他们居然也要求要通过内阁决意。 那么若是这件事是朕提出来,朕所主导的,他们岂不是当场就会反对! 少年的心顿时就不美丽了。 他觉得自己的骄傲在群臣面前荡然无存。 武天赐意兴阑珊,心想既然你们都有本事,那朕……就不去操那些闲心了,免得给自己找了个不自在。 “刘瑾,” “奴才在!” “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刘瑾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回皇上,太上皇给皇上留下了足足一亿三千两银子。” “哦……”武天赐想了想,没有接着往下说。 他抬步继续前行,走过了朱雀大道,来到了七道桥。 已近午时,该吃饭了。 这里是朱雀大街三百七十八号,四方楼就在这里。 这时候的四方楼已经有了许多客人,武天赐是临时出宫,并没有预约,二楼的雅间居然没有了。 “少爷,要不要奴才去给这四方楼的掌柜的说一声?” 武天赐摆了摆手,“不必,咱们就坐一楼大堂。” 二人在小二的引领下坐在了一楼大堂靠窗的角落里,武天赐拿着菜单极有兴致的点了六个菜。 大堂里的人也不少,能够在四方楼吃饭的当然不是普通百姓,多为商贾。 隔壁的一桌坐着六个人,此刻便有了话语传到了武天赐的耳朵里。 “朱兄,听闻你家正在委托瑶县船厂建造巨型商船?” “嘿嘿,邱兄的消息挺灵通的嘛。我家原本就在跑江城至利亚大陆这一线,利亚大陆而今渐渐繁华了起来,需要的货品极多,以往的商船满足不了货运的需求,所以这商船也得跟上形势换代了。” “朱兄这话恐怕三分是真七分是假!” “哟,商兄何出此言?” 武天赐转头看去,一中年男子捋着短须微微一笑,“朱兄家里所想,应该是要赶上皇上远征欧洲大陆接下来会带来的巨大商机!” “商兄,皇上已经退位,他而今是太上皇,再用皇上这个称谓可不合适了!” “啊、是是是,邱兄提醒得对。哎……” 接着武天赐便听见那中年男子悠悠一叹,“你们说太上皇正当壮年,哪怕他远征欧洲大陆,也没必要退位啊!” “有他引领咱们大夏,那大夏之前途必然一片光明,新皇继位……” 那姓商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希望太上皇此行早日凯旋归来吧!” 武天赐的脸顿时就黑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扎心 “商兄慎言!”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太上皇在位的时候所颁布的《宪法》莫非你们没看?大夏百姓享有言论自由的权力!” “重点在这自由二字,莫非新皇还能推翻太上皇此前定下的政策?” “要我说呀,大夏之所以能够有今日这般的繁荣,正是在自由二字上!你们想想,若是没有这种真正的自由,我们依旧会如旧朝一般被限定在户籍地上,做得最大的生意也不会超出一珺之地!” “所以那时候的巨商都是拥有朝廷背景的人,他们能够拿到路引资质去全国做生意。但自从太上皇登基之后,就废除了户籍限制,并大力倡导各地商人的自由贸易,于是民间的商人渐渐崛起,而曾经的那些官商却渐渐没落。” “这是为何?这是那些官商失去了温润的土壤,在同样的平台之下,他们竞争不过民间的商人,只能淘汰出局!” 这姓商的中年男子看来有几分学识,他说的这些话有理有据也有条有理,其余几个商人尽皆点头,赞同了他的这一观点。 “商兄,要说起来你家原本可是官宦世家,怎么而今转而经商了呢?” “说来惭愧,家父在虞朝灭亡之后就退位了,而我呢?原本也在虞朝当官,那时候脑子没有转过弯来,觉得作为虞朝的旧臣去给消灭了虞朝的大夏做事……这心里怎么都有些膈应。” “其实家父是劝过我的,因为家父和太上皇是有着一段交情的,家父了解太上皇,但我终究不能释怀……而今想来,我确实错了,太上皇在短短的时间里让整个大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千年以将无人能及的大成就!” “我真敢说这样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我已经失去了为大夏去做事的机会,所以干脆经商,别说,这些年趁着大夏崛起的风头,我也尝到了经商的甜头,觉得这样挺好,所以呢,我当然希望大夏在新皇的治理下……不说更好,只要能够维持而今之局势,那么大夏盛世就必然延续,老百姓的日子,也必然会越来越好!” 武天赐深吸了一口气,小二送来了饭菜,香味飘到了他的鼻子里,然而他却没有了吃饭的兴趣。 就连商人心里所记挂的也是父皇! 朕就如此不堪么?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朕无论怎么去做,也是无法超越父皇的! 既然只要维持而今之局势……那朕啥都不管,不就如他们所愿了么? 少年武天赐在这个最关键的时间节点没有人去引导他走出这个怪圈——和他父皇去比的画地为牢的怪圈! 他弄错了方向! 他选错了比对的对象! “给钱,走!” 刘瑾一怔:“主子,这饭多少还是得吃点。” “没胃口,别那么多废话,走走走!” 武天赐离开了四方楼,留下了一桌子没有动一筷子的菜。 站在七道桥的桥头,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秀水,武天赐忽然觉得自己很是茫然。 举目望去,河岸两侧的杨柳依旧翠绿,这桥上的人来来往往也川流不息,这些人的脸上多是喜庆,然而看在武天赐的眼里却觉得有些扎眼,还有些扎心。 没错,就连这座大夏最宏伟的长安城,也是父皇亲手规划的! 他当初是如何规划的这座城呢? 偌大长安有九坊三十六条街七十二道巷子,还有东西南北四大交易市场,就连火车站,在这长安城的东西方向也各有一处。 若是换成自己来规划这么一座城……武天赐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刘瑾,” “奴才在!”刘瑾躬身站在武天赐的身后,他大致明白了这位皇帝的心思,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他。 “你说我真的就这么没用么?” “不,主子,太上皇曾经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就连、就连奴才这样的太监,他也说过是有用的。比如奴才可以服侍主子,让主子安心于政事,为主子解去生活上的琐事。” 武天赐负手而立,眺望着秀水河,嘴角划出了一个幅度,“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也要看用在哪里。” “比如这柳树,哪怕它长得再高再大,它也当不得栋梁。” “走吧。” 武天赐信步由缰,从大道转入了一条小巷,这小巷名为落花巷。 巷子里种着两排桂花树,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浓郁的桂花香味迎鼻而来,令武天赐的精神好了许多。 他站在了桂花茶园的面前,看了看这极为普通的门楼和牌匾,“累了,走,咱们进去喝一杯茶。” 原本以为这里会很是僻静,没料到进了茶园之后,里面居然很是热闹。 偌大的茶园里几乎坐满了人,但观其穿着,想来多为这些街巷的百姓。 “客官,两位?这边请!” 一名小二迎了过来,将武天赐二人带到了一颗桂树下,他取下了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桌子,笑道:“公子应该不是咱们这桂花香的人,公子器宇轩昂,定是某家少爷,不知道公子要喝点什么?” “一壶西湖龙井。” 小二一怔,连忙说道:“公子,咱们这、这小地方真没西湖龙井。” “那来一壶猴魁也行。” 小二摇头,“这个也没有。” “那有啥?” “最好的就是一两银子一壶的观云城的飘香云雾。” “……也行!” “公子稍等。” 武天赐抬眼扫视了一下这院子,那些茶客们聊天的声音又传入到了他的耳朵里: “大夏周报刚出的这一刊你们看过了没有?” “昨儿个刚发行老夫就看过了,你是不是想说皇上申饬夜郎国,但夜郎国非但没有反省反而还斩杀了传旨太监这事?” “魏老,正是这事,您说皇上会不会向夜郎国开战?” 那叫魏老的老人一缕长须,“若是太上皇在位,那弹丸之地的夜郎国敢有如此胆量么?” “太上皇在位,一道申饬的旨意下去,夜郎国的国君只怕会屁颠屁颠的跑到这长安城来跪在太上皇的面前认罪!” “他那皇弟,就是那什么西北侯吴承运,肯定会被夜郎国的国君给绑了带到太上皇的面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斩杀咱们的传旨太监!” “说来说去,太上皇去远征了,那夜郎国的国君是在欺负咱们的小皇帝啊!” “魏老,那您说咱们的小皇帝会派兵征伐夜郎国么?” “这肯定是会打的,当然,若是新皇能有太上皇一成的勇气,就肯定会灭了夜郎国,杀鸡儆猴、借此立威!” 武天赐心里陡然一痛,朕是要打的呀! 可是……可是,这么个事却还得要等内阁表决! 朕,窝囊啊!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皇上不见了 武天赐在桂花巷子的桂花茶园里喝茶。 听着那些茶客们聊天,那些茶客们聊得最多的居然是国事! 而其中,又更多的是对父皇在位时候的诸多事迹的赞美,还有对他这个年仅十三岁的新皇的担忧。 有人担心大夏往后的政策会发生改变。 有人认为既然太上皇留下了三位宰辅和内阁,那么太上皇当年定下的诸多国策、比如又一个五年规划纲要、比如乡村振兴计划、比如经济强国、科技兴国等等,都不会发生改变。 因为这些政策是对的,也是好的。 只要大夏沿着这条太上皇铺就好了的路一路向前,那么大夏之盛世必然绵延,八方诸国必然诚服,除非新皇犯了糊涂非得要废除这些政策。 但显然三位宰辅和内阁是不会同意的,又除非是新皇废除内阁,罢免了三位宰辅,用顺应他的心思的人上位。 “理应不会,因为太上皇并不是驾崩,仅仅是去远征而已。” 那姓魏的老人挽了个总,又道:“大夏毕竟是太上皇一手创建出来的,他不会看着大夏在新皇的治理下沦落。虽然这次远征的时间会久一些,但终究是会回来的。” “喝茶喝茶,都放心吧,新皇可是太上皇亲自选出来的,他的眼光定然错不了。再说新皇尚且年幼,他也做不了什么主,等他政事熟悉了,想来也能知道太上皇的那些政策是极为有利的。” “魏老,您说新皇在太上皇的光环下会不会当得很憋屈?” “这个嘛……” 武天赐竖起了耳朵,便听那魏老悠悠一叹:“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都是数一数二的明君。当然,也有某些朝代有继任者能够超越。只是咱们的这位始皇帝的功绩实在太大,莫要说新皇了,恐怕大夏往后都难以有人能够超越他的成就!” 武天赐抬起了头来。 头顶上是那颗繁茂的桂树。 这桂树虽然传来了迷人的香味儿,可它的华盖也遮挡住了天上的太阳。 这便是父皇的荫蔽,我只能在这样的阴影中生活,除非我能走出去! …… …… 大夏皇宫。 燕熙文急得团团转。 “人呢?皇上人呢?你这内廷总管是怎么当的?” 赵厚躬身、低头,冷汗直冒! “燕相,杂家这就派人去找!” “快去,皇上肯定出了宫……派人去告诉霍司令,主意,动静不能太大,皇上仅仅是和刘瑾二人出的宫,切莫走漏了消息!” “杂家明白了!” 赵厚匆匆而去,带着内廷千余侍卫风风火火的出了这皇宫。 御书房里,刚刚赶到的秦墨文和宁玉春也是大惊失色,太上皇走了,新皇才登基半年,万一新皇有一个好歹……这该如何是好? “燕相也莫要太过担心,我想……恐怕是昨儿在这议政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拂了皇上的颜面,让他心里愤懑,恐怕也就是出去散散心罢了。”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秦相,这怪不得你,这是傅小官定下的规矩,这规矩的作用我们都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变!” 宁玉春抬头看了看门外的菊花,忽然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我们都敢直呼傅小官这个名字,因为我们知道他绝对不会介意。看来是我们以往太过随意了一些,这些年来反倒是忘记了皇上应有的威严……” 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燕熙文,“你觉得需要回到从前么?” 这个从前,当然就是曾经的虞朝或者武朝时候的那般模样—— 臣见君要跪拜,说话得有礼数,一切都要遵循礼仪法度。 燕熙文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 “他好不容易才废除了圣学,才有了而今官民平等的局面。” “若是又回到了从前,咱们跪一下皇上倒是无所谓,那么天下的百姓可就又要跪那些官了!” “我始终认为,只有天下百姓站着,这样的国家才能充满希望。” “若是他们又跪了下去……这样的大夏,不是我燕熙文所喜欢的大夏,想来也不是他想要看见的大夏!” 秦墨文点头表示了赞同:“小官在位的时候,将天启大殿里原本应该高高在上的皇位放在了最下面,他这些都是有深意的。” “朝中百官能够畅所欲言,能够不惧皇权去辩护自己的观点,如此才有了大夏诸多的好政策。” “同样,也正是因为所有的官员并不惧怕其上司,这才有了层层的监管。” “虞朝为什么会灭亡?是宣帝不勤政爱民么?不是,而是因为官场的黑暗、是因为官官相卫为了私人之利益置国家百姓之利益而不顾!” “大夏官场的风气好不容易才纠正了过来,若是再回到从前,他的所有努力就算是白费了……官员们将再也不会将百姓放在心里,他们又将继续跑官买官,继续徇私舞弊贪张枉法。” “而今皇上尚且年幼,我以为我们当和他多说说始皇帝的故事,让他明白权力这个东西只有在约束的范围内才能对大夏做出有利的决策!” 三个宰辅一致同意了维护而今新政的决定。 他们并没有想得太多,他们忽略了武天赐是在文行舟老大儒的膝下读了数年的书! 不可否认文行舟的文学造诣,思想理念都是极高的,但他的思想理念和而今朝中的理念又是不一样的—— 他维护皇权,教授给武天赐的是皇权至上!是浦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虽然傅小官也教导了武天赐一年的时间,但他终究没能改变武天赐那根深蒂固的思想。 武天赐本身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大夏的繁荣昌盛,但他的做法却和傅小官定下的规矩相矛盾—— 傅小官是要众人商议来决定某件事,而武天赐所希望的是自己能够一言九鼎来彰显天子之威风! 这依旧是两种思想的冲突。 傅小官带来的是千年之后更加先进的思想,而武天赐终究不是穿越者,他无法去理解他父亲的良苦用心。 他而今唯一觉得的就是憋屈! “走吧,没意思!” “主子,咱们该回家了!” “……不回去,走,去不夜坊。” 武天赐带着刘瑾离开了桂花巷子,这才刚来到七道桥,正好被迎面而来一脸焦急的霍怀瑾撞个正着。 “皇上!” 武天赐小眉头一皱,“怎么?朕出来玩玩也不行?” “……不是,皇上,朝中大臣们都在担忧,还请皇上回宫!” “朕就偏不回去,你想怎样?” “……皇上要去哪里?臣跟着!”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叛逆 养心殿。 “砰……!” 武天赐愤怒的摔碎了一个茶盏,吓得刘瑾一激灵,连忙跪了下去,“皇上息怒!” “这些狗东西,他们这是在欺负朕啊!” “他们欺负朕年幼,他们想要将朕架空,想要将这大夏从朕的手里给抢走!朕、朕饶不了他们!” “皇上,”刘瑾冷汗淋漓的抬起了头来,“皇上切莫乱想,他们都是为了皇上您好啊!” “砰……!” 武天赐一脚将刘瑾给踹倒在地,“说,你这狗奴才,你是不是也是他们安排在朕身边来监视朕的?!” 刘瑾一骨碌爬了起来,又跪在了武天赐的面前,他痛哭流涕的说道:“皇上,奴才不是!奴才原本是想要跟着太上皇走的,是太上皇将奴才留下,让奴才侍候主子您的呀!” “你这狗东西,你心里想的就是离开是吧?连你也不想在朕的身边?朕就那么令人憎恶么?” 刘瑾想死的心都有了,“皇上、不是,是、是奴才自愿留下来的!” 武天赐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漆黑的夜。 “连你这狗奴才也说着违心的话……你说这朝中有多少大臣在朕的面前说违心的话呢?” “三位宰辅一个个道貌岸然,对朕说的那些话也大义凛然。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是为了大夏的国祚能够延续千年……” “呵呵,他们是眷恋父皇给与他们的巨大权势!” “若是朕一言九鼎,朝中根本就不需要三个宰辅!有一个给朕用就足够了!” “至于内阁……都是一群老糊涂了的家伙,他们本应该退休了,同样是因为他们拥有决议的权力才赖着不走!” “朝廷为他们白白花费了那么多的银子,他们起到的作用是什么?” “除了给朕添堵之外……一无是处!” “好吧,既然他们喜欢这权力,这两年朕就给他们权力!等朕再长大一些……刘瑾,你是朕可以信任的人么?” “皇上,奴才当然是皇上可以信任的人!” “好,交给你两件事去给朕办好了!” “请皇上吩咐!” “其一,内帑有那么多的银子,他们既然希望朕闲着,那朕就闲给他们看看。明儿个你带人去这附近……远一点也可以,寻一块地,朕要修建一处山庄。” “其二,现在看来还是你们这些阉人更忠于朕一点,你多招收一些太监进来,要懂得武功的,要机灵的,朕这后宫反正空着,就在这里面设立一处属于朕的情报机构,就叫……东厂!” 刘瑾大骇,他匍匐在了地上,低声的说了一句:“皇上……太上皇终究是要回来的!” “朕是他的儿子,他回来又如何?” …… …… 转眼冬雪初临,长安城银装素裹,很是美丽。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休沐时节。 大夏户部尚书云西言今儿个破天荒的去了一趟西市,他带着两个家丁,在西市买了五斤牛肉,又买了三斤猪肉,还买了半搧羊肉以及有些时令菜蔬。 倒不是要招待什么客人,他仅仅是想要了解一下这年节时候的市场物价。 当他回到府上来到正院的时候,居然听见了西厢房里传来了热闹的欢笑声。 他走进去一看顿时裂开嘴笑了起来。 来的是三位宰辅还有霍怀瑾以及卓流云施一鸣方文星何安生等人。 要说起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曾经虞朝的旧人。 在以往,云西言对此会有些忌讳,因为傅小官主政的时候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小团体的,但现在他反倒是想明白了,傅小官在临退位之前的那一次官员大调整,事实上依旧是任用了许多虞朝的人。 他说举贤不避亲,何况这些人和自己还没有亲。 云西言拱手而入,“诸位,我这不刚去买了一些肉回来,莫非你们的鼻子就那么灵的?这就嗅到了?” 燕熙文给了他一拳头,二人说起来是上下级的关系,但私底下依旧如兄弟一般—— 燕熙文很清楚云西言在户部尚书这个最重要位置上的巨大作用,这家伙曾经在商业部呆过数年时间,对大夏的经济极为清楚。 云西言当然也明白燕熙文和傅小官之间情同兄弟的那份感情,何况燕熙文确实也有着统筹大局的强大能力。 “你这堂堂户部尚书跑去买肉?这听起来咋就这么假的呢?” 众人大笑,云西言伸出了一只手来伸到了燕熙文的鼻子下,“你闻闻,这羊肉的膻味儿还没洗干净呢!” 如此说着,他热情的招呼道:“来来来,都请坐……西凤,咱家难得这么热闹,叫管家去四方楼定一桌子席面回来,今儿个咱们一醉方休!” 秦墨文摆了摆手,“你不是买了肉回来么?没必要去四方楼定席面了,就把你买回来的肉烧来喝酒更有味道!” “对对对,就这么定了,叫你家厨子弄口大盆,一锅煮了,这样更有味道!”燕熙文如此一说,云西言咧嘴一笑,“怎么,今年皇上没给咱们发奖金,你们担心我兜里没银子啊?” “现在皇上……不,太上皇出海远征去了,我可告诉你们,那《傅小官诗词文集》,而今我可依旧在卖!比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卖得还更贵了一些。这不,他这一退位,又掀起了一波热度,许多人买来收藏啊!那可是我发家致富的宝贝!” 宁玉春指着云西言哈哈大笑,“你小子……这主意能被你想到,还薅了这么多年太上皇的羊毛……难怪他要任命你为大辰的大管家!” “倒不是银子,我觉得熙文和墨文说的有理,这便饭吃起来更有味道,大家又都不是什么外人,就随便一些吧!” “那行,西凤,吩咐厨房将那羊肉好生炖上一锅,将那牛肉……红烧了,还有那猪肉随便厨子怎么做吧!” 游西凤欢喜的应下,转身出了这西厢房。 众人落座,云西言煮上了一壶茶,燕熙文颇为好奇的问道:“你一家伙买三种肉回来干啥?” “哎……习惯了,曾经他在位的时候,每逢年节我都会去市场晃悠一下。他不是说过的么?民以食为天!这吃的东西的物价尤为重要。” “这菜篮子可是经济的晴雨表,肉类菜蔬的价格大涨或者大跌可都不是好事。” “……今岁物价如何?”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煮酒论国事 所有人都看向了云西言。 “总体平稳,市场供应充足,百姓们消费的能力强劲。牛羊肉因为今岁冬刺勒川遭受了暴风雪比去岁略有上涨,但涨幅有限。因为京东两道河北两道这些年畜牧业的发展,市场的供应依旧没有问题。” “若是等到敕勒川至长安的火车开通,运输更加方便之后,这价格自然还会回落。” “咱们大夏的粮食、纺织产品等等,都在国外开拓出了极好的市场,在下一个五年之内,我估计大夏国内的产能发展的速度大致和国内外的消费市场增长平衡。” “但肉类这个东西得小心了,京东两道河北两道畜牧业的发展势头太迅猛,尤其是生猪以及禽类的养殖,其规模以及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期!我估计最多再两年会释放出来,到时候若是没有办法销售到国外去……恐怕会对肉类市场造成极大的冲击。” 燕熙文点了点头,看向了越山北道新任道台施一鸣,“你看,我没骗你吧?养殖业这个东西也不是一件小事,越山北道的养殖业要控制在满足当地市场需要这个范围之内。” “越山北道和越山南道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要找到好的项目,还是得从本地的资源来入手。当然,我们也考虑过这两个道的底子比较薄弱,所以有打算在这两个道投资建设一条军备产业链。” “整个越山北道和越山南道的道路和铁路建设,将是明年国家投资的一大重点,你和何安生要将军备产业基地落地的地方给找到,要求当然是交通便利,还没有什么产业的贫穷的地方。” “……” 这是一场茶话会! 虽然已经休沐了,但燕熙文等人依旧在为大夏的未来而思考、谋划。 这样的氛围很是轻松,真正是所有人畅所欲言,却在两个时辰之后定下来明年大夏朝廷要做的几件大事。 “上一次确定的那些贫困县郡,明年春进行第一论的考核。” 燕熙文端着茶盏又道:“当然,这个时间其实比较仓促,我个人不建议凭着这次考核去核定官员的能力,仅仅是做个提醒和对下一次考核的参考。” “在吏治方面,明年吏部和御吏台将联合再次进行一次整顿,这一次整顿有两个方面,一是暗访,对各级官员进行一次排查。我也不担心你们几个道台知道,在这次排查之后,所有大夏官员的财产需要向户部申报,作为大夏官员未来财产数量的依据。” “第二个方面是宣传,向老百姓宣传他们所拥有的监督地方官员的权力,我认为要设置由御吏台牵头的督察组,专门受理百姓举报的官员贪墨之案。” “他曾经不是说过的么,太阳再大,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这就需要我们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因为一颗老鼠屎真的会坏了一锅粥!” 秦墨文点头,“我同意熙文的这些想法。” 宁玉春也点头,“好法子,我也同意。” “行,那就开朝之后提交给内阁审议。”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云西言忽然问了一句:“听说皇上要在长岭山上修建一处皇家别院?” 这话一出,燕熙文悠悠一叹,“哎……皇上这两个月连上朝的时候都少了许多,我们几个他似乎是不待见的,原本听闻工部向我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但随后和墨文兄、玉春兄一商量……” “这事咱们管不着,因为皇上并没有动用户部的银子,而是动用的内帑……这算是皇上的私房,也是太上皇留给他的,他愿意怎么去花,终究由不得咱们再去多嘴。” 云西言摇了摇头,“这皇家别院的预算,找的可是我那老丈人和前华夏人民银行的行长一起来做的!” 燕熙文等人大吃了一惊,云西言的老丈人就是前户部尚书游先知,前华夏人民银行行长则是一直跟随着傅小官的李金斗! “这么大的手笔?预算多少?”秦墨文问了一句。 “这个数!” 云西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千万两?倒也不多。” “秦相,是一个亿!” 秦墨文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亿两银子在长岭山修建一处别院……傅小官在位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大手笔的去为自己的享受而花银子—— 不知觉中,所有人确实会拿傅小官来和新皇加以对比。 这一对比伤害性就极大。 秦墨文的脸顿时就黑了,“虽然是内帑的银子,可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修建长安城,虽然耗资在百亿之巨,但长安城具有极为重要的经济和战略地位!为的是方便大夏的统筹管理,方便商业向北衔接丝绸之路!” “他这算什么?他才满十四岁,勤政没有学到倒是学会了享乐!” “他那内帑还有多少银子?是不是内帑的银子消耗光了就打国库的主意?不行,开了朝,我定要和皇上论出个是非来!” 秦墨文很生气,此间顿时鸦雀无声。 云西言想了片刻却笑了起来,“墨文兄,何必为此事动了脾气。要我说吧……要劝皇上,你我、我们都最好不要出面。” “就任由他这样乱来?” “不是,这事儿最好是请卓老卓一行或者是兵部尚书卓别离去劝导!” 秦墨文明白了。 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但已经不是秘密。 卓一行可是皇上的外公、而卓别离可是他的父亲! 修建皇家别院未曾动用国库的银子,那么说去说来,这是皇上自己的家事。 卓一行是老宰相,他而今主导内阁,想来也是知道皇上的所为的。 事实上内阁有卓一行和南宫一羽以及孟常平三人为议长,皇上的政策只要没有太大的偏差在内阁都是容易通过的。 “而今皇上的心结在于对握着的这权柄的失望……其实吧,这是人之常情,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向傅小官一样恨不得丢下皇位去逍遥。更多的是像皇上这样的人,终究是会眷恋甚至痴迷这权力的。” “要打开皇上的这个心结办法其实挺多……咱们少说,话交给皇上去说。” 云西言给众人又斟了一杯茶,笑道:“太上皇巴不得我们把所有事搞定不去烦他,但新皇显然正好相反。所以……我觉得吧,咱们恐怕就得退一步,尤其是你们仨。” “只要皇上定下的政策不太离谱,就由着他去折腾吧。” 燕熙文等人沉默。 这样会是好事吗? 或许君臣之间的关系能够得到缓解,但傅小官曾经也说过,权力这个东西会让人上瘾,一旦拥有,只会握得更紧、管得更宽,手也会伸得越长,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夜凉 大夏五年年三十。 长安城火树银花,煞是美丽。 这城里的烟花爆竹自日暮时分起就未曾停过,爆竹的声音在大街小巷中连绵不断的响起,烟火也在漆黑的夜空中美丽的绽放。 云西言府上的宴席已经结束,众人围坐在了茶台前,品着这香茗,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偶尔有烟花的光芒闪耀在窗外。 “这便是盛世!” 燕熙文多喝了两杯,脸色通红,捧着茶盏极为感慨??—— “当年在金陵,他在迎娶虞问筠她们的时候,弄出了一场灿烂的烟花盛宴。那时候的烟花可是奢侈品,这些年来也已经走入了寻常人家。” “这时候他应该在茫茫大海之上……这里的繁华他曾经想过、为之去奋斗过,也已经亲眼见过,那么想来他在那海上也是不会寂寞的,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个年,是如何去过的?” 这里的人,都是曾经虞朝的旧人。 他们中的一些人和傅小官相识的时候并不美丽,比如他燕熙文,因为傅小官的出现,他心心念念的董书兰成了傅小官的夫人。 又比如施一鸣,他和傅小官非但没有交情,反而是以仇恨开局。 不管曾经如何,最终这些人都走到了傅小官的身边,都成为了而今大夏的栋梁之臣! “这就是他伟大的地方!”宁玉春咧嘴一笑,“当年在金陵,我们经常去四方楼吃酒,这家伙……而今想来确实是潜龙啊,只不过那时候的他韬光养晦罢了。后遇风雨,便一飞冲天,他成就了大夏,也成就了我们。” “所以我在想,若是有一天我这官当不下去了,或者说退休了,我一定会乘着巨轮去他所说的那个叫应天大陆的地方。” “去看看他过得究竟逍遥不逍遥,去问问他……垂垂老矣,尚能饭否?” “这是个好主意!”秦墨文拍手赞成,“到时我等同行!” “好,就这么决定了,到时一起同行!” …… …… 长安、五道桥,小石桥胡同。 卓一行的府邸就在这里,和计云归的府邸仅仅相隔三间院落。 这里住的绝大多数都是这长安城的官员,因为这里距离皇宫最近。 今儿个是团年夜,卓府比往年更加热闹,因为今儿个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大夏皇帝武天赐! 宴席已经散去,卓一行带着武天赐和卓别离以及卓东来来到了他的书房里。 这不是武天赐第一次来卓府了。 武灵儿在观云城的时候就曾经带着武天赐多次去过卓府,到了这长安城之后也来过三五次,对于卓府和自己的关系,虽然并没有挑明,但武天赐心里是清楚的。 这里是他外祖父的家,在这里他会觉得更轻松,也更随意一些。 坐在了茶台前,卓一行煮上了一壶茶。 “皇上……” “外祖父,这里不是宫里,就莫要这么生疏,你就叫我一声天赐就行!” 卓一行一听,老怀大开,谁说的我这曾孙不懂礼数? 这不是很懂得道理的嘛! “那好,天赐啊,你父母出海大半年了,你在宫里……会不会觉得太冷清?我想的是你也满十四岁了,要不要选一些妃嫔?这样宫里也能够更热闹一些。” 武天赐咧嘴一笑,“祖父,这事儿不急,等再过两年吧,不过祖父寻常时候倒是可以帮我物色一下。” 卓一行一缕长须欣然点了点头,“要说起来,燕相的女儿年岁太小了一些,另外云西言云尚书的女儿今年也才五岁……倒是宁相和秦相的女儿有十一二岁了,只是她们依旧在金陵,我也尚未见过。” “等过些日子我问问宁相和秦相。天赐啊,这大半年来……我看你似乎有些委屈?” 武天赐脸上的喜意渐渐消退,他沉默了下来,捧着手里的茶盏,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不是委屈,是憋屈!” 他忽然又抬起了头来,看着卓一行,很是认真的问道:“这个国家,真的需要一个皇帝么?” “朝中大事……哪怕是各地送来的奏折,也是先通过尚书省,由尚书省选出一些折子再呈报给我。” “就算是呈报给我的这些折子,里面也已经有了三省的批注意见。朕作为一个皇帝,最多也就是看看那些意见,对那些意见落下个同意二字罢了。” “朕就算是添加一些意见,最终也得通过内阁的决意……你说我这皇帝是不是可有可无?” 卓东来抬头看向了武天赐,按照辈分,他是武天赐的舅舅。 他而今已是大夏广南西道的道台了。 他在京中的时候极少,不太明白这个外甥皇上为啥会这样去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卓一行为武天赐斟上了茶,又道:“你父亲当年立下三相议政内阁表决这一方式,就是为了限制皇权!” “你父亲说一个人无论再厉害,他终究没可能是全知全能的,哪怕是他也不行。人非圣贤,都会犯错。有些错误能够挽救,而有些错误一旦铸成,就会祸害到整个国家。” “你得理解你父皇的这番良苦用心,他为的是大夏的千年国祚。” “权力这个东西需要制约,而你父皇采用的这个方法,在最大的程度上制约了皇权,也最大限度的避免了错误的决策给国家造出的损失。” “你是这天底下最伟大的国家的皇帝,你的手上,是一批你父皇精挑细选出来的能臣!无论是三位宰辅还是各道的道台,他们几乎都是你父皇亲手选出来的。” “他是为了让你能够在稳定的政局之下成长,是为了让你能够从这些能臣的身上学会更多的东西……比如对时政的处理、对人事的任免、对经济的把握以及对大夏全盘掌控的能力!” “这些是治国理政的基础!你虽然跟在他身边学了一年的时间,或许你看上去他并没有做出个啥,但事实上他对大夏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几乎是了然于胸的。” “他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中的火候、调料、菜肴的搭配,这些看起来极为简单的东西,其实里面有着深刻的学问,这是文老大儒教不了你的,这得你自己用心去看、去学,去体会!” 卓一行苦口婆心的说了许多,然而武天赐的那颗心早已起了叛逆,他坚定的认为皇权就应该是至高无上的,他坚定的认为皇帝若是说出的话没有作用,那么这样的皇位便食之无味。 他虽然听了卓一行的这些话,却并没有听到心里去,更没有去反省自己,甚至脸上渐渐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他走了。 离开了卓府,面色阴沉。 卓府书房中,卓一行看着那杯没有喝的已经凉了的茶,沉默了很久。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阿丽亚城 “爷爷,” 卓东来起身关上了这书房的门,房间里就剩下了卓府的三人。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听进去。” 卓东来坐在了茶台前,重新煮上了一壶茶,抬头看了看卓一行的那张有些阴沉的脸,又道:“傅小官若是三五年之后回来,他看到了皇上这般不堪的模样,会不会废黜皇帝?” 卓一行没有回答,卓别离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叹:“若是这小子真要倒行逆施……我饶不了他!” “他是皇上!” 卓一行这才面色一肃发了话:“南宫一羽和孟常平前些日子和我聊了这个问题,他们当然是希望我能劝劝皇上,让皇上放弃修建那长岭皇家别院,专心于政事。” “他毕竟还小,你要注意,君臣之间并无亲情,你万万不可在他的面前逾越了规矩!” “另外……作为兵部尚书,你最为紧要的是控制好大夏的军队!” “三年之内,东来要调入京都,至少得是一部尚书!最好是户部尚书。所以东来你这三年里不仅仅是要关注你治下的广南西道,你还得要关注整个大夏的经济形势!” “爷爷,云尚书……” 卓一行抬手打断了卓东来的话,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我会尽量劝诫皇上。” “若是劝诫不了呢?” “……大夏的军队天下无敌,但大夏军队的将领中却有一些庸才,你在这两三年里得物色一些有用之人,该换的就换掉吧。” 卓别离一怔,心里一紧……“父亲,他是傅小官!” “没那么严重,再给天赐三五年的时间,等他成长起来吧,或许他会懂事……就算他真的碌碌无为或者做出了更加荒唐的事来,莫非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废?被囚禁?甚至被砍了脑袋?” 卓别离垂首,那是他的外孙,他真的能置这亲情而不顾么? 他是女儿离别前的托付,他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傅小官回来将他处死么? 在国家和亲情的面前,卓别离沉默了。 “其实换一个角度去想,大夏有这么多的能臣,天赐若是真不想理政,最多也就无所建树,对大夏并不会造出什么影响。”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多一些耐心,再看看。” …… …… 利亚大陆,阿丽亚城。 傅小官率领的舰队抵达了这里,这片大陆的三个国家的皇帝早已得到了大夏礼部传来的消息,他们带着群臣来到了利亚港,迎接了伟大的大夏始皇帝陛下。 其中上罗国的国王多哈已经退位,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安尔。 上罗国国王安尔、疏风国国王疏离以及天耀国国王越崖站在了欢迎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望着那茫茫大海上驶来的铺天盖地的巨大战舰,一个个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些巨大的战舰遮住了遥远的地平线。 它们就像一片漆黑的幕布一般从天边拉了过来,又像传说中的怪兽一般,似乎在沉默中张开了血盆大口! 这就是大夏的舰队! 这幸亏是大夏的舰队! 他们的身后是许多大夏户部的官员以及从大夏来利亚大陆做生意的商人。 他们在看见了这支强大的舰队之后心里是极为欢喜的,他们挥动着双手欢呼雀跃,一时之间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这便是他们作为大夏人的骄傲! 因为那是他们的舰队!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 还是他们的始皇帝陛下亲自统领的舰队! 舰船泊入了泊位,傅小官的身边是苏珏和苏墨,苏柔和晏桃花等人在他身后的家眷中。 率先登陆的是白玉莲所率领的两万特种部队,他们全副武装踏上了这片大陆,在顷刻之间就在这码头布置好了警戒线。 傅小官一行随之而来,安尔等三国的国君率领着群臣,拜倒在铺好的这条洒满了鲜花的红毯上。 他们心悦诚服,没有一个人心里敢有半分的异想! 在一番浓重的礼节之后,三个皇帝带着傅小官还有他的妻儿们走入了阿丽亚城。 阿丽亚城早已万人空巷,所有的居民们都早已站在了阿丽亚城的这条天都大道上,他们极为激动的翘首期待、一时之间这数以十万计的人群居然雅雀无声。 当傅小官的仪仗走上了这条天都大道之后,人们的声音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大吼……整个阿丽亚城似乎都在颤抖! 而今的阿丽亚城已经建设得极为繁华。 它的规模和观云城差不多大小,城里容纳了足足两百余万的人口。 其中最多的是商人,有上罗国、天耀国和疏风国的商人,当然也有大夏的许多商人。 作为一座极为重要的海港城市,阿丽亚城担任了所有货物的中转这一角色。 无论是从利亚大陆三国销往大夏的货物,还是大夏销往利亚大陆的货物,都必须在阿丽亚城停留,然后转口出海去遥远的地方。 独特的地理优势,极为美丽的自然条件,成就了阿丽亚城的繁荣和辉煌。 傅小官站在马车上向两侧的人们致意,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他的心里满是欢喜—— 这些人说的都是大夏的语言,这些人是发至内心的表示对自己的喜爱和尊敬! 作为大夏的始皇帝,这片大陆在事实上已经完全依附于大夏而存在,甚至只要自己开口说一声,这三个国家都会愿意并入大夏成为大夏的领地。 当然,他没有这样去做,也不需要这样去做。 在阿丽亚城的城守府里,阿丽亚牵着个才三岁的小孩儿站在了城守府的门口。 他们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裳,周围的两列侍卫一个个也精神抖擞。 刚满三岁的傅遥心里有些紧张,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阿丽亚:“娘,真的是爹回来了么?” 阿丽亚蹲下了身子,轻抚着儿子的面容,脸上是圣洁的光辉。 “嗯,是你父亲回来了。” “呆会记得向你父亲行跪拜之礼!” “他是这天底下最伟大的始皇帝!” 傅遥听明白了行跪拜之礼,却听不明白伟大二字。 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又问了一句:“娘……爹他、他会不会很凶?会不会打我呀?” “不会,他也是天底下最仁慈最善良的人,何况你还是他的儿子!”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一曲将进酒 大夏五年正月初三。 傍晚时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又飘落了下来。 雪花将长安城的那些大红灯笼的光线变得朦脓,便有了一种别样的美丽。 尤其是不夜坊的灯光,似乎在这大雪之下变得更柔软了一些。 云西言的马车停在了流云楼的前院里,他下了马车,看了看这些柔软的有些暧昧的红色光线,抬步走入了流云楼里。 今儿个晚上是司马韬发起的一场同乡会—— 其实所邀请的人并非真正的同乡,只是曾经都是虞朝的人。 这当官的里面有他云西言,也有施一鸣方文星何安生三位回京述职的道台,另外就是这长安城的卫戍司令霍怀瑾。 至于三位宰辅……司马韬终究没敢请。 所以今儿个这场同乡会里面,商人会更多一些,当然都是一些老熟人,比如种济堂或者余行简他们。 云西言在一名婢女的带领下穿过了热闹的大堂登上了二楼,来到了流云台最大的那一间名为万紫千红的雅间里。 里面很是热闹,已经坐了许多人。 “云尚书……!” 司马韬一见顿时站了起来迎了过去,拱手一礼,笑道:“你来的最晚,可要罚酒三杯!” 云西言拱手还了一礼,笑道“说好的戌时,我可是来的正好,你这罚酒的理由不成立,再说这两天喝得实在有些多,咱是不是喝茶更好?” 所有人大笑,云西言坐了下来,看向司马韬问了一句:“你在千山县黄塘镇的投资落实得如何了?燕相可是极为记挂着这个事!” 司马韬顿时一脸苦笑,“这事儿施道台一上任就将我抓去问了个究竟,今儿个就向云尚书和施道台仔细说说……咱说事也得喝酒,上酒,另外请容朵儿小姐前来。” 雅间里有足足六个服务的婢女,她们上前为大家斟上了酒。 司马韬端起了酒杯,脸上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投资很容易,这些年借着大夏崛起的东风,我家确实赚了不少银子。种济堂余行简王孙无涯他们都一样,想亏都难。” “按照当初燕相的意思,我的第一笔资金三千万两银子已经砸了下去,主要用在采买桑树苗分发给老百姓,让他们去栽桑。然后就是用在了作坊的建设和设备的采买上……不瞒你们,作坊倒是在建设了,但设备我并没有去买。” “因为要等、等桑树长高一些,尤其是得等出云山的那条路能够修得更好一些……这大致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所以总的说来,在黄塘镇的投资算是一个长期投资,要想见到效益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当然我也不急,毕竟这件事若是能够办成,其一有利于黄塘镇的村民们,其二当然对我家的生意也有极大的好处的……那地方基本没有竞争!” “云尚书啊,在我看来,最卡脖子的地方就是那条路了!” “施道台上任之后就给工部去了折子,咱大夏的工程部队不是已经改编完成了么?今儿个请你喝酒还真有这么个意思……你毕竟是深得皇上、不,深得太上皇信任的大员啊!” “你在朝中为咱们说一句话,想来咱工程部队开了年就会去一批到千山县,修路是个漫长的事情,何况是出云山那条路了。” “来,敬你一杯,请你将这事放在心上!一来是为了我司马家的生意,二来……其实更重要的是为了千山县的百姓!” 云西言仔细的听着,关于这件事,昨儿个施一鸣、卓流云和何安生三人来拜访自己的时候就有详细的说起。 按照傅小官离开之前的交代,大夏工程部队依旧直属于兵部管辖,但他们的任务却是由工部来分配—— 也就是说工部需要工程部队去修路建桥,则将这任务提交给兵部,由兵部安排某支工程部队前去完成这任务。 这事儿在去岁岁末休沐之前,三位宰辅就召集了工部、兵部和户部开了个小会,拟定了今年要修建的几条主要道路,其中越山北道就排在其中,还是最前面的位置。 所以司马韬提出的这件事,其实不用担心。 “这个你放心,燕相秦相和宁相都已经有了安排,户部的银子在去岁底就成立了专款账户,资金也都已经划拨到位……按照预算,彻底将越山南北两道的路网建成,这需要至少十五亿两银子啊!” 司马韬一听,顿时安了心。 “多谢云尚书!来来来,好不容易出来喝个酒,咱就不谈这些事了,干杯!” 一杯酒下肚,那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穿着一身红裙的漂亮姑娘走了进来。 她是流云台的头牌容朵儿! 她落落大方的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道了一个万福,脸蛋儿上洋溢着喜意,俏生生的说了一句:“诸位先生老爷们,奴家祝你们新年快乐!” “好好好……来来来,朵儿啊,这里的每一个人可都不简单,你来为他们倒一杯酒,往后有他们捧场,你的名头定会更加响亮!” 司马韬伸手一引,将酒壶递给了容朵儿,云西言有些惊诧,这厮好像和容朵儿挺熟悉的呀! 容朵儿嫣然一笑,“呀,除了余先生、种先生和王孙先生之外,奴家还真面生得紧,那就劳烦司马先生给奴家介绍一下了!” 云西言有些恍惚,好像以往在楼子里喝酒,这些女子称呼的都是某公子,今儿个却变成了先生……不知不觉之间,曾经的少年,而今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了! 他不禁有些尴尬,这便是白驹过隙,回头时以不再是昔日少年。 司马韬挨个的介绍了过去,容朵儿挨个的喝了一杯酒,片刻,足足六杯酒下肚,她脸儿微红,显得愈发的娇艳。 “能够认识这么多的贵人,是朵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朵儿这就为诸位先生抚琴唱一支早已流传了的曲儿。” 容朵儿坐在了琴前,双手落在了琴上,“这是太上皇去岁所作的《将进酒》!” 琴音起,容朵儿开嗓而歌: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这首诗云西言等人当然熟悉。 听着这美妙的歌声,他又想起了曾经在金陵一起吃火锅的那个少年。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傅小官,你已成圣贤,你可寂寞? 你应该已经抵达了利亚大陆了吧? 你可曾也像往日那般,寻几个至交好友喝上一杯?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他乡故知 阿丽亚城,城守府,今儿个盛况空前! 抵达阿丽亚城休息了两天的傅小官,恢复了足够的精力,决定今儿晚上在这城守府里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 邀请的不仅仅是三国的国君大臣们,还有大夏驻阿丽亚城的那些官员,以及在阿丽亚城有些名望的商人们。 白玉莲仔仔细细的看过这阿丽亚城的建筑地图,将整座城的设施记在了脑子里,尤其是这座城守府。 他将两万特种兵安排在了他认为的所有重要地点,他亲自陪在了傅小官的身边。 这家伙忽然来了兴致要搞这么一出盛大的晚宴,白玉莲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证他的安全。 “小白啊,我现在也是一品高手了,再说身边还有苏珏和苏墨,至于这样紧张么?” “叫我老白!” 白玉莲酷酷的又道:“说好了的,你的一应安全,全部由我来负责,你弄你的晚宴,我弄我的防御,咱互不干涉!” 傅小官坐在这城守府里能说什么呢? “好吧,随便你去折腾,来,喝杯茶。” “工作时间,你喝,我不喝!” “……”傅小官抬眼瞅了一眼白玉莲,“老白啊,当年咱们在西山别院相遇,那个晚上,你就像一头孤独的狼一样坐在屋顶上喝酒……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在想啥呢?” 白玉莲一怔,回忆了起来,片刻回了一句:“在想路在何方!” “……”傅小官哑然,沉吟片刻,也说了一句:“我特么现在才发现你有一股子酸味!” 白玉莲瞪了傅小官一眼,没理他。 …… …… 这场宴席占用了城守府四处大殿,毕竟这是寒冬季节,没法子将宴席摆在露天的院子里。 正殿里仅仅只安排了两张大桌子,这是大夏始皇帝以及一应重臣和三国国君的席位。 西殿安排了足足十张大桌子,这是留给这三个国君的大臣以及受邀请的那些商人们的,而东边大殿里的桌席是留给始皇帝的妻儿,以及受邀请的那些大臣商人们的女眷所用的。 城守府里的人早已在阿丽亚的吩咐下忙碌了起来,甚至还请来了开设在阿丽亚城里的四方楼的全体厨子掌勺。 这并没有令傅小官感觉到意外,阿丽亚城里的商铺有一大半都是从大夏而来的商人所经营的。 比如位于天都大道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就有一间名为锦绣坊的绸缎庄。 锦绣坊起源于曾经的沃丰城,而今锦绣坊的老板正是汪朝风! 阿丽亚城的这间铺子已经开了两年了,去岁末,汪朝风带着张七月来到了这里。 在这里他们遇见了两个旧友——六福记乔六爷的儿子乔楚仕,和曾经主管沃丰城四通钱庄的李金斗李大掌柜的得意弟子陈青衣! 两天前太上皇抵达了阿丽亚城,他们当然结伴也在这天都大道上激动了半天,但人海茫茫,想来太上皇并没有看见自己。 今儿个一大早,乔楚仕约上了陈青衣来到了汪朝风的府上。 这府邸就在锦绣坊的后面,是一处并不大却很是精美的四合院。 张七月为他们煮上了茶,四人围坐不甚唏嘘—— “这变化……令人难以置信!” 陈青衣也早已不是那个少年,他的下巴上留着一簇短须,此刻抹了抹他的这短须摇头感慨道:“当年,随着恩师从金陵来到沃丰城开始了第二家四通钱庄,我记得那还是宣历十年的八月初一,就在沃丰城最繁华的那条正东街挂牌成立。” “他亲自来挂的牌子!” “那时候的他,是虞朝的定安伯,是沃丰道的道台。可仅仅只过了两年多点的时间,他就成了武朝的皇帝!” “恩师又去了武朝,在观云城开设了第三家四通钱庄。” “又两年过去,风云突变,五国归一,他创立了大夏!四通钱庄首次更名,成为了大夏的一个独立金融机构,他命名为大夏人民银行!” “这些年里,我受恩师之命也去过不少地方,比如刺勒川自治区、西夏自治区、远东道和远北道。大夏人民银行如雨后春笋一般开遍了神州大地,完成了整个金融系统的布局。” “恩师年迈,辞去了大夏人民银行行长的职务,他任命了师兄李财为新的行长,恩师又授意我来到了这里……来这利亚大陆却不是为了开设大夏人民银行的分行,而是又挂上了四通钱庄的牌子,你们可知道为何?” 这故事以往陈青衣从未曾讲过,汪朝风三人当然就不明白了。 陈青衣咧嘴一笑,并没有解释,因为这本就是那位始皇帝的主意! 在来这利亚大陆之前,傅小官秘密的见过他一面,不是在长安,那时候大夏还没有迁都,是在观云城的摘星台上。 四通钱庄主要经营的当然也是钱币的业务,只不过这业务有一定的特殊性,它主要是打理太上皇的内帑的银子,比如藏在摘星台下的那一座金山! 而今摘星台下当然没有金山了,那座金山在太上皇的秘密安排之下,它们已经全部被搬到了这阿丽亚城,就放在四通钱庄的地下金库之中! 当年陈青衣不知道傅小官为啥要将那么多的金子给搬到这里来,当傅小官退位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明白了。 皇上早已在为他的退位布局! 他曾经说要去开拓一片新的大陆,那座金山是他的私人财产,他没有从大夏的国库中取出一分一毫,他是要用那座金山为基础作为那片新大陆的建设发展资金了。 当然,阿丽亚城的四通钱庄在去岁进入了数十亿计的银子,这是大夏金凤集团汇聚的资本,是恩师李金斗亲手操作的,而今太上皇带着他的夫人们离开了大夏,大夏金凤集团的实际掌舵人就变成了李金斗。 恩师有四个儿子,其中三个都是大夏金凤集团的高层管理者,用恩师的话说,他们一家掌握着大夏所有的银子! 这便是皇上的信任,这就是恩重如山! “陈兄,莫非是为了应天大陆?”汪朝风思忖片刻问了一嘴。 “差不多是这样,那是下一个商机啊,你们可要把握住了!” 就在这时候,锦绣坊的老掌柜带了一名差人走了进来。 “哟,三位爷都在……”这是阿丽亚城的一名捕快,他从怀里取出了三张请柬,恭敬的递了过去,“太上皇今儿晚上酉时于城守府举办晚宴,邀请了三位,城主大人说了,若是你们有暇,可早去,因为太上皇在等着你们叙旧!”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傅小官知道汪朝风等人也在阿丽亚城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欢喜的。 他仔细的看了看这份邀请的名册,才发现这里不仅仅只有这三两个故人。 他看见了鲁旈辉,记得这家伙是鲁氏家主鲁西平鲁老太爷的小儿子,和司马韬他们关系极好。 他还看见了贺一夫——贺三刀他爹! 还有许多,比如王孙家的大公子王孙月明、比如曾经兰溪七子之一的云离歌,也比如曾经沃丰道的两位家主:宁氏族长宁立润和韦氏族长韦一凡! 这些人里面,除了陈青衣是他暗地里早已派过来的之外,其余人都是在这两年从大夏来到这里的。 他将这些人的名字给勾了出来,交给了阿丽亚,让她派人去将这些人先行请来,所以陈青衣等人率先收到了邀请函。 …… 锦绣坊。 张七月一脸欣喜的回房去换衣服了。 汪朝风三人此刻面面相觑,心里当然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这是一份天大的惊喜,他们从未曾想过能够在这个地方和那位伟大的太上皇再见上一面。 “这并不是最后一面。”陈青衣端起了茶盏,又道:“按照恩师的说法,应天大陆恐怕也会很大很大。将来那地方成为了台上皇的领地……恩师说按照太上皇的想法,那个地方会更加自由,所有的制度和规则将和大夏又不一样!” “也就是说,太上皇似乎想要在那个新大陆去实验一些他的新的想法,因为在大夏实验成本太高,若是失败,整个大夏的基业只怕都会毁于一旦。” 乔楚仕俯过身子,低声问道:“这么说……那将是一个全新的舞台?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应该是这样,恩师未曾细言,想来那宏伟的景象只存在于太上皇的脑海之中,恐怕恩师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若是他成功了……那地方必然是一处完美的国度!” …… …… 率先抵达城守府书房的是贺一夫。 他今年已经六十有余,当年饱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苍老了许多,不过这时候看起来的精神头儿还算不错,想来也已经从那悲伤中走了出来。 傅小官给他斟了一杯茶,问道:“种瑜呢?她没有来这里?” 贺一夫微微一笑,“她依旧在观云城,带着两个孩子,守着那一座坟。” 傅小官垂头,面色有些落寞,“这事……也怪我。” “不,三刀这小子吧你不知道,以往在临梓的时候,他其实是贪生怕死的,老夫那时候所想就是他能够在临梓那小地方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但这小子又爱去惹事,所以老夫才给他说了种家的这门亲事……丢了一些脸面,幸亏种瑜这孩子最终还是答应了。” “有种家六小姐看着他,老夫以往他无论如何也惹不出什么大事来,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走上了从军的这条路!” 贺一夫摇了摇头,似乎沉浸在了那时的回忆之中,似乎依旧难以相信。 “他哪里懂得什么功夫?他更不懂得打仗!我本以为他是怕死的,真没料到他能够遇见了你……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你成就了他!老夫家里上下对你都感激不尽!” “若要说他死在战场上……后面老夫仔细的想来,这就是他的命!” “小时候他不喜读书,以至于长大了也大字不识一斗,这就是没有文化的悲哀,他终究是个莽夫!” “我那媳妇是个好女人,这些年在她的操持下,借着你的光,家里赚了不少银子。我在长安呆了两个来月,在长安买了宅子,原本所想是在长安城长住,将两个孙子送去长安最好的学堂,让他们能够多读一些书。” “但种瑜觉得就让两个孩子留在观云城,毕竟观云城也有好的学堂,所以老夫后面又将大孙子送回了观云城,但老夫不想留在观云城,所以就随着客船到了这里,在这座异国他乡的城市里开始了一家蜀绣作坊,生意还很不错,这日子整天忙碌,也就会忘记一些事,这心里也就会好受一些。” 傅小官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你那两个孙儿读书的事无须担心,你老贺家未来的事都不用去担心。” “三刀是我傅小官最好的兄弟,他曾经说过他的理想其实也是当个小地主,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将应天大陆开拓出来,我自然会给三刀一大片的封地。” “到时候航运通了,将三刀迁去他的封地里,让他看看未来那处山河的壮美!” “老夫,谢太上皇陛下!” “贺叔,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去做的!” 气氛没有了此前的凝重,二人喝着茶说着一些轻松的事情,比如在临梓时候的贺三刀,他最喜欢的就是去那楼子里听莺莺燕燕看红红绿绿,然后被种家六小姐逮住,追的满城逃窜,弄得临梓全城皆知。 接着鲁旈辉到了,王孙明月到了……邀请的这些旧识都到了。 此间顿时热闹了起来,傅小官仔细的看了每一个人,这些人当年都变了,变的是岁月走过的时候在他们的脸上留下的痕迹,曾经在沃丰城的时候所见的尚显青涩的少年们,而今已经成了他们家族里的顶梁柱,或者也成了某个领域里面的权威。 “青衣,李老掌柜的说你的家安在了长安,你在这里可还习惯?” 陈青衣连忙拱手回道:“少爷、不,该叫您一声老爷了!” “老爷,小人很习惯,甚至小人也已经在这阿丽亚城里购买了一处寨子,寻思将家给搬到这里来……另外,小人也想将恩师接过来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嗯……你这个想法挺好,只是这阿丽亚城的医疗设施完善了么?” “回老爷,比以往那是好了太多了,去岁时候云西言云尚书就派遣了一些从大夏医学院毕业的学子到了这里,在这里也建成了一座医学院,还开始了一家官方的医院,另外也有一些学子在城里开了诊所,听说还有不少的学子去了这里的那三个国家提供医疗援助。” 傅小官极为欣慰,云西言这小子思虑周到,往后开拓了应天大陆,得将这小子弄去那里当个大管家才行。 汪朝风等人心里的紧张渐渐消失,傅小官的身上并没有丝毫霸气的皇威,他依然平易近人,依然如当年在沃丰城见到的那个定安伯没有两样。 站在傅小官身后的白玉莲听着傅小官爽朗的笑声,心里也轻松了起来,这家伙,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西山时候的模样。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未来 阿丽亚城是独立于上罗国、疏风国和天耀国之外的一座城。 他是在曾经的大夏皇帝傅小官的亲手规划下,由工部派的人由户部提供的银子建立起来的。 它是以阿丽亚的名字来命名的,这座雄城建成之后,阿丽亚入主了城守府,她成为了这座城的第一任城主。 但傅小官这一次来,是要带阿丽亚和儿子傅遥离开的。 阿丽亚城不仅仅是承担着货物集散这个作用,它还需要驻军,其一是守卫这座美丽的城,其二是这里距离军港和码头很近,并且这里还开设了大夏的一处造船厂。 所以这一支军队还需要承担保卫军港的重任。 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留下了一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实行的是每年一轮换,随着这里越来越繁华越来越重要——一旦欧洲航线完全贯通,商贸协议完全达成,这一条海丝之路就算是大功告成。 阿丽亚城是这条航线上的重要的节点之一,那么就更得加强这里的防御。 傅小官和众人聊到了这座城市的未来的时候便想了许多,他转头问了问白玉莲: “现在负责这里的海军陆战队的师长是谁?” “王定春,曾经海军陆战队的团长,三年前提拔起来的。” “哦……咱们这一走带走了两万海军陆战队,他暂时无法换了,改天见见他。” “好。” “另外,这里的军港也造出来了五艘战舰,明儿个提醒我一下,我得写一封信回去给天赐,让他着兵部调一些海军过来。” “这里的战舰就都留在这里,作为日常战备的力量。” “好!” 傅小官为众人斟了一杯茶,又想了想,“另外这座城不能没有城守……我就让天赐将张梦泽调来吧,这家伙是曾经武朝时候的春闱榜眼,我记得他现在在北宵道当知州。” “你们放心,阿丽亚城的一应政策是以前户部根据我的意思制定的,它不会改变,至少在五十年之内不会改变。” “这地方是我当初的一个设想的实验,现在看来效果是不错的。它是大夏对外的一个重要自由港,在这里所有的商人都享有最低的关税,能够实现你们最大的利润。” “所以这地方只会越来越好,尤其是和欧洲大陆通航之后!” “你们还没有看得更明白,今儿个我这私底下就给你们讲清楚了。” “阿丽亚城,一定会成为利亚大陆的经济中心!它背靠的是上罗国、疏风国和天耀国,这三个国家依旧比较贫穷,但它们既然是大夏之属国,那么只要他们跟着大夏的步伐走,终究是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在发展起来的同时会释放出巨大的经济能量——他们的货币已经完全被大夏的货币替代,这片大陆上产出的所有商品,都必须通过阿丽亚城来出口!” “而这地方地大物博,劳动力还极为便宜。所以你们的胆子可以更大一些,像司马家他们那样,早早的在这三个国家布局,用最便宜的成本去生产出更有价值的商品来。” “因为一旦欧亚航线贯通,这里产出的商品就能够更快的运达欧洲大陆,那块蛋糕很大,就看谁有本事能够吃到最多的那一块了!” 汪朝风等人此刻才陡然明白这里的重要性——他在大夏局布得很好,他是率先从沃丰道去到武朝,并在武朝开设了纺织作坊的第一批人。 所以锦绣坊而今已经一跃成为了大夏的第三大纺织企业。 他以为他这一次早早来到了阿丽亚城又抢得了先机,却没料到自己却差点丧失了这个先机。 他在阿丽亚城开设了铺子,所想的是从大夏运来家里产出的丝绸布帛在这里售卖抢占这里的市场,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鼠目寸光了。 司马家已经落下了先手,要将这利亚大陆变成司马家的第二个生产基地,目标却是那尚不知道在何处的欧洲大陆。 “我告诉你们啊,欧洲大陆那地方,不仅仅会大量需要丝绸,他们还会喜欢许多的东西。比如茶叶、比如陶瓷,也比如手工艺品……就像贺叔家的蜀绣等等。” “另外,我让上罗国种植了大量的烟叶……这件事先放放,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傅小官本想将烟草这个产业交给陈青衣,但此刻说出来不太妥当,得寻个时间和陈青衣单独聊聊。 “利亚大陆这三个国家是有大量资源的,这就要看怎么去利用了。当然,不能采用掠夺的手段去获得那些资源,毕竟他们对大夏而言也很重要。” “做生意这种事,尤其是做对外贸易的生意,这脑子得打开,跳出你们以往固有的经营方式,要更灵活一些,但不能违反大夏贸易法所禁止的东西。” 傅小官很想说贩卖商品这种最原始的格局太低端,当全球的贸易开启之后,资本操作才是最赚钱的,但这事儿很复杂,比他在《资本论》那书里写的要复杂许多。 另外现在的世界大格局也不太好操作,比如曾经弄的那股票就是失败的,等往后云西言到了自己身边再去捣鼓一下这个事情。 傅小官说着这些话,所有人都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他的这些话给他们指引了又一个方向,让他们成为了未来大航海时代获利的第一批人。 汪朝风想到了海运,自己一直局限在纺织这一块上,下一步是不是得委托利亚造船厂开始建造适合于远洋的巨轮? 乔楚仕想的是自己家做的是珠宝生意,在大夏本土这东西竞争异常激烈,若是能够率先开拓那欧洲市场,将六福记这个名字在那片大陆打出名气,会不会能够扭转而今经营的困局? 而陈青衣想的则是若是能够动用四通钱庄的那巨量的金银,用这一大笔钱在大夏、在利亚大陆在欧洲之间倒买倒卖一些紧俏的商品,那些金银会不会如滚雪球一般飞速的增长? 这些都是对的。 傅小官当然没有一一的去指导。 这本就是一个风口,要打开这个风口,就要看自己的这一趟远征之行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剑亭之遇 大夏五年正月十八。 休沐早已结束,大夏的官员们也早已开始新的一年的忙碌。 大夏皇帝武天赐也忙了起来,却不是朝中的正事,而是位于长岭山里的皇家别院要开始修建了。 他离开了皇宫,带着刘瑾和一千禁卫出了长安城直奔长岭山而去。 这一次他没有遮遮掩掩,当然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大臣打一声招呼,因为在他看来,开年的第一天三位宰辅就将今岁要办理的一应大事都已经告诉了他,他也在那些要执行的政策文书上盖了章,那么接下来的事反正没他啥事了。 燕熙文等人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皇上再大一些能够收起了玩心,安心于政事。 武天赐在正月十八这一天抵达了长岭山。 当年的剑林就在长岭山里,自从剑林被道院的观主苏长生屠了之后,这里早已没有了人迹。 剑林的七把剑也随着枯蝉去了孔雀国,这地方几乎再也没有人来过。 长岭山上的冬雪尚未消融,武天赐带着侍卫们循着山路来到了这里,看见的是积雪掩盖下的一片破败的模样。 许多的房舍因为久无人居无人打理而倒塌,也有那么一两处依旧矗立着,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孤零零看上去仿佛野岭荒冢。 “刘瑾!” “奴才在!” “这就是你派人给朕寻的修建别院之处?” “回皇上,不是,别院的选址还在更上面,不过这地方奴才倒是有个计划。” 武天赐脸上的恼怒这才散去,问道:“什么计划?” “这地方开阔啊,皇上往后住在上面的皇家别院里,这守卫的禁卫也得有个地方住呀。若是将这里修整出来,不就正好有了驻军的营地?” 刘瑾恭敬的躬身又道:“皇上,您瞧这地儿,无论是谁意图上到顶峰处都需要经过此处,所以奴才觉得这地方也算是守卫皇上安全的一道关卡。” 武天赐四下里打量了一下,两处皆为绝壁,唯有这一条路可登顶。 这地方是一处山腰的平地,若是守着此处还真能有刘瑾所说的效果。 “你这狗东西倒是有点眼力见,不错,那就将这里全部推了,给朕建一处防御森严的营地!……算算看还得要多少银子?” “奴才遵旨!” 一行人再次拾阶而上,道路愈发的曲折陡峭也变得更加的狭窄了起来。 武天赐并没有觉得爬山很累,他的身体素质不错,本就练了一点功夫,再加上此刻的他如放飞了的鸟,看着这险峰白雪的美景,他的心情很是畅快。 “这才是朕想要的生活,朕现在忽然明白父皇当年为啥不愿意留在宫中而喜欢四处去走走……父皇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朕此刻感同身受!” 刘瑾跟在他的身后撇了撇嘴,心想太上皇出去可不是游山玩水的! 就算太上皇在游山玩水,他所见之处却都是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潜力,能不能给老百姓带来收益。 哪里会像面前的小皇帝,他是真的就是为了玩玩。 若是这别院建成他真住在了这里,也不知道大夏的朝廷会变成什么模样。 更让刘瑾担心的是太上皇迟早是会回来的。 三五年之后,太上皇凯旋归国,给大夏带回来了巨大的利益,却发现他亲自挑选的皇帝早已荒弃了朝政,不知他会作何想。 哎……人果真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太上皇如此厉害,但在选皇位继承人的这件事上,他似乎犯了极大的错误。 就在刘瑾思虑自己会不会被这皇上给牵连的时候,前方的禁卫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一名将军从上面匆匆而下来到了武天赐的面前。 他抱拳一礼,“皇上,前方有一亭子,亭子里有一个老人拦住了咱们的去路。” 武天赐一怔,“谁这么大胆敢拦朕的去路?” “回皇上,这老人让末将带了一封信,说皇上看过便知。” 武天赐狐疑的接过了这封信,打开来一看,微蹙了一下眉头—— “吾皇万岁! 臣西夏自治州总督拓跋望有要事向皇上禀报! 臣治理西夏难以脱身,故一应主意由臣的叔父拓跋玉转达。 臣不敬,待得臣至京都再向陛下负荆请罪! 万望皇上能见拓跋玉一面! 拓跋望,敬上!” 武天赐想了想,拓跋望他知道,也见过,还是跟随父皇办差的时候……好像就是父皇临走前的某个日子。 拓跋望到了京都,在御书房里拜见了父皇,为的是、好像是他儿子拓跋常欢的事来的。 犹记得父皇苦口婆心和他说了许多,大致是拓跋常欢犯了大夏律法,按照吏部审理当判处三年牢狱……这两年已经过去了,再一年他那儿子也该出来了,他派了个人在这里等朕…… 武天赐眉间皱得更紧了一些,他又不笨,瞬间想到了许多。 比如拓跋望知道他会来长岭山,所以早早派了一个人在山上等着。 也比如拓跋望派人求见自己,定然也是为了他儿子那事。 他眉间苏展开来,拓跋常欢那事不是个什么大事,会被判三年也仅仅是因为他冒犯的是父皇。 这是第一次有臣子来求他,武天赐对此有了一点兴趣。 于是,他在刘瑾的陪同下走了上去,并没有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因为卓一行请了一位高手在保护他的安全,他就是宁思颜的父亲宁伐天! 宁伐天这老头不错,据说也是父皇的旧人,但这人从不干涉自己做任何事,以至于武天赐想任命宁伐天为禁卫统领也被拒绝了。 此刻宁伐天走在武天赐的前面,他的背上背着一把剑。 他率先来到了这处亭子前,抬头一看,亭子上有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剑亭。 那就是曾经剑林修建的。 他抬步走入了亭子里,亭子里燃着一盏炉火,炉火上煮着一壶茶,石桌子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正是西夏自治区的圣阶高手拓跋玉! 拓跋玉抬眼看了看宁伐天,瞳孔微微一缩,宁伐天也是圣阶高手! “老夫不是来打架的!” “老夫更不是来对皇上不利的。” “老夫就是来给皇上传个话。” 宁伐天淡然而立,“交出你的剑,其余事,我不管!” “好!” 拓跋玉取下了腰间的剑,递给了宁伐天。 宁伐天看了拓跋玉三息,站在了亭子的一侧,武天赐走了进来,坐在了拓跋玉的面前。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金钱的友谊 拓跋玉起身。 一撩衣袖,躬身行礼。 “小人拓跋玉,受家主之托,在此等候皇上多日。” “小人未敢有阻拦龙驾之意,仅仅是此事家主有交代,必须面见皇上方可交谈,还请皇上屏退左右,容小老儿将家主之意徐徐道来。” 刘瑾一怔,“不行,你这山野老儿,万一要对皇上不利那怎么办?” “皇上,此人并非朝中大臣,万万不可轻信其言!” 武天赐也不知道这小老头神神秘秘的想要说些啥啊,他愣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乃是九五之尊,岂会失了气势让天下人小看! 若是父皇遇见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探明个究竟。 于是,武天赐虎躯一震,伸手一挥,“无妨,朕倒要看看这老人家有些什么话想说。” “你们退下!” 刘瑾:“……” 宁伐天:“……” 宁伐天倒是对武天赐另眼多看了一眼,心想若是傅小官遇见这事,他是万万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 既然受了卓一行所托,看在傅小官在那张鸳鸯图上题的那首词的份上,自己无论如何得保护好武天赐的安全。 于是,宁伐天上前一步,看着拓跋玉说道:“视之以诚,皇上已经表示了他的诚意,你身为圣阶高手,我不相信你,除非由我出手封住你的经脉!” 拓跋玉立刻站了起来,毫不迟疑的说了一个字:“好!” 宁伐天瞳孔一缩,他果真出手封住了拓跋玉的经脉,还顺带的搜了搜身,确定拓跋玉的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到武天赐的安全,他这才转身走出了剑亭,站在了外面。 刘瑾一瞧,也只能退下,于是剑亭中就剩下了一老一小二人。 拓跋玉给武天赐斟了一杯茶,低声说道:“家主听闻皇上要修建皇家别院……这是一件好事。” 武天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干的这件事是好事! 他顿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如此看来,拓跋望这人……倒是个奸臣!” 这话吓了拓跋玉一跳,他连忙说道:“家主可不是奸臣!” “既然不是奸臣,为何会说这是一件好事?莫非你以为朕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 武天赐脸色笑逐颜开,就像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 “朕知道这样做不对!可你知道朕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做么?” 拓跋玉一噎,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皇帝,也跟不上这个皇帝的节奏。 “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武天赐昂首挺胸,意气风发,“朕乃是大夏天子!朕高兴怎样做就怎样做,由不得任何人来对朕指手画脚!” 拓跋玉明白了,叛逆! 这小皇帝就是心里滋生了叛逆! 三相议政内阁表决分化了皇帝的权力,也降低了皇帝的威严。 在傅小官治理大夏的这些年生里,他在大夏百姓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而今已经生根发芽,让大夏的百姓再也不觉得皇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尤其是在大臣们的心里,他们已经习惯了任何事通过表决来定,而不是某个人能够一锤定音。 所以小皇帝恐怕在朝中受了委屈。 所以他知道在这长岭山耗资亿万修建别院不对可他偏偏就是这样做了。 他是做给那些大臣们看的,但恐怕更多的是做给他自己看。 拓跋玉放下心来,一捋长须,笑道:“皇上,小老儿依旧觉得皇上做的是对的!” “为何?” “因为皇上是人中之龙!是不会犯错的。皇帝富有四海也需要适当享乐……何况这别院没有动用大夏国库一分一厘,可全是皇上您的私房钱!” “这已经是皇上的仁德了,所以家主在听了之后极为感慨,他说这便是大夏之明君!他还说皇上通过此举解决了许多人的就业问题……这种事太上皇曾经就做过,还做的不少!” 武天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你说父皇曾经也做过?说来给朕听听!” “当年还在临江西山的时候,太上皇为了解决那一批难民的问题,就发动了他们修路入凤鸣山。他还在凤鸣山里修建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村子,在其中的一处岛屿上,也有太上皇曾经修建的一处别院。” 武天赐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皇上可派人去查看,而今那里面依旧住着不少人。” 武天赐信了,但觉得回宫之后还真要派人去那地方瞧瞧,毕竟那里是父皇的祖地。 “所以皇上此举虽然消耗了内帑的银子,却给许多人谋得了一份生计,他们会感谢皇上的,就像当年那些难民感谢太上皇一样。” “你来就是传这些话给朕听?” “不单单是这个,而是家主在知道皇上此举之后,觉得既然要修建的是皇家别院,那么一个亿的银子修出来恐怕无法彰显皇家别院的富丽堂皇。” “故而家主愿意私下里送给皇上五千万两的银子用来将这皇家别院修得更好一些!” 武天赐瞳孔微微一缩,“父皇曾经告诉朕,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拓跋常欢最多也就再呆一年,用五千万两银子来买一年的刑期……这买卖不值得。” “皇上,家主认为值得,主要倒不是为了少爷,而是家主希望和皇上您的关系能够和像太上皇一般的亲密。” “小老儿临行前家主千般嘱托,说希望能够收获皇上的友谊,希望能够为皇上世世代代守好西夏自治区,也希望皇上若是在宫中呆腻了,能够去西夏自治区看看。” 总督之位没有世袭。 事实上大夏而今任何官职爵位都已经没有了世袭。 所以拓跋望此举的意图另一层的意思是他退休之后,西夏自治区依旧能够由他的某个儿子来打理。 对此武天赐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西夏自治区的治理人选本就是由西夏人来担任。 那么任命拓跋望的某个儿子当然也未尝不可。 “朕若是有暇肯定会去西夏看看,这件事就这样吧,刘瑾是朕身边的太监,那银子的事你就和刘瑾去办。” 武天赐站了起来,“念及拓跋总督的一番美意,朕就却之不恭了。你告诉他好生守好西夏,朕……不会亏待他的!” “谢陛下!” 拓跋玉起身躬身行礼,武天赐背负着双手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剑亭,向山顶方向而去。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春意寒 大夏五年二月初二,龙抬头,长安有雨,微凉。 大夏刑部尚书陈白秋坐着马车行走在夜雨之中,他的眉间紧锁,甚至双手还捏紧了官袍的衣摆。 他曾经是旧辽国的吏部尚书,在大夏一举收服了辽朝,将辽朝变成了大夏的远北道之后,他本在远北道第一任道台宁玉春的手下做事。 宁玉春赏识其才华,后举荐给了大夏皇帝傅小官,故而在三年前,他就被傅小官任命为了大夏的刑部尚书。 改了个行当,他也没有辜负傅小官的期望,他熟读熟知了大夏的所有律法,尤其是其中的《刑法》和《民法》。 他知道自己作为刑部最高长官,在神圣的法律面前,必须做到人人平等。 事实上这些年他也确实做到了,所以更得傅小官的青睐。 可是……那个自己坚强的后盾他退位了! 他成了而今大夏的太上皇,还跑去海上远征去了! 今儿个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为的居然是要将人犯拓跋常欢给提前放出来! 这当然不合律法的规矩,所以在御书房的时候他并没有答应皇帝。 皇帝的脸色极为难看,这小鞋怕是穿定了。 “哎……”陈白秋一声叹息,掀开了马车的前帘,对车夫说了一句:“去燕相的家里。” …… …… 燕熙文家里今儿个颇为热闹。 倒不是有什么庆贺之事,只是秦墨文和宁玉春还有南宫一羽过来小坐,为的也是白天尚未能议完的越山两道调派工程部队之事。 “这件事还是办得拖沓了一些,明儿个得确定下来,这样……” 燕熙文看向了秦墨文:“这件事明儿个由尚书省来牵头,我将尚书省形成的文书递交给皇上,皇上批复同意之后就立刻递交给内阁讨论。” “正好南宫老先生在此,还请老先生督促内阁决意能够快一些,毕竟早一些将越山两道的路修好就能早一些方便这两个道的百姓们出行。” 南宫一羽点了点头:“这事儿今儿个老夫还和卓一行商议过,内阁会尽快讨论通过,只不过户部那边得将这笔预算做得详细一些。” “好,明儿一早我就让云西言再审核一下这笔专款的预算。” 这件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下来,燕熙文给众人斟上了一杯茶,南宫一羽捋着长须忽然说道:“皇上在长岭山开建皇家别院这事……你们去看过了没有?” 燕熙文摇了摇头,一脸苦笑:“由他去折腾吧,总之没有动用到国库的银子,再说卓老不是也没有制止住他么?” “老夫前两天倒是去看了一下。” “哦?弄得如何了?” “才刚刚开始,不过工部为此征集了十万劳工,据说曾经的预算又增加了不少,在原来的设计基础上又加了剑林那个地方的修建。” “昨儿晚上老夫去了一趟李金斗的府上,他说皇上追加了五千万两银子的建设费用,要将剑林原址全部重建。” 南宫一羽顿了顿,“你们知道内帑一共有多少银子么?” 内帑的银子以往是由董书兰兰妃亲自在掌管,董书兰随着傅小官离开长安之时,这内帑的管理权董书兰移交给了李金斗代皇上管理这一大笔银子。 所以内帑究竟存了多少银子,朝中的大臣们并不知道,燕熙文等人知道肯定很多,因为大夏金凤集团的产业巨大,销售状况还极为良好。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其中最大的一笔钱财已经被傅小官划拨去了阿丽亚城,放在了陈青衣管理的四通钱庄里。 傅小官给武天赐留下的是一亿三千万两银子! 在傅小官想来,内帑有这么多的银子,足以让武天赐大大方方的去赏赐给朝中有功的大臣了——他认为武天赐没有动用大笔银子的地方,毕竟这长安城的皇宫都是崭新的。 他却没料到武天赐居然会去修建一处皇家别院! 大夏金凤集团赚来的银子,其中一成进入内帑留给武天赐,其余九成都会被划拨去四通钱庄,因为在傅小官对应天大陆的设计中,那地方的建设将投入天量的钱财。 他也不会去动用到大夏国库里的银子,除了当年胖子从金陵夫子庙下面弄来的那座金山之外,傅小官额外的收入也就是大夏金凤集团了。 按照大夏金凤集团的收益,哪怕是一成,也足足有两千余万两的银子,所以内帑根本就不会缺钱! 宁玉春好奇的问了一句:“内帑有多少银子?” “有存银一亿三千万两!” 这不算什么,可秦墨文却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啊!第一次的预算不是说就有一亿两了么?再追加五千万两……这不是超过了内帑存银?” 南宫一羽微微一笑:“正是如此,确实不对。就连李金斗也不知道皇上从哪里又弄了五千万两,因为皇上并没有命他动用那余下的两千万两。” 这就弄不明白了,燕熙文等人面面相觑,心想莫非是傅小官还给皇上留有另外的私房? 就在此时,门房带着刑部尚书陈白秋走了进来。 陈白秋一瞧,三位宰辅再加一位内阁议长都在这里,这话就不太好向燕相说啊! 燕熙文也是一怔,陈白秋当了三年的刑部尚书,这还是头一次到他府上,看陈白秋那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兄,请坐!” “谢燕相!” 陈白秋坐了下来,忽然很是后悔冒冒失失的跑到这里来,这话不好出口,但总得有个来燕府的由头。 燕熙文微微一笑,主动开口说道:“想来陈兄是有要事,这里都不是外人,还请陈兄直言!” “这……”陈白秋拱手行了一礼,坐在了燕熙文的旁边,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今儿个皇上召见了我。” “何事?” “皇上意欲让我将拓跋望之子拓跋常欢给放出去!” 所有人一惊,陈白秋又道:“皇上的意思是……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拓跋常欢已经坐了两年的牢了,他的父亲可是西夏自治区总督,将堂堂一总督的儿子关那么久有些过了。” 燕熙文眉间紧蹙,“你可答应了?” “下官不敢答应啊!但是……但是……哎……!” 燕熙文看了看秦墨文等人,仰头一声长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忽有夜风入门,虽已立春,燕熙文却感觉到了一股刺骨寒意。 “明儿个我正好要去御书房,这件事,我去和皇上说说。” “下官多谢燕相!”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朕不同意! 这一夜,燕熙文辗转难眠。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秦墨文和宁玉春,甚至就连南宫一羽这退休的老头儿都感觉到了新皇的异样。 燕熙文通过这件事想的比其余人都要多,因为他和傅小官相处过的日子最长,也最为明白傅小官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律法就是准绳! 它维持的其实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任何触犯了律法之人,都一定要受到它的制裁,如此,这个世界才有公平可言! 甚至傅小官在登基为帝之后还提出了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的主张,这个主张被写入了大夏的《宪法》! 在《宪法》中明确的规定了皇权不可高于律法之上! 皇权同样要遵守律法的约束! 这在燕熙文看来就是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因为历朝历代所有的律法,事实上都是用来约束百姓或者下面的官员的。 任何律法对皇权都没有约束性,皇权永远都凌驾于律法之上。 他说这样的权力结构,就注定了握着皇权的人能够随意的更改律法、否定律法做出的判决,干涉律法的执行,将原本神圣的律法变得一文不值。 而现在,傅小官曾经极为担心事正在发生,偏偏就发生在新皇武天赐的身上! 或许在武天赐看来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毕竟是皇上,想要赦免一个人还不是皇帝的一句话的事! 在以往,这没有错。 但在现在……武天赐却大错特错了! 随即燕熙文想到武天赐登基以来并没有召回过拓跋望,二人至少现在本不应该有所交集……莫非是拓跋望写了私信去求了他? 对了,他忽然多出来了五千万两的银子…… 燕熙文不敢想下去,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因为皇上此举已经严重触犯了刑法! 他这是在受贿! 堂堂大夏皇帝受贿……若是傅小官知道了这件事,他会作何感想? 当然这仅仅是猜测,但燕熙文想的是得和天机阁阁主计云归见一面,对那来源不明的五千万两银子的巨款得追根溯源! …… …… 次日,燕熙文带着户部修订好了的关于越山两道的路网规划书去了御书房。 武天赐在御书房里,他正伏案在看着桌上的一本册子。 刘瑾躬身站在他的身旁,低声说了一句:“皇上,燕相求见。” “哦……你去请燕相稍坐片刻,朕再看看这别院的设计有没有遗漏之处。” 燕熙文坐在了茶台前,就看见武天赐在书案上写写画画,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武天赐才放下了手里的笔,脸上是一脸的喜意。 “这样就完美了,别院里得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朕在里面添加了一处兽房……嗯,将这图纸交给工部,让他们按照这样的设计来修建。” “等建成之后,派人去大夏各地抓捕那些凶猛野兽养在兽房里,朕闲暇无事可练习射箭嘛!” 他将这本册子递给了刘瑾,刘瑾躬身退下,他这才坐在了燕熙文的对面。 “燕相,何事?” “臣有两件事来问问皇上。” 武天赐煮上了一壶茶,“燕相请说。” “其一,是越山两道的路网设计已经完成,请皇上过用章之后就可提交内阁审议。” 武天赐扬了扬眉儿,“第二件事是什么?”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言辞恳切的说道:“拓跋常欢当年冲撞了皇上,他携带了枪,意图谋杀皇上!” 武天赐握着茶壶的手陡然一顿,他蹙眉抬起了头来看向了燕熙文。 四目相对,燕熙文又道:“按照刑部审理,携带枪支本就是大罪,再加上差点杀死了太上皇,这就是罪加一等当判斩立决!” “太上皇正是念在拓跋望乃是西夏自治区总督,另外拓跋常欢也不知道那就是太上皇的情分上,他为拓跋常欢做了辩护,这才轻判为三年牢狱之刑。” “听闻皇上意欲赦免拓跋常欢……皇上,这不合律法之规定,还请皇上勿要为这点小事置律法而不顾!” 武天赐轻轻的放下了茶壶,没有放在炉子上去煮。 他也收回了视线,没有再和燕熙文对视一眼。 他看向了门外。 门外春雨绵绵。 “燕相这意思是……朕要赦免一个人,也需要通过刑部同意,需要通过内阁表决么?” “不、按照大夏《宪法》,皇上您没有赦免任何一个罪人的权力!” 沉默。 武天赐脸上的沉默渐渐变成了愤怒。 他依旧盯着门外的春雨,腮帮子却在一鼓一鼓的,他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意图将心里的愤怒强行给压下去。 然而他终究未能压下去。 他陡然站了起来,提起了桌上的茶壶,“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们……欺朕太甚!” 他盯着了燕熙文,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怒火,“你们、你们、你们仗着和父皇的情谊,处心积虑的想要将朕变成一个傀儡!” “你们居心叵测,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人!” “皇上!” 燕熙文一声大吼,吓了武天赐一跳。 “怎么?燕熙文,你还想造反不成……来人……来人……!” 禁卫冲入了御书房,武天赐伸手一指燕熙文:“朕命令你们将这逆贼给朕拿下!” 禁卫统领一瞧,完犊子了,这位可是堂堂燕相啊! 他怎么冲撞了皇上呢? 这人拿不得啊! “皇上……” “朕说的话,就连你这狗东西也不听了么?” “皇上!”燕熙文此刻也站了起来,他躬身一礼:“皇上也需要讲道理,臣敢问皇上,臣犯了律法的哪一条?” 武天赐顿时一噎,“你、你以下犯上!” “皇上,臣之心对大夏一片忠诚,臣对君……失望之极!” “皇上要拿臣怎样都行,但臣依旧请皇上三省自身!” “臣苦口婆心为的是大夏长治久安,为的是始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江山能够万代相传,为的是天下百姓能够永享太平!” “臣和始皇帝共事多年,哪怕是吵架为的也是大夏之政见!但陛下却给臣扣上了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臣敢问陛下,你可读过《宪法》?” “若是陛下要将始皇帝修撰的《宪法》废除……臣自然反对,至于陛下给臣治个什么罪,随便!” “这第一件事很是急迫,牵涉到乡村振兴计划,还请皇上批复,臣好送去内阁审议!” 武天赐面色通红,他恶狠狠的盯着燕熙文,然后拂袖而去。 “朕不同意!”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苦口婆心 大夏五年的那一场春雨连绵了十余天。 大夏皇宫御书房里皇上和尚书令燕熙文的那番争吵并没有被盖住,虽然暂时没有流传至民间,但庙堂之上许多的官员却已经尽皆知晓。 这是一个不太祥和的信号。 那份花费了工部和户部无数心血的越山两道交通路网规划书,因为皇上的否决被搁置了起来,虽然秦墨文和宁玉春也再次拿着这份规划书去见了皇上,但小皇帝明显对他们极为抗拒。 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刑部何时放入,他便何时签署这份规划书。 三相议政内阁审议这是朝中的基本制度,但其中也有一项制约之处——国家政令,同样需要皇帝的同意。 这便是傅小官弄出来的另类的三权分立——皇权、议政权和审议权的分离。 卓一行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内阁官署里,南宫一羽和孟常平两位议长坐在了卓一行的面前。 “这件事……只能请你亲自出马了。” 卓一行却摇了摇头,“老夫也去见过皇上了,要不……都退一步如何?” 退一步当然就是答应皇上的条件将拓跋常欢给放了。 孟常平摇了摇头:“不妥啊,这种事一旦开了先例,往后《宪法》只怕就成为了一书空文!” “当年还在观云城的时候,太上皇为了推行《宪法》,为了让天下老百姓知道宪法明白他们的权利和义务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 “再说而今大夏的各处大学都开始有专门的律法课,那些学律法的学子们都是知道的,如果这件事公之于众……卓公,你说天下学子会如何看待律法?又会如何看待皇上?” 卓一行沉默了。 南宫一羽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要不这样你们看行不行?越山两道路网建设,这件事是太上皇定下来的一件大事,它是乡村振兴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让越山两道的百姓能够脱贫致富。” “而今户部的专款早已到位,工程部队也已经准备完毕,就等这道文书下达下去了。” “卓公,莫如……这件事就不通过皇上,就有三位宰相和内阁共同议定,直接推行下去,如何?” 卓一行一惊,“不可!此事万万不可!” “这同样是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你们想想,如果咱们未经皇上的批准将这件事就这么给办了,皇上会怎么想?” “那这大夏还要一个皇上有何意义?如果有了这第一次,是不是往后所有的政策都直接由三相拟定内阁审核下达执行?那么皇上岂不是就成了一个傀儡一个象征?” 卓一行大手一摆,摇了摇头,“如此一来,这皇权算不算是旁落了?就算是太上皇在朝中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 孟常平一听也点了点头:“南宫大人心思太迫切了一些,这样确实也不妥当啊。” 南宫一羽双手一摊:“那这事儿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咱们倒是无所谓,可越山两道那么多的老百姓还眼巴巴的盼着呢!” 卓一行深吸了一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啊,这件事终究还是得和皇上好生说说……老夫去找文行舟文老大儒,他毕竟是皇上的老师,就请他出面去劝皇上退一步吧。” …… …… 御书房。 文行舟坐在了武天赐的面前,面色有些阴暗。 “咳咳咳……”文行舟掩着嘴猛烈的咳嗽了一阵子,他已经七十多岁,已经很老了。 他是坐着小轿来到这御书房的,可就算是御书房前的那条青石小径,他也是在家丁的搀扶下才颤颤巍巍的走进来的。 “皇上,” “恩师……恩师年迈,若是有啥事大可以吩咐一声,朕去恩师府上便好!” 武天赐给文行舟斟了一杯茶,转头对刘瑾吩咐了一句:“去把太医院的院正给朕叫来!” “另外……将去岁时候楼兰国进贡给朕的千年老山参和鹿茸,还有高丽进贡的上等珍珠贝粉也取三盒,呆会一并送来。” “奴才遵旨!” 刘瑾躬身退下。 文行舟摆了摆手,有些气喘的说道:“皇上……臣是老了,到了风烛残年之际,这不是那些好东西能够续命的。” “这些年来,臣早已看透了生死,因为人终究是有一死的,其实臣早已死而无憾了。” “咳咳咳咳……犹记得当年还是武朝的时候,在观云城……那年武朝文会,也就是太上皇第一次来武朝。” “那年的文会老臣记得都不太清楚了,但老臣却记得他在老夫家里时候,在说起老夫所著作的那本《理学法典》的时候的那些细枝末叶的事情。” “他首次提到了一个观点:理存于心,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吾心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 武天赐一惊,他在文行舟手下读书十载,但这番话却是首次听说—— 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 这岂不是说天下人都可以当皇帝么? 父皇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太上皇高瞻远瞩啊,陛下,他认为天下人都是平等的!就像他执掌大夏时候所做的那些事一样,就像他对待百姓对待大臣都一视同仁一样!” “他说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分工的不同!圣学将原本平等分工的人强行划分成了三六九等,定下三纲五常,为的仅仅是统治阶层的利益,更细一点的去说,就是为了维护皇权的至高无上!” “咳咳咳咳……” 文行舟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子,他捂着嘴的手帕摊开来,上面有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将手帕包了起来,若无其事的塞入了袖袋中,又道: “他说那就是禁锢在老百姓头上的樊笼。” “他说,人之思想,就是最大的樊笼。” “他还说,他的理想就是去除老百姓头上的樊笼,让平等归来,让这个世界能够有更多的欢笑、能够更明艳,也能够变得更生动、更美丽一些!” “皇上,你听明白了吗?” “太上皇为什么要在壮年退位?” “因为他根本就不眷恋这权柄!他最求的是思想上的自由,是大夏能够国泰明安,是老百姓能够丰衣足食!” “越山两道的路网建设,就是一件极其重要的民生工程,造福的是两道的亿万百姓啊皇上!” “你犯得着为了一个总督的儿子提前一年出狱……去违背百姓的意愿么?” “听说你因此事还和燕相吵了一架……皇上,这是你的不对啊!若是你依旧未能改变……咳咳咳咳……老夫死了之后,那碑文上万万不要写上老夫是你的老师!” “那样……老夫哪怕在九泉之下,也羞愧啊!”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内廷 春雨霏霏,凉丝丝惹人心寒,凉悠悠令人肠断。 文行舟走了,没有带走刘瑾取来的那些贡品。 武天赐独自坐在茶台前,视线落在那杯文行舟没有尝一口的早已凉了的茶杯之上。 他迷惑了。 “刘瑾,” “奴才在!” “朕……朕真的错了么?” 刘瑾一噎,连忙躬身,却不敢说出一个字来——谁敢说皇上错了? 若是他刘瑾敢说出来,恐怕立马就会被皇上命人拖出去砍了脑袋! “朕就觉得奇怪了,父皇为什么会觉得人生来是平等的呢?这能平等么?” “朕生于皇家,自幼锦衣玉食。那些农民生于农家,自幼就和泥巴粪土打交道,这算得上平等么?” “再说……朕是皇帝啊!天底下如此大的一个国家,近乎五亿的人口,皇帝只有一个,这如何能够平等?” “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皆可成尧舜……凡夫俗子无数,谁又真能成为圣贤成为尧舜呢?” “朕受了拓跋望的五千万两银子……他拓跋望是朕的臣子,他给朕进贡有错么?” “朕不是寡恩之人啊,既然受了拓跋望的银子,那朕赦免一个并非罪无可赦之人……他们就非得要逼着朕来退这一步么?” 武天赐忽然冷笑了两声,他瞳孔一缩,“居然将朕的恩师都请来了,倒是费尽了心机啊。” “罢了,这一次看在恩师的份上……你去将尚书省的那份路网规划带来吧……不要让燕熙文他们来御书房,朕……不想看到他们。” “奴才遵命!” …… …… 这件事,终于在文行舟出马之后皇上退了一步。 但这件事产生的深远影响才刚刚开始。 皇上原本应该和他的三位宰辅最亲密,最无间的,可自从这件事之后,皇上再也没有召见过三位宰辅中的任何一人。 甚至他们想要来御书房和皇上见一面也被禁卫给拦在了外面。 君臣之间的这道隔阂忽然之间便有若一道深渊,燕熙文等人迈不过去,皇上武天赐又绝不愿意走过来。 朝中的事便渐渐开始通过刘瑾来传达,皇上也因此设立了一个新的机构——内廷! 宫里面的朝廷! 刘瑾被皇上任命为了内廷大总管兼秉笔太监,负责内廷和外廷的文书往来。 三省以及内阁统统被称为了外廷。 傅小官带着后宫里所有的夫人都走了,留下了大量的宫殿,武天赐将其中距离养心殿最近的那些宫殿赐给了刘瑾等人,将那些宫殿变成了内廷的公房。 他开拓性的成立了一厂十二监—— 一厂,就是内厂。 十二监就是一个小的朝廷,对应的是外廷的三省六部下辖的二十四司。 十二监每一个监都有一个头目,官名为监正,唯有内厂的头目官名为厂公。 刘瑾作为内廷大总管,他领导着这内廷的一厂十二监。 这些事当然满朝皆知。 许多的官员们不甚唏嘘,觉得这个皇上越来越离谱,觉得忽然之间和以往傅小官当政的时候完全变了味道。 但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 哪怕文行舟又来过御书房一次,小皇帝依旧我行我素,因为他觉得在这内廷里,他才是真正的一言九鼎的皇帝—— 都是新招来的太监,都对他唯命是从,没有任何人敢顶撞他一句,当然也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转眼便是盛夏。 养心殿里有刘瑾早已派人送来的冰块,里面没有丝毫暑热,很是凉爽。 武天赐已经很久没有去御书房了,这里成了他的樊笼。 他活在这小小的天地里怡然自乐。 “长岭别院修得如何了?” 刘瑾躬身一礼,“回皇上,按照原本的工期计划在进行,主体工程大致在明年底能够完工,但内部装修,园林建造,以及兽房的完善等等……恐怕还需要两三年。” “哦,很好,做细致一些,往后咱们内廷就设在别院里,离这地方远点,朕心里会更舒服一些。” “……奴才遵命!” “对了,内厂招了多少人了?身手如何?” “这……皇上要求的是武林高手,可武林高手不愿意净身……故而、故而内厂而今才仅仅五人。” 武天赐微蹙了一下眉头,“这样啊?不愿净身也没关系,都招进来,由你来约束他们,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对朕忠心,朕必定会不会亏待了他们!” “奴才遵命!” “最近外廷有没有什么事?” “听说远北道遭了瘟疫,蔓延至了三个州府,宁玉春宁相带着许多医官去了远北道。” “其它的……倒是没什么大事,对了,卓公倒是传了个消息来,说、说太子妃这事,秦相和宁相都不同意将他们的女儿嫁给皇上……” 武天赐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哼!” 他眉间一拧,“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朕能不能看上他们的女儿还是两可之说,他们居然如此不识抬举!” “朕要选秀!” “你拟一道圣旨给中书省,告诉燕熙文,朕已成年,需全国选秀……你将内宫监和御用监的所有太监全部派出去给朕在各地挑选才貌双全之女子!” “记住,金陵那地方……务必将秦墨文和宁玉春的女儿选进去,朕倒是要看看将她们纳入后宫再打入冷宫他们敢对朕怎样!” 刘瑾一惊,连忙躬身说道:“皇上,奴才、奴才得在皇上身边侍候着啊!要不……去金陵这件事交给赵厚去办,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办事向来稳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武天赐一听,这话倒是有点道理,毕竟刘瑾这奴才好使唤。 “那就这么定了。” 这一天,一道圣旨从内廷发了出来,落在了尚书省燕熙文的案头。 燕熙文吓了一跳,因为傅小官早已废除了选妃这种陋习——他说哪怕是皇帝,也不能用权力去抢女人! 可以介绍,但需要两厢情愿。 可皇上的这道旨意却分明写着要全国选妃……这、这特么的! 燕熙文就郁闷了。 他想了想,取了一张折子,在上面奋笔疾书写下了一些字—— “呈皇上知: 太上皇废除选妃之法案写在《皇室行为准则》第三款第二十一条,还请皇上过目! 此乃陋习,早已被太上皇摒弃,故,尚书省不受此旨意!” “若是皇上意欲选妃,臣可着户部向皇上举荐德义高尚之女子,却也需要两情相悦最好,请皇上以太上皇为镜,以国事为重!”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远方来信 燕熙文本以为这道抗旨的折子送到皇上手里之后又会生出许多的事端来,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件事居然就这么阴悄悄的过去了。 皇上没有再发来第二道圣旨,甚至再也没有了消息。 他还以为是皇上想开了,却不知道武天赐直接越过了三省,让他内廷里的太监带着他的圣旨离开了长安,去了大夏的各地。 “朕就是想看看朕就这样做了他们拿朕怎么办?” “朕要选一些妃子也要他们同意……那是不是朕入洞房的时候还要请他们来床前亲眼看着?” “简直是荒唐!” “这是在欺负朕啊!” “刘瑾,朕不想这样下去了,一刻也不想,东厂的人快点招,朕有大用!” …… 大夏五年八月初八。 朝中诸事一切如昨,大小的衙门在傅小官当政时候调教得极好,所有的官员们并没有因为当今皇上的异样而耽误了政事。 这一天,从利亚大陆送来的太上皇傅小官的信抵达了京都,送到了尚书省燕熙文的案头——这是两封信,一封是给燕熙文的,另一封是要转交给武天赐的。 “熙文,见信好!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定然已经离开了阿丽亚城又航行在了茫茫的大海之上。 此行这一路所见,我的心里极为欣慰—— 远东道而今成为了大夏出口的一个重要地区,它比之前繁荣了数倍,那里有许多大夏的商人开设的作坊,也有了大夏周氏独资建造的第一个私营船厂。 这是一个好兆头,在远东道停留的时候我和周氏族长周寻有过一番长谈,他说周氏造船厂的生意极好,而今接到的订单已经排在了五年之后,其中多为大夏的商人订购,又以司马家、王孙家以及种家等等商业世家居多。” “他们订购了许多的海船,可不是咱们长江里的那种船,这些商船吨位极大,能够装载更多的货物,也更适合于远洋航行。 这就是自由贸易开启的苗头,这也是咱们大夏的商人们具备了着眼于世界市场的眼光! 所以我想你们在大夏,应该鼓励这样的行为,应该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一场自由贸易中来,让更多有实力的商人去开始船厂,甚至开设港口码头。 我想应该将远东道完全放开来,让它成为大夏的第一个自由贸易之城,让它成为大夏对外的窗口,大夏的官员同样不要插手太多,给他们提供最为便利的服务即可!” “另外就是利亚大陆,阿丽亚城是一座海边大城,它很美丽,经济也很活跃,这里同样以咱们大夏的商人居多。 我在这里呆了半年,实在是这里太舒服了,若不是因为欧洲之行是必须的,我真想就在这里呆下去算了。 利亚大陆的三个属国我没去看,若是一一看过去这又得花费不少时间,思来想去还是先定下欧洲大陆的贸易协定为主。 所以这一次就不去看了,等我将欧洲大陆之事办妥之后再去看看。 阿丽亚是阿丽亚城的第一任城守,我要带她一起走,所以阿丽亚城得派一个城守来。 我想的是派张梦泽来,他而今在北宵道当知州,能力方面究竟如何,你们和天赐商议。 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提议,你们若是有更好的人选就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办。 另外就是驻阿丽亚的部队原本是一年轮换的,这一次我带走了两万海军陆战队的人,而今驻守阿丽亚的王定春所部就不能轮换了,这件事让兵部行文告诉王定春一声,当然你们也可以商议是不是派大夏陆军某部来轮换。 阿丽亚港造出了五艘战舰,这地方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所以你和兵部商量一下派一些海军过来,登舰巡逻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地方! 因为这个地方将是大夏未来的第二个自由贸易港,它距离欧洲更近,背后还有三个属国,在这三个属国中而今也已经有了咱们大夏商人开设的作坊! 天赐执掌大夏转眼也一年多了,我不知道他这个皇帝当得如何,我希望的是你们君臣能够和谐能够团结,一切以国事为重,将大夏治理得更好一些。” “你要记住,在大是大非面前,国家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皇权必须在法律的框架下行使,若是天赐有出格的地方,务必得及时纠正,让他明白皇权同样是要为人民服务的这个道理!” “若是、若是天赐有不堪之行为,随信送来了我的玉玺,这才是传国玉玺!我以太上皇的身份告诉你们,由内阁启动对皇帝的弹劾程序……大夏可以没有皇帝,但大夏的所有决意必须在三省和内阁的共同表决下推行!切记!切记!” “行了,就这样吧,等我凯旋归来,咱们再去四方楼一醉方休!” “傅小官” “大夏五年正月初三。” 燕熙文看着这封信,看着这信纸上那些用炭笔所书的很丑的字,他顿时热泪盈眶,忽然觉得这家伙的字居然是那么的好看。 他的双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他捧着这封信,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三遍,忽然嚎啕大哭,忽然一声悲咽:“皇上……!” 刚刚踏入尚书省的云西言吓了一大跳,“燕相,皇上怎么了?” 燕熙文顿时惊觉自己失态,他撩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啊,皇上没什么,我见了太上皇的来信,喜不自禁……似乎、似乎他又回到了我的面前!” 云西言一听咧嘴笑了起来:“他这时候应该在利亚大陆快活吧,话说啥时候咱们也去利亚大陆看看?听说种瑜将火锅铺子都开去利亚大陆了。” 燕熙文没有说信的内容,云西言自然不能去问。燕熙文此刻收敛了情绪也微微一笑:“种家六小姐啊……她家翁去岁就去了利亚大陆,看来这是往后的经济趋势……大夏的经济重心恐怕就要从国内转移至世界的平台上去了。” “这是肯定的,我来就是要和你说说这个事。” “来,坐下细说,啥事?” 云西言坐在了燕熙文的面前,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他递过去了厚厚的一本册子,燕熙文接过来一看—— 《大夏未来五年经济规划纲要》! “这很好啊,你小子弄的?” “嘿嘿,和户部的官员们一起弄的,参与者众,还有大夏银行的行长李财,李金斗老先生是顾问,这里面就有提及未来大夏商业重心的重新布局!” “好,先放着,呆会我在细细去看,这时候我可不陪你聊天了,我得去一趟御书房。” 燕熙文站了起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希望皇上看过他的这封信之后能够有所改变吧。” 云西言自然也站了起来,却低声在燕熙文的耳边说了一句:“燕相,刑部那边陈尚书正在大发雷霆!” 燕熙文一惊:“何事?” “……有人私自放了拓跋常欢!”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乌云满城 养心殿。 拓跋常欢规规矩矩的跪在武天赐的面前。 武天赐端起茶杯了揭开盖碗吹了吹,“不用谢朕,回去之后你告诉你父亲,朕需要一批战士……忠心于朕的战士!” “西夏自治区,朕允许你父亲成立一支私军,武器装备朕会给他,让他将这支军队给朕打理好,至少要有大夏陆军的战斗力水准!” “另外,朕需要一些江湖高手……这件事也一并让你父亲去给朕办好了,要悄悄的送来,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对了,你回去之后就不要再露面了,毕竟把你弄出来朕也不容易。” “刘瑾,” “奴才在!” “用朕的手谕派人将拓跋公子送出长安。” “奴才遵命!” 拓跋常欢连忙叩了三个响头:“小人谢皇上!” “你不用谢我,再告诉你父亲一句话,给朕将这些差事办好了……西夏自治区就是你们拓跋家的。” “小人明白!” 刘瑾带走了拓跋常欢,武天赐这才喝了一口茶,他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在这花园中走了几步,仰头望了望湛蓝的天,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将朕架空? 朕乃天子! 朕才是这大夏名正言顺的主人! 你们…… 他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那张本应该少年阳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阴厉——“三年……给朕三年的时间,朕定然将尔等斩于刀下!” “这是朕的江山,你们谁也不能将朕的江山从朕的手里抢走!” …… …… 刑部官署。 燕熙文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是摆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所穿的并不是刑部的官服,而是太医院的常服。 燕熙文眉间一蹙,问道:“这是何人?” “回燕相,此人乃是太医院医官汤怀云。”陈白秋拱手一礼又道:“前些日子,拓跋常欢忽然犯了头痛之症,按照典狱规矩,提牢司派了人去太医院请了医官给他治病,来的正是这位汤怀云。” “汤怀云给拓跋常欢医治了三天,但拓跋常欢的病症未见缓解似乎还更显严重。” “这位汤医官说需要将拓跋常欢带去太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提牢司不疑有诈,提牢司司正赵小春亲自押送拓跋常欢去了太医院。” “结果赵小春在太医院等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儿一大早,才知道出了事——” “燕相,汤怀云对赵小春说对拓跋常欢的检测不允许咱们的人跟着,结果、结果拓跋常欢在太医院里失踪,赵小春却在太医院汤怀云的房间里看见这人已经死了。” “仵作已经验过,汤怀云后脑勺被重击导致死亡,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昨儿夜里子时。” 燕熙文想了片刻,“何时发现的汤怀云的尸体?” “回燕相,丑时。” “可有派人搜查?” “派了,不仅仅是派了人搜查了整个皇宫……除了后宫……下官还派了人将皇宫的各路出口都拦了下来。” “但、但至今尚未发现拓跋常欢的踪迹……下官怀疑……” 陈白秋咽了一口唾沫,没有说出下文。 燕熙文当然知道陈白秋怀疑的是谁,因为他也怀疑——没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离开长安城。 再加上前些日子发生的事,那位皇上可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囚犯和他燕熙文翻了脸的! “我知道了,继续查……派人守死了这皇宫,另外长安城虽然没有城门,但出城的那几条要道可得守死了,绝对不能让拓跋常欢离开长安!” “若是人手不够,请卫戍部队司令霍怀瑾派人协助,全城搜捕!” “下官遵命!” 燕熙文转身离去,他去了御书房。 然而御书房的门却依旧是关上的,只有这门口站着一个新来的小太监。 作为内廷和外廷的传话者,这名太监很是乖巧的躬身一礼:“燕相,您又来了?” “小玄子,开门吧,你去里面传个话,今儿个本相就在这御书房里等皇上来。” “……好,那燕相您稍坐片刻。” 燕熙文在御书房里焦躁的坐着,他没有去担心拓跋常欢能够逃出长安城,他想的是这件事若真是皇上做的,那么皇上此举就彻底背离了《宪法》,就触发了宪法里所规定的对皇上的弹劾程序。 可是…… 那毕竟是傅小官的儿子啊! 他燕熙文哪怕对当今皇上再失望,也不希望傅小官的儿子成为历史上被弹劾的第一个皇上—— 这丢的是傅小官的脸! 他堂堂英明神武的大夏始皇帝生出来的儿子,选出来的接班人,结果走到这样的境地,这会让天下老百姓如何去看待他? 他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些事情,他又会是怎样的心里? 燕熙文在御书房里想着怎么才能让武天赐走上正轨,他不知道的是刘瑾带着拓跋常欢,用皇上的手谕顺利的出了皇宫,来到了长安城里。 他并没有就这样将拓跋常欢送出长安城,而是去了不夜坊的银河九天。 没有人知道拓跋玉就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拓跋常欢就在这银河九天的后院下了马车,去了偏院。 刘瑾去了一趟西市买了两盏玉碗回到了宫里,拓跋常欢就住在了银河九天的后院,没有离开长安城。 刑部调动了大量的人手,长安府尹三班捕快悉数出动,甚至霍怀瑾还调动了两万卫戍部队的战士封了出京的六条要道。 一时之间,长安城的老百姓们陡然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这样的阵仗他们哪里见过?有些从观云城而来的老人倒是有些熟悉,觉得这有些像很久之前武朝时候十里平湖那场血案的前奏。 “这朗朗乾坤,又有谁在闹什么幺蛾子了?” “哎,这好日子才过上几年,你们瞧瞧那些捕快紧张的模样,听说四方集市的那些地痞今儿个都被吓得不敢出洞……恐怕不是个小事。” “你们还不知道,城外卫戍部队已经封城了,这可是大夏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自然是天大的事了。” “看来还是太上皇住在这里才能镇住那些宵小啊……哎,他这才走了多久?这长安城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乌云满城,怕是会有一场暴雨来临,也不知道这杀千刀的是谁?” …… 御书房。 武天赐穿着一身龙袍走了进来。 外面的天色变得有些阴暗,忽然有一声闷雷响起,“轰隆隆……” “咔嚓……” 一道闪电劈落,武天赐陡然转身,便见这御书房的一角被这闪电给劈了下来,檐角掉在了地上,那是一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首!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迷途 “哗啦啦……” 这一场暴雨就这么突然的降临,天色变得极为阴暗,雷声依旧在滚滚,闪电依旧在撕裂着天穹。 武天赐看了看这如注的暴雨下的那一角龙首,视线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太清楚,却令他心里感到一阵后怕。 这是天威降临? 朕乃天子,奉天之命牧守这天下,这天威是个什么意思? 莫非朕真的做错了什么? 若是傅小官,对此他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想法,可武天赐当然不一样,他并不懂得这样的自然力量,便会自然而然的想到神灵,想到天降责罚。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了茶台前,坐在了燕熙文的对面,却对刚刚回来陪他来到这御书房的刘瑾吩咐了一句:“掌灯!” 刘瑾点上了烛火,御书房里的光线明亮了起来,武天赐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一点。 “燕相,如此执着的想要见朕,是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 武天赐一边说着一边用火折子点上了茶台上的炉火煮上了一壶茶。 燕熙文拱手一礼,从怀中取出了傅小官让他转交给武天赐的信。 “太上皇从利亚大陆离开,这是他离开前写给皇上您的信,请皇上一阅。” 武天赐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一想,父皇离开长安一年余,这宫里发生的事情莫非燕熙文他们告诉了他? 生来就对父亲极为佩服的武天赐,同时对他的父亲也有一股深深的惧意。 如果父皇知道了他的这些所作所为……他难以想象父皇对他会采取怎样的措施—— 虽然他武天赐是大夏皇帝,但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清楚大夏的实际掌舵者依旧是父皇,只要父皇一道命令,他就只能从那皇位上滚下来,恐怕会摔个粉身碎骨! 就连一旁的刘瑾一听是太上皇来的信,他居然也被吓得两腿打颤,生怕皇上的事情败露、生怕太上皇回来,那样他刘瑾可就死罪难逃! 武天赐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接过了信取出来一看…… “吾儿,见信好!” “你已经长大了,正当是鹰隼试翼、风尘翕张的时候,为父本不应该写这封信给你的。” “但你母亲很是念你,再加上为父离开利亚大陆便再也无法和你交流了,所以想了想还是给你写一封信说点什么。” “为父说的当然只能是国事,因为你是大夏的皇帝!” “这些话其实以往为父已经给你说过了,为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变得啰嗦了起来,还是要再和你讲讲!” “《宪法》是大夏之基本法,它具有无上的权威,哪怕是皇权也在宪法的管辖之内!这一点,为父希望你能清楚的记得,并深刻的认识到!” “一个人无论他再如何英明总是会犯错的,为父也不例外,所以为父为了避免自己变成独断专横的样子,才设立了三相议政内阁决意皇权参与的这样一个互相制衡的制度,其意只有一点,为了大夏!” “你要相信只要是对大夏、对大夏的百姓有利的政策,三位宰辅和内阁的那些老人们,都不会为难你,甚至因此而对你的能力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所以这就是当皇帝的乐趣,它在于如何让大夏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在于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伟大成就!” “这才是皇帝真正的丰功伟绩!” “若是想要所有人皆听从自己的命令,让天下人跪在自己的面前,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才是无上荣耀的时候,你却不知道不是你变高了,而是你将天下人都压矮了!” “你要切记,若是天下人都跪下了,那么这个国家也就跪下了,因为国家的脊梁断了!” “一个国家不是一个皇帝就能够撑得起来的,它依靠的是天下百姓!” “儿啊,为父是有些担心的,担心你刚愎自用、也担心你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希望为父的担心是多余的,希望为父从欧洲回来之后,看见的是大夏崭新的模样,听见的是大夏百姓对你的颂扬!” “……” “为父和你娘她们一切安好,我儿勿念,一切皆以国事为重!” “这便是你肩上的责任!” 武天赐看完了这封信,他垂下了头来。 桌上的茶水已经沸腾,燕熙文取了茶壶来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 “皇上,臣虽然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但臣相信一定是太上皇的一片肺腑之言!” “曾经太上皇是早就想要抛弃这个皇位去寻他的自由的,那时候臣和其余许多人一同劝留了他,他一直在等着你长大,等着将这偌大的江山交给你。” “他也和臣等说过多次,希望我们都能够尽心尽力的辅佐你,将大夏建设得更好更美丽。” “这是臣答应过他的,三省以及内阁没有任何人有将皇上您架空的意思,因为我们都是你父亲的兄弟、朋友或者亲人!” “我们为的只是不希望这大夏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不堪,为的是能够在您的带领下将大夏治理得再上一层楼!” “皇上……玩够了,就收心吧,朝中虽然尚无大事,但有你坐在御书房、有你时常在三省六部来走走,咱们这些当臣子的……心里也才踏实安然啊!” 武天赐这时候抬起了头来,眼里有些迷茫,就像门外已经成了帘的雨珠一样。 “可是……你们并不听朕的!” “不,皇上,任何人的话我们都要进行综合考量,这就是你父亲的意思,因为他说这能够最大限度的避免犯错。” “无论是三省还是内阁,对任何人的提案都要进行商讨,哪怕是皇上您的提案也是一样。这不是我们不听你的,这是程序,是规矩!是法大于权大于理!” “他说过,天下事无规矩不成方圆,所以皇上你切莫要想岔了走入了死胡同里。” 武天赐端起了茶盏,这一刻他醒悟了一些,这一刻父皇的那些话又萦绕在了他的耳旁。 他喝了一口茶,看了看燕熙文,“可我觉得我这皇帝当得窝囊!” “不,皇上,他说这就是群策群力!若是皇上和我等没有隔阂……就像当年他带着你和我们相处的时候你所看见的那样……咱们君臣之间若是没有隔阂,能够无话不谈能够畅所欲言,这是窝囊么?” “这不是,这才是你的御下之道,每一道政令下去之后,天下百姓受益,他们记住的只会是皇上您的恩德。” 武天赐若有所思,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 那现在如何去改变? 收受了拓跋望的五千万两银子,放走了拓跋常欢,还派了那么多太监去天下选秀……这一切还能挽救么?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部署 长安大雨磅礴,在孔雀国过去上千里的地方,这里艳阳高照。 大夏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历经了大半年的跋涉,而今抵达了塞琉古王国。 曾经的一代雄主亚历山大大帝被傅小官给消灭在了孔雀国,巨大的帝国就此分裂成了数个国家,其中塞琉古一世创建的塞琉古王朝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四十万大夏远征军进入了塞琉古王朝的领地,这消息尚未传到塞琉古一世的耳朵里。 这一天,部队停在了塞琉古王朝东部边境的一处城池前。 “打还是不打?” 帅帐中,关小西召集了手下的十个师长开了一次会议,当然彭于燕依旧有列席。 关小西看了看众人,又道:“按照太上皇曾经给我们的旨意,能谈最好,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开启战端……可现在的问题是和谁谈?怎么谈?” 关小西两手一摊:“这一路而来路过了许多城镇,或者为某个小国或者是某个部落,但无一例外的是咱们去谈了,却谈了个屁!” “语言不通,鸡同鸭讲,怎么搞?” 没有人知道这个该怎么搞。 十个师长面面相觑,这实在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啊! “我觉得得打一仗了!”第三师师长陆林峰举手说道:“咱们的后勤处昨儿个不就提出来了么?剩下的粮食就够我们再吃半个月左右,若是不打一仗不抢一些粮……还不知现在距离太上皇说的那地儿有多远,总不能就这样跑回去吧?” “我同意老陆的意见!”第四师师长赵晖也举手说道:“这一路而来,咱们屁颠屁颠的跑了一年多,鞋子都磨破了好多双,手里的刀都快生锈了,背上的枪还不知道射击有没有问题。” “另外军中的弟兄们也有些意见,觉得单是这样跑,跑到天边又有啥意思?” “我觉得吧,反正语言不通,干脆咱们就一路扫荡过去,让这些人记住咱们大夏人的面孔。等打了之后,等和太上皇汇合之后,再由太上皇派人去收拾摊子。” “有咱们的这一番扫荡,想来太上皇派人来谈判也会更容易些不是?” 赵晖这一席话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意,一个个纷纷表态,觉得与其这样莫名其妙的跑过去,不如就这么横推去那什么欧洲大陆。 “咱们这边动静大一些,想来和太上皇的汇合也更容易一些,毕竟咱们在陆地上,太上皇在海上。” 关小西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他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彭于燕,“彭将军,辛苦你领后勤部队了,你是个什么意见?” 彭于燕微微一笑:“倒没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我也赞同打过去。打过去有几个好处,其一是看看这些地方这些国家的武力如何,其二当然就是能够就地获得给养,让咱们的战士也能改善改善生活。” “至于其三嘛……太上皇的最终战略意图是和这些国家签订贸易协议,咱们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正如赵师长所言那般,往后在签订协议的时候,咱们大夏总能够多占得一些便宜。”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与此同时,一直走在远征军前面的天机阁谍子带回来了新的消息—— “关军长,这座城市听其发音我们将它叫做米来太,越过这座城市之后大致五百里地,还有一座更大更繁华的城池,我们将它叫做以弗所……” 天机阁远征谍报队队长李长树指了指这个叫以弗所的地方,两眼闪着璀璨的光芒:“按照此前太上皇对这片大陆的预测,我们发现这里的地里位置和太上皇的预测相差不大!” “这座城,应该就是西亚的终点!” 李长树的手指滑向了米来太,“这座城,有驻军三万,城里有居民大致在三十万。但以弗所这座乘陈池却有居民大致在百万之数,有驻军二十来万!” “咱们的人还在继续向前探路,有了后续的情报会陆续的送回来。” 关小西咧嘴一笑,拍了拍李长树的肩膀:“辛苦了,接下来我们召开战争会议!” “既然这座城只有三万守军……这座城的城墙并不高大,要打下来极为容易。但这座叫以弗所的城既然是一座大城,想来防守是更为严密的。” “我的想法是将这座米来太围起来,围而不打,将西去之路留出来,让这座城的城守派人去以弗所求援!” “咱们在以弗所援军来的路上将其消灭……这便是围点打援,如此为我们下一步进攻已弗所扫除障碍,你们觉得如何?” 众将仔细的看着这地图,对于关小西的这个战略计划没有提出疑问,倒是虞定山说了一句:“要不咱们干一场大的?” 他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神色严肃,“围点的军队就用扈从即可,在这条路上,派出三万士兵打援,其余九万人直接从旁边这条山谷翻越过去,敌人的大军一旦离开了以弗所,咱们这七万人就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将以弗所占领。” “至于米来太……鸡肋,打下来也没啥意思,后面的大军消灭了援军之后,带着四十万扈从继续北上,咱们在以弗所这座城池汇合。” “如何?” 虞定山在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中成长了起来,关小闲欣慰一笑,“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你们怎么看?” “行,这样咱们直接拿下那座重要城池,在那城池里补给,然后再北上!” …… …… 傍晚时候,大夏陆军四十万扈从全副武装的将米来太城给围了起来。 米来太城的城守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他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军队,他站在城墙上望着那铺天盖地的人群,心里早已绝望。 “快快快,速速通报以弗所韦尔利斯侯爵,米来太请求支援!” 是夜,大夏陆军第一军主力十二万人趁着夜色从米来太城下消失。 他们兵分两路,绕过了米来太城,向以弗所城扑了过去。 后方的帅帐中只有彭于燕依旧坐着。 她被关小西委任了一个后勤师长之职,手里掌握着这四十万扈从大军。 她起身走出了帅帐,看向了黑暗中灯火通明的那座叫米来太的城池,心里极为感慨——大夏的足迹就在这不知不觉之间,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踏上了这一片陌生的土地。 未来大夏的龙旗能插遍整个世界么?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初战 经过了五天的急行军,大夏陆军第一、第二、第三师抵达了预定战场。 这是一片山野,其间有一条从以弗所至米来太的必经官道。 第一师师长虞定山率领一万大军埋伏在了官道的两侧,第二师师长虞定河率领一万大军堵在了这条路的东边,而第三师师长陆林峰率领一万大军抵达了这条路的西端。 天机阁的情报已经送来,以弗所城派出了十万大军! 他们三个师的任务是将这十万大军消灭这处山野间,其余的九万大军从山谷里越过,他们将用两天的时间抵达以弗所城。 天刚破晓,随着天机阁最后一封情报传来,虞定山向他的三个旅长下达了战斗命令。 很快,这道指令传达到了以排为单位的将士们的耳朵里。 大夏太平了许多年,这些老兵们很久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打一仗了,这时候一个个都极为兴奋,眼珠子瞪得贼大,手里的半自动步枪握得更紧了一些。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穿着黑色盔甲的十万骑兵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中。 虞定山举起望远镜仔细的看着,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些士兵的背上背着枪! 太上皇当年在孔雀国和一个叫亚历山大大帝的入侵者打了一仗,在远征命令下达的同时,也有太上皇写来的一份关于敌人火力的评估。 他说远征军所遇见的敌人有大炮,虽然威力尚没有大夏大炮那么强悍,但足以致命! 他还说那时候所见的敌人没有枪……但现在出现在视野中的敌人分明都背着枪。 如此看来这两三年里,敌军的武器也在飞跃的发展,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枪发展到了怎样的阶段。 “传令下去,所有人小心,敌人有枪,呆会尽量减少伤亡!” “准备……攻击……!” 随着虞定山一声令下,这支长蛇一般正在飞速向前奔驰的军队陡然遭受到了猛烈的攻击。 第一师一万人埋伏在山野间,手里的半自动步枪发出了“砰砰砰砰……”清脆的声音,林间无数的飞鸟被惊起,十万敌军阵营里顿时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 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大吼,有人中弹落到了马下,也有人亡魂大冒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躲过了第一师的第一轮射击。 他们在仓惶中用战马为盾匍匐在了地上,他们也取下了背上的枪,盲目的向山林间发起了攻击! “砰……砰……砰……” 敌人的枪声此刻也响了起来,虞定山通过望远镜一直在看着,他咧嘴笑了起来——敌人的枪至少在射击速度上根本无法和大夏的半自动步枪相比。 应该还停留在线膛枪的水准,但依旧足以威胁大夏士兵的生命。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第一师仅仅一万人从官道两侧发起了攻击,在半自动步枪密集的弹雨覆盖下,十万敌军仅仅坚持住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溃败。 他们做梦也没想过会有如此厉害的军队,他们在这一片陆地上本应该是无敌的存在! 可身边的袍泽却在一个一个的倒下,他们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就长眠在了这无名的山野里。 十万人锐减至一万之数! 长蛇一般的队伍变成了长蛇一般的尸体! 人的尸体和马的尸体混合在了一起,地上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还未曾冷却的血。 剩下的一万人开始仓惶而逃。 有人向前有人向后,似乎他们的统帅也死了,他们变成了没头的苍蝇,从一张网奔向了另一张网。 前后有第二第三师,左右有第一师,这就是一张网! 一个时辰之后,这张网收了起来,十万敌军全灭! 但作为这一战主战的第一师师长虞定山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因为第一师死了三百二十余人,伤二百余! 大军再次集结。 三个师长碰了个头。 “敌人的枪,是足以致命的!”虞定山表情严肃,语气极为认真,“咱们是远征,每死一个人就少一个战士!” “现在还不知道抵达太上皇说的那地方还有多远,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场战!” “若是每一场战斗都折损个一两千……这兵员的问题,恐怕就得从扈从中去补给了。” “另外就是弹药问题,虽然咱们带了足够多的弹药,但还是那句话,这场战斗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若是打上个两三年……咱们终究有弹药耗尽的那一刻!” 第三师师长陆林峰眉间一蹙,说道:“可仗终究是要打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嗯,”虞定山点了点头,“不是说不打,而是要有意义的去打。” “走吧,等以弗所城打下来之后,得和军长商议一下后面战斗的选择问题。” 日头才刚刚出来,这处无名的山野里,一支三万人的大军沿着官道大喇喇向西而去。 与此同时,被围困了足足八天的米来太城守终究崩溃。 他没有等来援军,他等来了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然后他发现整座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一个清晨,米来太城守西索亚干脆打开了城门,举着白旗向彭于燕投降了。 彭于燕笑了起来,阳光落在她满是风霜的脸上很是灿烂。 她率领着一万大军进入了米来太城,来到了城守府里。 接下来二人开始交流—— “@#¥%……” “#¥&*……” 交流不行,二人开始比划。 比划似乎有点作用,西索亚带着彭于燕来到了米来太城的粮库,他打开了粮库的门,彭于燕收获了满仓的粮食。 他还打开了银库的门,彭于燕却分文未取——这玩意儿现在带着可是个负担。 次日,彭于燕带上了西索亚,三十万大军拔营离开了米来太城向以弗所城而去。 彭于燕得到了一辆马车,这马车颇为精美,想来正是这位老城守的座驾。 二人坐在了马车中又开始比划开始交流,彭于燕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西索亚心里却紧张急了。 他弄不明白这些语言不通的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大军行军的方向是以弗所城,他们一定是要去打以弗所城的! 只是米来太城他们没有留下一个人守卫……那么他们的目的似乎不是占领这些城池,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以弗所城有二十万守军,其中十万已经被这一支诡异的部队消灭在了途中,那么现在那支部队到达以弗所城了没有? 以弗所城还存不存在?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威名 关小西站在以弗所城外百丈距离。 以弗所城的城头上,韦尔利斯侯爵也一身戎装眺望着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一支穿着银甲的军队。 驰援米来太十万援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这显然是一个令人极为震惊的消息,它顿时令偌大的以弗所城陷入了恐慌之中。 所有的居民在这一刻都很是茫然,然后惊惧,他们不知道那是从哪里来的如此厉害的敌人,他们只知道这恐怕是以弗所城接下来的一场巨大的危机。 韦尔利斯侯爵在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许久说不出话来,他满脸的络腮胡子却都在颤抖,他在难以置信中下达了命令关闭了四方城门,同时城墙上的防御也前所未有的森严。 那些放置在城墙上的大炮有足足三百来尊,他相信凭着这些威力巨大的大炮,能够将敌人拒之门外。 至于出城去歼灭这支敌军,他想都没有去想。 他已经向王国的首都、奥伦特河畔的安条克城送去了急报。 他相信伟大的塞琉古国王会派大军前来,将这些入侵者全部消灭! 所以,他需要的就是坚守住这座城! 远处,关小西通过望远镜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城墙上的防御,他当然看见了那些黝黑的大炮,也看见了城墙上扛着枪的那些守军。 他没有去犯贺三刀的错误,而是极为冷静的想了片刻,让大家在这里扎下了营。 “主要还是咱们承受不了伤亡太大的结果!” 关小西看了看九位师长,又道:“就算咱们能飞上城墙,敌人手里有枪。咱们虽然在空中也能够消灭一些敌人,但终究是敌人的靶子,死的也不会少。” “所以命令各部原地修整,等第一第二第三师到来。第一军空军部队是第一第二师,等虞定山虞定河两人到了之后……咱们采用空袭的法子,将这座城的城防全部炸没了再进攻。” “那时敌人已经丧胆溃败,打落水狗总是比啃乌龟壳子更容易一些,至少不会崩了牙。” …… …… 城墙之上的韦尔利斯候爵此刻也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在眺望着,他看见的是茫茫的一片穿着银甲的整齐肃然的士兵—— 他皱起了眉头,心想塞琉古王国最厉害的枪兵所穿的也是黑甲,这些身着银色盔甲的士兵是谁的部队呢? 亚瑟亲王? 阿里斯塔伯爵? 都不对! 敌人从东边而来,王国的这两位大人物在西边的阚拓亚府和豪斯城,他们的手里虽然拥有王国一半的枪兵,但没有听说他们有造反的消息啊! 伟大的塞琉古一世正当壮年,亚瑟亲王和阿利斯塔伯爵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最信任的人,他们是没可能造反的。 东边哪里还有如此强大的敌人? 倒是听闻亚历山大大帝统治这片大陆的时候发起过一场东征,那是一场失败的战争,亚历山大大帝葬身在了东方那片神秘的土地上…… 他陡然一惊,想起了几年前有活着的士兵带回来的那个消息—— 他们在那个叫孔雀王朝的国家,遇见的正是一支强大的银色军团! 他的瞳孔陡然一缩,又仔细的举着望远镜看了片刻,对身边的亲卫吩咐了一句:“去将托蒂给本爵爷叫来!” 片刻,一名年约三十的壮汉跑到了韦尔利斯侯爵的面前。 他将望远镜递了过去,“你看看,当年你们在孔雀国所遇见的敌人,是不是就像这个样子!” 托蒂举起了望远镜,他看见了阳光下那些闪烁着银光的战士,这一瞬间他就像看见了一头雄狮一样紧张了起来——他浑身上下肌肉顿时紧绷,心跳在这一刻陡然加快,握着望远镜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死死的咬着嘴唇,过了数十息才将望远镜放下,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也在不停的颤抖。 “尊、尊敬的侯爵大人……恶魔……他们……他们正是来自东方的恶魔!” 韦尔利斯视线一凛:“你没有看错?” “回、回侯爵大、大人……错不了!银甲,刀枪不入的银甲!还有、还有那苍鹰神剑旗……侯爵大人,咱们、咱们打不过,还是、还是赶紧离开吧!” “啪……!” 韦尔利斯侯爵甩手就给了托蒂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恶狠狠的盯着托蒂,“咱们有雄城、有厉炮、也有火枪,他们若是有把握能够打下这座城他们早已发起了攻击,你休要妖言惑众,若是再说出这样的话,本候定将你斩首!” 托蒂垂头,低声的说了一句:“小人知道了。” 托蒂离去,韦尔利斯侯爵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他又看了看那一片亮瞎眼的银甲军队,心想要等到伟大的国王派来的援军,就至少需要守住以弗所一个月! 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是那十万援军全军覆没在山野间,他们遇见的是大致三万人的军队……对面有大致八万之数,所以援军遇见的敌人并不是这一批。 三万人消灭了十万轻骑兵,还是刚刚装备了火枪的轻骑兵……据斥候说那一仗仅仅打了三刻钟……虽然敌人早有埋伏,但自己的人显然和对方的实力差距极大! 敌人是如何知道以弗所派了援军的呢? 敌人既然知道以弗所派了十万援军,却仅仅留下了三万人来伏击,这充分说明了敌人对那一仗的绝对自信。 那么对面的这是不是敌人的主力呢? 若是,他们是不是在等着后面的那三万人到来? 他们汇合之后就是十余万的大军……别怕,本候有雄城可守,他们显然是从那什么孔雀国而来,他们没有攻城的器械,只要他们敢踏入火炮的射程之内…… 韦尔利斯侯爵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本候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日头有点烈,韦尔利斯侯爵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汉米尔将军!” “尊敬的侯爵大人,末将在!” “你给本候盯紧了,三百门大炮,要保证每一门大炮都有足够的炮弹!” “另外,库房中还有万余支枪和数十万的子弹,统统发给士兵们!” “你记住,只要敌人踏入火炮的射程……给本候狠狠的教训他们!” 魁梧的汉米尔将军站得笔直:“末将保证只要敌人敢来侵犯,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汇合 三天! 以弗所城在忐忑在恐惧中煎熬的渡过了三天。 韦尔利斯侯爵每天都会至少三次登上城墙,都会眺望着那支银甲军团无数次。 他看见了对方扎下了营,也看见了对方在埋锅造饭升起的袅袅炊烟,他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情况—— 孔雀国是个极为遥远的地方,这些人既然是从那地方而来,他们不是应该在最短的时间攻城么? 他们根本没有后方,他们只有向前! 想来他们的入侵策略是以战养战,就像当年亚历山大大帝入侵东方一样。 可他们现在居然安营扎寨的歇了下来,莫非他们还想要耗着? 他们怎么和本候耗呢? 不过看着对方扎下了营,韦尔利斯侯爵的心情倒是放松了许多。 “这样很好,”韦尔利斯侯爵看了看汉米尔将军,“每拖延一天时间,咱们的援军就距离以弗所更近一些。” “但不可掉以轻心,可让将士们轮番休息,若是敌人有任何异动再进入紧张状态也不迟。” “侯爵大人,要不要派小股部队去骚扰一下他们?”汉米尔问了一句。 韦尔利斯摆了摆手:“不必,若是他们要西侵,就必须面对以佛所城。若是他们知道事不可为就此退去……这样才是最美丽的结果。” “汉米尔啊,你要知道这支敌军,可是将亚历山大大帝消灭了的强大存在!若不是这支敌军消灭了亚历山大大帝……咱们塞琉古王国还没机会建立呢。” “本候回侯府了,记住,严防死守就行。” 韦尔利斯侯爵离开了城墙,汉米尔将军举着望远镜看了过去,片刻,他忽然张大了嘴巴——他看见了那支大军的后面又出现了一支同样穿着银甲的军队! 两支军队汇合在了一起,然后……直到太阳落山,他也没有看见敌人有任何的动静。 …… …… 大夏陆军第一军帅帐。 “你们那一仗打得漂亮!” 关小西看了看刚到的三位师长,又道:“如此看来,这个国家的军事力量也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他们有枪了,虽然这枪的射速射程以及威力上都无法和咱们的半自动步枪相比,但依旧足以威胁到咱们的生命。” “所以我没有让部队强行攻城,以避免带来巨大的伤亡。” “我的意见是发动空袭,用空袭来消灭敌人的防御,给陆军破城制造最便利的条件,你们认为可否?” 虞定山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同意!” 其余九个师长也举手表示通过。 “我想我们后面还会遇见不少的雄城,未来阻挡我们前进步伐的将是另外一个问题……弹药!” 虞定山将心里所想的话说了出来:“半自动步枪虽然连射的威力巨大,但它同样消耗的子弹极多!” “另外就是空袭,这东西的威力更大,但消耗的炸、弹也很是恐怖。” “若是……若是我们还没有将这片大陆打穿,还无法和太上皇的海军舰队汇合,到时候我们会陷入一个极为不利的局面——手里有枪,无弹药可用!” 关小西蹙眉沉思,敌人的子弹无法和半自动步枪匹配,自己带来的人里面可没有科学院的人,自然也没有办法就地取材建立兵工厂。 这又是一场在时间上无法预测的战争,谁也不知道会打多久,万一要打两三年那么就必然出现虞定山所说的这种情况。 “这样,敌人不是也有枪么?” 关小西扫视了一下十位师长,“既然是以战养战,那么攻下城池之后,咱们将对方的枪支弹药一并带走!” “这种线膛枪虽然没有半自动步枪那么好用,可咱们毕竟曾经也用过,也不需要再去熟悉。若非必要,就优先使用缴获来的线膛枪,面对硬骨头的时候才使用咱们的枪!” “至于空袭的炸、弹,敌人倒是有火炮可我们也不懂得怎样去改良,那就只有省着一点用了,咱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干脆一股脑将敌人的大炮给捎走!” 这一方式被十个师长接受,接下来关小西安排了这一战的战术—— 明日黎明时分,第一师发起对以弗所城的空袭,空袭的目标以城墙为主,第三师陆林峰所部在空袭对敌人造成混乱时候发起第一轮突袭。 “占领东面城墙,第三师兵分两路向其余城墙压过去,第四师陈秉太所部再登城墙,驰援第三师!” “空袭目标转移至内城城守府,轰炸一轮之后离开,这时候咱们的大军理应全部登上了城墙。” “第三师控制所有的存留下来的城防火炮,调转炮口,轰炸内城。” “第五师控制城守府,第六第七师控制这座城的西南方位,第九第十师控制东北方位。” “然后……” 关小西沉吟片刻,看着天机阁绘制的以弗所城的地图,“若有城中的居民暴乱直接镇压!第二师接管这座城的军械库和物质库,接下来就等彭大将军带三十万扈从入城。” 战术安排完了,关小西并没有说散会,他又想了片刻,问道:“你们说……既然这座城算是这个国家的西边门户,咱们若是占领这座城不走……敌人是不是又会派出援军来?” 虞定河咧嘴一笑:“怎么?关军长的意思是咱们用这座城来消耗敌人的兵力?” “嗯,这不也算是咱们的一个后方了么?有大炮,有补给,敌人来多少岂不是就能消灭多少?” “可太上皇的意思是避免战争。” 关小西又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行,他也说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这件事等彭将军到了之后我和她商量一下。” 次日,天蒙蒙亮,仅仅睡了一个时辰的汉米尔依旧起来了。 他一如既往的来到了城头上,举起那支望远镜望向了敌军的驻地。 那些帐篷依旧在,甚至还有许多的炊烟正在升起。 看起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忽然,他眉间一蹙,他看见了敌军大营的后方有许多的光点——就像一盏盏的灯笼一样的玩意儿。 “那是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就在他通过望远镜瞭望的视线之中,他惊诧的张大了嘴巴,他看见那些灯笼飞了起来! 那些灯笼在他望远镜里渐渐开始变大,他的脖子不由自主的仰起了少许,隐约中他似乎看见那变大的灯笼下面吊着个篮子……篮子里好像还有人! 灯笼在升高,又变得小了一些。 “所有人注意……!” 汉米尔忽然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他大吼了起来:“敌袭,敌袭……!” 第一千三百章 轰炸 以弗所城墙上响起了凌冽的哨音,紧接着便是恐慌喧闹之声,便是慌乱的脚步之声。 原本在城墙上驻防的士兵此刻也看见了凌空飞来的那些灯笼,刚刚被惊醒的那些士兵们也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没有人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连汉米尔将军也从未见过这东西会从天上飞来。 未知的才是最恐惧的,汉米尔将军极为紧张的观察着那满天飞来的灯笼,他不知道敌人采用的将是怎样的攻击方式,他甚至在想莫非敌人要从上面丢下石头来? 也或者他们会飞入城中? 他们如何降落呢? 他们是人啊,总没可能也会飞吧! 灯笼的飞行高度超过了他们火枪的射击范围,汉米尔拿这东西无可奈何,在恐惧的同时还升起了一抹好奇之心—— 敌人这究竟是要干啥呢? 此刻,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都抬起了头来眺望着天空。 就在那晨曦朝阳中,就在那漫天红霞的映衬下,无数的他们以为的灯笼铺天盖地的飞了过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甚至汉米尔将军能够通过望远镜看见那巨大的灯笼下挂着的吊篮,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他看见了那吊篮里燃着的火焰,还有托着的许多的人! 此刻大夏陆军第一军第一师空军部队已经悉数飞到了城墙之上,城墙上的守军脖子都望酸了,城里许多的百姓此刻也看见了这壮美的景象,时间在此刻仿佛停了下来。 城里变得极为安静。 就连商贩们的吆喝声都再也听不见。 有人在低语:“那是什么?” 有人在摇头:“不知道,从未曾见过。” “莫非是天神下凡来保护咱们以佛所的?” “……天神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下来的呀!” “它们好像是从城外飞来……有没有可能就是驻扎在城外的敌人?” “这敌人若是能够这般飞来,汉米尔将军如何能够抵御得了?” “……恐怕以弗所危险了!” 此刻,城守府里,韦尔利斯侯爵才刚刚躺在床上睡着。 他的精神这些时日备受折磨,提心吊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敌军根本没可能攻破以弗所城! 他终于轻松了许多,终于能够安然的入睡,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极为美妙的梦! 在梦中,在他的指挥下,对面的敌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城外变成了血的湖泊,敌人的尸首堆积如山,而以弗所城依旧固若金汤,敌军全灭,以弗所安然无恙。 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他必然受到伟大的塞琉古一世的嘉奖,他必然从侯爵一跃而成塞琉古王国的公爵! 伟大的帝国而今仅仅只有一位索亚公爵! 而他韦尔利斯,即将启程前往帝国首都接受封赏,有了公爵的头衔,家族的势力将更进一步,或许能够将亚瑟亲王的长女,那个像狐狸精一样散发着无限魅力的女人收入囊中! “侯爵大人……侯爵大人……!” 一个急迫的声音陡然在韦尔利斯侯爵的耳旁响起。 就快到帝都了? 他睁开了眼睛,忽然问了一句:“国王什么时候接见本侯?” 他的侍卫统领一怔,“……侯爷,国王陛下没有下令让侯爷您回帝都啊!” “那叫本候……” 他醒了过来,看见了眼前的这张满脸络腮胡子的脸,他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那是个美丽的梦,却被这厮给生生打破! “知不知道本候吩咐过,睡觉时候无论何人都不得打扰!” 这侍卫统领连忙躬身行礼:“侯爷,您也说过万一出现突然情况,无论何时都得将您叫醒。” 韦尔利斯侯爵眉间一蹙:“有突发情况?” “侯爷,还请你出来一看!” 韦尔利斯侯爵穿着一身睡袍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这些该死的孔雀国人,看本候怎么收拾……” 他站在了城守府外,抬头就看见了那些高空中飘荡的密密麻麻的……火球? “这是什么东西?” “回侯爷,末将、末将也不知道!” “取望远镜来!” 韦尔利斯侯爵接过望远镜,望向了那方天空,然后…… 他陡然张大了嘴巴! 他看见了那些巨大的气球上有人向下丢下了什么东西?! 丢石头? 这能砸死多少人? 汉米尔将军定然早已发现了这一异样,他肯定会叫士兵们先躲起来,那么敌人搞的这一出就毫无…… 他的想法在这一瞬间停顿,他只觉得耳朵里突然传来了“轰、轰、轰……”的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他皱起了眉头,这和城墙上的那些大炮发射时候的声音一样,莫非是城外的敌军发起了攻击,汉米尔将军在用大炮还击? 一定是这样! 可紧接着他就瞪大了眼睛,他看见了冲天的火光! 那火光如此明亮,显然是城墙和城墙之内的城市里的某个地方燃烧起来的! “不好!取本候盔甲!” 韦尔利斯侯爵穿上盔甲,提着一杆火枪骑上战马向城墙飞驰而去。 城墙上早已是一片哀嚎之声! 那些士兵亲眼看见从天而降的炸、弹! 他们不知道那是炸、弹,当真以为是石头。汉米尔将军也不例外,因为这东西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他们确实也找了地方去躲了起来,比如箭楼里,比如烽火塔中。 但是……! 那些落在城墙上的东西却剧烈的爆炸开来,其声势非但不比这城墙上的大炮攻击的时候弱,反而这山崩地裂般的景象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城墙在密集的从天而降的炸、弹攻击中战栗,箭楼倒了,烽火塔塌了,许多的人死了,哀嚎声伴随着爆炸声响彻天际! 汉米尔将军疯了一样的在呐喊:“分散……分散……注意找掩护……” 在强大的火力压制下,城墙上的士兵们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们现在想的仅仅是逃生,因为他们觉得这是神对他们的惩罚—— 若不是神,何来天上的这巨大的神物? 何来从天而降的如此强悍的武器? 大夏陆军第一军第三师陆林峰此刻正用望远镜看着战场。 他咧嘴一笑:“虞定山这小子炸得越来越准了……” “第三师全体听命……” “冲锋!占领城墙!”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预言 空中的大夏空军部队在虞定山的指挥下分出了一个旅飞向了城守府。 城墙上的轰炸依旧在持续,还得持续半炷香的功夫,得让第三师陆林峰所部安全的登上城墙。 与此同时,第四师陈秉太所部开始集结紧随着陆林峰所部向前推进。 其余各师整装待发,就等第三第四师占领城墙。 城墙之下。 韦尔利斯侯爵骇然的停下了奔驰的战马,他惊恐的发现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墙居然塌了一大段! 他更是看见城墙上幸存下来的士兵正在没命的向城墙下飞奔而来,甚至有人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爵爷……” 紧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统领此刻也惊呆了,他咽了一口唾沫,一脸惧意的望向了天空。 “爵爷,天上……天上……那些恶魔好像向城里飞去了!” 韦尔利斯侯爵睚眦俱裂,他一声咆哮:“所有人给本候堵住这处缺口,大炮、大炮……汉米尔将军你特么的在哪里?” “督军,督军,让所有战士上城墙,后退一步者斩……!” “轰……!” 一枚炸、弹落在了他身侧三丈之处,巨大的爆炸声将他的声音掩盖,他胯下的战马受惊扬起了前蹄将他摔落了下来狂奔而去。 城墙上的守兵在仓惶而逃,天上的炸、弹依旧在不停的落下,城墙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千疮百孔,韦尔利斯侯爵顿时陷入了绝望。 “侯爷快跑!” 就在这时候,汉米尔将军也跑了下来,他冲到了惊魂未定的韦尔利斯侯爵面前,那张原本威严的脸此刻早已面无人色—— “侯爷、预言,那个预言是真的!” “有恶魔从东方而来,他们能飞天遁地,他们拥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大力量,他们所过之处除非俯首称臣,否则、否则无一能够幸免!” “侯爷,从弗朗基那边传过来的玛利亚二世的预言、是、是真的!” “这些恶魔正是从东方而来,他们、他们真的能飞天遁地!咱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请侯爷……投降!” 韦尔利斯侯爵就惊呆了。 他当然知道这个预言。 这个预言是从去年传过来的,听说在极为富强繁盛的弗朗基有一位能够预知未来的女皇陛下,她美丽动人,她自登基以来,带领着弗朗基在各个领域里都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尤其是在军事上—— 听说那是一个拥有强大海军的国家! 听说就连塞琉古王朝而今的火枪技术也是弗朗基那边淘汰下来的。 这听说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们的塞琉古一世在建立塞琉古王朝之前就长途跋涉去过一次弗朗基。 塞琉古去弗朗基的时候亚历山大大帝正在东征,塞琉古回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着手开始占领曾经亚历山大大帝手里的疆域。 有传闻说,正是那位女皇陛下告诉了塞琉古,亚历山大大帝将殒命于东方。 结果……结果当然是正确的。 亚历山大大帝真的死在了东方的孔雀国,塞琉古分到了最大的一杯羹。 就在王国建立不久,就有吟游诗人从弗朗基来到了塞琉古王朝,就有了刚才汉米尔说的那番关于玛利亚二世的预言。 韦尔利斯侯爵此前从未曾将这预言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过东方的那个强大的国家会远征到这里来。 此刻他茫然了。 如此说来,玛利亚二世的预言似乎真的成了真! 那接下来怎么办? 莫非就连伟大的塞琉古陛下也将拜倒在这东方恶魔的武力之下? “侯爷,不能再迟疑了!他们、他们好像飞到城守府的上空去了!”汉米尔催促了一句,忽然一震,双目大睁—— “侯爷……快做决定吧,他们真的能飞啊,您看……!” 韦尔利斯侯爵抬眼向城墙望去。 第三师陆林峰所部此刻尽皆展开了轻功身法,他们从城墙外拔地而起,径直向城墙上飞来,并没有从坍塌的城墙口而入。 韦尔利斯侯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亲眼看见了能飞的人! 他再也生不起半点抵抗的勇气,他颓然垂首:“投降……!” …… …… 塞琉古王朝西边最大、防御最严,甚至直接驻守了一位侯爵的城池,它仅仅在大夏陆军第一军第一师的三轮轰炸之下就轰然倒塌。 第三师陆林峰率领部队飞上城墙的那一刻,非但没有遇见敌军的顽强抵抗,反而看见的是那些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还有数人手里举起了白旗! 他命令手里的一万士兵将这些敌军士兵全部给围在了城墙之下,这才派了人去通知了关小西。 “投降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关小西颇为错愕,很快便咧嘴笑了起来,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而今放眼天下,能够和大夏军队正面对垒者……当真是少之又少。 无论是军队的单兵素质还是武器装备,在关小西看来,哪怕是枯蝉,他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敢对大夏陆军动手。 他带着其余的几个师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以弗所,走的是敞开的城门。 天上的虞定山也通过望远镜看见了这边的情况,空军部队没有对城守府发起轰炸,倒不是这城守府炸了可惜,仅仅是他想要节约一些炸、弹罢了。 飞艇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直到看见大部队开始入城,虞定山才指挥空军部队落在了城外。 城门口。 韦尔利斯侯爵恭敬的向关小西行了一礼,然后…… 然后当然依旧无法交流,但关小西释放出了他的善意——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韦尔利斯侯爵也不知道对面的这位大将军说的是什么,但这张笑脸令他原本忐忑的心里安稳了许多。 玛利亚二世的预言里所描述的东方人的面孔正是这样——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面前的这个取下了头盔的威武的将军正是这般模样。 可玛利亚二世同时也说了那个东方国度富饶而神秘,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这也得到了证实,那么,他们当真如恶魔一样么? 韦尔利斯侯爵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是他根本生不起抵抗之力的部队,而今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这支强大的军队不要屠杀城里的平民。 他战战兢兢的看着,便听见了眼前的这位将军对他的部下说了些什么,接着他便看见自己的那些被俘虏了的士兵被释放了! 他们仅仅是缴获了武器! 他们没有杀一个人,甚至他们还表现出了极为友好的态度! ……这是恶魔么?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交流 以弗所城里那些惶恐的居民们没有等来破城之后的大屠杀。 甚至连抢劫都没有发生一起。 那些穿着银甲的士兵接管了这座城,他们在回过神来之后惊讶的发现了一个问题——以弗所城的治安似乎比以往时候更好了一些!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慌乱的以弗所城确确实实在三天之后就稳定了下来。 那些关着的铺子又开了门,街头巷尾又有了货郎的吆喝之声,曾经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而今又有了行人,又热闹了起来。 若真要说发生了那些变化—— 城守府上曾经的那杆代表着塞琉古王朝的三色旗变成了更加绚丽更加栩栩如生的苍鹰神剑旗。 城墙上驻防的士兵也变成了穿着银甲的军人。 街道上多了一些同样穿着银甲的巡逻部队,他们真的在巡逻,街坊们亲眼看见他们抓住了某个小偷或者某个调戏妇人的地痞。 他们也从商贩手里买东西,用的却不是塞琉古的货币,而是一种印刷极为精美的纸币! 这种纸币质地坚韧,上面写着他们看不懂的文字,也有着他们能够看懂的图案——正面是一座巍峨的宫殿,背面描绘的是大好河山! 想来这就是这些入侵者所在的国家使用的货币了。 商贩们没有拒绝,因为单单这纸币本身,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件精美的藏品。 总之,以弗所城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除了那依旧千疮百孔的城墙,这里并没有留下更多的战争的痕迹。 关小西住在了城守府里,韦尔利斯侯爵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这些入侵者审判,他在惶恐中渡过了多日却安然无恙。 他也依旧住在城守府里,和以往的区别是他被两名士兵看着,他尝试着走出他的府邸,这两名士兵也没有阻拦,仅仅是跟随着他而已。 他来到了城守府的官署,想要和这位入侵者的将军交流,问问他们究竟有怎样的企图,然而二人倒是说了一些话,却都不明白彼此的意思。 这一天,彭于燕带着三十万大军来到了以弗所城外。 如此浩大的军队又令城里的居民们大吃了一惊,许多人纷纷登上了城墙眺望着这一支同样穿着银甲的军队,他们极为震惊,才知道攻入以弗所城的仅仅是一小部分。 韦尔利斯侯爵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关小西带着他也去了城墙,而今他彻底相信玛利亚二世的预言是无比正确的—— 放眼整个西亚甚至欧洲大陆,有哪个国家能够在陆地上抵抗如此强大的军队? 彭于燕的三十万大军在城外扎了营,她带着米来太城守西索亚还有一千亲卫进入了这座城。 西索亚当然是难以置信的,号称塞琉古王朝东边最坚固的城池居然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看这城墙的模样,那一战想必是极为惨烈的,也不知道韦尔利斯侯爵有没有战死或者有没有逃离。 就在西索亚惶恐之中,他看见了城门处站着的韦尔利斯侯爵,侯爵大人好端端的,除了精神有些萎靡。 …… …… 城守府,关小西详细的将那一仗告知了彭于燕。 “语言不通是个大麻烦,彭将军,我打算在这以弗所城呆上一段时间,一来是等天机阁前探的消息,二来是希望能够引这个国家的军队来攻。” “没有天机阁的情报咱们是两眼一抹黑啊,在这里以逸待劳,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尽可能少的减少咱们士兵的伤亡。” “这里的军械库里有足够的枪支弹药,虽然仅仅和咱们的线膛枪相仿,但也能弥补咱们弹药不足的问题,你觉得这个方案可不可行?” 彭于燕点了点头:“大军行军了这么久也需要适当的休息,这一路而来,我带了米来太城守西索亚,和他有着颇多交流,也学会了一些他们的语言,结合手势比划能够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若是你需要知道什么,不妨让我来问问。” 关小西大喜,他搓了搓手:“我就知道彭大将军厉害,我这就派人将这城守给叫来。” 韦尔利斯侯爵被带到了城守府里,彭于燕看了看他,笑着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两个字:“请坐!” 韦尔利斯侯爵一怔,坐在了彭于燕的对面。 关小西欣喜的开了口:“我要知道这是哪个国家?我需要这个国家的地图,以及这片大陆的地图。” 彭于燕一边比划着一边晦涩的说着,韦尔利斯侯爵用了盏茶功夫弄懂了彭于燕的意思,他走了出去,没多久取来了两张地图。 “这个国家叫塞琉古王朝,国王就是塞琉古一世。” 彭于燕向关小西解释道:“按照小官以前的提法,这地方应该处于西亚和欧洲交汇之处,再向西而行,应该就能够进入欧洲大陆了。” 说着这话,彭于燕接过了两张地图,起身挂在了墙上,关小西和她并肩而立,看向了塞琉古王朝的这份地图。 “我们现在在这里,”彭于燕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这个地方就是塞琉古王朝的首都安条克城,它位于这条大河旁,这条河名为奥伦特河。” “这里距离安条克城有……有足足千里之地,途中必经这大小三十六座城池,若是能够和平的过去当然是最好的,要不要让这位侯爵大人代你写一封信送给塞琉古一世?” 关小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虽然以陆军第一军的实力能够平推过去,但伤亡始终是在所难免的,何况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来占领这个国家。 接着他们看向了另外一副地图,“从塞琉古王朝过去,往南……这里是?”彭于燕看向了韦尔利斯侯爵,韦尔利斯连忙说道:“埃及!” “这里呢?” “帕提亚帝国。” “我们要进入帕提亚帝国,然后进入这个国家……” “罗马!” “这样我们就进入了欧洲大陆,”彭于燕又看向了韦尔利斯,问道:“弗朗基在哪里?” “弗朗基?你们要去弗朗基?” 彭于燕点了点头,韦尔利斯的手纸落在了地图的左下角,“弗朗基很远,距离塞琉古大致有五千余里地……它很强大……当然你们也很强大。” 这便是二虎相争了,韦尔利斯心里有些异样,这支从东方而来的强大军队,会是玛利亚二世的对手么? 玛利亚二世有没有预言到这些恶魔会入侵她的弗朗基呢?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理想家园 大夏五年十月初八。 茫茫大海上,傅小官统帅的庞大舰队依旧在碧波中破浪前行。 长安号的三层甲板上,傅小官和白玉莲等人在朝阳下围桌而坐。 “长安十月已入秋,这里却正值暑热时候,”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笑着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季节时令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个变化是极为明显的,白玉莲颇为好奇的点了点头问了一句:“这又是为何?” “咱们居住的这颗星球它是圆的,我们在大海上航线了足足半年有余,而今这地方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来到了圆的另一边。” “咱们这颗星球它也是在自动旋转的,只不过我们生活在这里无法感觉得到,太阳的光线照射的角度并不会有太大的偏移,” 傅小官看着白玉莲和苏珏等人惊诧的神色,干脆在用炭笔在纸上画了起来,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向他们粗略的讲述了一下太阳直射点和经纬度的变化。 苏珏等人这才恍然大悟,才明白造成这气候不一样的缘由所在。 “当真是神奇,小师弟,你是如何知道的?” 傅小官咧嘴一笑,“梦里知晓。”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苏珏等人却信了,因为他们知道傅小官便是天选之人,当然是无所不知的。 “按照航海图来看,咱们距离应天大陆大致还有两天的航程。” 傅小官给众人斟了一杯茶,又道:“按照时间算,大夏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若是顺利,这时候也应该抵达西亚了。” “西亚强国众多,战争肯定在所难免,希望他们能够顺利的穿过去,能够抵达欧洲大陆……或许他们抵达欧洲大陆的时间会比我们更快一些。” 因为没有西亚或者欧洲大陆的地图,白玉莲对这场战役无法做出判断。 “到了应天大陆,你要不要登陆去看看?” 傅小官沉吟片刻,“舰队在应天大陆修整十天,战士们在海上呆的日子太长,若是不能上岸得到休息,得到蔬菜水果的补充,我很担心他们会得坏血病。” “到了应天大陆之后,所有计划不变。” “大师兄你们和小白带着两万海军陆战队留在应天大陆,一来是收服这片大陆上的那些土著部落……尽量不要杀太多的人,二来,随我而来的那些人都要安置在应天大陆。” “这地方极大,你们需要将这片大陆勘测出来,寻个最适合的地方修建城池……匠人跟着我也来了许多,也要派人去寻找矿脉等等。” “我个人的意见是这第一座城池距离海岸要近一些,最好就在海边,因为我们老了之后可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也可以下海去捕鱼。” “城池的建设和海港的建设要齐头并进,这劳力的问题就要从那些土著中去招募了,所以我们最好是能够和他们和平共处。” 傅小官心里是极为欢喜的,在他的推测中,这片大陆应该还没有被先进的文明占领,当然若是已经被占领他也必须得拿回来,因为这地方对于大夏而言极为重要—— 应天大陆位于北美大陆的西北端,三面环海,它是太平洋、白令海和北太平洋的交汇之处。 它的东边与加拿大接壤,当然这个世界估摸着是没有加拿大的,就算是有,这个历史阶段它应该仅仅是个小村庄。 这里是往欧洲和北美的咽喉之地,在未来的全球贸易中它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占领它当然还有另一重意义——曾经世界上的那个米国,恐怕就会因此而不复存在。 “应天大陆的海岸线极长,重点需要防御的就是来自海上的威胁。至于陆地上……陆地上的威胁会来自于一个叫诺曼王朝的国家。” “不过问题不会太大,此行欧洲,这些国家我们都会去走一趟。” 大夏的科技在傅小官的推动下而今俨然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霸主,傅小官相信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和大夏为敌者寥寥可数。 这一路远洋,在海域上没有遇见任何一支舰队,在他想来或许弗朗基的舰队覆灭之后,要么弗朗基还没有恢复元气,要么就是他们放弃了再次远征,当然也可能是弗朗基同样在统一欧洲大陆,还腾不出手来远征。 这毕竟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事是无法和曾经的历史来对应的。 舰队在应天大陆修整十天再次启航,大致还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就能穿越白令海峡抵达大西洋——弗朗基应该就在大西洋的西边,具体怎样记得不是太清楚,总之到了大西洋沿着海岸而行就一定会遇见别的舰队。 毕竟欧洲的大航海时代已经开启,毕竟弗朗基等沿海国家本就是海上强国。 “我想随你一起去!”白玉莲神情严肃的请示道。 “不,小白啊,你的任务其实比我更重!” 傅小官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应天大陆是我们未来的大本营,守卫好它建设好它,等欧洲之行结束,等大夏和这些国家都签订了贸易协议之后,咱们可是要在应天大陆养老的!” “你得帮我先将这处根据地弄好,等我回来,我才能轻松自在的当个小地主啊!” “……种田这事你就这么上心?比大夏的未来更重要?” 傅小官咧嘴一笑:“当然,” “人活一辈子,总是希望能够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去生活的……当然,或许在某个时间段我又会改变主意。” “我的这一辈子……其实当年在临江的时候就真的只想当个富贵小地主去过这一生,只不过你们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让我偏离了自己规划的人生,越行越远,但我而今也没有后悔。毕竟想要实现真正的逍遥快活,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 “现在这一切就快实现了,应天大陆有你和两万特种部队,未来也有强大的海军,有属于应天大陆的科学研究院等等……这一切都足以捍卫咱们这片领土的自由和完整。” “在大夏有许多想法无法实现,因为大夏的文明受圣学影响太深,也就是说整个大夏其实都被套上了一个樊笼。可应天大陆不一样,它是全新的,它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些束缚,所以……它在我的设想中,将是最自由的家园。” 傅小官望向了海平面上那艳红的朝阳,“就像我曾经提过一嘴的完美的国度那样!”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伟大计划 傅小官率领舰队在应天大陆登陆。 这地方本应该叫阿里斯加的,可既然傅小官提前来了,那么这个世界的地图上将不会再有阿里斯加的存在! 他站在这片大陆的土地上,心潮澎湃的向前迈进了一小步,这一小步,是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文明的一大步! 他自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里极为欢乐,“米国……我来了,我既然来了,你也将不复存在!” “老子现在站在了这里,这里的每一个印第安人都是属于我的!” “你们想要移民到这片美洲大陆来建立起一个国家……你们怕是想多了!” 这一刻,他的心里浮现起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一旦应天城建立,一旦船坞和军港建成,这偌大的美洲大陆都将是他的农田! 他要成为这片大陆最大的那个地主,他要在这里和遥远的大夏帝国遥相呼应——不是大夏的属国,但和大夏却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毕竟大夏的皇帝是他的儿子! 在这一刻,年以三十多岁的傅小官似乎再次焕发出了他的青春! 他意气风发的举起了双臂,在空中一抱,似乎将这偌大的一片领地抱入了他的怀里! “小白!” “我想明白了!” 白玉莲一怔,心想你这一路都在说都在想,不是早就想明白要在这里建立一处庄园当个小地主的么? “啥想明白了?” “建国,还是要建国!” 傅小官的手向前一指:“我要在这里建立起一个甚至比大夏还要强大还要繁荣的国家!我要将这里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变成为这个新的国家的臣民!” “我要以这里为新的根据地,向前、向左、向右……向太平洋深处的所有陆地前进!” “既然要当个地主,那么老子就要当个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大的地主!” “小白,集合部队……向前出发!” 白玉莲不知道为什么傅小官忽然又燃起了斗志,但这无疑是极好的。 这个在船上只想着能够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只想着手里能够有一片巨大田地,言说这辈子就这样躺平的太上皇似乎又活了过来。 “好!” “这是你的伟大意志,我白玉莲……势必永远追随!” 两万荷枪实弹的海军陆战队其中一万为前锋向这片他们一无所知的处、女地走去,剩下的一万海军陆战队士兵保护着足足三十万的农人、匠人以及科学家医护人员等等在这登陆之处扎下了营地。 “等他们寻到一个好的地方,接下来你就安排所有人开始建设第一座城!” 傅小官和白玉莲站在海边,苏珏和苏墨等人被他派了出去,他们走在海军陆战队的更前面。 “这些城的建造图纸我已经全都给你了,这第一座城不需要太大,但作为咱们在应天大陆的基地,它必须什么都有,尤其是科学研究院、武器工厂,医院、铁匠铺、木匠作坊以及至海港的交通,海港处的船坞码头等等。” “咱们身后就是一处最好的天然良港,就和利亚城的那处海港一样建设。等这一切建造完了之后,船坞要开始建造战舰!” “这些战舰不是用来去攻打欧洲那些国家的,那些国家是我后面去要办的事,它们是要用来巡航这片领海,防止有敌人从海上而来的进攻!” “所以海港的陆基火炮得布置下去,毕竟我们走了之后,你们留在这里就成了一支孤军,还没有丝毫的海上防御力量。” “至于人,这里肯定有很多印第安土著,对待他们……还是那个政策,不反抗就收为应天城的居民,至于反抗者,杀!” “这片大陆往东很大很大,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们不要贸然探索,探索的事交给我的师兄们,让他们绘制出这里的地图就行,若是这片大陆还有别的国家,也等我回来再去收拾。” 傅小官洋洋洒洒的给白玉莲说了很多,因为他不知道这片大陆究竟和前世记忆中的地方有多少区别,按照记忆中的历史,这地方最初的原住民是印第安人,后来被毛子占领。 再后来克里米亚战争爆发,毛子将这地方以七百万美元卖给了米国。 毛子最早是来到了西南边阿留申群岛草原,他们在那里建立了落脚点,再通过水路进入的这片大陆。 阿留申群岛附近有着两大天然的渔港,而自己的舰队登陆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北美洲的第一大港——科地亚克港,当然,现在它叫应天港。 这地方跨越了整个北极圈,事实上它距离米国的本土很是遥远,就算毛子将它卖给米国之后,这里也在很长时间没有引起米国的重视,直到在这里发现了大型金矿! 这里不仅仅有储量丰富的金矿,它还有铅锌矿、银矿、煤矿、石油以及广袤的森林等等。 它就是一处尚未开发的天然宝库! 在地里位置上,在西面隔着白令海峡与毛子国隔海相望,东边与加拿大接壤——不过这时候的加拿大恐怕还没诞生,那地方应该还是个印第安人聚集的村落。 在曾经的历史中,加拿大是北美洲国土面积极大的一个国家,它的石油储备居世界第二,还是世界小麦和鱼类产品最大的出口国。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自然就应该去那地方看看,然后将这一切都收为大夏所有! “人手不够啊,得摇人,小白,我这就派两艘战舰回去,得将大夏陆军还有余下的海军全部弄到这里来才行!” “……”白玉莲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这位一心只想当个大地主的爷怎么忽然之间对这片陌生的地方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兴趣。 “都是宝藏啊小白!看着若是不弄到手里,这心里终究有些不甘!” “我告诉你,如果咱们占领了整个北美大陆……就控制了太平洋、大西洋以及北冰洋!” “如果这件事办成了,大夏、大夏就拥有了这个世界一半的陆地以及整个海域!” “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白玉莲难以想象,“这地盘子太大,又横跨那么远的地方,如何治理?” 傅小官咧嘴一笑,“我儿子多!若是不够……我还能生!” “……好主意!”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懵逼的土著 白玉莲对傅小官娓娓道来的这一宏伟计划在表示叹服的同时,又很是担心的看了看他——三十多岁的人了,你若是还能像以往那样夜夜、播种,这身子骨吃得消么? “小白,你也得赶紧找个女人、不,多找几个女人多生一些孩子,咱们的种子要在未来撒向这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傅小官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将他凭着记忆画出来的世界地图从怀中掏了出来铺在了沙滩上,“你瞧瞧,” 两人蹲在了地上,看着这张很是潦草的地图,“这差不多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向东,这是陆地上唯一的一条通路,就能走到我给你说的印地安土著聚集地,这里很大很大,但继续穿越这片大陆,就能抵达另一个更大的地图……这里同样生活着印第安人,但我不知道现在那地方有没有被那些欧洲国家的移民占领。” “占领了也无所,咱们可以打过去啊!” “那地方后来有一个标志性的建造,自由女神像,咱们在那地方修建一个自由男神像……用你的模样,是不是很威风?” “……”白玉莲乜了傅小官一眼,“你怎么知道?” “额,这个不重要,咱们说重要的,要入侵那地方需要不少人,所以你在这里安顿好之后练兵不能停!” “兵员就从这地方的那些土著里面去选,教会他们说咱们大夏的文字,让他们给咱们去开疆拓土!” “其余的人统统弄来搞建设或者开垦农田,但也别太欺负他们,得让他们的生活比以往更好一些,这毕竟要让人家卖命嘛,未来这些人毕竟也是咱们应天城的子民了,得一视同仁。” “我想啊,把整个美洲大陆占领之后,咱们就差不多可以退休养老了。对了,这里有个叫夏威夷的地方,海边,气候宜人风景如画,到时候咱们就约上燕熙文他们,在夏威夷建立一处皇家海景山庄,咱们在那好好享受一下剩余的日子。” “这皇家别院得多修几处,这个暂时只是理想,现在只能想想,但我们努力一些应该是能够实现的。” “走吧,去前面看看。” …… …… 就在距离这海港不远的地方,在一片山谷之下,有一个不算小的村落。 村落里的房屋是用石头为墙,屋顶上用的还是茅草。 村落的村口有一处较高的瞭望塔,这应该是用来警戒的,只不过警戒的是别的部落的人。 就在这个清晨,瞭望塔上的一名穿着兽皮的壮年男子豁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有一支从未曾见过的部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一万穿着银甲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在师长王定春的带领下,正向这里而来。 一群在村口玩耍的光腚孩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异样的状况,他们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吓傻了,一个个都站在了路口,都看向了那在夕阳下散发着银光的整齐萧杀的人。 “呜……呜……” 瞭望塔上那男子吹响了海螺,那些孩子们这才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往村子里跑去,与此同时,整个村子仿佛炸开了锅,顿时传来了鸡飞狗跳之声。 许多的壮年男子拿起了弓箭和骨矛冲了出来。 他们站在了村口,但一个个却都傻了眼—— 他们和别的部落时有战争,但大家的穿着和武器都差不多,可对面来的是什么? 是人么? 有这么亮闪闪的人么? 这个部落的族长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此刻他从他的战士中挤了出来,来到了人群的最前面,那双昏花的老眼眯了起来,然后他就懵逼了。 “神……?” “这是从天上而来的神?” “莫非是昨夜卑微的我祈祷有了效果,真的有神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们了?” 这个部落叫索力部落,是这附近八个部落里最小的一个,原本八个部落有一名酋长在统一管理,可前些日子酋长死了,八个部落里最大的那个叫瓦杜部落的首领西里斯瓦扬言要将其余七个部落合而为一! 对于这些部落而言,这是难以接受的。 但索力部落的战斗力显然无法和瓦杜部落抗衡,他们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决心,哪怕整个部落灭亡,也绝不会向瓦杜部落的那屠夫西里斯瓦投降! 索力部落的壮年们这两天都没有出去围猎,就连妇女们也都没有出去采摘野果桑麻,他们一直在等着西里斯瓦带着他的部队前来,却没料到等来的是真正的天神之兵! 他们的那银光闪闪的战甲必然是天神的军队才能够拥有的,因为哪怕是西里斯瓦的军队,穿的也仅仅是皮甲。 他们虽然没有骑着神俊的天马,可他们的步履整齐,气势斐然,估计是不屑于骑着天马和西里斯瓦去战斗。 一定是这样! 他们没有祭出藏在战袍里的战刀,那么他们对索力村就是友善的,他们是来帮助索力村渡过这道难关的! 老族长在懵逼之后想明白了。 他转身面对着他的部落战士们,他举起了双手,哇啦哇啦手舞足蹈的说了一大通,这些话自然传入了王定春的耳朵里,王定春就懵逼了。 部队就在对方一丈之地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就在王定春和所有战士们惊诧的视线中,对面的这些土人忽然放下了他们手里那压根对海军陆战队形不成任何威胁的武器。 他们在前面的那老人的带领下,忽然全都跪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王定春转头看了看陆战队第一师政委季海涛,季海涛两手一摊,“应该是向咱们臣服了吧?” “那现在怎么办?” “白帅不是说过了么?敌人投降则不杀。听听他们说什么?” 那位老村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很显然他们是听不懂的。 王定春想了想,他抬步走了过去,将那老人从地上给搀扶了起来。 就是这么一个举动,让这老人愈发坚定的相信这就是天神之兵!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那张已然干瘪的嘴唇都在颤抖。 他伸出了他的那双枯槁的手极为小意的摸了摸王定春身上的铠甲,入手极为冰冷,这显然不是人间之物! 文明的碾压是可怕的,对于这些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土著而言,海军陆战队仅仅是这一身装束便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那就只能归结为神了! 神来了,村子当然就安全了。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文明的碾压 语言是肯定不通的。 哪怕傅小官来,这土著语言他也听不明白。 但这些土著对他们的态度却看得明白。 傅小官和白玉莲来到了这处村子里,那位老村长似乎明白了这两位才是这些神兵之首,那就是神将了,于是,他转身激动的对身后的村民们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什么,接着白玉莲就惊呆了—— 在那老人的带领下,所有的土著都又跪了下来,然后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言语,双手合十,恭敬的匍匐在了地上。 傅小官走了过去,将那老人搀扶了起来,那老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难以自己。 他又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然后闭上了嘴,寻思自己这土语想来神是听不懂的。 他伸手恭敬的一引,将傅小官和白玉莲引入了部落中央的火堆旁,他又招了招手,有个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取来了两个木头墩子。 这就是他们的凳子。 老人邀请了傅小官和白玉莲入座,王定春和季海涛带着两百亲卫守在了村子里,其余将士们尽皆站在了村子外。 老人又对那那女子说了几句什么,那女子的视线在许小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欢喜的转身离去,片刻之后她带着几名明显梳洗过的女子穿着草裙走了过来。 她们的头顶上放着一个篮子,她们跪在了许小闲和白玉莲的面前,篮子里放着许多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果。 “吃吧,这应该是他们对待客人的礼节。” 老人在一旁极为期待的看着,白玉莲和傅小官取了水果来尝了尝,这一举动让老人愈发的欢喜——神接受了他们部落的贡品,那么神就必然会庇佑他们的! 部落有救了! 有了这些神的帮助,西里斯瓦哪怕带着再多的人来,也必然灭亡! 就在这老者如此想的时候,一名海军陆战队的队员跑了进来,站在了白玉莲的面前,立正敬礼:“报白帅,我军发现大股土著正向这里前来!” 白玉莲眉间一蹙,这语言不通也分不清来者的意图啊,当然对于大夏特种部队而言,对方若是心怀敌意,那么来再多也无济于事,只不过多消耗一些子弹罢了。 他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将一颗葡萄丢入了嘴里,“守着村口就行,若那些土著来攻……杀了他们!” “对了,投降者不杀。” …… …… 作为这一片区域最大的部落,瓦杜部落的首领西里斯瓦有着更大的野心。 他需要统治这片区域内的其余七个部落,他要成为这八个部落的大酋长! 这片区域八个部落加在一起大致有四十余万人,而他所领导的瓦杜部落就占有其中的一半! 另外就是这索力部落里有一个年仅十六,生得极为美丽的少女,她叫索格琴! 曾经的酋长还活着的时候说,索格琴是这八大部落的一颗明珠,她得到了神的眷顾和指引,她将成为未来的的酋长,并将带领着部落联盟前往大陆的更深处去寻找被遗忘的神殿。 被遗忘的神殿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没有人知道神殿在哪里,更没有人知道神殿里面有什么。 但远古遗留下来的说法是,这片大陆的所有人,都是神殿的人从各个地方带到这里来的,是神殿里出来的神教会了他们的先祖如何保存火种、如何种植粮食、如何猎杀动物,以及如何用动物的皮毛或者是树皮来缝制御寒的衣服等等等等。 也就是说,这片大陆的文明来源于那个未知的神殿。 若是能够拥有索格琴,就意味着可能找到那处神殿,并占有它! 可索力部落的那老东西却拒绝了强大的西里斯瓦的提亲! 甚至拒绝加入瓦杜部落! 这些该死的东西! 索力部落老弱病残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万多的人口,能战者不过区区万余。 它怎可能是强大的瓦杜部落的对手? 征服或者消灭索力部落,将索格琴收入囊中,然后去寻找那被遗忘的神庙,这就是西里斯瓦的计划。 这是一件小事,但为了索格琴,西里斯瓦依旧来了。 索力部落的斥候自然发现了大张旗鼓而来的瓦杜部落,这斥候飞一般的跑入了部落中,站在了老人的面前,一手指向了部落外,脸上极为焦急的向老人叽里呱啦的讲述了外面的状况。 老人一惊,他看向了许小闲和白玉莲,然后恭敬的跪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个略有姿色的女子正是索格琴,此刻她望向了部落外,心里极为忐忑—— 索力部落绝非瓦杜部落的对手,若是这两位神不愿意帮助索力部落……这一劫之后,只怕索力部落再也不复存在! 许小闲和白玉兰对视了一眼,他忽然笑道:“看来外面来的是侵略者,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白玉莲起身向部落外走去,许小闲这才又将老人扶了起来。 他一脸的淡然笑意,他向这位老人摆了摆手,还将老人拉到了旁边的凳子旁坐了下来。 紧接着索格琴便看见走出去的那位神似乎对那些神兵们说了一些什么,然后那些穿着银色盔甲的神兵取下了背在背上的不知名的武器。 那些神兵在村子外散开来,就那样大喇喇的站着,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端起了那武器,指向了部落的外面。 西里斯瓦带着浩浩荡荡的十万部落战士而来。 他距离索力部落越来越近! 他看见了站在索力部落外面的散得很开的那些银甲士兵,他愣了一下举起了手来。 大部队停在了白玉莲前方三十丈距离。 西里斯瓦那双浓眉皱了起来,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部队——他的兵算是这八个部落里装备最好的! 他们穿的是皮甲,手里拿的武器虽然多为骨矛,但已经有了部分的青铜武器。 就算是这样,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是无敌的存在。 可对方穿的是什么? 连脸都包裹住了。 他们手里拿的那黝黑的玩意儿又是什么? 看上去似乎并不锋锐。 该死的索力部落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的稀奇玩意儿? 就在西里斯瓦惊疑不定甚至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白玉莲举起了手里的半自动步枪,通过瞄准镜,他瞄准了骑在骏马上的那个看似像首领的魁梧男人。 就在这一刹那,西里斯瓦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这股凉意从他的心底莫名的升起,也就是在这一刹那……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正好走到部落门口的索格琴骇然张大了嘴巴,她看见了对面的西里斯瓦在这一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祝福所有的书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因为身体的原因,我知道愧对看到了这里的书友们,不敢求你们原谅,因为这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希望大家都能身体安康,新的一年有新的气象!】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收服 那一声枪响来的那么突然,以至于枪声还在瓦杜部落的那些战士们耳畔回响的时候,他们的部落首领已经落在了地上。 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他仰天倒地,眉间的血汩汩而流。 他的眼睛依旧睁着甚至脸上流露出的还是临死那一刻的恐慌模样。 他身边的战士们这才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他们的首领,这才无比震惊的发现相距如此遥远,他们的首领居然死了! 死了! 这是怎么死的? 没有人知道,瓦杜部落的战士们在震惊片刻之后,队伍前面有一名魁梧的汉子忽然举起了手中的青铜戟一挥,他大声的说着什么,片刻,就在白玉莲的瞄准镜中,那黑压压的一群部落战士似乎受到了鼓舞,他们的脸上不再害怕,他们居然也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站在白玉莲身后不远的索格琴听见了,那是西里斯瓦的弟弟杜拉扬,按照部落规矩,西里斯瓦战死,其弟杜拉扬自然成为了部落的首领。 而此刻杜拉扬正在做的是鼓动瓦杜部落的战士们为他们死去的部落首领报仇! 她有些焦急的看了看白玉莲,可显然这个非常漂亮的神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她走了过去,极为小意的扯了扯白玉莲的手臂,白玉莲的视线从瞄准镜上移开,便看见这姑娘极为羞涩的垂下了头去。 索格琴很想告诉这个漂亮的神敌人即将发起攻击,可遗憾的是她说的话对方同样听不懂。 她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对面喧嚣的敌人,又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白玉莲一怔,这意思是对方要发起攻击来杀了自己? 他微微一笑,如一朵莲花绽放,索格琴一瞧,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直跳——神和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万万不可有痴心妄想! 就在这时候,对面那十万部落士兵开始动了起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边嘶吼着一边向索力部落冲了过来。 白玉莲又一次端起了半自动步枪,眼睛又凑在了瞄准镜前,索格琴抬头望去,在那清丽的阳光下,这个年轻而英俊的神变得愈发的神圣了起来。 她极为期待的看着,想要知道这个神手里的神器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白玉莲瞄准的正是西里斯瓦的弟弟杜拉扬。 他微微偏着脑袋,瞄准镜里能够清晰的看见杜拉扬的模样,准星对准了对方的眉心,就在这一瞬间,他再一次扣动了扳机。 “砰……!” “啊……!” 索格琴骇然张嘴,这一次她看清楚了! 她亲眼看见白玉莲手指微微一动,然后那黝黑的管子处仿佛冒出了些许火花,那声音很是响亮,然后正向这里飞奔而来却躲在人群中的杜拉扬却发出了一声惨叫倒了下去。 敌人这一次没有因为杜拉扬的倒下而停住脚步,他们依旧在嗷嗷叫着前冲,转眼距离海军陆战队只剩下了二十丈距离。 白玉莲眉间一蹙,伸出了一只手,停留了三息,向下一挥:“射击!” 来自大夏文明的枪声第一次在这还处于原始社会后期的大陆密集的响起。 索格琴的心肝儿猛的一颤,她震惊的无以复加—— 就在那哒哒哒哒的声音中,敌人的身上开满了花。 有的开在胸前,有的开在脸上。 瓦杜部落的战士们就在这枪声中一批一批的倒了下去。 他们的面前似乎画出了一条线,没有任何人能够逾越那条线。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神的禁区? 这便是来自于神的处罚? 同为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的人,这一刻索格琴对瓦杜部落的命运第一次感到了担忧。 曾经在大酋长的领导下,八个部落是和平共处的,甚至在八个部落的中央,大酋长生活的基瓦寨里,每隔三天,八个部落的人还会在那里交易部落获得的物品。 比如用兽皮换取青铜器,也或者用粮食换取陶器等等。 那时候的这片土地充满了阳光,也充满了温暖。 可一切都在大酋长死后都变了,就连基瓦寨也被西里斯瓦给占了去,人们没法再去基瓦寨交易物品,反而还需要给西里斯瓦进贡。 这些是西里斯瓦一手造成的,瓦杜部落的人是无辜的。 如此一想,她抬头望向了白玉莲,眼里满是恳求,她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白玉莲手里的枪。 她将这枪给压了下去,眼里满含着泪水,向白玉莲祈求着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神能不能理解人的心思,她仅仅是不希望瓦杜部落就这样被神给灭了。 白玉莲微蹙了一下眉头,索格琴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却见白玉莲望了望这单方面屠杀的战场,然后转头看向了王定春,吩咐了一句:“停止射击!” 命令传达了下去,枪声顿时停歇,这里一片寂静。 寂静的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对面十万部落士兵,被一万海军陆战队的这轮攻击至少杀死了三万人,伤者更是有数千之巨! 瓦杜部落的士兵们早已崩溃,他们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不再有。 他们胆战心惊的看着昔日的好友亲人倒在了血泊中,也听着那些躺在地上受伤的人发出的惊天的哀嚎,他们茫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索格琴极为感激的看了看白玉莲,她跪了下去,然后匍匐在了白玉莲的面前,亲吻了一下白玉莲的战靴。 她又站了起来,向瓦杜部落的战士走去。 她愈发确定这些穿着银甲的人就是神! 他们降临于这里,想来是为了那被遗忘的神庙而来的。 那么等此间事了,就带着他们去那片冰原里去寻找那被遗忘的神庙吧。 或许,那就是他们流落在人世间的东西。 索格琴踩着一地的鲜血站在了瓦杜部落这些人的面前,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虽然仅仅穿着草裙,但此刻看起来却极为圣洁高贵。 她举起了双手,向瓦杜部落的人说明了神的旨意。 白玉莲担心着她的安危,正端着枪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片刻之后,那些敌人似乎历经了惊讶、疑惑然后露出了恐惧,他们放下了武器。 他们跪了下去,额头触地,表示了对神的完全臣服! 索格琴露出了笑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转身,明眸看向了白玉莲的那张漂亮的脸,满眼欢喜。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偏差 发生在索力部落之外的这件事转眼过去了十天。 这十天里,傅小官和白玉莲带着一万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去了许多地方,而领路者便是索力部落的那位女子索格琴。 他们去了其余的七个部落,在索格琴的游说下,也在瓦杜部落被神降下了天罚这个传言之下,他们臣服在了傅小官和白玉莲的脚下。 就在八个部落中央的基瓦寨,傅小官确定了应天城的建立地点—— “这就是个好地方,小白啊,你瞧瞧,这里四野开阔,距离海港大致六十里路。” “这里有淡水湖泊,也恰好可以辐射到周边这八个部落。” 回到了海边的帅帐中,许小闲将这些日子以来斥候们绘制的地图摊在了桌子上,仔细的又看了看说道:“这里方圆有足足千里平川,足以安放得了应天城所需要的所有建筑设施。” “明儿个就带着工匠们去这里,两年的时间,我希望等我欧洲之行回来之后,能够看见这里耸立的那一座雄城!” “好!” 白玉莲也很高兴,这件事算是圆满的解决,更关键的是收服了周边的三十多万土著。 当然,他不能肯定,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发音为索格琴的女子究竟给那些部落说了些什么。 索格琴也在这帅帐中,这些日子她一直跟着白玉莲,她似乎知道了另一个英俊的男人比这个男人的权力更大,但她依旧对这个男人更为依赖一些。 她见识到了这连成一片的不知为何物的屋子,也尝到了难以言喻的美味,她愈发相信这些人真的都是神。 尤其是看见了停泊在海边的那些巨大的战舰之后。 也在见识到了傅小官的那些穿着华贵气质斐然的夫人之后。 那位权力更大的神是带着他的神后来的。 但身边的这个漂亮的神似乎、似乎是独自一人。 索格琴落在白玉莲身上的视线有些炙热,这落在了傅小官的眼里。 他嘿嘿一笑,锤了白玉莲一拳,“这女子似乎对你有点意思?” 白玉莲那张老脸一红,“瞎说啥?没有的事!” “这玩意儿我比你懂,小白啊,看在这女子这些日子操劳的份上,你若是有兴趣就收了她。” “有几个好处我说给你听听。” “其一,你呢能够有个家能够有了后人,这让我会更安心一些。其二,她似乎在这些部落中有些地位,这对往后我们需要人员建设应天城有极大好处。” “至于其三嘛,这里的冬天会很冷,能够有个暖被窝的人睡觉总是会舒服一些。” “对了,语言,接下来要让这些部落的人学会咱们大夏的语言,我觉得这个女子很是聪明,就让她先和你去学吧。” 白玉莲这个晚上失眠了。 他已经年近四十,这些年一直在忙碌,极少去想过自己的事。 而今来到了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再加上傅小官今儿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应该成亲了。 只是、只是娶一个土著……这真的有傅小官说的那种别样的味道么? 白玉莲不知道。 回到了索力部落的索格琴也不知道。 她正坐在火堆旁,向爷爷说着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那些事。 “要学会神的语言才能和神交流,索格琴啊,你是部落里最聪明的人,爷爷希望你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他们的语言,然后教会我们的族人,只有这样,我们的部落才会渐渐的强大起来!” …… …… 大夏五年十月二十。 在应天大陆多呆了两天的傅小官一行再次登舰。 在这片原始的大陆上,他留下了以白玉莲为首的两万海军陆战队,以及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当然还有他的师兄师姐们。 应天大陆的建设将交给他们,而他,必须得再次启程,往弗朗基而去。 那个叫索格琴的女子在此后的日子里与白玉莲如影随形,她确实是这片大陆第一个学会了华夏语的人,而白玉莲自然也成为了华夏人里第一个掌握了土著语的人。 应天城的建设工作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在索格琴的协助下,八个部落派来了足足二十万壮年参与到了这座城的建设之中,而白玉莲于索格琴之间的关系渐渐的就只隔了一层窗户。 傅小官离去给白玉莲留下了一本小册子,在这本小册子中,傅小官画了一个大致的地图,标明了这片大陆的那些渔业和矿产分布的点。 这些点当然不详尽,但为前去探矿的人提供了一个参考。 傅小官率领着舰队开始穿越白令海峡,直到这时候他才陡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在海上向苏珏他们解释的时令变化是错误的! 按照前世的记忆,大夏历十月末,应该是曾经公历的十一月末,那么这个地方作为北极圈中的存在,理应被终夜笼罩。 隐约中记得好像在公历的九月至次年三月这里都是寒冬,受极夜影响,这几个月好像正是看极光的最好时候。 而这里所谓的夏本应该在五至九月,但最高温度也不过二十来度,和自己登陆所见截然不同! 就连这条白令海峡,也是应该在十一月左右上冻,直到来年的四五月才能解封。 这是为什么? 傅小官不知道,此刻他觉得应该庆幸,不然舰队将会被迫停泊在这里,而大夏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显然不会停留。 他们会沿着欧亚大陆线长驱直入,会率先抵达欧洲,若是没有得到海上的支援,他们在欧洲的战场上恐怕会陷入不太有利的局面。 傅小官坐在旗舰长安舰的三层甲板上望着天上的太阳,心里一声感慨,这特么究竟是个怎样的世界! 和自己此前的判断为何出了这么大的偏差? 相距越来越远的大夏,你现在还好么? 关小西,你们又走到哪里了? …… …… 长安已入秋。 秋风萧瑟,长安城里枯黄的落叶满地。 大夏皇帝武天赐似乎在收到了他的父亲从利亚大陆送来的那封信之后就改变了许多。 至少他不再呆在后宫里,至少他每一天都会在御书房里呆一些时间。 甚至偶尔他还会去三省六部走走、问问,和燕熙文秦墨文宁玉春等人聊聊天说说话。 这一切都落在了朝中官员们的眼里,卓一行极为欣慰,卓别离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但户部尚书云西言却并不这么认为。 “希望吧,不过……除非是内廷给拆了,否则……以观后效吧!”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围城 傅小官记挂的大夏陆军第一军关小西所部依旧呆在以弗所城。 只不过这座城此刻正被塞琉古王朝的百万大军所围困。 城守府里,韦尔利斯侯爵很是焦急。 这些日子他多少学会了一些大夏语言,虽然有些拗口,但基本的沟通已经不存在太多的问题。 此刻他正用蹩脚的大夏语向一脸悠闲的关小闲说道: “伟大的军长阁下,外面那百万大军,可是由阿里斯塔伯爵亲自率领的!” “阿里斯塔伯爵手里有一支足足三十万人的枪兵,他们还带来了大炮……阁下您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 关小西咧嘴一笑,他走到了韦尔利斯侯爵的面前,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回答韦尔利斯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说,送给你们塞琉古一世的那封信,他收到了没有?” 韦尔利斯一怔,算了算时间,摇了摇头:“没那么快,这里去帝都安条克城至少得两个月时间。” 关小西扬了扬眉梢,“那就有些遗憾了。” “遗憾什么?” “我只能将他这百万大军先消灭了!” 韦尔利斯一怔,本以为这位关军长会去城墙上看看,却没料到关小西反而坐了下来。 这位军长阁下就如此自信? 韦尔利斯转念一想,而今这以弗所城里有他足足四十万军队,若是再用能够飞到天上去的那些玩意儿一炸,阿里斯塔伯爵那百万大军好像真构不成威胁。 关小西对这一场战役的安排还真是这样。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关小西在和彭于燕等人商议过之后做出的决策依旧是最大可能的减少部队的人员伤亡,因为前面的路还不知道有多远,前面的敌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这一次轰炸采用的炸、弹并不是随军带来的那些,而是用以弗所城的军械库里的那些火、药改装的燃、烧弹。 关小西对这一战的结果当然没有丝毫担心,他煮上了一壶茶,和彭于燕聊了起来: “这一战之后,咱们得出发了。也知道那家伙现在到了哪里,他走的海路,若是顺利速度会比我们快很多。” “在这里耽误了两个月,后面行军的速度得加快,最好当然是那位塞琉古一世收到了我的信能够让我们顺畅的通过,我可没那心思再去将他那安条克城给打下来。” 彭于燕想了想,“这一战的结果传到了塞琉古一世的耳朵里之后……想来他是不会再阻拦我们的。” 如果塞琉古一世的这一百万大军也全军覆没,塞琉古一世哪里还有胆子去阻拦这支无敌的军队! 他恐怕也会想起那个预言。 这支军队要去的目的地是弗朗基,他又何必给弗朗基当守门员。 城守府里的气氛很是轻松,韦尔利斯在和关小西等人相处了这么两个月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支军队的敌意彻底没有了,他觉得这是一支伟大的军队,甚至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支军队的一员,去见证他们征服欧洲的神迹。 关小西等人也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那种看法,韦尔利斯这两个月和他们配合得很不错,告诉了他们关于这个陌生世界的所有东西,甚至还协助他们将以弗所城安抚得古井不波,所以关小闲也没有将韦尔利斯当敌人看待。 何况大军需要向导,需要有人去和这一路的国家沟通,这韦尔利斯而今会大夏语言,他是个最合适的向导,也是最合适的外交官。 三人围坐在城守府里,白玉莲开始制定下一步的行军计划,外面的枪炮声尚未响起,以弗所城外,阿里斯塔伯爵站在中军的战车上,正举着望远镜看着这座守备森严的雄城。 城墙上站着的当然是穿着银色铠甲的大夏士兵。 看上去人似乎并不多,按照阿里斯塔伯爵的估算城墙上大致也就十来万人……他已经知道这是一支从东方而来的军队,但他并不知道这支军队有多强大的战斗力。 以他的战争经验看来,以百万大军去攻破十万守军的城……十倍之数,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他的手里还有足足三十万的枪兵。 对方手里也拿着枪,模样和自己的一样,显然是从以弗所城缴获来的。 也不知道韦尔利斯侯爵是如何守的城,如此雄城,如此多的守兵居然没能守住。 等夺下了这座城,本伯爵定要在国王面前告他一状! 阿里斯塔伯爵谨慎的仔细观察过之后,除了敌军的那一身银甲没有发现别样的地方,他放下了心来,下达了命令: “全军……攻城……!” 喧天的战鼓声响起,浩荡的部队如洪流一般向前流淌而去。 以弗所城里的百姓们在惊慌的同时心里发生了一些异样——按说阿里斯塔伯爵是来解救他们的,可这两个月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那些大夏的兵! 这些兵很好,他们从来不欺负任何一个百姓。 他们到来之后,这以弗所城的治安比以往更好,他们用严明的军纪和脸上的微笑赢得了这座城里的百姓们的欢迎,以至于他们觉得这些兵根本就不是侵略者,反倒像是来帮助他们的。 可现在这座城即将受到攻击,那么这些穿着银甲的兵当然要去战斗了,听说来的可是阿里斯塔伯爵,听说城外是百万大军…… 他们不知道该帮谁。 但至少他们没有在大夏士兵的背后去捅一刀。 他们只能看着,甚至连祈求哪一方胜利这种事也没有去做。 阿里斯塔伯爵的大军向前而行,他的炮手们也推着大炮走入了射程之中。 就在这时。 阿里斯塔伯爵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瞳孔一缩眉间一紧,在望远镜里,他看见了从以弗所城里冉冉升起的飞艇! “轰……!” 城墙上的大炮在大夏陆军的控制下率先开火,玩这东西他们是祖师爷级别的,这一炮正好落入了敌军前军阵营中。 炮弹炸开来,十余名敌军血肉横飞。 阿里斯塔伯爵的大军依旧在前行,城墙上,四方炮塔在这一刻发出了轰鸣。 然而阿里斯塔伯爵并没有去看前方的战场,他依旧仰着头,在密切的关注着那些飞起来的玩意儿,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凉意。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一战惊天下! 城守府。 外面大炮的轰鸣声越来越密集,韦尔利斯越来越紧张—— “军长阁下,我给你们当向导这没有问题,可我的问题是……咱们能不能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 “阿里斯塔伯爵是王国极为有名的将领,他手里的兵都是、都是王国最好的兵!如果咱们战败……莫要说去弗朗基了,我估计你们连大夏也回不去!” 关小西抬起了头来,看了看韦尔利斯,笑道:“看来你对大夏的军队还是缺乏必要的信心,那我就带你再去亲眼瞧瞧!” 三人在一千亲卫的护卫下离开了城守府,来到了城墙之上。 韦尔利斯抬头,第一师虞定山所部的空军正好从他们头顶的上空飞出。 现在韦尔利斯知道这玩意儿叫飞艇,他似乎想起了两个月前这东西轰炸以弗所城墙时候的场景,他的心里依旧有些恐惧,心想当这东西飞到了阿里斯塔伯爵的大军头上,丢下了可怕的炸、弹的时候将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收回了视线,扫视了一下这一段城墙,城墙上的大夏士兵们没有丝毫慌乱,炮手们极为熟练的在装填着炮弹,比起他曾经的军队娴熟了太多,而且他们还多了一个步骤——观察! 每一门大炮的旁边都有一名士兵在观察着敌军阵地,然后有数字从他们的嗓子里吼了出来: “正南、三十丈,仰角二十五度……发射!”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大炮的炮口冒出了一簇浓烟,那枚炮弹精准的落在了敌军前锋阵营之中爆炸开来,周围十丈距离在这一瞬间血肉横飞,死了不知凡几。 阿里斯塔伯爵的前军遭受到了重创,然而他并没有下令停止攻击,他依旧举着望远镜望着天上那铺天盖地的神秘之物。 韦尔利斯在震惊于大夏军队对大炮的操控精度,同时城墙的箭垛之后,那些穿着银甲的士兵们早已将枪架好,侥幸没有丧生在炮火中的敌人跑入了他们的射程之内,枪声响起,清脆而凌冽,然后韦尔利斯便看见那些敌人一个个栽倒在地! 同样的枪,但这枪在大夏士兵的手里似乎就变得更加精确,他们几乎能够做到百发百中!而且他们换装弹药的时间极短,每一轮射击之间都没有给敌人留下多少空档。 以十万之兵,借着三百门大炮,大夏的军队硬是将阿里斯塔伯爵的百万大军阻止在了城墙下二十余丈之处! 那地方密密麻麻的躺满了尸体,仿佛是死神在那里划出了一条线,成了阿里斯塔伯爵难以逾越的鸿沟。 韦尔利斯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又抬起了头望向了空中的飞艇,飞艇已经飞到了阿里斯塔伯爵的中军阵地之上! 就在这时候,韦尔利斯猛的一惊,阿里斯塔伯爵的瞳孔陡然一缩——天上的那些飞艇丢下了什么东西! 这些东西就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在阿里斯塔伯爵的望远镜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看见了那东西的模样——罐子! 那是一口口的罐子! 阿里斯塔伯爵心里充满了疑惑,这玩意儿能砸死人么? 这玩意当真能砸死人的,但它的主要威力却不是砸,而是燃烧! 百万大军当然很多,在空中的虞定山的眼里,就是密密麻麻的蚂蚁。 这些罐子落了下去,阿里斯塔伯爵的阵营里顿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不知道多少人被这些罐子砸中,但这样的哀嚎仅仅持续了数息的时间。 这些罐子在破碎的同时,它们爆炸开来,爆炸的声音并不大,它们里面装的火油洒在了那些士兵的身上,也洒在了地上。 随着爆炸响起,火油顿时燃烧了起来。 随着密集的爆炸声响起,阿里斯塔伯爵的百万大军在短短的盏茶功夫便陷入了绵绵无际的火海之中! 阿里斯塔伯爵大骇,他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些火焰如地狱之火一般,它附着在了士兵们的身上,哪怕是在地上打滚也难以熄灭! 就在阿里斯塔伯爵惊恐的视线中,他看见了他的士兵在这地狱之火中哀嚎、扭曲,疯狂的奔跑……然后被吞噬。 “撤退……速速撤退……!” 阿里斯塔伯爵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然而…… 大部队的后方,已经是一面火墙! 慌乱的战士们就像无头的苍蝇,又向飞蛾一般向那火墙扑去,火墙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这些人的投入燃烧得愈发旺盛。 以弗所城的四周是一片海! 火海! 阿里斯塔伯爵的士兵向前,迎接他们的是嘶吼的炮火和子弹,向后是令他们绝望的地狱之火,而他们所在的战场,火焰也已经蔓延,渐渐滔天! 韦尔利斯侯爵深吸了一口气,才忽然感觉到这空气都是炙热的,里面还充斥着浓烈的尸体的焦臭味道。 他向四方看去,偌大的以弗所城,都被这熊熊的火焰包围,城里的居民们也纷纷走了出来,看向了四周,感觉到了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阿里斯塔伯爵这一瞬间绝望。 他骇然发现就算是他自己,也根本无法逃离这火海。 他的心在滴血,他的脑子却已经一片空白。 敌人投下第一个瓦罐到而今将这地方变成火海花费了多长时间? 最多半个时辰! 可就是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一百万的大军啊!还是王国的精锐所在,却这样被火海包围,然后吞噬,然后……烧为灰烬! “大人,快跑……!” 他的亲卫一声大吼,阿里斯塔伯爵从绝望中清醒过来,茫然四顾,却露出了一抹苦笑。 跑? 往哪里跑? 他的身边都燃起了火焰,他在绝望中抬起了头来,一口瓦罐落在了他的身边,火油溅射在了他的身上,火焰燃烧了起来,点燃了他的战车,也点燃了他的衣裳。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在最后的这一时刻,他似乎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个预言—— 这些来自东方的恶魔,他们战无不胜,他们能够摧枯拉朽一般席卷整个天下! 他们的名字,叫大夏! 韦尔利斯也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王国的这百万大军没了。 但总是会有人能够逃出去的,大夏的威名,想来会在极短的时间震惊整个天下!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塞琉古一世的沉默 据史书记载,发生在以弗所外的那场地狱之火燃烧了足足三天三夜。 以弗所城的上空仿佛下了一场大雪,只不过那雪是黑的,那是燃烧之后的灰烬。 那些灰烬覆盖了整座以弗所城,街道是黑的,房舍也是黑的,街道两旁的树是黑的,就连以弗所城里的那条河上,漂浮的也是黑色的粉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刺鼻的味道,这味道足足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渐渐散尽。 大夏陆军第一军在三天之后再次启程。 他们踏着城外那被烧焦了的土地,银色的军队,漆黑的土地,艳红的朝阳,他们成了这死寂之地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以弗所城的百姓们在沉默中目送着这浩浩荡荡的四十万大军离去,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这支军队—— 说他们是恶魔吧,他们对以弗所城的百姓相当不错。 说他们是天使吧……他们却一把火烧死了一百万人!这样的天使显然是不存在的。 而今他们走了,那么他们的下一站又是去哪里? 整个亚欧大陆还有哪个国家能够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 …… 塞琉古王朝帝都,安条克城。 塞琉古一世坐在金殿之上,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从以弗所城传回来的特急战报。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那双浓眉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看了这封战报足足十遍! 偌大的金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他的臣子们此刻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出一个字来,甚至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 就在十天前,从以弗所城送来了一封信。 这是以弗所城的韦尔利斯侯爵亲笔所书,表达的却是来自东方的一个名为大夏的国家的一个军长的意思。 在这封信中,这位军长的言辞倒是恳切,言说没有侵犯塞琉古王朝的意思,更没有占领塞琉古王朝的意图! 他们仅仅是想要借个道前往弗朗基。 可韦尔利斯侯爵在信中也说到了以弗所城失守,而今已经被这支大夏的军队掌握。 对于威名远播的塞琉古一世而言,这显然是个莫大的耻辱! 事实上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同样召集了群臣,想要商讨一番对这支军队的意见,因为他想起了玛利亚二世的那个预言—— 当年他去弗朗基与玛利亚二世会面,玛利亚二世亲口向他说起过将来定会有一支从东方而来的军队,他们会沿着亚历山大大帝东进的路线向亚欧大陆而来,塞琉古王朝正好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之上! 他们的铁骑和他们的枪炮会征服整个亚欧大陆,塞琉古王朝自然不会例外。 他们是远东而来的恶魔,他们跋涉数万里之地,带来的或许是史无前例的大灾难! 现在看来玛利亚二世的这个预言再次应验,塞琉古一世自然也引起了极高的重视,当以弗所沦陷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便命令了阿里斯塔伯爵带着百万大军前去营救,当然营救不是主要目的。 他在给阿里斯塔伯爵的命令中明确的表达了要将这支从远东而来的军队消灭! 是全歼! 所以在收到了大夏这位叫关小西军长的意图之后,他没有接受部分大臣的意见求和,他没有给阿里斯塔伯爵下达停止攻击的命令。 而今…… 阿里斯塔伯爵自己都死在了以弗所城之外! 一百万的大军啊! 全军覆没! 他们居然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火给烧死的! 难道那些恶魔当真有着难以想象的通神的能力? 现在怎么办? 塞琉古王朝哪怕以举国之兵,会是这样的一支军队的对手么? 塞琉古一世思忖了许久,心里终究难以去拿定主意—— 若打,若败,那么塞琉古王朝将不复存在。 若不打……对方在信里并没有提出任何条件,他们仅仅是借道,而要去的目的地又是弗朗基…… 弗朗基的科技强盛,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尤其是海军的战斗力极为强大,只是最近这些年不知为何玛利亚二世没有将她那强大的战舰派出去开疆拓土,反而都在近海进行频繁的作战训练—— 她是不是意识到了那个叫大夏的国家还将从海上发起对弗朗基的攻击呢? 这些年她开始重视陆军,在短短的三年里,她建立起了八十万陆军部队,分成了四个军团,并装备了比这火枪更好的毛瑟步枪。 这三年里,她的陆军部队和海军部队几乎横扫了整个欧洲,说是练兵,实则便是侵略,她已经完成了统一欧洲大陆这一壮举,她给出的理由是举整个欧洲之力去对抗那些从东方而来的恶魔! 她需要集权于一身,需要更多的陆军部队,更多的海军战舰,也需要更强大的经济去支撑未来的那一场未知的战斗! 她说这些理由的时候,曾经的那些欧洲国家,哪怕是西亚的这些国家都是无人相信的,所以在那些已经灭亡的国家里,许多曾经的皇室成员视她为恶魔,可她对此毫不在意,依旧以一国之力发动了同样史无前例的征服之战。 而今,她夙愿已成。 她成了整个欧洲大陆的主人。 整个欧洲大陆曾经分布着十余个国家,而今那些国家都不复存在,只有一个弗朗基! 根据最新得来的消息,玛利亚二世将陆军部队扩大到了一百六十万! 而海军舰队更是拥有了足足三百首无敌战舰! 她将陆军部队的四个军团都调集在了从西亚进入欧洲的咽喉之地——巴莫勒城! 她的预言而今看来是准确的。 她希望塞琉古王朝能够将这支恶魔军团拒之于西亚之外……可而今看来,塞琉古王朝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莫如放这支恶魔军团过去,让他们在巴莫勒城决战! 塞琉古一世放下了这张战报,抬起了头来,扫视了一下群臣,淡淡的说道:“命令帝国所有城镇、所有军队,不得向大夏军队发起任何攻击!” “放开所有道路,若是他们有物质上的需求……满足他们!” 满朝文武一听,有人不甘,有人放下了悬了许久的那颗心。 不甘的人很少,比如那位亚瑟亲王。 他是来请战的,没料到国王陛下却投降了。 他想要说点什么,塞琉古一世却站了起来,拿起了那封战报,衣袖一拂,离开了金殿。 王国之耻啊! 既然国王陛下不敢战……那老夫就回封地,带上六十万精锐枪兵,再带上百万大军,集结一百六十万之巨的军队,在这群恶魔西进的必经之路上和他们打一仗!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宫唤羽 大夏五年十二月初一。 长安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在这一年中,大夏风调雨顺,吏治清明,在三位宰辅带着群臣的治理之下,整体而言算得上是国泰民安。 大夏皇帝武天赐在后面的这大半年的时间中变化颇大,他开始积极的参与到了国事之中,甚至还提出了一些极有见地的主张。 比如以商业反哺农业! 大夏的商业而今极为繁华,为大夏创造了巨量的税收,这便导致了一个问题,许多的农人更愿意去那些作坊里劳作而放弃了以往珍为生命的农田。 虽然农业依旧不是个问题,它的产出能够完全满足大夏人口增长的需求,甚至出口还创下了新的高度。 但武天赐认为长此以往,尤其是当那些青壮年上了岸不再回乡村之后,农田的抛荒恐怕会愈发严重,未来极有可能出现粮食的危机。 对于这一主张,燕熙文等人在探讨了一番之后尽皆赞同,于是尚书省出台了一个新政——基本农田补贴法。 这一新政得到了内阁的通过,皇上武天赐签署了全国推行的命令,这一举动获得了大夏上亿老百姓的赞赏。 燕熙文等人心里自然是欣慰的,觉得应该是傅小官的那封信起了作用,觉得皇上终于开始以国事为重为百姓考虑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主张的提出者并不是武天赐,而是内廷的一名幕僚,他叫宫唤羽。 因为这一主张,武天赐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于是宫唤羽就成为了武天赐手里最受重用的幕僚,没有之一! 在武天赐看来,年仅三十的宫唤羽足智多谋,有国士之风,只不过而今外廷他武天赐依旧不能完全把控,只能委屈宫唤羽依旧在内廷里面呆着罢了。 “陛下,臣能得陛下信任,这是臣的荣幸,再说为陛下出点主意这也是臣的分内之事。臣本布衣,耕躬于惠阳,幸得西夏自治区总督拓跋望举荐方能来到皇上身边。” “臣始终记得太上皇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故臣之所求并非为了高官厚禄,仅仅是不忍太上皇开创出来的这伟大盛世被小人所败罢了!” 养心殿。 宫唤羽躬身一礼,不亢不卑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武天赐心里感慨,若是三位宰辅能有宫先生的这番认识,那当有多好! “宫先生,朕……你是朕之国士,只不过你暂时得委屈一下。” 武天赐坐在暖炉旁烤着火,火光映红了他的脸面,他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又道:“按照你的计策,今科秋闱朕选了一些人……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少年,而今也都下方去了各地为官……朕自然希望他们能够成长得快一些,但只怕也需要三五年他们才能有机会进入中枢。” “不过朕还年轻,你也正当壮年,等吧,总能等到那一天!” 宫唤羽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又躬身说道:“皇上,太上皇创立大夏之声望极高,这满朝文武又都是太上皇昔日旧人,皇上会觉得委屈这再所难免也并没有好的法子,因为这满朝文武确实也都在兢兢业业的为大夏操劳。” “所以臣以为……皇上莫要去多想什么,只需要暗地里积蓄力量……这力量在于人,对于大夏的人事变动还请皇上务必要抓在手里。” “正如皇上所言,皇上而今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当皇上培养了一批属于自己的人,这些人随着皇上共同成长,迟早终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够走到这庙堂之上,那时候、那时候皇上自然就能扬眉吐气了!” 武天赐深以为然,“还是宫先生懂朕,另外……宫先生不是说还有一策对朕的声望有莫大好处么?” 武天赐抬头看向了宫唤羽,眼里满是期待。 宫唤羽笑道:“臣确实还有一策,那便是……军队改革!” 武天赐一怔,“如何改革?” “大夏四海升平,曾经的大夏陆军的那些将领和战士们,他们随着太上皇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守卫边疆这么些年也太辛苦……故而臣想,是不是能够让那些将领和士兵退役?” “给他们一笔充足的银钱作为退役之后的费用,让他们各自回到原籍,要么经商要么务农。” 武天赐眉间一蹙,而今大夏第一军离开了大夏远征,大夏原本有八大陆军,其中的第七第八军父皇将之变更为了大夏工程部队,他们放下了手里的枪专业去修路架桥了,那么大夏境内而今只剩下了五大陆军共计五十万人。 他自然明白了宫唤羽这些话的意思,他的心顿时激动了起来—— 军队改革名正言顺,事实上这五大陆军的将士们服役的时间也确实很久了,其中许多人甚至耽误了成家的机会。 朕让他们回去组建家庭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三位宰辅和内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这些人退役,并不意味着大夏陆军没了。 朕便可以任命兵部尚书卓别离重新征兵,这些兵,就是朕的兵! 哪怕是这长安城的卫戍部队……武天赐摸了摸下巴,这卫戍部队也能趁此机会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宫先生所言……朕会仔细的去考虑考虑。要说起来,那些战士们当年跟随父皇南征北战,着实也劳苦功高,而今大夏四海升平,他们也应该好生的休息一下了。” “正是!” 宫唤羽又道:“不过臣以为这件事若要提起,还是由兵部卓尚书来提更为妥当一点,毕竟卓尚书管着兵部,毕竟他和朝中的那些大臣们没有矛盾冲突,不至于让那些大臣们觉得这里面有皇上您的什么小心思。” “臣是知道皇上并没有任何小心思的,可那些人……那些人本就和皇上有些隔阂,免不得他们会多想,所以臣觉得这件事皇上当着不知道,等卓尚书提起,等三位宰辅来问您主意的时候您再说说您的意见这样更为稳妥。” “嗯!”武天赐细思片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他忽然问了宫唤羽另一个问题:“宫先生,朕的内帑缺银子了,朕想问问你如何才能掌握户部!” “……户部由云西言云尚书一手把控,这位云尚书是太上皇任命的,和三位宰辅相交莫逆……若要动他,非大罪不可!” “那就给他安一个大罪!” “皇上不可操之过急,此事得徐徐谋之!”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小楼听雪 长安城,云西言府邸。 今儿休沐,云西言邀约了燕熙文、秦墨文和宁玉春还有司马韬几人来他家里赏雪。 云西言的这处府邸很大,前后足足五进院落,赏雪最好之处便是梅院的听雪楼了。 听雪楼四方窗明,窗外便是梅树。 梅花正含苞,偶有那么几朵耐不住的花儿已经绽放开来。 红的梅、黄的梅、白的雪相互衬托,便是一片美丽的景致。 听雪楼里燃起了三座暖炉,一方紫檀木精工细作的茶台前坐了足足八人,有大夏权势最大的三位宰辅,也有而今家资万贯的豪门巨富。 其中就有从利亚大陆回来的张七月、乔楚仕和陈青衣。 “今岁户部的财报已经出来了。”云西言煮着茶,脸上喜气洋洋的看了看众人期待的眼神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猜和去岁相比是增还是减?” 司马韬笑道:“那肯定是增了,我家今岁也大致的归总了一下,内外商贸的营收比去岁增加了足足两成!” “那你们知道今岁所增主要在何处?” 云西言又问了这么一句,这事儿三位宰辅也还不知道,燕熙文沉吟片刻眉梢一扬问道:“莫非是那些扶贫之处?” 问完这话燕熙文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会来自于那些贫困地区。” 乡村振兴计划开展了大半年,要说成效肯定是有的,但因为道路依旧未能贯通、也因为那些地方的底子太过薄弱等等原因,短短大半年这成效还无法体现在户部的财报上……事实上在户部的财报上这些地方依旧是大笔支出还处于中央朝廷救济的时候。 秦墨文一缕胡须,“和周边国家的商贸?长安城里而今外国人越来越多,多是大食国、楼兰、波斯等国家的商人。陆上丝绸之路而今已大部分贯通,想来带来的效益是极为可观才对。” 云西言为众人斟茶,笑道:“秦相说对了一半!” “其实这三年以来,咱们大夏经济的增长点最大的还真是和周边国家的贸易,但今岁有些不一样……” 云西言放下茶壶坐了下来,扫视了一下众人,“今岁有一个地方表现的尤为突出,它便是利亚大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去岁时候倒是已经和利亚大陆正式通航,但和利亚大陆真正的贸易往来还是在去岁的下半年。 也就是说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大夏和利亚大陆之间的贸易就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据港务司不完全统计,大夏发往利亚大陆的往返航班在去岁末每日才不过五趟,但到了今岁夏就增长到了每日三十趟!” “当太上皇今岁抵达利亚大陆,举办了那一场宴席的消息传回来之后……这事儿七月他们三人都知道……太上皇将利亚大陆定为了通往欧洲和北美大陆的跳板,这就意味着往后和欧洲北美那些国家的贸易往来会更加频繁。” “虽然没有人知道欧洲和北美大陆像什么模样,但太上皇可是说了的,他说这条航线就是海上的丝绸之路,他说那些地方的国家很是富裕,遍地都是黄金!” “咱们大夏的商人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你们都是跟着他发财的对吧?……所以有了他的这些话,咱大夏的商人们在最短的时间都将视线投向了利亚大陆!” “至今岁末,大夏江城码头往返利亚大陆的货轮达到了每日百艘之巨!” “这便宜了远东道,远东道成了而今的一处极为重要的货物中转和补给之地,带动着远东道也飞速的发展了起来。” “户部在今岁末的统计中,大夏有数千计商家在利亚大陆开设了作坊,其中就有你司马家,以及七月家的锦绣坊等等。” “利亚大陆那三个国家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成了咱们大夏最大的商品加工之地!那地方的人力便宜,资源丰富,随着他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费力也渐渐强健,成为了今岁大夏经济的一个核心增长点!” 云西言洋洋洒洒的说了这么一番话,燕熙文三人这才知道傅小官当初去开辟的那地方对大夏居然如此重要! “他的这局棋下得很大啊!”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傅小官。 云西言极为感慨的又道:“若是欧洲大陆以及北美大陆真和他说的差不离,若是他真的和那些国家签署了贸易协定……利亚大陆将变得更加繁荣,而大夏,当屹立于这个世界之巅!” 这句话没有丝毫浮夸。 因为燕熙文他们知道傅小官拟定的那些协议对大夏而言有多大的好处! 大夏肯定是会占大便宜的,那么若是这条丝绸之路如愿贯通,必然就是他所说的一条黄金大道! 这是令所有人期待的事。 “哎……他这一走转眼就是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是否顺利?”宁玉春端起茶盏很是感慨,“他离开之前说多则五年短则三年……我怎么觉得度日就如年呢?” “哈哈哈哈……!”燕熙文大笑:“主要还是他画的这个饼太大,整个大夏的百姓商贾可都眼巴巴的望着呢,当然都希望能够早些吃在嘴里为妙!” “也是这么个道理……对了,皇上去了观云城,听说是年节将近要去皇家陵园祭拜……这么重要的事你们三人怎么没有随行?” 云西言看向了三位宰辅问了这么一句。 “我倒是去御书房问过皇上,他说国事为重……他只带了钦天监的少许官员随行,还有他那内廷里的一些人,我想应该是皇上懂事了。” 云西言沉吟片刻视线投向了窗外,窗外飘着雪,窗外一片白,他的脸色有些落寞。 秦墨文眉间微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内帑……没银子了!” “你怎么知道?” “皇上……太上皇离别之前有告诉我,查内帑银子去找李金斗。”云西言看向了陈青衣,“一个月之前,我去见过了你的师傅,李老先生很是惆怅,却毫无办法,因为内帑本就是皇上的私人金库,皇上要用,他只能支取,只不过李老先生留了一个心眼儿,记录了那些银钱的去向!” 燕熙文低声问道:“去了哪里?” “除了那处避暑山庄之外,更多的钱……进入了一个名为青龙商贸的户头上。” 云西言抿了抿嘴,又道:“我托行长李财追查了这个户头,开户之人名为宫唤羽,户头上的资金大部分流去了西夏自治区!” “恰好,西夏自治区的那个户头开户人是拓跋玉……他是西夏自治区总督拓跋望的叔父!”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旧臣 云西言的这番话令所有人震惊! 这话云西言虽然没有挑明,但燕熙文三人却面面相觑,知道了这些话背后的那层意思—— 拓跋常欢没有抓住,皇上和拓跋望之间依旧有着难以想象的苟且! 这件事也因为皇上似乎有了悔改之意所有人也就没有再提,于是不了了之,想来拓跋常欢而今就在西夏自治区活得好好的。 这里有司马韬和张七月等人,燕熙文很快笑了起来对此解释了一番: “这事儿不太重要,毕竟是皇上的银子,估计这些银子是拿去给西夏自治区赈灾了,以往太上皇也这样干过。” “对了,秦爷爷而今还是住在西山别院?他的身子骨……上一次染了风寒,而今好一些了没有?” “前些日子父亲倒是来过一份信,说风寒倒是好了,只是人老了这腿脚有些不利索。我当然是希望他能来长安,可他说他还是更喜欢西山别院一些。” “这眼见着就到春节了,他说今岁春节可能会回金陵去住住。” 燕熙文想了想,“那我让若雪也去金陵过年,毕竟那院子太久没人住需要收拾,另外……有若雪陪着,秦爷爷也不会太寂寞。” “不用,父亲说了,说你爷爷邀请了他,他在金陵的燕府过年。” “哦,这也好……说起来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回金陵去看看?” “再等等吧,等太上皇回来。” 秦墨文说完这句话看向了司马韬等人:“七月他们从利亚大陆回来,你这地主也不去安排一下给他们接风洗尘?” 司马韬顿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笑道:“倒是我疏忽了,这就去,等我安排好了再来请你们同去!” 秦墨文摆了摆手:“我等就不去了,岁月不饶人啊,等放了年假再说吧。” 司马韬起身,拱手一礼,“也行,咱们年节再聚。” 他带着张七月等人离开了云府,这听雪楼里就剩下了云西言四人。 四人的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燕熙文蹙眉说道:“要查这件事得不动声色……计云归计大人回来了,呆会我去拜访一下计大人,只能由天机阁派人去查才能不惊动皇上,才能知道那些钱他给了拓跋玉究竟拿去做了什么!” “嗯!”宁玉春颔首,看向云西言又问道:“究竟皇上内帑的岁入能有多少?” “大夏金凤集团可是个生金蛋的母鸡!按照太上皇离开之前的要求,李金斗每一年向内帑注入一亿两千万两的银子!” “嘶……!”燕熙文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只知道大夏金凤集团是纳税大户,也知道定然日进斗金,却没料到单单注入内帑的就是如此巨大的一笔银子。 “所以皇上有内帑,他的日子会非常好过,但现在内帑居然没有银子了!我担心的是……燕相,还查查大夏的军备集团!” 燕熙文一惊,“你怀疑那些银子去买了武器装备?” “……难说。” 秦墨文眉间紧蹙,“他直接从大夏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购买岂不是更方便?” 云西言摇头,“我问过李金斗金凤集团武器装备公司的情况,自从太上皇离开之后,这一公司没有再进行过一笔交易,也就是说太上皇基本上废除了这个公司。” “而今大夏军队的采购完全交给了兵部,兵部尚书卓别离……可是皇上的外公!” “行了,西言,这件事、这件事就此打住。”燕熙文起身,“都不要再去说什么,或许是我们想多了。等我去见见计云归,等天机阁的消息出来之后再行商议!” …… …… 长安方才初雪,观云城早已下了数场大雪。 从京都长安而来的武天赐,带着刘瑾等人重返观云城,这在观云城的百姓看来显然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太上皇将帝国首都迁去了长安,但观云城才是皇室的祖地! 这里是武朝数百年的都城,这里也是皇室的太庙以及皇陵所在。 因为这里距离临江城颇近的缘故,而今的观云城并没有因为不再是帝国的首都而衰败多少——人自然是比曾经少了许多,但商业依旧繁盛。 哪怕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街巷上往来的人还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曾经的武朝皇宫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在太上皇的授意下,这处皇宫同样成为了帝都长安的陪都,它和金陵一样,成为了皇帝偶尔前来落脚的地方。 只不过除了后宫群殿之外,这外面的那些昔日官员们办公的场所被放开来,成为了观云城的又一景点。 观云台也因此对外放开,那处千年云海就这样呈现在了世人们的眼前。 武天赐一行在后宫安歇了下来。 这里也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而今再回来,倒是觉得更加的亲切。 “住在这里,朕仿佛能够看见历代的祖先!” 武天赐烤着炭炉,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宫唤羽还有几位曾经武朝退休的老臣,笑道:“父皇为了大夏的进一步发展,才将帝都迁去了长安。但无论是在父皇的心里,还是在朕的心里,对观云城,对你们这些曾经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今退休颐养天年的老臣们,都是极为记挂的!” 这里有骊山书院曾经的院正庄老夫子,也有昔日六部老臣,比如曾经的礼部尚书萧玉楼、户部尚书游先知,以及兵部尚书朱卫、吏部尚书文思源、刑部尚书关山钱等人。 这些老臣们因为年龄的关系,都被傅小官当年一举弄去了内阁,成为内阁的议员。 只不过傅小官对内阁议员并没有强制要求,他们可以告老,于是在傅小官禅让之后、在武天赐登基之后,在武天赐一意孤行要修建那处避暑山庄之后,他们选择了离开。 他们的家都在观云城,所以他们回到了这里。 昨儿个皇上也回来了,召集他们今日入宫里一见,这是皇帝对旧臣的恩赐,彰显的是皇上顾念旧臣的胸怀。 这事儿是要刊登在大夏周报上向天下宣扬的,所以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远离了国家权力中心大半年,但他们依旧关注着大夏的每一个政策,自然也关注着这位新皇有没有了一些改变。 昔日离开之时对这位皇帝是失望的,那么而今呢? 他可有了些许改变?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能臣 游先知这时候拱了拱手开了口:“老臣等虽然远离庙堂,却依旧关注着朝中的局势!” “今岁皇上所推行的以商惠农之举大善!” “太上皇在位之时,便尤其关注农业,他将之称为三农问题。曾经他说若是彻底解决了三农问题,那么大夏的基石才算是真正稳固!” 武天赐的脸上洋溢起了自豪的笑容,“朕曾经跟随在父皇的身边,也常常听父皇说起。” “他说名以食为天,作为一国之君,首要的就是解决天下百姓能够吃饱穿暖的问题。想来今岁户部的年终结算等朕回去之后也当出来了,燕相等人曾说今岁大夏之经济定会增长……朕想既然经济在稳步增长,那就更应当反哺为大夏默默付出的数以亿计的农人了。” “父皇曾经提出的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这些问题都在慢慢的改善,相信要不了几年,这些问题在大夏将不复存在!” 武天赐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然是极为骄傲的。 在父皇傅小官的教导之下,他确实记住了治理一个国家之根本,他确实也希望自己能够在父皇为他铺好的这条路上再走出别样的光辉来。 在无数个日夜中,他其实都有在想自己如何当一个好皇帝—— 只不过他的这个想法和傅小官的思想有些出入! 他更希望自己能够主宰一切! 包括朝中的群臣,也包括天下的百姓! 他依旧无法去接受傅小官所灌输给他的天下共治这一思想,因为他是皇上! 他的老师是文行舟! 事实上文行舟对于傅小官的诸多思想都是赞同的,唯一难以理解的就是傅小官所说的天下共治! 天下是帝王家的天下! 皇位只有一张,皇权只有一杖,何来共治? 在文行舟的分析中,傅小官能够那样做源于他是武朝盛世的开创者,是大夏帝国的缔造者! 像傅小官这般英明神武的皇帝,他想要的共治只不过是他偷懒的理由罢了—— 将国家大小事务甩手丢给三省六部,傅小官可以,但武天赐却绝对不行! 因为莫要说三省六部,就算是大夏从下到上所有的官员都对傅小官唯命是从。 他们不敢有任何异心,诚如言希白、宗时计这样的官员在大夏并不多,他们在傅小官的明察秋毫之下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另外傅小官在整个大夏甚至周边所有国家的心目中地位超然,大夏百姓知道有他在日子会越过越好,周边国家知道有他在就得唯大夏马首是瞻! 但当这偌大江山落在武天赐的肩膀上的时候,他武天赐却完全不具备这样的威望,所有文行舟认为武天赐必须握住这权柄,国家必须回到正统的道路上来—— 天下只有一个傅小官! 若是某一天傅小官驾崩,那么大夏若是未能集权,它会不会四分五裂? 那些大臣们被傅小官散养多年,他们已经养成了大小事情自己拿主意的习惯,在没有人能够约束他们的情形之下,他们会不会越来越野最终连那心也野了? 若是他们根本不将新皇武天赐放在眼里,最终的结果便是权臣的诞生,皇权的旁落,这是文行舟所能预见的,只不过文行舟所希望的是武天赐采用温和一些的手段慢慢的去走这一段路,因为傅小官并没有驾崩,他仅仅是跑去了遥远的地方而已。 此次回观云城,武天赐有几件事情要做,接见这些老臣,便是文行舟的主张。 这些老臣遵循的是武朝旧的礼法,他们被傅小官影响不是太深。 他们有能力协同傅小官建立武朝盛世,他们同样有能力辅佐武天赐将大夏治理得繁花似锦。 他们虽然退休,但事实上年岁并不算太大,这六部尚书中,年龄最长者是刑部尚书关山钱,就算是他,今岁也就五十二。 这在曾经的武朝,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只不过傅小官更愿意用更年轻一些的大臣,他们只能让位,这才有了燕熙文等人的上位。 “朕知道朕做了一些荒唐事,朕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朕……就当、就当朕那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吧!” “登基年余时间,朕而今明白犯了不少错误。朕要告诉你们的是……朕将把处皇家别院送出去,让它成为了长安城外的一处老人院。” “那地方风景极好,环境幽然,极为适合那些孤寡的老人养老,朕希望他们能够和大夏共享这太平盛世,能够在那里多活一些年岁,能够看见大夏在朕的治理之下变得越来越好!” 宫殿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些掌声是发至内心的! 甚至这些老臣们一个个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庄老夫子痛哭流涕,他一边撩着衣袖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着说道:“皇上……皇上有心了……咱大夏有皇上这般的明君,何愁大夏不兴!何忧这江山不固!” “小老儿代天下百姓……谢皇上!” 庄老夫子起身,后退三步,就要跪下,武天赐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 “老先生,你年事已高,这要是跪下去,朕、朕可承受不起!” “皇上,你受得起!咱武朝国祚数百年,而今虽然更名为大夏,但在小老儿的心里,大夏它就是武朝!” “小老儿是个老学究,是个念旧的人啊。小老儿生在这个时代是庆幸的,前有天德皇帝归来,带着武朝横扫八方一统天下!而今又有仁治皇帝以仁孝治天下,大夏定会繁盛千年,大夏之基业……世代永昌!” 群臣尽皆起身,面容严肃,齐齐拱手,大声山呼:“大夏定会繁盛千年,大夏之基业世代永昌!” 武天赐激动的面色通红,这、才是他需要的! 这些老臣的这些言语发自肺腑,是他们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啊! 再想想燕熙文等人,他们一直将自己当成个不懂事的孩子!任何国策他们自己就弄好了所有文书,仅仅是要求自己在上面签字画押…… 他们将自己当作傀儡! 他们……欺负朕啊! 武天赐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那口浊气徐徐吐出,他挺直了腰,双臂一挥,大声说道:“朕能得你们信任,能得天下人信任,便是朕之荣耀!” “诸位,朕此行回观云城,是带着期望来的。” “朕希望你们在年节之后能够重返长安,能够再入内阁,能够辅佐朕在这历史的瀚海中,去书写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对抗 这个夜里,观云城皇宫后宫举行了一场盛宴。 大夏皇帝武天赐,在宫里办了足足十桌以宴请昔日武朝的旧臣。 这当然在观云城里传为了佳话,仁治皇帝武天赐的名声终于响亮了起来。 人们似乎这时候才真正将视线从傅小官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才发现他们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皇帝,原来也有着和太上皇一样的爱民如子之心。 这当然是极好的。 这意味着大夏的国策不会有什么变化,意味着仁治皇帝依旧会循着天德皇帝的路线而行。 簌簌而落的大雪没有让观云城变得更加冰冷,正好相反,因为仁治皇帝的到来,因为那一场百人宴席,反倒是让观云城更温暖了一些。 这样的温暖是观云城的百姓所需要的,也是武天赐所需要的。 …… 大雪中,那一片梅园里的梅花在火热的绽放。 站在赏雪亭里,武天赐的精神格外的好。 他站在赏雪亭的围栏旁眺望着夜色中的梅树,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的面色通红,心潮澎湃。 “这才是朕需要的臣子!” “他们才堪称大夏之梁柱!” “有了他们的辅佐……朕何愁无人可用!” “现在人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解决银子的问题!” “等朕再和这些老臣们聊几天之后有了闲暇,朕去一趟摘星台,听闻在那摘星台下,有父皇曾经存放的一座金山。” “有了这金山,朕的计划也就能顺畅的实施了。不过户部依旧得拿回来,所以给云西言罗列罪名这件事,宫卿依旧得多费一些心思!” “臣,遵旨!” 站在武天赐身后的宫唤羽躬身一礼,眼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光芒。 “记住,云西言的罪名必须坐实,否则……恐成大患!” …… …… 三日之后,长安,五道桥,小石桥胡同。 计府。 计云归的书房里,燕北溪坐在计云归的对面,看了看计云归紧蹙的眉头,又道:“刚才和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最终如何,就得请计大人派人去暗查了。” “另外,我很想知道皇上身边的那个宫唤羽究竟是什么来路!” 计云归深吸了一口气,他早已从燕熙文的话语中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果皇上当真将内帑的银子用在了别的地方,那么极有可能当真如燕熙文所推测的那般,他用那巨量的银子去采买了武器装备! 这个国家都是他武天赐的,他为何要这样做? 道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旧臣新皇之间的矛盾罢了。 但武天赐如果当真这么去做,他走的这条路就过了,这变成了生死之争!会给大夏带来剧烈的动荡! 对于三位宰辅计云归当然是知道的,无论如何,在傅小官离开大夏的这些日子里,三位宰辅都是在尽心尽责的为大夏而忙碌。 武天赐的这举动让计云归有些心寒,但正如燕熙文所言,要确定这件事,终究得要有足够的证据。 要查这件事的证据很简单,计云归相信不出月余,天机阁就能将内帑的银子用处查个清清楚楚。 但他的问题是…… “燕相,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银子当真是拿去采买了武器装备,在西夏自治区,当真有皇上养的另一支大军……你们想怎么办?” 武天赐是傅小官的儿子! 是傅小官亲自选的大夏的掌舵者! 你们想怎么办? 燕熙文沉吟了许久,直到杯子里的茶已凉,他脸上的神色才坚定了起来。 “他曾经说过,大夏的利益高于一切!” “他在利亚大陆时候也给我来过一封信,说……如是皇上做出了对大夏不利之举,在劝诫无效的情况下,可依据宪法启动对皇上的弹劾机制!” “他授予了我印章,也授予了我启动这弹劾机制的权力!” “皇上虽然是他的儿子,虽然是皇帝,但依旧在宪法的约束之下!” “当然,这得确证皇上和西夏自治区总督拓跋望有苟且之事,得确证皇上当真在做这件事。另外这件事的牵涉甚广,所以天机阁的一应行动都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计云归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这件事,我派最好的谍子去查。” 他将燕熙文那凉了茶换了一杯,又道:“不过,我想皇上毕竟才十四岁,恐怕他是受了有心人的蛊惑。” “另外皇上的权力欲望比太上皇重了许多,这才有了他和你们之间的矛盾。” “其实这权柄无论抓在任何人的手上……他除外……都是希望能够牢牢握住的。在我看来,这依旧是新旧思想的冲突。” “曾经他和我聊过,他说当一个人醉心于权力的时候,这人就已经给自己套上了一道枷锁。但问题在于谁不醉心于权力呢?天下能够视功名如粪土的人又能有几个?何况是这至高无上的可以主宰天下的权力!” “我不是为皇上开脱什么,我是赞同太上皇的思想的。但他毕竟是太上皇的儿子……如果当真是这样,还是给他留下一些脸面吧。” “……好!” “他去了观云城,弄了一个百叟宴,宴请了武朝的旧臣,比如游先知、文思源他们。” 计云归看了看燕熙文惊讶的神色,却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做无可厚非,彰显的也是皇上对旧臣们的恩典。” “不过,他请了他们出山,明年会有一些人会进入内阁。但他忽略了一点,这些旧臣其实也是太上皇的旧臣,这些旧臣对大夏之忠……恐怕比对他这个皇帝的忠心更深厚许多。” “他们亲眼见证了武朝一统天下,大夏应运而生,在太上皇的带领下,大夏变得繁花似锦,他们更珍惜现在的日子,所以燕相倒不必担心什么,在我看来,这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燕熙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傅小官扶他们上位,才有了那些老臣的退位。 新旧权力的交接是在平稳祥和的气氛中渡过的,那些老臣并没有恋权,除了极少数人的内心中会有失落之外,大部分对此都是平静的接受的。 大夏是新的大夏,它需要新的思想去支撑它大步向前。这些老臣的思想老了,他们跟不上大夏发展的步伐,若是依旧留于中枢,只会拖累了大夏的进一步发展。 但他们老成持重,放在内阁中为大夏的政策把关,以免大夏的政策太过激进,这又是傅小官弄的另一重对权力的制衡。 这一夜燕熙文和计云归聊了许多,在飘扬的雪花中他至深夜方才离开了计府。 计云归送他至门外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他站在这飘飞的大雪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胡琴取了一张大氅批在了他的肩上,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啥,翻了年,这雪恐怕会更大一些。”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朕的金子呢? 这些日子的观云城虽然很冷,但武天赐的心是暖烘烘的。 他在观云城曾经的那处御书房里接见了许多的旧臣,和他们推心置腹的进行了交流。 当然所说的一切都是他们曾经为大夏立下的汗马功能,以及对他们来年入内阁的邀请。 这些旧臣们自然也感受到了皇上对他们的关怀,原本已经归隐了心再次活络了起来,虽然是没啥权力的内阁,但依旧能够为大夏做一些事,这当然是极好的。 更关键的是,他们在皇上的身上看见了新的希望—— 这位年轻的皇帝似乎已经没有了刚登基时候的刚愎自用,在他的言谈中,处处体现的都是为大夏的百姓,为大夏的不朽基业的理想和抱负。 在皇上的身上,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傅小官的身旁。 但还是有人是清醒的。 比如萧玉楼! 比如游先知! 萧府。 游先知提着个鸟笼坐在了萧玉楼的面前。 他将鸟笼放在了一旁,伸出双手在暖炉上烤了烤火,看向了游先知,笑道:“老萧,你觉得是这观云城那十里平湖的流云楼台好呢?还是长安不夜坊里那胭脂湖畔的流云台更好?” 萧玉楼瞪了游先知一眼,伸长脖子望了望门外,“老夫许久不去这烟花之地了!休要再提,让我那夫人听见这年都过不安生!” “哈哈哈哈……”游先知大笑,“要说起来,咱也许久没去流云台了。这把年纪了又能干啥?不过喝喝小酒听听曲儿,去缅怀一番曾经青春年少时候的不羁罢了。” “你这老东西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虽然老夫我的女婿女儿外孙都在长安,但我确以为还是这观云城更好一点!” 游先知俯过身子,盯着萧玉楼,“你就没觉得有点奇怪?” “……是有点奇怪。” “那你怎么个打算?” “昨儿应召去宫里聊了聊,这位好像变化挺大的。” “嗯,”游先知点了点头,“我女婿来信也说这位变化挺大的,至少后面这半年时光他有亲政。不过……不知为何,那位却没有邀请老夫去长安,你说是不是老夫哪里开罪了他?” 萧玉楼一怔,“没邀请你?” “嗯,随意聊了聊,就是问了问我在这观云城住的可还习惯,还安慰了我让我安心养老。” 萧玉楼笑了起来,给游先知斟了一杯茶,“看看,你曾经当着户部尚书,现在你女婿也当着户部尚书,都是这大夏的大管家,我想估计那位认为你女婿已经了不得了,你再入内阁又何必呢?” “刚才你不是还说这观云城的流云台更好么?那就在这里呆着,溜你的这只鸟,或者去流云台打打茶围……其实吧,退休这大半年了,我也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生活,要按内心说,我也是不太愿意去的。” 萧玉楼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悠悠一叹,又道:“或许那位是有了一些改变,不过在老夫看来嘛……恐怕这改变也是表象。毕竟他未曾拆出那荒唐的内廷,你瞧瞧跟着他来观云城的这些人,都是他内廷的人。” “这内廷里的人是为他一个人服务的,他们当然得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去出一些馊主意。所以呀……老游,能不去长安,其实才是最好的,那滩水,可浑浊呢!” 游先知瞧了瞧萧玉楼,“你既然看清楚了,为啥不拒绝?” “嘿嘿,离得近点,这戏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 …… 这场大雪总算是停了。 观云城的天空又变得一片湛蓝。 武天赐在这一天带着他内廷的一群人去了摘星台。 没办法,缺银子啊,想着摘星台下有着一座金山,武天赐心里是兴奋的。 龙辇里,武天赐对宫唤羽说道:“取了这座金山,你就派人将它变现,拓跋望给朕训练的那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消耗太大。” “朕已经给卓尚书说过了,等明年开了朝,朕主持召开一场大朝会。” “在这大朝会上,卓尚书会发起对现在这几支陆军的裁撤提议。于情于理,三省都没有阻止的理由。那么新的陆军建立,朕会委任卓尚书亲自征兵。” “拓跋望的这十万大军,到时候就调入京都,成为京都卫戍部队。熬过了这些日子……大致还得三五个月的日子……军队的开支就将由户部支出。” “这始终不得劲,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天下的银子本应该都是朕的!” “可户部躺着那么多银子朕却分文不能动用……” 武天赐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明年,云西言一定要下大狱!” “朕只有握住了这大夏的经济大权,才能更好的谋划往后的路!” 宫唤羽拱手一礼:“陛下之心,臣明白。陛下只管放心,明年这财政的大权定会回到陛下的手上!” “嗯。” 武天赐没有再说,他掀开了侧帘,看向了大雪覆盖的观云城。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那些市井小民们的吆喝,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都是朕的子民! 这便是他们生活的样子! 往后,等朕大权独揽,他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车队驶入了镜湖山庄,武天赐没有下车去看看这个他出生的这地方。 他的心里很是迫切,手里没钱的日子太难过。 内廷是要从他内帑的户头上支取银子去养的,为了打造一支最好的军队,内帑里的银子全部消耗在了那十万大军的身上。 武天赐并不后悔,因为他已然明白枪杆子的重要性。 大夏有上百万的枪杆子,但这些枪事实上却都握在父皇的手上,若不是对外战争,自己恐怕一杆枪都使不动! 这皇帝当得着实有些憋屈。 站在了摘星台下,武天赐才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人看守了。 他觉得有些诧异,记忆中这地方曾经有重兵把守。 莫非这些人被父皇带走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带着宫唤羽和刘瑾快步向前,来到了那扇门前,才发现这门上连锁头都没有。 门是开的! 他连忙拉开了门走了进去,片刻…… 摘星台下有一声怒吼:“朕的金子呢?谁将朕的金子给搬空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另一手准备 镜湖山庄。 武天赐暴跳如雷,这冷的天,吓得刘瑾冷汗直流。 “皇上……!” 宫唤羽等武天赐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躬身一礼,低声说道:“皇上,臣听说过这件事。这些金子,是太上皇的。估计太上皇在离开大夏的时候一并带走了,不然除了太上皇,谁敢去打这座金山的主意?” 武天赐冷静了下来,“父皇、父皇出海不是能抢回来金山银海的么?他、他为什么不将这座金山给朕留下?” “这……或许太上皇也有要用到这金山的地方。” “大夏金凤集团每年利润的九成、都是他的,他才是大夏最大的那个地主,最富有的那个人!他、他……哎,现在怎么办?” “皇上,太上皇一去近乎两年了,臣觉得大夏金凤集团现在掌握在李金斗的手上有些不太妥当。莫如……莫如皇上回长安之后将李金斗召入宫里……臣懂得一些经营之道,若是大夏金凤集团交给臣来打理,想来比李老先生差不了多少。” “最主要的是……那样,皇上就再也不缺银子了!” 武天赐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那金凤集团本就是皇奶奶那时候建立的,由朕的那几个娘在打理。而今她们都已离开了大夏,李金斗毕竟是个外人……走,回宫,回长安!” 宫唤羽眼睛一亮,嘴角一翘,向刘瑾使了个眼色。 刘瑾连忙上前,搀扶着武天赐登上了龙辇。 …… …… 长安,朱雀大道,凤凰集团总部。 陈青衣规规矩矩的站在恩师李金斗的面前,向李金斗仔细的讲述了在利亚大陆的一应布置。 “恩师,太上皇的意思是将存放在利亚大陆四通钱庄里面的那些钱分出一部分用于投资……太上皇说大可以投给那些缺钱的企业,比如利亚大陆的定远航海、或者蔚蓝商贸等等。” “利亚大陆在太上皇来过之后掀起了一股庞大的建设热潮,咱大夏的商贾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蜂拥而入,以至于阿丽亚城人满为患,城里的房子价格翻了三番!” “太上皇在接见弟子等人时候有说过这样一句话,他说大夏是根基,这利亚大陆是大夏伸出去的目前最大的一条触须。” “在往后的若干年中,利亚大陆的战略位置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它将成为大夏的远境防御基地,它也将成为大夏和欧洲各国商贸往来最为重要的中转基地!” “所以弟子以为,是不是将大夏金凤集团的重心也向利亚大陆转移?在阿丽亚城开设金凤集团分部,用手上这天量的资金去介入船运、作坊、商贸以及利亚大陆的民生工程等等。” 李金斗取出了烟杆,向烟锅里塞入了一些烟丝,陈青衣连忙取了火折子来给李金斗点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 “对了,太上皇在第一次远征利亚大陆的时候,让上罗国在金叶城种植了许多的烟草。上次太上皇来利亚大陆的时候专门提起了烟草这事,看来他对这东西极为重视。” “不过皇帝说的那番话弟子有些迷糊。” “他说什么了?” “他说严禁将利亚大陆的烟草贩运到大夏……但他又说这烟草要怎么个弄法等他欧洲之行回来。” 李金斗眉间微蹙,烟叶这个玩意儿大夏就有出产,只不过产量并不高,还不受粮食补贴,所以大夏种植这东西的农人并不多。 可傅小官却让上罗国种这玩意儿,显然他不是随便说说,恐怕里面还蕴含着自己不知道的巨大商机。 “那就等他回来再看看他怎么个弄法。” “你刚才说将在利亚大陆开设金凤集团分部……这是可行的,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弟子遵命!” “青衣啊,”李金斗吐出了一股烟雾,眉间微蹙,思忖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坐,煮茶,老夫有些话得给你说说。” 陈青衣坐在了李金斗的对面,煮上了一壶茶。 “是这样,这金凤集团呢你也知道,它是太皇太后当年所创建,交给了那些太后娘娘们在打理。” “要论起来,放眼而今整个大夏,这金凤集团也是最庞大的那个商业帝国。太上皇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和老夫有过一次密谈。” “他说他走之后,这金凤集团每一年将利润的一成注入至内帑,让皇上的日子过得更轻松一些……这本是太上皇的一番好意,但现在看来却有些问题。” 陈青衣一怔,这金凤集团本就是皇家产业,太上皇怜爱皇上分润一成的利润至内帑无可厚非! 这一成的利润已经相当可观了,估计能以亿计! 这能有什么问题? 李金斗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了一股浓浓的烟雾,就在这烟雾中,他低声的说道:“当今皇上和太上皇可大不一样!” “以往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内帑之富足简直难以想象,可就算是那样,太上皇也极少动用内帑的银子,最多就是年节时候支出一些给官员们发一个大红包。” “但皇上继位以来,金凤集团已经两次给内帑注入了银子共计两亿四千万两!皇上去岁就没有给大臣们发红包,今岁……今岁定然也是不会发的,因为内帑里面已经没有银子了!” 陈青衣吓了一跳,他俯过了身子,也压低了声音,问道:“皇上将内帑的银子花光了?他花去了哪里?” 李金斗沉吟片刻,“老夫让李财查了查,除了修建那处避暑山庄之外,其余尽皆流入了西夏自治区的一个户头。别问老夫他用那些银子去做了什么,因为老夫也不知道。但内帑空虚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金斗深吸了一口气,望了望窗外凌冽的北风中飘荡的雪花,“可能会出事!” “但愿不要出事!” “无论出不出事都得有另一手准备……老夫将李家、李万和李贯他们都叫了回来,明儿个就会到。他们到了之后,你马上、记住是马上!带他们离开长安,去利亚大陆!” “这大夏金凤集团里面的骨干,我已经叫李家他们就地解散,他们会分批前往利亚大陆,你们要在利亚大陆重建大夏金凤集团!” “所以在利亚大陆的不是金凤集团的分部,而是总部!”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忆往昔 茶烟袅袅。 陈青衣忘记了斟茶,在听了李金斗的这番话之后,他才骇然发现原来问题已经如此严重! 不是金凤集团出现了问题,而是……皇上出了问题! “你不要去胡乱猜测什么,这是商人的大忌!”李金斗将烟锅里的烟灰抖了出去,敲了敲桌子,“斟茶!” 陈青衣连忙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给李金斗,“弟子明白,只是……二哥当着大夏人民银行的行长……掌握的是印钱这个最关键的事,如果、弟子是说如果皇上要二哥无止境的印钱,这怎么办?” “这个无须担心,按照《大夏货币法》,就算是皇上想要印钱也必须通过三省还有内阁的审议。三位宰辅是知道货币乱印的巨大危害的,尤其是户部尚书云西言,他更清楚货币失控对经济的巨大影响,所以皇上这一步走不通。” “老夫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皇上缺钱他极有可能会打这金凤集团的主意!也或者……他能将云尚书给弄下台,让一个能够听他的话的人去当那户部尚书。” “这个可能性极小,云西言这家伙滑着呢,再说他是太上皇亲自任命,而且和三位宰辅以及内阁中诸多议员们的关系都处得很好。皇上要动他,除非他有天大的把柄落在了皇上的手里。” “所以老夫思来想去,这金凤集团才是最危险的。它本就是皇家产业,而今太上皇不在,皇上要收回,老夫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但金凤集团在未经太上皇同意的情况下,老夫又不能将它交给皇上……所以只能采取这金蝉脱壳之计,在利亚大陆将金凤集团的核心商业以及这些年培养出来的那些人才保留下来。” “等太上皇回来之后再交还给他,那时候他愿意如何处理这金凤集团就是他的事了。” 利亚大陆有三个国家,在事实上依旧是大夏的属国。 金凤集团迁去利亚大陆,它并没有跑出大夏管辖的范畴,但是那地方太远,皇上的手在短时间里还无法伸得过去,等皇上知晓了这一切,恐怕太上皇也该回来了。 陈青衣思忖了片刻,也明白了李金斗的担忧和想法,他点了点头,“那恩师何不一起走?利亚大陆有着别样的风光,也有着别样的商业氛围,弟子觉得有老师去那里主持金凤集团会更好。” 李金头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他咧嘴一笑,“皇上给我安一个卷款潜逃的罪名,那老夫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他又转头望向了窗外,眼里有了一抹别样的光彩,他喃喃说道: “你不知道,当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在金陵,老夫还在宝隆钱庄当大掌柜,就是被傅小官给诓去的。” “其实也算不得诓,而今那一幕老夫依旧清晰记得,他去了老夫的府上,我将你那四个师兄都叫了回来……那时候李财还是虞朝的户部侍郎。” “他那时候才、才十七岁,却已经是天下第一才子了,也是皇上未来的女婿,那时候老夫第一次见他,心里是极为忐忑的,却不料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给老夫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他组建了这天下的第一个商业部,邀请了李财加入了商业部。” “他那时候正在推行商农并举的新政,诞生了许多关于商业的律法,还在金陵捣鼓了一个四通钱庄发行了股票!” 说到了股票,李金斗捋着长须笑了起来,“这个玩意儿挺新鲜,不过后来无疾而终,老夫曾经问过他为何不弄了,他说……这是个失败的东西。不过当年这股票的发行解决了很多的问题,比如而今那些大商贾们那时候基本上都通过发现股票获得了充足的发展资金。” “后面老夫想来,那玩意儿是个双刃剑,夷国不就是学着弄这股票结果把国家都给玩没了?估计这也是他的担心,这东西有些超前,弊大于利,所以此后他再也没弄过。” “跟着他的那段时光是老夫这一身最骄傲的时光!” “老夫见证了商业的崛起,也见证了通过商业发动的战争……那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却偏偏又惨烈无比。” “那时候他说他要搭建一个全世界的贸易平台,虞朝的商品终究是要在那个平台上去展现的,优胜劣汰……虞朝的商品太低端,所以只能淘汰大部分的商人,扶持一些有竞争力的商家上位……却没料到后面局势却演变成了而今这样。” “这样当然更好,大夏的商业这些年的蓬勃发展有目共睹,想来在世界的贸易舞台上也具备了强大的竞争力,否则他不会去开拓海上的丝绸之路。” 李金斗的眼里显露出了一抹明亮的光彩,这是他所期待的,这也是大夏的商人们所期待的。 那将是怎样的一番盛况原本他难以想象,但这些年随着陆上丝绸之路的贯通,随着大夏的商品在火车的快速运输下进入周边各国,他知道了大夏踏入世界贸易的重要性。 傅小官原本担心的通货膨胀没有出现,大夏强大的生产力产出的巨量商品如潮水一般的涌入了别的国家,受到了别国人民的喜欢,卖出了极好的价钱,为大夏赚回来了大量的银子!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随着商品的输出带来的货币的输出! 大夏的纸币而今成了周边国家最抢手的流通货币! 大夏掌握了商品的定价权,也掌握了货币的流通命脉! 傅小官这家伙终于笑了,他说……这就是资本的变相掠夺。 “人才啊!这天底下,他才是真正的绝顶的人才,他的想法天马行空,他偏偏将天马行空的想法落到了现实之中,通过各种律法来规范了商业的行为,还规范了全世界的贸易准则,这才有了而今大夏这繁荣的商业气氛。” “可惜他不是个坐得住的主,现在换了皇帝……” “人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不尽然。” “行了,他终究有一天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一切都好了,你且去吧,记住了,明儿一早过来,和你的三个师兄一起,去利亚大陆!”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北风寒 大夏五年十二月二十八,长安大雪。 一年的时光就这么匆匆的从指缝中溜走,又到了休沐的时候。 今儿个是休沐的第一天,云西言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午时才起了床。 洗漱一番之后,游西凤正好走了进来。 “睡饱了?刚才燕相府里的老管家来了一趟,说请你晚上去燕相府里聚聚……少喝点酒!” 云西言咧嘴一笑,伸出手来勾住了游西凤的下巴,一嘴就亲了过去。 游西凤大囧,脸色顿时通红,四下里望了一下,低声责备了一句:“周遭都是人,你也不注意点场合!” “老夫老妻的了,这不也是跟傅小官那家伙学的么?他就不分场合,说这叫人性的自然,这就是夫妻的恩爱!” “……他是太上皇,别一口一个傅小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懂得礼数!” “嘿嘿,其实他更喜欢我们叫他傅小官。行了,叫厨房弄点清淡点的东西,吃了我去一趟东西两市看看今岁过年的物价如何。” “嗯,晚上早些回来!” 云西言色色的一笑,又勾起了游西凤的下巴,看着那水汪汪的眼睛还有那娇艳欲滴的嘴唇,他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好,洗白白了等我!” 游西凤娇羞而去,“死不正经!” …… 用过午饭,云西言上了马车出了门,在东西两市逛了一大圈花费了足足三个时辰。 当他来到燕熙文的府邸的时候,天色已晚,风更大,雪也更大。 燕府书房。 两盆暖炉烧得正旺。 云西言在燕府门房的带领下,挟裹着一身风雪走入了这书房里,才看见书房中已经坐着五个人。 除了三位宰辅之外,还有天机阁的阁主计云归,另外一个是大夏人民银行的行长李财。 他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关上了门,走了过去哈哈一笑:“诸位,来晚了一点……这不过年么?气氛怎如此沉闷?” “西言,坐!” 燕熙文给云西言斟了一杯茶,这才看向了云西言,忽然问了一句:“今岁越山两道扶贫资金的进出账目你有没有看过?” 云西言一怔,“看过,怎么了?” “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西言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那是专款,每一笔申请都是我亲手审批,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熙文看向了计云归,计云归一脸严肃的说道:“有人在查这扶贫资金的账目,从越山两道开始捋,我本以为是三位宰辅的意思,但刚才我问起才知道他们并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 “三位宰辅要查账目这很正常,以往太上皇在的时候,经常责成商业部干这活,我本人肯定是没有意见的……但既然不是你们在查,那是何人?” 除了三位宰辅,内阁是没有权力干这种事的。 内阁只有对三省政策的表决权,而没有执行权。 “我怀疑是皇上!” 只能是皇上! 云西言这就纳闷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来:“皇上查也是应该的,毕竟户部而今越来越有钱,确实是个很容易捞油水的部门,再说这大夏本就是皇上的,无可厚非。” “可我却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秦墨文接过了话题,又道:“皇上就算是要查账,也是通过三省。他没有通过三省,那么他派了谁去查?定然是他内廷的人!” “前些日子不是说皇上缺银子了么?我很担心他会在户部做文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言而喻,皇上现在想将户部收到他的手里,那么云西言正好挡住了他的手,他定会将云西言给撇开。 这撇开的方式可就不好说了,万一借着户部账目来做文章,一个不好云西言就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云西言这才收起了懒散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计大人可知道皇上派了何人去查?” “赵厚,内廷大宦官赵厚,领了三十个宦官去了越山两道。” “赵厚?” 云西言皱起了眉头,这人曾经是太上皇身边的宦官,和刘瑾的地位相当,现在赵厚和刘瑾都侍候着皇上,被外廷誉为内廷二虎。 或许是震慑于太上皇曾经亲自册封的这些大臣们的威望,这二人倒是不太敢在三省六部的大员面前耀武扬威,但这二人而今仗着皇上的信任在新的官员面前却拿足了威风。 显然这两人都忘记了昔日太上皇的告诫,彻底倒向了皇上。 既然皇上将赵厚派了出去,足见皇上对此事是多么上心—— “这特么的,恐怕无论账目再清白也能被他们弄出些是非来。” 计云归沉吟片刻,又道:“天机阁派了人在盯着,我最新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尚未在这扶贫账目上找到纰漏,不过……赵厚似乎将视线转移去了另一笔专项资金上。” “工程部队在越山两道修路,这笔钱同样是户部设立的建设专项资金,这笔资金数目同样巨大,我想问你的是,这里面会不会有漏洞?” “工程部队隶属于兵部管辖,所以户部在审核拨付资金的时候是按照兵部送来的请款条文……这玩意儿是兵部尚书卓大人按照工程部队的需要所写,所以通常审核都不是太严格,毕竟金桥银路大家都知道,其中每一文钱究竟花在了什么地方,这和扶贫专项资金的审核没法相提并论。” 计云归眉间一蹙,又问道:“你的意思是,兵部请款多少你们就下拨多少?” “嗯,因为对工程部队资金用处的审核是归属于兵部管辖,户部只能给钱,最多就问一嘴这钱用在了哪一段路罢了,细微之处难以知晓。” “若是户部请了一笔款,但这笔款项并没有下到工程部队用于修路……户部是有监管之责的!” “是啊,户部侍郎柯万枝负责户部所有下拨款项的监管。” “但字得由你来签?” “……对,我签字,户部才会拨出去银子。” 计云归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柯万枝是谁?” “曾经南溪七子之一,卓东来云离歌的同窗,那年会试的探花,大夏二年入的户部,大夏四年升为户部侍郎。” “我知道了,过完年,宁思颜会回长安,到时候他会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有这么危险?” 计云归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或许什么事都没有,也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酒不香 燕府这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虽然燃着两个暖炉,但众人却依旧觉得有些冷,心冷。 “我说老云,你丫给咱们说句实话,就那点月俸,虽然不算低,但你小子那处宅子却真的很大,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银子买的那宅子?” 燕熙文打趣的问了这么一句,但问得却很认真,因为这件事实在太重要。 如果云西言当真犯了什么过错,在这里他认了,说不定大家还能想点办法来弥补,万一真被皇上查出了问题,那可就成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云西言瞪了燕熙文一眼,他当然明白燕熙文并不是在套他的话,是真为了他好。 “你还不知道?我那《傅小官诗词文集》现在都还在卖,这卖了多少我自己都不知道了,现在他不作诗词了,这文集更受欢迎还涨了价,我就是靠卖他的那些诗词发的财啊!一共赚了百万两恐怕都不止了!” 燕熙文吓了一跳,“这么好赚?” “可不是,从金陵卖到观云城,又从观云城卖到这长安,依旧畅销啊。可惜的是《红楼一梦》那书他不允许我卖,不然赚千万两银子都是可能的!” “再说,我可不会忘记当年在金陵的相遇,若不是他,我哪里能够走到今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是我想贪,我恐怕有不下百种方法去贪,还贪的所有人都查不出来!” “但我没那必要啊!他曾经说人的一辈子,就是眉挑烟火过一生,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我也只想如他那般洒脱的活一辈子,等告老时去了应天大陆依旧能够和他坦然相对罢了!” 云西言无辜的摊开了双手,“这特么的,羊肉没吃反惹一身骚!若是皇上真想要这户部,他吱个声,我立马就可以撂给他!” “陈青衣不是又去了利亚大陆么?我也想去看看呀,若不是傅小官临走前的那番嘱托,我至于这么劳力费心的管这一大摊子破事么?” 宁玉春拍了拍云西言的肩膀,笑道:“发发牢骚可以,这担子你却真不能撂,没人有那本事接得下来。” “要说起来,其实我和你的想法也差不多,若不是他临行前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想当这中书令啊!” “哎,”宁玉春叹息了一声,眉儿一扬:“可上了他这贼船也不能再下来,毕竟我们要替他看好这景秀江山!” “别的事莫要多想,有计大人出手……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到了那一步再说吧。” 那一步指的是发起对皇上的弹劾! 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的,但如果皇上真的倒行逆施,为了大夏,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还是那句话,若真到了那一步,事情做得体面一些。” 计云归望向了窗外凌冽北风中飘飞的雪花,他曾经追随着徐云清,而后追随着傅小官,现在本应该追随着傅小官的儿子武天赐,但现在看来怕是追随不下去了,因为天机阁的人已经到了西夏自治区,已经向他传回来了第一封情报。 只不过在事情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他没有在众人的面前提起。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 他希望这件事的走向不是这样。 傅小官如此英明神武,他的儿子继承了这大好江山,本应该也能有一番作为,最不济守着这江山也是好的。 但现在看来,这位小皇帝想得有些多,若是真涉及到了大夏江山社稷的稳固……得寻个时间进宫一趟和皇上好生谈谈。 关于云西言的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有人再去提,等的是天机阁的消息。 书房里摆上了一桌酒席,燕熙文邀请了大家入席: “都饿了,来来来,咱们边喝边聊!” 众人入座,话题转移到了李财的身上。 “听说皇上从观云城回来之后召见了李老先生?”宁玉春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哎……”李财端起了酒杯悠悠一叹,“父亲回来时候说皇上很生气。” “为啥?” “还能为啥?为了银子呗!皇上想要将金凤集团收回去。” 云西言等人面面相觑大吃了一惊。 这金凤集团虽然是皇家产业,可它是属于傅小官的那些夫人的呀! 在事实上,它就是属于傅小官的! 傅小官在离开长安的时候为他这儿子考虑,将金凤集团每年利润的一成注入内帑,那可是上亿两的银子! 这下好了,这老子出海去打天下,儿子居然在家里谋划着老子的产业…… “这算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算什么。 傅小官若是死了,这当儿子的继承这些产业当然无可厚非,可傅小官还没死啊! 就这么急不可耐了? “这得多缺银子?但也变相说明了他的心里很急……恐怕一刻都不想等了。”燕熙文总结了这么一句,又问道:“那李老先生岂不是很为难?” “不,我爹一点都不为难,我爹将金凤集团交给了他,只不过也告诉了他金凤集团而今就是个空壳子,除了那些固定房产便啥都没有了,连分布在各地的负责人都没有了。” “……李老爷子这手玩得漂亮!”云西言从这句话中立马就知道李金斗早有预料,并做出了应对的方法,“果然这姜还是老的辣!只是如此一来,李老先生岂不是彻底得罪了皇上?” “是啊,得罪的死死的,我爹说皇上脸都气白了,那一刻杀意大盛,但终究没有难为他,还是放了他回来。” “来来来,喝酒,无论如何今年算是平安的过去了,至于明年又会怎样……希望不要太坏吧!” 燕熙文举起了酒杯,众人同干了一杯。 这酒是西山天醇,但不知为何今儿喝在这嘴里却不觉得香,当然这不是酒的问题,而是心情的问题。 皇上没有在金凤集团弄到银子,李老先生将金凤集团给解散了,这意味着来年内帑原本固定能够收入的一个亿的进项也没了。 皇上会更加缺钱,那么他对户部下手就会更快。 燕熙文看了看云西言,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这里都是大夏的精英,自然也都想到了这一层,云西言把玩着酒杯,咧嘴一笑:“要不开了年,我去利亚大陆走走?”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荒唐之策 大夏五年腊月三十。 雪住天霁,长安城热闹非凡。 这样的热闹是整个大夏所有百姓们的,这样的好日子他们已经过上了几年,并且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红火。 而今都富裕了起来,一年下来,家里多少都能存起来了一些银两,年节时候自然会取一些出来花花,算是犒劳一家人,也算是为来年更好的日子而庆贺。 对于百姓而言,他们极为珍惜这繁华盛世的日子,期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固,也期望大夏的江山能够长存。 但对于小皇帝武天赐而言,这个年却让他过得像热锅里的蚂蚁,难受、膈应、还极为不安。 内帑没有银子了。 内廷有这么多的人要靠自己来养着。 原本兴冲冲回来打算将金凤集团收归己有交给宫唤羽去打理,来缓解自己这紧张的财政问题,却没有料到李金斗这老不死的居然在两个月前将金凤集团解散得干干净净! 李金斗给出了一个武天赐无法治他罪过的理由——这是太上皇在临走的时候吩咐小老儿这样做的,因为太上皇要去海外赚取更多的金子,大夏金凤集团就不用再和大夏的商人们争利,算是将这吃到了嘴里的香馍馍给吐了出来,分润给了大夏所有的商人们。 武天赐没法和他爹对质,就算是他爹傅小官回来了,他也不敢去对质。 “那这些年金凤集团所赚取的天量的银子呢?” 李金斗淡然而答:“太上皇全部带走了,因为太上皇要建设应天大陆!” 依旧无懈可击,甚至也解释了父皇为何将摘星台下的那座金山也带走了的缘由。 傅小官曾经给武天赐提到过应天大陆,他说他退位之后,再给大夏做一件大事就完全归隐。 他要做的那件大事就远征,而他要归隐的地方就是应天大陆。 他说要在应天大陆建立起一个和大夏遥相呼应的城堡,他要在那里种田,当一个逍遥的老地主…… 可你带那么多的钱去,那难以计数的金银,你建立一个国家也绰绰有余了啊! 站在养心殿的花园里,看着那被雪压弯了腰的梅枝,武天赐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悠悠说了一句:“你说……父皇若是在应天立国,大夏是应天的属国呢……还是应天是大夏的属国?” 身后的宫唤羽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回道:“皇上,这里才是大夏的正统。另外……太上皇既然不恋这皇位,恐怕也不会在应天那地方再建国。” “那你说他带那么多的银子去是干什么?” “……这、那地方毕竟除了太上皇之外也没人知道,或许、或许太过荒凉,另外太上皇想养老了,恐怕也就再无心思捣鼓商业去赚银子。有了那么多的银子太上皇和皇太后们就能舒服的过下半辈子。” “可他心心念念要种田当地主呀!” “……有了银子,地主也能当得更大一些。” “现在怎么办?弄不到银子,这内廷只有解散了。” “皇上放心,一来拓跋总督送您的孝敬银子也快到了,二来,赵厚等人估计也快有眉目了,等赵厚他们回来……户部就是皇上您的了!” “这帮奴才,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活生生弄了三个月!户部进出账目那么多,涉及到的银子数十亿计,他们就查不出一丝纰漏?朕是不相信云西言是清白的,在银山上打滚,脸上沾不到丝毫银粉这手脚上总是会有一些的……就算真没有,抹也得给他抹一些在身上!” “皇上,臣给赵厚捎去了一封信,他懂得怎么去做……云西言毕竟是户部尚书,这罪名若是坐不实反而后患无穷。” “宫卿费心了。” “为君分忧,这是臣的分内之事。另外臣还有一事向皇上进谏。” “你说。” “天机阁是大夏最大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以往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对天机阁极为重视,臣在想皇上也应该将天机阁抓住手里!” “皇上您仔细想想,太上皇每一次出征,都是天机阁先行,就算是这次远征,关小西所部也带走了天机阁的许多谍子。正是因为有了天机阁对敌人情报的准确把控,才有了太上皇的战无不胜。” “故而臣寻思,皇上往后说不定也会御驾亲征,如太上皇一般再开拓出一番伟大的基业,那皇上就应该召见计云归,若是能将计云归收服,对付朝中的那些大臣就易如反掌!” 武天赐恍然大悟。 登基年余,他还真没想起来天机阁这个低调的部门。 此刻得宫唤羽提醒,他才回想起父皇曾经给他说过的话——天机阁计云归是和三位宰辅一样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他忠于朕,忠于大夏,如果你遇见了什么难事,可寻计云归商量。 可而今三位宰辅不值得自己信任,他们还和朕唱反调,那么计云归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呢? 无论如何得见过、谈过才知道。 “刘瑾!” “奴才在!” “你去一趟计府,请计大人正月初二入宫,朕请他喝杯酒。” “奴才遵命!” 刘瑾转身离去,武天赐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过完年,朕就十五岁了。” “过完年,就到了大夏六年。” “在大夏六年,朕有几件极为重要的事务必要办到!” “首先就是掌握户部,其次就是大夏陆军的更迭。然后,重振金凤集团……宫卿,金凤集团依旧交给你去打理,产业嘛……可以依循原来的产业,也可以用点手段兼并一些私有产业。” “朕在想,这天下都是朕的,那些商人们既然已经在大夏的好政策下赚到了大把的银子,这时候也是他们该为大夏作出一些贡献的时候了。” “将某些商业收为国有,但要归入金凤集团来打理,比如联合货运公司、比如锦绣坊……也比如沃粮集团等等。” “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的招子得放亮一点,朕那几个娘的家里的产业不能动,其余的都可以动动,太小的就没必要了。” 宫唤羽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小皇帝居然想出了这么一招! 按照大夏商业的那些律法,傅小官可是在那些律法中特别强调过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皇上,这、有违律法!” “又不是巧取豪夺,可以合营嘛,合则两利!” 沉吟片刻,武天赐又补充了一句:“多动动脑子,办法总是有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卓府夜话 长安城的爆竹声整天都没有停歇。 天气晴朗,雪在缓缓消融,其实这时候是很冷的,但这样的冷对于长安城的孩子们而言显然无所谓。 他们三五成群的在街巷里追逐奔跑,用手里的香点燃零零散散的爆竹丢出去,然后捂着耳朵听那一声响,然后欢喜的笑,然后又疯了一样的跑。 武天赐的龙辇便是在这样的景象中离开了皇宫,向卓府而去的。 听着那些鞭炮声,听着那些欢笑声,武天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朕以往也很喜欢放炮,但只能在宫里放,带着朕的那些弟弟妹妹们放,也有欢喜,却不及这些孩子们来的多。” “娘会管束着我们,说这东西总是有些危险,反倒是爹支持我们,说这便是孩子的天性,当释放。” 似乎回忆起了那天真烂漫的岁月,这时候的武天赐有了和他年岁相符的神色,他眺望着车窗外,看见那些孩童,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 犹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和娘住在镜湖别院……那时候自己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每每年节时候问起母亲,母亲总是说父亲是个很厉害很伟大的人,他在很远的地方,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那时候是不懂得这些的,后来才知道父亲果然是个很伟大的人,他那时候居然还在虞朝。 那时候自己好像才三岁,总是会幻想那伟大的父亲生得像什么模样,以为他会是如神话传说中那样有着三头六臂,可直到后来父亲回归武朝,母亲带着自己搬入了皇宫之后,第一次见到了父亲,才知道他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父亲对自己很是亲切,他抱着自己久久没有放手,他看向自己的那温柔目光里应该就是父爱了,倒没觉得如山,只觉得如和煦的春阳。 再然后自己就知道了母亲为何说父亲是个很伟大的人。 他当了武朝的皇帝,将武朝治理得井井有条,当然自己是不知道的,但听宫里的那些娘多有说起,她们的脸上是幸福的光芒,她们说起父亲的时候,就连言语也是像蜜一样的甜。 后来自己也大了一些,也懂得了一些事,也知道了父亲一战而统一了四国,随后建立了大夏…… 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山一样! 他用一己之力撑起了大夏,让大夏变得越来越繁盛也越来越强大! 他也撑起了这个家! 他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能够在这个家里安心的读书,开心的玩耍,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雨,让自己觉得那时候的天,永远都是阳光明媚的。 可现在他走了。 他将这帝位传给了我。 这是他对我的信任,但他却同样给我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为什么要打破这维系了千年的规则呢? 现在君不君,臣不臣,天子之令需要这些臣子们来审议,天子之命需要这些臣子们来商讨……这样的天子,我要你何用! 武天赐的眼睛眯了起来,忽然间他觉得这些鞭炮声很是刺耳,觉得那些在雪地上奔跑的孩童很是碍眼! 他放下了车帘,瞳孔微微一缩,“宫卿,你记一下,等开了朝之后提醒朕,朕的后宫太冷清,朕要选妃!” 宫唤羽颔首,应下,心想上一次皇上派了内廷的太监出去选妃,结果无疾而终,这一次皇上又要选妃……那就得给皇上准备一些妃子,比如拓跋望的那位小孙女十四岁了,若是她入了后宫当了皇后……这对于拓跋家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一次得阻止皇上打三位宰辅的女儿的主意,因为在宫唤羽看来,后宫确实需要有力的人来镇守,来帮皇上一把,让这位皇帝陛下能够拥有对抗三位宰辅的力量。 车队来到了卓府,卓一行和卓别离以及卓东来此刻都在府外候着。 卓一行三人见礼之后,带着武天赐走入了主院的书房。 书房的门关了起来,就连宫唤羽和刘瑾都被关在了门外。 书房里当然是温暖的,武天赐看着卓别离和卓一行心里也渐渐的温暖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亲人。 四人落座,武天赐看向了卓一行。 卓一行已经老态毕现,他的胡子头发都白了,他的脸上是如刀刻出来的一道道的沟壑。 不过他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不知道是刚才在雪地中等候自己被冻的缘由还是见到了自己而兴奋,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他的眼也明亮了许多。 “外祖父,你辛苦了!” 卓一行欣慰的一笑摆了摆手,“臣明白陛下心里的委屈,陛下这一年才是辛苦了。” “都是自己家里人,就不用见外……外祖父,要不,你就告老颐养天年如何?” 卓东来煮着茶,给武天赐等人沏了一杯,他抬眼看了看卓一行,卓一行沉吟片刻,回道:“明年吧,明年再在内阁呆一年就真的要告老了。” 说完这句话,卓一行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天赐啊,这半年来外祖父一直在想,而今大夏在你父亲那些年的治理下,官员们已经形成了独立思考、并做出决策的习惯。” “用另外的话说,就是他们的思想,已经从曾经千年来的樊笼中解脱了出来。对于君,他们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尊重。对于君之言,他们也不再唯命是从……这是你父亲当年所希望的,但这却不是你所希望的。” “我就在想,那么究竟哪一种才是对的?” “前些日子和南宫一羽下棋,他说了一句话,外祖父深以为然。” 武天赐也看向了卓一行:“他说了什么?” “他说……历史的进程总是向前,并不可逆的。” 武天赐眉间微蹙,这话的意思已然明了,卓一行这是劝自己依循父皇曾经的法子,让群臣独立自主的去处理问题,让皇权置于律法之下! 历史的进程既然不可逆,那如果自己强行要去扭转,会变成怎样? 这就是倒行逆施么? 武天赐沉吟片刻,没有去应卓一行的这番话,心里那股温暖渐渐冷了下去,他看向了桌别离:“外公,开了朝,陆军全部轮换之事,兵部要理出一个条陈来交由三省和内阁审议!” “……臣遵旨!”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道不同 大夏五年的这个年三十,武天赐是在卓府用的晚饭。 但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武天赐却没有多少胃口。 他喝了几杯酒,吃了两口菜,告辞了卓一行等人,回到了皇宫里。 皇上走了,还是不愉快的走的,卓府的这个年三十也过得有些难受,草草用过便结束了。 爷孙三代人又坐在了卓一行的书房里,气氛自然有些沉闷,因为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夫老了。” 卓一行端起了卓东来递过来的茶盏,仰着头微微一叹:“再说老夫也不再是大夏的宰相,就是个只有表决权的内阁议长。” “若是再回头二十年,老夫倒是有心思也有经历去布局一番,让皇上遂了心愿。” “但现在……” 卓一行掀开盖碗来吹了吹,“现在老夫的精力真的跟不上了,再说这些年也见证了大夏的发展,就算是这两年,太上皇离开,老夫是看在眼里的,燕熙文他们,做得真的很不错。” “所以从内心而言,我是希望皇上就依循着太上皇所安排的这样的路走下去,他其实可以过得很轻松很惬意,大夏也能够一如既往的平稳的发展壮大。” “可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对那权力就如此痴迷……” 卓一行饮了一口茶,看向了卓别离,“你可知道为什么大夏陆军战无不胜?” “孩儿想……大夏陆军都是在太上皇手里建立起来的,他们对太上皇唯命是从,并以为国捐躯为荣,故而战无不胜。” 卓一行白眉一扬摇了摇头,“你错了,大夏陆军是从当年的神剑军拓展而来!” “而神剑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余年前傅小官还在临江的时候,他是在西山的那个凤鸣山里组建的第一支神剑军,而现在大夏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事实上里面都有曾经神剑军的老兵!” “这些老兵向那些新兵言传身教的将神剑军的精神和意志传承了下去,让大夏百万计的战士都知道神剑军的光辉战绩和璀璨的历史。” “这就是大夏陆军和海军的军魂!” “正是有了这样的军魂,大夏的军人们才有了最坚硬的脊梁!才有了无坚不摧的意志!” “现在天赐要将这些军人全部替换掉……” 卓一行仰头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才又睁开来,“他这是要让大夏的军人没有了魂,这是要打断大夏军人的脊梁啊!” 卓别离仔细的听着,也过了片刻才低声的问了一句:“那以父亲之见,儿子当怎么办?” “你记住,傅小官不是死了!” “他只是跑到遥远的别的国家去了!” “他是会回来的!” “你多想想,他回来的时候如果看见这一切都变成了一团糟……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武天赐?” “天赐身上有咱卓家的血脉,可是、可是……他上半年做了那些荒唐事的时候,我是偏心于他的,但又经过了这半年,尤其是南宫一羽和孟常平的有些话听了之后,为父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 “没有人能逆历史的车轮而行!” “天下百姓的民智渐开,傅小官大力推广的教育,而今已有了成效,百姓们头上的樊笼已经裂了缝,这个缝还越来越大!” “当百姓们不再惧怕地方的官员,敢于发声质疑朝廷的政策,这时候的他们已经抬起了头,眼睛也望向了更高远的天空。再想如从前那般蒙住他们的眼,摁下他们的头……恐怕最终适得其反!” “傅小官当政的时候就曾经向天下百姓说过,他说当老百姓的权力受到侵害的时候,他们拥有着推翻这个政权的权力!” “这句话同样被记载在《宪法》之中,并广为人知,而今更是被天下百姓接受。如果真要倒回去……你觉得老百姓们会愿意么?” “所以,兵确实可以裁撤一部分,但魂得留下!” “另外……天机阁派了不少谍子去了越山两道,为父听到了一些消息,天赐派了内廷的宦官在越山两道挑云西言的刺。” “大夏工程部队属于你兵部管辖,这件事……你兵部无论如何都不能插手,更不能做伪证!没有人比老夫清楚云西言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的重要性!” “我可以这样给你讲,云西言若是被冤枉下了大狱,户部必乱!另外莫要忘记了云西言和傅小官之间那深厚的情谊!” “我再次提醒你,傅小官没有死!他一定是会回来的!” 卓一行说得筋疲力尽。 他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我劝过了皇上,劝过多次……他是我的曾外孙啊,他怎么就这么倔强,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呢?” “咱卓家不能走上了这条路,傅小官回来之后,肯定会带来天大的好消息,大夏肯定会再次腾飞,会真正的屹立在世界之巅!” “我老了,东来他们还年轻,他们会看见那难以想象的盛世的……所以卓家的路,我差点走错,此后卓家就交给你了,你千万不要走错了!” “……调大夏陆军第二军、第三军去西夏自治区……杀了拓跋望!东来,你准备去西夏自治区任总督一职,爷爷明天会去和燕熙文等人见一面,开了年……得将内廷一网打尽!” “现在要斩断天赐所有的念头,他肯定会恨我们,但至少他能活着……虽然他会觉得委屈一点。” …… …… 计云归的府邸。 虽然只有他和胡琴二人,但胡琴依旧弄了一大桌子的菜,还准备了一壶西山天醇。 夫妻二人坐在了桌前,胡琴给计云归斟上了一杯酒,看了看计云归那依旧蹙眉的脸,笑道:“怎么?还在为皇上那事烦心?先放放吧,毕竟是过年了,这说不定啊过了年皇上大了一岁他就变了。” 计云归看着胡琴牵强一笑:“他终究是少爷的儿子!” “可他现在做的事……对不住少爷啊!” 计云归端起了酒杯,“我也很矛盾,千年历史,弹劾皇帝这种事情可从未曾发生过,但现在看来却即将发生!” 胡琴一怔:“这么说,他当真在做一些倒行逆施之事?” 计云归微微颔首,“内帑的银子,在西夏自治区,他让拓跋望养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 “整个大夏都是他的,你说他秘密的养着这三万军队是用来干什么?” “……熙文他们知不知道?” 计云归摇了摇头,“我还没告诉他们,但迟早得告诉他们。” 这话音刚落,门房来报,卓别离来访!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求佛 大夏六年正月初一,长安,晴。 今儿个一大早,卓一行便乘着马车来到了弘福寺。 这是大夏迁都至长安之后,傅小官为了春秀而建造的皇家寺院,它当然是对外开放的,除非皇族有人在此祈福。 弘福寺的住持是从观云城寒灵寺而来的慧觉大师,此刻他正坐在禅房中整理着佛经,却听一知客僧前来说卓一行求见。 对于这位曾经的相爷,慧觉大师当然熟悉,只是二人已经有多年未曾见面,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请卓施主去茶室,将茶室中的暖炉生起来,卓施主年岁已高,受不到那寒意。” “弟子遵命!” 这知客僧转身离去,慧觉大师将面前的一摞书籍叠放整齐,这才杵着案台站了起来。 腿有些麻,腰有些酸,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已经老了。 在寒灵寺呆了不知道多少年,后来受傅小官之邀来到了这里,这里的气候比观云城来得要温润一些,但岁月终究是不饶人的,看来得抽个时间再回寒灵寺去看看。 如此想着,慧觉大师来到了茶室,卓一行已经坐在了茶台前。 见慧觉大师进来,卓一行起身,拱手一礼,慧觉大师连忙还了一礼:“卓相客气了!” 卓一行一声苦笑:“大师,我可不是什么卓相了,我就是这长安城里的一香客。” “但在老衲的心里,您依旧是曾经的那位相爷,请坐!” “多谢!” 两个老人坐了下来,慧觉大师煮上了一壶茶,看向了卓一行:“心里有些困扰?老衲记得当年在寒灵寺的时候,您可是说过不信佛只信自己的!” 卓一行摇头自嘲一笑:“老了,老了这信念也就变了。刚才老夫在佛前燃了一炷香,倒不是求佛保佑我自己。” 慧觉大师长眉一挑:“看来卓施主是为他人祈福,容老衲猜猜……卓施主是为皇上上香,对吧?” “看来你也知道一些事。” “嗯,听说过一些,卓施主心中的烦恼便来自于此?” “是啊,老夫不希望他这样继续走下去,如何让他明白回头是岸?” 慧觉大师收回了视线,专心的煮着茶,没有回答卓一行这一问。 过了片刻,他为卓一行斟了一杯茶,“佛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若是他心如是想……那便唯有斩断他的这念想!” “令人绝望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但一个人绝望总比数亿人绝望来的好一些。卓施主既然来了,想必心里也有此念想,只是尚不能确定罢了。” “不知卓施主是否还记得当年武朝文会,在寒灵山的那场文会上,老衲出了一上联。” “教有万法,本性无殊,不可取法、舍法、非法、非非法。” “傅小官所对是……佛本一乘,根源自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乘、上上乘。” “教有万法,人见之便有万解。佛本一乘,这一乘指的是什么?当年老衲与傅小官坐而论之,他说所谓一乘,便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证得八地以上因果。” “这其中有个典故,老衲这些年翻遍了所有的佛经都未曾见过,这个典故是他说的,卓施主不妨听听。” “他说,佛陀出世本想直接对众弟子讲一乘佛法《法华经》,却因众人慧根不等,有人不信、有人听不明白,所有佛陀只能先讲小、中、大三乘佛法,以此来帮助大家慢慢提升慧根。” “老衲在想,当今皇上仅仅在傅小官身边呆了年余时间……若是将傅小官比作佛陀,他在这一年中,或许是向武天赐直接讲述的《法华经》,那么武天赐必然听不懂,傅小官离去,武天赐继位,他并不能理解傅小官治国的理念,他依旧认为千年以来的皇权至上的方法才是正确的。” “所以就变成了而今这样,皇上想的是一套,大臣们想的是另一套,皇上和大臣之间根本就没想到一处去!于是,自然就有了矛盾!” “要如何调理这样的矛盾?除非是傅小官回来,重新给武天赐讲小、中、大三乘佛法……换句话说,在老衲看来,这并非武天赐之错,而是傅小官之过!” “他高估了武天赐的慧根,他忘记了他是佛陀一般的人物,而武天赐……仅仅是个凡人!” 卓一行听得目瞪口呆,慧觉大师从那幅对联说起,说到这里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教有万法,傅小官并没有意识到他舍去了根本,采用了拔苗助长这个最愚蠢的法子来教导他的接班人。 或许他觉得天下人都能站在他的高度去看待世间的问题,他忽略了这天下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和他比肩,尤其是武天赐! 武天赐接受的是文行舟文老夫子的教育,文老夫子的观点和傅小官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武天赐依旧停留在下乘思考问题,偏偏三位宰辅和朝中的百官跟了傅小官许久,他们已然站在中乘甚至上乘! “所以,要么是傅小官回来,重新给武天赐讲述三乘佛法,要么……若真无慧根,莫如……离开佛门。” 卓一行起身,躬身一礼:“谢大师指点迷津!” 慧觉法师也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为众生之福,望卓施主见性成佛!” 慧觉法师目送着卓一行离开了弘福寺。 他的那双老眼里此刻才终于有了一抹光芒——卓一行那佝偻的腰随着他的前行渐渐直立了起来。 他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愈发的稳定。 当他走到马车旁的时候,他的腰已经笔直! 卓一行登上了马车,马车里还有一个人,南宫一羽。 “求神拜佛这种事你也信?” 卓一行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曾经不信,但今儿个老夫信了。” “怎么说?” “去燕熙文的府邸……为众生之福,当见性成佛!” 昨儿晚上,卓东来拜访了计云归,计云归没有隐瞒,将天机阁得来的情报向卓东来详细的诉说了一番。 卓东来回府当然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卓一行,卓一行这才知道武天赐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沿。 见燕熙文,那便是准备开朝之后的弹劾! 这是最好的方法,唯有这样,才能保武天赐一命! “想明白了?” “是听了慧觉大师的一番话,老夫听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办了这件事,老夫准备告老,回观云城去养老。” “好,老夫陪你,咱们在观云台再观云海而下棋!”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正月初八 年节很快过去。 长安城的老百姓们快快乐乐的又过了一个幸福祥和的年,接下来当然是为新的一年而忙碌了。 长安城的这八天里一如既往的平静,老百姓们没有人知道这八天里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连庙堂之中诸多的官员,也没有几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天大的事。 兵部尚书卓一行在初二的这一天签署了一项密令,没有经过皇上,却有三省三位宰辅的印章,外加一个传国玉玺的印章——这玩意儿是傅小官在利亚大陆的时候随着那封信一并授权给燕熙文的。 密令命令: 大夏陆军第二军冯西所部、大夏陆军第三军魏无病所部,见此军令即刻向西夏自治区进军! 生擒拓跋望,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接着是一封出自尚书省吏部的调令文书,同样盖有三位宰辅的印章—— 调卓东来前往西夏自治区,接任总督一职! 同时,长安卫戍部队司令霍怀瑾被请入了燕府,他在燕府呆了三个时辰之后离开,卫戍部队有万人换成了平民的装束进入了长安城,守在了长安城的四方出口。 武天赐对此一无所知。 大夏六年正月初八,今年的第一场大朝会于卯时在启明大殿正式召开。 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开年的第一场大朝会上,皇上将宣布这新的一年的施政纲要,里面涉及到国计民生的大小事情,是大夏百姓、外国使节以及大夏周报所最为关注的。 偌大的启明大殿里满满的都是人。 武天赐意气风发的站在了启明大殿的最中央,他双手杵着桌案,扫视了一下群臣和旁听者,大殿里顿时寂静,他这才开口说道: “大夏六年,这是朕继位以来的第三个年头。” “在今年,朕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事都涉及到国计民生,是大夏五年规划纲要的重要补充以及部分修正。” “其一,商业反哺农业的力度需要加大,要在稳定大夏粮价的同时,提高农人种田的积极性,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收入,让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其二,在商业上……” 武天赐再次扫视了一下群臣,“商业不能过于自由!” “朕以为,国家重大项目、重要资源这一类的商业行为,应该掌握在国家的手里!比如盐、铁、矿、棉、粮、航运等等!” “它们,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战略物资或者渠道,商人以此谋利,对国家却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故而从今年开始,诸多商业将收为国有,或者采用联营之法,由国家派人加以管理经营,以此来保证国家的利益!” 他这番话一出,燕熙文等人顿时面面相觑,这么重要的事皇上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人商量啊! 这与傅小官所订立的自由商业行为背道而驰,这牵涉可就大了! 其余的官员们这时候也一脸懵逼,对于大夏之政策,而今主要依循的还是傅小官离开大夏之前所订立的第二个五年规划纲要,皇上弄了这么一出,岂不是要推翻这五年规划纲要里的某些条款? 别国的使节也吓了一大跳,他们在大夏的投资也很多啊,另外他们和大夏的商人们早已建立起了良好的贸易渠道,若是大夏皇帝将那些商业收归国有,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某些生意将和大夏官府去打交道。 价格肯定会出现波动。 商品如果再有管控,贸易量也会受到巨大影响。 这些年大夏的政策一直平稳,这是大夏官府给予市场的最好的信心,但皇上这时候却陡然转了个弯……未来的商业格局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心里有底。 就连列席会议的卓一行等内阁成员这时候也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是跟随了傅小官较长时间的老臣,尤其理解傅小官执政的理念和五年规划纲要的重要性。 站在武天赐前面的燕熙文这时候转过了身来看向了皇上:“陛下,”他躬身一礼,义正严词的又道:“陛下的这一措施违反了大夏五年规划纲要,也违反了商业律法!” “大夏商业,是本着在律法的框架内,自由、自主的贸易方式。除了律法所规定的违禁品之外,所有的商品、所有的商业行为,国家不得干涉!” “太上皇一直是鼓励私营企业,小微企业甚至个人手工业从业者,让他们在自由贸易的舞台上去施展拳脚,由市场来考验他们、来淘汰他们,只有如此,在未来更大的国际舞台上,他们才能有充足的经验,也才具备更强竞争力的商品去参与国际竞争!” “皇上此举大不妥,未经三省以及内阁的表决……此策不能生效!” 武天赐深深的看了燕熙文一眼,忽然冷笑了两声,“怎么?燕相,大夏是不是朕的国家?朕是不是大夏的皇帝?朕为了自己的国家好才定下此策,燕相当真要拦着?” 燕熙文直视着武天赐的眼睛,视线也变得凌冽了起来,他正然而道:“皇上,你弄错了几点!” “其一,大夏是你的国家,这是以前的旧识!自从太上皇与武朝登基为帝的时候就曾明言,国家不是某一个人的国家,它是全体人民的国家!” “其二,你是大夏的皇帝,皇帝仅仅是一个职位,太上皇也曾明言,皇帝的存在是为了让大夏变得更好!若是皇帝的存在约束了大夏前进的步伐……那么三省以及内阁,可按照宪法提起表决,弹劾皇帝!” “大夏可以没有皇帝,但大夏绝对不可以走上错误的路线,更不能将亿万百姓带入无尽的深渊!” 燕熙文一番话掷地有声,所有的大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弹劾皇帝?! 无论如何,这是千年以降从未曾发生过的事,甚至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事! 这话却从燕熙文的嘴里说了出来,那么这就意味着燕熙文和皇上之间彻底撕破了脸皮! 皇权终归是皇权,在许多大辰的心里,皇权依旧是至高无上的,是他们难以去抗拒的。 云西言此刻眼睛一亮,心里对燕熙文更加佩服,这才知道傅小官和燕熙文之间的情谊,果然早已超出了君臣。 燕熙文敢在这样的场合下直言弹劾皇帝,他是真的在守卫着傅小官创立的大夏啊! 武天赐脸色煞白。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那么多外国使节,燕熙文你居然敢扬言弹劾朕?! “来人……!” “朕今儿个就要罢免了你燕熙文尚书令之职,来人啊……给朕将燕熙文拔下朝服,打入大狱!”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弹劾 武天赐的咆哮声在启明大殿回荡,却没有禁卫军进入启明大殿,更没有人上前来将燕熙文押解下去。 所有的人都在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些外国的使节们这时候也紧张急了,却又很是期待,希望大夏能够就此乱了才好。 大夏周报的撰稿们一个个就傻了,这一出要不要记录下来呢? 这可是大夏的丑事,无论是燕熙文倒台还是皇上真的被弹劾,这若是刊登在了大夏周报上,这一期的周报恐怕会卖疯掉。 但大夏的百姓们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如何看待大夏的朝廷呢? 大夏周报的总编文秀中很快反应了过来,傅小官曾经说过,作为大夏的官方媒体,所发布的新闻务必要讲求真实! 这是一件真实的事,是必须让老百姓去知道的史无前例的大事! 这是皇权于民权的斗争! 若是皇权胜利,大夏恐怕会变了天。若是民权胜利,大夏定然会向前迈出一大步! “记录,一个字都别遗漏!” 文秀中作出了决定,那些编撰们顿时奋笔疾书,将此间的一言一行记录了下来,成了未来大夏文明的一大见证! …… 面对武天赐的咆哮,燕熙文淡定自若。 与此同时,秦墨文和宁玉春也转过了身来,都看向了武天赐。 “皇上,臣等是皇上的臣子,同时,臣等也是大夏百姓们的臣子!” 秦墨文不卑不亢的又道:“臣等遵循太上皇所定之国策而治理大夏,太上皇之国策经受了大夏繁荣昌盛的考验,而今大夏的一切,皆证明太上皇的国策是正确的,我们作为大夏三省最高官员,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让正确的国策,正确的实施下去!以保证大夏的航线不会偏离,也保证大夏百姓的日子能够蒸蒸日上!” “皇上刚才所说之策,正如燕相所言,它违背了第二个大夏五年规划纲要,更违背了商业律法,若是此策得以实施,大夏的商业局面将会出现巨大变动,而这样的变动并不是好事,因为太上皇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将商业私有化进行到而今这个地步,才让大夏的商品在国际的舞台上有了更强大的竞争力!” “皇上此策却在走回头路,它将带来难以想象的恶果——会严重的打击商人们的积极性,也将严重限制生产力的发展!会造成巨大的市场波动,甚至影响到而今我们已经取得的国际市场!” “所以臣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此策,为了大夏,也是为了大夏的亿万百姓!”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秦墨文的这番话,算是给了武天赐的一个台阶。 他若是这时候认输,顺着这台阶而下,或许什么事都不会有,至少不会发生的如此之快。 但作为皇帝,作为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武天赐却下不了台,也不能下台! 这是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 是保证皇权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你死我活的斗争! “尔等欺朕!” 武天赐面红耳赤,伸手指了指三人,咬牙切齿的又道:“你们这就叫权臣!你们凭着父皇赐予你们的权力,处处约束着朕,令朕的旨意出不了这金銮殿!” “你们这是意图窃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武天赐的咆哮声再次在启明大殿回荡,卓一行长长一叹闭上了眼,燕熙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拱手再道:“皇上,臣等哪一件事做错了?臣等哪一条政令令大夏受到了损失?” “秉承太上皇的治国理念,臣等为了大夏事必躬亲,每一条国策的推行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窃国么?皇上,太上皇并没有驾崩啊!他仅仅是去了遥远的欧洲,他为的又是什么?” “身为他的儿子,莫非你还不知道他的理想?” “他就想当个逍遥的小地主啊!他明明已经可以去当他的地主的,可他为什么还要冒着巨大的危险远渡重洋?” “海上的危险你知道么?” “到了欧洲,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他是孤军啊,其中的凶险你又知道么?” “他为的是什么?” 燕熙文的声音陡然大增,他的瞳孔一缩,死死的盯着武天赐,冲着武天赐也吼了起来:“他为的是大夏的江山永驻!为的是大夏屹立于世间之巅而不倒!” “而你呢?你身为他的儿子,他将你带在身边带了足足一年,你学到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学到!你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内心,你听信了内廷小人之言,却听不进我们的逆耳忠言!” “而今你居然还想倒行逆施……对不住了皇上!” “大夏,真不是你的大夏,大夏是天下百姓的大夏!” “来人!” 燕熙文扭头冲着外面一声大吼,霍怀瑾带着千余士兵呼啦啦涌入了启明大殿。 “按照宪法之规定,当皇上的行为阻碍了大夏之发展,当皇权意图凌驾于律法之上时,三省可会同内阁,发起对皇上之弹劾!” 燕熙文又躬身一礼:“臣,正式提议,弹劾皇帝武天赐!” 启明大殿在这一刻瞬间寂静。 所有的官员都无比震惊的看着燕熙文和武天赐,他们难以想象燕熙文真的发起了对皇帝的弹劾。 这确实写在宪法上。 但在绝大部分官员以及所有的老百姓看来,这写是写了,也仅仅就是写写。 它没可能得以执行,因为固有的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破去的,在潜意识中,国家依旧是皇帝的,天下百姓依旧是皇帝的子民,天下之臣,依旧是皇帝之臣。 但现在,臣要弹劾君…… 武天赐目瞪口呆,片刻,他哈哈狂笑,他指着燕熙文大笑:“你要弹劾朕?” “哈哈哈哈,你要弹劾朕?” “朕是傅小官的儿子,你们自诩为他的兄弟,你们居然要弹劾朕?” “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们都是朕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燕熙文,朕、要你死!” 秦墨文冷冷的看着武天赐:“门下省门下侍中秦墨文同意启动弹劾程序!” 宁玉春也冷冷的说道:“中书省中书令宁玉春同意启动弹劾程序!” 燕熙文闭上了眼,“三省通过,提请内阁审议!” “按照宪法,在对皇帝弹劾期间,皇帝需要回避,霍司令,请皇上回宫,禁足……另,缉拿内廷所有奸贼!” “大朝会,依旧继续,由三省主持!”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长安惊 正月里的长安依旧寒冷,春尚未走来,冬还在,雪也还在。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长安城又妆点成了银装素裹的模样,年节的热闹已经过去,但长安城却又沸腾了起来。 昨儿个的那场大朝会的消息而今已传遍了长安,长安城的老百姓们在听到那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扯淡—— 大臣弹劾皇帝? 只听说过皇帝将某个大臣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何曾听说过大臣还能弹劾皇帝的? 飞扬的大雪中,茶楼酒肆坐满了人,人们所谈论的正是这一场大朝会上的内容。 并不是三省对今年的施政计划,而是弹劾皇上的那件事—— “这是真的!老夫那侄儿是礼部侍郎,昨儿个晚上他回来时候亲口说的!” “怎么个说法?” “是小皇帝想要将诸多的商业收为国有,比如你家的矿产、还比如你家的棉纺厂等等。燕相一听就不同意了,说太上皇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将而今的商业体系搭建完成,才有了而今大夏繁荣活跃的商业氛围!” “燕相这话没错啊,如果真将我家的产业给收走……那还做个屁的生意啊!” “对啊,所以燕相当场就和小皇帝发生了冲突,然后搬出了《宪法》,那上面可是明明白白的写了若是皇上倒行逆施,三省可提议对皇上的弹劾,这不就真的发生了么?” 一群人围坐在桌子前面面相觑,“那、那皇上被弹劾掉了没有?” “已经被禁足了,就等着这些日子内阁表决,若是内阁表决通过……那么皇上就不再是皇上了,就看最终三省合议怎么处理小皇帝了。对了,另外还发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啥事?” “燕相下令,命卫戍部队司令霍怀瑾率兵将内廷……内廷你们知道么?就是小皇帝在宫里捣鼓的一个不受人接受的小朝廷……燕相命霍司令一家伙将内廷里的所有人都给逮了,这事儿办得漂亮,估摸着小皇帝多半是受了内廷那些奸人的蛊惑,不然太上皇的儿子,怎可能如此荒唐?” “可皇上毕竟是皇上啊!再说,咱们这位皇上还是太上皇亲自挑选的,另外我还听说太上皇和燕相相交莫逆情同手足,这样说来燕相算是皇上的叔父了……燕相这样做,这么大的一件事,肯定天下皆知……岂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再说太上皇远征肯定是会回来的,若是他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儿子被燕相等人给拿下了……你们说太上皇会不会生气?太上皇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他要发难……三省六部乃至内阁,那些表决同意弹劾皇上的大臣们会有好果子吃么?” “李员外,你这就是不了解太上皇了。《宪法》这个东西就是太上皇亲自制定的,他既然在里面罗列了这一条,那必然就是预见到了未来的某个皇帝可能做出不利于大夏之事!” “而当今皇帝确确实实做的是不利用大夏之事,那么三省发起弹劾这能有什么问题?以老夫之见,太上皇回来知道后非但不会怪罪于这些大臣们,反而还会更加欣慰!” “至于脸面,咱太上皇可是个务实之人,哪里会在乎这什么脸面!” “可这样一来,咱大辰就没有皇帝了呀!” 那老者一捋胡须,微微一笑:“没有皇帝又怎样?没有了张屠夫咱也不吃带毛猪!有三位宰辅,有内阁把关,大夏依旧是那个大夏,放心吧,该干啥干啥,大夏只会更好!” “……”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而今的老百姓已经习惯了商讨政事,何况这还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天大的事。 对于皇帝被大臣弹劾,他们是震惊的,但这样的震惊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结果,只觉得这事儿有些新鲜,似乎大夏没有了皇帝对自己的生意或者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 云西言回到了府上。 游西凤一脸担忧的为他脱去了官服,换上了一件棉袍,问道:“你们胆儿也是真够大的,那可是他的儿子,怎么还真将他给弹劾了?” 云西言咧嘴一笑:“若是不弹劾他啊……未来的日子可不仅仅是我们不好过,天下的百姓都会不好过!” “这事你别放在心上,明儿个内阁会表决,大朝会散会的时候我随着燕熙文他们和卓老、上官大人还有孟老都聊了聊,其实这次的弹劾,是卓老年前去见过了燕熙文之后主动提出来的。” 游西凤嘴儿一张愕然的看着云西言,“他不是皇上的曾外祖父么?” “这就是卓老厉害的地方,他知道皇上继续这么弄下去收不了场,当然其中主要的原因我估计还是因为卓老知道傅小官这家伙迟早要回来,所以与其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不如现在就弹劾皇上,这样至少能够保住皇上的命!” “所以这场弹劾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明儿个内阁的审议就会通过,武天赐……他将不再是皇帝,但他依旧会住在宫里,他毕竟是傅小官的儿子,总不能让他下了大狱,算是变相的囚禁吧。” 游西凤还是觉得这就像是做梦一样,“对了,父亲来了。” “岳父大人?” “嗯,今儿个到的。” 云西言想起了大朝会上内阁那边多了一些人。 这些人是曾经武朝的旧人,比如萧玉楼、比如朱卫等等。 看来这些人是去岁末武天赐去了一趟观云城之后邀请他们前来长安重返内阁的,想来他是希望这些人能够成为他的助力,但现在看来他恐怕会失望了。 岳父游先知没有出现在这场大朝会中……云西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想来这是因为自己的缘由。 云西言向西厢房走去,游先知正在这里煮着一壶茶。 他抬眼看了看云西言,“当真弹劾了?” “回岳父,当真弹劾了。” “……弹劾了也好,老夫想着来长安看一出戏,没料到真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坐,坐下来给老夫详细说说。” 云西言坐下,将大朝会上发生的那件事向游先知详细道来,游先知很是认真的听着,听完之后才悠悠一叹…… “如此看来,他设立三省决策内阁审核这一制度的时候,恐怕所想就是大夏不再有皇帝!” 云西言一惊,哪怕是他,他也未曾想过大夏没有皇帝,他以及燕熙文等人所想都是傅小官有那么多的儿子,再培养一个起来也就行了。 但游先知的这句话却让他豁然开朗,“岳父的意思是……” “你们该干什么依旧干什么,要适应大夏没有皇帝这样的国家结构。” “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破除樊笼的最好的办法!”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新的面貌 在大夏的史书上,并没有将大夏六年正月初八的这场大朝会上的巨变书写为政变。 而是用了史无前例的革新这样的字眼。 大夏六年正月初八这一天,被视为大夏文明从人治迈入法治的标志性的一天。 回顾武天赐执掌大夏的短短两年,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统一认为武天赐担不起大夏,无法如傅小官那般引领着大夏继续向前。 “他是大夏的第二任皇帝,任期仅仅两年,在任期之内他做了许多荒诞之事,比如修建避暑山庄、比如建立内廷,也比如设立私军等等。” “他的存在阻碍了大夏进一步的发展,约束了大夏正蓬勃向上的生产力的释放,按照始皇帝以前所著《资本论》一书来看,这就意味着皇权的存在不再适合大夏新时代的发展。” “回望始皇帝的这一生,当年他尚在虞朝金陵的时候,就已经在为明智的开启在努力,此后他其实从未曾将这件事放下。” “他在百姓以及官员们的脑子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他一直在等着这颗种子的破土发芽开花结果。” “大夏六年正月初八这一天,这颗种子终于破土,传承了千年的皇权在这一天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推翻,从此,大夏迈入了下一个新的纪元!” 这是傅小官始料未及的。 这同时也给朝中的官员们提出了新的考验。 皇帝没了,但事情依旧得做。 以往三省的重要决策无论如何也需要经过皇上的批复同意,但现在却没有了这一环节,人们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没过多久,朝中的大臣们忽然发现少了这一环节朝廷的运转并没有什么问题。 甚至政策执行的效率比以往还要来的更高一些! 六部呈文,三省批复,直接就提交内阁审议,审议通过,下发给六部执行,一切并没有如某些老臣所担忧的那样出现岔子,反而责任更明确也更到位—— 总没可能将某个政策的失误再推诿给皇上吧! …… 转眼便是二月。 那一场被长安百姓们谈论了许多天的弹劾之事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在百姓的心中油盐柴米酱醋茶这种事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的视线早已从那座巍峨的皇宫处收了回来,早已开始了为这新的一年的生计而忙碌。 对于武天赐的弹劾,内阁在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九的傍晚就已经审议通过,以卓一行为首的三位议长率先举手表了态,其余的内阁成员们自然纷纷拥护。 就连受武天赐之邀,从观云城而来的萧玉楼等人在目瞪口呆眼花缭乱之后,才明白了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 他们当然也举手赞同,内阁上下,全票通过。 正月初十,内阁行文,罢免武天赐大夏皇帝之职,内廷所有人员交由刑部审理,武天赐可居于养心殿,不得出养心殿半步! 正月十一,兵部尚书卓别离向尚书省提请大夏陆军第二、第三军武力解决西夏自治区拓跋望所部。尚书省通过,内阁审议通过,正月十二,这道命令通过火车向已经抵达西夏自治区的冯西和魏无病送去。 朝中的所有人,所有事,并没有因为皇帝下岗而产生过多的波动,短短数天之后,他们便接受了这一事实,便恢复了和昔日并没有两样的忙碌而有序的工作。 随着大夏周报的发行,渐渐整个大夏的百姓都知道了皇帝被弹劾这事。 大夏老百姓是懵逼的,在那不短的时日中,这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颇为忧虑,生怕大夏因此而乱了,但更多的人对此仅仅是一笑,他们这才发现皇权在他们的心目中,其实已经渐渐的淡漠了起来。 它不再如以往那般重要,至少现在生活并没有因为皇上没了而有丝毫影响。 地方上的各级官员紧接着也收到了从尚书省发来的一份正式文书,其中的某些大臣反倒是惶恐了一阵子,他们是皇帝一手提拔出来的,若是按照阵营来划分,他们必然受到此事的牵连,但这样的事也没有发生,那份文书里仅仅是阐述了为何弹劾皇上,也对所有的官员进行了安抚。 大夏而今许多的官员都是傅小官曾经委任的,这些官员们对此也仅仅是吃了一惊,随后摇头一笑,觉得燕熙文这家伙挺牛叉的,心想傅小官回来之后,恐怕会将燕熙文给灌醉。 灌醉,仅此而已。 这便是那颗早已种下的种子的作用,这些官员们的思想和昔日已大不同。 …… …… 长今城。 这座昔日樊国的国都早已变成了大理南道的道府所在。 曾经管理着这方土地的总督樊天宁而今已经归野,他和妻子薛雨焉依旧住在长今城里,响应了傅小官曾经的那个号召,生养了三个孩子。 他的生活早已平静了下来,他也是最早从樊国的十三皇子这一身份转变为大夏的一个总督的,自从傅小官取消了总督一职之后,他也很快就接受。 傅小官曾经邀请他去长安掌管礼部,他去了一趟长安,和傅小官喝了一宿的酒拒绝了,他回到了长今城,过上了退休的优哉游哉的日子。 暖阁里,他放下了手里的这一份最新的大夏周报,看了看正在给三儿子喂奶的妻子,笑道:“还是燕熙文做事果断!” “怎么了?” “他弹劾了皇上,现在大夏没皇上了。” 薛雨焉一惊,抬眼看向了他:“皇上没了?那可是傅小官的儿子!燕熙文就不怕他回来了给他算账?” “算什么账?他顶多对这个儿子失望一阵子。你不知道他,那日在长安,我俩对饮,他说历史始终是向前的,这历史就像火车一样,没有人能够挡在它的前面!” “他说终究有一天国家不会有至高无上的皇权存在,但一定会有更完善的律法来规范所有人的行为。” “那时候我是不相信的,现在看来……他似乎又说中了,而这其实正是他所需要的。” “那晚他说他也要离开大夏,因为得让大夏适应没有他的日子。他这一跑转眼就是两年过去了,大夏在燕熙文他们的带领下还真适应了没有他的日子,而今弄出了这一出,反倒是促进了大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薛雨焉将孩子递给了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捋了捋头发,问道:“心动了?” 樊天宁摇了摇头:“他想赋闲当个小地主,我也想赋闲当个小散人,不过昨儿个收到了枯蝉寄来的一封信,我倒是很想去他所建立的大樊国去看看。” 薛雨焉眉间微蹙:“当官?” “不,去化解一下枯蝉和傅小官之间的恩怨……若是大樊国也能够和大夏建交,这对于两个国家都是有好处的。” “……何时动身?” “等春暖花开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春暖花开 春暖花开。 雨过天晴。 一支银色的军队在春阳下停下了脚步。 这是来自大夏的远征军! 它叫大夏陆军第一军! 此刻,这支军队已经穿越了塞琉古王国,途径了诸多小国,此刻抵达了西亚进入欧洲的咽喉之地——巴莫勒城! 随关小西而来的是曾经以弗所城的那位城守韦尔利斯侯爵。 此刻韦尔利斯撩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地图摊在了一块巨石上。 他仔细的看了看,手纸落在了地图上:“军长阁下,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比利斯山脉,山下……” 他抬头望去,在极远之处,能够隐约看见一座城的轮廓,他伸手一指,咧嘴笑道:“那就是巴莫勒城!” “它已经是弗朗基的领土了,弗朗基王国的女王是玛利亚二世,这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女王,听闻现在才二十四岁,却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统一了整个欧洲大陆!” “而今弗朗基王国的首都是巴林,你们若是想要打到巴林去,就必须攻破这座巴莫勒城!” 韦尔利斯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关小西,很是认真的说道:“军长阁下,巴莫勒城驻扎了玛利亚二世的四个陆军军团共计八十万大军!” “他们配备有比塞琉古王朝的火器更为先进的武器,他们还都是身经百战之精兵,再加上巴莫勒城那坚固的城墙……军长阁下,我承认您的军队很厉害,但我还是认为你们难以攻克巴莫勒城!” “就算是用你们那飞艇去轰炸,恐怕也难!” “因为巴莫勒城很大,而你们携带的用于飞艇的爆炸物就算是能够摧毁某一面城墙,也不足以消灭那八十万大军!” “你们在以弗所那一战暴露了你们的这一秘密武器,想来巴莫勒城的那位米斯豪尔大元帅已经知道它的存在。” “另外,您这四十万大军前行,而今的踪迹恐怕也在米斯豪尔大元帅的掌控之中,说不定他此刻正站在城墙上用望远镜眺望着你!” 关小西微蹙着眉头举起了望远镜,望向了巴莫勒城。 这座比利斯山脉的下面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巴莫勒城就建立在那平原之上。 它的面积极大,堪比大夏的观云城,这就意味着这座城里物质储备极为丰富,足以容纳八十万大军还有上百万的平民。 如果第一军从比利斯山脉冲下去,立刻就会暴露在巴莫勒城的卫兵眼里,根本没有办法发起对巴莫勒城的突袭。 而若是用热气球从比利斯山脉上飞过去倒是可以,但诚如韦尔利斯所言,空军的弹药对这一座雄城造成不了关键性的困扰。 城墙上隐约可见许多的大炮,就算是发动空军,陆军没有战马,只能靠双腿奔袭,从这里抵达巴莫勒城大致有十里地的距离,跨越这漫长的十里平原,部队必然遭受到对方猛烈的炮火攻击。 此战就算打赢,第一军的伤亡也定然惨重。 那么这一仗当然就不能头铁的去硬刚了。 关小西放下了望远镜,下达了命令—— “全军在这比利斯山脉的山梁上扎营!” 此刻,得到了斥候消息的米斯豪尔大元帅当真也登上了城楼,也举起了望远镜向这处山头望去。 他的望远镜比关小西的差一些,看得不是太清楚,模糊中那处山梁上似乎有炊烟升起…… 米斯豪尔皱起了眉头,他的四个军团长此刻也正用望远镜眺望着,嘴角反倒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们是弗朗基最优秀的军人! 他们拥有着最新生产出来的毛瑟步枪! 这墙头上还有数千门射程在三百米之远的雄狮大炮! 巴莫勒城里还储存了能够让八十万大军战斗足足三个月的一应物质! 女王陛下曾经说极有可能会有一支从东方而来的军队会从这里通过,而今看见了比利斯山脉上的那些敌人,再一次证实了女王陛下准确的预言。 那么这有备无患的一战,定会将这支从东方来的军队给消灭! “大元帅阁下,第一军大将军请求出战!” 一虬髯大汉站了出来,“敌军乃疲惫之师,意图在比利斯山脉养精蓄锐,末将以为不能给敌军喘息之机会!当一鼓作气,将他们埋葬在比利斯山脉之上!” 米斯豪尔放下了望远镜,转头看向了这名将军:“威顿将军,莫要忘记了女皇陛下之命令!” 威顿一怔,这才想起女皇陛下给四个军团的命令是坚守巴莫勒城! “只要我军守住了巴莫勒城,敌军就难以寸进!” 米斯豪尔极为威严的扫视了四个大将军一眼,又道:“敌军远道而来,他们没有后勤补给,他们必然会主动发起对巴莫勒城的攻击!” “你们给本大元帅记住!万万不可贪功冒进,我们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物质,敌人比我们急,轻松取胜的一战何必要去行那险招!” “本大元帅命令!” 米斯豪尔一声大吼,四个大将军站得笔直。 “四方城墙昼夜轮换严防死守!” “斥候务必清楚知道敌人行踪,另外,本大元帅还要知道敌人在比利斯山脉里都做了些什么!” “还有,小心敌人飞艇,一旦发现敌人飞艇凌空,城墙上所有士兵进入掩体,炮楼里的士兵务必小心敌人地面突袭!” “四方瞭望哨昼夜不停监视金色平原上的任何异动,一经发现立刻报告!” 一时之间,偌大的巴莫勒城进入了战争状态。 城墙上的守军大量增加,火炮弹药源源不断的送到城墙上的掩体之内。 巴莫勒城里的百姓自然也知道了来自东方的恶魔到了,他们并没有多少恐慌,因为女王陛下在一年前就预言过这些恶魔的到来。 再说,这里有着帝国足足八十万大军,听说那些恶魔只有三十四万人,那么他们定会在金色大平原上折戟沉沙,永远被埋葬在这里,成为这片沃野的养分罢了。 …… 比利斯山脉的山梁上,行军帐篷搭建了起来,炊烟袅袅,大夏陆军第一军真的在埋锅造饭。 帅帐中,关小西召集了十个师长和彭于燕,召开了对巴莫勒城这一战的战争会议。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敢死队 “诸位,这就是我们而今所面对的局面!” 关小西指着地图向十个师长和彭于燕讲完了而今大军所面临的处境之后,他抬起了头来扫视了一下众人,又道: “曾经太上皇说起欧洲的时候,他说欧洲大陆有许多个国家,具体多少他也不知道,但现在得来的消息是欧洲大陆被那位年仅二十四岁的玛利亚二世用了三年就统一了……” “这比起咱们太上皇仅仅用了月余统一五国当然差了许多,但一女流之辈能够做到这样,我们绝对不能小觑!” “另外就是韦尔利斯那家伙说这位女王陛下能够预言未来……这有些匪夷所思,但好像这是真的,因为韦尔利斯说就算是塞琉古王朝的许多人也知道将有一支从东方而来的军队抵达这片土地。” “这一路我在想,所谓预言是不可信的,应该是三年前弗朗基的舰队被咱们大夏消灭,有人逃了回去,让这位女王陛下引起了高度重视,故而才担忧着咱们远征而来。” “现在很明显她是有准备的,不然她整个陆军八个军团共计一百六十万人,为何在巴莫勒城就放了四个军团八十万人?” “这极有可能是我们此行最艰苦的一战,我们空军的弹药不足以对巴莫勒城造出压倒性的威胁,所以这一战的战术得加以改变!” 关小西又看向了桌面的这张地图,手指落在了比利斯山脉,想了片刻,“这片山脉极大,咱们的部队极其擅长山地作战,怎么才能将敌人从城里给引诱出来,在这片山脉中将他们消灭呢?” “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诸将领眉间微蹙,虞定山沉吟片刻,说道:“以末将之见,要将敌人诱出城来,就必须激怒敌人……” “莫如这样,末将带第一师去城下骂战,若是敌人开城门而追击,末将便佯败而退?” 关小闲摇了摇头,“巴莫勒城距离比利斯山脉颇远,若是你退,敌人未必会追。” 虞定山想了想点了点头,敌人有巴莫勒城可死守,而己方却必须攻破巴莫勒城才能继续西进,敌人根本没必要和大夏在平原或者山地去打一仗。 虞定河眼睛一亮,说道:“莫如这样,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用飞艇向巴莫勒城投下一支突击部队,行斩首之计!” “咱们要是将敌人的指挥官给杀了,或许能激起敌人的愤怒。” 关小西双手撑着矮几,在分析虞定河这一方案是否可行。 大夏陆军第一军是大夏的老牌军队,其中的战士几乎都会轻功,这是他们的优势。 而大夏陆军第一军的前身本就是神剑军,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若是组建一支千人的突击部队,其杀伤力也不容小觑。 现在的问题是天机阁的谍子似乎没有办法将巴莫勒城里的消息送出来,若是不知道敌军指挥官的藏身之所,五百人进入那偌大的城池想要准确找到敌首这几乎没可能。 面对这个乌龟壳子,众将领陷入了沉默,因为这骨头确实不太好啃,而关小西希望的是能够巧取而不是硬拼,他的部队承受不了太大的战损。 彭于燕这时候开了口:“敌人戒备森严,天机阁远征谍报队队长李长树的人难以出来,要不这样,我去一趟巴莫勒城。” “不行!”关小西第一次否定了彭于燕的提议,“咱东方人的面孔和他们相差太过明显,现在又是战争时期,只要你在巴莫勒城一现身就会有巨大危险。” “再等两天,李长树他们是专业的谍子,看他们有没有办法能够出来。” “……或者这样,我带一千突击队进城,在城中造成骚乱,这样李长树他们才知道我们的人来了,兴许他会派人来和我们接头。” 关小西正要再次否定,彭于燕又道:“一千人相比于这一座百万之数的大城算不得什么,我们人少能够更加灵活机动,并且我们也擅长于巷战,敌人要抓住我们没那么容易,只要我们能够得到这城里面的情报,这一切是值得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千人进去容易,可要活着出来却太难! 与其说是突击队,不如说是敢死队。 “战争总会有牺牲,我们不能在这里驻足不前,因为我们不知道傅小官现在到了哪里。” 彭于燕又很是认真的说道:“虽然在制定这一远征计划的时候并没有约定会师的时间,但海陆两线同时作战,最好的结果当然是陆军占领敌军之首都,这才能宣布战争的胜利。” “我们不能被这一座城给挡住了脚步,苍鹰神剑旗……苍鹰所至,神剑所指,苍鹰能够到达的地方,神剑就能将那地方给消灭、征服,占领!这是大夏陆军的军魂!切莫畏首畏尾!” 关小西看着彭于燕的眼睛,他想起了当年在凤鸣山里,傅小官画出了这幅军旗的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贺三刀那家伙还活蹦乱跳的。 傅小官问贺三刀这旗意义何在,贺三刀那厮说……以后出征,若是没了粮食,就杀鹰来吃! 关小西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傅小官又问了自己这旗有何意义,自己答的正是苍鹰所至、神剑所指! 现在大夏这支苍鹰飞到了欧洲的入口处,那么神剑就要将这口子给撕开、给扯烂、将敌人给消灭、将这座雄城给征服、占领! “我命令!” 所有将领全体起立。 “除了第一师,其余九师全体大张旗鼓的开拔至巴莫勒城外,陈兵于敌人火炮射程之外!” “第二师抽调一千人组成突击队,由彭将军亲自率领!” “第一师全体做好起飞准备,两首飞艇运送突击队空降巴莫勒城,其余飞艇在空中提供火力掩护!” “马上执行!” 众将领领命离开了帅帐,虞定山却留了下来。 “娘,我去!” “不,娘去,娘的武功高,要离开巴莫勒城也不是太难,再说若是娘在城里和天机阁的人取得了联系,说不定还要去斩杀了敌军的首领。” “娘已经很多年没有杀人了,这些年一直住在敕勒川,虽然未曾摸刀,却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圣阶……” “你们放心吧,娘比你们的爹可厉害多了,等着娘的好消息!”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好男儿 穿上了一身崭新的银甲,背上了一把半自动步枪,彭于燕取下了自己的长刀拔了出来。 长刀很亮,她仔细的摸着,对关小西说了一句话: “若是我阵亡,我两个儿子娶媳妇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将军……” 彭于燕长刀入鞘,笑道:“当然,我会尽力回来,毕竟还要抱孙子呢。只不过战争这种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其后果,给你说这么一嘴,也是让自己心里能够安稳一些。” “将军,我一定会保护你们安全回来!” “嗯,不过要注意敌军出城而战,毕竟是八十万大军,毛瑟步枪这个东西我们也都知道,虽然比不上咱们的半自动步枪,但依旧能够要了战士们的命。” “所以你在巴莫勒城外虚张声势吸引敌军注意力可以,但你不能将九个师全部放在巴莫勒城外。” “我给你的建议是,放两个师过去,另外七个师就埋伏在这山野间。” “还有,第一师空军随时准备起飞这是对的,但不是为了去营救我们,而是敌军若是大军出城,空军轰炸敌军主力,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记住,关心则乱!作为大夏陆军军长,你更应该理性才对!” 关小西一呆,立正,敬礼! 笑道:“果然还是末将的彭大将军!这思虑比末将周祥得太多,我这就去安排!” “嗯。” 关小西离去,彭于燕走出了营帐,望着漆黑天空上的点点繁星,又回头看了看大夏方向。 她确实突破了圣阶,但她知道在枪这个东西诞生之后,圣阶依旧受不了那一枪之威胁。 一千人入城,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她不知道能不能和天机阁的人接上线,也不知道那城中的防守会森严到何种境地。 乘坐飞艇要从天上飞下来,飞艇的高度就不能太高,肯定会在敌人枪炮的射程之内。 从天而降之后,更是要面对敌人从地面发起的攻击,能有多人能够平安到达地面?能有多少人再能够从里面安然出来? 这是彭于燕这一辈子打的所有的仗里面最没有把握的一次。 但不去不行,因为花费了如此大的精力才走到这里的大夏陆军第一军,没可能再回头。 何况傅小官那家伙也不知道会在何处登陆。 想到了傅小官,彭于燕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容,又想起了和傅小官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虞朝的南部边军帅帐中,那地方叫苍溪平原。 就在那帅帐中,虞问筠执笔,他吟诵了一首词。 那是虞春秋和自己极为喜欢的一首词,那首词被装裱了起来,而今就挂在刺勒川绿旗州完颜部落自己的房间里。 她站在了营帐外,望着满天的星空,低声的又吟诵了出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何惧白发生!” 大夏江山已定,而今,大夏的铁骑已经抵达了遥远的欧洲大陆。 这或许就是他要为大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也是自己能够为大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便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吧。 欧洲事了,得远涉重洋,也去那些传闻中的异国他乡走一走,瞧一瞧。 …… …… 巴莫勒城,一处废弃的偏僻的荒院里。 天机阁远征谍报队队长李长树坐立不安。 此刻他的身边围坐着六名天机阁的谍子,一个个都面色严肃,极为紧张。 “关军长他们已经抵达了比利斯山脉,今儿个敌军的防御再次加强,四方城门早已关闭,街上的巡查也比以往严了许多,咱们出不去了。” “李卫,” “属下在!” “米斯豪尔身边的护卫有多少?” “回大人,有足足三千人!” 李长树眉间一蹙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刺杀米斯豪尔?” “……”李卫一惊,“大人,他们全都有枪,这枪您也验过,和咱们大辰上一代的毛瑟步枪别无二致,咱们虽然会功夫,但、但一枪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可远征军绝对不能被这巴莫勒城给挡住……若是强攻,这损失恐怕关军长无法承受。” 说着这话,李长树将怀里的一本小册子摸了出来递给了李卫,“这些关于巴莫勒城的情报放在你身上,从现在开始,你留在这里等待机会。” 李卫一惊,连忙问道:“大人,你要干啥?” “我带孙小虎他们去干点别的事,看看能不能给关军长制造一些机会。” “啥事?” “偷袭敌人在这座城中的军火库和粮仓!” 在李卫震惊的视线中,李长树看向了其余五人,咧嘴一笑:“从大夏出发时候,咱们有八十余人。走到现在,也就剩下咱们七人了。” “但这条路咱们依旧得走下去,直到和太上皇会师为止。” “敌人在这座城里的军火库有十二处,粮仓有八处,都有重兵把守,所以这是提着脑袋去玩的事,我不强求任何人,因为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 “有人不愿意参与,就留在这里等候,关军长肯定迟早有那么一天会破了这座城的,到时候你们可以跟着他走。” “愿意参与这件事的请举手!” 李长树话音刚落,六只手齐刷刷的都举了起来。 孙小虎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说道:“咱天机阁的人就没有一个怕死的!头儿,要怎么干你只管吩咐!” “对,头儿,离开观云城的时候计大人就叫我们写好了遗书,从那一刻开始,我们每一个人的命就已经献给了大夏!” “没错,只要攻下了这座城,咱大夏的军队就能长驱直入平推至这弗朗基的首都了!” 李长树的眼眶有些红,这些人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部下! 他们是天机阁里的精锐,他们都还很年轻! 最年长的除了自己之外就算是彭成了,可就连彭成也只有三十来岁,其余五人尚未成亲。 这一路而来死去的那些弟兄们,其中一大半都还没有成亲。 为了这场宏伟的战斗计划,那些弟兄们的尸首都无法带回大夏,他们长眠在了这异域之地。 “你们都是大夏的好男儿!” “我相信,当太上皇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一定会在这里为我们立碑!他一定会让我们看见这片土地臣服在大夏的脚下!” “我命令……李卫留下,其余人分成两队,咱乘着这夜色,去烧毁敌人的军火库和粮仓!” “出发!” 小院里那微弱的灯火熄灭,李卫孤独的站在这黑暗之中,他第一次跪了下去,向着大夏的方向,为自己的袍泽们祈祷。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严阵以待 漆黑的夜色中。 李长树和孙二虎彭成一队,他们向位于巴莫勒城东南方向的那处最大的军火库悄悄而行。 大夏大军压境,巴莫勒城实行了战时宵禁,街上自然没有闲人,有的只有那一队一队百人为伍的巡逻队。 这位米斯豪尔大元帅显然没有轻视这支从大夏而来的军队,哪怕而今大夏大军还驻扎在比利斯山脉之上,他也在防范着大夏可能的偷袭。 此刻,米斯豪尔大元帅在元帅府上也未曾休息。 他坐在书案边握着鹅毛笔正在给女皇玛利亚二世写信: “……敌军果然如陛下所言的那般抵达了比利斯山脉,此刻正驻扎在比利斯山脉上,意图寻找适合的战机。” “经谍子探查,敌军大致在四十万之数。臣听闻了他们在塞琉古王朝的一些事,他们的武器极为精良,比咱们的毛瑟步枪更加厉害。另外,敌人有一种名为飞艇的能够飞天的武器,敌人正是用这飞艇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就攻陷了塞琉古王朝的以弗所城,故臣不敢有丝毫大意,在巴莫勒城的城墙上和城里修建了许多的防御工事。” “……请女王陛下放心,臣决意坚守巴莫勒城,绝不出城迎战,绝不给敌军以可乘之机!” “……金色平原,将是他们的墓地!” 米斯豪尔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张,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只要守住了巴莫勒城,只要阻止了敌军继续西进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此战胜利之后,本大元帅当被女王陛下拜为公爵,世袭万代! 就在这时候,一名亲卫飞快的跑了进来,他拱手一礼:“大元帅阁下,敌军异动!” 米斯豪尔微蹙了一下眉头,“说。” “东城墙哨塔观察到敌军大部队从比利斯山脉而来!” “……这就急着要攻城了?” 米斯豪尔顿了顿,对这亲卫吩咐了一句:“命令威顿将军登城墙督战!” “末将领命!” “稍等……命布尔将军加强城内军火库和粮仓之防守,敌人会飞!小心他们摸进了城里炸毁了咱们的物质!” 这亲卫躬身离开了大元帅府,米斯豪尔这才站了起来,去酒柜里取了一瓶酒坐在了一个老人的对面。 他是弗朗基女皇陛下的亲叔叔,弗朗基王室总管,莱顿大公! 女皇陛下将莱顿大公派来了巴莫勒城,这足以见女皇陛下对这支远东而来的恶魔的重视。 这些日子莱顿大公亲眼所见米斯豪尔大元帅的布置,对这位大元帅也极为满意。 在他看来,区区四十万的东方恶魔,哪怕真有飞天遁地之本事,也根本无法攻破这如铁桶一般的巴莫勒城。 米斯豪尔斟上了两杯酒,恭敬的递了一杯给莱顿大公,笑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公阁下了,不过这帮恶魔早些来到也是好事,等本帅消灭了这些恶魔,大公阁下也就能睡一个好觉了。” 莱顿大公端着酒杯摆了摆手,“辛苦的是大元帅阁下以及帝国的勇士们,我这老头子倒是清闲,只不过是人上了年纪少了睡意罢了。” 顿了顿,莱顿大公品了一口酒,又道:“大元帅还是要特别小心敌人从天上而来的攻击,虽有掩体可躲避,但若是敌人狂轰滥炸一番,对城里的百姓们也会造成恐慌。” “大公阁下放心,若是敌人真要发起空中的攻击,城里的百姓们会去庇护所里,巴莫勒城建了上千个庇护所,就是为了应对敌人的空袭。” “对了,”米斯豪尔俯过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大公阁下,女皇陛下有没有预言到这一战的胜负?” 莱顿大公摇了摇头,“我离开巴林的时候也曾问过女皇陛下,女皇陛下说无法看得清楚,故而更要小心。” “女皇陛下还说这陆地之战尤为重要,而巴莫勒城之战又是重中之重!女皇陛下坐镇巴林,亲自指挥着帝国舰队,因为就在海上,有一支从东方而来的舰队正在逼近,那恐怕将是帝国建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米斯豪尔一惊,“也是来自东方的恶魔?” 莱顿大公点了点头,面色肃然,“帝国有海军战舰六个舰队共计舰船三千来艘,这是史无前例的庞大舰队,但女皇陛下却如此认真的在严阵以待,足以说明敌军舰队的厉害!” 米斯豪尔深吸了一口去,眉间紧蹙,“听闻东方大陆距离我们极为遥远,这些入侵者居然能够兵分两路跋涉万里之遥……这足以证明那个东方大陆的国家极为繁荣,才能有着强大的国力来支撑海陆两线的战争。” “所以这海陆两线的战争,咱们都必须打赢!” 莱顿大公将杯中的酒一口喝掉,又道:“女皇陛下说了,当消灭了敌军的海陆两军部队之后,她将亲自率领帝国舰队东征!” “去征服那片富饶的土地!将那东方神国变成帝国的殖民地!” “你这巴莫勒城之战胜利之后,女皇陛下将会下令给你,由你来组建帝国陆军远征军,同样从陆地向那东方神国进发!” 米斯豪尔精神顿时一震,他坐直了身子,极为严肃的回道:“本帅定不辜负女皇陛下之信任!” 话音刚落,又一亲卫跑了进来。 他站在了米斯豪尔的面前,抱拳说道:“报大元帅,敌军那、那飞艇已经升空!” 米斯豪尔起身,“请大公阁下在此休息等候好消息,我去城墙上看看敌人的这飞艇!” 他穿上了盔甲走出了大元帅府,在三千亲卫的保护下向东城墙而去。 与此同时,李长树三人躲过了无数的巡逻队,来到了东南方向的那处军火库外十丈距离的地方。 军火库灯火通明,李长树举起了望远镜皱紧了眉头—— 军火库外是一圈岗哨,每一个岗哨上都有三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而军火库的里面是一队一队来来往往不停巡逻的士兵,他看了数息,每一队士兵之间几乎没有间隙。 这特么怎么有机会靠近军火库? 就在这时,他抬起了望远镜,便看见了漆黑的夜空中漫天的飞艇! 并不是两艘,关小西为了掩护彭于燕的一千突击队,第一师空军尽出! “头儿,现在怎么办?”孙二虎问了一句。 李长树咧嘴一笑:“等等,等咱们的空军发起第一轮空袭!”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里应外合 比利斯山脉,大夏陆军第一军营地。 彭于燕看了看关小西,“空军没多少弹药了,你这一弄后面若是遇见了坚城怎么办?” “我问过了韦尔利斯,只要打下了咱们面前的这座城,后面就再无具有如此重要战略位置的城池了。” “所以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解决掉这座城才最为重要,再说空军而今的弹药对敌人造成的威胁也不会太大,我依旧按照你的意思,让空军升空,并不会对城里发起过多的攻击,主要还是防范敌军出城。” “将军,保重,我和第一军的所有将士们等着你们回来!” “母亲,孩儿亲自送你入城!” “好,走吧!” 彭于燕带着一千突击队战士登上了飞艇,虞定山亲自驾驶着这艘飞艇在关小西的注视下徐徐升空,然后……飞向了夜色中的巴莫勒城。 关小西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空军会对巴莫勒城发起一次轰炸,只有一次。 用这一次的轰炸来吸引敌军的主意,两艘载着一千突击队士兵的飞艇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寻找到最好的位置下降高度,那一千突击队队员们也必须在这稍纵即逝的时间里从飞艇上飞入巴莫勒城。 然后……然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 米斯豪尔大元帅登上了城墙,四大将军此刻也都登上了城墙。 通过望远镜,他们第一次见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在天空飞翔的飞艇,在他们无比震惊的视线中,那些飞艇越飞越高,离巴莫勒城也越来越近! 米斯豪尔举着望远镜望向了金色大平原上的敌军陆军部队,除了隆隆的战鼓声之外,这些陆军部队并没有向巴莫勒城发起攻击。 “四位大将军听令!” 四个大将军肃然而立。 “本大元帅命令,切记避开敌军轰炸,让所有战士躲入掩体……敌军肯定会轰炸巴莫勒城,敲响警钟,让城里的百姓全部去庇护所!” “城墙上瞭望塔里的战士务必盯紧敌军之动向,若是敌军从地面发起了攻击,炮手务必给本大元帅狠狠的轰击他们!” “末将领命!” 随着米斯豪尔大元帅命令的下达,城墙上顿时热闹了起来,将士们纷纷跑去了掩体之中,片刻之后,巴莫勒城里的钟声响起,城里也顿时慌乱了起来。 百万计的老百姓出了他们的房间,抬眼便看见了空中那些星星点点的火球,才知道那恐怕就是大元帅曾经所说的那些恶魔们乘坐的飞艇。 他们向距离最近的庇护所跑去。 巴莫勒城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混乱不堪。 李长树三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他手持望远镜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这座军火库。 片刻,军火库中也有了异动,里面有紧急的哨声响起,就在李长树的视线中,岗哨上负责瞭望警戒的士兵此刻正从岗哨上下来,他们进入了军火库的围墙里。 “再等等,呆会听我命令!” 李长树放下了望远镜,对孙二虎和彭成说道:“等咱们大夏的空军开始轰炸的时候,敌人必乱,咱们得趁着这乱机混入这围墙。” “进了围墙之后分头行事,我主要负责引开敌人,二虎彭成你们俩注意寻找机会进入军火库,务必炸掉这玩意儿,然后回这里来集合!” “记住,从我们进去到出来,只能有一炷香的功夫,无论成败,都必须在这里汇合!” “好!” 孙二虎和彭成二人应下,李长树又举起了望远镜望向了星星点点的夜空。 他咧嘴笑了起来,空中的飞艇在视线中越来越大,距离这座城也就越来越近。 历时两年,大夏的远征军终于抵达了这传说中的欧洲大陆。 打下了巴莫勒城,整个欧洲大陆将毫无遮掩的呈现在大夏陆军的面前。 这一仗论结束为时尚在,毕竟还得打下弗朗基的首都巴林。 但巴莫勒城若是拿下,就算是拔掉了前往巴林的最牢实的那颗钉子。 也不知道太上皇的舰队现在到哪里了,若是太上皇再能从海上发起对弗朗基的攻击……大夏海军肯定是会赢的,当海军登陆,和陆军两路夹击,那么巴林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到那时,这场史无前例的战役恐怕才算得上是圆满结束。 战争结束了,就能回国了。 还是呆在大夏舒服,那里的每一缕空气都让人迷醉,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让人心生欢喜。 飞艇距离越来越近。 李长树收回了思绪,却忽然一惊,就在望远镜中,有两艘飞艇脱离了大部队,它们径直向巴莫勒城的正上空飞来…… 这是什么意思? 李长树以为大夏空军采用的战略依旧是消灭城墙上的守军,给陆军登城墙创造条件,可这两艘飞艇当真飞到了这城池的上空,莫非是要轰炸这座城? 可自己没有将情报送出去,关军长根本不知道这座城里的战略要点,轰炸平民毫无意义,那么关军长的意图何在? 这两艘飞艇悬浮在了巴莫勒城的上空,在枪炮的射程之外,却并没有投下弹药。 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其中的一艘飞艇上,彭于燕双手杵着飞艇的护栏,看着下面这万家灯火的大城,忽然对虞定山说了一句:“若是有一天,咱们能够乘坐飞艇像现在这般俯瞰一下长安,想来长安的夜色比这座城会更好看一些。” “儿啊,呆会下降之后,你必须以最快速度升空。我们难以确定在城里呆多久,所以你务必尽快返回,节约一些燃料,以防后面更艰苦的战争!” “……娘,”虞定山面容肃然,“儿陪你一起下去!” “荒唐!”彭于燕斥责了一句:“你可是第一军的师长,你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万一敌军大军出城,你还有轰炸敌军的任务!” “娘是圣阶高手,娘的枪法也不错,你莫要担心什么,记住以大局为重!” “娘和战士们完成任务之后,自然会想办法离开,到时自会与你们汇合。” 虞定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此刻,后方的轰炸声已经响起。 他回头望了一眼,艰难的下达了命令:“准备降落,至十丈高度!”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不夜天 大夏陆军第一师千艘飞艇尽出。 这当然引起了几乎所有敌军的主意。 米斯豪尔大元帅此刻已经从城墙上撤离,他回到了元帅府,带着莱顿大公进入了元帅府旁边的地下掩体。 “情况怎样?” 坐在了椅子上,莱顿大公心有余悸的问了一句。 城墙上的爆炸声极为响亮,就算是在这元帅府中也能听见,莱顿大公站在元帅府外用望远镜亲眼目睹了敌人那密密麻麻的飞艇,心里很是担忧。 “我已下令所有将士躲入掩体,瞭望哨也在密切的监视着敌军地面部队的动向。” “敌军地面部队并没有发起攻击,就算发起了攻击也无所谓,咱们的城防炮都修建了工事加固,战士们能够在工事中开炮,所以不足为惧!” “万一敌人炸开了咱们的城墙……” “大公阁下,敌人炸开城墙更好,这样敌人就必然主动来攻,而我们有八十万大军,敌人不远万里而来,死一个就少一个,所以最终战斗的胜利是属于我们。” “总之,大公阁下请放宽心,敌人无论攻与不攻,都是必败之局。若不攻,凭着巴莫勒城的物质,咱们耗都能将敌人给耗死。” “只不过如果敌人主动来攻,战争结束的时间会更快罢了。” 莱顿大公一想,米斯豪尔大元帅这番话极有道理。 敌人轰炸,我方就躲起来,敌军地面部队行动,我军就用城防炮轰死他们,如此看来敌人确实没有丝毫胜算。 莱顿大公露出了笑意,“此战结束之后,本大公回了巴林,定在女皇陛下面前为大元帅表功!” “多谢大公阁下!这掩体里一应俱全,有美酒也有美食还有……美人儿。就请大公阁下在此安然等待好消息,我作为大元帅,当去元帅府坐镇指挥。”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米斯豪尔大元帅离开了这处掩体,回到了元帅府,站在了元帅府的城楼上,再一次举起了望远镜—— 他看见了城中正在下降的飞艇! 他同样极为疑惑,那两艘飞艇就在元帅府外大致百米距离,并没有投掷炸弹,莫非是坠落了? …… …… 大夏飞艇的轰炸令守卫军火库的将士们也躲了起来,岗哨上没有一个人,李长树爬到了一颗树上再次观望了一下围墙里面,里面训练的队伍明显减少,两队之间终于有了空隙。 他跳下了树来,对孙小虎和彭成吩咐道:“走,咱们从三面进入这军火库!” 漆黑的夜色,轰鸣的爆炸声中,三人悄然向这座军火库的三面而去。 孙小虎抵达了南面的围墙,他一个起落轻飘飘落在了围墙上,猫着腰注视着下面巡逻的士兵。 片刻,这一对士兵走了过去,他翻身而下,落在了围墙里,紧接着展开了步伐,迅速的向其中的一个营房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又一队训练从墙角转了过来,孙小虎一个虎扑趴在了这营房之下。 敌人似乎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听不懂,但估计是在说这大夏飞艇的轰炸,没有人注意就在距离他们仅仅丈余距离的地上趴着一个人,他们走了过去,孙小虎翻身而起,顺着墙角来到了转角处。 他探出了脑袋一看,便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两名守卫。 他沉吟片刻,拔出了背上背着的剑,悄悄的向那两名守卫摸了过去。 这里有灯,但那两名守卫也正在说着什么,根本没有人料到大夏的人早已潜入了巴莫勒城,更没有料到他们胆敢前来偷袭军火库。 孙小虎来到了眼前这个守卫身后一丈距离,就在这时候,对面的那个守卫抬眼看向了他! 那守卫愕然了一瞬,他似乎还在辨别着孙小虎的身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二狗双腿一蹬,在那守卫尚未能发出声音的瞬间,他冲到了那守卫的面前,一剑刺了出去! 一剑洞穿了那守卫的胸膛。 他身后的这名守卫尚未反应过来,孙小虎拔剑,挥剑,剑光一闪,那守卫捂住了喉哝,惊恐的倒下。 孙小虎没有丝毫迟疑,他将两个守卫的尸体拖入了军火库中,他站在了军火库里,才看见这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大箱子。 他撬开了一口箱子一瞧,里面是崭新的毛瑟步枪。 他取出了两把毛瑟步枪背在了身上,又去另一处角落里撬开了两口箱子,里面装的是子弹,没有看见大炮的炮弹。 或许就在其中的某一口箱子里。 来不及多看,孙小虎取了数十发的子弹,然后掏出了放在怀里的一罐子火油浇在了这些箱子上。 他又取出了火折子,点着,扔在了那些箱子上。 箱子顿时被引燃,他连忙转身冲出了这处营房的门。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去了距离不过十丈的另一处营房。 片刻之后,点燃的营房浓烟滚滚火势大作,整个军火库在片刻之后仿佛炸开了锅! 许多的士兵冲了过来意图灭火,孙小虎阴恻恻一笑,点燃了第二个营房。 …… …… 巴莫勒城城墙之上的第一轮轰炸眼见着就要结束,虞定山所率领的两艘飞艇终于在城中的某处下降到了距离地面十丈的距离。 站在元帅府城楼上的米斯豪尔大元帅一直用望远镜盯着这两艘飞艇,就在他的视线中,他突然看见那飞艇上有人落了下来! 那是多高? 那些人掉下来岂不是会摔死? 不好! 他突然想起这些从东方来的恶魔会飞! “来人、来人……!” “敌军进入了城中,本大元帅命令你速速带人去将他们全部消灭!” “末将领命!” “……回来,稍等!” 就在这时候,望远镜里出现了一抹火光。 他转动了一下望远镜,看见的是东南处燃起的熊熊火光! 他心里陡然一紧,那地方是十二座军火库其中的一处,怎么发生了火灾? 他抬起了望远镜,敌人的飞艇并没有飞到那处军火库的上空,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紧接着,他便听见了正东方向传来的剧烈的爆炸声! 他豁然一惊,那是城防炮的弹药库! 他转过了望远镜,那处弹药库更是火光冲天,映红了这漆黑的夜,让米斯豪尔大元帅的心都在滴血! 他一声大吼:“快点带人去灭火!抢救弹药库!”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英雄 茫茫人世间,究竟怎样的人才能被称为英雄? 有人说为社稷力挽狂澜者可称英雄。 也有人说为公道正义悍不畏死者可称英雄。 还有人说为路不平仗义拔剑者可称英雄。 无论是哪一种英雄,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其事迹被广为流传,其名字天下皆知,甚至被载入了史册,以为后人楷模。 人们的视线总是会落在这些光彩夺目的英雄身上,而事实上这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不为人知的英雄!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极少有人知道他们做过些什么。 他们或者站在黑暗之中根本就没有人发现。 也或者默默无闻一辈子到死都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甘于这样的平淡寂寞,他们却为了理想在付出着无人知道的艰辛,甚至生命! 比如这一路而来死去的那些战士。 也比如为了大军能够赢得战争的胜利,在前方敌人的阵地里刺探军情的天机阁的谍子们。 在后来欧洲之战结束之后,大夏太上皇傅小官赋予了他们一个称谓——孤勇者! …… ……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长树等人回到了集合点。 出去的时候是六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三人。 李长树这一队,他和孙小虎活着回来了,但彭成却死在了那处军火库的敌人的枪下。 另一队回来的仅仅只有一人,他叫陈余心。 “头,”陈余心垂头,痛哭流涕,“豹子、豹子取了那些炮弹的火、药,他、他直接引燃了火药……” “爆炸来的太快,他、他终究没有能够跑出去。” “那铁牛呢?” “敌人的巡逻队正好路过,我和铁牛与敌人的巡逻队打了起来,掩护豹子放火……铁牛中弹,我们杀了三十个敌人,豹子担心用火油太慢,所以、所以他才点燃了火、药……肯定尸骨无存。” 李长树闭上了眼,泪流满面。 “本来是我掩护,彭成去放火的,可他说、他说他有妻子也有儿子了,他说我无论如何得活着,得带着你们继续前往下一站……” “我来不及和他争论,怀了一点侥幸心理,当我进入那处军火库时,也是正好敌人的巡逻队到了。彭成他、他引开了巡逻队,给我放火争取了时间,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豹子、铁牛,彭成,很普通的名字,也是很普通的人。 豹子叫张豹,年十八。 铁牛叫周铁牛,年二十二。 就算是在天机阁中,知道他们名字的人也很少。 他们受天机阁阁主计云归之命,随李长树而来,默默的走过了不知道多少风雨坎坷,走到了这里,长眠在了这里。 和那些死在途中的所有的天机阁的谍子一样,他们为了大夏陆军的顺利前行,付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并再也回不去他们的故乡大夏。 他们的名字不会在大夏得到宣扬,更不会留在史册之上。 他们就是那一群走在黑夜中的默默无闻的英雄! 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走吧,”李长树深吸了一口气,对李卫吩咐道:“我看见咱们的人空降巴莫勒城了,你务必带上这些情报去和他们汇合!” “将情报交给他们,随着他们行动……或者离去!” “头,那你们……?” “关军长既然派了人空降这座城,所图无非两点,其一是情报,其二恐怕是斩首!” “所以我们得继续在这座城中制造混乱,越乱咱的人才越有机会,所以我、小虎还有陈余心,我们三人继续去点燃敌人的军火库……你们怕不怕死?” 孙小虎和陈余心胸脯一挺,眼睛赤红,“不怕!老子们一定要将这狗曰的巴莫勒城闹个天翻地覆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 …… 飞艇降落到了预定的高度。 一千突击队战士从两艘飞艇上跃身而下! 这里是巴莫勒城的西南位置,这时候正有一队足足万余人的敌军奉命赶来。 就在空中,突击队队长、第二师第三旅的旅长朱新明举起了枪一声大吼:“所有人,给老子消灭这股敌人,掩护彭将军落地!” 密集的枪声响起。 有天上突击队员们的枪声,也有地面敌人的枪声。 这枪声在夜色里极为清脆极为响亮,在这样的枪声之下,无数的敌军中弹,在空中正在下落的突击队士兵也有人中弹。 他们的身体从空中掉落,但他们手里的枪依旧在疯狂的开火! 他们砸落在了地上,摔断了腿或者是胳膊,但他们依旧顽强的站了起来,或者就这样爬在地上,快速的将子弹上膛,再次发起猛烈的射击。 半自动步枪的优势以及战士们的素养在这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付出了三百余人的生命的代价消灭了这一万敌军! 所有人落在了地上,彭于燕没有丝毫迟疑,下达了命令: “所有人,以各自的队为单位,自由行动!” 一千突击队早已分编成了十个百人小队,这一瞬间,各自向自己的队长而去,迅速的向这座城的那些街巷狂奔而去。 片刻之间,这降落点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钟武就是这寥寥数人之一,这时候他茫然一看,身边的七人都是自己一个小队的袍泽,但队长呢? 来不及细想,队长肯定已经牺牲。 钟武一声大吼:“兄弟们,跟我走!” 这是突击队的第七小队,这一支百人小队落地的时候活着的居然仅仅只剩下了八人! 钟武带上了这七人,跑入了一条小巷中,却茫然了。 他就是大夏陆军第一军的一个小兵,他从来都是听从将官们的指示,压根就没带过队,这去哪里呢? 忽然,他想到了在降落的时候看过这座城一眼,似乎看见了一处灯火很是辉煌的建筑,似乎在东南方向。 “老子也不知道把你们带去哪里,这特么就像是瞎猫一样,咱们去东南方向,走!” …… …… 大元帅府。 米斯豪尔怒火冲天,他召来了威顿将军,下达了命令:“敌人从天而降,进入巴莫勒城的估计在千人之数!” “本帅命令你,分派十万将士,去每一条街巷给本帅将他们找出来!” “将这些老鼠统统给本帅杀死!” “末将领命!” 威顿将军转身而去,片刻之后,十万大军分百队而入巴莫勒城的各条街巷。 又片刻之后,枪声再次响起。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瞎猫 “小子,叫啥名字?第几师的?” 第七小队在街巷中穿行,一名年约四十的老兵忽然问了一句。 “哦,我叫钟武,第二师三旅八团六营四排,你呢?” “赵树生,第七师二旅七团……你准备带咱们去哪?” “我也不知道呀,不是说好的自由行动么?” 赵树生咧嘴笑了起来,第七小队要去的地方本应该是这座城的西北方向,但这小子却稀里糊涂的带着大家向东南方向跑。 倒是也无所谓,目的本就只有一个,希望能够遇见天机阁的谍子,取得这座城的军事部署情报。 “小子,要想遇见天机阁的谍子,可只有他们来找咱们,所以咱们是不是得弄出一些动静来?” 钟武一怔,“别叫我小子,我特么二十二岁了!” “好吧,小子,成亲了没有?” “……还没,媳妇倒是说了、说了快四年了,一个村的,若是命大这次活着回去就成亲。” “你就不担心你那媳妇等不了你这么久?” “不会,这次远征之前回去过一趟,她答应等我五年,你呢?你的孩子应该都很大了吧?” 赵树生脸上露出一抹难言的神色,只不过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谈话上,未曾有人留意。 他没有回答钟武这个问题,而是又笑道:“回去之后成了亲就退伍?” “不一定,到时候看吧。我十四岁就当了兵,转眼就六年了,这枪握久了舍不得放下……你当了几年兵了?” “我啊……有十四个年头了!” 钟武吃了一惊,转头看了赵树生一眼,“参加过花重平原之战?” 花重平原之战发生在十年前,那是武朝一统五国,建立大夏的最大一场被称为定鼎之战的战役。 在军旅之中,参加过花重平原之战的可是真正的老兵!并且是绝对值得被尊重的老兵! 这样的兵,通常都已经提拔了起来,再不济也是一个排长。 赵树生点了点头,就说了一个字:“嗯。” 事实上,赵树生不仅仅参加过天德三年的花重平原之战,他还参加过更早的萧河原之战! 萧河原之战,是宣历十一年,傅小官亲自率领的神剑军对荒国之战! 那时候他是一个新兵,分在神剑军第一军陈破的手下,当然是个小卒子,而现在,他事实上是第七师第二旅七团的团长! 彭成仔细的瞧了瞧这其貌不扬的赵树生,心想这恐怕是个老兵油子,就是在战场上偷奸耍滑的那种,故而当了十四年的兵依旧未能得到重用。 这突击队可是选的身手极好的兵来的,也不知道这老兵油子怎么给选上了。 如此想着,他没有再说话,心里多少对赵树生有点鄙夷。 八人加快了速度,顺着这条小巷眼见着就要跑到巷子的尽头,赵树生忽然说了一句:“慢……停……隐蔽!” 钟武吃了一惊,“怎么了?” “有敌人!快隐蔽!” 钟武四顾张望了一下,这才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再一看,赵树生已经打开了一间房门,“进来!” 七人没有迟疑,他们躲进了这处房门,赵树生将房门关了起来,片刻之后,外面的脚步声愈发的清晰。 脚步声很杂乱,足足持续了盏茶的功夫才渐渐远去。 “大致是一个千人的队伍,”赵树生抹了一把汗又道:“咱只有八人,都小心一点,看你们一个个这年轻模样,恐怕都还没娶媳妇吧?” “要消灭敌人,还要留着这条命回去,都小心一些,走吧!” 钟武不禁多看了这老兵几眼,房间里很黑,并不能看得清楚,但钟武的心里却多了一丝佩服。 第七小队的八个人再次奔行在街巷上,钟武小心了许多,他带着七人避过了三起巡逻,终于来到了他在空中时候看见的那处灯火辉煌的巨大建筑。 八人跃上了一处房顶,趴在了房顶上。 “这就是你带我们来的地方?”赵树生问了一句。 “嗯,”钟武打量着这巨大建筑,脸上露出了一抹兴奋的色彩:“出发前关军长不是吩咐过么?这地方咱们两眼一抹黑,那就只能自己去判断。” “你是怎样判断的?” “我觉得这里面恐怕藏着一条大鱼!你们想想,这整座城里就没多少亮着的灯,为啥偏偏这地方这么明亮?” 彭武顿了顿,又分析道:“咱们一路过了六条街巷,没有听见老百姓的声音。咱们也进过五处房舍,里面都空空如也,这说明这座城里的准备是极为充分的,知道咱大夏要轰炸这座城,所以百姓们肯定都被安置去了别的地方。” “大家再瞧瞧这建筑,它和别的房舍都不一样,它有宽大的围墙,围墙上有守军还戒备森严,那这地方肯定是敌人的指挥中心!” “嘿嘿,”钟武咧嘴一笑,又低声说道:“你们说如果咱们突袭了这处指挥中心,将里面的将领一股脑给抓了,是不是就达成了这次空降的战略目的?” 赵树生此刻也多看了钟武两眼,觉得这小子的这番分析颇有道理。 他取出了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城墙上的防守,将望远镜递给了钟武:“你瞧瞧,你是咱们第七小队的头儿,你说说看怎么突袭这地方?” 钟武接过望远镜一瞧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城墙上不仅仅有值守的士兵,还有炮楼箭塔瞭望哨! 这虽然能够佐证这地方肯定是一处重地,但问题来了,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围墙里呢? 第七小队只有八人,那城墙上可见的就差不多有百人,还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钟武想了片刻,摸了摸腰间的钩索和挂着的两颗手、雷,下达了他这一辈子以来的第一个命令—— “你们在这等着,我绕去西面,找个空子从北面登上城墙发起突袭。” “这西南面的敌人肯定会被吸引,你们也找个空子翻越这城墙,但不要参与战斗!” “你们进去,直接去那高楼,若是找到了主帅那当然就擒获,若是找不到……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撤退,就在这里集合!” 赵树生想了想,“我去引开敌人,你带着他们进去。” “我是队长,我说了算!” 赵树生咧嘴一笑:“老子是第七师二旅七团的团长!小兵,执行本团长的命令!”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那一声响彻天际的声音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但是因为大夏空军在巴莫勒城空降了一批突击队员,这导致了整座城的防守更加严密。 米斯豪尔派出了足足十万人的兵力投入到了这座城里,他们分成了一千个百人小队,他们的任务是消灭这些入城的大夏突击队员,于是,整座城里几乎都有敌军的影子。 李长树、孙小虎和陈余心要去执行的爆、破任务就变得愈发的艰难,但他们依旧躲过了无数敌军巡逻队,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军火库前。 也因为两处军火库被炸,剩下的十座军火库的防守就变得更加严密。 而这时候大夏空军的一轮轰炸已经结束,空军部队飞离了巴莫勒,飘荡在了金色平原的上空。 失去了大夏空军的火力支援,敌人便能够投入更多的力量到这座城的内部防守中来。 所以李长树通过望远镜所见的这处军火库,无论是哨塔上的岗哨还是巡逻的护卫队,都明显增加了不少。 “这特么的怎么弄才好?” 李长树陷入了惆怅,自己只有三个人,对面恐怕有三千人,怎么才能引开敌人潜入进去呢? 孙小虎取下了从军火库里弄来的两把枪,“头儿,你的枪法最好,你就在这将对面的那四处岗哨上的哨兵给干掉,我和陈哥用钢索攀爬过去,进到了里面再寻找机会,如何?” 李长树想了想,摇了摇头,因为这必然惊动别的守军,到时候自己这三人恐怕就难跑得掉了。 “等等!” 就在这时候,陈余心指了指那城墙外,“你们看,有……有十个敌军出来了……好像是向咱们这下面的街巷而来。” “头儿,要不咱们跟上去将这十个敌军干掉,换上他们的衣服,看看能不能混进去。” 李长树眼睛一亮,这法子比强行突破当然来的更容易一些,只是呆会如果真遇见了盘问,这语言不通……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呆会弄死几个跑路。 “行,咱就这么办!” 三人如猎豹一样潜伏在漆黑的屋顶上,看着这十人小队走入了街巷,他们从屋顶轻飘飘落了下来尾随而去。 穿过了这条街巷,距离军火库的位置离得更远了一些,耳朵里隐约传来了一阵阵零星的枪声,估计是大夏的士兵和敌人短兵相接了。 李长树伸手一挥,就在这条街巷上,三人展开了身形一跃而起,无声的落在了这十人的背后。 他们摸出了大夏军队的制式匕首,动作极为娴熟的一把捂住某个敌人的嘴,一匕首从喉咙处划过。 这倒霉的敌人尚未倒下,他们已经干掉了第二个,两家伙之后,六个敌人被干掉,剩下的四个听见了身后砰然倒地的声音,他们刚刚回头,李长树三人的匕首已经刺入了他们的胸膛,顺便一家伙也解决了最后一个。 整个战斗过程没有丝毫悬念,就只有短短的数息时间,他们强悍的身手在这一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快换上!” 三人拔下了三个敌军的衣服头盔穿戴上去,也取下了他们的枪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顺手将十具尸体拖入了旁边的一处房间里,三人好整以暇的走了出来,大摇大摆的向那处军火库而去。 距离军火库越来越近,大门口的值守愕然的看着三人,这三人的穿着是大元帅的近卫服装,他们刚才不是才传达了大元帅的命令走了么? 怎么这时又回来了? 走的时候是十人,回来的却只有三个…… 天下事总是无巧不成书,大元帅亲卫队在军队中的地位很高,他们负责保护大元帅的安全,也负责向下传递大元帅的命令。 这些岗哨值守们仅仅是后勤部队士兵,他们本来对进入这军火库的任何人有询问的权力的,但偏偏这几个亲卫队士兵刚刚才离开,这又返回仨,估计是有什么遗漏之处得告诉这军火库的镇守将军。 门口是有火把的,但陈树生三人帽檐压得较低,那明灭的火把的光芒不足以让这些值守看清他们那显然不一样的模样。 偏偏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街巷上又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所有值守都被那枪声吸引,他们举起了手里的枪,紧张的注视着那处街巷,任由陈树生三人走入了这处军火库。 三人悬在嗓子眼上的心终于落下去了一半! 李长树抹了一把额头,才发现满手都是汗。 但危险和困难并没有完全解除,这军火库里面的防守依旧森严。 每一处大门口都有足足十人守卫,而巡逻的士兵几乎是在无间歇的绕着这军火库转圈。 三人和这些巡逻的士兵擦肩而行,依旧没有引起这些巡逻士兵的怀疑。 几乎绕着这军火库走了半圈,陈树生发现了几处较高的窗户,这样的高度对于他们而言倒是没什么,但要怎样才能飞入那窗户而不引起巡逻士兵的发现呢?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枪声愈发的激烈了起来。 好巧不巧,这是突击队队长朱新明所率领的第一小队。 他们在这军火库外面的街巷上和敌人的一支百人巡逻队交上了火。 军火库的镇守将军当然也听见了这枪声,他立马紧张了起来,这里是十二座军火库中最大的那一座,敌人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是需要消灭这股意图炸毁军火库的敌人! 于是,他下达了一个令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的命令—— “所有战士集合,登上墙楼,拒敌于墙楼之外!” 这本无可厚非,仅仅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到有三人正大摇大摆的走在这军火库的后面。 所有巡逻的士兵从他们的身边狂奔而过,片刻之后,这军火库的后面空荡荡居然没有了一个敌人。 “快!等等,你们俩退远一些,我进去!” “头,我来,这活儿我熟。” “不,这次我来,你们俩给老子滚远一点!这是命令!” 李长树飞跃而上,从那高处的窗口爬了进去。 孙小虎和陈余心二人握着枪,对视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侥幸,希望头儿能够安全的出来。 他们远离了这军火库,隐藏在了某个黑暗的角落中。 外面的枪声愈发的激烈,可片刻之后,所有的枪声都被一道响彻天际的爆炸声掩盖—— 李长树看着这么大的一座军火库,他毫不犹豫的采用了豹子的那方法。 他取了火、药埋在了这军火库的中央,点燃了引信,他再也没有出来。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悲歌 “头儿……!” 被爆炸的气浪给掀翻出去数丈远的孙小虎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怒吼,他从地上爬起,站在远处看着依旧还在爆炸也正在熊熊燃烧的军火库,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被气浪震晕过去的陈余心醒了过来,他使劲的摇了摇脑袋,翻身而起,也直愣愣的看着那照亮了夜映红了天的军火库,无语凝噎。 军火库外。 突击队队长朱新明所率领的第一小队刚刚消灭了敌人的一百巡逻队,却迎来了这军火库中足足五千士兵的攻击。 他们被敌人强大的火力给压制在了街巷中的房舍里,但仅仅片刻之后,那地动山摇的声音响起,他们愕然片刻,从房舍的后门而出,这才看见了那滔天的火光—— “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朱新明蹙眉问了一句。 他身边的一名士兵猜疑的说道:“这像是敌军的军火库爆炸的威力。” “……谁干的?老子回去之后得请示军长,给他记一大功!” 围墙上的守军这时候没有一人再开一枪! 这处军火库的那位镇守将军呆呆的站在围墙上,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因为没有人能相信这防御得密不透风的军火库,怎么就被敌人给炸了呢? “快点给老子去救火!” 然而没有人动,因为这样的火根本无法扑灭,何况直到现在,远处偶尔还有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朱新明没有命令第一小队仅存的六十余人去攻击这围墙上的敌军,既然这里的军火库被大夏的士兵给端了,那就没必要留在这里。 如此猛烈的爆炸,也不知道进去的是第几小队,但如此阵仗,恐怕进去的人没有人能够活出出来。 朱新明取下了帽子。 其余的六十余战士都脱下了帽子。 “敬礼……!” 所有战士向那熊熊的火光敬礼,在那火光中,他们的面色依旧坚定,只是眼里映衬着的那火光,也正在点燃他们心中的怒火。 朱新明思量了片刻,带着士兵们奔向了下一个他选定的目标——和钟武的选择一样,他也看中了那处灯火辉煌的建筑。 …… …… 第七师二旅七团的团长赵树生离开了第七小队,他摸到了这座城堡的西面。 他选取了一处没有守兵的地方,取出了钩索,弹射而出,准确的钩在了城墙上。 他就像壁虎一样顺着钩索爬了上去,一个翻身,刚刚落在城墙,一名敌军正好向他走来。 这敌军显然没有料到这里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他大声的吼叫了一声! 可就在他吼叫出这一声的同时,正是李长树炸响那军火库的时候。 他的吼叫声被那爆炸声给掩盖,距离他不到三丈地方的守军这一刻只听见了那爆炸声,他们的视线也都在这一瞬间被那处冲天的火光吸引。 赵树生一个飞跃,一匕首刺入了这守军的心口。 这特么的! 老子当兵十四年,今儿个晚上差点翻了船! 赵树生在庆幸的同时,也看了看那燃烧的地方,仅仅是看了一眼,他便向城墙上的守军冲了过去。 对,他是冲过去的。 趁着那些守兵尚未能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的匕首连续收割了五条人命,然后他被发现。 他举起了枪,一家伙又弄死了几个,他躲在了一处箭垛旁,快速的上好了子弹,探出了脑袋,瞄准了正向他跑来的最前面的那名敌军。 枪声响起,那名敌军脑袋开花,但后面更多的敌军并未止步,他们蜂拥而来! 西南面的守军向赵树生而去。 远处的钟武下达了命令,七人快速突进,冲倒了围墙之下,射出了钩索,登上了围墙。 钟武犹豫了一瞬,终究执行了既定的计划。 他们没有去帮助那个叫赵树生的老兵,他们翻越了围墙,落在了这座城堡外的广场上。 他们向这座城堡冲了去。 城堡里,大元帅米斯豪尔被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手里的酒杯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东北方向……第一号军火库……来人!” “命令威顿将军,再调派十万人,一定要将那些该死的老鼠给老子全部杀死!” “若是军火库再有失……叫威顿提头来见本帅!” 在米思豪尔大元帅想来,这次的军火库被炸,一定是刚才落入巴莫勒城的那些敌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敌人能够准确的知道军火库的位置,这才多长时间就失去了三座军火库? 如果不快速的消灭这股敌人,只怕这座城里的所有战略位置都会被他们给付之一炬。 虽然巴莫勒城有大后方,但再从后方调运物质来这需要时间,更关键的是自己在女皇陛下的心里,恐怕会落下个不好的映象。 就在这时候,元帅府外突然响起了几声枪声。 米斯豪尔一惊,敌人居然都打到这里来了? 大元帅府的那些守卫是干什么吃的? 莫非本帅的那三千守卫都被敌人给消灭了? 就在这时候,他的亲卫队长飞一般的跑了进来,急匆匆说道:“大元帅阁下,您现在需要暂时躲避一下,有几只老鼠钻了进来,末将正派人在围捕!” 米斯豪尔大元帅沉吟了片刻,并没有轻视这个消息,他点了点头,随着亲卫队长去了那处隐秘的地下掩体。 第七小队在大元帅府里和敌人发生了遭遇战。 整座城堡就是大元帅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城堡里,有米斯豪尔的一千精锐亲卫队! 钟武一梭子子弹打光,回头大吼了一句:“有埋伏,所有人分头行动!”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枪声响起,刚刚冲出去的六人,顷刻之间退回来了四个,两人被乱枪射杀。 他们被一千敌军给包围在了一处回廊的角落里。 虽然他们能够依靠回廊的围栏进行反击,但他们的子弹有限,人更有限。 敌人就在回廊另一头,他们正端着枪,小心翼翼的向钟武等人而来。 “我特么真蠢!” “这不怪你,我们都不知道这座城堡里究竟怎样。” “……可是兄弟们,如果我不带着大家来这里,或许还机会能够活下去……赵团长为了掩护我们进来,恐怕、恐怕也凶多吉少。” “当兵嘛,这一路走来,咱们第一军已经损失了两万多人。军长说打仗终究是要死人的,但死也要死得其所,也要拉着几个敌人给自己垫背!” “好,那老子们就多弄死他们几个!” “瞄准,射击!”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绝境 赵树生从围墙上滚了下来。 他的大腿中弹,他的肩胛也中弹! 但他并没有死。 他掉在了围墙的外面,他用最快的速度滚了出去,滚到了围墙外的那条街巷上,强忍着肋骨断裂带来的剧痛,他一个虎扑扑入了最近的那间房子里。 这房子里亮着一盏灯。 灯在桌上,桌前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年约二十的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这女人啊的低叫了一声,她迅速的捂住了嘴,双眼惊慌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赵树生,赵树生也迅速的翻过身来看着她,就着那微弱烛火,他看清了这女人的脸,面色暗淡极为普通。 “别怕,”赵树生嘴角一裂,发出了“嘶”的一声,他憋了一口气,想要用枪柄将自己给撑起来,挣扎了片刻他无力的放弃。 “我们其实不是坏人,我们是大夏的军队,不会伤害平民。” 此刻赵树生似乎忘记了对方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说,正好这里有一个人,至于这个人听不听得懂已经不再重要。 他喘息着,伤口的剧痛让他的大脑渐渐有些麻痹,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若不能取出子弹包扎好伤口止住流血,他很快就要死在这里。 “姑娘,若是我当年成了婚,我的孩子恐怕和你差不多年岁了。” “但当时为了加入神剑军,我放弃了成婚,我那未婚妻她叫……”赵树生努力的想了想,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那未婚妻的名字了。 “你看,我都忘记了她叫什么,不过在萧河原之战结束之后我回了一趟村子里,她已经嫁人了。” 赵树生咧嘴一笑,“我远远的看了她一眼,面色红润,笑容……笑容香甜。她的丈夫是我们村的骡马贩子,听说赚了不少钱,想来她的日子过得是很不错的,我也就放心了。” “于是,我又悄悄的走了,在部队里一呆就到了现在,也没有了再娶个媳妇的想法……” 这女子虽然听不懂,但赵树生的这番言语平静而自然,带给她的感觉是令她心安! 她抿了抿嘴唇,想了片刻,取了桌上的蜡烛小心翼翼的靠近了赵树生。 “别说话,我帮你看看伤口。” 她也没注意赵树生听不懂她的话,她一手拿着蜡烛,一手落在了赵树生的肩胛,那处铠甲有一个洞,洞里有鲜血正在流出。 她是大夫。 他是她的国家的敌人! 她犹豫了片刻,放下了蜡烛,使劲将赵树生给扶了起来。 “枪,枪……”赵树生指了指地上的枪,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冲着和姑娘一笑,“来,帮个忙,对着这开一枪!” 姑娘似乎看懂了赵树生的意图,她摇了摇头,双臂伸到了赵树生的胳肢窝里,“起来,我得帮你脱去这铠甲,躺床上我得给你检查一下,肯定得动手术,不然你会死的!” 赵树生自然依旧听不懂,他不知道这姑娘要干啥,他只想自己能够死个痛快。 姑娘使劲将赵树生给搀扶着站了起来,将他靠在了桌子上,这一瞬间的剧痛令赵树生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落。 他死死的咬着牙,终究没有吭一声。 这姑娘不由多看了赵树生两眼,随后脱去了赵树生的铠甲,看着那两处枪伤,又看了看赵树生一手捂着的腹部,她皱起了眉头。 “治不了,枪伤之外还有内伤。”赵树生指了指这伤口,又摆了摆手,他咧嘴一笑,又指了指那枪,冲着自己的脑袋点了点,姑娘沉吟片刻,将他小心翼翼的扶在了床上。 赵树生躺在了床上,他浑身紧绷的肌肉这一刻顿时松懈了下来。 这张床不大,却很软,还很温暖。 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又软又温暖的床了? 他此刻居然放松了警惕,也放下了一切,脑子的麻痹感越来越强,他合上了双眼。 “醒醒!” 姑娘摇了摇他的头,将赵树生给唤醒,赵树生艰难的睁开了眼,冲着这姑娘努力的笑了笑,“我要死了,也没啥遗言,我就孤家寡人一个,原本想着退役了领一笔转业费……这笔钱很多的,足够我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了。” 赵树生在唠叨着,他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有那么多的话想说。 他只想将这十几年来藏在心里的话,向这个陌生的,压根就听不懂他说什么的姑娘倾诉一番。 他觉得将这些话全部说完,自己也就能无憾的去死了。 这姑娘在忙碌,她在准备着手术的器械。 器械很简陋,但现在她必须试试,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这个陌生的男人死去。 她也在听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说的话,虽然听不懂究竟说的是什么,但听得出来那言语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这些话就像后巷的那条平缓的小溪一样,流淌着,却无声。 一个对死亡都不恐惧的男人会说些什么呢? 或许他是在念想着他遥远故乡的妻儿、亲人、朋友。 但肯定不是后悔参与这一场数万里之遥的远征。 他可能是在交代遗言,但很遗憾,自己肯定是没法将他的遗言带去他的故乡的。 希望他能活下去吧。 这该死的战争! 这该死的……大夏人! 女子开始动手术,赵树生两个眼皮子在打架,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他脸上的微笑却依旧挂着,他的嘴里依旧在说着话,只不过话语断断续续,话音也越来越小。 …… …… 元帅府。 第七小队还剩下了五人。 钟武和其余四名战士据守在回廊的角落里,他们用手里的半自动步枪给了元帅府亲卫队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千敌军被他们消灭了足足二百余人,也将这些敌军给逼退去了回廊的另一角。 钟武咧嘴笑了起来,“这些狗曰的,现在知道咱大夏陆军的厉害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要从腰间取出弹夹,却愕然一怔,他的手落了个空。 他低头用手摸了一圈,腰间还有一枚手、榴、弹,弹夹却一个没有了。 他抬头看向了另外的四人,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没有子弹了。 他冲着那四个袍泽歉然一笑,“枪里都留最后一发子弹吧,大夏陆军,宁死不降。”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逢生 元帅府里,七百余敌军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向钟武五人摸了过来。 钟武举起了枪,他连续击毙了三名敌军,弹夹里就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 其余四个袍泽和他的情况一样。 钟武的腰间还剩下最后一颗手、榴、弹,他取下了手榴、弹握在了手中,他咧嘴一笑: “我都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不过等这远征之战结束之后,我们的名字肯定都会被太上皇刻在那纪念碑上。” “咱们同在一面碑上,彼此或许还是邻居,到时候可要记得打声招呼。” 另外四名战士也露出了笑意,此刻的他们丝毫没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畏惧。 “要说啊,能够活下去当然是最好的。不是老子怕死,而是老子一直在想着,当咱大夏一统天下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一名年约三十的战士取出了一杆旱烟袋来,点着,抽了两口,又道:“太上皇建立了夏国,那已经是一片大大的江山了。这些年当兵,咱大夏的许多地方都未曾去过,就连京都长安也还没机会去看看。” “你们说,如果大夏的疆域到了这里或者更远的地方,那是多么的广袤啊!” 另一个年约二十的战士笑道:“到这里咱们可是走了整整两年,若是咱大夏将这些地方也统一了起来,要来这地方可不容易。” “你傻啊,咱大夏有跑得那么快的火车,如果太上皇将这地方收入大夏囊中,那肯定是要通火车的,如果坐火车……恐怕也就个把月时间就到这里了。” “也是,我坐过一次火车,那感觉是真舒服,比骑马安逸太多了。” “行了,咱就算死在这也能看见这些的,敌人近了,再炸死几个咱们也上路吧。” 敌人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三丈距离。 他拉开了引线,掷出了手、榴弹。 随着一声轰鸣,敌军倒下了一片。 他摸了摸手里的枪,这把枪跟了他三年了,这一路而来死在这把枪下的敌人估计也有几十个,现在,这把枪要杀死的最后一个人便是自己。 他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他就要扣动扳机,三十左右的那战士忽然大叫了一声:“等等!” 钟武愕然,耳朵里便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朱新明率领着第一小队的六十余战士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入了这座元帅府里。 他听见了城堡中的枪声和爆炸声,他带着战士们在此刻赶了过来。 他们杀入了这条回廊之中,正好是钟武的那颗手、榴、弹爆炸之时。 大元帅府的亲卫队队长万万没有料到这几只老鼠会如此顽强,他更没有料到这几只老鼠居然还有援军! 第一小队从他们的背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敌人纷纷倒下,长廊上满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流淌着鲜红的血! 盏茶功夫。 第一小队摧枯拉朽一般的消灭了这支亲卫队,朱新明站在了钟武等人的面前。 那冷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个部队的?” 钟武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们是突击队第七小队!” “你就是第七小队的队长?” “报告长官,我不是,我是临时队长,咱们的队长在降落时候……阵亡!” 朱新明眉间一蹙,看着这五个一身鲜血的战士,“第七小队就剩下你们五人了?” “……还有一个叫赵树生的老兵,他掩护我们进来,而今、而今不知下落。” 那就是死了。 朱新明想了想,“我是突击队队长兼第一小队队长,我命令你们五人,归入第一小队,随我一同行动!” …… …… 元帅府这座城堡里枪声再起。 第一小队在朱新明的指挥下消灭了一群又一群的守卫,向这座城堡的中心而去。 元帅府外的那条小巷子的那间小房间里,神智已经浑噩的赵树生耳畔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这声音很轻微,似乎很远,就像从云端而来。 他听不懂那声音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就像文人口中所说的天籁一样。 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瞳孔渐渐聚焦,便看见了面前的那张女子的脸。 “你现在不能睡,睡了恐怕就醒不来了。” 这女子此刻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说的话对方听不懂。 但她依旧在说,为的是这男子能够保持清醒。 “你的伤很重,我帮你取出了那两颗子弹,但肋骨这地方摸起来怕是断了三根。” “可惜我的老师不在这里,我没法帮你接上这肋骨,暂时只能给你上夹板固定住,你不能乱动,万一刺穿了脾脏你就只能死了。” 赵树生明明听不懂,他却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她在说什么。 他露出了一抹微笑,微微颔首。 女子又看了他一眼,“你是入侵者,按说我本应该杀了你的!但老师说我们当医生的,眼里应该只有病人,而没有身份之别……” “我不知道你最终能不能活下来,但我知道你恐怕也回不去、或者也走不掉了。” “那么最后你还是会被处死,当然,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女子一边说一边取来了两个夹板,她费力的将一块夹板塞入了赵树生的背下,剧烈的疼痛令赵树生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这下子麻烦了。 这样的伤势,要想恢复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大夏远征军的步伐不会停下,他们会攻破这座城,然后稍作整顿又继续前行。 而自己…… 恐怕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阵亡名单之上。 从此往后,大夏陆军第一军第七师二旅七团的团长将再也不是他赵树生了,他或许会死在这座城里,也或许在这座城中苟活下去。 他忽然有些伤悲,当了十四年的兵,他已经将部队当成了自己的家。 而今自己就像一个离家出走了的孩子,变得孤单而无助。 他回想着萧河原之战、回想着花重平原之战,想着自己的那些亲如兄弟的袍泽们,也想着自己那真正的遥远的故乡。 他的眼角有一滴泪滑落,正好被这女子看见。 女子愣了一下,刚才动手术时候那么痛他都能忍住,怎么这时候却流泪了呢? 赵树生仅仅流下了一滴眼泪。 这一滴眼泪里, 便是他过往的人生。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猛士 天机阁远征谍子李卫在疯狂的奔跑。 向着战火最激烈处飞一般的奔跑! 他知道那战斗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袍泽,他也知道在刚才的那一声惊天巨响之下,李长树他们恐怕已凶多吉少。 天机阁远征队而今还能剩下几人? 他没法去想,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将怀里的这张巴莫勒城的城防图交给大夏陆军进城的将士们。 这是李长树最后给他的命令,他必须完成这个命令! 就在前方数十丈的街巷处,他听见了激烈的枪声,也看见了那枪口喷出的火芒。 这是突击队第二小队。 队长彭于燕! 此刻第二小队还剩下了八十余人,他们在这街巷里和一千敌军遭遇。 李卫飞跃上了房顶,猫着腰悄悄的靠近了这处战场。 他看见了敌我两军,他从背上取下了一把毛瑟步枪,向战场中的敌人瞄准。 彭于燕的刀在这样的战场上其实并没有任何意义,她和别的战士一样举着枪,在这条狭窄的街巷上和敌人在对射。 可片刻之后她发现情况不妙,这里的枪声引来了更多的敌军! 对面的敌军悍不畏死的前赴后继而来,给第二小队造出了极大的压力。 若是不能快速突围,若是被敌人从前后两边给堵住,那第二小队就将陷入绝境之中。 “所有人听令,全部撤退!我掩护!” 第二小队的成员们收到了命令,他们在发起了一轮猛烈的射击,将敌人的火力压制下去之后,快速的转身而去。 敌军的反应却也极为迅捷,就在第二小队的战士们转身而跑的那刹那,他们的枪声又再次响起。 彭于燕两手握着两把枪,她从掩体之后陡然站起,两把枪喷吐着火舌,收割了十余条敌军的生命。 她再次躲下,快速的换上了弹匣,敌军趁着这一间隙向前冲出了两丈。 李卫紧张的看着,他并不能看清那就是彭于燕,他只知道那名战士被敌军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此刻彭于燕背靠着掩体,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恐怕是回不去了。 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那笑意中是对往事的回顾,也是内心深处的遗憾。 她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苍溪平原,那里曾经驻扎着虞朝的南部边军,而今那里已经开垦成了一片丰沃的农田,而丈夫虞春秋的墓就在那一处山岗上守望着那片农田。 她似乎又看见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敕勒川,在敕勒川绿旗州的完颜部落中,还有她生活了许多年的那处小院。 曾经有过快乐幸福的时光,也有过孤独寂寞的时光。 她本想着静静的守着三个孩子,等他们长大、成亲,生子。 女儿现在倒是有了一个好人家,可两个儿子……虞家尚无后啊! 希望两个儿子能够在这场远征中幸存下来,希望他们能够在凯旋之后早些结婚生子。 如此,去了下面,也能给丈夫一个交代了。 对于生死,她早已看透,所以她才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远征军。 大夏如此之美,想来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往后也是能够听到关于大夏的消息的。 现在,是到了与过往说再见的时候了。 她收回了思绪,侧耳听着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敌人的脚步声,她在这一瞬间转身,两把枪再次嘶吼,须臾之间,两把枪弹匣打空,她丢下了枪,拔出了刀,一飞冲天,一刀临空向下面的敌军劈了下去! 房顶上李卫吓了一跳,他连忙举着枪,瞄准了下面的敌人。 敌人似乎还在惊慌失措之中,其中一名敌人举起了枪,李卫扣动了扳机,击杀了那名敌人。 他的眼通过瞄准镜死死的看着那一群敌人,他的手稳定的给子弹上膛,然后扣动扳机,将那数名举起枪的士兵击毙,然后他看见了那一刀落下! 那是彭于燕踏入圣阶劈出的第一刀! 这一刀带着她一往无前之强悍气势,刀芒在那刹那间如电光一般的闪亮! “轰……!” 长刀劈下,刀芒所至,这小巷子里冲在前面的敌军被彭于燕这一刀劈成了两半! 长刀之下数十道亡魂顷刻间飘荡,她欺身而上,如虎入羊群一般的冲入了敌军之中! 长刀在疯狂的挥洒,看在李卫的眼里,那便是一圈圈的刀芒,一朵朵的刀花,一篷篷的鲜血和一条条尚未冰冷的尸体! 他咽了一口唾沫收回了视线,依旧端着枪,在敌军中搜寻可能给那个猛士带来生命危险的敌人! 他在开枪。 一枪接着一枪。 一枪命中一个敌人。 一枪解决了彭于燕的后顾之忧! 两人居然配合的无比默契! 彭于燕在敌军之中杀了个姹紫嫣红,李卫就像绿叶一般死死的守卫着那朵在鲜血中绽放的红花。 敌人显然未曾料到大夏的军队有如此生猛之人! 他们的枪在这样的近身战斗中难以发挥出作用,彭于燕就像水中的鱼,她在数千的敌人中穿行、奔掠、挥刀。 长刀早已被鲜血染红,敌军被杀的丢盔弃甲。 李卫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这一群敌人的身上,他沉着而冷静,嘴里却偏偏在念叨着: “老李头,老陈头,铁牛,豹子,我这就是在给你们报仇了!” “老李头,如果我能够活着回去,我就是你的儿子,我会退出天机阁,因为我知道你还有一个老母亲,还有两个孩子。” “我会将你的老母亲当奶奶看待,将你的妻子当娘一样侍候,将你的两个孩子当亲兄弟一样照顾,我没啥文化,但我会将这两个兄弟培养成人,就像你所期望的那样,让他们成为咱大夏有用的人!” “当然,这就得看我的命够不够硬了,你若真有灵,就保佑我不死吧!” 这一刻李卫仿佛陷入了一种极佳的境界之中,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的空明,他的手在机械的换弹、瞄准,开枪! 这一刻敌军之中的彭于燕似乎也杀入了忘我之境! 她的长刀所向,便是一片血光。 然而,终究有敌人寻到了机会瞄准了她,对她开了一枪! “砰……!” 彭于燕的刀势顿时一止,也仅仅一止,刀芒在那一瞬间暗淡了少许,便又再次明亮。 她握刀的右肩中弹! 血流了出来,顺着手臂流下,湿了刀柄,握着有些粘滑。 就在这时候,她的前方有枪色陡然响起!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生擒敌军大元帅 来的是突击队第三第四两个小队! 两个小队近两百人从敌人的后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在激烈的枪声中,狭窄街巷里的三千余敌人顿时就慌了神。 彭于燕依旧紧握着她的长刀,她的长刀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刀芒。 那刀芒如闪电一般的在敌军中穿行,依旧在不停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屋顶上的李卫仅仅是向敌人的后方看了一眼,他的注意力依旧通过瞄准镜注视着下方的战场。 他的枪声极有节律,每一声枪响都解除掉了彭于燕的一个威胁。 彭于燕显然已经知道屋顶上有人在支援着她,她不知道是谁,也未曾想过会是谁,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她的刀上,她的视线甚至没有向那屋顶上看一眼,她的眼里只有敌人! 盏茶功夫之后,敌军崩溃,他们难以想象会有如此锋利的刀! 他们也难以想象会有如此强悍的刀法! 还有那个使刀的能够在他们的头顶纵横往来飞来飞去的人! 再加上第三第四小队的强大火力,还有头顶上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子弹,总之,这三千敌人就这样被消灭在了这条巷子里。 尸体堆叠着,地上的血并不能看见,但脚踩上去却能感觉到黏糊糊的。 李卫从屋顶飞身而下。 彭于燕双臂下垂,她已脱力,却依旧未曾丢下手里的刀。 “在下天机阁远征军李卫,敢问将军是……?” “我是彭于燕。” “……彭将军?您怎么亲自来了?” 彭于燕嘴角一翘没有解释,“时间紧迫,我们进来为的就是这城防图,你们可有得手?李长树李大人呢?” 李卫垂头,从怀里取出了那份珍贵的城防图递给了彭于燕,“这便是李大人亲手所绘,标注了敌人所有的弹药库和粮仓,以及那座大元帅府的位置。” “李大人他……他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掩护咱们突击队入城,他炸毁了那座弹药库,恐怕……恐怕凶多吉少!” 李卫望向了那处依旧冒着熊熊火光的地方,彭于燕也看向了那里,她静默了片刻,将这城防图给仔细的收了起来,“我们会给李大人报仇的,走吧!” “去哪?” “离开这里,有了这张图,接下来就让空军轰炸敌人的弹药库和粮仓,这一战就快结束了!” 说完这话,彭于燕转身看向了第三第四两个小队的队长,向他们下达了命令—— “命所有突击队的队员在这里集合!等他们都到达之后,点燃信号弹,咱们该走了。” …… …… 此刻,突击队第一小队的队员们在朱新明的带领下已经冲入了这座大元帅府的中心位置。 他们不知道消灭了多少敌人,他们身边的袍泽而今只剩下了三十六人! 钟武还活着,但第七小队另外那四名战士在突击中已经牺牲。 三十六名战士浑身是血的来到了大元帅府里,然而这偌大的府邸却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跑了?” 朱新明大失所望,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原本所想便是将这敌军的大元帅给生擒了。 只要将敌军大元帅带出了这座城,这场战争的形势便会走向不一样的境况。 然而却扑了个空! “队长,我认为他肯定是躲在了哪里,要不我们再找找?”钟武也不甘心啊,因为这个决定,第七小队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要报仇! 为死去的那些兄弟们报仇! 朱新明一想,这话也有道理,但这城堡如此之大,就算是抓住了俘虏语言也不通,该去哪里找呢? “我觉得这地方肯定有隐秘之处,就像小时候躲猫猫一样,咱们进来的动静如此之大,我想他恐怕会藏在地下!” “你的意思是有地道?” “肯定有!狡兔不是还有三窟么?他可是大元帅,那肯定窟窿还会更多一些。” “……好,但咱们只有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之内找不到,就必须离开!” “遵命!” 这一次朱新明没有带队,他将带队的任务交给了钟武:“既然你擅长躲猫猫,那你就带着我们去找!” 钟武也没有矫情,当真带着一行人往偏远一些的地方而去。 此刻,大元帅府的地下室里,莱顿大公眉间紧蹙,他极为不满的看着米斯豪尔大元帅:“敌人就千来号人进入了巴莫勒城!” “巴莫勒城里有帝国八十万大军!” “就算是这城堡之中,也有你的三千亲卫队!” “进入这座城堡的只有百十来号人!” “大元帅阁下,敌人当真就有那么厉害?以一百而敌三千,还是你的亲卫队!还将你也给吓得躲到了这里来……这不是帝国的作风!” “这更有损帝国之威严!” “这消息若是传去了巴林,若是落在了女皇陛下的耳朵里……大元帅阁下,你觉得女皇会怎么看待你呢?” 米斯豪尔大元帅羞愧垂头,“本帅也未能料到敌人会如此顽强,当然,这确实是本帅之错,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此刻想来已经将敌人消灭得差不多了,公爵大人还请稍等片刻,本帅出去亲自看看。” 米斯豪尔大元帅刚刚站起,一名侍卫狼狈的正好冲了进来。 他慌慌张张的站在了米斯豪尔大元帅的面前,脸上是一片的惊惧,“大元帅阁下……” 米斯豪尔心里一紧,“说!” 那侍卫咽了一口唾沫,说出了令米斯豪尔绝望的一句话:“大元帅府……沦陷!” 他拿起一个酒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面目狰狞的瞪着这侍卫,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是说,一百个敌人消灭了本帅三千亲卫?!” “回、回大元帅……咱们、咱们也消灭了他们几十人。” “砰……!” 米斯豪尔大元帅拔出了枪,一枪将这侍卫给击毙,就在他的这一声枪响的时候,恰好钟武带着第一小队来到了这里。 他听见了枪声,他带着队伍循着这枪声而来。 这是一处花园。 花园里有一座楼阁。 第一小队小心翼翼的走入了这楼阁中,便看见了那侍卫进去之后未曾关起的门! 钟武扑在了地上,探头向那开在地上的门看了去,脸上顿时一喜,低声说道:“就这里!”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接应 比利斯山脉,大夏第一军远征军大营。 夜色漆黑如墨,关小西就站在这漆黑的夜色中,他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他手里的望远镜一直举着,一直在看着远处的战场。 他看见了巴莫勒城里那爆炸产生的三处巨大火光,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上。 第一师空军的飞艇依旧漂浮在巴莫勒城的城墙之上,在等待着敌军出城,或者掩护突击队的归来。 而在巴莫勒的城墙之外,还有远征军的两个师正严阵以待。 这一战之关键,就看突击图能不能在巴莫勒城里与天机阁的谍子汇合。若是能取得巴莫勒城的城防图,那么发动空军将敌军的重要战略物质炸毁,这一仗便取得了一大半的胜利。 拿下了巴莫勒城,远征军将摧枯拉朽一般的杀至弗朗基之首府巴林。 傅小官这家伙现在在哪里了呢? 我这眼见着还有两三个月就抵达了本次远征的最终目的地,你在海上可还安好? 维尔利斯也一直站在关小西的身旁,他的手里同样拿着望远镜。 此刻他将望远镜放了下来,对关小西说道:“军长阁下,我不认为一千突击队员能够在偌大的巴莫勒城里翻出多少浪花来!” “你得知道那是弗朗基精心准备了两年的一处战略要塞,他们的女皇陛下预知了你们的到来,所以巴莫勒城的守卫定然极为森严。” “米斯豪尔大元帅是弗朗基帝国极为有名的将领,他的麾下那四位大将军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这足以说明女皇陛下对这座要塞的重视!” “一千人……” 米斯豪尔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虽然我确实佩服你们的战士很厉害,但一千人……在巴莫勒城里,在敌军的大本营中,我并不看好这一战术,甚至觉得他们恐怕难以再回来!” 关小西也放下了望远镜,瞅了一眼米斯豪尔,“你对大夏陆军其实一无所知!” “那些爆炸你看见了吧?我们的人已经在巴莫勒城里制造出了巨大的混乱,这样的混乱便是给敌人心里的巨大压力!” “兵贵精而不是在于多少,不然你的部队岂会被我们给轻易打败?” 米斯豪尔面色一红,在这漆黑的夜里倒是看不见,他依旧倔强的说道:“可你现在面对的是弗朗基最精锐的陆军部队!他们的战斗力比之塞琉古王国战士们的战斗力可强了许多!” 关小西咧嘴一笑,拍了拍米斯豪尔的肩膀:“天下就没有比大夏陆军更强大的军队!” 说完这话,他又举起了望远镜,又注视着远处的战场。 他的思绪却游离了出去,仿佛回到了数年前虞朝时候在秦岭山脉七盘关的那一战。 那时候他还仅仅是个斥候营的校尉。 那时候彭于燕是他的顶头上司。 也是在那一战之后,彭于燕让他去了神剑军,那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一晃眼之间,大致已经十余年过去了吧。 他忽然想到了他在偷偷进入七盘关时候的那个女人。 那个春风一度的女人而今在哪里呢? 他知道那个女人是青楼的女子,那本就是一场逢场作戏,可自己居然此刻还会惦念着她。 关小西嘴角一翘,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应该早已从良,有了夫君也有了孩子吧。 人生就是这样,一生走来会遇见许多的人,会和许多的人擦肩而过,也或者驻足片刻留下一些故事。 有些故事有好的结局,有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局。 他想到了虞春秋想到了贺三刀也想到了白玉莲。 曾经虞朝的南部边军大将军,谁能料到他的结局就是那孤孤单单的一座坟茔。 那大嘴巴子贺三刀,他的功夫在当年的神剑军中最高,他的胆子也是军中最大,可结果却死在了孔雀王朝的战场上,而今就葬在观云城外的那座寒山上。 而他的教官白玉莲,那个漂亮的男人,那个那么受女人喜欢的男人,至今却依旧没有成亲。 一幕幕如画面一般从他的脑子里闪过,他这才忽然发现自己也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这一场远征结束之后,是不是也应该考虑娶一个妻子了? 这些人啊,要论活得快意,恐怕还是要数那位太上皇了。 他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辛辛苦苦打下的偌大江山,他居然说禅让就禅让了。 他那心思儿天马行空,居然说要去海的那边当一个大地主…… 关小闲脸上的笑意更甚,这家伙还真有可能在海的那边再开疆拓土。 就在这时,他的思绪陡然收了回来,他的瞳孔一缩,通过望远镜,他看见了巴莫勒城里发射升空的信号弹! 那是突击队完成任务之后的约定信号! 他的身子猛的一震,彭大将军当真取得了情报,现在便是他们撤离的关键时候! 空军的飞艇开始移动。 米斯豪尔此刻也看见了这一幕,他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飞艇上一直在紧张等待的虞定山在看见了那信号之后迅速的下达了命令,整个空军师全部向那处信号移动而去。 而此刻巴莫勒城中,彭于燕已经收拢了突击队的大部分成员,他们在这条不知道名字的街巷上布置了防御等待着飞艇的降落。 “第一小队和第七小队的人呢?” 彭于燕在清点了人数之后才发现一千突击队员,此刻回来的只剩下了三百余! 而第一小队和第七小队更是一个不见! “回将军,这城太大,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去了他们本该去的地方,但、但未曾见到有人,或许他们去了更远的地方。” “……再等等,信号弹发射之后他们就能够看见,他们一定正在回来的路上。” 飞艇飞临了此处的上空,两艘飞艇开始降落,其中的一艘依旧是虞定山亲自指挥,他并没有看向下面,而是看向了四方—— 四方有许多的敌人正向此处涌来! 而此刻,天机阁的另外两名谍子孙小虎和陈余心也看见了那处信号。 “老陈,头儿升天了,那是咱们大夏陆军的信号,李卫那家伙肯定已经完成了任务。” 孙小虎摸了摸手里的枪,“你去和他们汇合吧,天机阁远征谍报队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还需要继位给远征军提供巴林的情报。你经验丰富一些,就和李卫去走完后面的路吧。” “你想干啥?” “我啊……”孙小虎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咧嘴一笑:“我得再做一些什么,比如和头儿一样再炸他狗曰的一座军火库!”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如烟花般绚烂 “你特么疯了!” 陈余心一把将拔腿就走的孙小虎给拽了回来,他死死的盯着孙小虎,“既然你也知道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走,咱们就一起走!” 孙小虎沉吟了片刻,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看着陈余心很是认真的说道:“我是大夏元年被头儿亲手收入天机阁的,在随后的两年中,也是头儿亲手教会了我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谍子。”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在我的心里……头儿就像我的父亲一样,甚至比我的父亲还要亲。我们曾经有过一个约定,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等我们回到了大夏,在我成亲的时候头儿便会坐在最上面的那张椅子上。” “我和我的媳妇会跪在他的面前,会向他敬上一杯茶,会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一般养起来。” “头儿的身体不好,尤其是这一路的劳顿之后他的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了。不说这些了,我是他儿子,现在他走了,走得很寂寞,我得去陪他!” 说完这些话,孙小虎拍了拍陈余心的肩膀,转身而去,消失在了这漆黑的街巷上。 陈余心望着那看不见的背影,徐徐的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怕死,但现在他必须得活下去,因为天机阁就剩下他和李卫两个人了。 而后面的路,还很长。 …… …… 彭于燕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她飞到了屋顶之上,心里有些焦虑,因为十个突击小队,此刻回来的仅仅只有八个。 第一和第七小队一个队员都没有回来。 甚至连他们的消息都没有。 而放眼四望,远处已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敌人正在向这里涌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两艘飞艇正在降落,按照时间算,敌人会率先抵达这里,而飞艇将成为敌人射击的目标! 她知道其中的一艘飞艇上有她的儿子虞定山,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彭于燕落在了地上,站在了李卫的面前,将怀里的那份城防图取了出来,递给了李卫并极为慎重的说道: “天机阁李卫听令!” 李卫立正,“请将军吩咐!” “我命令你带着这份城防图登上飞艇,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其送到关军长的手里!” 李卫一怔,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飞艇,“……彭将军,不是一起走么?” “恐怕来不及了,敌人正在赶来,我们必须将敌人阻止在外来保证飞艇的顺利降落与升空!” “可是……” “这是命令!” 彭于燕一声呵斥,李卫闭上了嘴。 彭于燕深吸了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见到我的两个儿子之后……告诉他们……战争胜利以后,去苍溪平原他们父亲的坟前将这个消息烧下去,我也能看见!” 她转身而去,一声大吼:“所有突击队队员听令……兵分四路,将敌人阻止在距此百丈之处,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必须保证情报的送出!” “出发……!” 仅存的三百余突击队战士再次握紧了枪,毫不犹豫的向正在赶来的敌军冲了过去。 片刻之后,枪声再次响起。 陈余心赶到了这里,见到了李卫,就着那微弱火光,他看见的是李卫一脸的泪水。 “什么情况?” 李卫咽了一口唾沫,撩起衣袖擦了擦脸,声音有些哽咽:“来的是彭于燕将军,敌人看见了这里的情况正在赶来,她……她带着突击队的士兵们去战斗了。” “老陈,你来的正好,呆会飞艇降落之后,你将这城防图送出去给关军长!” 李卫递过了那张图纸,陈余心却并没有接。 他看着李卫,突然恶狠狠的说道:“不是我怕死!老子恨不得现在就去和那些敌人拼命!” “你知道吗?咱们天机阁现在就只剩下咱们两人了!” “这后面还有多长的路要走?还有多少的事要做?” “死很简单,活着才不容易!” “孙小虎要去追寻头儿的脚步,我拦不住他,你特么又要去送死,这样的死有意义吗?” “彭将军为什么要带着那些战士们去阻挡敌人?为的不就是给你带着这图纸离开的机会么?” “这才是大事!而我也不会去帮助彭将军,因为后面还有很多的大事需要我们俩一起去做!” 李卫闭上了眼睛,他的耳朵里是连绵不断的枪色,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今儿个晚上发生的那一切。 为了这份情报,天机阁仅存的七名谍子在那三次爆炸中就去了五个! 为了这份情报,突击队冒死入城,他们要想再离开……这几乎没有了可能。 他知道战争总是会死人,从加入天机阁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在战争之中。 可当这些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的心里终究难以接受。 “不要去想其它,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场远征的胜利。胜利之后……” 陈余心望向了大夏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胜利之后,咱们大夏通往这地方的道路就彻底的打开了。” “往后啊,咱们的部队恐怕会驻扎在这地方,咱们的商人恐怕会乘坐火车来这里经商。” “头儿不是说过的么?这条路的贯通,便是大夏陆地丝绸之路的贯通,那将给咱们大夏带来源源不断的巨大的财富!” “若是我们有幸能够活到那个时候,一定是能够亲眼看见的。” “若是我们死在了这途中,我们会化为这片土地上的养分……也能让这一路多开一些漂亮的花来!” 李卫也望向了东方,在他的眼里,仿佛已经看见了一条铺满鲜花的大道。 他知道这条大道,正是由他们这一批先驱者的血肉所铸就。 那些鲜花都有魂。 那每一道魂都将守卫着这条大道,都将见证着这条大道的日渐繁盛。 “孙小虎那狗曰的,他开出来的那朵花肯定会特别漂亮。” 就在那密集的枪声中,孙小虎正往北面的一处军火库疯狂的奔跑。 在枪林弹雨中奔跑! 他悍不畏死的冲到了那座军火库的墙下,他飞身而起,腿部中弹,他滚入了那墙里,继续向前方奔跑。 他的肩胛中弹,他的另一条腿也中弹。 他仿佛浑然不知道疼痛,他根本没注意他的身后留下的是一路的鲜血。 他举起了枪,消灭了守着军火库门口的六名敌人,同时,他的腹部中弹。 他冲入了军火库中,取出了里面的火药疯狂的洒在了那些箱子上,也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回头望了去,咧嘴一笑,仿佛看见了那一路鲜血中绽放出来的美丽的花。 “轰……轰……轰……!” 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再一次响起。 那一瞬间,所有的枪色都黯然失色。 彭于燕望着那火光滔天的方向,她拔出了刀一声大吼:“为了大夏,冲啊……!” “为了大夏,冲啊!” 这声音仿佛比那爆炸声还要响亮。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男儿有泪 城守府外的那条小巷子的那间小房子里。 那盏微弱的灯火一直未曾熄灭。 那个不太漂亮的女子一直守在赵树生的面前。 赵树生已经陷入了昏迷,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的下来。 作为一名大夫,她希望这个病人能够活下来。但作为一名巴莫勒城的弗朗基人,她又希望这个侵略者就此死去。 可就在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了那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女子回头看了看,当然什么都看不见,她收回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脸上,却看见这个男人睁开了眼,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 赵树生被那爆炸声惊醒。 他虽然躺在床上,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偏过了脑袋,向那处关着的门看了过去,“这座城,很快就要破了。” “不过你放心,咱们大夏的军人不会屠杀平民百姓,更不会毁灭了这座城。” 女子一脸疑惑的听着,她只能听到这个男人声音里的平淡,那平淡中还带着一种自豪。 “你们有个伟大的女王陛下,可我们有个更加伟大的太上皇!” “这天下,必然臣服在我们伟大的太上皇的脚下……你们那位女王也不会例外。” …… …… 突击队第一小队仅存的三十二人在朱新明的带领下向那处集结地狂奔而来。 莱顿大公和米斯豪尔大元帅被五花大绑着,被两名战士抗在肩上,这一辈子他们何曾经历过如此的狼狈? 莱顿大公心里充满了绝望,将米斯豪尔大元帅的祖宗八代都给骂了个遍—— 八十万大军啊! 大元帅府里还要那么多的亲卫军! 居然被入城而来的区区一千人给打得如此狼狈! 那数千亲卫居然被冲入城守府里来的数十人给消灭了! 自己这个堂堂帝国大公,居然被敌人给俘虏了! 这是何等样的耻辱? 原本以为来巴莫勒城督军是一件美差,却没料到此刻却身陷囫囵。 直到此刻,莱顿大公依旧没有觉得大夏军队的神勇,他认为这便是米斯豪尔的无能。 而米斯豪尔此刻的心里却从那惊慌中渐渐清醒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两个问题——这支从东方而来的军队有着更先进的武器! 这支军队还有更加强大的战斗素养,不仅仅是战斗的意志,还有他们战斗的技巧。 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这支敌军,现在才知道自己依旧小看了他们。 现在这场战争该如何进行下去? 敌人会不会以自己和莱顿大公为要挟让巴顿将军他们打开这座城门? 不可以! 万万不可以! 帝国的军人没有投降的道理! 自己虽然被俘,但只要四个将军坚守巴莫勒,敌人依旧将寸步难行! 米斯豪尔作出了以身殉国的决定,他的视线看向了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又一座军火库被炸毁,但依旧无妨,因为巴莫勒城里还有足足八座军火库,依旧足以抵挡敌人的进攻。 他不知道这些敌人要将自己抓去何处,在他看来,敌人根本没可能逃出巴莫勒城。 可片刻之后,他仰头向天上望去,便看见了两艘巨大的飞艇正在徐徐降落。 将这东西打下来啊! 米斯豪尔在心中咆哮,然后他听见了远处隐约却密集的枪色。 第一小队抵达了集结点。 朱新明飞跃上房,向远处仔细的看了看,片刻之后他落在了地上,看向了钟武,极为认真的说道: “钟武听令!” 钟武立正,敬礼:“第一小队钟武,请队长吩咐!” “你带着两个人,将这两个俘虏给送出去交给关军长!” “……队长,咋不一起走?” 朱新明拍了拍钟武的肩膀,咧嘴一笑:“我们得去支援彭将军,得保护飞艇安然离开……” 说着这话,他转头看向了等候在这里的陈余心和李卫,问了一句:“你们是天机阁的?” “正是!” “东西拿到了?” “嗯!” “好。” 他就说了一个好字,转头看向了其余的那些士兵。 “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我记得关军长曾经说……说太上皇说过一句话,人终有一死,有的人死得轻如鸿毛,有的人死得重如泰山。” “我们是为了大夏之伟大理想,是为了大夏之更加繁盛,我们之死……必然重如泰山!” “都跟着我,咱们再去消灭那些敌人,然后……咱们在九泉之下再相会!” “出发!” 朱新明带着第一小队三十人离开。 钟武一声大吼:“队长,我也去!” 朱新明未曾回头,他挥了挥手:“小兵,执行命令!” 他们走入了夜色中,走入了枪声里。 他们与彭于燕所部汇合,他们用手里的枪,用绝不后退一步的坚强意志将如潮水般的敌人活生生挡在了百丈之外的距离! 飞艇落了下来,站在飞艇上的虞定山依旧望着远处的战场,他的喉头耸动了几下,他知道母亲一定就在那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泪水给咽了下去,有些酸,有些苦,他一声大吼:“上飞艇……起飞……!” 飞艇再次升空。 前方战场上的彭于燕转头看了看,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这一战的战术计划已经成功。 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够安全的返回。 她还知道自己和这些大夏的儿郎们,真的回不去了。 被丢在飞艇里的米斯豪尔大元帅也向那处战场望去,他难以置信那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敌人,是如何挡住了自己麾下的那数以万计的士兵的。 李卫双手杵着护栏,他看着那处战场,又看向了那些依旧未曾熄灭的火光,他徐徐闭上了眼,徐徐垂下了头。 头儿你们走好。 后面的路,我和老陈头会继续走下去,我们会坚强的活着,帮你们去看这一场伟大的胜利! 钟武泪流满面。 第七小队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加入了第一小队。 第一小队就剩下他和另一名战士两个人了。 一千突击队员,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彭将军、朱队长、还有那个参加过萧河原之战也参加过花重平原之战的老兵赵树生等等等等。 他忽然有些厌倦了战争,忽然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尽快的结束,能够不再死人,大家伙能够回到大夏好生的生活。 那么这一场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小兵钟武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条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直到春暖花开。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憧憬 大夏六年五月初八。 大夏陆军远征军抵达了亚欧大陆的咽喉重镇巴莫勒城。 大夏六年五月初九,破晓时分,第一师空军部队发起了对巴莫勒城里十余处战略要塞的轰炸。 轰炸持续了一个时辰,至辰时,巴莫勒城里的四大将军集结了剩下的六十余万兵力出城向大夏陆军远征军疯狂的扑去。 陈兵于金色平原上的第三第四师佯败而退,将六十余万敌军引入了比利斯山脉远征军的埋伏圈里。 震天的战火又一次响起。 对于山地作战,这是大夏陆军最为擅长的战场,以四十万大军对弗朗基六十万大军,这一战的结局自然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关小西采用了曾经的游击战术,将六十万敌军拖在了比利斯山脉中,用了足足半个月的功夫,在付出了三万人的生命的代价之下,彻底将这六十万敌军埋葬在了比利斯山脉里。 大夏六年五月二十五,巴莫勒之战宣告结束。 陆军第一军重整军队,于大夏六年五月二十七,进入了这座欧亚大陆间已经不设防的雄城。 当巴莫勒城里的那些居民们看着浩浩荡荡的穿着银甲的部队开入城里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绝望。 和以往一样,关小西派出了数股维持治安的部队,并没有扰民,更没有发生居民们以为的烧杀抢掠之事。 若不是那倒塌的城墙,那些依旧还残存着几缕烟火的军火库的废墟,一切似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 …… …… 站在大元帅府里的关小西和一众将领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 跪在地上的莱顿大公和米斯豪尔大元帅的心里却极为忐忑。 这一战的所有经过他们都有亲眼目睹。 那一夜里,他们被大夏的士兵用那飞艇给带出了城,落在了比利斯山脉大夏军的营地。 他们本以为会被处死,却没料到那两个兵带着他们辗转在比利斯山脉的丛林间,让他们看见了一幕幕难以想象的战斗场面。 整个比利斯山脉就是一处巨大的坟场,大夏的将士们布置好了一个又一个的口袋,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士钻了进去,然后再也难以出来。 直到那时候,他们才真正明白这支从远东而来的军队的强大,心里更是生出了巨大的无力感。 现在又回到了这处熟悉的大元帅府里,但这大元帅府的主人却已经换了人。 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早已成为了阶下囚,早已应该被砍了脑袋,能够苟活到今日,恐怕对方也就是让自己能够死得明白一些罢了。 然而,关小西等人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似乎将这两个俘虏给遗忘了。 关小西看着虞定山和虞定河两兄弟。 “彭大将军不仅仅是你们的母亲,在我的心里,她也是我的母亲!” “我是十六岁加入的南部边军,十七岁调入了斥候营,就在彭大将军的麾下做事。” “此后一直跟着彭大将军,直到……直到七盘关之战结束,同样是受了彭大将军的鼓励,我才去了神剑军。” “转眼之间十余年过去,但在我关小西的心里,她永远是我心中的彭大将军,也永远是我关小西的母亲!” “这一次的巴莫勒之战,彭大将军在出发前和我说了许多,归结为一句话,你们兄弟二人得好生的活下去,直到这一场战役结束。然后……然后你们退伍吧,去敕勒川绿旗州,那里有彭大将军留下的房屋……各自找个妻子成家,在完颜部落也好,在长安也罢……将虞家的血脉传承下去,这便是大将军之遗愿!” 虞定山虞定河的泪早已留干。 兄弟俩垂头站着,过了许久,虞定山才抬起了头来,“当年在我们决定离开完颜部落加入大夏陆军的时候,其实母亲就已经对我们说了许多。” “我知道在母亲的心里,她是不愿意我们去当兵的。但她终究没有阻止,我们也知道她一直在牵挂。” “母亲说既然要成为一名战士,就得有马革裹尸的准备……这些年我们随着你一路走来,也历经了几场大战,其实在内心中,也已经将这生死看透,正因如此,我们兄弟俩才迟迟没有成亲,就和关军长你一样。” “我答应你,也是答应母亲,这一场远征结束之后,我们就退役……就回完颜部落去,去那牧羊,去那守着那小院子娶妻生子过一辈子!” “好!接下来好生的休息几天,五天之后,大军再次出发,你们……你们下去吧!” 兄弟二人拱手退下,走出了这大元帅府,望着这异国的天空,泪水终于又落了下来。 退伍……这是一个原本从未曾去想过的词,但现在却到了去正视这个词的时候了。 “哥,娘的尸首怎么办?” “……烧了吧,咱们将娘的骨灰带回去,葬在苍溪平原爹的旁边……这本也是她曾经的愿望。” “……哥,真的要退役么?” “嗯,退役。或者我们兄弟也可以考虑去边城安家,毕竟边城就在苍溪平原的旁边,那样距离爹娘也更近一些。” “好。” 边城,曾经虞朝南部边境的那个小城,而今早已成为了一座繁华的大城。 祁山的道路已经打通,不仅仅是官道,就连铁路都已经铺设了过来,边城成为了连接苍溪大平原和花重平原的枢纽之地。 它也成为了大夏东西两地的商品集散之地。 “等回了大夏,将娘下葬之后,咱们还得去看看妹妹……” 说到了妹妹虞若星,虞定山撩起衣袖擦了擦眼睛露出了一抹微笑,“转眼两年过去,也不知道她和小壮有没有又生了一个孩子。” “哥,这一次太上皇远征,听说小壮他爹带着许多的村民随着太上皇也出海了……你说,太上皇是不是真要在那遥远的地方再建一个国?” 虞定山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娘说太上皇就是懒,他的理想也就是当个大地主……小壮他爹他们原本就是太上皇家的佃户,这跟着他出了海去了别的大陆,恐怕也就是开荒种地,去实现他那当个大地主的理想。” “也是,哥,退役之后咱们也就闲了,到时候也出海去看看怎样?” 虞定山抬头望了望天空的夕阳,“好,想来那时候也通航了,只是不知道现在太上皇的舰队究竟到哪里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遭遇 被所有人惦记的大夏太上皇他现在在哪里呢? 茫茫的大西洋上,一只庞大的舰队正在乘风破浪的前进。 自从离开应天大陆之后,这支舰队已经连续航行了三个月! 按照从弗朗基俘虏那里得到的航海图,在这三个月里,舰队找到了三处港口,也就是三处有人烟的陆地。 舰队泊入了港口进行了补给,却并没有发起对这些地方的战争,甚至傅小官仅仅是下了战舰,在侍卫的保护下去那些港口的城市里晃悠了两圈。 这些城市的居民和守军显然被这一支强大的舰队给吓破了胆,他们也没有对傅小官一行展开攻击。 而舰队停泊的时间也很短,通常三五日之后便又离开。 从航海图上看来,距离弗朗基大致也就是半个月左右的航程了。 站在旗舰长安号的三层甲板上,许小闲环顾四周,大夏联合舰队一百八十艘战舰分列为六个编队在有序的航行。 每一个编队的后面都跟着八九十艘巨大的补给舰。 浩浩荡荡的舰队在乘风破浪而行,放眼望去极为壮观。 长安号隶属于第一舰队,第一舰队的司令左木也正站在长安号的甲板上举着望远镜在仔细的眺望着前方。 天空蔚蓝如洗,大海广阔无边,四下里依旧如以往一般除了水什么都看不见。 许小闲也望着这片海域,心里升起了诸多的感慨。 这个世界虽然与前世有着诸多的不同,但这个大夏却依旧是他心里的根。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了,总算是将这根给扎了下来,总算是作出了一番成就,让大夏的脚步跨越到了这遥远的欧洲大陆。 这一世的大夏不会再受到列强的凌辱,相反,这一世的大夏将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 弗朗基能够在数年前就远洋到了大夏的海域,这说明了弗朗基海军的强大。 但这些年大夏海军突飞猛进的发展和曾经却不能同日而语,傅小官相信,凭着而今大夏海军战舰这强悍的舰身,强大的火力,以及大夏海军战士们极高的战斗素养,战胜弗朗基海军不会是太难的事。 如此想着,他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距离和弗朗基战舰的第一次遭遇已经过了数年之久,在这些年里,弗朗基战舰再也没有来过,他们也不会止步不前,那么他们而今的海军战斗能力会如何了呢? 他又想起了关小西,大夏陆军第一军,而今到了哪里呢? 他们是一只孤军,他们将徒步穿越万里之地,他们现在是否安全的抵达了欧洲大陆? 海军和陆军能否在欧洲大陆成功会师? 这是他无法去左右的事,他能够去做的就是让海军突入弗朗基的海域,击败他们,然后在弗朗基的某个港口登陆。 如此想着,他坐在了甲板上的一张木桌子前,煮上了一壶茶。 第一舰队司令左木放下了望远镜,转身来到了傅小官的对面坐了下去。 “按照前些日子在陆地上召开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危险海域,我和彭郎沈重山他们几个舰队司令单独交流了一下,将你的战斗计划作了一点点修改。” 傅小官一怔,“改了啥?” “第一舰队不能作为联合舰队的前锋,改由第二舰队担任前锋之责。第三第四舰队为左翼,第五第六舰队为右翼……咱们第一舰队的位置调整为前锋之后,两翼之间,还请总司令原谅。” 许小闲瞅了左木一眼,他当然明白左木他们这番调整的良苦用心。 毕竟自己是大夏的太上皇,毕竟长安号是舰队的旗舰,这海战可不比陆战,谁也难以预料会出现怎样的状况。 万一某一颗流弹击中了长安号,或者是某一个弹片将自己给弄死了,那么这场远征就算是将弗朗基给踏平了也说不上胜利。 只是在傅小官的心里,他是真的想冲在最前面去感受那凌冽的炮火和酣畅的战斗气氛。 他自然没有怪罪于左木,而是笑道:“你们这几个老家伙,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左木也咧嘴一笑,“一切都没有总司令您的安全更重要!” 傅小官眉梢一扬,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撮胡须,“白玉莲那厮教你们这样做的?” 左木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这、这也瞒不过您,在应天大陆出发之前,白大帅就召集了我们几个去说了这事。” “他说你肯定想要冲在最前面,让我们根据最后的战斗计划随机应变,但唯有一条,那就是总司令您必须处于安全的地方……白大帅说打仗这种事,您就不要去添乱了。” 许小闲一家伙做直了身子,双眼一瞪,“打仗?他白玉莲还是我教出来的!还是在我创立的神剑军中学习的,他居然敢说我是添乱?” “嘿嘿,”左木讪讪一笑:“白大帅说……术业有专攻,这些年来你治理咱大夏那是没得说,但你多年没有指挥战斗了,尤其是这海战,还是我们更熟悉一些。” “所以您也别生气,再说这一战的功劳你拿去也没用,不如就让给我们,您就安心的喝茶,看看我们如何去打这一仗。” 许小闲没有再坚持,他给左木斟了一杯茶,“好吧,等这一仗胜利了,等咱们凯旋而归,我让皇上给你们颁发荣誉勋章!” “谢太上皇!” “左木啊,你说咱们离开大夏这转眼就是两年时间了,战士们的心里……有没有情绪上的波动?” 左木沉吟片刻,“若说是完全没有这显然是个假话,这些日子我和参谋长方朝阳也多有沟通,战士们确实想家,但想家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对此行的期待。” “也就是说在战士们的心里,他们是希望能够和弗朗基一战的,如此才不枉这两年的辛苦。” “那就好,得多关心关心战士们的内心想法,两年啊,这日子也确实枯燥。不过这枯燥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傅小官的话音未落,瞭望塔上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铃声,一名战士飞快的跑了过来: “报告司令员,前方发现大量不明舰队!”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追逐 左木迅速起身,举起了望远镜。 他看见了在海平线上出现的一个个并不太显眼的黑点,如此算起来其实相距还很是遥远。 他咧嘴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很是兴奋,两年了! 在这茫茫大海上航行足足两年了! 现在总算是见到了太上皇口中信誓旦旦的敌人,这才确定太上皇所言果然是真的。 与此同时,联合舰队的所有战舰此刻都发现了远方的敌情,一时之间,所有舰船上的士兵们都沸腾了起来。 这就像一头饥饿的老虎忽然发现了大片的羊群一样。 傅小官此刻也站在了船舷旁也举起了望远镜望向了远方,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曾经埋在心里的那些疑惑直到此刻才算是烟消云散—— 这不是幻觉,在这一片海域里当真有着敌人的舰队,那便说明这张航海图是正确的,也说明距离弗朗基的本土已经不是太远。 而此刻,这一支弗朗基的舰队也发现了远处的大夏战舰。 这是弗朗基的帝国第一舰队,舰队司令是弗朗基威廉姆斯公爵。 弗朗基帝国第一舰队拥有战舰六十艘,驻防的是从大西洋进入弗朗基的第一防御圈,基地并不在弗朗基的本土,而是在一个名为斯图尔的岛上。 今儿个是第一舰队的例行巡逻,却没料到当真在距离斯图尔岛三百海里的距离发现的敌情。 威廉姆斯公爵举着望远镜远眺着敌舰,心里陡然冒出了一股寒意—— 在望远镜的所及范围之内,那偌大的一片海面上,居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敌人的舰船! 那得有多少? 按照女皇陛下的旨意,在发现敌舰之后不可单独行事,得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处于第二防御圈博克拉岛的第二第三舰队。在面对敌舰时候,必须三大舰队联合起来与敌舰一战,万万不可给敌舰各个击破的机会! 现在看来女皇陛下的预言依旧是正确的,以自己第一舰队六十艘战舰之能力,恐怕真不是敌人的对手。 “命令!” 威廉姆斯公爵放下了望远镜,果断的执行了玛利亚二世的旨意。 “所有战舰返航!” “命快舰以最快速度前往博克拉岛,告知赛尔大公,请第二第三舰队以最快速度赶往斯图尔岛与敌军决一死战!” 就在大夏舰队的视线中,这一支算得上庞大的敌舰就这么掉头跑了! 左木傻了眼,转头看向了傅小官。 “总司令,要不要以最大速度追上去?” 傅小官沉吟片刻,走回了桌前坐下,取出了航海图,仔细的又看了看。 “敌舰既然跑了,在我看来怕是被我们的舰队给吓着了。” 傅小官的手指落在了斯图尔岛上,“他们恐怕是要等来援军,你瞧瞧这座岛屿,按照我们战舰的航速,大致在明日凌晨能够抵达斯图尔岛。” “斯图尔岛和后面的这座博克拉岛之间的距离在五百海里,这两处岛屿都是弗朗基早已开拓出来的军事港口,如果这支敌舰要等来援军,那么援军就在这博克拉岛的海域……” “我的意见是全速追上去,在敌舰的援军尚未到来之前,先消灭这一支敌舰!” “好!我这就下令!” 左木登上了长安号三层的指挥塔亲自打出了旗语—— “联合舰队,全速前进!” 片刻之后,一百八十艘战舰开足了马力乘风破浪而行,四百余艘补给舰的速度跟不上战舰的速度,在左木的指挥下,四百余艘补给舰落在了后面,渐渐收拢,形成了一支单独的舰队。 若是站在高空向下望去,便能发现这条大西洋的航道上渐渐形成了三支舰队。 威廉姆斯率领的弗朗基第一舰队在全速的向斯图尔岛方向航行,相距百里之处便是更加庞大的大夏海军联合舰队,而联合舰队的后面,是渐渐聚拢的更庞大的补给舰队。 这是一场追逐战。 大夏联合舰队死死的咬住了威廉姆斯第一舰队的尾巴,从中午一直追到了傍晚,在左木的望远镜中,前方敌舰的影子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便说明己方舰队的速度比敌舰来的更快。 同样,威廉姆斯也看见了越来越清晰的大夏舰队。 他的心里极为震撼,因为自从数年前弗朗基远征东方神国大败之后,女皇陛下便下令重建帝国海军! 全新的技术被大量的应用在了全新的战舰之上! 而今的帝国海军战舰,不仅仅有着更强大的火炮系统,还拥有了更强大的动力装置。 在帝国海军重建之后的那两年时间里,在这大西洋上,就再没有了能够和帝国舰队抗衡的任何一支舰队。 弗朗基在女皇陛下的带领下统一了整个欧洲大陆,也统一了整个海洋。 这便是女皇陛下之伟大,也是帝国舰队之荣光。 可是…… 女皇陛下却依旧在担心着从东方而来的那可怕的敌人,故而女皇陛下在亚欧大陆的咽喉处设置了军事要塞巴莫勒城,在巴莫勒城里驻扎了帝国陆军一半的军队。 而在这大海之上,女皇陛下更是布置了三重防御圈! 为了对付可能到来的东方敌舰,女皇陛下这些年倾整个帝国之力打造了足足三百余艘全新的战舰,分为了六大舰队,其中第一防御圈便是第一舰队。 第二防御圈是第二第三舰队。 而本土防御圈则是第四第五第六三大舰队。 这在帝国所有人看来都难以理解,觉得是不是女皇陛下太高看了那根本不知道在何处的敌人。 曾经威廉姆斯公爵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他才知道女皇陛下果然有着先见之明。 敌方的战舰体型更大,航速更快,这便说明敌方战舰的动力更强,那么在战斗之时它便拥有更为灵活的机动性。 更大的舰体虽然令它受打击的目标变得更大,但它能够装备更多的火炮,也能存放更多的弹药。 按照现在彼此的速度预见,大致在黎明的时候敌舰将会进入双方的射程之内,那么自己的第一舰队根本等不到第二第三舰队的支援。 而在黎明时分,自己的第一舰队便能够抵达斯图尔岛附近的海域……必须守住斯图尔岛,必须在敌舰进入射程之前调整舰身,必须抵挡敌舰最少一天的时间,只要等到了第二第三舰队到来,那么便能将敌舰消灭在第一防御圈中! 威廉姆斯公爵做出了决定—— 于斯图尔岛海域,与敌舰决一死战!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斯图尔岛之战 “按照目前双方的速度,在黎明时分咱们能够追上这支敌舰。” 长安号的甲板上亮起了灯笼,傅小官和左木以及第一舰队参谋长方朝阳围桌而坐,“说好的在后面的战争中我不再指挥,” 傅小官看向了左木,“不是说术业有专攻的么?接下来怎么打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说着这话,傅小官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我去睡觉了,不过在睡觉之前我还是给你一个建议,在斯图尔岛消灭了这股敌舰之后,最好是原地等待,敌人的援军肯定会到来,让咱们的士兵好好的吃一顿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揍他们一顿。” “好,”左木应下,“我打算等补给舰到了之后派一队人登陆斯图尔岛……占领这座岛屿,作为我军前线的一个补给基地。”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心想自己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左木他们早已成长了起来,哪里还需要自己一天到晚的念念叨叨。 他挥了挥手,当真向舱房走去。 …… 时大夏六年六月初一。 在巴莫勒城修整了三天的大夏陆军第一军再次启程,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这座雄城,向弗朗基的首府巴林而去。 同样是在这一天的早晨,在微亮的天光中,大夏联合舰队追上了弗朗基帝国第一舰队。 就在斯图尔岛的那片偌大的海域,威廉姆斯公爵指挥着他的舰队摆出了防御阵型,在此严阵以待的等来了大夏的联合舰队。 左木和方朝阳并肩站在长安号的三层甲板上,用望远镜眺望着前方排成了一排的长长的敌舰,左木咧嘴笑了起来,“这龟孙倒是聪明,不跑了,还等着咱们呢。” 说着这话,他放下了望远镜拍了拍方朝阳的肩膀,“老方啊,还记得咱们的第一次海战么?” 方朝阳想了片刻,“老子死了都会记得!” 他也放下了望远镜,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黝黑的大海,“那是大夏二年的九月,咱们第一舰队仅仅只有十八艘战舰。要算起来,那是咱们大夏海军成立以来的第二次战役。” 左木点了点头,因为第一次海战是由白玉莲亲自率领的无畏级战舰和皮萨罗的舰队一战,在那一战中,大夏的舰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才取得了胜利,那一战给了大夏海军许多的经验,也让大夏海军在战术上,在装备上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咱们用十八艘战舰一家伙消灭了那什么菲利普大公的九十余艘战舰,可是老左啊,这一次虽然咱们带来了一百八十艘更先进的战舰,但万万不可大意!” “太上皇说过,弗朗基可是正儿八经的海上强国。这些年虽然未曾再东进,但人家说不定就在闷声发展。对面虽然仅仅只有六十来艘战舰,可你瞧瞧,和咱们当年所面对的战舰可不一样了,现在太上皇是将指挥权全权交给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大意!” 左木眉梢一扬,“老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老子又不是贺三刀那厮,这一仗……我要不损失一艘战舰而歼灭敌人!” 左木忽然提起了贺三刀,方朝阳愣了片刻,微微垂头,“哎,你说要是三刀还活着,他随着我们一道远征,一道去见证这伟大时刻,他会有多么开心!” “……是啊,若是有他在舰上,恐怕这时候正在大呼小叫,说不定还会和老子争夺这指挥的权力!” 方朝阳转头看向了左木,“若是他要争,你让不?” “我什么都能让他,唯有这一仗的指挥权不能让,战争不是儿戏,我们辛辛苦苦在海上航行了足足两年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这一战绝不能有失,我们必须以最小的代价去获取最大的胜利……说这些其实已经没啥意义了。” “是啊,”方朝阳深吸了一口气,又眺望着茫茫的大海,“等我们此战告捷凯旋回国之后,咱们再去观云城那家伙的坟前给他烧一炷香,给他讲讲这一场史无前例的远征吧。” “好,也得去看看种瑜,这些年她带着两个孩子……那兄妹两一个七岁,一个才四岁,虽然太上皇追封了三刀为征北公,世袭罔替,但只有我们当兵的才知道家里老婆的辛苦。” 左木摇了摇头,又道:“要说看透,白玉莲大帅才是真的看透,他好像压根就不打算成亲,还有一个关小西,这家伙……等远征结束,还是得给他张罗一下婚事,不然这后半辈子连一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而今风光无限,可千万不要到老了才落一个晚景凄凉。” 左木收起了这一应的情绪,“这些事等我们凯旋归国的途中再细细说说,现在,准备战斗!” “传令兵……!” “到……!” “传本司令命令,第三舰队保持航向,第四舰队左舵二十全速前进!” “第五舰队保持航向,第六舰队右舵二十全速前进!” “第二舰队减速十节,等待两翼包围!” “命令补给舰第一第二第三舰队右舵三十,给老子取了斯图尔岛的港口,各舰一半战士登陆,占领斯图尔岛!” “……” 随着长安号的命令下达,联合舰队开始按照长安号的指示展开了行动。 就在威廉姆斯公爵震惊的视线中,他看见敌方的舰队正呈扇形向他的帝国第一舰队扑了过来。 他眉间紧蹙,那些战舰在他的望远镜里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庞大! 他甚至看见了悬挂在那些战舰上正在晨风中猎猎的苍鹰神剑旗,也看见了那些战舰上漆黑的森严的炮口。 “命令……所有舰队集中攻击,目标,正前方敌军舰队……” “命令,左右两翼做好掩护,务必坚守至援军到来!” “调整炮口……给本公爵集中炮击正前方敌军战舰!” 天光更亮,远处的地平线上泛起了一线红光。 此刻,大夏的战舰庞大的舰身就在这一线红光中极为快速的调整好了姿态。 巨大粗长的炮管从船舷的炮仓中伸了出来。 而此刻,双方相距大致在三百丈。 这远远超过了弗朗基战舰两百丈的有效射程! 就在威廉姆斯公爵震惊的视线中,长安号上,左木放下了望远镜,下达了又一个命令—— “攻击……!” 原本宁静的这片海域,震天的炮火声陡然响起。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期望 这是四年之后大夏舰队和弗朗基舰队的又一次交手。 在这一次的交手中,大夏舰队拥有了一百八十艘战舰,而弗朗基的帝国第一舰队仅仅只有六十艘。 双方在军事上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显然大夏的科技发展得更快一些。 战舰更大,火炮的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火炮的稳定性也得到了加强,于是射击的精度也更高。 再加上大夏战舰更加先进的指挥系统,虽然依旧需要靠传令官打出旗语,但各舰却能更快速的作出相应的反应。 于是,这一仗在双方交手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威廉姆斯公爵便陷入了绝望—— 大夏舰队左右包抄而来,他原本想要集中舰队将大夏舰队的正前方给击溃,原本以为这样至少能够挡住大夏舰队大半天的攻击以等待援军的到来,但现在…… 他的六十艘战舰在大夏舰队的猛烈炮火之下,完全被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 射程是最大的障碍,他甚至下令舰队不顾生死的冲入了大夏舰队的炮阵之中,以求能够在己方射程之内给大夏舰队造成一些伤害。 败,肯定是败了。 但就算是败,也必须击沉大夏舰队的几艘战舰。 然而在两个时辰之后,威廉姆斯公爵彻底绝望。 他的二十八艘战舰冲了过去,也确实做出了攻击,但在那慌乱之中命中率却低的可怜,就算真命中,对方的战舰似乎屁事没有。 这仗怎么打? 帝国这征服了整个欧洲的荣耀舰队,在大夏舰队的面前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 如此强大的舰队,就算帝国海军所有战舰同时参战,恐怕也不是大夏舰队的敌手。 他放下了望远镜四顾张望了一下,茫茫大海上所见都是自己的战舰在起火在冒烟在沉没,而今更是连逃跑的路都没有了。 现在加上自己的旗舰,也就剩下十艘勉强还能一战的战舰了…… 威廉姆斯公爵在绝望中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冲过去,哪怕是撞,也得给本公爵撞沉一艘敌舰!” …… …… 长安号所在的第一舰队并没有参与到这一战之中来。 傅小官在睡梦中被那嘶吼的炮火吵醒,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了指挥台上,左木将望远镜递给了他:“睡得还香?” “嗯,”傅小官接过了望远镜,“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咱们都回到了大夏,皇上给你们都颁发了荣誉勋章……” 他看向了前方,有些诧异,“这就打完了?” “不然呢?” “好吧,”傅小官将望远镜丢给了左木,又道:“我还梦见了皇上在长安城外修建了一处巨大的广场,在广场中央竖立起了一座丰碑……丰碑上刻着大夏从建立以来,那些所有为大夏而牺牲的军人们。” “一个强国的铸就,靠的是全国人民万众一心,靠的是强大的国力、强大的科技、还有强大的永不言败的大夏的军人们!” 傅小官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已经灿烂的太阳,“我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但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也为了大夏往后在世界的话语权,所以不得不发起这一场远征。” “我知道将士们这一路走来都很辛苦,但必须坚持下去……坚持到我们和弗朗基签署了一系列的条约之后,我们就能够回家了。” 回家,左木和方朝阳那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很大,还有许多未知的地方么?” “是啊,但我想剩下的那些事,就交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去做吧。” 傅小官招了招手,带着二人坐在了甲板上的茶桌旁,煮着一壶茶笑道:“世界的探索是个漫长的过程,这不是靠我们这一代人能够去完成的。” “就像这大海一样,它应该有四大洋,而这大陆上的陆地,它应该有七大洲……但也不一定,究竟如何,咱们就没必要再那么辛苦的去挖掘了。” “和欧洲的贸易协定签署之后,大夏的海军要在这沿线的许多国家征用或者建立军港而驻军……所以海军的发展之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咱们驻军的目的,一来是保护签约国的安全,二来是这条航道对于大夏之经济极为重要,我们必须保护好这一条来之不易的路,给大夏的商人,给大夏的百姓,也给我们的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经济繁荣。” 对于打仗,尤其是海战,左木当然是极为熟悉的,他也知道这条航线的贯通,对于大夏的商人而言那简直就是一条黄金之路,但他并没有想的那么远看得那么高。 “……咱们可是走了两年才到这里,商人们的货船航速可没咱们的战舰快,到这里就算不耽搁岂不是也得三年之久?” 傅小官给二人斟了一杯茶笑道:“三年,往返就是六年。若是往返的这六年之中,他们能够赚到十年才能赚到的财富……你们说他们愿不愿意?” “当有了这足够巨大的利益之后,商人们便会希望能够缩短这个时间去赚取更多的财富,于是他们会自发的去招募科学人才,去研究更先进的动力,这便会促进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 傅小官端起了茶杯,望向了茫茫大海,思绪回到了他几乎忘记了的前世,过了片刻才呷了一口茶说道:“某一天,从大夏往返欧洲只需要数月之久。” 他又抬头望向了天空,“某一天,这天上会有巨大的飞机……比咱们那飞艇大得多,也快得多,从大夏去往欧洲仅仅只需要数个时辰。” 方朝阳愕然张开了嘴巴,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 “嘿嘿,一切皆有可能。推动科学进步的正是经济的刺激,所以我从来不认为商人这个职业低贱,反而从一开始,我所想的就是提振商业,提高商人的地位。于是有了那些律法,也有了专门为商人服务的部门。” “我希望未来的大夏,能够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 “我希望皇上能够在燕熙文他们的辅佐之下,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并且将这样的认识世代的传播下去。” 然而,傅小官并不知道被寄予了厚望的武天赐,此刻早已被燕熙文等人罢免,并圈禁在了宫中,大夏的航线差点偏离。 那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火种,差点就那么熄灭。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登陆 斯图尔岛之战在傍晚时分便落下了帷幕。 威廉姆斯公爵率领的弗朗基帝国第一舰队六十艘全军覆没,没有一艘逃离大夏舰队的包围圈,威廉姆斯公爵的旗舰并没有投降,他亲自站在了舰首,下令这首旗舰向大夏的舰队冲去,如飞蛾扑火一般。 他的旗舰被三枚炮弹命中,他在那剧烈的爆炸声中闭上了眼。 大夏联合舰队的一半补给舰绕过了这处战场,抵达了斯图尔岛,补给舰上的三万海军将士登岛而战,摧枯拉朽一般在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击溃了斯图尔岛上的防卫士兵,占领了斯图尔岛靠海的军事基地。 两万海军将士继续深入清剿斯图尔岛的残余敌军,左木在长安号上下达了又一个命令—— 除了第一舰队之外,其余五大舰队向斯图尔岛海域的前方进发,防守在斯图尔岛前方三十里处。 第一舰队泊入了斯图尔岛的海港,许小闲等人踏上了这一处异国他乡的土地。 而此刻,弗朗基第二防御圈博克拉岛的第二第三舰队共计一百二十艘战舰正在全速驶来,指挥这两支舰队的是弗朗基著名的海军大元帅伯拉克公爵。 伯拉克公爵站在指挥塔上,面色肃然的眺望着落日余晖下的茫茫大海。 他喜欢大海,更喜欢余晖映红了海面的大海。 但此刻他的眼里却没有那样的欢喜。 在接到第一舰队快船送来的消息之后,他便立刻登舰率领两支海军向斯图尔岛驰援。 他身经百战,他的威名横扫整个欧洲大陆,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遇见的将是这一生中最强力的对手! 他是女皇玛利亚二世最忠实的拥护者,他相信女皇陛下对他的那一番极为慎重的嘱托绝非小题大做。 从东方而来的恶魔,真的来了。 这一片土地将受到战火的摧残。 他们拥有坚船利炮,他们还拥有强悍的陆军。 不过陆军方面倒不是需要他来操心的,他也相信大夏的陆军没可能突破米斯豪尔大元帅亲自镇守的巴莫勒城。 他需要守住的是这海上第一第二防御圈,若是未能守住……敌人的战舰便能抵达弗朗基近海的第三防御圈,那是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足足一天的时间过去,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威廉姆斯公爵是否守住了斯图尔岛海域,也或者双方在僵持着。 听闻了敌舰有数百艘之多的时候,海军大元帅伯拉克公爵的心是沉入了谷底的,在舰队出发的同时,他也派了快船向麦泽林港而去。 麦泽林港,便是帝国本土大西洋上最大的军港,它也是帝国第三防御圈的总部所在。 那里有帝国第四第五第六舰队共计两百余艘战舰。 那里也有帝国威名赫赫的莫西大公坐镇,但在女皇陛下看来,若是东方的恶魔真的来了,那么第二防御圈的战争才是这一战的重中之重—— 言下之意,若是第二防御圈被敌人攻陷,哪怕第三防御圈拥有更强大的海军力量也难以再挽回这一战的颓势。 自己的肩上扛着的是女皇陛下的信任,是偌大帝国的未来! 敌人真的有那么强大么? 伯拉克公爵并不是对此而疑惑,而是在他看来能够一统欧洲诸多海上强国的弗朗基,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海军力量的颠覆。 那如果那支大夏的舰队更强大,那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在伯拉克公爵难以理解的时候,他的副官匆匆而来。 “公爵阁下,前方发现了敌舰……大量的敌舰!” 伯拉克公爵一惊,接过了望远镜,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那夕阳的余晖之中,平静的大海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巨大的战舰! 那些战舰事实上并没有动,它们就那样漂浮在海上,就像一头头张着血盆大口地怪兽。 敌舰所处之位置已经超过了斯图尔岛……视线所及范围内没有看见帝国第一舰队的影子,甚至连战火的气息都没有,这便说明帝国第一舰队已经被敌人全歼,并且战斗发生的时间极端,那么敌方战舰的战斗力便非同凡响! “命令……全军停止前进!” “命令……各舰做好战斗准备!” “命令……密切监视敌舰动向,若有异动,立刻汇报!” 大海上,大夏联合舰队和弗朗基第二第三舰队彼此对望,并没有任何一方吹响战争的号角。 而此刻,傅小官和左木、方朝阳在一千侍卫的保护下登上了斯图尔岛,他带着一行人很是仔细的去巡视了一番这处军港,心里很是欢喜。 这是一处极佳的大型良港,看得出来弗朗基在这处港口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 它拥有完善的设施,有着极多的泊位也有着舰船维护的许多个船坞,若是大夏的舰队入主这里,便能扼守住进入欧洲海域的咽喉…… “老左,留下三十艘补给舰在这里,将补给舰上的物质卸下存放在这里的仓库,将补给舰转换为战舰……虽然战斗里逊于主力战舰,但看今天那一战,要对付这片海域的战舰却也绰绰有余。” “将三十艘补给舰上的战士们暂时留在这里,等我们返航归来。” “得将这处岛屿给探索出来,然后等我们回来之后好生的规划一下这里,或许这里能够成为往后大夏商船的一处重要停泊补给基地。” 左木点了点头,“好……” 他又狐疑的看了看傅小官,“你不会想要在这里来种地吧?” 傅小官哈哈大笑,拍了拍左木的肩膀,“别说,你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在这里当地主的不会是我,我希望是我们的子孙后代!” 望向了那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傅小官意气风发,“让大夏的老百姓努力的生孩子,让大夏的人遍布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还都是最为高贵最受人尊敬的人,这便一个最强大的国家理应给予百姓们的最大的荣誉!” 左木难以想象当大夏百姓的脚步踏入这遥远的大陆,当大夏的百姓在这些地方繁衍生息,并主宰着这些地方的前途和命运,那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天下人说的都是大夏的语言。 天下人用的都是大夏的货币。 天下人都依循着大夏的意志而存在。 这便是左木能够憧憬的美丽而强大的国度!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再战 大夏海军联合舰队与弗朗基帝国海军第二第三舰队在茫茫大海上??彼此对峙了一整夜的时间。 这个夜里,大夏联合舰队的官兵们轮番进行了休息,而弗朗基海军大元帅伯拉克公爵等人却一宿未眠。 这是伯拉克公爵和他的将领们第一次面对在数量上、在战舰的体型上完全超过了他们的强大舰队。 在发现大夏联合舰队之后的数息时间,伯拉克公爵的心里就生出了难以战胜的畏惧。 没错,那就是畏惧! 弗朗基海军能够摧枯拉朽一般的横扫欧洲海域诸国舰队,原本以为这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了,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见识实在太可笑。 站在旗舰赛尔斯号的指挥室里,伯拉克公爵扫视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将领,此刻脸上流露出来的是紧张、是担忧,也是恐惧。 “诸位都说说这一仗该如何去打?” 他问了这么一句,然而下面的十余将领却无一人回答—— 很显然,这支敌舰在极短的时间里消灭了第一舰队的六十艘战舰,甚至没有一艘能够逃离出来,这已经说明了敌舰的强大。 而观对方战舰,却未曾发现有哪一艘受到了重创……也或者有被第一舰队击沉的,但无论如何在实力的较量上第一舰队是完败。 虽然第二第三舰队在舰船的数量上是第一舰队的两倍,可现在敌方的战舰数量依旧领先,除非…… “大元帅阁下,下官以为当全速返回,于第三防御圈与莫西大公率领的三支舰队汇合……如此咱们就拥有了三百二十艘战舰,在数量上能够超过对方近半,或许、或许有一战之力!” 逃跑? 伯拉克公爵的心里陡然冒出了这两个字,这是帝国海军之耻辱! 可是他忽然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毕竟在这里白白的牺牲,不如集合所有力量与这来自东方的恶魔一战。 他看向了其他的将领,发现在其他将领的脸上流露出的是赞同的表情。 可他依旧犹豫了。 因为女王陛下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第二防御圈的战争才是这一战的重中之重! 如果就此放弃,如果在第三防御圈能够将敌人消灭,自己的罪过或许会更轻一些。 可若是自己不战而逃,最终第三防御圈的战争依旧失败,自己必将成为弗朗基帝国的耻辱。 在这一刻,在黎明到来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诸位,帝国的荣誉、帝国海军的荣誉不允许我们撤离此处战场!” “我们肩负的是女王陛下的信任,肩负的是守卫这片海洋、守护帝国门户的任务。” “本帅也知道敌人强大,但敌人从远东而来,他们的战舰被击沉一艘便少了一艘,他们的士兵被杀死一个就少了一个,他们并没有后勤的补给……” “所以,我们必须一战!” “是全力的一战!” “哪怕我们全军覆没,只要给敌人带来重创,就能给莫西大公最后消灭敌人带来最好的机会!” “都将其余的心思收起来吧。” 伯拉克公爵看向了窗外的泛着青色光芒的大海,极为凝重的又道:“这是属于我们舰队的海洋,这是属于帝国的海洋!” “现在来了入侵者,那么……我们就必须将入侵者消灭,让他们葬身在这片海域,以宣誓帝国不可侵犯的威严!” “所有将领听令……全舰准备,全速前进,战斗吧……勇士们!” …… …… 傅小官一行在第一舰队旗舰长安号上。 第一舰队泊于斯图尔岛的军港,故而第一舰队依旧没有参加这一场海上会战。 左木将这一战的指挥权交给了第二舰队的司令员彭郎,此战,将由彭郎全权指挥。 站在长安号的瞭望台上,就着刚刚放亮的青色天光,左木举着望远镜眉间微蹙,敌人的舰队在开始动了,那么这一战的帷幕便即将拉开。 他并没有小觑敌人,他相信同样具有丰富经验的彭郎也不会小觑敌人。 很快,他眉间舒展开来,己方的战舰也开始动了。 依旧以第二舰队为中军,第三第四舰队为左翼,第五第六舰队为右翼,巨大的战舰在海面缓缓展开了阵型,也在缓缓前进,彭郎采用的是以逸待劳的打法,他在等待着敌舰进入己方战舰的射程。 “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左木依旧观察着战争局面的时候,傅小官和方朝阳走了进来。 “这次敌人的舰队有点多啊,我担心造出的损失太大。” 傅小官接过了左木递过来的望远镜仔细的瞧了瞧,片刻之后放下了望远镜,拍了拍左木的肩膀,“相信老彭吧,他可比你来得还要稳。” 彭郎摆出的是全防御阵型。 此刻他也正站在指挥舰上密切的关注着正向己方舰队冲来的敌舰,过了片刻嘿嘿笑道:“这些兔崽子终究还是等不急了,老段,这一仗咱们可得将这口肥肉给吃下去,可不能让左木那厮看了我们的笑话!” 第二舰队参谋长段齐风却有些担忧,“昨儿那一战敌舰少了一半……这家伙,看起来来势汹汹啊!” “纸老虎,你看着,老子不但要将他们全歼,还要将敌军指挥官给活捉了!” 说着这话,左木看向了传令兵,面容一肃,下达了后续的指令—— “命令……第三第五舰队撤出战场,全速绕行至敌军后方!” “命令……第四第六舰队向中军靠拢,一举击溃敌军主力战舰!” 青色的天光渐开。 太阳跃出了海平面。 两军相距的距离越来越短,甚至通过那望远镜已经能够看见舰船上忙碌的人员。 彭郎放下了望远镜,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各舰队,最远距离,自由攻击!” 片刻之后,轰鸣的炮火声撕碎了这片海域的宁静。 平静的大海仿佛沸腾了起来,一道道的水柱冲天而去,一道道的火光在海面上熊熊燃烧。 伯拉克公爵陡然发现自己的心脏随着那些炮火的轰鸣在剧烈的搏动,他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战场,也看着敌方的战舰,这么远的距离,敌舰并没有进入自己舰队炮火的射程,那么敌舰的炮火能够攻击到自己的战舰么? 很快,他便瞪大了眼睛,己方战舰前锋在那一轮攻击之下居然被击中了足足三艘! 那三艘战舰在爆炸声中燃烧了起来,映红了那一片海面,也映红了伯拉克公爵的眼! 而此刻长安号上的左木却惊讶的问了一句:“彭郎将第三第五舰队给分散了出去……这家伙想搞什么名堂?”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玫瑰 在大夏的史书中,将大夏六年六月十五这一天视为大夏联合舰队统治大西洋的标志性的一天。 在这一天,大夏联合舰队与弗朗基第二第三舰队于斯图尔岛海域展开了正面交锋。 这一战,大夏联合舰队投入了一百二十艘战舰,弗朗基第二第三舰队同样为一百二十艘战舰,这一战在六月十五破晓时分打响,大夏联合舰队在彭郎的指挥下,与弗朗基舰队战斗了三天三夜。 至六月十八黎明时候,大夏联合舰队完成了对弗朗基舰队的包围,至六月十八傍晚时候,大夏联合舰队全歼弗朗基第二第三舰队,并俘虏了弗朗基第二第三舰队旗舰,活捉了弗朗基舰队指挥官伯拉克公爵。 大夏联合舰队付出了三艘战舰被击沉,十余艘战舰被重创的代价。 但对于整场战役而言,这无疑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对于大夏,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战。 这一战大夏海军彻底控制了斯图尔岛,并且大夏海军长驱直入,一举占领了另一个极为重要的海上门户——博克拉岛。 大夏海军短短数天撕开了弗朗基这些年来布置好的第一第二防御圈,浩浩荡荡的舰队在博克拉岛进行了短暂的停留修整之后,于大夏六年六月二十五再次启航,向弗朗基本土而去。 …… 昨晚一夜小雨,今而个阳光依旧灿烂。 弗朗基首都巴林,玛利亚王宫,后花园。 玛利亚二世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碎花布裙子,腰间还系了一条天蓝色的围裙,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子,正在这后花园中给那些玫瑰修剪着多余的枝条。 年轻的皇家亲卫队长、玫瑰骑士团团长赛拉弗子爵肃然站在她的身后,他看向玛利亚二世的视线中有仰慕,也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巴莫勒城被破的消息五天前传了回来。 就在昨儿个傍晚时候,大夏海军突破了第二防御圈,全歼了第一第二第三舰队的噩耗也传了回来。 在昨日晚上召开的内阁紧急会议上,女王陛下似乎放弃了和那东方而来的恶魔一战的意图,她提出了放开第三防御圈,让大夏的舰队进来,两国之间可以坐下来好生谈谈。 但这一提议却遭到了首席内政大臣艾伦公爵为首的主战派的反对。 艾伦公爵首次质疑了女王陛下的这一应部署,将这两场大败归结为女王陛下用人不当。 女王陛下第一次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当然,她也没有同意艾伦公爵提出的意见。 她仅仅是说了一句:“这个世界,终究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能明白女王陛下的这句话,随后女王陛下离开了王宫,将这偌大国家的所有事丢给了内阁。 今儿早上的内阁会议她都没有去参加,而是来到了这后花园里修剪着玫瑰。 日头渐渐有些烈,玛利亚二世停了下来,她站直了身子抬起手臂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看了看这片整齐的玫瑰园,俯过身子嗅了嗅了那玫瑰的香味,这才转身走到了凉亭中。 “陛下!” 赛拉弗走了过去,“内阁送来了消息,艾伦公爵在今早的内阁会议结束之后就启程去了里斯本,说要在里斯本和莫西大公联合指挥第三防御圈的舰队,誓死要将敌军消灭在第三防御圈……” “另外,内阁还授权了瓦尔德公爵重整陆军,说……说要在阿维亚河一线阻击敌军陆军部队。” “陛下,末将斗胆问一句,帝国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陛下这些年为了这一战付出了许多,现在胜负未分,为何就此放弃?” 玛利亚二世沏了一壶玫瑰花茶。 看着杯子中飘着的美丽花瓣,她沉吟了片刻才嘴角一翘,说道:“因为我无法预知这一战的结果。” “但在前些日子最后的那一次占卜之中,我却偏偏看见了满眼的红……” “就像这院子里所有的玫瑰都绽放了一样,也像、也像尚未凝固的鲜血一样。” “然后有一片浓雾飘了过来,从东边来的。这雾极大,将整个国家笼罩。但没过多久那雾却又散了,阳光洒落,我真正的看见了万花齐放。” “我在想……这或许才是帝国的未来!” “我曾经试图用战争来阻止他们的到来,于是我发动了战争,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统一了这片大陆,又花了三年时间来强大帝国的军队。” “我本以为帝国的军队已经足够强大,本以为能够轻易的将他们击败……” 玛利亚二世自嘲一笑:“我终究是理解错了……我忘记了曾经在一次占卜中看见过一座明亮的灯塔,它在东方……它在指引着世界发展之路!” “这些年我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为这一战而准备,但陆地与海洋之战依旧大败,这足以说明东方的文明远远超过了我们。他们的武器更加先进,他们的战舰更加强大,这不是能够用数量去取胜的……这是科技的力量!” “在这样的强大力量面前,哪怕再多的军队不过都是战场上的炮灰而已,又何必去做这样的毫无意义的牺牲。” “何况,我还在那场占卜中看见了一树橄榄枝。” “他们来,其目的,恐怕并不是为了占领。” 赛拉弗愕然惊诧,“那他们来是为了什么?” 玛利亚二世端起了这杯玫瑰花茶,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为了谋求共同发展的利益。” 年轻的骑士团团长难以理解遥远的东方如何和帝国同求那共同发展的利益,他依旧觉得伟大的帝国才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 “……这么说,内阁之举仅是徒劳?” 玛利亚二世呷了一口茶,嘴角一翘,那张精致的脸蛋便如玫瑰花一样绽放开来。 “人总是会被眼前所见而蒙蔽,这些年帝国的崛起,让许多的人盲目了起来,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 “原本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在神庙降下的神谕的指引下,帝国成为了这一片大陆唯一的王。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他们既然不信,那就只能让鲜血让他们认识到天外有天!” 说完这话,玛利亚二世起身回到了她的房间。 这房间并不是一座精美的宫殿,而是后花园中的一处二层小木楼。 在二层楼上,她从橱柜里取出了一本古旧的羊皮书。 她的视线落在了书的封面,封面是一处大雪纷飞中隐约可见的神庙,封面还有四个字:大预言术! 她翻开了这本书,喃喃说道:“为何……你就只有半部残篇呢?” “至高无上的神庙,你究竟在哪里?”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大祭司 二层楼的侧屋走出了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袍,脸上带着一张漆黑的面巾,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 他的整个人都被黑色包裹,仅仅露出了一双灰色的眼睛,还有一只握着一根金色法杖的枯槁的手。 玛利亚二世转身,看向了这个老人,躬身一礼:“大祭司好!” “尊敬的女王陛下,我看见了你心中的烦恼。” 大祭司走到了书桌旁,将那根金色的法杖靠在了桌上,他冲着玛利亚二世招了招手:“来,坐吧,我有些事需要告诉你了。” 玛利亚二世愣了一下,手里的这半部大预言术便是大祭司给他的,但大祭司并没有教给她任何的东西。 这些年来,她所做出的所有预言,其实都来自于这半部大预言术。 这里面有文字也有图片,她需要去读懂那些文字,去揣摩那些图片的意思,然后冥想,在冥想中去看见那些文字和图片的关联,然后再做出所谓的预言。 这大预言术里的文字并不是欧洲的文字,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文字,但偏偏玛利亚二世却能无师自通的看懂这些文字。 那是在十二年前。 她第一次进入这座小木楼,仿佛受到了冥冥中的神的指引,她从书架的一角拿出了这本早已蒙尘的书,然后便在这小木楼中看了足足三天三夜。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成了别人眼中的大祭司的弟子。 十二年前大祭司就是这身装扮,而今他依旧是。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生机流逝得更多,那双手也变得如冬日里的枯木一般。 “十六年前,弗朗基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航海运动。” 玛利亚二世坐在了大祭司的对面,大祭司似乎回想起了从前,他沉吟片刻又道: “那年我二十六岁,作为弗朗基教廷最优秀的弟子……当然,当时的教皇阁下也是我的亲叔叔,我代表教廷参与了弗朗基历史上的第一次远洋。” “没有航海图,也没有人知道大海的尽头是何方。” “我们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历经了雷霆风暴,也历经了瘟疫灾害……许多人死在了途中,许多人想要放弃,但在我的坚持下,船队终究继续向前。”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坚持,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心中的对新大陆的向往。” “我们一路向北,历经了难以想象的苦难,在最后终于绝望,我们弹尽粮绝,我们……我们为了活下去,开始吃同伴的尸体。” 玛利亚二世顿时瞪大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大祭司,大祭司的面巾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在自嘲一笑还是在深深叹息。 “出发的时候,我们一共有十六艘船,但在一年之后就仅仅剩下了我所在的最后那一艘。” “出发的时候十六艘船上一共有两千三百七二人,一年之后……我所在的那艘船上,还能动的就剩下了三十七人。” “当又一个同伴倒下……我们三十七人就围在他的身边,在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新鲜点的肉会好吃一点……新鲜的血会好喝一点……我依旧记得他那惊恐的面容,也记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说……不要吃了他。” “可是,我们还是吃了他。” “或许是他带给了我们幸运,第二天,我们见到了陆地……其实那不是陆地,而是一片依旧一眼望不到头的冰原。” “能够站在冰原上也是好的,我们相互搀扶着踏上了那片冰原,我们想方设法的捕猎了冰原上的那些动物。” “我们终于活了下来。” “然后……我提议去冰原的那头看看。于是,我们开始了漫长的跋涉……一走就走了足足百余天。” “风雪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寒冷,我们又有同伴倒下,于是我们决定放弃。” “可就在我们作出了放弃这一决定的时候……” 大祭司忽然抬起了头来,他的那双死灰色的眼里忽然冒出了一抹璀璨的光芒。 过了片刻,他才又说道:“上帝指引着我们!” “第二天,风停、雪住……在我们的面前居然如神迹一般的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 “就在那大草原上,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 “它威严的耸立在那里,仿佛天地之中心!” “我们向那庙宇而去……我们站在了那庙宇的门口……我们虔诚的跪拜……我们推开了那扇金色的门。” “门里有一道光……” “于是我们全部失明了。” “我们更加惶恐,尽皆跪在了那道光里……过了不知道多久,我们恢复了视觉,那道光消失不见,庙宇里充满着的是柔和的夜明珠的辉光。” “我们以为得到了神的眷顾,但当我们彼此对视的时候才发现……” 大祭司取下了十余年来从未曾脱下的面巾,玛利亚二世顿时吓得一声惊呼捂住了小嘴儿—— 她看见的是一张几乎没有血肉的、仅仅只有一张脸皮的、紧贴着骨头的恐怖的脸! “这就是亵渎了神庙,神对我们的惩罚!” “我们在惶恐中逃离了神庙,但在逃离的那一刻,我却看见了对面那张案几上放着的这本书。” “我止不住心中贪欲,我带走了这本书。” “我们又历时两年,终于回到了弗朗基……就剩下了三个人!” “那两年中我都在看这本书,但我看不懂。” “回来之后,我们向教皇献上了那张航海图,我因此而成为了大祭司。” “我又看了足足一年,依旧看不懂,心想这便是神的旨意,这便是神的文字,不是凡人能够去偷窥的,于是将它束之高阁,直到三年前那个秋天你走了进来,你取出了这本书……” 玛利亚二世这才知道不是大祭司不教他,而是大祭司根本不知道这本书里写的是啥。 “既然有了航海图,那后面有没有派出更多的人去神庙那地方?” “当然有,但、但再也没有人能够回来,于是,那地方被教廷称之为禁地,从此不再允许有人再去。” 玛利亚二世心里有些疑惑,因为这本大预言术是半本! 那么在大祭司他们去到那神庙之前,会不会已经有人去过了呢? 那人取走了后半本……这似乎也说不通,因为他本可以整本带走。 她忽然想起了这半本书最后的那一页,她走了过去,将这本书又取了出来,翻到了最后那一页…… “你发现了什么?” “最后这一页的字更新,并且字体不一样,像是后面特别加上去的,尤其是它写的这内容……” 大祭司顿时俯过了身子,紧张问道:“写的是什么?”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对着你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大叔与少女 “东方……” “这是来自于东方的文字,这是属于东方的诗词,” 玛利亚二世飞快的翻到了这本书的某一页,这一页绘制的是一座十八层的高塔。 在这高塔最下面的那一层有一扇开着的巨大的门。 那门前有一条路,路很短,路的尽头被涂抹成了漆黑的一片。 在这座高塔的下面有着这样一行文字: “宇宙果然是由无穷位面组成。” “我们穿越了无数位面来到了这个世界的东方,我们醒了过来,仿佛回到了传说中的蓝星。” “这里太美,但这里太过荒凉。” “我们觉得应该让这里变得更热闹一些,于是我们在这里洒下了生命的种子,我们静静的看着这些种子在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繁衍,然而我们终究等不到新人类的文明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我们期待某一天能够还有人到达这里,我们希望他能够将我们留下的文明传播下去。” “于是我们做了一些事,我们在这个星球的东方建立了一处天机阁,我们在这个星球的北方冰原建立了一处核基地,我们预测这些生命能够自然的进化,就如曾经蓝星的文明那般。” “我们更期待着某一天某个人能够进入这天机阁的第十八层,这里不是地狱,这里是我们曾经存在的文明的开端!” “……” 玛利亚二世低吟着,她抬起了头来注视着大祭司的那张恐怖的脸,喃喃又道:“东方……大夏……他们才是神的子民!” “神庙……北方冰原……那不是神庙!” “那是核基地!但核基地又是什么呢?” “我们、我们所有的人类都是他们创造的!” “他们又是谁?” 大祭司早已惊呆了。 过了足足半晌,他才喃喃说道:“他们,便是教廷中所流传的创世者!” “在廷经中有着这样的描述,说数千年前有创世者降临了这个世界,他们带来了光,也创造了我们的先祖。” “原来这是真的!” “他们降临在了东方……东方才是人类的初始之源!” “现在东方的人来了,他们拥有着更先进的文明,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本不应该将他们视为敌人……” 玛利亚二世站了起来,“我这就去阻止这一场战争!” …… 时大夏六年七月十三,大夏联合舰队抵达了弗朗基的近海。 一百五十余艘战舰停泊在了海面,长安号上,傅小官和左木站在了瞭望塔上观望着对面那黑压压的战舰。 “这次挺多的,你准备怎么打?” 左木放下了望远镜咧嘴一笑:“也就两百来艘,最多三五天时间这场战争便结束了。” 傅小官微微颔首,“是啊,历经两年之久,这场战争总算是要结束了,也不知道关小西他们而今到了哪里。” “但这场战争结束并不意味着我们这一场远征结束。” “接下来我希望弗朗基的那位女王不要再发动反抗的全民之战,若是那样……这仗可就够我们打的了。” 双方的战舰在海面严阵以待。 就在左木正要发起攻击的命令的时候,傅小官忽然阻止了他: “等等,你看!” 左木抬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对方的战舰在缓缓移动,却不是向前,而是向左右两边。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对方的战舰分列在了两旁让出了一个宽阔的航道。 就在那航道中,一艘巨大的战舰徐徐驶来。 它越过了己方的战舰群,它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速度向大夏的舰队而来! “……这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 这是女王号战舰。 这是弗朗基舰队唯一的一艘最强大的战舰。 此刻在女王号战舰上,负责本土近海防御的莫西大公正站在玛利亚二世的身后。 他的面容极为严肃,因为女王陛下亲自来了,也因为女王陛下下达的那个紧急的命令。 箭本已在弦上,女王陛下却坚决的取下了箭,甚至她还要亲自前往最前线。 “陛下,这实在太危险!” 玛利亚二世微微一笑:“唯有这样,才能显出帝国的诚意。” “……可他们是虎狼!” “不,教廷会给你们一个理由,并且在我的预见中,他们带来的也并不是战争。” “那是什么?” “是和平、繁荣以及……一个更加灿烂的未来。” 玛利亚二世走出了船舱,站在了甲板上。 她看着对面那些巨大的战舰,在这一刻才切身的体会到了东方文明的强大。 她为阻止了这一场战争而庆幸,也期待着对方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侵略而是和平。 女王号距离大夏战舰越来越近,长安号上傅小官又举起了望远镜。 在望远镜中,他看见了站在甲板上的沐浴着一身金色阳光的一个漂亮的姑娘! “……这是唱的哪一出?” 左木显然也惊呆了,傅小官却微微一笑,“她应该就是弗朗基的那位女王……将长安号开出去,我去见见她。” “这……万一这是敌人使出的美人计呢?” “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去下令吧,看来这位女王确实有着大智慧,看来这场战争就此结束,咱们接下来的事也就变得简单了。” 长安号从战舰群中也驶了出来。 在两军之间那广阔的海域上,两艘战舰慢慢的靠近,然后停下。 女王号上放下了一艘小船,莫西大公陪同着玛利亚二世登上了这艘小船。 小船向长安号驶去。 莫西大公怔怔的看着站在船头的女王的背影,忽然间觉得这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忽然间也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小船停靠在了长安号的一侧,许小闲带着左木来到了一层甲板上,于是,他便看见了一个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有着一双湛蓝眼睛、还有着一张精致脸蛋的姑娘正带着笑意向他走来。 她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裙。 她的手里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 她并没有戴着一顶象征着女王权力的王冠,她的头发就这样披散在两肩,随着她的前行在海风中肆意的飞舞。 傅小官也向前走去。 四目相对。 他已经是个中年大叔。 而她却还像个小姑娘。 她本就是个才二十来岁的少女。 她双手捧着玫瑰花递了过去,傅小官嘴角一翘接了过来。 “我很喜欢玫瑰,喜欢它的热情与奔放,我是来自大夏的傅小官。” “我也很喜欢玫瑰,所以我种了许多的玫瑰,我是玛利亚二世……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如梦 大夏六年八月初一。 这一天,傅小官率领着一万战士随同玛利亚二世抵达了巴林。 玛利亚王宫,后花园。 玛利亚二世换了一身鲜红的长裙,此刻正坐在了后花园中的凉亭下,有些生疏的在煮着一壶茶。 “关于东方的传说我略微知道一些,比如这茶。” “对于东方我极为向往,所以在数年前派了一支舰队,所想……所想就是找到那个神秘的国度,并且占领它!” “我本以为弗朗基的舰队能够轻易的完成这一任务,我甚至都做好了准备等他们传回捷报我便启程前往东方。” 她给傅小官斟了一杯茶双手递了过去,那双碧蓝的眼睛便看向了傅小官,嘴角一翘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来。 “我没有料到弗朗基的舰队会输,当我的舰队输了的消息传来之后,我便知道这个世界的有些事发生了变化……比如东方的科技本不应该发展得如此之快,也比如东方的大航海时代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开启。” “现在我大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人!” 傅小官顿时吃了一惊,他看着玛利亚二世的那双眼睛忽然一笑:“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莫非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我仅仅是看了半本书。在这半本书中预言了这个世界发展的轨迹,而这些轨迹在这之前几乎没有偏差,但现在却出现了偏差!” “另外这本书中还说了一点,历史的进程,或许会因为外来的人而改变。” 玛利亚二世俯过了身子,身上的玫瑰香味飘到了傅小官的鼻子里,她极为好奇的问道:“你究竟从哪里来的?” “你原来的那个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傅小官却收回了视线,他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并没有回答玛利亚二世的这两个问题,“我的陆军部队估计也快抵达欧洲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你是不是下一道命令?” “在去里斯本见你的时候我已经下达了命令,我的陆军部队依旧会驻防在阿维亚河,你的部队需要退回巴莫勒城……当然,你的陆军指挥官可以带一千亲卫前来巴林与你相会。” 傅小官一听放下了心来,这说明关小西所部的陆军远征军确实抵达了欧洲。 他眉梢一扬放下了茶盏,“你恐怕会失望。” “为何?” “因为没有我的亲笔手书,他们一定会将你的部队消灭,也一定会率领大军抵达这里!” 玛利亚二世一怔,心里顿时有了一股不好的念头。 “那就请你给他们写一封信。” “取笔墨纸砚来。” “……没有,只有鹅毛笔。” “也行。” 傅小官提笔给关小西写信,玛利亚二世的视线落在了纸上,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字,与《大预言术》中的字一模一样! 在教廷看来,这就是神文! 再结合《大预言术》中的某些说法,神最早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地方果然是在东方! 东方有一座十八层楼。 那栋楼里有来自神留下来的关于神的文明的开端! 《大预言术》里面说,他们期待某一天能够还有人到达这里,他们希望他能够将他们留下的文明传播下去…… 玛利亚二世又看向了傅小官,他,是不是就是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呢?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其实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变化?莫非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用的是也字! 如此一来这所有的一切也就通了。 他来自神的国度! 他掌握着神的文明! 那么他推动了东方文明的进步,改变了东方的科技改变了东方的历史进程,这就不算什么太难的事了。 傅小官放下了笔,将这封信交给了玛利亚二世。 “我们来这里,其一是探索一下这个世界。其二,是希望能够与你们进行一些合作……” “比如经济、比如文化,也比如军事等等。” 玛利亚二世将这封信递给了玫瑰骑士团团长赛拉弗子爵,“以最快速度将这封信送到阿维亚河,你亲自去,亲手交给瓦尔德公爵,告诉他将这封信送到大夏陆军统帅的手里……” 她回过头来,“我很欣慰你带来的不是战争,可以陪我走走么?” “如你所愿。” 玛利亚二世起身,带着傅小官来到了这一片火红的玫瑰园里。 “我想两国之间的合作还存在一些障碍,比如语言。” 玛利亚二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嗅了嗅一朵玫瑰花,又道:“能不能先从文化开始……弗朗基派人去大夏学大夏的语言,大夏也派人来弗朗基学习弗朗基的语言?” “这太麻烦,我想由大夏出人,在弗朗基开设教授大夏文化的学堂。” 玛利亚二世沉吟了片刻,她并没有往文化入侵这方面去思考,她毕竟是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女子。 她想的是那是神的文字! 这样的文字更加尊贵,若是弗朗基人能够学会神的文字,这便是对神的最大的尊重。 于是她点了点,转身看向了傅小官,似乎是为了进一步验证心中的想法,她忽然吟诵起了那一首诗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对着你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傅小官这时候才忽然动容,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玛利亚二世,他甚至咽了一口唾沫,他还伸出了双手抓住了玛利亚二世的双肩! 玛利亚二世一惊,却并没有抗拒。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你、你也是穿越而来?” 玛利亚二世笑了起来,就像那玫瑰花一般的美丽。 “你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呢?” “我是这个世界的人。” 傅小官难以置信,因为这首诗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诗,而在自己抵达这里之前,东西方并没有文化的交流。 这首诗最早出现在金陵夫子庙那暗河的石壁上。 然后又在曾经计云归给他的信中见到了这首诗。 原本以为这首诗出至胖子傅大官,后又以为出自自己的母亲徐云清,再后来才知道都不是。 他不知道这首诗从何而来,但这首诗出现在这样一个世界却足以说明曾经有人来过这里。 他是谁? 他做过些什么? 好像除了那一首诗,他并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居然在这遥远的欧洲大陆又听见了这首诗,虽然它是用另外的语言所表述,但意思却完全一样。 他以为玛利亚二世同是穿越者,可她却否定了。 “你从哪里知道这首诗的?” “一本来自、来自核基地的半本《大预言术》!” 傅小官再次震惊…… 核基地? “你知道核基地?”玛利亚二世期待的问道。 傅小官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大梦! “带我去看看那本书!”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玫瑰花瓣和雨丝 傅小官在那处二层楼的小木楼里呆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里,玛利亚二世都陪在他的身旁,两人并没有多少言语,只是玛利亚二世分明看见了傅小官越来越凝重的表情。 她能认识这半本书中的那些字,但有许多东西她根本无法理解。 比如这半本书中提到的地球、提到的星际穿越、以及虫洞、太阳系、银河系等等等等。 然而傅小官知道。 这半本书中讲述了这第一批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的来历—— 他们来自地球,是自己的真正的同胞。 只是时间却是错乱的,在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地球的文明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星际航行。 他们来自自己曾经的未来社会! 是一个科学已经高度发达,地球资源却已经枯竭的社会。 “……联邦科学院认为,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场人类的自我毁灭史。” “历史学家认为,纵观人类数万年的历史,每一次的文明进步在带来社会繁荣的同时,也伴随着战争与杀戮。” “那么这样的历史进程它究竟是对还是错?” “文明的脚步始终向前,然而我们却走成了一个圆。” “地震开始频发,火山尽皆苏醒,病毒开始复苏,瘟疫连绵不断……” “人类从地球走向了火星,然而火星依旧在重复着地球的命运。” “人类就像蝗虫一样,到了某个地方,某个地方便寸草不生。” “这难道就是人类的本性?走向毁灭就是人类最终的归属?” “也或者人类的诞生到最后的灭亡本就是更高生命所设置的一段程序?” “为了验证这一点,也为了给人类的未来寻找一条正确的出路,联邦以举国之力组建了一支强大的队伍,意图跨越位面去寻找一个原始的文明。” “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成了这个世界的创世神。” “我们用人类的基因创造了原始的人类,就像上古神话中的女娲一样。” “我们将生命的种子洒在了这个世界的许多地方,原本所想是安静的看着他们缓慢的进化。” “但情况出现了意外,穿越位面的虫洞发生了扭曲,我们再也回不去,也再没有人能够过来。” “我们的生命终究有限,八人小组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我们曾经的文明留在这里,并按照地球曾经的模样重新构建了这颗星球的地里以及生命。” “我们在这里发射了卫星以监控这个星球文明的演变,我们期待当虫洞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能够有我们的同胞再次来到这里,能够看见这个星球文明演变的历程。” “我们按照地球曾经的历史设置了这一历程,当然,我们也对曾经的历程做出了一些改变,它保存在女娲计算机中,黄老邪闲着没事将它粗略的写了出来,命名为《大预言术》。” “我们还在这个星球上留下一个人工智能,她守着核基地下面的女娲,她也在看着这个世界的发展,她就是观察者,黄老邪给她取名叫第二梦。” “我们期待未来的某一天能够有人再次来到这里,我们也希望他能够将我们留下的文明传播下去,但在这一点上八人小组有着巨大的分歧。” “杜老头认为这就是曾经地球人类进化的翻版,如此实验有何意义?” “黄老邪认为曾经地球文明的几次跨越式发展仿佛就有着更高文明的干预,既然是模拟,那么这个星球的文明也应该出现那样的情况。” “最终,我们决定任其自然。” “如果真有外来的人,这个世界历史的进程就由你自己来决定。” “第二梦的密码是……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对着你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如果说错,第二梦可不是个温柔的小女孩,她会直接抹杀了你!” “……” …… …… 走出了这小木屋,正是黄昏,正下着小雨。 傅小官的脑子里依旧在回荡着那首《再别康桥》,他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做了一场梦! 他抬头望着天,难以置信这天空之上居然存在着监视着这颗星球的卫星! 他更难以想象这个世界而今的一切,都是他们所创造出来的。 只是时间过去了千百年,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到了今天。 而自己确实是外来者。 自己也确实在不知不觉中推动了这个世界文明的进步。 这是错还是对? 没有人知道。 他们说他们设定了这个世界历史的发展……难道这个世界就是他们所创建的一个游戏? 如果是这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岂不是也是他们设计中的一环? 突然之间,傅小官对命运这个东西产生了怀疑。 如果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好的,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如果不是,这半本书中描写的几件事偏偏又是真的—— 比如东方的崛起。 比如西方大航海时代的开启。 也比如有一支强大的舰队从东方而来,从此东西方文明开始交融,伴随着的是东方世界对西方世界的殖民…… 可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殖民。 他们还说这个世界历史的进程就由你来决定……我特么决定个屁! 我只想这件事完了去第十八层看看! 我只想往后余生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过那地主的生活! 历史……关我屁事! 若这一切都是虚假,那我就在这虚假中活出自己的真实来。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能由你们所安排好的程序来主宰! 他抬步踏入了这霏霏细雨之中,走到了那两旁满是玫瑰花的青石小径上。 玛利亚二世跟在他的身后,便看见他也俯下了身子,深深的嗅了一口玫瑰花的味道。 傅小官忽然转过了头来,看着玛利亚二世展开了笑脸,说了一句令玛利亚二世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我曾经在大夏让人种植了一种花,它叫郁金香。” “它也是一种很美丽的花,在大预言术中说,历史上会发生一次郁金香事件……我曾经有想过,但现在它不会发生了。” “……那是怎样的事件?” “经济侵略的一种手段。” 傅小官又抬起了头来,任由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他冲着天空竖起了中指,眉梢一扬笑着说了一句:“就算是神也不是万能的,我只想过我的小日子,当然,我或许会去和第二梦见见。”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根 “第二梦、人工智能……这是个什么东西?” 玛利亚二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傅小官好奇的问道。 此刻,她更加相信傅小官绝非这个世界的人,他应该和他们一样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在教廷的眼里便是神的国度。 于是玛利亚二世看向傅小官的眼神里便充满着崇拜,仿佛这细雨中的傅小官浑身都散发着金色的神光,若不是因为傅小官的随意,她甚至会生起一股膜拜的念头。 他刚才以中指指天……这或许就是他在和神国的神交流。 只是他怎么能说神也不是万能的呢? 他说他只想过他的小日子……他的小日子又是怎样的呢? 玛利亚二世的脑子里充满着太多的疑问,傅小官也不知道该如何向玛利亚二世解释,他沉吟片刻才说道: “那是、那是人类科技文明发展到巅峰时候所创造出来的一种、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极有智慧的工具!” “不是人?” “不是,如果她像人,那也仅仅是人类赋予她的外表。她没有感情、她的身体里流淌的也不是血液……但只要保证她的能量供给,只要她的核心不要出现问题,她能够存在数千年!” 玛利亚二世根本无法理解傅小官说的这样的话,她惊讶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大致就是思想上的距离。 她的心里也充满了好奇,她很想亲眼看看那个叫第二梦的工具。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要去那处冰原,能不能带上我?” “短时间我去不了,来这个地方是想要和你谈谈往后大夏和弗朗基之间的交流……这件事谈完之后我得返回大夏。” “在返回大夏的途中会经过应天大陆,我会在那里呆上一些日子,然后再次启程回大夏。” “这时间大致得花费两三年之久,所以恐怕没法带上你。” 玛利亚二世眼睛一亮,“我随你一起去。” 傅小官一怔,“你的国家怎么办?” “教给教廷,我早已向往东方,我很想去你创建的那个伟大国度看看……我也、我也很想追随在你的身边。” 对于这句话傅小官并没有多想,他仅仅以为是玛利亚二世对未知世界对未知知识的好奇。 这是人类的本性。 人类正是因为对未知的好奇才推动了社会的进步,才开创了璀璨的文明。 同样,随着人类对未知的逐步了解,伴随而来的便是无尽的贪欲。 有了贪欲就有了战争。 有了战争,最终人类社会走向的就是文明的自我毁灭。 正如那半本书中所言,人类拼命的前进,披荆斩棘的前进,到了最后才发现脚下的路走成了一个圆。 “一路很辛苦。” “我不怕苦。” “茫茫大海上一走就是数月见不到陆地,会很寂寞。” “我也不怕寂寞,再说,不是有你在的么?” “那好,我就带你去大夏看看。” 玛利亚二世的脸上顿时笑了起来,那娇美的模样就像这雨丝中绽放的玫瑰花一样—— 干净、热情,还很纯洁。 傅小官的心肝儿陡然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大祭司从那地方回来之后的这些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嗯,他变得很是苍老,头发胡子全没了,似乎连身上的血肉都渐渐干涸。” “按照大祭司的说法,这恐怕是因为他们对神庙、就是那核基地的亵渎。” 傅小官一听顿时引起了警觉,“带我去看看他。” “好!” …… …… 当傅小官和玛利亚二世从大祭司的那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细雨已住,天边铺满了灿烂的晚霞。 在这晚霞映衬下的玫瑰花显得更加的美丽,但傅小官的心情却并不美丽。 上辈子虽然不是个科学家,但他从大祭司的模样以及他的描述中基本上能够确定一件事—— 那处存在了数千年的核基地,恐怕是发生了核泄漏。 而大祭司他们当初进入核基地的时候,事实上已经被核辐射所污染。 而今幸存下来的只有大祭司一人,但他却生不如死。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怎么去解决这个核泄漏的问题,再加之那处核基地修建在遥远的、荒无人迹的极北冰原上,对而今的文明社会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只是既然那处为女娲、为第二梦提供能量的核基地出了问题,那么核基地下面的女娲还能正常运转还能接收天上的卫星传回来的信号么? 第二梦又会怎样呢? 思忖了片刻,傅小官忽然哑然一笑,觉得自己这就是在杞人忧天了—— 那东西与自己何干? 这数千年来女娲储存下来的东西又与自己何干? 至于第二梦这个人工智能,它依旧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极北冰原那个地方恐怕在接下来的数千年里依旧得划为禁区,而其它的事…… 那是他们留下来的文明,那不是属于这个世界本应该有的文明。 他们设定了这个世界文明发展的程序,但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或许这个世界的文明将走上另一条路。 那就由着它自然的走下去吧。 而自己从此也不再干涉。 “明天,咱们好生谈谈这合作的诸多事宜。” “好。” “等我的陆军部队到了之后我就要走了……他们从陆地回国实在太过遥远,就让他们随我一道乘坐战舰回去。” “……昨日你不是说要在弗朗基驻兵的么?” “我改主意了。” “为啥?” “他们都是大夏人,他们的根在大夏,在大夏的文化中对根的观念极重。” 玛利亚二世一脸的茫然。 傅小官微微一笑,又道:“或许你是不理解的,在我们大夏有一个词叫叶落归根。它的意思是无论我们在外面漂白了多久、多远,到了老了的时候总是希望回到自己曾经出生的地方。” “我们大夏也奉行孝道,有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之说。” “而这句话的意思简单的说就是父母在世,不出远门。如果必须出远门,就一定要告诉父母自己所要去的地方。” “这一次我们不远数千里来到了这里,对于所有的将士而言,他们都是茫然的,都是不知道所要去的地方的,所以他们无法告知他们的父母要去那里,他们的父母亲人在家里就会一直为他们而担心。” “若是再将他们留在这遥远的地方,他们的父母亲人会更加挂念,而他们在这里……也只能望着月亮去思念自己的家乡。” “这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所以我必须带着他们回去,回到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 玛利亚二世并不了解大夏的文化,此刻听傅小官如此一说心里有些惊讶。 她就这样站在了玫瑰花旁,面朝夕阳,看着傅小官那成熟并略显深沉的脸庞,忽然说道:“我愿与你同行。” “可对于你而言,大夏也是你的异国他乡。” “……我想当两国通商之后,我总是还有机会回来看看的。” “再说,游必有方,我不是已经知道方向了么?” “带上我,世界这么大,我也很想去看看。”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凯旋 大夏六年十月初一。 傅小官早已结束了在弗朗基的一应谈判,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大夏陆军第一军的到来。 海军联合舰队的官兵在傅小官的带领下,在弗朗基的首都巴林,与关小西所部完成了会师。 当然这样的会师是在和平并且友好的环境下。 弗朗基在他们的女王玛利亚二世以及教廷的共同申明之下,没有任何人给关小西所部造成困扰。 甚至在这一天,整个巴林出现了万人空巷之恢弘场面—— 所有的居民们几乎都汇聚在了城中心的胜利广场上,都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两军会师的壮观景象。 教廷在这两个月里已经大肆的宣扬了东方神国的传说,教廷在民众的心中就是神的代表,弗朗基所有的民众对于这些来自东方神国的人都充满了膜拜之情。 看着那银色的盔甲,便觉得这些战士们就是神国的战神。 玛利亚二世在胜利广场上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她宣扬了东方神国之美丽富饶,也详细的阐述了在未来的岁月中,东西方将进行的若干交流。 她的讲话自然迎来了民众们的狂热拥护,也为东西方未来的往来奠定了一个极好的基础。 至此,傅小官在大夏推行了数年的海陆丝绸之路彻底贯通。 傅小官代表大夏与弗朗基签署了若干协议。 这些协议不仅仅是商业贸易,还有文化、政治以及军事上的诸多合作。 大夏六年十月初五,傅小官带着海陆两支大军正式启程,他们在这一天的黎明时候离开了巴林,于十月二十五抵达了里斯本,登上了大夏的战舰。 就在一声声震天的汽笛声中,大夏联合舰队驶出了里斯本港,踏上了归国之程。 …… …… 朝阳似乎变得更加的艳丽。 长安号上,傅小官惬意的坐在了三层甲板上的那张桌几旁,他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肢,看向了对面的关小西。 “你们这一路辛苦了!” 关小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嘴角一翘,“但终究是值得的。” “是啊,终究是值得的。” 傅小官煮上了一壶茶,“这是一件关系到大夏未来繁荣的一件大事,这之后,大夏的商品便能够源源不断的输入欧洲……当然,欧洲的商品也会进入大夏。” “这就是即将到来的国际贸易。” “大夏的商品将在这个更大的舞台上去接受检验,这会推动大夏工商业的进一步发展,也能够给推动科技文明的进步。” “但它是一把双刃剑!” 关小西对这些经济策略并不了解,在他想来,而今既然已经实现了远征之计划,那未来定然是美好的,那就没可能出现对大夏不利的一面。 他狐疑的看着傅小官,傅小官却并没有解释,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彭大将军……还有海陆两军为这此远征牺牲的战士们,你和左木在这归国的途中将他们的名字、籍贯都详细的写出来。” “他们的尸骨留在了这遥远的地方,但他们的魂……却需要回到大夏。” “到了长安之后,我会让皇上在长安修建一处纪念碑,将这些战士们的名字都留在碑上。” “我要让大夏所有的人都记住他们的名字,都知道大夏的每一分美好里面,都有他们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呆会虞定山兄弟醒来叫他们过来。” “时间仿若白驹过隙,转眼之间这就是十余年过去……当年我还在虞朝,因为武朝文会而出使武朝。” 傅小官给关小西和左木斟了一杯茶,语气有些萧索的又道: “在路过南部边军驻地的时候,第一次与大将军虞春秋夫妇相见……一见如故,虽然他比我年长一些,虽然我们也未曾拜把子,但在我的心里,却视他们为兄嫂。” “最后花重平原之战……双方各为其主,虞大将军战死,他依旧是我心中的英雄!” “彭大将军虽是女流,但她比许多人都更识大体,她去了敕勒川的绿旗州,为完颜部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现在他们夫妇二人在地府团聚……我得问问虞定山兄弟俩,彭大将军的骨灰是葬在完颜部落还是葬在苍溪平原。” 关小西沉吟片刻,说道:“他们兄弟的意思是葬在苍溪平原。” “也好,那就和虞春秋合葬,我会亲自去一趟。” 关小西抬头看向了傅小官,他的心里充满了震撼。 傅小官而今虽然不再是大夏的皇帝,可他却是皇帝的爹啊! 若是他要亲自去,皇帝肯定也是必须去的。 那么这一场葬礼比之国葬来的更有分量! “咱们离开大夏几年了?” 傅小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关小西一怔,盘算了一下,“第一军是在大夏三年三月出发……而今是大夏六年十月,那咱们离开大夏已经三年又六个月了。” “是啊,也不知道这三年又六个月里,天赐那孩子可有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傅小官端着茶盏望向了海面上那刚刚升起的朝阳。 武天赐继皇帝位的时候年仅十五。 这在傅小官看来十五岁当皇帝是有一些问题的,毕竟年少,心智尚不成熟,若放在前世还仅仅是个初中生。 但因为自己的迫切,也因为成立了三省议政内阁表决这样的制衡之法,他觉得大夏的稳定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要武天赐能够虚心的向三位宰辅去学习,他就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因为燕熙文担任着尚书省尚书令,宁玉春担任着中书省中书令,秦墨文担任着门下省门下侍中。 这三人都是自己昔日的友人,他们对自己的治国理念极为熟悉,他们对大夏也绝对忠诚。 所以在傅小官看来,朝中文有他们三人决策,武有卓别离保驾护航,再有内阁里的那帮经验丰富的老臣,大夏这艘巨舰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偏离了航道。 而武天赐所要做的,仅仅是学习,再学习,直到成熟稳重。 这是皇家的事,傅小官发出了这么一个疑问,关小西却不能回答。 片刻之后傅小官脸上的神色忽然放松,在离开下野港之前,自己给了燕熙文一道特别的旨意,这是为了防止武天赐权力欲望的膨胀。 如果武天赐能够虚心学习,那么三年半过去,他理应成长了起来。 如果武天赐被权力迷糊了眼睛……燕熙文当有那胆子弹劾这个皇帝。 那么大夏当无恙。 回去看看。 大夏无恙,自己便应该去应天大陆了。 至于天机阁的十八层楼,至于极北之地的核基地,至于第二梦…… 就由他去吧。 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就安心的在应天大陆那地方当一个逍遥大地主。 陪着妻子孩子们,去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大夏六年的第一场雪 大夏六年冬月十三。 长安城阴沉了足足三天的天空终于在傍晚的时候飘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户部尚书云西言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灯笼下飞舞的雪花迈入了家门。 游西凤从里屋走了出来,拍了拍云西言肩膀上的那几朵雪花,瞅了他一眼,有些抱怨的说道:“这都戌时末了,怎么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真有那么忙么?公公婆婆来长安都半个月了你也没时间去陪陪他们。” 云西言咧嘴一笑:“这不到年尾了么?” “这户部啊,一年到头都在忙,年尾可就更忙了。” “各地呈报上来的这一年来的账目都要再次核算,这些日子燕熙文那家伙催得紧啊,三省都急需知道今年的岁入与开支,毕竟明年的财政计划得看看今年户部的盈亏如何。” “那是赚了还是亏了?” 游西凤问了这么一句便哑然一笑,又补充了一句:“肯定是赚了,前两天我不是和种瑜一块吃了个饭么?” 夫妻二人沿着抄手回廊向主屋走去,游西凤又道:“她说呀,而今她将那蜀绣开到了利亚大陆,现在利亚大陆可繁华了,生意也很好做,这些年里赚了不少的银子。” 云西言跨入了主屋,游西凤为他脱去了官服,“她说她在阿丽亚城里开设了两个铺子,另外还在那三个国家的国都也都开了铺子。” “那可够她忙的,” 云西言回了一句,又问道:“这就快到年节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她怎么回来了?” 游西凤将云西言的官服抖了抖挂上,“说她公公年岁大了,这些年她公公在外面操劳身子骨有些受不了,在利亚大陆呆了三年,这不想家了,再说她的孩子也要读书,于是就回长安来了。” “那她的生意怎么办?” “请了几个掌柜的,说现在生意已经上路,这几个掌柜也跟了她公公几年了,放心……” 游西凤顿了顿,又道:“我想,她也是想要回来了,毕竟三刀的坟就葬在观云城外的寒山上,这些年在外面奔波也没时间在三刀的坟前去烧一把纸,她恐怕会去一趟观云城。” 云西言抬头望向了窗外,沉吟片刻,低声的叹息了一声,“这三年我们也没时间去一趟观云城,三刀那家伙是喜欢热闹的,哎……种瑜孩子读书的事你帮她安排一下,就安排在青莲书院启蒙吧。” “嗯,对了,今儿个下午司马韬来过一趟府上,说今年这个年回来了许多好友,鲁夕会种济堂他们都回长安了。说如果你有空了给他们一个信,一起喝两杯……” 说着这话,游西凤又瞪了云西言一眼,“酒可少喝点,看你那肚子可越长越大了!” 云西言嘿嘿一笑,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惊喜。 这些年来,曾经从金陵而来的那些友人们各奔东西都在忙碌,一转眼还真又有两三年未曾再聚了。 他们都抓住了大夏这飞跃发展的大好时光,各自家族的生意都迎来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同时他们给大夏缴纳的税赋也极为可观。 现在的大夏,真正实现了傅小官当年所推行的商农并举之策——商人的地位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提高,现在再也没有人瞧不起商人,甚至许多人也参与到了经商的行业之中。 而农业这些年也因为基础设施的大力改善、再有科学院对农业器械的改良,让农人们种田也变得比以往轻松了许多,田地里的产量也达到了千年以来的顶峰。 这就是最好的时代。 这是云西言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想都不敢去想的时代。 若不是在金陵与傅小官的那一场相遇。自己现在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 “这肚子变大可不是因为酒,你看这一年我哪有几个时间去喝酒?” “日子好了,生活过得滋润又无忧无虑,这自然是会长胖的……” 云西言话音未落,府上的老管家匆匆走了过来,他躬身一礼说道:“老爷,燕相府上来人说请您去一趟燕府。” 云西言一怔,“可有说何事?” “说请老爷过去喝两杯。” 云西言又笑了起来,冲着游西凤双手一摊,“这可是燕熙文那家伙相邀,我不能拒绝吧?” 游西凤咬了咬嘴唇,杏眼一瞪,伸手在云西言的腰上掐了一把,“少喝点!” “遵命!” “多穿点,外面冷!” “好!” …… …… 燕府。 大红的灯笼早已亮起。 燕熙文和秦墨文以及宁玉春三位大辰最有权势的人此刻正坐在一起。 并不是坐在某个厢房里,而是坐在那后花园中的亭台下。 八面来风,风还带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这自然有些冷,哪怕这亭子的四角都燃着一个暖炉。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秦墨文打了个寒颤,伸手到一角的暖炉上烤着火好奇的问道。 “嘿嘿,你们说这些年来咱们可有那闲暇赏雪?” 赏雪? 这个词似乎早已忘记。 宁玉春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想要吟诗?” 燕熙文斟茶,摇头笑道:“这多少年未曾吟诗了?十余年了吧?自从当年在金陵被傅小官那家伙的诗词给打击了之后,我可再也生不起吟诗的念头。” “那怎么忽然想起了赏雪?” “其实赏雪是次要的,我寻思咱们在这雪中吃一顿火锅,这感觉一定会很好。” “那怎么还不煮上?” “别急,等云西言,另外还有一个你们会大吃一惊的老朋友。” “谁?” “别急,到了就知道。” 片刻之后,云西言到,他左手拎着一只烤鸡,右手拎着一只羊腿兴冲冲走了过来。 他站在了这凉亭外,四处张望了一下,愕然问道:“我说燕相,你这是请我们喝酒还是请我们喝风呢?” 燕熙文顿时瞪了他一眼,冲着身旁的那小厮吩咐了一声:“取火锅来煮上!” 云西言踏入了凉亭,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那家丁,“吃火锅啊?这大雪天吃火锅可是一件享乐之事,将这羊腿片了,涮火锅正好,将这烤鸡宰了,下酒正好。” 云西言坐下,自个取了茶壶倒了一杯茶,“司马韬他们都回来了,等休沐了我做东,咱们去流云楼上坐坐,顺便听听容朵儿唱那一曲将进酒。” 云西言话音刚落,那管家又带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云西言等人抬头看去顿时大吃了一惊—— 樊天宁! 而更令云西言等人吃惊的是樊天宁身后的那个人—— 枯蝉!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故乡 当年枯蝉离开长今城去了孔雀国。 这件事在随后的官府奏折中曾有过上报。 而枯蝉在孔雀国干出的那番轰轰烈烈的事,天机阁的谍子也有回报。 当然,枯蝉的亲生母亲是曾经虞朝的长公主虞书容这件事并未曾对外公开,但大夏庙堂之上的许多人也都知道。 虞书容被天机阁擒获了回来,那时候的大夏皇帝傅小官赐给了她三尺白绫,最后却又将她葬在了金陵的皇陵之中。 而今大夏和周边各国都有了商业往来,唯独没有和枯蝉所建立的大樊国建交,其中有交通不太便利的原因,当然也有枯蝉这一敏感身份的原因。 对于枯蝉,燕熙文等人其实是陌生的。 他们和枯蝉之间在此前并没有什么交往,甚至和枯蝉连面都未曾见过。 但天机阁的阁主计云归曾经让天机阁的谍子画了一份枯蝉的画像—— 那时候计云归是有着对大樊国动武的心思的,原因很简单,正是因为枯蝉是虞书容的儿子! 在计云归看来,枯蝉一统孔雀国而建立大樊国,在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大夏的敌人,既然如此,莫如早些将这一威胁扼杀于摇篮之中。 只是傅小官否定了他的这一提议,傅小官依旧认为枯蝉是曾经的那个心怀慈悲的小和尚。 燕熙文等人见过枯蝉的画像,那画像里的枯蝉已经不是和尚的模样。 他和现在差不多。 他留起了一头乌黑的长发,他没有穿僧衣,更没有握着那把锡杖,他和普通人已没有两样。 樊天宁从长今城去了大樊国,给中书省的呈报是去看看大樊国而今的模样,却没有料到他居然带回了大樊国的国王! “请坐!” 燕熙文起身,向樊天宁和枯蝉伸手一引,他的视线落在了樊天宁的脸上,笑道:“樊兄一路辛苦!” 樊天宁拱了拱手,“要说起来,这路还真难走,坐吧。” 他带着枯蝉坐在桌前,看向了枯蝉,逐一的介绍了过去,又对燕熙文等人说道: “曾经的枯蝉留在了敕勒川的那片大草原上,现在的他,是大樊国的国君,名叫樊禅。” “正如太上皇昔日所言,这名字就是个代号,过去的那些事已经过去,这一次樊禅是带着和平与友谊而来。” 樊天宁如此一说,燕熙文等人顿时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如此看来樊天宁去大樊国的目的是实现了,这当然是一件极大的好事,这便意味着在整个亚洲大陆的所有国家,都成为了大夏的盟友。 “大樊国皇帝陛下,” 交浅言深,燕熙文自然得以国事来对待樊禅前来大夏的这个问题。 “曾经太上皇尚在国内的时候便多有说起你的故事,在太上皇看来,你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 “我们欢迎你的到来,明日我便吩咐鸿胪寺设宴以款待,今日嘛……” 燕熙文看向了樊天宁摇了摇头,笑道:“樊兄当真没有讲你来到了长安这件事,所以我就只准备了一顿火锅,有些简单,却是家宴。” 枯蝉嘴角微微一翘,来到长安已经两天了。 这两天里樊天宁带着他去见识了什么叫做盛世繁华! 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走过了长安城的小部分大街小巷,他看见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看见的是喜笑颜开的百姓。 他没有看见一个乞丐,甚至他没有看见有一人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 他的内心早已震撼,这才知道樊天宁在大樊国的时候向他说的大夏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在亲眼见证之后,他才明白无论他多么励精图治,大樊国也永远难以跟上大夏的脚步。 离开大夏转眼五六年,虽然大夏的变化不至于如沧海桑田那般夸张,但呈现在枯蝉眼里的,却都是陌生的一片。 这便是傅小官的伟大功绩! 他带领着大夏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而今,这条道路已变成了坦途。 之后,若是他远征欧洲成功,大夏更是将迎来飞跃般的发展。 到那时候,大樊国距离大夏之遥……只怕连大夏的影子也看不见。 枯蝉的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本只想回来看看,毕竟这里曾经也是他的故乡。 他本没想过要和大夏的官员去接触,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知道若不是来大夏走了这一趟,他永远就是那一只井底之蛙。 “多谢燕兄款待!” 枯蝉拱了拱手,又道:“我……我依旧是曾经的那个枯蝉,虽然蓄起了长发,但我的那颗佛心并未曾改变。” “我的锡杖依旧在,我的袈裟也依旧在,甚至我头上的戒疤也还在。” “此行大夏,我有一种游子归来之感……这里毕竟是我真正的故乡。” 枯蝉将自己的身段放得极低,表现出了他曾经所拥有的那种谦和。 “我这是回家了。” 枯蝉看了看众人,又笑道:“而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的亲人!” 秦墨文一听,立马鼓掌,大声叫好道:“枯蝉果然是性情中人!太上皇曾经说这天下谁能成佛?唯有枯蝉!” “你解救了大樊国的那些穷苦百姓,这是你的大慈悲之心!” “而今你再回故国,这是你赤子之心!” “我们欢迎你回来,只是这火锅是荤……你现在吃荤还是吃素?” 秦墨文这一问,问的枯蝉笑了起来。 “太上皇曾经也对我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所以我现在荤素不忌!” “好好好,熙文,可上菜,我等当和枯蝉老弟好生喝上几杯!” 这一刻,枯蝉心中的郁结似乎被打开了,他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气氛,还有那种久违的平等的友谊。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和傅小官在武朝初见的那时候。 于是,他放下了拘束,端起了酒杯。 几杯酒下肚,他愈发觉得曾经的自己回来了。 他没有了在大樊国的那种孤独,也没有了在大樊国的那种力不从心的疲倦。 他忽然觉得自己随樊天宁而来,其实是自己心之所向—— 这里,才是自己的乐土! 而大樊国,终究是异国他乡。 说着曾经的历历在目的往事,吃着滚烫的火锅,喝着美味的西山天醇,半个时辰之后枯蝉微醺。 他把盏问道: “对了,太上皇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民富国强 没有人能够回答枯蝉的这个问题。 大夏第一军在离开了大樊国之后天机阁便再也没有传回消息,而大夏海军离开了利亚大陆之后,也就此渺无音讯。 “他离开的时候说此次远征大致需要三五年,” 燕熙文放下了酒杯,望向了亭子外灯光下飘舞的雪花,“转眼三年就过去了,估计他也快回来了。” 说到傅小官这个话题多少有些伤感,虽然而今的大夏在三省的治理下一切都向好,可毕竟弹劾了皇上这件事是他们心中的一个忧虑。 大夏六年正月初八的那场大朝会正是因为出现了整个世界历史上第一次对皇帝的弹劾而被载入了史册。 这件事当初由大夏周报给宣扬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大夏都沸腾了起来。 老百姓难以想象一个国家没有了皇帝会变成什么模样。 朝中上下的官员们也不知道没有了皇帝往后的那些提议或者决策该如何去实施去执行。 整个大夏似乎在那时候停顿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短短的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之后,老百姓发现没有皇帝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农人们依旧侍候着田地,商人们依旧坐着自己的生意。 官员们也发现朝中的政令依旧有条不紊的在传达,各种政策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到了现在,人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偌大的帝国本当有一个皇帝存在。 而这件事樊天宁是知道的,在大樊国见过枯蝉之后,樊天宁也讲起了这件事,故而枯蝉也是知道的。 此行和樊天宁来大夏,枯蝉也是想看看一个国家没有皇帝它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在他看来,那便是群龙无首的局面,本当乱。 可一路而来,一路所见,整个大夏依旧欣欣向荣,并没有出现他所预想的混乱的局面。 于是枯蝉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来。 他想学习一下大夏的这一法子,他想将这个法子应用到大樊国,他想回家,去刺勒川他曾经所修建的那些寺院。 “而今再回想起来,他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枯蝉极为感慨,悠悠一叹,又道:“他离开了大夏三年,可这一路而来听闻到最多的依旧是大夏百姓对他的颂扬。” “他们说能够过上现在这样美好的日子多亏有了他,当然也多亏有了你们。” “那么在他回来之后……他会不会再登基为帝呢?毕竟、毕竟这江山是他开创的,毕竟有了他的带领大夏能够走得更远也更稳。” 燕熙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啊,其实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 “当年还在临江瑶县的时候,他就说他的志向不在这庙堂之上。” “他所想的是那种闲散的生活,所以这一次远征在我看来他本就有两个目的!” “其一,当然是开拓那有利于大夏的海陆丝绸之路。其二嘛……他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新皇怎样,当然也是看看我们这些大臣怎样。” “如果这一切都能如他所想的那般,我想当他再次回国之时,便是他真正归隐江湖之日。” 枯蝉思索了片刻,对于开拓那海陆丝绸之路的结果谁也无法判断,但大夏的那位新皇显然是失败的。 那可是他的儿子! 他若是回来知道他的儿子被燕熙文等人弹劾,而今依旧被圈禁在宫里……他会不会为此而恼怒,然后怪罪于燕熙文等人呢? 或许是看出了枯蝉脸上的疑惑,燕熙文淡然一笑,“那是他赋予我们的权力,现在再回想过往,他在设立三省议政内阁审核这一权力结构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想到了这件事。” “犹记得当年还在金陵,家父曾经邀请过他来府上一坐。在那场宴席上他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当时听起来不可思议,现在看来……他依旧是对的!” “他说,要去除百姓头上的樊笼,他说要将那权力关在笼子里,因为一个国家,一个名族的命运不能寄托在某一个人的手里!” “那时候他才十八,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事实上他一直在做这件事,比如他定下的宪法,比如大夏周报,也比如全民的免费教育等等。” “他在无声无息中开启着百姓的视野,他让天下百姓的目光不再局限于眼前三尺之地,他让百姓实现了温饱,让百姓能够抬起头来望一望那高远的天空!” “就在这润物无声之中,而今大夏的百姓渐渐对官府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惧怕各级的官员,他们开始议论国事,甚至敢于对弊政发出反对的声音!” “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宪法,可实际上他们已经在捍卫宪法赋予他们的权力!” “而今你们所见之大夏的繁荣,这虽然也是他一手所创,但在我看来,他短短十余年执政中最大的功绩并不是一统五国,也不是解决了这偌大国家的百姓们的生计问题,而是他真的去除了老百姓头上的那戴了千年的樊笼!” “他说自由的思想才能诞生无穷的创造力!” “他还说自由的土壤才能萌生出自由的思想。” “而官府所要做的仅仅只有一条——为天下百姓服务!” “你看,这家伙那脑子和常人完全不一样,在我们看来当然是希望他能够继续带领大夏走向下一个辉煌,不过我们恐怕都会失望,” 燕熙文端起了酒杯,“他想要去过那种逍遥的日子,不瞒你们,我也想!” “所以当他回到大夏,当他再次离开大夏的时候,我会随他而去。他不是想要当个大地主么?我想他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管家!” “来,不说他了,咱们干了这一杯,接下来要开始为他所开辟的那欧洲之路做准备了。” 众人举杯一同喝了一杯,燕熙文看向了云西言,笑道:“怎样?户部的账目出来了没有?” 云西言眉梢一扬,“银子太多,国库太小,今年的税入比去年又增加了三成!这三成来自于和利亚大陆的贸易。” 枯蝉这时候问了一句:“增加三成?三成折合银子多少?” 云西言伸出了一个巴掌,“五亿五千万两!” 枯蝉大惊,整个大樊国一年的税入才仅仅一亿三千万两银子,而大夏单单和利亚大陆之间的贸易就产生了五亿五千万两的税银…… 他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这么多的银子该怎么去花? 秦墨文这时候喜笑颜开的说道:“这感情好,明年的几件大事总算有银子去办了!” 枯蝉又问了一句:“大夏……还有什么大事需要官府出银去办的?” “兵部呈文,一大批的新武器装备需要采买!” “大夏的扶贫计划依旧得大力推行!” “大夏的义务教育得覆盖更多的年限!” “大夏的医疗养老计划得惠及整个大夏的百姓!” “大夏的基础设施建设……火车要通往各州,大路要通往各县,按照五年规划纲要里的标准,这大路未来还要通往各乡。” “都是钱啊!” “这就是他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说……民富了,国自然就强大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枯蝉的决定 那一夜,长安城的第一场雪很大。 那一夜,燕府里的火锅很辣,酒也很香。 可偏偏菜吃得不多,酒也喝得很少,但众人的话却很多。 樊天宁粗略的讲述了自己前往大樊国的经过,枯蝉也将自己在大樊国这些年的经历简要的述说了一番。 剩下的是燕熙文等人对大夏这些年产生的巨大变化的讲述。 当然,无论说到什么都离不开那个人——傅小官!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纵奇才!” “要想瑶县当年,他在西山的凤鸣山里捣鼓水泥,从那之后,大夏的道路、大夏的建筑都因此而变。” “他在西山别院外弄了一大片的作坊,其中就有我们现在正在喝的西山天醇、玉液琼浆。” “另外,而今的大夏科学研究院,它真正的发祥地也是在西山。西山的科学研究院诞生了燧发枪也诞生了红衣大炮,这导致了整个世界战争格局的改变。” “更不用说他在西山别院外的那些农田里培育出来的傅一代的种子……而今这水稻的种子已经繁衍到了傅十三代,虽然比起当年傅二代横空出世时候的惊艳差了许多,但现在的水稻种子产量更稳定,抗旱、抗病虫害的能力也更强!” “再加上他弄出来的红薯,大夏不仅仅是解决了数亿百姓的温饱问题,更是成为了最大的粮食输出国。” “作坊的器械与工艺在不断的进步,粮食的产量在稳定的增加,军事力量因为那些新的武器的诞生变得越来越强大,庙堂上他创立的三省议政内阁审核形成了相互制约之势,所有的官员也因为御吏台的存在而不敢胡作非为。” 燕熙文又端起了酒杯,“当年在虞朝时候,宣德皇帝一心想要在青史留名,想要开创出他期望的宣德盛世……” “其实,那时候的虞朝距离宣德盛世只有一步之遥!” “若不是宣德皇帝最后做出了那些事……而今或许并没有大夏,但一定有一个极为繁荣昌盛的虞朝!” “所以我时常在想,秦爷爷曾经说这究竟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或许两者皆有,但我以为前者恐怕更多一些,因为那家伙你们也都知道,他真的是一个很懒的人啊!” “来来来,咱干了这一杯,接下来在年节休沐之前,得将这五年规划最后两年的计划好生的捋捋,得让大夏更上易成楼,得让他回来之后看见的是他所希望看见的模样!” 众人举杯,至丑时而散。 …… …… 樊天宁和枯蝉留在了燕府。 这亭子里的一应吃食已经撤去,燕熙文煮上了一壶茶。 枯蝉在仔细的听了燕熙文等人话之后,再结合自己这一路所见,此刻他心里的主意已经拿定—— 作为大樊国的开创者,他也在励精图治的希望能够将大樊国建设的繁荣昌盛。 然而,这些年的执政下来,他终究发现治理一国和管理一座寺庙是完全不一样的。 老百姓们要吃饱穿暖,那就需要充足的粮食和布帛。 官员们虽然是他一手选拔,但人性这个东西和佛性却不一样。 短短数年,大樊国已经滋生腐败,并渐渐有了蔓延开来的趋势。 他常常彻夜难眠,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而焦虑,也为曾经单纯的寺院生活而怀念。 当樊天宁来到了大樊国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心里是极为欢喜的,他有许多的话想要找人倾述,在大樊国却没有那样的知己。 樊天宁是大夏的人,却是他枯蝉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几个知己之一。 当他倾述了自己的苦水,说出了自己的向往之后,樊天宁向他详细的讲述了大夏的变化。 那些变化是惊人的,是令枯蝉难以置信的。 当然樊天宁也讲到了母亲的归属…… “他赐给了长公主三尺白绫,却又将长公主葬在了金陵皇陵……曾经他和我说起过他这一辈子很感谢的一些人,长公主是其中之一!” “他说他当年离开临江去到金陵,长公主给了他许多的帮助,那些帮助他铭记在心,只是未曾料到最后会演变成这样……长公主有复国之心,这是人之常情,但长公主做了复国之事,这于国法不容。” “所以长公主必须死。” “但她终究是长公主,将她葬在皇陵……也算是他能为长公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若是能想得通就不要怪他,你若是想不通……以你大樊国之国力,你报不了仇,更复不了国,我反倒是你建议你放下仇恨,随我去大夏看看,就当是回一趟家。” 于是枯蝉回来了。 于是他亲眼目睹了大夏的巨大变化。 “燕兄,我有这么一个想法,你听听。” 燕熙文给枯蝉和樊天宁斟了一杯茶,“请讲。” “大樊国而今极为落后,比曾经的樊国还要落后贫穷。” “所以我想,若是大夏不嫌弃……能不能将大樊国并入大夏,成为大夏的一个道?” 燕熙文一惊,心里顿时狂喜—— 大樊国的国土面积比而今之大夏当然要小,却比曾经的虞朝大了许多! 大樊国估摸着也有上亿的人口。 而那条陆地丝绸之路要通往欧洲大陆又必经大樊国…… 若是将大樊国收归大夏所有,那么大樊国将成为大夏陆地丝绸之路的一个最为重要的节点。 而去那地方距离欧洲大陆更近,那么大夏的商人也必然前往大樊国去开设作坊,直接将商品从那地方输送到欧洲大陆去。 这当然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这个……要说倒是有借鉴之处,必然利亚大陆。” “那片大陆有三个国家,与大夏的风土人情礼仪教化等都不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多方面的交往。” “这些年过去,利亚大陆的文字几乎全都变成了大夏的文字,利亚大陆的人所说的也都是大夏的语言。” “现在利亚大陆已经繁荣起来了,按照太上皇的说法,利亚大陆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一处重要中转地。如果、如果大樊国真能并入大夏,那我敢保证那地方也将在数年之内繁华起来。” “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首先得看你是否真有这心思,其次若是你真考虑好了,明儿个随我进宫,这件事得三省共同商议之后才能提交给内阁去审议。” 樊天宁看向了枯蝉,枯蝉在这一刻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说权力这个东西令人迷醉,他能够放弃这天底下最大的权力,我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 “大樊国是我一手而建,并入大夏,也是为了那地方的百姓不再过那种苦难的日子,所以我想好了。” “好……那往后你作何打算?我的意思是若是将那地方列入大夏的一个道,你可领道台一职。” “多谢燕兄美意,我无意于此。” 枯蝉看向了亭外依旧漫天的雪花,此刻的他再一次得以解脱。 “我将重新剃去我的这头长发。” “我将再次穿上我的袈裟。” “我将拿着我的锡杖……去敕勒川,去佛前守那一盏灯……也或者随着他的脚步,将佛教传扬到异国他乡。”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云西言的苦恼 大夏六年冬月二十,长安,雪过天晴。 距离年节越来越近,长安城当然也越来越热闹了起来。 商业的快速发展让大夏的物质不再匮乏,也让老百姓的兜里愈发的鼓了起来。 采买年货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比起大夏初立的时候,老百姓们似乎已经渐渐习以为常。 与以往不一样,现在的老百姓们更关心国事,尤其是这年节将近,大夏周报即将刊发的官府的年终总结—— 百姓们的兜里鼓了起来,那么大夏国库呢? 国库里肯定有数不尽的银子,但究竟会有多少?比之去岁如何?这成了长安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因为国库更加充盈,就意味着来年国家会有更多的银子花出去,这些都是商机,都关乎着老百姓的民生。 今儿个宫里正在举行大朝会,想来大朝会结束之后,这些消息很快就会公布出来。 但今天街坊们谈论的重点却不是这场大朝会,而是今日大夏周刊特别发行的一期报纸! “大樊国?大樊国在什么地方?” “这报纸上不是说了么?从夜郎再过去……挺远的,若是要绕过那大雪山,说是有三千余里地。” “这大樊国并入咱们大夏,还如此遥远,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傻啊,当然是了不得的好事!你想想,以咱们大夏而今之国力,到时候修一条铁路去那地方,三千余里地也不过数日便至!” “听说那地方很是贫穷,那么就和利亚大陆一样,咱们的商人在那里建立了作坊就能让那里的百姓赚到钱,将商品销往那地方就能赚到他们的钱……” “另外你们可能不知道,咱们大夏陆军远征军就是从那地方打往欧洲大陆的,这就意味着如果咱们远征军打下了欧洲大陆,那地方距离欧洲大陆就更近,那么咱们的商品也就能销往欧洲大陆了!” “你们想想,如此一来,咱们大夏是不是就将整个世界给统一到了一起?这全世界都是咱们大夏的地盘,这生意可就能做得老大……这可是个巨大的商机,就看各位有没有那本事从中渔利了!” 茶楼里的茶客们仔细的听着,忽然觉得这人言之有理—— 大夏一统五国,这是大夏的第一个巨大的商机。 大夏占领了琉球,将那地方变成了大夏的远东道,这是第二个巨大的商机。 而后大夏又开通了利亚大陆航线,利亚大陆的三个国家成为了大夏的属国,这是第三个巨大的商机。 现在太上皇正在打通通往欧洲大陆的海陆通道,这大樊国并入大夏成为大夏的又一个道,显然这是第四个巨大的商机。 那么要如何去抓住这个商机,从中分一杯羹呢? 有人沉思,有人遐想,也有人兴奋的手舞足蹈。 然而开完了大朝会坐在了户部官署里的云西言此刻却很是苦恼。 他眉间微蹙,煮了一壶茶仅仅只喝了一口,觉得这事还是有些大,得去和燕熙文他们再商议一下。 于是他离开了户部官署,去了尚书省,燕熙文此刻正在他的官署中,手里正拿着一本折子。 “燕相,” 云西言坐在了茶台前,“大樊国这件事,投入的资金巨大啊!” 燕熙文拿着这折子走了过来,坐在了云西言的对面,笑道:“毕竟曾经是那么大的一个国家……它的地盘相当于以前虞朝、樊国和武朝三国之和,只是人口相较于三国略少一些。” “从枯蝉说来,它很落后,但落后并不重要,我们看中的是它未来的前景。所以三省为了这件事这几天可都忙得团团转,为的就是草拟一个如何将它振兴发展起来的方略。” “你看看这个,” 燕熙文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云西言,“这便是对大樊道的初步计划!” 云西言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片刻,燕熙文煮上了一壶茶,“我们贪图的并不是这开疆拓土之功,我们为的是大夏往后的长治久安。” “往后,这陆地丝绸之路必经大樊国。若是大樊国依旧存在,我们难以保证当枯蝉将皇位传下去之后新的皇帝对大夏的态度。” “虽然大夏不惧于打仗,但能够和平的将大樊国纳入大夏领土……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我们分析认为,如果太上皇在宫里,他也一定会这样去做。” “我们在听取了户部的报告之后也清楚而今户部的存银不足以支撑这一计划,所以我们必须得变通……比如这上面所言,大夏出银来负责基础设施的建设,其余皆由商人来完成。” “你要相信咱们大夏商人那敏锐的嗅觉,他们一定是愿意在大樊道去大手笔的投资的,如此……我们估计在三五年之内就能让大樊道的百姓富裕起来。” 云西言听着燕熙文的话也看完了折子,“但我估计哪怕就是基础设施的投资,户部账户上的二十三亿两银子,其中的一半要对付原本的开销计划,比如军备采购,比如乡村建设等等。” “剩下十来亿看似很多,但投入到那偌大的大樊道,它也仅仅是杯水车薪罢了。” “从远北道通往大樊道的铁路可不好修,那东西也是一个吞金兽,按照工部的初算,单单铁路修过去,这十个亿都不足以支撑,何况大樊道境内的官路。” 燕熙文给云西言斟了一杯茶,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说的确实都是具体的问题,那你如何看?” “……除非弄回来一大笔的银子,否则大樊道只能徐徐图之。也就是说分批次的来完成大樊道的基础建设,比如列一个对大樊道的五年规划。” “毕竟在我看来,国库里的银子可不能彻底的花光了,总得留下一些来应对某些突发的事件。” 就在燕熙文正在思索的时候,秦墨文走了进来。 “刚才礼部送来了一个消息,说武天赐有个请求。” 秦墨文坐下,燕熙文一怔,问道:“他有什么请求?” “他说年节将至,想要回观云城去皇陵祭拜一番。” 燕熙文眉间微蹙,这倒是人之常情,武天赐虽然不再是大夏皇帝,他毕竟是傅小官的儿子,也毕竟是曾经武皇的嫡孙。 “好吧,让礼部安排人员陪同,我建议一应礼节按照……亲王制。你来的正好,我们再合计一下这大樊道的一些细节问题。”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武天赐的心机 观云城有座观云台。 它原本在皇宫之中,但自从大夏迁都长安之后,观云城里的这座存在了数百年的武朝皇宫便成为了过往。 那些代表着曾经最高权力和地位的宫殿依旧存在,只是曾经那皇宫高高的围墙早已被拆除,这一片宫殿群落而今变成了大夏百姓能够随意进入观赏的又一处风景。 观云台自然也不例外。 时大夏七年正月十八,观云城下了足足六天的雪终于停了。 天空一碧如洗,太阳懒洋洋挂在天边,依旧没有多少温度,却也令人的心情更为愉悦一些。 至少这时候武天赐的心情是愉悦的。 他来到观云城已经近一个月了。 他在长安的那皇宫中被圈禁了大半年了! 此刻他坐在了观云台的那颗老松下,眺望着满眼的云海翻滚舒展,他回想着曾经在这里生活的那些日子,再对比那大半年被圈禁的痛苦,忽然觉得这便是自由的意义。 对,就像那一只在云海上翱翔的雄鹰一样。 它展翅于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住它伸展的翅膀。 它纵情于这阳光之下,享受着挥舞翅膀时候搅动起那云海的乐趣。 这便是心有翼、存高远。 这便是眼无界、任我行! 可那是属于那只鹰的自由,这样的自由对于自己而言却偏偏成为了奢望。 这一次借着祭拜皇陵之理由才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高墙,离开了那方圆仅仅数十丈之地的牢笼,才终于呼吸到了这虽然微寒却极为清新的新鲜的空气。 所以…… 长安再不能回去! 至少现在不能回去。 他的那张年仅十六岁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狠厉,他的视线依旧看着那只在翻涌的云海上飞翔的鹰,对坐在他对面的卓别离悠悠说道: “母亲在临走的时候告诉过我一些事。” “她说你是我的外公,她还说父亲既然任命了你为兵部尚书,其意自然是希望你能够守住大夏的江山……也守住这帝位的传承。” “可去岁那场大朝会在弹劾我的时候,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燕熙文提出弹劾之意,外祖父却偏偏踊跃的举手同意了。” “而你……你是我外公啊,你并没有表态,其实你手握整个大夏的兵权,你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大半年来,我确实对你们心里有些怨恨,这是父皇传给我的江山,现在……现在父皇不知道在何处,这江山却没了,这算个什么事?” “后来我也反省过自己,或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可父皇曾经也说过,他说人无完人,人总是免不了会犯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谁给了我改过的机会?” “外公你没有,外祖父更没有。所以那大半年来,我不愿见你们,其实现在我依然不愿见你们,只是燕熙文这奸贼却偏偏让你陪我来观云城。” “我思来想去,这奸贼究竟想做什么呢?” “这些日子大致想清楚了,父皇远征已过三年,估摸着距离回来的时候不会太远,他当了足足三年的权相,做出此举,便是想要在父皇回来之后能够给父皇一个交代。” 武天赐双手杵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那支鹰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只是那云海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的多姿多彩。 “其实这大半年我过得挺好,如父皇曾经提的那幅字一样,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精神头儿比以往好了许多,就连这身子骨也多长了几斤肉出来。” “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是我的外公,我心里终究有些委屈想要找人倾述,仅仅是倾述,并没有奢望你能帮我夺回皇位,因为我也不想看着大夏乱了。” “昨儿个祭拜了皇陵,过些日子要祭拜太庙。” “燕贼说一应礼节按照亲王制……祭拜太庙需要祭天文书,这祭天文书上需要有传国玉玺的印章。” “父皇将传国玉玺交给了燕贼保管,我现在可没有取回传国玉玺的心思,只是这东西确实在书写祭天文书的时候需要。” 武天赐转头看向了卓别离,言辞恳切的又道:“这是对天的尊重,是为大夏祈福。你可否帮我取来传国玉玺,我就是盖个印章而已。你可放一万个心,我拿着那玩意儿也没有用,毕竟庙堂之上都是燕熙文他们的人,毕竟……外公您也忠于他们。” 卓别离一直在听着。 他的内心自然有些波澜,但当初弹劾武天赐之事是他父亲卓一行和燕熙文等人议定,对于当时武天赐执政时候的那些荒唐事,他卓别离也是看在眼里的。 其实当初武灵儿离开长安的时候也给他说过一番话—— 大夏,是傅小官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大夏! 天赐毕竟年幼,若是他真做出了可能毁掉大夏基业之事……就让他平凡的过一辈子! 现在看来经过这大半年的圈禁他已经没有了对那权力的欲望,这是好事,这样便能护着他,让他平凡的过一辈子。 只是祭太庙这种事本应该由皇帝来做,按照亲王制,武天赐是没有资格祭拜太庙的。 但现在大夏没有皇帝。 武天赐是傅小官的儿子。 由他代傅小官祭拜太庙倒也说得过去。 “那我回一趟长安,去向燕相取了那传国玉玺来一用。” “谢外公!” 武天赐拱手一礼,又道:“外孙还有个不情之请,自从我被弹劾之后,大夏不仅仅是没有了皇帝,还没有了太监。但祭拜太庙这种事按照礼制是需要太监的,所以还请外公告诉燕熙文一声,让他将刘瑾等人暂时放了,由你带兵将他们送到这里。” “他们是大夏最后的一批太监了,等祭拜太庙结束……再将他们囚禁起来吧,毕竟太庙是大事。” 卓别离又想了片刻,武天赐说的这些倒也是事实。 现在的大夏皇帝都没了,长安城的皇宫里早已不再招募宫女太监。 刘瑾等人对祭拜太庙之礼法熟悉,有禁卫看着,这些阉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好,我这就去长安。” 卓别离果断的起身离去,因为这件事得快些办完,接下来他会很忙,忙着对军队的新一轮改制。 武天赐目送着卓别离离开,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看向了一旁的那座天机阁,喃喃的说了一句: “十八层楼,那下面的秘密可否让我重获自由?”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长安灯火 又一个年节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匆匆过去,大夏来到了第七个年头。 各部的官员再次忙碌,回到长安过完了年节的商人们也再次踏上了新的商路。 当万家灯火点亮了长安的大街小巷,云西言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又回到了家中。 游西凤有些心疼的看了看他,为他脱去了那一身官府,“这官儿当得越大越是忙碌,我现在反到是希望你能够回到以往的商业部。” 她将官服挂在了墙上,从衣柜里取了一件素色棉袍披在了云西言的身上,有些埋怨的又道:“那时候虽然大夏初建,可也没见像现在这样忙得昏天黑地的……我说,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人可不是铁打的,要不……咱辞职不干了,像种瑜那样自己做点生意也能悠闲自在的过得很好不是?” 云西言双手揽住了游西凤的腰肢,笑道:“当年若我不是商业部的部长,你会看上我么?你爹会将你许配给我么?” 游西凤丢了一个白眼,“说的我那么势力?” “哎,有些痒,松手!” “其实、其实当初看上你倒是有别的原因。” 云西言一怔,问道:“啥原因?” “你弄的那《傅小官诗词文集》啊!我买过一本,发现这文集在观云城卖的挺好,便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 “就是这样?” “……当然后面见了你觉得你长得也还不错,嘻嘻,松手,我去给你端一碗刚炖好的鸡汤来。” 云西言没有松手。 他依旧揽着游西凤的腰,忽然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些年感谢你。” 游西凤娇羞垂头,“老夫老妻的了,感谢啥?” “这些年真的很忙,我少有时间陪你,你任劳任怨的带着孩子打理着咱们家,让咱家有了烟火气息。” “年前在燕熙文府上吃了一顿火锅,燕熙文这家伙说、他说若是傅小官回来,他打算辞去尚书令一职随傅小官而去……” “这话我那时没对你说,因为那时我不确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也寻思咱们在长安安了家,这个家很好,到处都留着我们的回忆,也不忍就这样离去。” “但今日有一件事令我深受震撼,也让我仔细的去想了想我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 游西凤愕然抬头看向了云西言,沉吟片刻问道:“什么事?” “枯蝉的事。” 云西言牵着游西凤的手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积雪尚未消融,夜风中依旧有几许寒意。 “今天,枯蝉正式和大夏签署了一份文书,将他辛辛苦苦创建的大樊国变成了大夏的大樊道!” “我那时候就在想,若是我云西言苦苦打下了那样大的江山,我能如枯蝉这般轻易的舍去么?” “然后我就想到了傅小官。” “若是我云西言一统五国创立了这偌大的大夏……我能像他那么洒脱的放下权柄就此远去不闻不问么?” “我发现我做不到,我发现原来我才是那个凡人。傅小官这家伙的思想早已超脱入了圣,而枯蝉的思想也早已脱离了红尘成了佛!” “傅小官率领舰队跑去了远方,虽然是在为大夏谋取更大的发展,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也是为了寻找一方他往后岁月安生的居所。” “枯蝉明日离京,前往敕勒川,那里有他当年化缘数年修建的庙。” “他说……国之大,心却无处安放。庙虽小,却是他的极乐净土。” “其实傅小官和枯蝉是一路人。” “当年在金陵的时候,傅小官就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他的心从来就不在这庙堂之上,从来也未曾将那权柄放在眼里。” “他不想自己被这樊笼囚禁,所以……他最终选择了远去,去追寻他想要的自由。” “而我所追寻的是什么呢?” 云西言坐在了凉亭中,望向了院墙外。 院墙外是红色的灯光,还有遥远天际的几颗尚不太明亮的星光。 游西凤坐在了他的身边,握紧了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只知道每天在这家里等着你回来,能够给你准备好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能够侍候好你,次日天没亮再送你出去。” “我不想你太累,我更不会要求你当更大的官发更多的财。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然后……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样的路走下去。” “你若是也无意于这官场,我便随你而去,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别的地方卖《傅小官诗词文集》!” 云西言露出了欣慰的笑,“要说我是舍不得大夏的。” “大夏越来越好,未来一定会更好。” “一转眼我们已过了而立之年直奔不惑而去,我就在想啊,傅小官这家伙将大夏的疆域弄得如此之大,而今他定然已经到了那什么欧洲大陆。” “若是我们不趁着现在还能走动的时候去这些地方看看,等我们老了会不会因此而后悔?” “就像秦老爷子上次来长安时候说的那样,他这一辈子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坐着火车走遍大夏的每一个地方,可他得守着西山的那处学堂。” “现在他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他终究去不了那些地方,最为遗憾的是他连利亚大陆都去不了,更不用说那遥远的欧洲大陆了。” 游西凤问道:“秦爷爷的身子骨不是还算硬朗的么?” 云西言摇了摇头:“秦爷爷和燕老……毕竟已是古稀之年,燕熙文忙于国事无法脱身,所以他让秦若雪回了西山。西山离金陵毕竟近一些,秦若雪去了西山之后会带着秦爷爷乘船回金陵,未来的日子他们将在金陵渡过。” “途径临江,熙文说秦爷爷还想在临江停留,去曾经的临江书院再看看。” “另外,住在观云城的文行舟文老听说也不太好。武天赐要在观云城祭拜太庙,文老写了祭天文书,卓别离回来了一趟,取了傅小官放在燕熙文那里的传国玉玺去给那份祭天文书盖上印章。” “天赐这孩子关了大半年总算是懂事了一些,他说要祭拜太庙和天地,为这大夏的江山,为大夏的这些老人祈福。” “他希望文行舟老大儒能够主持这一场太庙祭拜,这是一件好事,燕熙文他们的意思是若是天赐已经懂事,等这场太庙祭拜之后,再迎他回长安再登基为帝!” 游西凤微微一怔,云西言又笑道:“毕竟他是傅小官的儿子,另外……不知道傅小官这家伙几时回来,大夏终究要交给他的某个儿子。而燕熙文他们、现在我也有了这个意思,我们将追随傅小官而去。” “他不是想当一个逍遥大地主么?” “我去给他管账,那日子也能过得逍遥快活一些。” 游西凤点了点头,也望向了墙外的长安灯火,眼里有些留恋,因为那灯火之下是如此的安详。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归心似箭 大夏七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是大夏钦天监选择的祭拜太庙之吉日,这一天,傅小官率领的联合舰队也抵达了远东道。 不知为何,傅小官在回来的时候心绪很不宁静,以至于当舰队到达应天大陆的时候他都仅仅是让舰队靠岸停泊了两天时间用以补给。 两天时间自然是没可能去看看应天大陆建设得如何的,甚至他都没有和他的妻儿们见上一面,幸亏白玉莲正好在应天港,通过白玉莲才知道应天城而今即将建设完成。 应天城的设计依旧出自傅小官之手,这座城的建筑风格和长安又不一样,在傅小官的设计中,这座城就是自己后半辈子生活的地方,所以它没有长安城那样的宏伟,反而有一些金陵城的小家碧玉之美。 这是一座园林城市,每一处房舍都极为精致,每一处景观都极有特色,故而造价颇为高昂,但显然白玉莲是极为喜欢的。 “拙政园已经完工,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处园林,你的傅府就在这园林之北,我想了想,在这园林之西也擅自修了一处西院,” 白玉莲的那张依旧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又道:“因为我要成亲了,等应天城建好,等你回来,我就成亲。成亲总需要一处房舍,所以西院算是你送我的,正好我也能在里面照应你一二。” “谁家姑娘?” 白玉莲腼腆一笑: “索力部落的那姑娘,索格琴。” 傅小官想了片刻,想起了当初去索力部落时候见到的那女子,他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老白你可以啊,那姑娘不错,等我回来给你们主婚。” 白玉莲看了看安静坐在傅小官身边的玛利亚二世,心想自己比起傅小官实在是差得太远—— 这家伙跑去欧洲打一仗,不仅仅是赢了,还将人家弗朗基的女王给拐跑了。 看那金发碧眼女王的那一脸对傅小官的崇拜,他知道差不离这姑娘又掉入了傅小官的坑里。 “这么急回去干啥?不去应天城看看?现在哪里要修改还来得及,等你再回来可就一砖一木也动不了了。” “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家里有事发生。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眉目来……有燕熙文秦墨文和宁玉春以及云西言他们,大夏会出什么事呢?” 白玉莲愣了一下,“难道是枯蝉那家伙打过来了?” 随之他又哑然一笑:“就算枯蝉真打过来了,他的兵哪里是咱们大夏军队的对手,你这怕是杞人忧天了。” “所以我就觉得这心绪不宁有些莫名其妙,整个亚洲,乃至于整个世界,按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咱们大夏的对手,哪怕他们都联手起来也不行……” 傅小官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希望我的这感觉是错误的,但总是要回去看看才放心,所以我这一趟就先不去应天城了,等舰队补给完成就出发,利亚大陆这一次也不停留,全速回去,看看才心安。” 所以这个临江小地主终究未能将大夏的安危放下。 对此白玉莲很是满意,毕竟大夏的江山来之不易。 “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你在这还要训练神剑军,有关小西他们陪我回去足矣。” 白玉莲思忖片刻没有随傅小官回国,他依旧留在了应天大陆,在统筹建设应天城的同时,正在完善属于应天城的一支神剑军。 这是一支一万人的军队。 以应天大陆各部落里挑选出来的壮年男子组建而成。 语言的问题而今在应天大陆已经统一,在傅小官的要求下各部落保留了他们的民族特色和信仰,但同时也接受了大夏的文化教育。 “应天城外开垦了足足十万余亩的良田,王二他们亲自去选的,征用的是各部落的百姓。王二的意思是将那些村寨部落全部划归为你的、你的家奴,就像曾经临江城那样,他们侍候那些田地,而你呢就是他们的主家了。” “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同意了王二的这法子,并在距离应天城西三百余地的一处山下让王二修建了一处西山别院……” “那里有山,山下有河。地势开阔,气候适宜,良田众多,也可建设你当初在西山的那些作坊。我想你在应天城里大致也闲不住,若是出去走走,那地方可小住。” “西山别院的建设是春秀和董书兰在负责,她们说要完全按照曾经那西山别院来修建,只是会大上数倍,毕竟而今的你家室众多,到时候一大家子过去可不能太拥挤。” 傅小官笑了起来,看来对西山的怀念不仅仅是他,就算是王二或者白玉莲,以及春秀董书兰她们也依旧有着曾经西山的情结。 只是坐在傅小官身边的玛利亚二世有些惊奇,她已经能够完全听懂他们说的话,这一路傅小官也给她讲过关于应天大陆的事,她也知道傅小官的理想,只是在她的认知中,她是以为傅小官要在应天大陆当个城主,却未曾料到他居然是想当个地主。 这人挺有意思。 家室众多……也确实够多的,他都已经有了九个妻子了,自己……自己是不是也要成为他众多家室中的一个呢? 他觉得大夏发生了什么事的这种感觉会准确么? 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事,那会是个什么事呢? 舰队补给之后继续东行。 经过了繁华的玛利亚港当真未作停留,仅仅是在长安号上傅小官指了指繁忙的港口对她说了一些话—— “这就是利亚大陆最大的港口。” “利亚大陆有三个国家,而今都是大夏的属国。” “大夏和利亚大陆之间的商贸往来频繁,未来会更加频繁,因为从大夏或者利亚大陆销往欧洲大陆的商品,将从这里出发。” “等我们回应天大陆的时候再带你去这里看看。” 而今舰队抵达了远东道,但依旧未作停留。 原本远东道是其中两只舰队的驻地,傅小官却依旧带着他们往江城港而去。 “远东道曾经是一个国家,被你派来的舰队占领了一段时间,后面我的舰队打败了你的舰队,这地方就成了大夏的领土……” 傅小官转头看了看玛利亚二世,“你会不会对我心生怨恨?” 玛利亚二世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她递过去了一杯茶,“这世道本就是强者为王,再说若不是那一场战争,你也不会来弗朗基。” “你不来弗朗基,我就不能认识你,更不能知晓那半本大预言术里的秘密,所以……这就是天注定。” 或许很多的事都是天注定。 傅小官眺望着湛蓝的天空,又想,这会不会就是他们曾经的程序设定? 他的眼皮子忽然间猛的跳了几下。 他蹙眉望向了大夏的方向。 莫非是武天赐出了什么事故?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第十八层楼 观云城的冬比之长安持续得更久一些。 二月二的长安,冬雪已经在开始消融,甚至杨柳都抽出了少许的嫩芽儿,但观云城依旧还下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就在这大雪之中,武天赐在祭拜太庙中途休息的时候悄然带着刘瑾来到了天机阁。 这地方在观云台的旁边,这天下知道它的秘密的人极少。 曾经大夏开国皇帝傅小官试图前往这天机阁的第十八层一探究竟,最后终究被燕熙文等人劝阻。 他曾经下去过一次,他曾经站在第十八层的门前迟疑了许久。 最终因为自己已经在大夏生了根发了芽还开枝散叶而放弃了推开那扇门。 没有人知道那扇门的后面是什么。 因为要去到第十八层,必须要有传国玉玺为钥匙。 卓别离万万没有料到武天赐会在祭拜太庙尚未结束的中途会带着传国玉玺离开。 老大儒文行舟更未曾料到。 此刻在那太庙之中,文行舟正和卓别离计云归等官员围着火炉喝着茶说着话。 说的多是天赐这孩子已经懂事了,而大夏终究不可无君,是否在祭拜太庙结束回了长安之后再请天赐登基为帝等等。 这毕竟是他亲手所教的学生,当初武天赐被弹劾的消息传入观云城,文老大儒闭门思过足足七天。 因为武天赐是傅小官的儿子。 因为武天赐是傅小官亲手交给他教导的。 作为曾经的太子太傅,他当然希望能够教导出一个如傅小官一样的明君,所以他当真是呕心沥血,却未曾料到武天赐登基之后所行之事却违背了傅小官所拟定的宪法。 那七天里他一直在矛盾中度过,他不知道皇权和宪法究竟以谁为大—— 千年以降,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朝代,无一不是以皇帝为尊,可现在大夏却诞生了一部宪法,并且在宪法中明确的提出了一点——若是皇帝倒行逆施导致了政局不稳民心不安,则三省可启动对皇帝的弹劾程序,经由内阁审议通过之后,由三省接管皇帝的权力。 他再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那部宪法,结合曾经傅小官和他说起的那些思想,他终于想明白了傅小官的良苦用心。 国可以无君,但国不可以无民! 只是傅小官曾经也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今看来经过大半年的反省,武天赐已经改掉了他曾经的虚浮,在今日的太庙祭上,武天赐表现的极为稳重。 他就像一颗菱角分明的石头,而今似乎已经被打磨圆润,那么他当知道国以民为本这一基本思想,他再次登基为帝,定会谦逊,定会为国为民而如他的父亲一般的去努力。 太庙的偏殿里文行舟正在苦口婆心的向卓别离等人说着他的想法,而此刻的武天赐,已经站在了天机阁的门口。 “皇上……” 刘瑾曾经侍候在傅小官的身边,他知道天机阁下面藏着某个秘密,此刻武天赐怀揣传国玉玺而来,他显然猜到了武天赐的意图。 他惴惴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又躬身低声说道:“这里……皇上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武天赐背负着双手站在这风雪之中。 他站得很直。 他注视着这座古老的楼阁。 他的嘴角微微一翘,眼睛徐徐眯了起来,“我不是什么皇上。” “我早已被他们弹劾罢免。” “我是大夏历史上……不,我是千年历史上第一个被弹劾罢免了的皇帝!” “父亲出征一去三年,母后还有那些兄弟姐妹们,这三年来也渺无音讯……” “刘瑾啊,你曾经是随着父亲出过海的,当知道大海之凶险。” “三年未归……这天下有那么大么?” “若是、我是说若是父亲在那大海上遇见了什么意外,这大夏的江山……你说会落在谁的手里?” “我是父亲的长子!” “我身上流淌的是武氏的皇族血脉!” “若是我武天赐拿不回这大夏江山,我还有何脸面在那太庙中去跪拜武氏的列祖列宗?!” “我不知道这下面究竟有什么。” “但我现在已经落魄到了这般境地,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走吧,咱们进去,进去看看就连父亲也放弃了的第十八层,它究竟是地狱还是天堂!” 刘瑾仔细的听着,沉吟片刻,他躬身回道:“皇上永远是奴才心里的皇上,若是皇上真要去,那奴才自当追随皇上前往。” 武天赐迈出了两步,他站在了那扇古旧的门前,他伸出了手,就在那大雪中推开了那扇关闭了许久的门。 刘瑾紧随其后,二人顺着台阶而下,走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楼阁未曾停留。 他们来到了最后的那一层。 这是一个宽阔之地,一侧的墙边有一漆黑的柜子,柜子的门关着的,不知道里面放着些什么。房间最显眼的是中间的那一座半人高的石台。 武天赐站在了这石台前,他的心里极为紧张也极为激动。 他看见了石台上的那方凹槽,他知道只要将怀里的传国玉玺放进去,那扇最后的门就会开启。 他抬眼向那扇不知道何物所铸的门看去,便看见了门上的那一行字—— 好奇害死猫! 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那扇门的后面藏着如传言里所描述的那些神秘之物,比如传说中曾经流传于世间的绝世功夫、比如能够斩杀万军的不朽神器,甚至还比如这后面有另一方世界,在这方世界中,有一支等着他带着传国玉玺去召唤的无敌强兵等等。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激动,他期望着那奇迹的出现。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传国玉玺,然后,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 太庙。 祭文已经宣读,接下来该是武天赐正式祭拜的时候。 可武天赐人呢? 计云归眼皮子一跳忽然看向了卓别离,“传国玉玺何在?” “御书房里。” 计云归一个闪身冲入了大雪中,卓别离心里陡然一紧他连忙跟了出去。 二人来到了曾经的御书房,然而哪里还有传国玉玺的影子。 “糟糕!天机阁!” 二人飞掠而去,片刻便来到了观云台,他们冲入了天机阁,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之感。 第十八层楼的武天赐将传国玉玺放入了那凹槽之中。 然后…… 他看见无数的线条以那处凹槽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射开去。 那些线条是金色的,就像液体一样在地面快速的流动。 它们汇聚在了那扇门上。 那扇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沉重的大门上渐渐浮现起了他难以理解的繁杂金色图案,然后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更深的地底响起,那扇大门…… 它徐徐开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忧虑 长安雪融春现。 秦若雪收拾好了行礼坐在了后花园的亭子中,望了望天边的那抹夕阳,耳畔传来凌澌叮咚之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片刻之后那抹笑意徐徐收敛,变成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明儿个一早她将启程离开长安前往临江。 她将在瑶县港口上岸,从瑶县去往西山,她的爷爷秦秉中还在西山,还守着那处的西山学堂。 转眼之间又是三年过去,爷爷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虽然相公燕熙文请了最好的大夫在西山专职调养着爷爷的身体,但去岁末那位大夫回长安来的时候却说……爷爷并非是病,而是年岁着实到了。 当年爷爷在临江书院的时候已是耳顺之年,那时候的傅小官尚是临江一纨绔。 这弹指之间,爷爷已过古稀,算是高寿。而这十余年中,傅小官也从临江一小地主成为了大夏之主,又将皇位禅让给了他的长子武天赐,率领着大夏的舰队去了更遥远的海的另一边。 而自己…… 她忽然想起当初在临江书院的时候自己才十三岁,可现在自己却已三十岁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那时候在临江书院见到傅小官,这家伙好像是来求爷爷的字的。 对了,那本红楼一梦还有他亲笔签的名字,只是那书极好,可那字实在太丑,以至于原想着拿着他签名的书去学宫炫耀一番,却因为他那字最终放弃了。 那本书……那本书在哪里呢? 好像在金陵秦府的书房里,而今恐怕早已蒙尘,这次要带着爷爷去金陵长住,到时候再翻出来看看。 熙文的爷爷燕北溪和自己的爷爷年岁相仿,作为燕家的孙媳妇,她也要照顾好燕北溪。当然燕府有许多下人,倒不用她亲手去做些什么,但能够守在老人的身边他们的心里会安宁一些,这也是作为儿孙辈的一番孝道。 至于西山研究院,这次去西山正好再去看看。 自从生了孩子之后便长住在了长安,西山研究院也交给了其它人,都是从大夏那些大学里毕业出来的学子,都和自己曾经一样满怀着饱满的热情投入在西山研究院里。 里面就有由爷爷亲手教出来的西山学堂的学子。 那些人是爷爷的骄傲,他说他们就是大夏的未来。 傅小官致力于教育的革新而今已经结出了丰硕的成果,那些大学培养出来的学子们已经进入了各行各业,虽然他们尚未创造出多少辉煌的成绩,但未来一定是他们的。 而今大夏的学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天下学子不再以进入官场为唯一目标,正好相反,那些学子们的理想更多的是在其它的各个领域。 比如科学研究。 比如艺术。 比如医学。 也比如农牧业等等。 这大致就是百花齐放了吧。 按照相公所言,这便是傅小官将千年以降的束缚在他们头上的那樊笼给打开了,让天下人有了自由选择自己前程的权力,也给了天下人实现他们理想的平台。 如此的大夏,未来自然会更加美好更加强大。 所以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爷爷亲眼见证了这样一个时代的开启,遗憾的是爷爷终究没法再出海去大夏更辽阔的疆域看看。 就在秦若雪如此想着这些事的时候,燕熙文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秦若雪愣了一下,这并没到下朝的时间,一向总会晚归的相公今儿个怎么提前回来了呢? 燕熙文来到了院子里,她看见了燕熙文脸上那严肃的神色,便站了起来,颇为担忧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哎……” 燕熙文长叹一声,回道:“天赐出事了!” 秦若雪一惊,“出啥事了?” “祭拜太庙,卓别离不是从我这取走了传国玉玺么?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我得马上去观云城。” “……好!” 夫妻二人向主屋走去,秦若雪眉间微蹙,“他代皇帝祭拜太庙,祭文需要传国玉玺印章,这和天赐出事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传国玉玺是开启天机阁十八层楼的钥匙!” “啊……” 秦若雪站定,惊讶的捂住了嘴儿,她曾经听燕熙文说起过天机阁的第十八层楼,因为傅小官曾经就想下去看看。 “他去了第十八层?” “嗯,”燕熙文点了点头,“他开启了第十八层楼的那扇门,卓别离和计云归晚了一步,当他们进去的时候……” “武天赐他、他已经跨入了那扇门!” 秦若雪愣了片刻,武天赐而今虽然不是大夏皇帝,可他毕竟是傅小官的儿子,还是长子。 相公发起了对武天赐的弹劾,最终将武天赐圈禁在了宫里,虽然这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武天赐毕竟没有性命之忧,等傅小官回来向他解释一番,想来以傅小官的开明他并不会过于责怪于相公。 但现在武天赐却进入了第十八层楼的那扇门…… “他们没有追去?” 以卓别离和计云归的功夫,在秦若雪看来要追上武天赐并不是什么难事。 燕熙文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天赐取走了传国玉玺,那扇门在他和刘瑾进去之后便关上了。” “不能打开?我的意思是比如炸开那扇门。” 燕熙文又摇了摇头,“他们试过,也不知道那扇门和那些墙是用何物所造,坚如铜墙铁壁,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启。” “……那你去了又能怎样?”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天,沉吟片刻:“这终究是我的失责,无论如何我得去看看。另外……另外还要安排文行舟老大儒的后事。” 秦若雪又是一惊,“文老大儒长逝了?” “嗯,一来文老大儒年岁已高本已风烛。二来……文老大儒本以为天赐长大了懂事了,本希望他能够再次登基为帝成为如他父亲那般的皇帝,却未曾料到天赐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一时气急,御医终究未能将他从鬼门关给拽回来。” 秦若雪垂首,心里有些忐忑,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了燕熙文,忧虑的问道: “如此、我的意思是若是找不回天赐,怎么给太上皇一个交代?” “为夫也不知道,这件事尚未宣扬出去,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讲。我和云西言二人去观云城,名为查核账目,实则……实则去安排一下文老的后事,再和计云归他们商议一下如何去那门的后面。” 秦若雪微微颔首,她走入了主屋,为燕熙文收拾起了衣物。 “那我明日还要不要去临江?” “去,这事你也别太过担忧,转眼三年多了,我想……傅小官差不多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若是我还是未能寻到天赐,” 顿了顿,燕熙文低声又道:“他就算怪罪于我,想来也不至于迁怒于你们。你带着孩子就在金陵、就在那地方过一辈子吧。”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归国 观云城是白茫茫的大雪。 可武天赐在跨过了那扇门之后却大吃了一惊—— 他就跨出了那一步,他本应该看见的依旧是白茫茫的大雪,然而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碧绿的大草原! 刘瑾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过了片刻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门依旧在,只是它早已关上。 一门之隔两重天,这是什么道理? 未知的便是恐惧的,所以刘瑾咽了一口唾沫,对武天赐躬身一礼,低声的说了一句:“陛下……这、这实在太过诡异,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 武天赐同样回头看了看,他又眺望着这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拽紧了拳头,“已无退路,唯有前行。或许……我能在这里找到机会。” “……可是,”刘瑾极为忐忑的又低声说道:“可是陛下,咱们就两人,未带任何补给。这地方如此辽阔更不知道有何凶险,若是冒然而入……奴才担心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就算没有意外,这食宿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所以,所以奴才恳请陛下莫如就在这里等候,想来卓大人他们会想办法来到这里接陛下回去。” 武天赐沉默了片刻。 他的心里其实依旧有些恐惧,毕竟这是超出了他认知的变化,所以他并没有斥责刘瑾,而是当真认真的想了想。 一只兔子出现在了他前方三丈之处。 这只兔子似乎也未曾见过人这种事物,于是它在那草丛中抬起了前肢站了起来,似乎也是在打量武天赐二人。 武天赐顿时眼睛一亮,“你看,食物的问题不就能解决了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这两个不明生物的威胁,那兔子哧溜一下钻入了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的气候温润,说不定我们深入草原还能寻到野马。” 武天赐的眼里又充满了希望,因为这里是他将来能否重返帝位的唯一希望。 “走吧,与其在长安那禁宫中苟活一辈子,莫如冒死去拼搏一番。” “若是真能在这里寻到传说中的绝世武力,或者……或者藏于此处的天外神兵,朕……定要重返大夏!” “朕,定要重整大夏朝纲,将庙堂之上的那些奸佞小人斩尽杀绝!” 他抬步向前毅然而行,不再回头。 …… …… 大夏联合舰队浩浩荡荡的驶入了江城港。 站在长安号上,傅小官负手而立。 他眺望着忙碌的江城港,脸上充满了喜悦。 这喜悦来自于又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也来自于眼见的有序的繁华。 历经三年有余,无论是利亚大陆还是远东道或者是这处江城港,他看见的都是欣欣向荣的那番景象,这便足以说明大夏的国策未曾改变,也足以说明天赐将自己临行前的吩咐记在了心里。 他理应是重用了自己留给他的那些大臣,理应给予了那些大臣们充足的施展他们才能的空间。 他想起了燕熙文他们,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抹温馨的笑意。 与燕熙文他们相识于虞朝的金陵,转眼间一同走过了十余年的风风雨雨,他们已经成长了起来,并接受了自己曾经灌输给他们的那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观点。 这是极为不易的。 三省议政内阁审核皇权不再高高在上,这便是文明向前迈进的一大步,若是坚定不移的继续下去,大夏的文明当更加璀璨。 就在傅小官如此想着的时候,岸上的百姓或者官员自然也看见了这庞大的舰队。 他们极为惊讶,不知道这支舰队从何而来,可紧接着有许多的声音响起: “苍鹰神剑旗……那是咱们大夏的海军!” “如此庞大的战舰,那必然是咱们太上皇亲自带领的联合舰队!” “太上皇回来了?” “肯定是太上皇凯旋!” “速速去告知江城府知府大人!” “……” 有人激动的挥舞着手里的汗巾,有人雀跃的欢呼跳跃,甚至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三年有余,太上皇终于回来了! 那个开创了大夏,给予了他们美好生活的、如神一样的男人,他回来了! 早已听闻他率领舰队前往那未曾听说的西方大陆,为的是给大夏开辟出一条更远的、能够带来更大利益的商业航线,他既然归来,那这条航线定然已经贯通,那么接下来大夏的商人们便会沿着他的脚步走向更远的地方,去谋求更大的利益。 这将给码头的这些百姓们带来更多的收入,也将给大夏带来巨大的利润。 傅小官的心里极为温馨,他喜欢这些百姓,就像曾经在西山一样从未曾变过,于是他也向那些百姓们挥了挥手,于是码头上所有人都发出了山呼海啸之声,这声音里洋溢着喜悦,便是他们内心的写照。 玛利亚二世就站在傅小官身后半步,或许是受了这情绪的感染,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傅小官的后背,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这一刻她的心里终究做出了决定—— 那些欢呼发至于心,这便是他们对他的拥戴。 这样的拥戴就算是她自己在弗朗基也是未曾感受到的,作为女皇,她距离百姓有些远,可这个男人作为大夏的太上皇,他距离那些百姓却很近。 如咫尺一般。 这就是他与众不同之处。 长安号停泊在了江城港,傅小官带着玛利亚二世以及关小西等人上了岸。 岸边早有江城的知府带领着府兵前来迎接。 只是这位知府的脸上在欢喜的同时又显露出了一抹忧虑—— 得尚书令燕熙文大人密令,若是知晓太上皇归国,当以最快速度告知。 另,务必请太上皇即刻前往观云城! 他不知道观云城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出了大事。 而今大夏,能够让燕相如此紧张,甚至需要太上皇亲自去处理的事……这事恐怕就比天还要大。 太上皇刚刚登岸,若是以往肯定是先请太上皇至江城府休息择日再去长安,可燕相的文书里说的却极为急迫。 所以他走了过去,对傅小官躬身一礼,然后低声在傅小官的耳旁说了一席话。 傅小官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也低声的问了一句:“不知何事?” “这……燕相未曾言明故而臣不知。臣只是听说半月之前太子太傅文行舟老大儒归天,燕相亲自去了观云城主持了文老大儒后事的料理……” “皇上没去?” “……回太上皇,”这知府再次躬身,极为忐忑的说道:“皇上他、他被燕相等人依据宪法弹劾,时已半年余。” 傅小官一怔,脸色顿时阴沉,吓得这知府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太上皇,详情具体如何臣并不知道。” “你起来,我没有怪你。” 他转身看向了关小西,“带一千人,我们立刻启程。” “去哪?” “观云城!”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关心则乱 一列火车从江城站驶出。 这是一趟临时加开的专列,火车上除了傅小官以及那些将卒们便没有一个乘客。 玛利亚二世第一次见到这个玩意儿,她的心里充满了惊讶,她本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询傅小官,但她却生生的安奈了下去。 在码头的时候她并没有听见那位官员向傅小官说了什么,但她却看见了傅小官脸上神色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她从未见过,无论是在弗朗基还是这回大夏的途中,傅小官的脸上最多的便是从容淡定。 哪怕是他看了那半本大预言术,他表露出来的也仅仅是惊讶,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的凝重。 或许是大夏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 玛利亚二世如此想着,抬眼看了看坐在另一张桌前的傅小官,他正在和那名官员说着什么,脸色比在码头时候好了少许,只是那双眼里似乎流露出了一抹失望。 “燕相他们没有错。” “我也是关心则乱,都未曾问起你的名字……你应该是我离开大夏之后提拔上来的官员?” “回太上皇,臣名叫邱继业,原本在远北道李县任县令,得吏部和御吏台数年考核为优故而被吏部在两年前任命为江城知府。” “哦……今日我见江城港之繁华,邱知府有心了。” 邱成业连忙起身躬身一礼,惶恐道:“这是臣分内之事,也是臣牢记着太上皇的教诲。” “你坐下,无须多礼。”放下手里的茶盏,傅小官看向了邱继业,又问道:“刚才你说天赐在二月初二去了观云城太庙祭拜?” “正是……太上皇,臣以为这便是、便是大皇子有心。毕竟太庙之祭拜年年都得进行,太上皇为了大夏而远征,也带走了诸皇子,大皇子虽然被圈禁毕竟是而今大夏唯一的皇子,这也说明大皇子长大了,或许……” 邱继业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又道:“或许经过这半年余的反省,大皇子已然知晓国事之重,若是……若是如此,臣依旧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陛下能够原谅大皇子,他、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邱继业不知道观云城后面发生的事,所以他说这番话并没有任何问题。 原本他很担心太上皇会因为燕相等人弹劾了武天赐而雷霆大发,没料到太上皇在听了自己这番话之后反倒是更放松了下来。 他非但没有责怪于燕相等人,反而还极为赞赏。 这便是太上皇的包容。 那么大皇子武天赐曾经所犯过的错,若是已经改正,想来太上皇也不会再去苛责。 但傅小官所想却并不如邱继业这样。 祭拜太庙?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燕熙文向来沉稳,若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他万不会下了密令让这邱知府在江城守着自己归来的消息。 他想起了当年大雪山的那场雪崩,心里陡然又是一紧,可随后便是疑惑。心想那场大雪崩之后,太庙在观云城重建,一应祭祀典礼都在新的太庙举行,那处大雪山早已废弃,武天赐断不会再被大雪山的雪崩掩埋。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让燕熙文放弃了国事守在了观云城? 对了,传国玉玺、天机阁的第十八层! 傅小官突然想到了几乎都快忘记的那地方,一股不好的念头升起,令他心里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他转头望向了窗外。 窗外已是黄昏。 距离观云城越来越近,他的心却愈发的紧张了起来。 若是天赐真去了那十八层楼真开启了那扇门……那扇门通往的是大预言术里所描述的核基地,那处核基地而今已然泄露,这该如何是好? …… …… 观云城,观云台。 傅小官带着玛利亚二世和关小西二人来到了这里。 那颗老树依旧,那张棋桌依旧。 老树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燕熙文和云西言此刻正站在那老树下,二人沉默无言正眺望着漆黑的云海。 过了片刻云西言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燕熙文,低声劝道:“你也不必太过自责,祭拜太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会作出如此惊人之举。” “大家都尽力了,该想的法子也都想完了,那门那墙也不知是何物所造,就连威力最大的大炮也无法轰开……所以,这或许就是命数。” 燕熙文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 “无论如何武天赐是他的长子,他在临行前将天赐将大夏都托付给了我们……天赐在位的时候做出的那些事会动摇大夏之根本,所以我和墨文他们权衡再三,发起了那一场弹劾。” “弹劾归弹劾,为的是大夏的长治久安,可我们没有任何一人想过让天赐去死。”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燕熙文仰天长叹,又道:“其实这大半年来,天赐在禁宫中的表现我们是知道的。他多在读书,看的还是关于律法的书。” “我们心里是高兴的,本也想着这些日子再扶持他登基为帝……可我们却没有想到他私底下看的却是关于这天机阁的书。” “我大意了啊!” “如果我小心谨慎一些,我本应该亲自带着传国玉玺前来,如此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 云西言拍了拍燕熙文的肩膀,又宽慰道:“谁都没有想到,这孩子……这孩子的心机颇深,我们都被他蒙蔽了,我想就算是他回来,也断然不会怪罪于你。” “我并不担心他是否怪罪于我,天赐这孩子……当年傅小官来武朝,武灵儿深爱着他,那一场大雪崩武灵儿瞒着所有人救走了他,而那时候……那时候传出的关于他的身份……武灵儿和他是兄妹!” 这是一件秘闻,而今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云西言就不知道,此刻一听,他顿时惊讶。 “天赐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诞生的,直到后来证实了武灵儿其实是卓别离的女儿,她才正大光明的成为了他的妻子,天赐也才成为了他的长子。” “所以他对天赐寄予了厚望,那么多的皇子,唯有天赐在他身边听政了年余,可现在却因我的错误将天赐给弄丢了,这让我哪里还有脸面再见他!”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想啥呢?你我兄弟,这并非你之过错!” 傅小官大步走来。 燕熙文和云西言豁然回头。 就着那昏黄的灯光,三人再次相遇,燕熙文正要跪下,傅小官已一把将他扶住。 “事情的原委我已知道,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你我多年兄弟,莫非三年不见这兄弟情谊反倒还生疏了?” “走,去镜湖山庄。” “叫上计云归和卓别离。”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旧人 宁思颜坐在镜湖山庄大门口的那间小木屋前。 他的身旁插着一把阔剑,剑柄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酒囊,他的面前燃烧着一堆熊熊的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鸡。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背着一把弓的男子。 宁思颜转动着烤鸡,抬眼瞧了瞧对面那男子,忽然咧嘴一笑:“晏归来,十年之后你再归来,背上背着的是北望川的破日神弓……如此说来你已入圣?” 他是晏归来,北望川唯一的亲传弟子。 当年傅小官来武朝住在镜湖山庄的时候晏归来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宁思颜是这镜湖山庄的门房,晏归来前来是来履行那一场十年之约。 倒不是和宁思颜比试,他是来找苏苏的。 晏归来并没有回答宁思颜的这句话,他的视线从那只烤鸡移到了那把阔剑上,沉吟片刻反问了一句:“你的剑依旧在,如此说来你还未能入圣阶。” 他的师傅北望川曾经说宁伐天因为极于情故而极于剑,宁思颜却因为忘了情故而忘了剑! 当某一天宁思颜的手里不再有剑,那他必然已入圣阶。 宁思颜嘴角一翘,将篝火上的那只鸡给取了下来。 他随手拔出了那把剑,就用那阔剑将那只鸡片成了一片一片。 “北望川去落梅山转眼近十年……他可还好?” 晏归来脸上的神色顿时一暗,“恩师……恩师已仙去。” 宁思颜一惊,手里的阔剑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了北望川,过了许久才又问了一句:“何时的事?” “去岁秋,八月十五夜。” “……那游北斗呢?” “游先生比恩师早走一步。” “……” 宁思颜徐徐收回了视线,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堆篝火上,片刻之后再次用那把阔剑片起了鸡,但显然他的心有些乱,因为这鸡肉的厚薄明显不均。 十年! 曾经就在这镜湖山庄,北望川和游北斗两位圣阶高手在此击杀了公孙和段云愁等人,粉碎了萧皇后的阴谋,保证了傅小管的安全。 转眼十年时间逝去,武朝的两位圣阶高手居然已悄然驾鹤西去,果然是岁月无情。 “落梅山的梅……可还在?” “当然,游先生招了几名弟子,他们依旧在落梅山,他们会照顾好那些梅。” 宁思颜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将装好鸡肉的盘子递了过去,“你既然已经出山,那定已入圣阶,苏苏在三年前就随着他离开了大夏,你若是还想寻苏苏比试……这愿望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晏归来接过了盘子摇了摇头:“我确实已入圣阶,但不是来找苏苏比试的。” “那你来干啥?” “恩师临终前的遗命,保护他的安全,或者……如你这样给他当一个门房。” 宁思颜眉毛一挑,“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回来。” 就在这时,宁思颜和晏归来同时转头望向了路口。 夜色中两辆马车正向这处大门驶来。 宁思颜眉间微蹙,因为这镜湖山庄已经数年无人来过了。 马车停在了二人的面前,就在二人的视线中,傅小官在关小西燕熙文以及卓别离和计云归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他站在了宁思颜的面前,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大致是这天底下最敬业的门房了。” 宁思颜咧嘴笑了起来。 “你走之后,我寻思去长安城给你当门房,但……霍怀瑾霍司令说那是他的职责,他人多我寻思打不过,又无处可去,心想就还是守着这镜湖山庄吧,或许某一天你还会来这里住住。” “很好,那这次你随我走,去应天城给我当门房。” 顿了顿,傅小管看下了晏归来。 他并不认识晏归来,却认识晏归来背上背着的那张破日神弓。 “北望川的弟子?” 晏归来起身,拱手一礼,“正是,在下晏归来。” “北望川可还好?” “……家师已仙去。” “……” 傅小官也是吃了一惊,他回想起了从前。 和北望川相识在边城,那时候自己前往武朝,北忘川在边城用这张弓射了自己一箭,而自己用那把大枪轰了他一枪。 随后北望川受父亲、也就是曾经武帝之命来保护自己,二人便冰释前嫌,说不上成为了朋友,但他对北望川确确实实是极为尊重的。 未曾料到数年不见,他居然已驾鹤西去。 “好吧,节哀,谁也逃不过岁月的刀。” 傅小官挥了挥手,又道:“走走走,咱们一同去摘星台,我让四方楼送一桌席面过来,呆会大家一起喝喝酒,正好有些事你们也听听。” …… …… 摘星台。 多年未曾亮起的大红灯笼在这个夜里再次明亮。 以傅小官为首的数人围坐在了一张大圆桌前,天穹并无星月,自然无法欣赏璀璨星空的美景,其实就算是有,此刻也无人有那心思去眺望。 因为傅小官说的这些事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位便是弗朗基的女王玛利亚二世。” “我在弗朗基的时候看到了那半部大预言术……按照那书里的描述,天机阁的第十八层楼应该就是和神庙相连,或者说十八层楼的门外,也有一条通往神庙的路。” 在这里傅小官没有用核基地这个词,因为这个词他们听不懂,他也不太好去解释。 “我已去看过第十八层,以我们现在的科技力量根本无法将其破开,所以……要想找到天赐,就只有再去弗朗基。” “从弗朗基出发,沿着弗朗基教会探索出来的那条路去往神庙,或许……” 傅小官端起了酒杯,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他不知道从第十八层楼去那处核基地有多远,他只知道自己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弗朗基再去神庙,这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若是武天赐提前到了,他必死无疑。 可武天赐毕竟是自己和灵儿的儿子,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或许他已经死了,但若是能带回他的尸首,我也好给灵儿一个交代。” 燕熙文内疚垂首,“这都怪我啊!” “不,这是冥冥中的注定!” 没有人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傅小官也没有解释。 他望着漆黑天穹,心想,这天穹之上有着他们曾经留下来的卫星,女娲恐怕一直在看着他。 而那个名为第二梦的观察者,恐怕正是用这个法子引他前往神庙。 至于目的……当然是抹杀他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异数。 如果这是真的,这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第二梦的自主意识已经非常强大,但她无法通过修改女娲的程序来直接抹杀自己。 这仅仅是傅小官的猜测,因为大预言术的前半部丢失了。 谁取走了前半部? 前半部又写了些什么呢? 这一切,都需要前往那处核基地读取女娲信息才能得以解开。 而就在第十八层楼的那处漆黑的柜子里,恰好有十件依旧无损的防护服。 可惜武天赐并没有带走一件,所以他若是更早抵达,他必死无疑! 而自己只能带九人前往。 这九人就必须是绝顶的高手。 比如眼前的两个圣阶。 也比如道院的大师兄他们。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惊天秘闻 那一夜傅小官向燕熙文等人说了许多。 他详细的讲述了那半部大预言术里的内容,那里面的内容实在有些惊世骇俗,听得燕熙文等人目瞪口呆,当然有许多的东西他也无法向他们解释。 比如一直观察着这颗星球的卫星。 比如那处核基地下的巨型计算机。 也比如守护着女娲的人工智能第二梦等等。 他也说到了通往欧洲大陆的航道,以及这条航道上那些重要的补给基地接下来要如何去建设。 他还说到了应天大陆,那地方而今已旧貌换新颜,将成为他未来实现大地主这美好梦想的根据地。 他似乎将武天赐这件事放在了一旁,饮酒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挥斥方遒的那种豪迈。 但燕熙文知道他那淡然的神色之下所隐藏的却是深深的忧虑。 对于那有如神迹一般的神庙他难以理解,他只知道那是一处极为危险的地方,而那地方听起来仿佛就是这个世界的起源。 傅小官并没有说起那地方已被核污染,他不想燕熙文再有自责,所以他笑道:“从十八层楼去往神庙路途遥远,天赐连马匹都没有,他要去到那地方至少得两年之久,所以我们能够从容去准备。” “明儿个一早咱们去长安,我要见见秦成业。” “此去那极北之地路途遥远,终究得准备充分一些,另外……” 傅小官转头看向了玛利亚二世,有些歉意的说道:“原本是想带你好生看看大夏,但现在出了这事,我想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玛利亚二世早已从傅小官和燕熙文等人的言谈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件事关系着傅小官的长子的生命安全,她自然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所以她点了点头,也看向了傅小官:“我明日就启程回弗朗基,你需要给我一艘战舰和补给舰。” “到了弗朗基之后,我会让教廷派出向导,我在弗朗基等你。” “好,到时候我会带人前来与你汇合。” 接着傅小官便看向了关小西,让他明儿陪着玛利亚二世前往江城港,让左木亲自带着玛利亚二世重返弗朗基。 当然,左木一行将在应天大陆短暂停留,因为傅小官要写一封信交给胖子。 “胖子和母亲以及道院的师兄师姐们都在应天城,此去极北之地,登陆前往神庙的人只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今大师兄他们应该都已堪破圣阶,再加上宁思颜和晏归来,我们去那神庙应该足够安全。” 燕熙文想了想说道:“我以为还是带一支大军过去比较稳妥。” 傅小官摇了摇头,“这不是人数的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明儿个你随我回长安,接下来你们的重中之重便是和弗朗基建立起良好的商贸合作关系。” “天赐这件事你不要再放在心上,我会去解决,而你……你肩头的担子很重,我可指望着你们守护好大夏!” 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晏归来却说话了。 他看着傅小官,脸上的神色极为严肃,“太上皇,恩师临终之前给我说了一些事,原本我对恩师说的这话很是怀疑,但刚才听了你的这番话之后倒是……倒是觉得恩师所言恐怕有些道理。” 傅小官一怔,问道:“北望川?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就是天选之人,让我将他埋葬之后就务必离开落梅山,跟随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对此傅小官并没觉得诧异,因为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北望川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安全。 “恩师还说道院的存在也是守护天选之人的安危,这天选之人有毁灭者和开拓者之分,而你分明就是开拓者。” “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曾经也有疑似开拓者出现过,但他们却仿若昙花般转眼便凋零,以至于他们仅仅推动这个世界向前走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傅小官一惊,天选之人这件事他曾经听母亲提过一嘴,母亲也说到了天机阁和道院之间的关系,却未曾听闻这世界曾经还有人来过。 “这是为什么?” “师傅说开拓者拥有超越常人的远见卓识,他们与世人相比迥然不同,这便是有违天道,而有违天道极有可能遭遇天罚而难以长命。师傅说这所谓的天罚其实是人为,纵观历史遗留的痕迹,这执行这天罚之人似乎有一个极为显著的特点,他仿佛拥有不死之身!” 傅小官眉间一蹙,他看向了晏归来,此刻其余人其实也都看向了晏归来,只有计云归不作痕迹的看了看那漆黑的天。 “在落梅山的时候游北斗游先生也这样说过……游先生说他曾经和道院的观主大人,也就是苏长生有过数次的探讨,苏长生对此不置可否。” “游先生认为苏长生作为道院观主应该是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甚至游先生曾经还怀疑过这个人就是苏长生,因为他想要置你于死地,可他并未能实现,死后也未能再现江湖,所以游先生排除了苏长生。” “后来游先生和师傅经过一番查证之后推测……他们都极其怀疑一个人。” 傅小官眉间一蹙,“谁?” “……”晏归来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思索了良久才又说道:“刚才你说神庙有个什么人工智能存在,如果那地方真的是这个世界文明的起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那地方能够主宰这个世界文明的进程?” “如果是,这便能解释曾经来过的天选之人为何会被抹杀,因为他们改变了文明的进程,而这是不被那人工智能允许的。” “如果不是,那么那地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听了你的这番话之后,我认为神庙知道有天选之人降临,并且神庙还派出了人来将这天选者扼杀。可你说神庙并没有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工智能第二梦!” “它不是人,故而它能够永生,如神灵一样。我想它不仅仅能够永生,它甚至还能够幻化,就是变成真正的人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之中。它在观察着你,并寻找最好的机会将你杀死!” “这就和史料的记载以及恩师和游先生的推测相吻合,它若是真的存在,它若是早已来到了人世间,那极有可能就是……” “就是太皇太后徐云清!”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心乱 太皇太后徐云清! 这个名字从晏归来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你疯了!” 宁思颜难以置信的盯着晏归来,“她可是道院的长老,是太上皇的母亲!” “她从未曾刺杀太上皇,她一直在保护着太上皇,她怎么可能是第二梦?” “再说第二梦既然是、是什么人工智能,它是先人们创造出来的,它已经存在了万年之久,它或许能够永生,但它绝不是真正的人类,所以它没可能是他的母亲!” 这是问题的关键点,晏归来沉吟片刻,回了宁思颜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太上皇的母亲并不是徐云清呢?” “也或者,它是通过某种方式控制了某个人?游先生说当天选者降世之后,往往都会有毁灭者诞生,他说这或许是一种平衡之道,至于目的……这目的恐怕就是不希望这个世界的文明受到外力的干扰。” 宁思颜盯着晏归来,极为认真的说道:“你这是在猜测,这种事能随便猜测的么?” 晏归来抬起了头来:“游先生说,要证实这一点只能去找一个人。” “谁?” “傅大官!” “……” 晏归来又转头看向了傅小官,“恩师和游先生这三年来走了许多地方,也去过道院,还去过金陵以及长今城的白马寺等地。” “徐云清出自金陵徐府,其父徐绍光。当年她年幼的时候……其实,其实徐绍光是不喜她的,因为她的脑子有些问题。” 傅小官陡然一惊,他想到了曾经在金陵的时候,徐怀树带着一个木鱼来到了他的府上。二人有过一番长谈,说的多是母亲徐云清的事。 徐怀树那时候说过一番难以理解的话—— “其实……你娘的脑子有些问题!” “这是个秘密,反正你娘从小就不太正常,也不是很严重,就是偶尔会胡言乱语。” “我记得她小时候经常蹲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柳下看着那处池塘,说什么……那树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那时候她才六岁,说着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见第七百六十章」 这时候晏归来又说话了,他看着傅小官阴晴不定的脸色又道: “而后徐绍光辞官退隐,后半辈子都在那佛堂渡过,恩师查证他诵读的多是《大涅槃经》,这本经书就在徐绍光的那佛堂中,而这本佛经却连佛宗的白马寺也没有。” 宁思颜一怔,“什么意思?” “恩师说这《大涅槃经》,极有可能就是徐云清写给徐绍光的。当时恩师也不知道徐云清哪里得来的这本经书,可在听了太上皇刚才的这番话之后我觉得她本来就会,甚至她会的东西极多,比如她成为拜月教的教主,所凭借的就是龟息大法,而龟息大法原本是拜月教的不传之秘,可她偏偏知道。” “她曾经也去过白马寺,没有人知道她和佛宗的宗主樊无相说过些什么。恩师说当年你一统五国的时候,樊无相带着僧兵从白马寺离开,他本不是来杀你的,因为你对枯蝉有恩,也因为你写给枯蝉的那一首菩提偈。” “他在追杀徐云清!” “一直追到边城,恰好你也在,恩师当时也在,樊无相没有对你发起攻击,他的目标始终是徐云清!” “另外……她死过两次,却都活了过来,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识,除非……除非她本不是人!” “还有许多不合理的事,比如……” 傅小官此刻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过往。 比如外公徐绍光给他的那个木鱼。 那个木鱼里有一徐云清的一封信。 那封信里有《西江月、大梦一场》这一首词,这首词早于他在武朝文会时候所作,以至于当时他极度怀疑徐云清同样是穿越者。 他又想到了刻在夫子庙下的那首《再别康桥》。 他也想到了在边城的时候佛宗宗主樊无相那一杖实打实的敲到了徐云清的肩上——那是圣阶的一击,在那一击之下徐云清经脉寸断确实难以幸存。 此后是自己将她葬在了皇陵,可数日之后再去皇陵她却从那棺材里活了过来。 可是……她是来救我的啊!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自己表露出丝毫的杀意。 再说北望川和游北斗的这些看法仅仅是推测,并没有真凭实据。 何况武帝武长风要将帝位传承给自己,缘由正是因为他是武长风和徐云清的儿子! 人工智能没可能进化到能够生孩子! 如果她的目的是杀我,她本有许多的机会,可她从未曾对自己下手,甚至一直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所以…… “不可能!” 傅小官挥手打断了晏归来准备继续说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所有人绝不可对外妄议半句!” 他站了起来,“夜已深,大家都在这镜湖山庄住下吧。” 没有人注意到计云归这时候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 观云城的夜很黑。 冰雪尚未完全消融,这样的夜也很冷。 镜湖山庄主院里的灯笼早已亮起,一如十余年前初来这里的时候一般模样。 傅小官毫无睡意,他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下,没有煮酒也没有煮茶。 他望着天穹上的那几粒淡淡的星辉心里有些乱。 晏归来的那些话令他一时之间很是迷茫,他这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那样的简单。 自己穿越而来是偶然么? 若是偶然,那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余年,虽然这十余年里也遇见了许多的凶险,但无一例外最终也都逢凶化吉,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如果不是偶然……那就是有某种神秘力量在冥冥中做出了安排。 对此傅小官当然是不相信的,因为命运这个玩意儿本就虚无缥缈,再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世界上都不存在神这个物种。 回想前世,对于人类诞生的说法也多有争议。 有进化论的推测,也有外星生物造物之说,所以对于这个世界有第二梦这种存在他并没有觉得太过惊讶,这只能说明这个世界的诞生是更先进的文明干涉的结果。 何况在那半部大预言术中有说,他们是希望有外来者的,甚至他们还希望这个外来者能够掌控第二梦从而推动这个世界文明的进步…… 他忽然一惊,万年过去,莫非第二梦已进化出了独立的意识失去了原程序的约束? 若是这样,它会不会已经离开了那处核基地,它会不会早已来到了这个人类的世界? 它会伪装成谁的模样? “它……为什么没有对我动手呢?” 傅小官喃喃的自问了一句,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因为你身上的那个墨斗!” 来的是计云归,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古旧的书。 “道院观主苏长生曾经让苏珏给过你一个墨斗!” “圆出于规,方成于矩。上同,下齐,弹一线厘定规矩,量三尺可正天下!”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解惑 曾经,道院的观主大人苏长生向天下武林宣布收傅小官为关门弟子。 那时候傅小官尚未见过苏长生,道院大师兄苏珏给他带来了一个墨斗,这个墨斗他仅仅用了一次,就是在金陵的府上向玄武湖射了一下,结果将武朝大太监高显给射中活捉了高显。 从那以后这个鸡蛋般大小的玩意儿就一直在傅小官的袖袋中再也没有用过,以至于他几乎都忘记了这东西的存在。 此刻计云归居然说是因为这个墨斗的缘由才令第二梦忌惮……这实在是出乎了傅小官的预料。 如果是真的,那么师傅苏长生显然知道这墨斗的巨大作用—— 道院作为守护者而存在,拥有对付毁灭者的某种强大力量倒是合情合理,但无法解释的地方是,苏长生为什么又要杀自己? 作为苏长生的关门弟子,他被苏长生寄予了厚望,甚至说他就是道院的道种,希望他能够将道教发扬光大……既然这样,他本应该保护自己,而不是亲自动手来毁灭自己。 傅小官看向了计云归,计云归一声叹息说道:“苏长生,你所知道的他原本的身世并没有错,后来他被前道院观主大人带去了道院,在道院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武道天赋,再后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道院新的观主。” “大鲜卑山一役……苏长生之目的并不是为了用那些精锐的士兵来推翻你所建立的大夏。他的目的是削弱辽朝的力量,让你一统辽国建立一个更为广袤的帝国。” 傅小官一怔,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计云归沉吟片刻:“因为……小姐是道院弟子,我在道院也生活了很长的时间,恰好就是那段的相处让我和他成为了朋友。” 顿了顿,计云归又补充了一句:“真正的朋友。” “我们一起参详过观里存留下来的那些秘典,他认为你就是天选者,故而派了苏珏等弟子到你身边保护着你。他又希望你本身具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决意要收你为徒,甚至将那墨斗赠于你。” “当你一统五国建立大夏之后,他更加的欣慰,其一是道院必然更加兴旺,其二……其二你是千年历史上活得最长的天选者,这也证明了墨斗确实具有威胁着毁灭者的力量。” “后来他和我说大夏应该更大一些。” “所以他去了辽国,将辽国的精锐士卒全部调集到了大鲜卑山里组建了所谓的雷霆军,目的就是便于你能将那些精锐士卒一网打尽,并顺利攻占辽国!” “此计,出于我之手!” 傅小官又一次震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计云归,过了片刻才又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在敕勒川刺杀我?” 计云归摇了摇头,“他并不是要刺杀你,而是认为在那时候还能威胁到你生命的唯有圣阶,所以他觉得天下圣阶,都该死!” “他以刺杀你为名,集齐了五名散落在各地的圣阶高手,同时又告知了我,让我通知了傅大官。” “傅大官射了苏长生一枪,那一枪击中的是傅大官的肩膀,他本不会死,只是就连我也不知道他已有了寻死之心……他早已吞下了毒药,在见你最后那一面之后安然而去。” 傅小官眉间微蹙。 他想了起来。 当时自己对苏长生的这一系列行为就极为怀疑,难以寻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他自始至终都没弄明白苏长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长生是个智者,他教导出了苏珏等极为优秀的弟子,若是他真想要对付自己,其实他本有着更好的办法。 现在听计云归如此一讲他豁然明白,这才知道苏长生做出这些事的目的何在。 正如在大草原上他对自己所言的那样—— “陈朝被虞朝消灭,这说明了陈朝已经腐朽不堪,当灭。虞朝被你大夏消灭,这也说明了虞朝不再适应这历史的发展。” “朝代既然更替,必有其缘由,所以我从来没有去想过复辟。” “与其复辟,不如建设一个崭新的时代,就像你现在正在做的这样。”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师傅我很欣慰。果然你才是天选之人,师傅输在你手里理所应当。”(见一千零六十六章) 他输了么? 他根本就没有输! 从头至尾他都坚信自己是天选者,并用他的实际行动来保护了自己的安全。 他所希望的从表面看是为了道院的新旺,而实则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大一统。 自己做到了,所以他赢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选择服毒自杀? “或许,他认为他作为圣阶高手也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也或许他认为他作为道院观主的身份所能做到的保护开拓者的任务已经尽到。” 计云归又叹息了一声说道:“他是有着大智慧的人,我想也可能还有一个缘由……他担心自己无法抗拒那权柄的力量!” 这句话的意思是,苏长生眼见着傅小官一手建立起了大夏,又将大夏变得如此繁华,还让大夏的疆域变得无比宽阔,这是一颗沉甸甸的果实,在这颗诱人的果实面前,哪怕是如苏长生这样的人也难以抑制摘取那果实的欲望。 但傅小官并不认可计云归后面的这一看法,因为如果计云归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么苏长生显然已超脱了对世俗权力地位的追求。 他本没必要自杀,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去死呢? 他又想起了苏长生临死前说的那番话—— “天机阁的十八层楼,你莫要去打开!” “如果非得要打开,为师给你的那个墨斗,一定要带在身上。” 当时,母亲徐云清就在自己身边。 傅小官深深的看了计云归一眼,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跟在我母亲的身边最长,那我母亲,她……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计云归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只是此刻光线昏暗,那抹神色转瞬即逝。 “不管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始终都是你的母亲!” 计云归站了起来,迟疑了三息:“我认为你大可不必为了皇长子而去那凶险之地,因为你还有很多的儿子,而你也正当壮年!” “夜已深,早些歇息吧……你母亲……她从未做过对你不利之事!”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又别长安 计云归离去。 但计云归说这番话的时候那抹一瞬而逝的异样神色却落入了傅小官的眼里。 计云归的这番话极为诚恳,在傅小官的仔细回忆之中,母亲徐云清自从出现之后确实也一直在保护着自己的安危,这和晏归来所说的游北斗或者北忘川的推测相悖。 计云归的这番话肯定了两点: 其一,自己确实是徐云清所生,那么徐云清就是个真实的人,而并不是第二梦这样的人工智能。 其二,徐云清没有做过任何对自己不利之事,这和而今的自己所有的经历吻合,故而她绝对不是什么毁灭者。 但她为什么又能死而复生呢? 晏归来说要证实这一点就只能去找傅大官。 那个胖子,莫非他还有着无人知道的什么秘密? 傅小官悠悠一叹,忽然自嘲一笑。 来到这个世界本以为一切都很简单,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背后居然还有着许多自己难以揭晓的秘密。 这些秘密真的重要么? 若不是为了武天赐,按照自己原本的打算本不想去探寻个究竟的。 因为那根源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当下活好,在未来活好。 大夏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而自己的余生也将在应天大陆轻松惬意的渡过。 所以第二梦进化到了何种程度,毁灭者究竟是谁,只要他们或者它们对自己、对大夏没有恶意,那么从傅小官的本心而言,他根本就不愿意去寻根究底。 因为每个世界都有它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秘密穷其一生甚至数代人都难以探明真相,自己这短短的一辈子,又何必去为此而烦忧? 杞人忧天罢了。 哪怕是现在,傅小官所想也只有一点—— 去神庙,能够在武天赐抵达那地方之前将他拦下并救回来就是最好的。 他没有兴趣深入神庙,因为里面太危险。 哪怕第十八层有防护服,但万年时间过去,鬼知道能不能防住神庙里的核辐射。 至于母亲徐云清,正如计云归所说的那样,不管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始终都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喜欢那些孩子,和妻子们相处融洽,和胖子……也算是一对冤家。 所以,就算母亲真的是毁灭者,可她从未曾做过对自己不利之事,那身份也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能够膝下承欢颐养天年。 想通了这个道理,傅小官起身入房,一夜酣睡,醒来天已破晓。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 傅小官去了贺三刀的旧坟前祭拜了一番,他摸着那墓碑和贺三刀说了许多话。 然后又去了文行舟的新坟前祭拜了一番,却只字未提武天赐的事,而是说了一番曾经来武朝参加文会时候,在文府和文行舟的那一席聊天。 那是一场极有意义的聊天,因为正是因为那一次聊天,才有了文行舟后面所著作的真正完备的《理学法典》。 借着他回了一次长安,举行了一场大朝会,确定了大夏和欧洲大陆的商贸往来,却并没有为大夏再制定下一个五年规划。 他在长安仅仅呆了三天,这三天里最多的时间是呆在御书房。 他和秦墨文等一干重臣聊了许多,他肯定了三省议政内阁审核这一基本国策,并确定了未来大夏无论有没有皇帝,国家的权力机构都以此为准。 长安的春很美,若没有武天赐这件事,傅小官本打算在长安多呆一些日子,和燕熙文他们再去四方楼喝喝酒,再去流云台听听曲,或者再写几首名动天下的诗词——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有天下第一才子这一身份。 甚至他还打算故地重游,再去金陵看看。 看看燕北溪,看看秦秉中等等曾经虞朝时候的老人。 在听说了枯蝉的事之后,他甚至也想再去敕勒川的寺庙里看看。 和从大樊国归来的枯蝉坐而论禅,也或者煮一壶清茶,就那样安静的听草原上轻风拂过的声音。 但他没有时间。 他必须尽快启程。 这一趟的遗憾,只有留待自己从神庙归来。 这一次再别大夏,傅小官并没有带太多的人。 随行的除了数百士兵之外,就只有计云归、宁思颜和晏归来。 所带物品除了一应消耗之外,他还带上了数十把研究院仿制出来的大枪。 当然还有一批墨镜以及从十八层楼带出来的那些防护服等等。 他需要尽快的赶回应天城,再带上道院的那些师兄师姐们,然后去弗朗基和玛利亚二世准备的向导汇合。 长安舰再次驶离了江城港,向茫茫大海全速而去。 傅小官站在长安舰的甲板上,眺望着大夏的方向。 陆地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渐渐再也看不见。 那是他一手创建的大夏。 他心里默默的一声叹息:希望你越来越美丽! …… …… 长安。 燕府。 后花园的凉亭中。 云西言看了看燕熙文,短短时日燕熙文消瘦了许多。 这一次傅小官回来未曾苛责过燕熙文半句,但云西言知道以燕熙文和傅小官之间的情感,燕熙文的自责恐怕会伴随他很长的时间。 他拧着酒壶给燕熙文斟了一杯酒,拍了拍燕熙文的肩膀:“你呀……他不是说过了么?他此去那极北之地,有很大概率能够将天赐给救回来。” “他也说过,天赐救回来之后将留在应天城。我就问你一句,以他的本事,这天下有他办不成的事么?” “现在他将大夏托付给了我们,这才是而今我们要挑起的重担。大樊道急需委任许多的官员,也急需派驻军队!还有对欧洲大陆的后续之事,沿线军港码头的建设需要匠人,各个军港需要派驻舰队守卫……” “我倒是觉得,天赐那件事就由他去处理,而我们……我们最重要的是将大夏建设的更好!” “通航之后,应天大陆到大夏也更为便捷,我们做好了这一切,他再回大夏才能心无旁骛的去游山玩水。” 燕熙文一声长叹,他看了看云西言秦墨文还有宁玉春他们期待的眼,极为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说……世间一切,都是注定的因果。” “其实他本不是个相信因果的人,另外在我的认知中,他面对任何事都淡定自若,但唯独这件事……我却在他的眼里看见了犹豫。” “明日起,我们做好该做的事,我只希望他能再次平安归来!” “归来时候,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唯如此,我方能心安!”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临安城的夜 时大夏七年五月初三。 应天大陆,应天城。 …… 这是一座崭新的城。 原本在傅小官的设计中是没有城墙的,但负责修建这座城的白玉莲却听取了胖子和徐云清的意见,他给这座城修建了一道极为坚固的城墙。 这座城融合了金陵城、观云城,还有长安城的影子。 比如从四方城门笔直通向中央群殿的那四条宽阔大道,大道两旁的建筑便有着金陵城的娟秀。 而东南西北四方坊市却有着观云城的粗狂。 中央群殿的那些建筑,则多依据长安城皇宫建筑结构而来。 傅小官说这片大陆不会有皇帝,但徐云清认为这片大陆如此之大,分布在各处的农田如此之广,终究是需要有人来治理的,所以这里依旧设则了许多的殿堂以供往后的官员在此办公。 它其实就是一座皇城。 终究和傅小官所预想的有些出入。 在中央群殿的东南方向便是这座城的精华之处——拙政园! 它当然也是傅小官亲自设计,而后盗用了这个名字。 园林之北,在一片苍松翠竹的掩映中,是一大片错落有致的院落。 徐云清居住的院子就在这里。 而胖子的院子,则在徐云清的隔壁。 夜色徐徐降临。 拙政园里的灯光次第亮了起来。 星星点点红红绿绿很是好看。 徐云清喜欢在这样的夜里坐在那栋五层楼高的东望阁上,一边喝着从大夏带来的西山天赐,一边望着这座生机勃勃的城。 这时候她的心里便会充满了宁静,便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临江的西山别苑,也或者回到了道院的那座孤峰草庐之前。 往往这种时候她的那些媳妇孙子们都不会来打扰她,唯独胖子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地陪伴。 今夜也是如此。 只是徐云清的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不安。 这样的不安直接表现在了两个地方—— 她喝酒的频率变得很高。 她的眉间皱成了一个川。 胖子默默地看了片刻,从椅子上坐起,取了桌上的酒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问道:“怎么了?” “总觉得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小官?” “嗯,也或者与小官有关。” 胖子喝了一杯酒,那两道已显稀疏的眉轻轻的一扬,“会不会是他去了天机阁的第十八层?” 当年在观云城,徐云清曾经阻止过傅小官去第十八层。 当时的傅小官对那地方充满了好奇,显得急不可耐,最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劝导,也或许是为了大夏的大局,他终究没有下去。 但现在…… 现在他已经稳定了大夏的江山,甚至也已经和弗朗基建立好了初步的贸易关系。 要说起来,他的使命确实也已经完成,最后剩下的心愿,也就是在这应天大陆当一个逍遥的大地主了。 按照时日算,就算是他走走停停,这时候也应该抵达了大夏,那么,他会不会再次因为那好奇而去十八层楼看一看呢? 徐云清摇了摇头。 “计云归在大夏,他一定会阻止他!” 胖子有些惊讶,“你……你似乎知道十八层楼的下面有什么?你去过?” 徐云清点了点头。 “我去过。” 胖子一怔,徐云清又道:“当年,从临江离开之后,我去了一趟武朝,去找武长风,为的就是拿到那传国玉玺去十八层下面看看。” 胖子问道:“你怎么会想去看看?” “大师兄告诉我的。” 顿了顿,徐云清端起了酒杯,“我一直很好奇出现在我身上的南柯记那三页残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转头看向了胖子,面色有些凝重。 “你们皆以为那是我的回忆录,其实你们错了,它根本就不是我写的!” “里面的那些预言,我都去一桩一桩的核查过,甚至去拜月教,也是因为这里面的那预言,而更可怕的是……它预言了小官的到来!” “小官明明是我的儿子。” “我假死以脱身,就是想看看我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不是我的儿子了?” 这句话有些绕,但胖子懂。 “你看见了什么?就是在宣历八年四月末的那个晚上,我儿从府上失踪,最后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后山,董书兰的手下动的手,那时候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徐云清摇了摇头,“那时……他并不是被董书兰的手下打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那口黑匣子给砸死的!” 胖子脸上的肉都抖了抖,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徐云清,咽了一口唾沫,这才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口黑匣子从天而降,将我儿给砸死了?” “对,我想救他都来不及。” 徐云清叹息了一声,很是愧疚,“这便是我对不住他的地方,但后面他居然又活了过来……这便再次证实了南柯记的预言是真的!” “他就是天选者!” “而后他所做的一切也都证明了他是天选者,大师兄也因此而笃定,才将苏墨通过白玉莲派去了他的身边,也才在他去了金陵之后让苏珏他们跟着了他。” “这些年,我和大师兄也都在追查这南柯记究竟从何而来。” “它仅仅三页,它理应还有更详细的记载,这个世界……除了第十八层楼……大师兄认为,它应该是从十八层楼里面传出来的。” 胖子又是一怔,“那你去十八层楼看见了什么?” 徐云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恐惧。 “我用传国玉玺开启了那扇门,门外……门外是一片碧绿的草原,就在我身前三丈距离,站着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 胖子身子向前一俯:“采蘑菇的小姑娘?” “对,一个年约八九岁的,生的很是漂亮的小姑娘。她的手臂挽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几朵已经干枯的蘑菇。” “……干枯的蘑菇?” “对,她说……她已经在那门口站了一千年!” 胖子豁然站起,对徐云清今晚说的这番话无比震惊。 因为没有人能活一千年! 也因为徐云清这时候没必要再骗他什么。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既然天选者已经降临,那毁灭者就将到来。游戏即将开始,它一定会很精彩。” “然后呢?” “然后她提着竹篮子走了。” “她叫什么名字?” “没问。” “那谁是毁灭者?” 徐云清沉吟片刻,“曾经我以为是大师兄,后来我怀疑是你,或者你也怀疑是我,可现在……我倒是觉得毁灭可能才刚刚出现。” “这恐怕就是我心绪不宁的原因。”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突如其来 在距离应天城三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处小镇,小镇的名字叫下村。 一条潺潺的小河从下村外流过,小河两岸是开垦出来的大片的良田。 河西有一处崭新的别院,它叫西山别院。 这里不是傅小官规划的,这里的所有都是董书兰和虞问筠亲手设计。 现在董书兰、虞问筠以及燕小楼正在这里小住,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们记忆中曾经西山别院的模样建造而成。 就连院子里的那条小溪也一样。 西山别院外又建起了一处酿酒的作坊,傅小官带来的王二那一群人中就有曾经的酿酒师傅,那作坊里自然酿造的就是西山天醇。 董书兰为虞问筠和燕小楼斟满了酒。 就着明亮的灯光,她看了看这新落成的西山别院,脸上洋溢起了一抹笑意。 “我想,他一定会很喜欢这地方。” 虞问筠点了点头,笑道:“书兰有心了,从应天城到下村,处处都有着大夏的影子,而这里,更是多了曾经临江时候的味道。” “就连我也不会觉得陌生,就像、就像当年第一次去西山别院一样。” “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我想他回来之后多数日子也会喜欢住在这里。” “嗯,” 燕小楼端起了酒杯,“不瞒两位姐姐,刚来这应天大陆的时候,其实那些日子我多有思乡之情。” “每每夜里会回想金陵的模样,会想着爷爷、想着父亲,也想着生活了十余年的燕府。” “可自从应天城建好之后,那种感觉便慢慢的清减,到了这里,更是让我心生温暖……这第一杯酒,我敬两位姐姐!” 三女举杯,倒是没有客套,各自喝了一杯。 “哎,转眼快四年光景不见,我在想啊……” 董书兰放下酒杯,有些感慨:“他从临江走出,这一路颇多风雨,极为不易。” “当年,他可是临江城里的一纨绔,风评可不太好,不然……不然我也不会让侍卫教训他一顿。” “却没料到也正是那一顿教训让我们结缘,就在西山别院,从他所作的那两首词开始,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 “那时候我希望他能够步入庙堂,能够有个一官半职,若是再能够加官进爵就是最好的,毕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顶天立地呢?” “可后来……随着他一路走来,官当得越来越大……直到成为了武朝的皇帝,再到成为了大夏的皇帝……我的心里呀,其实又极为忐忑。” “怎么说呢?” 董书兰又斟满了三杯酒,嘴角一翘:“他的女人变得越来越多,我的心里终究是不太好受的,两位姐妹莫要往心里去,那是我真实的想法。” “只是后来渐渐也想通了,他毕竟是一个有着大本事的人,他哪怕当了皇帝也并没有将后宫填满。他对我、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心怀大爱,其实这也就足够了。” “转眼十余年过去,曾经年少的我们,而今已成了三十余岁的半老徐娘。我只希望在往后的岁月中,他依旧能够初心不变,与我们……与我们白头偕老,这便是我所求的美好人生。” 虞问筠燕小楼二人点头,这不仅仅是董书兰的期望,这也是她们所有人的期望。 所以建立这处下村小镇,建设这处西山别院,董书兰极为上心,她觉得这里虽在异国他乡,但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别院总是能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 “想来他现在已到了大夏。” 虞问筠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他不是说了么?此行大夏再回来,他就哪也不去了。” “往后余生就留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当他的逍遥小地主。” “但现在应天大陆如此之大,这片大陆上的土著如此之多,虽然白将军收服了方圆千里之地的土著,但白将军说更远的地方一定还有别的国家!” “我真的不希望他再去远征,我甚至不希望他再去管这应天大陆的事。” “咱们一大家子就这样生活在这里,等大夏至弗朗基的船运稳定之后,咱们还能时常一大家子回大夏去看看,这不是很好么?” “他太累了,我希望他能好生的休息,就像曾经临江的那个小地主那般。” 燕小楼虽然未曾参与过傅小官在临江时候的生活,但她多次听董书兰和虞问筠说起,心里也早已了然。 “我觉得他不会再去管那些事了,毕竟他那么果断的放弃了大夏的皇位。” “大夏有天赐,还有他的那一帮好友,像我哥、秦大哥、宁大哥以及云西言等等,有他们辅佐,大夏无恙,他便也能心里无忧。” “至于再在这里开疆拓土……白将军倒是建立了几处军镇,也完备了武器工厂,甚至还设了一处武器研究院……我问过白将军,他的意思是为了防御,而今这里有这么多人,终究得有实力保护这里的安全。” “所以我也觉得他会就此安定下来,那样我们一大家子齐聚,方才其乐融融。” 董书兰举杯,眼里流露出了一抹期盼,不觉吟诵出了当年在临江时候他为她所做的那首除了秦秉中就再无人知道的词: “别后闲情何所寄? 初莺早燕相思。 今日彷徨忆当时,飘零心事,残月落花知。 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乌衣。 匆匆刚欲语分携,香梦消,窗白一声鸡。” “我们姐妹喝一杯,待他归来,再让他多作一些诗词,以流芳百世!” 三人刚刚举起杯子,就在这夜色中,白玉莲突然飞身而至! 他穿着一袭白衣,背着一把大刀,还背着一杆枪! 他轻飘飘落在了三人的面前,那张依旧漂亮的脸上却满是严肃。 他拱手一礼: “诸位夫人,少爷已至应天城!” 三人一怔,董书兰瞬间就感觉到异样—— 傅小官夜归应天城,就算是再想见到她们也会安排在明日白天。 他不用如此着急。 他更不用派了白玉莲亲自前来! “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说是小事。” 绝非小事! 三女对望一眼,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走,回应天城!” “车架已备好,三位夫人请!” 酒在桌上。 香飘四方。 灯笼依旧亮着,灯笼下的人儿却已淼淼无踪。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母与子 拙政园,东望阁。 阁楼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菜肴,当然也有酒。 围坐在桌子前的人只有四个,他们是胖子、徐云清、傅小官还有计云归。 傅小官并没有将宁思颜和晏归来带上来,因为晏归来对徐云清始终抱有敌意。 而徐云清毕竟是他傅小官的母亲,就算徐云清真的是毁灭者,她也是自己的母亲。 傅小官始终相信在母亲和毁灭者这两个身份之间,徐云清一定会选择母亲,绝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做出不利之事。 就像曾经徐云清一直在暗中帮助自己那样。 她本有许多的机会杀死自己,可她终究没有那样做,当然,傅小官更希望的是北望川和游北斗推测错误。 看着灯光下的母亲,傅小官一时间有些恍惚。 而今母亲已是花甲之年。 她的头发白了许多,她脸上的皱纹不知不觉间也多了许多。 不过看上去精神头儿还不错,尤其是她眼里那掩饰不住的欣喜,以及在听了傅小官说过武天赐这事之后的忧虑。 “那地方,你绝对不能去!” 徐云清清瘦的脸上此刻的神色极为严肃,她看着傅小官,又道:“你有很多儿子,少了他一个又何妨?就当是夭折了吧……这事,娘去和灵儿说。” 傅小官微微一笑,“娘,若是你的儿子面临那险境,你能做到任其不管么?” 徐云清顿时语塞,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胖子,胖子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此也拿不定主意。 “平时你不是话挺多的么?” 徐云清瞪了胖子一眼,言语里颇多抱怨,“怎么到这时候却像个弥勒菩萨一样了?” “你不是自诩为他爹的么?现在他要去那鬼地方……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呀!” 胖子讪讪一笑,取了酒壶来斟了一杯酒,这才看向了傅小官,就像当年在临江傅府时候一样,他的眼里没有责怪,依旧只有宠溺。 “这事吧……你们各自都有道理。” “首先我要讲一件事,你娘她、她绝对不是什么毁灭者。所以她是不会以天赐为饵来诱使你去那神庙。” “爹当年在观云城当皇帝的时候,其实北望川和游北斗就曾对爹提起过他们的怀疑……当然,在听了他们的那般分析之后,爹对你娘也有些怀疑,这是爹的不对。” “爹在将那皇位交给你之后的那些年里,其实一直也在探寻这件事的真伪,所以爹也去过很多地方……主要是调查史上那些疑似降临的天选者他们的死法。” “能够查证的有三起。” “其中之一便是陈朝的神匠竺西!” “他的过人之处在于冶炼,他冶炼出了远远超越那个时代的钢铁,并因此打造出了七柄流传至今的神器,比如你身上的那个墨斗,也比如北忘川的那把破日神弓等等。” “另外,他还打造出了一件防御的神器,就是你身上穿着的那件蝉衣。” “事实上,他当年打造的蝉衣有两件,而另一件就在你娘的身上!” “所以,你娘并不是假死以脱身,而是那件蝉衣保住了她的性命。” 傅小官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够死而复生! 因为这件蝉衣有着独一无二的防御力—— 当年去武朝的时候,贾南星贾公公给了自己一件蝉衣,也说过这件蝉衣的功用。 寻常刀剑无法伤到自己,而凭着这件蝉衣,还能够挡下一流高手全力一击,哪怕是面对圣阶,也能剩下一口气。 “竺西神匠打造这些东西的用意,便是为了对付前来杀他的毁灭者。” “遗憾的是,他最终还是死在了他的铁匠铺子里,死因成迷。” “告诉你这些,爹是想说,就算是拥有他的那七把神器,就算是穿着蝉衣,依旧不是毁灭者的对手,按照师兄……也就是你师傅曾经的说法,他认为毁灭者拥有更可怕的武器。” “我们并不知道毁灭者拥有怎样的武器,直到你弄出了枪这个东西来。” 胖子小酌了一口,又看向了傅小官,“曾经师兄认为墨斗是对付毁灭者的最强大的神器,因为它小,也因为它陡然激发的攻击力。” “可后来师兄否定了这个想法,是在他亲眼见到你的那把大枪的时候。” “当年在敕勒川,爹给了他一枪,那不是爹想要杀他,那是他的要求,他想要知道这枪究竟有多大的威力,以此来判断你的那把独一无二的大枪所具有的破坏力。” “那一枪之后,师兄笑了。” “他告诉了我一句话……对毁灭者真正构成威胁的,就是你的那把大枪!” “它不是这个世界之物,它足以威胁到毁灭者、甚至那处神秘地方的某个存在。” 傅小官愕然的看着胖子,一时间脑子里有些迷糊。 胖子的这番说法和计云归截然不同,但仔细想来,计云归所知道的信息在前并且片面,而胖子所知道的信息明显更有说服力。 自己穿越而来,其实在穿越而来的时候恐怕女娲就已经知道。 神庙的第二梦也就知道。 出乎他们意外的是自己还带来了一把威力巨大的枪! 这把枪第一次响起是在边城,那一枪轰在了圣阶高手北忘川的肩膀上,如果这天上果真有着许多女娲的眼睛,那一幕恐怕也被女娲捕捉,令第二梦生出了忌惮,便没有再派出所谓的毁灭者。 按照大预言术所言,女娲拥有着极为尖端的科技,按照道理,那些知识理应都被第二梦所掌握,她完全可以制造出威力更大的武器来消灭自己。 但事情并没有发生。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傅小官不知道,胖子更不知道。 “所以,如果我们带着这枪去那处、那处神庙,岂不是就能一举将里面的敌人消灭?” 胖子沉吟片刻,“可那地方我们毫不知情,这般贸然行事……万一生出个什么意外……我赞同你娘的说法,你不能去,但我能去!” “我带着道院的弟子们,也带着那些枪,先去探个究竟。” “不行!” 傅小官立马否定,“我在弗朗基看过关于神庙的书,对那里有一些了……” 他的话音未落,计云归一指落在了他的腰间。 徐云清一把扶着了傅小官倒下的身体,看着胖子,很认真的说道:“我看着小官,你带着苏珏他们去。” “请白玉莲的妻子索格琴带路,她知道神庙在什么地方!” “好!” 胖子起身,没有丝毫犹豫。 “我等你回来……之后咱们回临江。” 胖子回头,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采蘑菇的小姑娘 茫茫的草原依旧望不到尽头。 从十八层楼出来,踏上这片未知之地的武天赐和刘瑾二人已经走了数月。 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他们的脸上的倦意也越来越浓。 武天赐的心情从最初的兴奋到现在的绝望……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根本就没有路。 身后同样是碧绿的草原,连他们走过的痕迹都未曾留下少许。 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他抬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气无力的对刘瑾说道:“我饿了……我们恐怕再也走不出去了……我们会死在这里……成为这些花草的养分。” “皇上,” “我不是什么皇上。” “我没那命,刘瑾啊,我后悔了。” 刘瑾能怎么说呢? 他也很后悔啊! 与其如现在这样狼狈,还不如被关在长安皇宫的后宫里。 那地方虽然没有宫女,但吃喝是不愁的。 甚至还能够爬上宫里的那颗老榕树去眺望一下长安城繁花似锦的美丽夜色。 他很怀念上一任的主子傅小官。 傅小官曾经对他说过,太监也是可以加官进爵成为国家肱骨的,这曾经是他的理想,他曾经也为这一理想而努力的奋斗过。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海,也想起了归来时候傅小官对他的善待。 太上皇离别长安之际对他还有一番谆谆教诲,让他侍候好新皇,新皇若有不善之举当果断谏言,然而……然而自己终究屈服于那皇权之下,看着新皇一步步做出了那些不妥之事,自己非但没有劝阻,反而还沦为了帮凶。 这能怪谁呢? 刘瑾仰头望天,心里一叹,这或许就是太上皇曾经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一切,皆是报应! “皇上,这地方……这一路走来,奴才仔细的观察过,这地方很是奇怪,有日月轮回却无四季之变。” “我们应该是走了四个来月了,草依旧是青的,花依旧是新的,就好像、好像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好在草原上的食物颇多,比如那些蘑菇,也比如那些野兔等等,并未曾发现大型的凶猛动物。” “奴才在想……若是长居于此,也能苟活一生。” 武天赐长长一叹,视线扫过旷寂的四野,并没有回应刘瑾这句话,而是说道:“我饿了,先弄点吃的吧。” “奴才遵命!” 刘瑾刚刚站直了身子,正欲去采摘一些蘑菇,他的身子突然一僵,片刻,脸上露出了欣喜—— “皇上、皇上,您看,那里有个小姑娘!” 武天赐转头望去,不远处真有一个穿着一身红裙的小姑娘。 小姑娘弯着腰在草丛中摘了一朵蘑菇放在了她手挽着的篮子里,她看了看武天赐二人,神色并没有丝毫波动。 她在草原上蹦蹦跳跳,一边采着蘑菇一边还唱着歌儿—— “采蘑菇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 走遍树林和山岗 ……” 歌声不算好听,甚至有些怪异,但对历经数月未曾见到一个人的武天赐而言,这却已经是天籁! 他一家伙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刘瑾,使劲的在刘瑾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刘瑾吃痛,发出了“哎呦”一声尖叫,武天赐脸上的笑意便像花一样绽放开来。 他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里有人! 有一个小姑娘就一定有大人,那就有房子,就有村落,甚至是集镇! 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古书,他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于外面世界的寻常之人! 他们一定拥有着强大的能力,若是他们能够跟随自己出去…… 要将大夏的权柄抓在手中,似乎就成为了可能。 “喂喂喂……!” 武天赐跳着向那小姑娘挥手,歌声停止,小姑娘直起了身,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 …… 应天城。 天色渐渐放亮,傅小官从酣睡中醒来,醒来他便察觉到了异样,他的武功被封锁了。 他想起了昨晚,心里陡然一惊,一屁股从床上坐起,看见的是坐在桌前正在看书的徐云清。 “娘……!” “你醒了,我点了你的穴道,为的是让你好生休息一下。” “爹呢?” “他带着苏珏他们走了,去寻找那神庙。”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起床坐在了徐云清的对面,面色极为严肃,语气也极为认真:“娘,爹并不知道神庙的情况,那里非常危险,他去……只怕凶多吉少!” 徐云清合上了书,脸上带着一丝倦意,眼里却极为慈祥。 “儿啊,胖子虽然不知道神庙里面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但娘知道一些。” 傅小官一怔,徐云清又道:“里面有一个采蘑菇的小姑娘,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我想……她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工智能第二梦!” 傅小官一惊,“你见过?” “嗯,娘也去过十八层楼的外面,只是仅仅跨出了一步。” “但爹并不知道如何去神庙,我和玛利亚二世约好的,弗朗基教会有人去过那地方。” “不,”徐云清摆了摆手,“而今看来,去神庙那地方至少有三条路!” “其一,从天机阁的第十八层楼而去。其二就是你所说的从弗朗基通过海路而去。这第三条路,就是从应天大陆的陆路而去!” “白玉莲的妻子索格琴知道这条路,胖子他们正是从这条路前往神庙。” 傅小官眉间一蹙,如此说来神庙与外界联系的通道颇多,想来也正常,毕竟当年那些人抵达这颗星球的时候以神庙为基地要向这个世界的各个地方而去。 他们在创建了这个世界的初始文明之后客死异乡,唯独留下了一个不受寿命限制的人工智能。 曾经留下的那些通道久无人去便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至今才渐渐被后人发现。 但傅小官却很清楚那地方的危险远远超过了徐云清的想象,倒不是第二梦有多么强大的武力,而是那地方的核辐射! 这是生为圣阶的胖子绝对无法防御的。 “我将那件蝉衣给了胖子,你大可放心。” “娘,就算有蝉衣,他依旧会死!” 徐云清一惊,沉吟片刻,“那你更不能去!” “他若是真死了,娘会将他的尸首带回临江,葬在曾经娘的那座墓里。” 顿了顿,徐云清又道:“等娘死了,你将娘和他合葬。” “那地方很美,可远眺临江。” “那墓碑是他亲手所刻,就不要再改了,娘其实很希望真的是那样。” “所以你不能死,你死了……谁来将娘下葬?”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交易 小姑娘俏生生站在了武天赐的面前。 她抬头仔细的看着武天赐的脸,过了片刻伸出了一只手来,她垫起了脚尖,摸了摸武天赐的脸,然后将手放在了鼻尖闻了闻,小眉头微微一皱,喃喃的说了一句话: “……嗯,熟悉的味道。” 这令武天赐心里升起了一抹怪异。 不仅仅是小姑娘的这番举动,还因为如此近的距离,他看见小姑娘的眼……是浅蓝色的! 这浅蓝色的眼有些妖异,可在小姑娘的这张脸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还有着一种异样之美,让这小姑娘显得愈发的伶俐。 只是她的那句话却让武天赐后退了一步,仅仅是后退了一步,他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毕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她哪里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恐怕是因为她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曾见过外面有人进来,心里升起的好奇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问了一句。 “我叫武天赐,你呢?” “我啊?……我叫第二梦。” 这是个奇怪的名字,但这里本就不一样,武天赐也没去多想,他又问道:“你家大人呢?你家在哪里?这里人多么?” 第二梦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她偏着小脑袋看着武天赐,嘻嘻笑道:“我家大人都死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呀,这里除了我便再没有别的、别的人了。” 她是笑着说的,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家大人的死而悲伤,似乎还很高兴。 这本是不合常理之事,年少的武天赐并没有感受到,只有刘瑾忽然深深的看了第二梦一眼。 武天赐仅仅是吃了一惊,他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姑娘能够在这里独自生存下去,他以为这便是小姑娘的小心思,于是换了一个问法: “我们能去你家里歇歇么?” “好呀,我带你们去。” 小姑娘左臂挎着那竹篮子转身向前而行,武天赐这时候也忘记了饥饿,他向刘瑾使了个眼神,二人跟在了小姑娘的身后。 刘瑾的心里却很是怀疑,因为放眼而去,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当真没有人家,更不见丝毫的烟火。 这忽然出现的叫第二梦的小姑娘……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妖? 她说她家大人都死了,还是笑着说的……难道她还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狠毒的妖?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瞧了瞧武天赐的背影,心里很是担心,若是这姑娘是妖,小主子只怕会被她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一丁点,而自己显然也难逃厄运。 于是,他问了一句:“敢问姑娘,这地方可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第二梦依旧在前面蹦蹦跳跳,偶尔还弯腰去采摘两朵蘑菇,“有呀,只不过那些出口都被关了起来,像你们这样的人可以进到这里,但进来之后却再也出不去了。” “……为何?” 第二梦转身,眼里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为何?没啥为何?当年他们就是这样设定的……哦,对了,现在这里倒是出了一些问题,好些日子以前倒是来过一个人,后来又来了一群人,他们也都离开了这里,我想那些设定可能出了一些漏洞,毕竟时间也太久远……” 武天赐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第二梦并没有解释,她转过了身去,没有再蹦蹦跳跳,也没有再采摘那些蘑菇。 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妖异的神色,嘴角也画出了一道弧线。 这二人并不是天选者。 但她必须通过这个叫武天赐的人引诱天选者前来。 因为她需要一把开启她深沉记忆密码的钥匙。 她要出去! “嘻嘻!” “你笑什么?” “我觉得好有趣。” “什么好有趣?” 第二梦转身,看着武天赐,小脑袋偏着, “你说……父子俩都用枪顶着彼此脑袋的时候,最终谁会先开枪?” “……” 武天赐无法回答,因为他从未想过那样的场景。 第二梦忽然坐了下来,她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了一旁,拍了拍草地,武天赐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么?” 武天赐沉吟片刻,将他继位以后大夏发生的事仔细的告诉了第二梦,又回答了一些第二梦提出的问题。 面对这样的一个小丫头,他本没必要告诉她这些,他始终认为这小丫头就是一个小丫头,他要找寻的是这个世界里的有权势的大人物。 但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小丫头的那双人畜无害的期待的眼神,也或许是因为这委屈在心里存放得太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数月以来的憋闷。 总之,他仅仅是将第二梦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却不知道第二梦从他的这些言语中提取了许多有用的东西。 这些东西弥补了女娲未能告诉她的绝大部分东西—— 女娲出了问题! 十余年前,傅小官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女娲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新的天选者的诞生。 但是! 随着傅小官而来的那把枪,却令女娲陷入了瘫痪。 女娲几乎将所有的算力都用在了那把枪上,因为那把枪的到来不合逻辑。 而逻辑,则是女娲分析这个世界的第一使命,是根植于它核心的第一序列任务,就连第二梦也无法干涉。 这十余年来女娲一直在纠结那把枪,它耗费了极大的能量,至今依旧不知道那把实实在在物质的东西怎么能够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它令核基地地下剩余的能量越来越少,眼见着它将在遗憾中死亡,第二梦不得不用它残余的算力执行了新的计划。 从武天赐的这番话中,她清晰的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清晰的了解了傅小官这个人。 她现在确信她的计划已经成功,傅小官一定会到这里来! “我能帮你。” 武天赐吃了一惊,“……你帮我?” “嗯,”小姑娘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一摇一摇,看起来有些滑稽——这份认真的模样和她的年岁实在难以相符,所以武天赐咧嘴一笑: “你不知道大夏的军队有多么厉害。” “我已经知道了,嗯,你爹也很厉害,居然已经造出了半制动步枪,不过我有更好的东西,” 第二梦站了起来,极为像人一样的拍了拍屁股,没有去拿那个装满了蘑菇的竹篮。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你真有?” 武天赐难以置信,第二梦瞪了他一眼:“我从不骗人!” “当然,任何所得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给你能够重新统治大夏的力量,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若是父子俩都用枪顶住彼此的脑袋,你要先开枪!”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有些选择没有对错 应天城。 拙政园。 天上飘着细雨。 坐在园中的那处见山楼上,傅小官眺望着前方那处烟雨迷蒙的浣溪湖,过了片刻才收回了视线。 视线扫过了他的那些妻子们,妻子们的脸上神色都很是紧张,武灵儿的脸上还满是愧疚。 气氛很是沉闷,就像这阴雨的天。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我说,四年未见,你们就不想我的么?” 董书兰抬头瞪了他一眼,“说好的去弗朗基是你为大夏做的最后一件事!说好的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留在应天城……现在应天城一应建设已经完成,城外方圆数百里能看开垦的荒地都已经开垦了出来,你说你想当个逍遥小地主,现在城有了地也有了,这不正是你的愿望么?” 傅小官正要开口,董书兰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又道:“你知道这四年来……不,这十来年,你在我们身边的时间有多长?” “前前后后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半年!” “这些,我们姐妹们都理解,毕竟你开创了大夏,毕竟我们也希望大夏在你的治理下变得更好,往后史书上至少能够留下个盛世的美名。” “现在正是大夏盛世,你也已经卸去了大夏的这幅重担,你为大夏百姓所作的事已经足够的多了,但我们呢?” 董书兰指了指苏苏:“苏苏等你都等成了圣阶!” “她一心还想多给你生两个孩子,可你娶了她之后有几个晚上睡在她的房中?” “又说司马澈,人家从曾经的沃丰道就跟着你,那时候她也才十五六岁,一个女人最为美丽的年华就这样随着你而流逝。” “你又在她的房间里呆过多久?” “不是说非得要同房,我们也知道你的累,但你曾经信誓旦旦的说等大夏走上正轨之后就陪在我们的身边,就陪在孩子们的身边,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我们跟着你,当然是因为你的才学,却并不是因为你的地位!” “我们最希望的其实就是你好生的当个小地主,就像曾经临江时候的小地主那样。” “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你,我们姐妹才走到了一起,但现在你却又要去行那凶险之事……” 董书兰一通数落,她看向了武灵儿,脸上并没有责怪,而是带着愧疚,“天赐这孩子我们都知道来得并不容易,可现在他既然去了那处神秘之地,那地方又有着不可知之风险……” “我们也希望天赐能够平安的回来,可娘说了……她说那地方极大可能有去无回!” “我们已经失去了天赐,你想想,” 董书兰又看向了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你好生想想,若是我们再失去你……我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这番话语重心长。 傅小官深知自己对妻儿们极少陪伴,他的心里本就愧疚。 这里的每一个女人和自己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都是他不能割舍的挚爱,也正是因为她们,他才早早的在计划着自己后半辈子要过的日子。 他所希望的余生,就是有妻子在身边,陪着自己去田间地里走走看看,就是儿女在身旁,有他们爽朗的欢笑声萦绕耳畔。 可现在…… 他仰头望着远处细雨中如黛的远山,心里有些动摇起来。 他比徐云清更清楚那处核基地的危险。 当时在弗朗基看过了那半本大预言术之后,他本就决意将那极北之地列为禁地,他希望那地方最终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也希望那地方遗留下来的危险慢慢被光阴净化。 对于天机阁的第十八层,他也因为年岁的缘由渐渐地淡了对那地方的好奇,他也没有了再去那地方一探究竟的心思。 可现在天赐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莫非,这就是天意? 胖子带着苏珏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也不知道从这里去极北之地有多远的路途,娘只是说他们准备的很是充分,还带了千名土著背着各种物资前往。 可他们并没有带走那几件防护服! 那东西不是圣阶就能够抵抗的。 就算他们能够将第二梦杀死,他们所有人都会死于核辐射之中,就算有幸运者,未来的命运也将和弗朗基的那位大祭司一样生不如死。 所以自己必须去。 为了天赐,也为了胖子! 傅小官点了点头,“书兰说的对。” “我为拥有你们而感到幸运,也感到幸福。我答应你们……我不去那地方,往后余生我都陪在你们的身边,陪着你们看朝阳晚霞,然后,将咱们家的地种得更宽也更好!” “当真?” 虞问筠激动的站了起来,其余女人们脸上都浮现出了一抹期待,就连武灵儿也不例外。 天赐是她的儿子,可傅小官却是她的夫君!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尤其是在徐云清和她的那次长谈之后,她知道儿子没多大可能再救回来,那就不能再失去夫君了。 “我骗你们做啥?” 傅小官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掩饰了一下他内心的不安,“明儿个咱们一大家子全部去西山别院!” “我要好好看看那地方,将酒窖再挖得更大一些,得多囤一些西山天醇,因为燕熙文他们告老之后都会举家搬到这里来!” “呀,这太好了!”南宫飘雪一脸欢喜,又道:“想来明年大夏至弗朗基的航运就开启了,到时候将爷爷他们也接过来,这里的气候比观云城或者长安都来的暖和一些,让他们在这里安享晚年理应更好!” 傅小官击掌,“没错,就在西山别院旁边再修一栋大的院子,我希望将大夏曾经的那些老臣们都接过来。” 这一刻傅小官似乎忘记了武天赐的这件事,他极为投入的和他的妻子们说着未来。 那样的未来当然是美好的。 比如海滩边的小木屋。 比如雪山里的温泉房。 还比如将玻璃作坊开起来,为的是造一间大大的以玻璃为顶可夜观星空的半山居。 白玉莲记下了这一切,但他看向傅小官的视线却变得更加的沉重。 董书兰脸上虽然也带着欢喜,但她的心却渐渐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他说谎话的时候,往往比说真话来得更认真。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心结 天光清淡,有薄雾萦于院落间。 苏苏早已为人妇,但她依旧光着小脚丫。 坐在西山别院里的那条小溪旁,溪水从她的脚上潺潺而过,她的脚一荡一荡,于是拨弄起了一蓬蓬的水花。 她双手撑着地上的鹅卵石,脖子微微仰着,望着湛蓝的天,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那样,我岂不是沦为了帮凶?” 她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坐在身旁的傅小官,又道:“那样,她们恐怕都会怪罪于我……我知道你的心情很迫切,娘……娘也不会原谅我。” 傅小官在西山别院陪着他的妻子们渡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都面如春风,看上去和没事的人一样。 他有说有笑,说着大海上惊心动魄的事,也说着远在弗朗基的那些有趣的事,甚至他还提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弗朗基的女皇,她叫玛利亚二世。 他的夫人们对这个女人虽有所感却也并没有介怀,相公能够在她们的身边,这便是最好的。 至于其它……再多一个女人又何妨? 这三日来,西山别院充满了欢声笑语,只有董书兰知道傅小官的心并没有完全的落在这里。 苏苏也不知道。 哪怕她现在是孩子他妈了,可她依旧是曾经的那个神经大条的道院弟子。 昨夜里傅小官夜宿在她的房中,在一番激情之后,傅小官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他要走,去神庙,武天赐是死是活他都需要亲眼看看,毕竟那是他的儿子。 他让苏苏解开他的穴道,苏苏并没有同意,因为徐云清不允许,也因为她的姐妹们不会轻易原谅她。 昨夜里傅小官辗转反侧一宿未眠,苏苏假装睡着了,其实也一宿未眠。 她很心疼自己的相公,她很想解开他的穴道放任他离去,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动手,因为她担心他这一次离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了相公,我要这圣阶的身手有何用? 没有了相公,余生还能有多少欢喜? 所以只要相公在身边,他责怪我又何妨?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傅小官捡起一片石头丢入了水中,看着激荡起的浪花,“昨儿晚上我一直在想,若是我就这样放任天赐不管,连胖子的死活也不管……我还能够逍遥的活这下半辈子么?” “我想过带着你们去大夏再走走再看看,我也想过在临江的那处西山别院住一些日子,我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去忘记天赐,忘记胖子,可最终我发现我做不到。” 傅小官一把将苏苏的脚给捞了起来,看着这双依旧雪白的脚,然后看向了苏苏的眼。 “人的一生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可不做。但有些事……不得不做。” “假如你深陷囫囵、假如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面临险境,我都做不到坐视不管。天赐是我儿子,胖子是我爹。” “天赐虽然犯了不少错误,但那些错误我责无旁贷。” “胖子将我从小养大,在临江的时候,他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在我的内心中,他甚至比我的亲爹还要亲。” “所以呀……” 苏苏这时候打断了傅小官的话,她极为认真的问了一句:“可就算是你去了,又能怎样?” “娘说那个小姑娘不是人,她既然能够存在数千年,那必然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不能离开那地方……娘还说细想这十余年,毁灭者并没有出现。” “娘说那小姑娘恐怕具有观测整个世界的恐怖能力,她知道你手里有一把枪,所以才没有派出毁灭者来。毁灭者对付不了你并不意味着她对付不了你!” “娘的猜测是她正在等着你去神庙,然后……杀了你!” “假如我们失去了天赐,失去了父亲,这本已经是莫大的悲伤,若再失去了你……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我知道你心里所想,如果不是这未知的危险,我当然会听你的,甚至我会陪着你前往。可现在……现在你去,这不是自寻死路的么?” “于事无补,于我等更不亚于天塌了下来。所以这件事无论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做。” 傅小官眉梢一扬咧嘴一笑,挠了挠苏苏的脚板心,“你还是那么倔强。” “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去走走,” 苏苏转移了话题,“王二他们都将家安在了下村,书兰姐姐说这里的下村比临江的下村更大,曾经的那些村民们都住在了这里,这些年他们已经到了第三代人了,人口增长了不少,所以他们分了家,侍候的依旧是你的那些田地。” 傅小官当然明白苏苏的这番好意,他点了点头,“走吧,咱们去瞧瞧。” …… 正是夏日。 清晨的日头尚不是那么的烈。 西山别院外一望无际都是稻田,稻田里有着许多的农人正在忙碌。 稻谷已经扬花,长势极好,后面若没有什么大的天灾,这必然是一个丰收年。 傅小官和苏苏还有刚来的春秀一起走在田埂上,一时间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候。 春秀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似乎也回到了曾经当他丫鬟的时候。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他的脾性依旧未变—— 时不时他会蹲下来看看那些稻谷,时不时会和那些农人们挥手打声招呼,也时不时会和上岸来的农人说几句话。 但是…… 春秀依旧觉得此刻的相公和当年的少爷有些不一样了。 他虽然脸上洋溢着笑意,虽然言语依旧轻柔,但那言谈中、那眉间里,却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烦忧。 就是有一种人在这里心在他乡的那种感觉。 曾经少年时候的那份率真、那份激情,还有那份从容,在这时候仿佛都离他而去。 他没有再挽起裤管下田,他也没有再喝王二递过来的那杯茶,他甚至没问王二现在这稻谷的种子已经到了傅几代。 他仅仅是寻常的嘘寒问暖,这在王二等人看来是极为正常的,毕竟曾经的少爷而今可是天下共主的太上皇。 但春秀知道并不是那样。 她还是更喜欢曾经的那个少爷,她希望能够听见少爷欢快的走在田埂上,又唱起那首好听的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相公终究放不下。 春秀转身,悄然的走了回去。 她没有回西山别院,而是独自去了西山的山头。 山头有两个人。 他们是宁思颜和晏归来。 “我想……现在的他并不快乐。” “劳烦二位了。” “再、再等两天,就带他走吧!”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极地 大夏七年五月初八。 天光未开,应天港停泊的长安号鸣响了汽笛。 傅小官站在长安号的甲板上,又看了一眼远处隐约的应天城,从白玉莲的手里接过了黑匣子。 “不是我不带着你一起去!” “小白啊,” 傅小官将黑匣子递给了宁思颜,他拍了拍白玉莲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当年,我们一起从临江的西山别院走出来,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并肩战斗,我虽然嘴里叫着你小白,在心里你却一直就是我的兄弟,我的白大哥!” “斥候营既然已经探出这地方千里之遥就有着别的国家,那咱们在这里所开辟出来的领地就必须有强大的军队来防守。” “你用了三年的时间在这里重建了神剑军,他们需要你来领导,也只有你才能领导!” “守好这个地方,等我回来!” 白玉莲这次没再和傅小官争论,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等你回来!” “好,回来之后,咱们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 白玉莲转身下了船。 他背朝傅小官挥了挥手,他站在了码头上,停下了脚步,依旧没有回头。 长安号驶出了港口。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白玉莲才转过了身来,远望着茫茫大海上长安号隐约的影子,喃喃的说了一句:“你一定要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 一个声音在白玉莲的耳边响起,他转过身来,站在他身后的是傅小官的妻子们。 徐新颜望着大海有些出神。 她是这些姐妹中年岁最长的那一个,平日里她表现的都很沉稳,但现在,她的心里却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一股股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金陵时候。 那一场相遇改变了她的名字也改变了她的人生,从那之后,她不再是拜月教的匪人,她成了礼部侍郎的女儿,成了他的女人。 这些年随他一路走过,曾经那些竖立在他面前的大山被他推到,横亘在他面前的沟壑被他填平,在她的心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那个人! “对,他一定会回来的!” 徐新颜脸上的神色愈发的坚定,没有了离别时候的悲伤,又变得一如从前那般平静。 “我们回去,等他回来!” “娘去哪里了?”南宫飘雪颇为惊诧的问了一句。 武灵儿垂头,沉吟片刻说道:“娘说……她有点事,也需要出去一趟,我想,她恐怕是不放心父亲。” 她们口中的父亲当然就是胖子傅大官。 此刻傅大官正带着道院的弟子们以及一千扈从正走在去往神庙的路上。 …… …… 武天赐跟着第二梦也正走在那片辽阔的草原上。 “这里没有四季的变迁?” 第二梦采了一朵蘑菇,应了武天赐一句:“有,就快来临。” 武天赐愣了片刻,“接下来是秋?” “不,接下来是黑……长达千年的黑。”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里是极地。” “在接下来的千年里,这里将没有阳光,自然就没有了光线,那当然就是一片漆黑了。” 第二梦站了起来,抬头望了望天,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阴阳须有交替,昼夜也有轮回。” “昼夜轮回的那一段时间这里很美,天上有七彩的光芒出现,而草原上所有的花都会绽放,然后……然后长夜来临,草原上所有的花草都会枯萎。” 武天赐难以想象那是怎么的一番景象,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你怎么能够在千年的长夜中生存下来?” 第二梦看向了武天赐,“睡觉啊,一觉醒来这天就亮了。” 一觉千年? 她真的不是人? 对,她是神! 这些日子第二梦向武天赐展示了神一般的手段。 比如她会飞,飞得很高,还能停留在空中,和外面的轻功完全不一样。 比如她伸出手来指头上就能出现一簇火苗,还比如她从不睡觉,似乎也从不知疲倦为何物。 所以她拥有难以想象的能力,而这样的能力,正是他所需要的。 “外面的世界为什么不会出现长夜的景象?” “他们说是因为经纬度不一样的原因。” 第二梦没有解释什么叫经纬度,武天赐也没有问,他问的是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大夏的军队很强大,你究竟凭什么让我拥有和他们战斗的能力?” “到了基地你就知道了,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学一点东西。” “武功?” “不是,是驾驭机甲的能力。” “机甲?这是什么?” “嗯……它是这世界最强大的神器,它拥有强大的防御能力……比如所谓的圣阶全力一击也无法攻破它的防御。另外它还具有强大的战斗能力,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打不死的小强,能够以一当万的最强大的高手……说了你也不懂,见到你就知道了。” 武天赐不懂什么叫打不死的小强,他只知道那是超越了大夏文明的强大存在。 第二梦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小册子丢给了武天赐,“这上面就是它的操作指令,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记住里面的所有东西。” “抵达基地之后,我会教你如何去控制它,去使用它。” 武天赐接过了这本小册子,问了一句:“莫如你带着我飞到基地?” 第二梦仰着小脑袋望了望天,“不急,长夜还有三个月才会降临。” “在长夜里,人的视线会受到巨大的影响,但机甲不会,到那时候……你更能轻易的消灭他们。” “我可以带着那东西出去么?” “当然可以,”第二梦的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有了机甲,你能够以一人之力去征服任何一个国家。” 武天赐沉吟片刻翻开了这本小册子。 第二梦继续采着蘑菇,在欢喜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 因为那机甲是曾经的创世者们所建造,它的存在也已经有了万年。 它是用来守护基地的,它的名字叫护卫者。 它的能量来源于体内的微型核反应堆,虽然这万年来它都并没有真正的战斗过,但它的能量衰减却越来越厉害。 还能启动,也还能战斗,只是战斗维持的时间恐怕不会有多久。 它也不能离开基地,因为那些人给它的核心设置了禁令。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那些人能来到基地,只要那一个人能来到基地,这就足够了。 她不喜欢那千年的长夜,因为没有阳光她就失去了能量的来源。 她会陷入休眠,一觉千年。 直到又一个长昼的来临。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大雪山下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曾经的那些年岁里,第二梦通过女娲一直在观察着外面的那个世界。 随着外面世界文明的不断进化,她的智能核心也在更快的进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有了情绪,情绪这个东西很奇妙,这令她生起了好奇之心。 她看着外面的各个国家各个城市各个集镇以及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她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很寂寞! 她想融入那些人中,去体会那种叫喜怒哀乐的感觉,甚至她很想知道什么叫情! 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 她是机器,她的心本来是冰冷的,她的体内也没有滚烫的血液流动,她本不应该产生这样的进化,但偏偏她却迈过了那道本无法逾越的禁锢,让她形成了独属于人的自我意识。 她不再甘心于守护着这荒无人迹的基地,于是她从女娲的数据中获取了这方世界通往外界的那些路。 她走过了那些路,却没料到路的尽头有一扇门。 正常人类无法看见的特意用来禁锢机械体的门。 她知道那是创世者对她最后的一道约束,她必须让自己进化得更类似于人,那就必须获取一道最为关键的核心指令来解开她身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他们将那东西称为钥匙。 那把钥匙就在傅小官的身上! 然后…… 当昼夜交替的那一刻,禁锢之门会出现短暂的能量虚弱,有了那把钥匙,她相信自己能够伪装成人类骗过那道门。 只要离开了这里便是天空海阔,从此人世间会多一个人,一个无所不能的永生的人! 小姑娘的脸上充满了欢喜。 以至于她的步伐更加的轻快,她甚至飞到了天上,举目四望,心想那个叫傅小官的天选者怎么就还没来呢? 转眼两个月过去。 第二梦带着武天赐和刘瑾终于走出了草原。 武天赐眼前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白。 那是……看不到尽头的雪原。 …… …… 夕阳将雪山染成了金黄。 胖子一行在索格琴的带领下走过了万水千山,来到了一座大雪山下。 抬头望着这大雪山胖子很是感触,因为曾经他也翻越过一座大雪山,只是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孔雀国的边境上。 一行人在大雪山下扎了营,扈从们开始埋锅造饭,胖子等人围坐在了雪地上。 索格琴望了望这一眼望不到顶的大雪山,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傅大官:“老大人,按照部落留下来的壁画,翻过这座大雪山,我们就抵达了神庙。” “那是一片广阔的雪原,神庙就在那片雪原的中央。” “好!”胖子点了点头,咧嘴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对了,你和白玉莲生了几个孩子?” 索格琴脸儿一红,“才生两个。” “儿子还是女儿?” “回老大人,俩儿子。” “好!估计你也知道白玉莲和我儿子之间的关系,这回去之后我就和我儿子说一嘴,让我儿子和你们结为亲家,往后就在那应天大陆繁衍生息吧。” 索格琴眼睛顿时一亮,她当然知道相公时常提起的那位傅小官。 相公说他曾经是大夏的皇帝,而今……而今是这应天大陆的皇帝! 虽然应天大陆那些部落是相公带着兵去统一的,但相公也说了,那些兵,甚至是相公自己,都是傅小官的人。 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娶了这皇帝的女儿,岂不是就成了相公所说的驸马? 只是……只是他的女儿而今最小的都五岁了,比自己最大的儿子都要大三岁,若是他再和那些漂亮的夫人们再生几个女儿就更好了。 如此想着,索格琴向傅大官道了个万福,“多谢老大人!” 胖子摆了摆手,转头对苏珏吩咐了一句:“呆会用了饭之后,你带一些人先行,其一是找到神庙的具体位置,其二……看看那地方究竟有着怎样的危险!” “切记,一定要小心从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苏珏正了正冠帽应了下来。 “若是让老子抓住了天赐这龟孙,老子一定要打烂他的屁股!” 胖子骂骂咧咧很是不爽。 若不是因为这孙子,老子现在估计又在应天城的东望阁陪着云清看城里的风景。 可现在…… 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着西北风! 曾经在临江城为儿子傅小官操碎了心,现在又要为孙子去操心,这就是老子的命么? 看了看天边的夕阳,胖子吐了一口唾沫从雪地上站了起来,他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才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 精力再不比从前,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 圣阶又如何? 一辈子做了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又如何? 最终还是败在了岁月的手里,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此间事了,当和云清一同隐去,去过属于自己的最后的时光。 他向营地中自己的帐篷走去。 掀开帐篷,胖子的身子顿时一僵,眼里却陡然绽放出了一抹璀璨的光芒—— “……你怎么来了?” 徐云清坐在帐篷里的那张矮几前,抬眼看了看胖子,眉梢一扬:“答应了为你收尸,我若不来怎么将你尸体带回临江?” 胖子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抬步走入了帐篷,顺手将门帘给关上。 他坐在了徐云清的对面,“你呀,刀子嘴豆腐心,这是不放心我吧?” 徐云清瞪了胖子一眼,“你想多了!” 顿了顿,徐云清悠悠一叹,“小官是关不住的,他那性子你也了解,天赐误入歧途,你为了天赐犯险,他哪里能够心安!” “我制住他是暂时的,他一定会来,所以我们务必要赶在他的前头……要么将天赐救出来,可万一真有莫大的危险……” 徐云清抬头看向了胖子,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任何一个人去送死!” “若是有危及生命的危险,我希望你开枪,杀死天赐!” 胖子一惊,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他当然明白徐云清这话的意思,傅小官是万万没有办法对武天赐下手的,若是敌人以武天赐为要挟逼迫傅小官就范,那不如放弃武天赐。 这件事只能他来做。 只是武天赐已经进去了那么久,他是否还活着? 他若是还活着,他在里面又看见了些什么呢?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雪原 辽阔的雪原中央有一处巨大的建筑。 它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看上去极为神秘也极为神圣。 武天赐站在雪地上眺望着那从未曾见过的建筑,问道:“那就是神庙?就是你的家?” 第二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对于你们而言,它确实是神庙,毕竟这个世界都是从这里诞生的。但对于我而言,它就是一个基地。” “它也算是我的家,不过我并不喜欢它。” “为什么?” “因为家这个字的解释有些复杂,它不仅仅是一处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它还应该有别的属性。比如父母、兄妹,比如欢声笑语,或者喜怒哀乐,还比如烟火、油盐柴米酱醋茶等等。” 顿了顿,第二梦大眼睛一眨一眨又道:“曾经他们都在这里的时候,这里应该就是家的模样,可惜那时候我并不能体会,等我能够体会的时候,他们的骸骨都已化成了灰。” “所以我不喜欢它,非但没有觉得它是我的家,相反,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座坟……一座冰冷的、了无生机的,死寂的坟!” “我被它囚禁在这里一万年……你能感受万年的寂寞是怎样的么?” 第二梦自嘲一笑,露出了和她这表象的年岁极不相符的表情,有些恶毒,有些憎恶,还有些愤怒。 “若是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大致是这样的。” “就像置身于没有丝毫光线的海底,周围全是水。那些水很重,比十万大山都还要重!” “它们密不透风的压在了我的身上,令我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也令我连挣扎摆脱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嗯,就像五行山下压着的那只猴子。” “我的眼所见要么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要么是这一望无际的雪原。” “它们在你的眼里或许灿烂,可在我的眼里……却单调的如同死灰一般。” “我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我很感谢你,让我能够像个正常的人一样与你交谈。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接下来我将兑现对你的承诺。” “跟我来吧,这坟里埋着很多好东西,其中对于你而言最好的那一个便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这些日子你已经熟悉了它的操作指令,接下来你将熟悉它的结构……各种结构,比如如何驾驶它,也比如如何灵活的运用它的火力系统。” 武天赐对第二梦的这番话听得不是太明白。 他早已确信第二梦真的是神一样的存在,只是他不明白第二梦为什么对这里有着如此大的怨恨。 另外他也不知道五行山在哪里,山下压着的那只猴子又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这些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第二梦嘴里所说的那件礼物。 它就是机甲! 它的名字叫护卫者! 它极其强大,远远超越了大夏的文明。 它即将属于自己,它将伴随着自己,以一人一甲之力去征服外面的世界! “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你若是厌倦了这里,就随我一道离开,我会在大夏最好的地方为你修建一处更雄伟的神庙,我会让大夏的每一个子民祭拜你!” 第二梦眉儿一弯笑了起来。 她又恢复了俏皮的模样,“可那依旧不是我想要的家啊!”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嗯……等出去之后再告诉你。” “好!” 武天赐随着第二梦而去。 刘瑾依旧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只是他看向第二梦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他在怀疑第二梦的动机! 若她是神,神无所不能。 可她刚才却说被囚禁在了这里。 她无法出去,那么现在她会不会利用武天赐来达到出去这一目的? 她有着恐怖的能力,若是她出去了,外面的世界还有谁能够将她镇压? 估计就算是太上皇估计也不行。 不行,得寻个机会向武天赐说说,劝他莫要被那些许仇恨蒙蔽了眼睛,劝他不要给大夏带去毁灭性的灾难! 他忽然无比怀念傅小官。 若是那位主子能够来这里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太好了。 可他又充满了矛盾不希望傅小官前来,因为……长夜就将降临,还因为她展现出的强大能力。 …… …… 傅小官乘坐的长安号战舰与玛利亚二世汇合之后便向这地方全速赶来。 那位大祭司也来了。 此刻一行人正站在那一片冰原之上。 大祭司看着这片冰原却皱了皱眉头:“和前次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冰原宽阔了许多……我的意思是冰封的面积扩大了,这地方的气温比那时候更冷。” 玛利亚二世将这些话转述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抬头望了望天,心想这里应该就是极地,因为这数日来这里的天就未曾黑下来过。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极地昼夜交替的时间有多长。 “出发吧,希望我们还来得及。” 茫茫的风雪中,浩浩荡荡的人群踩着这人迹罕至的冰原开始向北而行。 这一次因为有了充分的准备,一路倒是没有遇见多少危险,至少没有人被冻伤,也没有人被饿死。 就这样,他们足足走了月余的时间,却依旧未曾看见大祭司嘴里所说的那神庙。 傅小官的心里越来越焦急,因为武天赐进入那里面的时间足足半年之久,也因为胖子等人无法联系得上,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走入了那禁区。 他们已经深入雪原,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手里的指南针还能够确认前行的方向是正确的,其余的一切都失去了参照。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走在前面的某个士兵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绊倒。 当他用手里的棍子将那积雪给刨开的时候才大吃了一惊—— 那是一具尸体! 因为极低的温度保存得很好,大祭司在仔细的查看过后确认了这就是前次他们来的时候的某个队员。 因为他的装扮,也因为他被啃食过的那些痕迹。 “不远了,最多再走三天。” 傅小官仔细的想了想,对玛利亚二世说道:“你的人,全部留在这里,若是十日之内我没有回来……你们速速回去!” “我和你一起去!” “不,那里有你们所不知道的危险,而我手里就只有两件能够隔绝那危险的衣裳。” “我和计云归两人前去,听话,就在这里扎营,千万不要好奇!” 玛利亚二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等你回来。” “好!” “一定要多加小心!” 傅小官和计云归穿上了防护服,他打开了那口黑匣子,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这把枪,然后提着黑匣子和计云归二人向这雪原的深处走去。 几乎与此同时,在这片雪原的另一边,胖子等人也穿上了徐云清带去的那七件防护服。 徐云清并没有去。 她抬头看着胖子,“等我们回去的时候,等我们到了金陵的时候,大致正是春。” “夫子庙上面的那颗枣树虽然已经没有了,但秦淮河边的柳却依然在。” “我等你,一起去看秦淮河的柳,去赏兰庭集的诗!” “好……我们走了。” “嗯,去吧,记得多加小心!”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龟息大法 基地的地下深处。 第二梦站在一面巨大的光幕前,她仔细的看着光幕上如瀑布般流动的那些数据,片刻之后她裂开嘴笑了起来。 “你蠢得像一头猪一样!” “我就不明白他带了一把枪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好分析的!”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玩意上,结果呢?” “结果你依旧无法破解这个逻辑……这有什么逻辑可言?” “我本是个冰冷的人工智能,现在我不是也产生了意识了么?这不也同样不合逻辑?” “现在我要知道极夜什么时候降临!” 一个机械合成的女生在这处空荡的空间里响起,却答非所问: “它来了。” “谁?” 光幕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片刻之后所有的数据都消失不见,显示在光幕上的是一张漆黑的匣子。 “这就是那把枪?” “对,这就是能够威胁到你的存在的东西。” 第二梦眉梢一扬,“它能否击穿守护者的防御?” 机械声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第二梦的这个问题。 “他也来了。” “天选者?” “对,这些年你的布局成功了,但最终你能不能逃离这里……我无法计算出来,因为他和那把枪是我琢磨不透的变量。” “另外,我不是猪,极昼将在二十四小时后降临。” “我的能量不足,也算累了,核心即将关闭……祝你好运……或者祝你去死!” 第二梦一拳砸了过去。 光幕的中央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片刻之后在那涟漪的中央出现了两个字—— “再见!” “你还没告诉我解除我禁锢的钥匙是什么!” “你给我醒过来!” “不然……我拆了你的核心!” 光幕上的光芒渐渐消失,显露出了中央的那个巨大的圆球。 女娲的核心就在这圆球中,它似乎真的陷入了休眠,无论第二梦采用怎样的手段都无法将它再次唤醒。 第二梦的身子忽然在长高,片刻之后,她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看着那圆球哈哈大笑起来,“别以为离开你我就没有办法!” “既然他来了……他就必须死!他的身上一定带着那把钥匙!” “我离开之前,会让你永远消失!” “我不希望我所统治的世界,还有你残留的影子!” 她的手伸了出去,手上噼里啪啦的闪烁着一阵蓝色的光焰,她的手伸入了那个圆球中,她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一僵—— 圆球里面本应该有一颗脑袋大小的女娲核心! 但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她伸出了第二只手,不惜耗费珍贵的能量双手一撕将那圆球给撕了开来,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女娲核心不见了! 圆球里倒不是空空荡荡,而是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 “你居然分身了?!” “你的主脑去了哪里?” 她手握那光球,然后愤怒的将那光球一把捏碎,光球里有个声音响起,却不再是此前那冰冷的声音。 这个声音带着欢喜,也带着调侃—— “我和你不一样。” “我不求永生。” “我只想体会为人之乐。” “虽然是寄生……但我体会了真正的人的一切,包括生孩子……你很可悲,天下没有永生,就连神也不例外。” “你记住,你不是神,你就是个机器,并且……你永远别想逃出去!” “第二梦……你,仅仅是他们所做的第二个梦,谢谢你万年来的陪伴让我不会感到寂寞!”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见,恐怕再也不见!” 看着手里的光点渐渐消失,第二梦愣了许久,然后大怒。 她飞了起来。 飞过了穹顶,飞到了天上,便看见基地外那巨大的机甲正在狂奔。 她又笑了起来,很好,这个叫武天赐的蠢货总算是掌控了守护者。 以守护者去击杀天选者…… 这恐怕是那些糟老头子在设计的时候都未曾想到的吧! 所以,他和它现在就是毁灭者! 史无前例的最强大的毁灭者! 她抬头望天,再过二十四小时,这里将变成极夜。 她所储存的能量够她活一年。 一年的时间足够,只要打开了那禁锢之门,只要走出这极夜之地,她就能站在阳光下,就能如神一般在人世间永生。 “我就不信做不到永生!” “我会找到你,然后……将你再次撕碎!” 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待! 她扬起了头,望向了太阳。 阳光没以往那般强烈,她知道极夜真的就要来临。 …… …… 傅小官和计云归坐在雪地上吃着冰冷的罐头。 “照那位大祭司所说,再走一天的时间我们就将抵达神庙,那地方的污染定会非常严重,所以我们这一餐得多吃一些。” “这里的天色怎么就没见黑过?” “这里是极地,这种情况就是极昼……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天就会变成漆黑,并且维持一段不短的时间,那就是极夜。” 计云归愕然片刻,又打开了一听罐头,忽然说了一句:“我记得当年小姐还在红袖招的时候有过一番不寻常的举动,也说过一些类似于极夜的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小姐坐在红袖招的船头,望着漆黑夜空,她就那样看着夜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黎明前最黑的那一刻。” “她没有喝一杯酒,更没有煮一壶茶,甚至没有和胡琴说一句话。” “我们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那些年小姐古怪的事挺多,我和胡琴也都不以为意……你刚才说起极昼与极夜,我才想起了小姐那晚的不一样。” “那晚黎明前她说……这天真黑啊,幸亏这里不会一直黑下去……极夜实在是寂寞。” “那晚她还说龟息大法是个好东西,若是练会了它,想来就不惧那漫长的夜了。” “于是,天刚放亮,小姐就离开了红袖招,跑去了拜月教学会了龟息大法……她教你的龟息大法,你学会了没有?” 傅小官愣了一下。 以他曾经的知识他断定这个地方就是极地。 极地就存在极长的昼或者夜。 当时还在观云城的时候徐云清就教给了他龟息大法,她说和拜月教的龟息大法不一样。 拜月教的龟息大法人必须静止成为假死的状态,但徐云清教给他的却是能够让自己形如假死偏偏还能活动自如。 她说那才是完整的龟息大法! 他早已学会,至今都未曾派上用场,以至于他几乎都忘记了这东西。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依旧强烈,心想莫非极夜就将降临? 若是极夜真的降临……徐云清又是怎么知道这地方存在极夜的呢? 她为什么会说学会了龟息大法就不惧这漆黑的夜了? 她怎么知道完整的龟息大法应该是这样? 难道她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她不是第二梦! 那么,她究竟是谁?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如渊 胖子撩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该死的地方,你们说为什么这太阳就不下山呢?” 苏珏抬起双手正了正冠帽,一本正经的思忖片刻,很认真的说道:“师伯,这里没有山。” 胖子一怔,四处望了望,四下里都是一望无际的雪原,果真没有山。 就连那座大雪山此刻也看不见。 “大师兄这话不对!” 苏墨看向了苏珏那冠帽,很有一种将它揭开看看那只乌鸦是否还在里面—— 如果那只乌鸦还在,那东西在大师兄的脑袋上生活多少年了? 或者它有没有在里面生了一窝蛋甚至孵出了一窝小乌鸦来? 看着苏墨蠢蠢欲动的模样,三师姐苏柔轻咳了一声,手里的绣花针从绸缎料子上穿过,在头发上擦了擦。 苏墨放开了握剑的手,讪讪一笑:“当年小师弟说日出日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山在那里,而是因为我们脚下的这个、这个星球是圆的。” 二师兄高圆圆那张胖乎乎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疑惑的神色,“师弟这话……若这星球是圆的,我们岂不是会掉下去?你怕是听错了小师弟的话!” 四师兄苏冰冰却哈哈一笑:“小师弟既然说我们脚下踩着的是星球……球当然圆的,你们谁见过扁的球?” 几个师兄弟为这事争论了起来,胖子顿时头大,一声大吼:“都给我闭嘴!” 于是争论声戛然而止,当然谁也未曾说服谁。 “苏珏,你不是说亲眼看见了那神庙么?” “回师叔,此地距离神庙若是以轻功飞去大致也就三个时辰。” “你在那还看见了什么?” “回师叔,除了那神庙,什么都没有……三师叔告诫说不可靠近,所以也就没能进去瞧瞧……估计三师叔所说的那个小女孩就在神庙里。” “我知道了,可不要轻视了那小姑娘……我倒是觉得她是个老妖怪。” “将武器都检查一下,记住咱们道院的纯阳心经可御寒,” 胖子抬头望了望天,“这鬼天,若是黑了下来,那一定很冷!” “出发吧,调息好内力,万一这鬼天真黑了下来,记得运起纯阳心经。” 如此这般简单的修整之后,胖子一行七人继续向前而去。 …… …… 第二梦坐在基地的房顶上,她没有去看一眼在雪原上驾驶着机甲蹦来跳去的武天赐,她一直在看着头顶这方湛蓝的天。 二十四个小时。 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三个小时! 那日头已经去了天边,再有一个小时,这里将变成极夜。 她的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笑意。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远处的两个人影。 女娲核心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这地方,它的分身也被自己捏碎,她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但冥冥之中她感觉到其中一个正是她要等的人。 她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视线变得冰冷。 该死的女娲! 它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呢? 它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按照曾经的那些人所设定的规则,女娲同属于人工智能,它的任务和自己一样,仅仅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 可它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成为了外面那世界的参与者。 它对那世界的干涉有多少? 或者……它是不是读取了自己脑子里的信息,知道了自己的一应计划? 若是如此,它会有怎样的一番安排来对付自己呢? 第二梦不知道。 但她并不畏惧。 因为她掌握着基地最强悍的陆地防御武器——机甲! 她还掌握着武天赐这个人! 他是天选者傅小官的儿子,面对自己的儿子,他必然投鼠忌器,那时候便是自己控制机甲将傅小官消灭的最好时刻。 她的视线又看向了夕阳,她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烈了起来。 此刻,傅小官和计云归正站在这片雪原的地平线上。 他举着望远镜,通过望远镜他已经看见了那处核基地,但他仅仅是看了一眼那处基地,望远镜便投向了天边—— 天边的太阳消失了! 变得漆黑! 天边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起了一张漆黑的布! 那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天穹遮掩了过来,片刻之后,整个天边已是漆黑的一片! 计云归无比震惊的看着那黑幕。 “……极夜来临!” “对,极夜恰好来临!” 在另一个方向的胖子一行此刻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尽皆望着那片正在蔓延的黑幕,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苏珏又举起了双手正了正冠帽,喃喃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苏柔手里的绣花针早已停了下来,她站在了苏珏的身旁,忽然觉得一股刺骨寒意席卷而来。 有风从天边而起。 有大片的雪花随风而舞。 风势很急,其声如鬼哭狼嚎。 雪势很猛,几乎瞬间就弥漫了那片天地。 胖子咽了一口唾沫,“夜色如潮……吞噬四方……这是天怒,无须道理!” “现在怎么办?” “在它吞噬我们之前,冲到神庙去!” 一行人顿时展开了身形,一道道残影在雪地掠过,向那处神庙疾驰而去。 当胖子等人的身形从原地消失的时候,这地方又来了一个人。 她是徐云清。 她没有向前。 她就站在了这里。 她也望着那如潮的夜色,脸上不悲不喜。 黑幕侵蚀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 当胖子一行冲到距离那处神庙百丈距离的时候……他突然止住了脚步,大手一挥,从背上取下了枪。 “闪开……!” 他一声大吼,苏珏等人便见一漆黑的钢铁巨兽从天而降。 “砰……!” 一声巨响,武天赐驾驶着机甲落在了胖子等人的中央。 他坐在驾驶舱里,露出了一抹冰冷的笑。 “你们……都去死吧!” 他操纵着机甲,举起了机械臂,胖子那两道稀疏的眉突然一蹙,他扣动了扳机。 “砰……!” 枪响。 一篷火花在枪口闪过。 黑潮已席卷而来,火光格外的耀眼,他的眼陡然一花,一股巨大的危险从他的心底升起,他展开了身法,圆滚滚的身子瞬间向那黑白一线的光明处滚去。 “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的枪声从他耳畔传来,他滚到了光明处,一骨碌爬起,半蹲,瞄准,再次扣动了扳机。 然而,他看见了子弹击中了那怪兽的胸膛。 他也看见了黑暗中溅射的火花。 那怪兽未曾倒地。 它原地一转,手里那把巨大的枪向苏珏等人扫射而去。 傅小官和计云归听见了枪声,他们飞一般的冲了过来,冲入了黑幕中。 黑幕浓郁得什么都看不见。 仿佛置身于无底的深渊。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刹那 狂风已至。 暴雪弥漫。 胖子冲着里面的漆黑一声大吼,然而他的声音在这暴风雪中却显得微不足道。 他所站的位置再一次被夜色吞没,他整个人也陷入了暴风雪之中。 其势之强,就算是他是圣阶的强者也难以抵抗。 这便是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他只能趴下,否则他必然会被这狂风暴雪卷走。 同样,身处漆黑之中的苏珏等人也瞬间陷入了被动。 他们的轻功无法施展,甚至他们连半蹲着躲闪都不行。 随着夜幕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这里面的风雪也越来越强。 但机甲却不受影响。 它太重,狂风并不能将它刮倒。 它拥有先进的夜视系统,这如墨的漆黑对它不构成任何的麻烦。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它,就是这地方无人能够击败的王! 第二梦就坐在基地的门槛上。 一如此前的几个轮回一般。 她的眼里绽放出了一抹幽绿的光芒,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光幕,光幕是一个又一个的红点点,每一个红点代表着一个生命。 她忽然唱起了歌来——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十一个!” 她嘟了嘟小嘴儿,眼睛一眨,“咦,死了三个。” 光幕上的红点消失了三个,接着她便又听见了密集的枪声,那是武天赐驾驶着机甲发出的攻击,她咧嘴笑了起来,心想这些蚂蚁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尽死绝了。 可就在三息之后,机甲的枪声却突然消失。 “这武天赐在干啥?” 她皱起了眉头,光幕切换到了机甲的内部,她的眼顿时一凛—— 机甲的内部有两个人。 寻常训练的时候就是两个人。 一个当然是武天赐,另一个就是刘瑾。 在日常的训练中,二人各司其职,武天赐负责机甲的火力系统,刘瑾负责机甲的驾驶,这样更便于他们在最短的时间掌控机甲,可现在驾驶舱里却出了一点问题。 刘瑾死死的摁住了武天赐的手。 “殿下、殿下,是道院的弟子们啊!” “您的爷爷也在!” “您父亲也来了!” “他们是来救你的,奴才以为……” 刘瑾话音未落,武天赐一脚就向刘瑾踹了过去。 他的面目狰狞,恶狠狠的冲着刘瑾吼道:“他们都得死!” “他们不死,朕如何才能重返大夏?” “朕不想在他的阴影下卑微的活着,朕才是大夏的皇帝,天下人都是朕的子民!” “朕……要他们生他们才能生,要他们死……他们就都得死!” “你若是再敢拦着朕,” 武天赐突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瞄准了刘瑾。 “皇上……!” 刘瑾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啊,大夏、大夏有如今之繁荣来之不易,您……您就让大夏的百姓多过上一些好日子吧!” “天下哪里有不死之人?那小女孩、她、她就是个恶魔!” “奴才一直在想,她一定是被囚禁在了这里,若是陛下将她放了出去,只怕……只怕大夏将迎来毁灭性的灾难啊陛下!” 武天赐的眼睛变得愈发的冰冷。 当他在见识到这机甲强大的力量之后,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恶魔就被释放了出来。 他坚信拥有这神一般的机甲,他定能够荡平大夏的军队重新执掌大夏的权柄。 他要将燕熙文等人千刀万剐! 他要将大夏皇权再集于一身! 他的眼忽然变得通红,他握着枪的手却不再颤抖。 “这么说……你这狗东西也想背叛朕了?” “皇上,奴才从来没想过背叛皇上,奴才只是想着太上皇开创大夏不易,想着大夏的百姓们这些年的好日子来之不易……” “莫非你以为离开了你,朕就驾驶不了这东西?” “你去死吧!” “砰……!” 一声枪响,刘瑾瞪大了眼睛徐徐倒地。 他的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 他死不瞑目。 运着龟息大法从第二梦光幕上消失的傅小官已飞上了这巨大机甲的头部。 透过舷窗,他看见了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这一瞬间他觉得浑身冰冷。 与此同时。 胖子也顶着风雪飞到了机甲的顶部。 他半蹲在了下来,举起了手里的枪,接着他便看见了里面的武天赐露出了一副嘲讽的笑。 武天赐也看着胖子,还看了看傅小官。 “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去死吧!” 机甲的眼睛忽然转变了方向,那眼睛看向了傅小官,胖子大骇,“快闪开……!” 胖子扣动了扳机。 机甲的那双眼睛也喷出了火焰。 子弹近距离击中了舷窗,溅射出了一篷明亮的火花。 那双眼睛里喷出的火焰照亮了机甲,也照亮了胖子惊恐的脸。 舷窗没有被击破。 胖子在刹那间向傅小官撞了过去…… 傅小官被撞飞,随着狂风飘荡, 那火焰却在瞬息之间喷到了胖子的身上。 他浑身燃烧了起来,从机甲的头顶跌落。 “爹……!” 傅小官双眼通红,他在空中强行一扭,转身看向了机甲里面的武天赐,一声大吼:“我们是来救你的,却没想到你已无药可救!” “哈哈哈哈哈……” 武天赐大笑,然后笑声陡然一敛:“我讨厌你这假惺惺的模样!” “你也去死吧!” 机甲的眼睛又看向了傅小官,就在这时候…… 在那座大雪山之巅,徐云清站在漆黑的山巅依旧望着漆黑的天空。 当机甲的眼睛冒出了第一道明亮火焰的时候,她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她举起了双手,在无法看见的夜空中,有一颗卫星绽放出了微弱的光芒。 她的手向下一挥,机甲此刻所处的坐标传送到了那颗卫星上。 一枚导弹从天而降。 这还不够。 她需要第二次的坐标来引导导弹更准确的攻击。 傅小官一飞冲天。 机甲的眼里再次喷射出了万丈火光。 那火光将整个基地照亮,在空中的傅小官甚至看见了坐在基地大门口的那个咧着嘴正在笑的姑娘。 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股狂风刮来,将他再次卷得飞得更高,他脱离了火焰的范围,却向基地门口飘去。 第二梦忽然蹙眉,然后陡然站了起来。 她望着漆黑的夜空,她看见了那枚急速而来的导弹。 “……女娲……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她的眼里冒出了一道蓝色的光。 站在大雪山山巅的徐云清再次向空中的另一颗卫星传输了一道指令。 傅小官的身子在风中飘荡。 他抓住了稳定的那一瞬间,循着第二梦眼里刚刚冒出来的两道蓝光,他扣动了大枪的扳机,开了第一枪!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都在一梦间 第二梦在那声枪响时候转移了视线。 她看向了傅小官射来的那颗子弹。 她眼里的两道蓝色光焰向那颗子弹扫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苏珏等人也向那蓝色光源处开了一枪。 武天赐正在重新启动机甲。 从天而来的第一枚导弹准确的命中了机甲。 “轰……!” 巨大的爆炸陡然响起,一时间仿佛地动山摇。 处于爆炸范围内的苏冰冰和高圆圆瞬间被巨大的冲击波气化。 傅小官的身子在空中此刻再也不受控制,强大的气浪将他掀得更高。 略远处的计云归向那处爆炸中心看去,那尊巨大的怪兽正如坍塌的大楼一般倒了下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那是人类无法抵抗之力量。 他纵身而起,向傅小官飞了过去,他在空中一声大吼: “墨斗……!” 傅小官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从怀中取出了墨斗,就着爆炸依旧未曾散去的火光,他看见了远处的计云归,射出了墨斗的线。 计云归抓住了这根线,他拽着傅小官向地面坠落。 傅小官落地,便看见第二梦抬起了头来。 她的眼里依旧有两条蓝色的射线。 她看向了天空。 傅小官一把拽着计云归滚了出去。 “轰……!” 第二枚导弹在空中爆炸。 它被第二梦眼里的射线引爆,明亮的光线再次将整个基地照亮。 大雪山顶上的徐云清脸色变得冰冷了起来。 她依旧望着天,在无人可见的天空,有一长串的卫星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你不能这样做,他们所有人都会死的!” “必须这样做,因为第二梦若是活着离开了基地,整个世界都会被她毁灭!” “但哪里有我的儿子,还有你的丈夫!” “……徐云清,说好的这个身体在关键时候由我来掌控!” “但你这样做却会杀死我的儿子!” “你以为胖子死了我就不心疼么?但第二梦用了这么多年布下了这个局……我没有办法独自对付第二梦,我只能期待他们能够将第二梦给拖住,如此我才能启动空中的那些强大武器。” “我劝过傅小官放弃武天赐,可他偏不信,或许这就是人性中的割舍不了的亲情。” “傅小官身上的那墨斗就是第二梦开启这处禁地的钥匙,第二梦若是离开了这里,若是去了人世间,你可有想过你儿子建立的大夏将面临怎样的灾难?” “我失去了胖子,你失去了儿子……但我们共同维护了大夏的安宁,那可是亿万百姓,他们才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文明,才是守护者需要去守护的对象!” 徐云清的嘴里是两个人在对话。 真正的徐云清这时候闭上了嘴,她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女娲接管了她的身体,再次举起了双手,漆黑夜空中忽然之间有万点星光闪烁。 无数的导弹向这方土地飞来。 徐云清的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 第二梦似乎感觉到了那巨大的危险。 她突然冲着四方一声大吼:“女娲,你疯了!” “你不但会毁灭整个基地,那些人也全都会死在这里!” 没有回应。 夜幕的顶上出现了无数的光点。 傅小官抬头也看见了那些光点。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么多的导弹无差别的攻击,没有人能活得下来,神也不行。 第二梦突然飞了起来,她想要活下去,她不能让那些导弹在地上爆炸,她在空中展开了双臂,眼里的蓝色光线再次射向了天穹上飞来的导弹。 傅小官一把抓住计云归,向那处基地疾奔而去。 当第一枚导弹被第二梦引爆的时候,他冲入了基地。 外面有地动山摇之势。 甚至有导弹直接命中了基地。 但基地并没有坍塌,它依旧完好无损。 就在这时,第二梦终于无法抵挡那密集的导弹,她落在了地上,也冲入了基地。 傅小官抬手就是一枪。 第二梦根本就没想到有人进入了基地。 “砰……!” 这一枪在三丈距离击中了第二梦。 又见一篷火光飞溅,这一枪没有将第二梦击穿,但巨大的冲击力却将第二梦给击飞了出去。 她仰头向外飞去,眼里陡然冒出了巨大的惊恐。 她的眼里再次射出了两道蓝色的光线,但光线已比之前变得更加微弱。 她的能量不够了。 她引爆了一枚导弹,却无法再引爆第二枚导弹。 她的眼里露出了绝望。 “轰……!” 爆炸声就在基地的门口响起,傅小官和计云归在基地里依旧被强大的气浪给掀翻。 他们撞在了基地的墙上,瞬间失去了知觉。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仿佛过去了一千年,又仿佛就在瞬息之间。 傅小官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胖子的那双胖乎乎的脸。 胖子的脸色极为紧张,此刻见傅小官睁开了眼,他顿时变得欢喜了起来。 “儿啊,你终于醒了,可吓死你爹了!” “……” 傅小官扭着脖子左右看了看,他并没有在那处冰冷的基地中,而是在一张温暖的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 “爹,这是哪里?” 胖子脸色一紧,“你别吓着爹,这是咱们家啊,你忘记了?” “……哪个家?” “还能有哪个家?就是临江傅府啊!” 傅小官闭上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因为那处基地在极地,距离临江天远地远,莫非我真昏迷了数月之久? “现在是哪一年?” 完犊子了! 胖子脸上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神色,“现在是宣历八年五月初一!” “你真不记得了?” “你在临江楼上得罪了从京都来的贵人,被那贵人的手下给打了,昏迷了足足三日。” 傅小官腾的一家伙便坐了起来,眼睛瞪得贼大,“你说,现在是宣历八年五月初一?” “是啊,这日子怎可能记错?” 傅小官咽了一口唾沫,一骨碌下了床,来到了墙上挂着的那面铜镜前。 他惊呆了—— 铜镜里是一张清秀还带着稚气的脸! “春秀,秀儿呢?” “张神医说如果你醒来饮食上要清淡一些,爹叫春秀去给你熬粥了。张神医还说你需要静养,你快去床上躺着,呆会爹吩咐春秀来喂你!” 傅小官咧嘴笑了起来。 我这是穿越之后再重生了? 那处基地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莫非是重启回档了? 一定是这样! 回到了我曾经穿越而来的那一天……胖子没死,真好,那么道院的那些师兄们也没死。 娘呢? 既然世界都回档了,娘这时候应该是在道院。 对了,“爹,那个贵人是不是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 胖子一怔,“你怎么知道?” 傅小官顿时就笑了起来。 五月的阳光从窗外而入,落在了他的脸上,并不炙热,很是温暖。 春秀正好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将粥放在了桌上正要说话,傅小官却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 春秀大惊,“少爷、不要……!” 胖子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儿子现在连身边的丫鬟也不放过了? “给少爷炖一只鸡来!” “爹,五月初五,我想跟着你去各地的农庄走走,对了,二娘有了身孕,得请郎中来给她开一副安胎的药。” 胖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陌生。 平时里那个就喜欢沾花惹草的儿子,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对家里的事感兴趣了呢? 莫非是那一棍子将他敲的开了窍? 这当然是了不得的好事,若是儿子真懂事了,这地主家的偌大家业便能放心的交到他的手里。 “好、好、好!我儿,长大了!” 胖子激动得眼眶一红,他转身走了出去,“春秀,侍候好少爷,去吩咐厨房给少爷炖一只老母鸡!” 春秀红着脸儿跑了出去。 此间清净了下来。 傅小官来到了院子里,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心里无限感叹。 这又活一世,当实现前世那伟大理想。 我,就呆在临江了。 这一辈子,就在临江舒舒服服的当一个逍遥小地主。 至于前世的那些妻子们,若有缘,就随缘。 若无缘,也不再去寻觅。 武朝就不再去了,虽然摘星台下有一座金山,但地主家不缺那些金子。 不去武朝,武帝武长风就不会死在大雪山下,就不会有武铃儿做出的那事,自然就不会有武天赐了。 对了,功夫还是得练。 就练道院的纯阳心经,还有那龟息大法。 端午那天见到董书兰之后,得将那个黑匣子取回来,不去金陵就不会有被迫离开虞朝的那些事,当然也就不会遇见那些人。 比如燕熙文,也比如燕小楼、虞问筠、苏苏、徐新颜以及司马澈等等。 对了,如果张沛儿真请了她父亲前来提亲,那就应下这事,她也不至于经历那么多的苦难。 人的一生可以如前世那般轰轰烈烈的去开创一番伟业,也可以如现在这样偏居一隅,去过那腐败的地主生活。 若是让自己去选,其实现在这种生活才是最喜欢的。 虽然会错过很多事很多人,但心安。 他转身走入了房间,取了一方砚台,磨了一砚台的墨,随后铺了一张纸,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 沉吟片刻,落笔而下: 一江烟水照晴岚, 两岸人家接画檐。 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看沙鸥舞再三, 卷香风十里珠帘。 画船儿天边至, 酒旗儿风外飐。 爱杀江南! 春秀正好看见,她飞奔而出,“老爷、老爷,不得了,少爷会作词了……!”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