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厂花基情录》
1.锦衣卫归来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绵柔的细雨将整座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巍峨的城楼高耸入云,沉重的朱红色城门缓缓敞开,一名军吏打着呵欠,无精打采的立在城门口,进行例行的入城检查。
耳畔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如惊雷。
光听这清脆有力的马蹄声,便知是一匹脚力矫健的好马。军吏忙抖擞精神,抬眼望去。
吁——
一声中气十足的叱喝,战马长嘶一声,便乖巧地停在城门口。
那马儿通体墨黑,无一丝杂毛,唯有四蹄如雪。这种马名叫“乌云踏雪”,可日行千里,神骏非常,千金难买。
守门军吏不敢怠慢,忙迎上前去,只见马上跨坐着一名男子,头戴缠棕大帽,身穿青色直身,腰悬玉牌,脚踏皂靴。
军吏是个老兵油子,素日见惯了达官贵人、三教九流、贩夫卒子,算是很有眼力的,却一时看不出来人的身份。
这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目,浑身一股英武之气。许是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他的衣裳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面带风霜之色,可却丝毫不减浑身的气势,尤其是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极为犀利,令人不敢逼视。
男子并不下马,而是摘下腰间的玉牌,往军吏面前一扬。
那军吏看清那玉牌上一行端正的隶书——锦衣卫同知段明臣,立时变了脸色,诚惶诚恐的弯腰行礼道:“卑职参见锦衣卫大人!”
段明臣淡淡的点头,并不为难他,收起玉牌,两腿一夹马腹,纵马朝城中驰去。
去年先帝病逝,年仅十九岁的太子萧璟继位,成为大齐朝第五任皇帝,改元兴宁,大赦天下。
新帝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政局自然会有一番动荡。
西北边境鞑靼虎视眈眈,辽东女真蠢蠢欲动,东南沿海时而有倭寇劫掠,好在大齐根基雄厚,虽然偶有战事,但总体来说,中原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段明臣策马入城,随着日头渐高,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吆喝叫卖的小贩挤满了街道,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段明臣虽然牵挂家中母亲,归心似箭,却也不得不勒住缰绳,小心的控制着马匹,在人群中缓步前行。
望着繁华如昔的京城街道,段明臣不禁有几分感慨。[]
他弱冠之年便勇夺武状元,天下皆惊,先帝见他少年英俊,文武双全,便将他列入天子近卫军锦衣卫。
三年前,他奉先帝密旨离京,前往苦寒之地塞北,负责窃取敌方情报,襄助征伐鞑靼的大齐军队。
塞北苦寒之地,执行的又是出生入死的任务,锦衣卫身份特殊,为世人所忌惮,段明臣历尽艰难,才完成了先帝交代的任务,协助大齐军队击退了鞑靼人,将这帮喜好打秋风的强盗赶出漠北。
塞北捷报传来,龙心大悦,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自是不在话下。由于段明臣表现出色,有勇有谋,新帝十分赞赏,便一纸诏书召他回京,册封为从三品锦衣卫同知,官职之高,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
段明臣才二十五岁,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实是令无数人钦羡不已。
只不过段明臣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他拿命搏来。从三品的官衔,放在外省或许唬人,但是在掉一块砖头就能砸到几个高官的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何况他在塞北待了三年,消息闭塞,对京城如今的情况不太熟悉,还是该小心谨慎为上。
段明臣正思索着,抬眼望见前方聚集了一大堆人,正对着门前蹲着石狮的朱门大户指指点点。
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哎呀,不得了,张侍郎家出事了!”
“天哪!那门上挂的人头,不是张家大公子吗?死得好惨啊!”
“可恶!又是这帮东厂阉狗!”
“嘘……你小声点,让他们听见就不得了了!”
段明臣在马上看得远,果然看到一群身着褐衫的东厂番役在拿人。
侍郎府邸里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和孩童的惊叫声,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血腥味,张家公子血淋淋的人头悬在正门中央,瞪着两颗眼珠,显得极为恐怖。
三年不见,看来这东厂是越发嚣张了,还未经过刑讯,就直接砍了人脑袋悬在门上示威,就算是奉圣旨拿人,手法也太过狠辣了。
段明臣剑眉微皱,策马靠近,想查看一番,却听到一声叱喝。
“呔,东厂奉旨捉拿钦犯,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快退开!”
一个头戴圆帽的东厂管事走过来赶人,不过,当他看清了段明臣的样貌时,大吃一惊,旋即恭敬的躬身行礼:“段大人!卑职参见大人!”
段明臣认出对方是以前自己的手下,名叫李哲。
东厂首领虽是太监,但下面办事的却大多是锦衣卫抽调过去的人,李哲便是从锦衣卫调到东厂作管事的。
先帝在世时重用宦官,因感觉锦衣卫不在宫中,调令不方便,于是下旨成立东厂,令司礼监秉笔太监万臻出任东厂督主。东厂跟锦衣卫一样直接听命于皇帝,有缉访刺探的大权,合称“厂卫”。
东厂因为是内官,办事地点就在宫中,可直接向皇帝禀报,而锦衣卫要向皇帝汇报事情,却必须上奏章。由此可见,东厂的权力实际上比锦衣卫更高,近年来逐渐有凌驾于锦衣卫之上的趋势。
因此,东厂跟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同时关系又十分微妙。
段明臣不欲暴露身份,便翻身下马,拉着李哲退到一边。
“段大人,您回京啦?”李哲乍见故人,面露惊喜之色。
段明臣点点头,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兵部侍郎张谦犯了何罪?”
李哲犹豫了一下,附耳道:“据说是跟楚王谋逆一案有牵连,皇上亲自下旨缉拿张家满门。”
楚王本是新帝的叔叔,新帝继位之初,楚王不服年轻的侄子,悍然起兵造反,不过很快被镇压下去。楚王伏诛之后,这事情并没有完结,楚王惯会笼络人心,文武百官之中不少人收过他好处,于是皇帝就开始一个一个的收拾这帮臣子。
古往今来,皇帝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谋逆,张谦既是跟楚王谋逆案扯上关系,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段明臣问道:“皇上命万督主操办此事?”
李哲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抬头四顾,确认无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负责查办此案的是万督主的义子,顾怀清顾公公。”
“顾怀清?”段明臣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只觉十分陌生。他下意识地望向府内,并没有看到宦官打扮的人,只有正门上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死不瞑目的瞪着他。
李哲知他心中的疑问,便解释道:“顾公公并没有亲自前来,只是吩咐我等,如遇到抵抗,一律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段明臣了然,张家大公子会一点拳脚功夫,必是有所反抗,才遭了杀身之祸。
此时,东厂番役大声吆喝着,赶着侍郎府上下男女老少上百号人出来。可怜钟鸣鼎食之家,如今却随雨打风吹去。
突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挣脱了束缚,趁乱拼命逃出,直直的冲着段明臣和李哲的方向奔来。她这番举动自然逃不过番役的眼睛,立刻凶神恶煞的紧追过来。
小女孩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段明臣的马前,视线扫到段明臣腰间的蟠螭玉带钩。她年纪虽小,却很有见识,蟠螭玉带钩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佩戴,于是她便明白眼前人的身份。
她惊恐的望了一眼身后紧追而至的番役,扑通一声跪在段明臣面前,泣声道:“大人,救命!求您救救我!”
这女孩头扎双髻,小脸儿粉雕玉琢,不难预料将来必是一个美人,惊慌的眼神如同被猎人追捕的小鹿,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这些坏人杀了我大哥,我……我不要被抓去!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救救我吧!”小女孩流着眼泪,对着段明臣连连磕头,白嫩的额头立刻磕出了道道血痕。
段明臣身为锦衣卫,对于抄家抓人之事并不陌生,亦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也不免心中恻然。
可是不等他发话,就看一名满脸横肉的东厂番役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扯住小女孩的发髻,女孩痛得尖叫一声,被拽倒在地。
“住手!”段明臣皱眉道。
那面带凶相的番役看装扮是个东厂小头目,段明臣没有着官服,那人显然不认识他,傲慢的斜了段明臣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阁下莫非想阻东厂查案?还是跟逆党一伙的?”
李哲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满脸堆笑道:“王兄,这位是锦衣卫的段大人,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姓王的番役头目冷冷哼了一声,似乎并不将这位锦衣卫大人放在眼里,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松的提起哭泣挣扎的小女孩,丢到囚车里。
李哲尴尬的干笑两声,随即跟段明臣告退,也跟了上去。
东厂的人离去之后,段明臣耳畔似乎还萦绕着那小女孩凄厉的哭声。
张侍郎涉及谋逆,必是难逃死罪,而他的家人,男丁流放千里,而女眷……恐怕要沦入教坊司为妓。
段明臣虽是满怀同情,却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想着小女孩那双盈盈泪眼,段明臣感觉胸口郁结,闷闷地很不好受。
一个小小的东厂头目就如此骄横狂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下属,可想而知东厂首领是如何嚣张!还未审讯定罪,就直接砍人脑袋,还悬于门上示众,如此狠辣的手段,必定不是易与之辈!
李哲言语之中对此人十分畏惧,想必这顾怀清是个心肠歹毒之人,段明臣心里不由地又是忌惮又是嫌恶。
2.三朵烂桃花
人群散去,段明臣策马疾行,须臾工夫便来到位于城南狮子胡同的家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家祖上并非京城人士,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
段明臣自幼丧父,母亲云氏独自将他拉扯成人,母子俩相依为命,感情非同一般。
家里早就收到传书,知他今日会回家,管家忠叔一早就守在门口,听到马蹄声就知少爷回来了,一边命丫环通知夫人,一边急忙迎出门去。
“少爷,少爷,您可回来啦!”
“忠叔,好久不见!”段明臣笑着将马儿交给忠叔,回头问道,“我娘呢?”
“夫人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您快去吧。”
段明臣点点头,理了理衣冠,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内堂。
内堂中央端坐着一位美妇,头绾坠马髻,上身着天蓝大袖衫,下穿蓝缎马面裙,不施脂粉,不戴首饰,却自有倾城之色。
这位美丽的夫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岁,跟段明臣站一块儿,好像姐弟一般,哪里能料到她便是段明臣的亲娘?
“娘,儿回来了!”段明臣推金山倒玉柱般,一下子跪在娘亲的跟前。
段夫人一把拉住儿子,眼泪汪汪地哭道:“我的儿呀,三年了,整整三年了,娘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段明臣也不由得也红了眼圈,羞愧的道:“儿子不孝,让娘牵挂了!儿子……也非常想念娘亲……”
“娘的心肝宝贝,快让娘看看……哎呀,黑了,瘦了,肯定吃了很多苦吧?”段夫人的玉手在儿子的脸上身上摸来摸去,掩饰不住心疼。
“娘,我没事,没事的,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嘛?”段明臣在亲娘面前,褪去了平日的稳重,像孩子一样伏在段夫人膝头,“娘亲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美丽!”
“哎,就会说好听的哄你娘,为娘都四十多了,老太婆了,哪儿还能美丽呢?”
“没有的事,娘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段明臣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方盒,献宝似的呈给段夫人,“娘亲,这是我从塞北带给您的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段夫人接过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金镶玛瑙灯笼耳坠。[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塞北没什么好东西,唯有产的玛瑙质量上等,儿子就给您打了一副。”
段夫人把耳坠捧在手心细细端详,那玛瑙色泽鲜润,做工极为精巧,于是便问:“这耳坠肯定价格不菲吧?”
段明臣笑道:“还好,您喜欢就好,儿子给您戴上?”
段夫人却摇了摇头,将耳坠放回到盒子里,正色道:“娘帮你收着,将来送给你媳妇儿。”
段明臣一怔,微红着脸道:“娘……这个……”
段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臣儿,你都二十五岁了,别人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儿女绕膝了。唉,娘每次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爹……”
说着,段夫人掏出绢帕,又要抹眼泪。
段明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掉眼泪,忙劝慰道:“娘别哭啊,姻缘这事儿,乃是上天注定,急也急不来的啊!”
段夫人自管自的念叨:“你这孩子好歹也遗传了我,长得一表人才,为何姻缘就这么艰难呢?”
“你爹当年给你定的娃娃亲,姜家二小姐,那是个好闺女啊,可惜体弱多病,未及笄就病逝了。”
“后来,你高中武状元之后,家里突然来了很多媒婆,为娘千挑万选,选中了忠武伯家的嫡长女,聘礼都下了,谁知……那看似本分的大小姐,竟然跟个马夫有□□,私奔了……”
段明臣忍不住扶额,心想未婚妻跟马夫跑了的黑历史就不要再提了,真的很没面子的,便劝道:“娘,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段夫人瞪了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道:“为娘帮你选了两次,都没成,于是娘就想,不如让你自己来选吧,好歹能选个你中意的。你看中了谁,娘就帮你去求亲,可是你看你……唉!”
段明臣被说得低下脑袋,嘴里不敢反驳,心里却自有一番计较。
段家在京城根基尚浅,没有什么靠山,世家大族看不上他这样没有宗族背景的,清贵人家又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锦衣卫,毕竟,锦衣卫是皇帝的爪牙朝廷的鹰犬,名声不太好,而且干的都是危险的活儿。
“不是儿子不努力,实在是被派到塞北,整日跟糙汉们混在一起,怎么找啊?”
“你还说?那玉娘呢?她被你从强盗手里救下,对你一片痴心,发誓非你不嫁,可你却写信拒绝了她,还非要我认她做义女,将她嫁给别人!”
段明臣就知道他娘会提这一茬,玉娘本是良家女子,随家人出门探亲时遇到强盗,正好段明臣经过,顺手救了她,玉娘的家人都被强盗杀害,段明臣怜悯她,便将她收留了,带回家里。
虽然玉娘对他感恩戴德,主动表示要跟着他,哪怕做妾也不在意,但段明臣一来对她没有想法,二来当时他已经接到圣旨要去塞北。这一趟去塞北,少则三年,多则五六年,而且战场凶险,吉凶未卜。玉娘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不可能跟着他去,而且玉娘都十八岁了,再等下去就过了适婚年纪,段明臣不愿耽误人家姑娘,才主动写信,绝了她的念头。
玉娘初始还坚持要服侍段母,等段明臣回来,可是过了不多久,她去上香的时候偶遇邹员外的公子,俩人一见钟情,邹家很快上门提亲。
玉娘温婉孝顺,段母虽然心中不舍,但总不能棒打鸳鸯,只好忍痛把玉娘嫁了出去。
段夫人越说越难过,含着眼泪直叹气:“人家到我这个年纪,早就含饴弄孙了,可是我却连儿媳妇的影儿都没有,我好命苦呐!”
段明臣听他娘这么说,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从小到大,各种事情都很顺遂,就是缺了点桃花运。可是桃花不来,他能有什么办法?
段明臣正不知该如何劝慰母亲,这时管家捧着一张请帖走进来,暂时替他解了围。
“少爷,有您的请帖。”
“谁送来的请帖?”段明臣有些诧异,他回京的事,除了锦衣卫的几个好兄弟,还没告诉其他人呢。
“送信的自称是东厂万督主的家丁。”
“万臻?”段明臣更惊讶了,他跟东厂素无瓜葛,万臻怎么会送请帖给他?
他疑惑的打开大红色请帖,匆匆浏览。
段夫人眼尖,也看清了请帖内容,忍不住冷笑道:“万臻要纳妾?真是可笑!我儿子娶不到老婆,他一个太监却妻妾成群,这都是什么世道!”
段明臣胸口又被插了一刀,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今这东厂可真是不得了,寻常人家纳妾就一顶粉轿抬进侧门完事,万臻却要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他一个老太监纳妾,这么高调的拉仇恨值,真的好吗?
“娘啊,儿子这些年不在京城,东厂如今是怎样的一个情形?表姨在宫里有没有消息传来?”
段夫人有个表妹入宫多年,在宫里十分得脸,常年跟在梁太后身边服侍,宫里有什么飞吹草动,她都会跟段夫人通气。
段夫人抚了抚额角的鬓发,郑重的交代道:“娘正要给你说,根据你表姨的消息,东厂虽然万臻是督主,但如今皇上面前的头号红人却是顾公公。”
“顾公公?哪个顾公公?”
“他的名字叫顾怀清,万臻的义子,现任东厂理刑千户。此人年纪虽轻,但武功极高,心机深不可测!你表姨叮嘱,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这位顾公公。这趟婚宴,他必定会出席,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
顾怀清?又是他!
段明臣不由得皱眉,回京不足一日,已经两次听到顾怀清的名字,看来此人可真不是一般的红呢!
3.缺爱的锦衣卫们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京城闻名遐迩的酒楼仙客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仙客来酒楼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是不折不扣的京城老字号,亦是达官贵人们宴客的首选。
段明臣离京三年载誉归来,锦衣卫指挥使刘崇亲自为他洗尘接风,地点便选在了仙客来。
仙客来足有三层楼高,一楼招待普通食客,上面两层则是格调雅致的包厢,专供贵人们宴客之用。
段明臣从一楼步入酒楼,熙熙攘攘的食客们挤得水泄不通,最妙的是还有个穿长褂的先生在说书。
“……我大齐立国至今,西北的鞑靼人一直是心腹之患,这群蛮族骁勇善战,性格残暴,一到秋冬之际就大举南下,劫掠我大齐老百姓,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自开国之初,□□皇帝就多次率兵讨伐,可惜这帮贼子狡猾异常,善于打游击战,始终无法根除祸患,反而有越演愈烈的趋势。
然而上月,鞑靼可汗却主动上书,愿意割地求和!诸位,你们道这是为何?”
立刻有好事者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因为侯老将军神勇,在战场上打败这群蛮子,打得他们怕了,不得不投降求和!”
说书人哈哈大笑,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侯老将军虽是神勇,但这一仗的关键却在于巧施离间计,让鞑靼可汗猜忌手下最得力大将蒙塔,从内部瓦解敌人,这才能够一举击破敌寇。而这其中的关键人物,竟是一位武功出神入化的蒙面侠客……”
台下听众被吊起胃口,纷纷议论,这位神秘的蒙面侠到底是何来历?
段明臣剑眉微挑,夹在人群中听了一小段,心里忍不住暗暗偷笑。
这说书人添油加醋的,三分的事情也被他夸张成了十分,说得那个蒙面侠像有三头六臂,会千百种变化似的,把大伙儿唬的一愣一愣的。
段明臣含笑摇了摇头,迈步朝楼上的雅间走去。
楼下的说书人兀自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听众们亦是如痴如醉,对那蒙面大侠心驰神往,浑然不知说书人口中的这位神秘英雄正与他们擦身而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段明臣掐着时间到达,推开包厢的门,他的上司和同僚们都已经先到了。美酒佳肴琳琅满目,还叫了一名美貌的歌姬作陪,纤纤十指轻拨琵琶,唱着婉转动人的小曲儿。
“抱歉,我来晚了!”段明臣赶忙向大伙儿赔不是。
锦衣卫指挥使刘崇四十岁出头,身高八尺,长了满脸络腮胡,看起来不像二品大员,倒更像个剪径的强盗。不过,能在这个位置上做的稳稳当当,怎么可能没有几把刷子?
刘崇对段明臣一直青眼有加,十分提携,颇有几分亦师亦友的感觉,段明臣对这位锦衣卫上司也极为敬重。
刘崇大手一挥:“明臣啊,迟到了不打紧,多罚几杯就是了!”
锦衣卫同僚们纷纷过来见礼,段明臣一眼望去,都是熟悉的面孔,弟兄们跟三年前几乎没有变化,顿时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
寒暄了几句之后,大家坐下来喝酒吃菜,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大概吃了小半个时辰,突然有个内监打扮的上来找刘崇,刘崇听完汇报后,一脸无奈的起身告辞:“宫里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先走一步。大家不用客气,尽快吃,今儿帐都记到我头上!”
刘崇说完,就跟着内监离开了。
上司一走,锦衣卫众人更觉放松,说话也越发没有拘束,不知怎么的八卦到宫闱秘事上去了。
“你们说,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十万火急的把咱们老大召去?”问话的是瘦高个儿唐敬文。
“呵,这个我知道!”说话的是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罗钦,他有个结义兄弟在御前当值,故而他的消息无疑是最可信的。
唐敬文道:“哦?你快说说!”
罗钦翘着二郎腿,啜了一口酒,挤眉弄眼道:“我猜啊,八成是宁贵妃又跟皇后掐架了吧?”
“不要乱说,宫里的是非你也敢信口开河,当心隔墙有耳!”劝诫的是高陆,他在这一群人中年纪最大,性格也较为沉稳。
“咳,又不是什么秘密了!”罗钦不以为然的撇嘴,“前日我义兄在御前当值,亲眼看到宁贵妃怎么撒泼的。啧啧,不愧是屠户的女儿,那泼辣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皇后娘娘气得脸都绿了!”
段明臣诧异道:“一个妃子敢如此嚣张,皇上都不管吗?”
“管什么呀?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况且啊,皇上宠宁贵妃宠得厉害,一日都离不得!”
唐敬文不解道:“一个屠户生的女儿,真的有那么倾国倾城,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俺没见过宁贵妃,不好说她到底有多美,不过啊……据说宁贵妃还算不上皇上最宠的人,至少有一个人,比宁贵妃更得圣宠……”
“是谁?”另外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罗钦晃了晃脑袋:“还能有谁?顾怀清顾公公呗!”
怎么又是他?
段明臣感觉自己回京之后,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顾怀清了,这人真是如日中天,红得发紫,到哪儿都避不开啊!
“这位顾公公,在皇上还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时就陪在皇上身边了,十几年的朝夕陪伴,跟皇上关系之密切,据说到了出同车寝同床的地步了。”
“我还听到过一个传言……”罗钦压低了声音,眼神也带了几分暧昧,“今上在女色方面不是很热衷,所以至今还没有子嗣。这宁贵妃啊,据说跟顾怀清长得有几分相似,因为这个缘故,皇上才对她另眼看待,特别宠爱。”
一番话听得段明臣三人呆若木鸡!若是此事当真,那顾怀清才是宠冠六宫第一人呢!
“怪不得东厂如今如此气焰嚣张!”段名臣恍然大悟。
“妈了个巴子,可是东厂这群阉狗也太嚣张,老子就是看不顺眼!”唐敬文愤怒得一拍桌子。
罗钦也一脸激愤的应和道:“别说唐兄觉得憋屈,连我都忍不下去了。你说,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是我们锦衣卫去做,可是到头来领功劳的却是东厂那群宦官,凭什么啊?”
段明臣皱起眉,东厂和锦衣卫同属特务机构,直接向皇帝汇报,因为业务上存在竞争关系,所以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不过,东厂的领袖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宦官,比起锦衣卫,他们跟皇帝的关系更密切,也更受皇帝的信任,如今东厂的地位便渐渐压过锦衣卫,也难怪兄弟们会觉得不忿。
段明臣想起万臻送来的那封喜帖,便问道:“后天万臻纳妾摆酒席,你们都收到邀请了么?”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万臻纳妾,锦衣卫众人更来气了!
锦衣卫这一行,外表看起来风光,其实是高危职业,经常从事拿人下狱的恐怖事件,因此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对锦衣卫都心存忌惮,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好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给锦衣卫。
于是锦衣卫这一伙人,除了指挥使刘崇已娶妻生子之外,其他的都还是光棍。
罗钦愤怒的拍着桌子:“一个把儿都没有的老太监,还三妻四妾,真是可笑之极!”
唐敬文喝得满脸通红,高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太浪费了!”
高陆这次没有劝阻,而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们知道,万臻老匹夫这次娶的是谁?”
“是谁?”段明臣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把女儿嫁给太监做妾,摆明儿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才做的出来?
“安国公家的二小姐,谢雅兰。”
“什么?”段明臣吃了一惊,原以为是哪个人家穷困潦倒混不下去,才把女儿“卖”给一个老太监做妾,没想到却是堂堂一等公谢蕴的女儿。
高陆解释道:“段兄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谢蕴年前被参贪墨渎职,皇上大怒之下,把他打入了昭狱。按照当时皇上的意思,是要砍他脑袋的。”
“谢蕴没有儿子,却有两个绝色的女儿,嫡出的大女儿谢蕙兰嫁给了内阁首辅沈君儒作续弦,庶出的小女儿就是万臻要纳的谢雅兰。首辅大人和万督主同时为谢蕴求情,皇上最终网开一面,放他出狱,撤了他的尚书一职,只保留了安国公的爵位。”
段明臣恍然大悟,这么看来,这一对苦命的姐妹花,一个嫁给首辅做续弦,一个给老太监做妾,委实是命运多舛,不过为了救自己的父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听说谢氏姐妹都入选了京城十美,是多少男子的梦中情人呢,可惜,真是可惜了……”罗钦不胜唏嘘。
“唉,好好一个美人,竟是便宜了那老太监!”唐敬文捶胸顿足,就差没双目垂泪了。
几个人边聊八卦边喝酒,喝到后来,段明臣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幸好他在西北军营里常与人饮酒,酒量练得不错,这才没有醉倒,不过另外三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高陆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鼾声如雷。
罗钦和唐敬文都喝大了,俩人抱头嚎啕痛哭。
“好白菜怎么都叫猪拱了呀?美女都嫁给太监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为毛木有人要俺?为毛俺娶不到媳妇儿?俺不想打光棍啊啊啊!”
段明臣扶额,这么丢人的场面要是被外人看到了,锦衣卫往后还有的混么?
4.厂花惊艳亮相
万臻纳妾喜宴那一晚,锦衣卫指挥使刘崇有事滞留宫中,无法出席,只能备了厚礼,由锦衣卫同知段明臣率领手下前往贺喜。(.)
本着输人不输阵、不吃白不吃的心态,锦衣卫一下子去了十几人,而且特地穿上庄重的官服赴宴。
段明臣身穿赤金色云肩通袖膝襕曳撒,胸口盘着一条似龙似蟒的飞鱼,腰束鸾带,挎着绣春刀,金色织锦纹路亮得晃眼。其他人的级别略低,都穿大红色飞鱼曳撒,腰间也别着绣春刀。
锦衣卫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东厂督主万臻的府邸,那威风凛凛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奉旨去抄家的呢!
万臻的家丁忙不迭的领着锦衣卫众人入内,此时席间已有不少官员就座,锦衣卫一来,大伙儿心里都不免有些犯怵。
万家的管家是个机灵的,给锦衣卫单独安排了一张大桌,不与其他官员坐一起,这样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段明臣注意到不远处的有几桌是东厂的人,心中微微一动,不免多看了几眼。
罗钦看段明臣的神情,便主动凑过来小声道:“那里面没有顾怀清,看来人还没到。”
万臻是孤儿,没有亲戚,更不会有子嗣,身为义子的顾怀清照理应该出来帮忙的,之所以没有来,估计也是宫里有事耽搁了。
过了片刻,就听到门口一阵骚动,听下人恭敬地唤了一声“顾大人”,锦衣卫的耳目何等敏锐,众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射向门口。
门帘一掀,一人低着头走进来,他不经意的一抬头,昏暗的内堂刹那间明亮起来。
段明臣看清来人面貌后,不由得呆了一呆。他走南闯北多年,也算得上阅人无数,竟是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眼前的人。
宦官在宫里养尊处优,大多生得白净清秀,然而毕竟少了一个重要部件,总是显得阳刚不足,阴气过盛。加上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段明臣就自然而然把顾怀清想象成满身脂粉气、阴柔媚主的形象。
孰知顾怀清完全不是想象的模样,他的肤色非常白,不是少见阳光的苍白,而是宛如上等羊脂玉,闪动着莹润的光泽。面部轮廓极为深邃,挺直的鼻梁,眉毛又长又黑,眉下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傲慢慵懒的味道。
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窄袖对襟袍,双肩和下摆以金线绣着云蟒纹样,腰间束着玲珑透雕白玉带,头戴束发紫金冠,冠上盘绕着四爪蟒龙,朱红色抹额中央镶嵌着一颗金绿□□眼石。(.)
顾怀清这一身服饰显贵不逊于王侯,光那一顶金冠,只怕就价值千金。以他正五品千户的官品,这身打扮无疑是僭越至极,但却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他圣眷正隆。
顾怀清一亮相,便立刻有官员上前行礼,态度极为恭敬,带着一股子阿谀奉承的意味。
今天会被邀请的宾客,除了锦衣卫,都是平时跟万臻交好的官员,这些人既然抱定了东厂的大腿,皇帝面前的大红人顾怀清,自然是他们拼命巴结讨好的对象。
看着这帮人跪舔顾公公的丑态,锦衣卫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屑的表情,段明臣心里也很是不齿。
段明臣的官位高于顾怀清,也看不惯那些溜须拍马之辈,自然不会主动搭理顾怀清,便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的饮茶。
那边厢顾怀清跟官员们回礼之后,也不多搭理他们,便大马金刀的坐上了主桌,瞟都没瞟锦衣卫这一边。
这一下锦衣卫众人可真来气了,唐敬文恨得摩拳擦掌:“这小白脸儿,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段明臣悄悄拽住唐敬文,沉声道:“别冲动,不过是个宦官而已,值得你这么大动肝火?”
高陆也劝道:“我们是在吃喜酒的,不是来闹事的,别在外面丢了咱锦衣卫的脸面。”
片刻之后,万府的主人万臻终于出现了。
万臻大约六十岁,生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看起来一团和气,像个富贵乡绅,光看外貌,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厂督主。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万臻穿着一袭奢华的大红蟒袍,满是皱纹的眼角洋溢着喜气。
纳妾不同于娶妻,不需要行礼拜天地,新娘子不能穿红色礼服,只能穿粉色,由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入就成了。
不过,万臻地位非同一般,纳的又是安国公之女,因此还是大张旗鼓的摆了酒席宴客,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万臻见宾客都来齐了,便端了一杯酒,向大家拱手道:“今日下官纳妾之喜,诸位贵客临门,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酒菜已上桌,大家不用客气,尽情享用,吃完可以去后堂看戏,特地请了庆春班,包场唱一整天。”
庆春班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戏班,去年太后寿诞,曾经入宫表演,太后看完大加赞赏,钦赐“梨园翘楚”牌匾,庆春班自此名声大噪。
庆春班在外演出,戏票千金难求,要想请庆春班到私邸演出,那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酒席正式开始,宾客纷纷上前给万臻敬酒,顾怀清陪在万臻身边,不动声色的为他挡掉一些酒水。
一时间后台锣鼓喧天,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然而,就在这一片和谐喜庆的气氛中,变故陡生!
四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手脚利落的撂翻几个挡路的宾客,瞬间包围了万臻。
“阉狗,纳命来!”
剑气如长虹贯日,剑光如一道雪亮的闪电,直奔万臻的咽喉。
刺客出现得非常突然,大伙儿喝得醉醺醺,根本来不及反应,而锦衣卫虽武功出众,可惜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出手相救。
眼看着万臻就要血溅五步,喜事变成丧事,斜刺里突然横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掷出一只玉瓷杯,撞歪刺客的剑尖,将那夺命的招数化解了去。
紧接着,只见顾怀清素手连弹,他的手指每弹一下,便有一个刺客应声倒地,简直跟变戏法一般。
倒下的刺客捂着脖子,双目凸出,在地上抽搐几下,血才慢慢的从咽喉处流出来,死相十分恐怖。
离得最远的那名刺客见势不好,立刻掉头奔向窗口,企图逃走。
顾怀清冷笑一声,抓起一根筷子激射过去。
只听笃地一声,那根普通的木筷穿透刺客的肩胛骨,将他硬生生的钉在墙壁上,刺客发出痛苦的哀嚎,鲜血溅在雪白的窗纸上,立刻晕染开来。
顾怀清须臾之间连杀三人,重创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东厂的人如梦初醒,迅速包围了重伤的刺客,企图逼问他口供,不料那刺客早有准备,咬破藏于牙齿中的□□,登时七窍流血而亡。
顾怀清见刺客自尽,转身回到万臻身边,单膝跪下请罪道:“义父受惊了,孩儿一时不查,让这贼人自尽了。”
血溅婚堂,视为不吉,闹出这么一出,万臻的脸色很是难看,好在总算有惊无险,没有人受伤。
万臻向来好面子,更不愿在大喜的日子里失了脸面,便扶起顾怀清道:“你做得很好!今天先算了,回头再慢慢彻查。”
说到“彻查”二字时,万臻和气的脸上显出几分狰狞阴郁,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怀清点头称是。
席间乱作一团,桌椅东倒西歪,珍馐佳肴流了一地。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显然无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顾怀清便拱手道:“抱歉,出此意外,令诸位贵宾受惊了,实在过意不去!请大家移步到后堂听戏,顺便休息一下。”
在座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都吓得面如土色,有胆子小的两腿抖得如筛糠,恨不得立刻告辞走人,可如果现在就走,未免扫了东厂督主的脸面,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移到后堂去。
唯有锦衣卫一众人,依然气定神闲的坐着,丝毫没有露出胆怯惊慌之色。
不过,镇定只是表象,事实上,他们心中翻涌着惊涛巨浪。适才顾怀清扑杀刺客的身手,着实让他们震惊不已。
在呼吸之间连杀三名刺客,还不算稀罕,段明臣自问自己也能做到,只不过,顾怀清的出手之狠辣迅疾,却委实罕见。
普通人恐怕都看不清顾怀清是如何杀刺客的,但逃不过段明臣等高手锐利的眼睛。
顾怀清杀人的武器竟是一根透明的细线,那不是普通的细线,而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天蚕丝,细如牛毛,却异常坚韧,普通刀剑都无法砍断。他平时将天蚕丝藏于袖中,对战时以内力灌注于丝线上,随着指尖挥动弹射出去,瞬间刺穿敌人的咽喉。
由于天蚕丝非常细,穿透咽喉的速度非常快,刺客来不及闪避,就倒地气绝了,随后,血才慢慢从伤口处流出来。
段明臣先前听母亲说顾怀清武艺高强,心中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顾怀清的武功之高,足以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
段明臣自幼习武,天分极高,年纪轻轻就罕有敌手,平时若是遇到高手,他都会忍不住手痒,找那人切磋一番。
只不过,这顾怀清身份特殊,在东厂之中地位仅次于万臻,又深受皇帝的宠信,段明臣对他,只有深深忌惮,却不可轻易招惹。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目光中透出几分探究之意,恰巧顾怀清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5.第一次交锋
“哟,原来是锦衣卫的大人们!”顾怀清一脸意外,好像才发现了锦衣卫这群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嘴角挂着慵懒的笑容,霜雪般的容颜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妖艳。
段明臣依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淡淡的一拱手道:“顾公公,久仰。”
顾怀清脸上笑容未减,眼神却冷了几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公公,所以一般人都会恭敬地叫一声顾大人。
段明臣有意无意地戳了顾怀清的逆鳞,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硬,高陆见状赶紧充当起和事佬,赔笑道:“顾大人好身手,转眼之间就让刺客授首,真是令人佩服,佩服,哈哈!”
谁知顾怀清并不领情,反而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呵,哪里比得上诸位大人处变不惊,稳如泰山,果然不愧为锦衣卫高手呢!”
这是明晃晃的讽刺锦衣卫袖手旁观了,锦衣卫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色。虽然他们确实乐得看东厂的笑话,但当时变故太快,距离太远,来不及出手,却也是实情,可是顾怀清这么一说,倒像是他们故意见死不救似的。
段明臣被当面挑衅,也不生气,只淡淡的道:“有公公这样的高手贴身保护督主,自然是万无一失。我等又何必班门弄斧,徒惹笑话?”
“呵……是么?”顾怀清笑得越发妖艳,倏然贴近段明臣,墨玉般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段明臣,“班门弄斧么?”
余音未落,顾怀清突然伸手探向段明臣的腰间,二人距离仅有数寸,他的动作又极快,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段明臣佩带的绣春刀就到了顾怀清手中。
顾怀清一脸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们这绣春刀只是装饰品,原来竟是真刀啊!”
顾怀清潇洒的摆了个姿势,明晃晃的刀尖指向段明臣的鼻尖。
锦衣卫众人都勃然变色,纷纷把手探向兵器,想要上前助阵,却被段明臣以手势制止。
被刀尖指着鼻子,段明臣依然沉着冷静,丝毫不见惊慌,只冷着一张俊脸,伸出食指和中指,稳稳的夹住绣春刀的刀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公公,绣春刀乃是御赐兵器,不是用来玩耍的。”
段明臣说话间,顾怀清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刀上传来,他脸色微变,不甘示弱的用内力回击。
两大高手不动声色的交锋一轮,小试牛刀之下,竟是旗鼓相当,彼此心中都暗暗吃惊。
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顾怀清不至于太过份,虚晃一枪,便松了手,段明臣顺势把刀收回,潇洒利落的还刀入鞘。
“顾大人!”万府的管家跑了过来,打断了这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老爷让您去后堂检查一番,以免有刺客惊扰了女眷。”
顾怀清抚了抚衣冠,转身走往后堂巡查去了。
顾怀清一走,锦衣卫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这顾怀清年纪轻轻,却有一股子慑人的气势,而且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委实令人吃不消。
锦衣卫一帮糙爷们,对听戏这种大众娱乐没有兴趣,喜酒也喝了,贺礼也送到了,段明臣便跟万府管家告辞,领着手下一帮子弟兄离开了万府。
万府的后堂搭了个华丽的戏台,男宾和女宾分成两拨,中间隔着厚厚的卷帘,以隔断彼此的视线。
万臻的正妻原是一名普通宫女,是他还未发迹前在宫中的对食,早已过世多年。
这位宫女去世之后,万臻便没有再续弦,即使是身份尊贵的安国公之女,也只给了一个滕妾的名份,足见其对亡妻的深情。
今日前来贺喜的达官贵人都携着妻室,于是万家请来新娘的亲姐姐,内阁首辅沈君儒的续弦夫人谢蕙兰,过来帮忙招呼女客。
首辅沈君儒位高权重,门生遍天下,连当今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的夫人谢氏自然是女眷们巴结的对象,毕竟女眷们的丈夫或儿子都是在朝为官的,若能得到沈首辅的青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谢蕙兰新嫁不久,打扮得十分庄重,头戴金丝狄髻,鬓角贴着花钿,穿着白绫袄儿,系着蓝锻马面裙,显得端庄而娴雅。
谢蕙兰不愧是大家出身,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各位夫人,只不过,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眉宇之间似笼着一层轻愁。
这也难怪,风华正茂的亲妹妹嫁给一个老太监为妾,即使这老太监是权势熏天的东厂督主,也算不得是好姻缘,做姐姐的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在座的夫人们个个门儿清,自然不会没眼色的戳谢氏的痛处,便故意拉着她扯东扯西。
一位满头珠翠的妇人笑道:“您家沈姑娘和魏状元的婚事,就在三日之后,想必最近府里应该很忙吧?”
她口中的沈姑娘,就是首辅沈君儒唯一的嫡女沈意婵。这沈意婵是京城贵女圈中首屈一指的名媛闺秀,不仅生得极美,更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谢蕙兰淡淡一笑,道:“有劳牵挂,确实是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呢。”
那妇人道:“您家沈姑娘的品貌,在京城里真是独一份儿的,也只有状元郎才足以相配呢!”
旁边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吗?状元郎年少英俊,才华横溢,跟沈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谢蕙兰无声的笑了笑,可是笑容却有几分勉强,眉宇间的忧郁似是更重了。
这时,庆春班班主上前问道:“请问各位贵人,今儿想点哪出戏?”
众人不愿喧宾夺主,点戏的任务就交给了谢蕙兰。
谢蕙兰美目流转,目光划过一长溜戏曲名目,最后停在一行小字上。
戏班班主也是个人精,顺着谢蕙兰的目光望去,立刻哟了一声:“夫人真是好眼光!这一出《怜香伴》可是我们的拿手曲目,去年在宫里演出时,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呢!”
“哦?真有这么好?”众人一听太后赞赏,立刻也来了兴趣。
谢蕙兰颔首道:“好,就点这一出《怜香伴》。”
顾怀清担心还有刺客躲在后堂,在男宾那边检查一番后,又转到女宾这一边。
男女有别,男宾不得进入女宾区,不过顾怀清是公公,自然没有这等忌讳。
顾怀清掀开珠帘,大剌剌的走入女宾包厢。
戏台上庆春班的两名当红花旦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咿咿呀呀的深情对唱,俨然一副难分难舍的模样。
酒席间发生的刺客事件,还没有传到女眷这一边,所以女眷们都沉浸在喜庆之中,一边吃着精致的点心,一边欣赏戏剧。
突然看见有陌生男子走进门,女眷们露出诧异的神色。
顾怀清没有穿宦官服饰,看起来俨然是个俊秀贵气的公子哥儿,年轻的女眷都羞红了脸,拿起扇子或绢帕掩面,个别大胆的却偷偷的拿眼瞄他。
几位年长的夫人露出严重的不满,眼看就要出声斥喝。
顾怀清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东厂顾怀清,这厢有礼了!”
东厂顾怀清的鼎鼎大名,真是响彻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座的夫人们也早有耳闻,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俊秀的人物。这么出色的人物竟然是个公公,不少夫人的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
顾怀清坦然面对女眷们好奇的目光,仿佛对众人的审视早已习以为常。他一边跟女眷们寒暄,一边迅速的在屋子里巡逻一圈,确认没有刺客藏身,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一番搜寻,虽然没有发现刺客,却有一个有趣的发现。
从顾怀清进门开始,谢蕙兰自始至终都没有朝他看一眼。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戏台上,戏中人物的一颦一怒一喜一嗔都牵挂着她。
谢蕙兰痴迷的望着戏台,纤纤玉指随着弦乐的节奏轻轻敲打,显然对戏剧的词曲烂熟于心。看到动情处,她十指紧紧捏着手绢,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美人梨花带雨,别有一番凄楚的美态。
一幕终了,谢蕙兰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用手绢拭干眼角的泪水,掩饰道:“我……我先失陪一会,到后面去看看新娘子。”说罢,领着丫鬟往新房走去。
众人都以为她是触景伤情,怜悯妹妹的遭遇,不由得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
望着谢蕙兰略显仓皇的背影,顾怀清若有所思……
6.一块桃花酥
顾怀清从万家回到宫中,已过了亥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月上中天,他喝多了几杯,身上带了一丝酒气,不过脚步还是很稳健,眼神依然清澈,不见醉意。
顾怀清刚一踏入宫门,早有一名小内监在寒风中等候多时,一见他,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顾大人,您可回来了!皇上已经催问过好几回了。”
顾怀清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知道了。”
小内监佝偻着背,挑着风灯,将顾怀清带到皇帝起居的乾清宫。
顾怀清理了理仪容,一级一级登上高高的台阶,走入威仪庄严的宫殿。
远远的望见,少年天子萧璟坐在明黄色的龙案前批阅奏章。只见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展颜颔首,表情甚是丰富。
萧璟尚未及冠,修眉俊目,五官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绣着五爪云龙的龙袍穿在身上,隐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一见到顾怀清,萧璟立刻搁下笔,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你总算回来了!”
“皇上万安!”顾怀清一撩长袍,跪下行君臣之礼。
萧璟手臂微抬,道:“平身。”
顾怀清站起身来,萧璟挥手秉退了左右,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君臣二人。
一旦没了外人,萧璟端着的皇帝架子立马消失了,乐颠颠的从抽屉里捧出一碟精致的点心,献宝般的笑道:“怀清,朕给你留了你最爱的桃花酥,等得太久都凉了!来,快过来尝尝!”
“可是我在酒席上已经吃得很饱了。”顾怀清为难的皱眉。
萧璟立马垮下俊脸,一脸失望的表情。
顾怀清拗不过他,捏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宫廷点心毕竟不同凡响,香甜酥口,更有一股子桃花的清香,轻轻咬下去,满口留芳。
萧璟含笑望着顾怀清,把剩下的那半块酥捻起放进自己嘴里,跟他一起细细品尝。
君臣两人分食一块桃花酥,若是传出去,必定又是满城风雨,不过他们俩倒是心中坦荡。
萧璟道:“怀清,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你被淑妃责罚,不给你饭吃,朕偷偷去御膳房偷了一盘桃花酥,半夜翻墙送给你?”
顾怀清慢悠悠的咽下嘴里的点心,斜了萧璟一眼,道:“唔,桃花酥我是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陛下好像不是翻墙来的,而是钻那什么洞进来的,把衣服都勾破了,那样子可真是……”
萧璟脸一红,恼羞成怒道:“喂!你怎么就记得这种细枝末节,忘了最重要的部分?!”
顾怀清见萧璟恼了,立刻给他顺毛,笑道:“我开玩笑呢!我怎么会不记得?那盘桃花酥,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萧璟望着顾怀清绝美的笑颜,久久不说话……
那一年,他才八岁,还没有被皇后领养,更没有被册为太子。
他的生母是个平凡的宫女,偶尔被皇帝临幸了一回,转眼就忘到脑后。
先帝有二十多个子女,萧璟既不是最年长的,也不是嫡出,甚至不是受宠的妃子所生,被遗忘在深宫角落里,无人问津。
当时先帝最宠爱的淑妃,养了一条狮子犬,那狗仗着人势,在宫里横行霸道,咬人无数。
萧璟年少贪玩,见恶犬伤人,便偷偷藏在树上,拿石头从树上往下扔那狗,那狗受了欺负,就呜呜的跑回去找它主子告状。
淑妃气势汹汹的跟着狗追到了树下,扬言要严惩伤她爱犬之人,萧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躲在树上,心中暗暗叫苦。
萧璟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宫廷的残酷,他自己受罚不要紧,搞不好还会连累他那不得宠的娘亲。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听到头顶的树冠上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
“娘娘恕罪,我不知道是您的狗!”
这是萧璟第一次见到顾怀清,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内监,用他瘦弱的身体,挺身而出保护了自己。
萧璟眼睁睁看着淑妃命人把顾怀清按在地上,狠狠毒打一顿,不仅如此,还把他关起来,不给他吃的。
萧璟回去后辗转反侧,愧疚、感动、自责,各种情绪煎熬着他,终于忍不住半夜爬起来,跑去御膳房偷了一盘吃剩下的桃花酥,用手帕包起来揣进怀里,想偷偷送给顾怀清。
淑妃的宫殿守备严密,萧璟在外面转了一圈,急得直挠头,宫墙太高,他爬不过去,最后看到墙角处有一个狗洞,他人小,正好可以通过,当下也顾不得皇子身份,手脚齐用,钻了进去。
顾怀清被饿了一天一夜,见到吃的两眼冒绿光,立刻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萧璟默默蹲在一旁看他吃,等他吃完,问道:“为什么要出面帮我掩饰?”
顾怀清哼了一声,拽拽的道:“那条臭狗,我早就想烹了它,我躲在树上,就是准备下手的,谁知被你抢先了一步。只不过你也太逊了,要是我,一石头砸下去保证它翘辫子了,哪还能让它叫来那恶婆娘!”
萧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觉得顾怀清很有意思,跟一般的小内监完全不同。
萧璟心里暖融融的,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他在宫里寂寞一人,缺少玩伴,更没有什么人会在危险关头挺身而出保护他。
后来,顾怀清的义父万臻出面说情,淑妃才放了他,顾怀清回来躺了一个月,身上的伤才好全。
又过了一段时间,萧璟找了个机会,把顾怀清要到自己的身边,从此顾怀清就成了萧璟的小跟班儿,形影不离。
他们两人年龄相仿,兴趣相投,名为主仆,实际跟手足兄弟一般,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这一盘小小的桃花酥,便是他们两人友情的开始……
君臣二人分食完一块桃花酥,又忆起共患难的往事,一时都有些唏嘘。
昏黄的烛光下,顾怀清的容颜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美感,面如傅粉,唇如抹朱,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像用浓墨描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风流韵味。
萧璟似怔住了一般,下意识的伸出手指,他的手指即将碰上顾怀清唇角的刹那,顾怀清突然歪过头,一脸茫然看着萧璟。
萧璟收回手,笑了笑道:“你嘴角沾了糕点屑。”
顾怀清哦了一声,掏出丝帕擦嘴,动作优雅宛如最高贵的世家公子。
靠得近了,萧璟闻到顾怀清身上淡淡的酒气,便问:“你喝酒了?”
“恩,替义父挡了几杯。”
萧璟又问:“婚宴很热闹吧?新娘子美不美?”
顾怀清没见过新娘子谢雅兰,不过,在后堂见到了首辅夫人谢蕙兰,谢氏双姝芳名在外,姐姐如此美貌,妹妹自然也不会差到那里,便点头道:“谢氏姐妹都是少见的美人。”
萧璟啧啧感叹道:“万臻和沈太傅都是好艳福!”
“陛下若是羡慕,当初就该让谢蕴把两个女儿送入宫里。”顾怀清又道,“对了,听说沈太傅家的姑娘比谢氏双姝更出色,而且还没出嫁,皇上不妨纳入后宫,岂不美哉?”
“朕岂是这种好色的昏君?”萧璟一本正经的摇头拒绝,“何况,沈姑娘已经跟魏状元定亲,出嫁在即,朕怎么能抢夺臣子之妻?”
顾怀清揶揄道:“是吗?我看陛下是怕被言官骂吧?”
萧璟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道:“难道在怀清眼中,朕就是这种人么?”
顾怀清一脸戏谑的望着萧璟,笑而不语。
萧璟也忍不住笑起来:“话说回来,怀清打算何时娶妻?不管你看中了谁,朕都会做主给你赐婚。”
顾怀清自嘲的勾了勾唇:“我一个内监娶妻做什么?放在家里供着,还要担心被戴绿帽子,何苦呢?”
萧璟眸色微闪,似有惭愧亦有怜悯,沉默了半晌,才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怕你一个人孤单……”
顾怀清不以为意的笑笑:“我觉得一个人很自由,也从未感到孤单,陛下无需为我忧心。”
萧璟嗯了一声,心情竟因为顾怀清的一句话而莫名的愉悦起来,又问:“听说喜宴上还闹了刺客?没伤到人吧?”
萧璟虽然在宫中,消息却很灵通,顾怀清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把酒席间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
萧璟听到刺客的时候不免为顾怀清担心,不过他也深知顾怀清的功夫,普通刺客是奈何不了他的。
萧璟道:“朕还听说,你跟锦衣卫闹了点不愉快?”
顾怀清看了一眼萧璟,心道你不是都听说了,还问什么?嘴上却道:“没有不愉快,我只是出于好奇,想借他们的绣春刀一看。”
萧璟深知顾怀清张扬无忌的个性,失笑道:“恐怕不仅于此吧?你觉得锦衣卫的武功如何?”
顾怀清面带不屑,轻轻哼了一声。
“跟你对招的那位名叫段明臣,在塞北曾经孤身潜入敌营,割下敌方大将的首级,还曾经献计给侯老将军,巧使离间计,使得鞑靼人内讧,自相残杀。”
“朕见他年轻有为,智勇双全,便将他从边关召回,并晋升为锦衣卫同知,希望能予以重用。你也知道,现在朝中都是些老家伙,也该换一些新鲜血液了!”
顾怀清眼前浮现起段明臣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就算是顾怀清自负甚高,也不得不承认,段明臣的武功确实了得,不在自己之下。
不过,顾怀清看得出,段明臣对自己态度很冷漠,甚至隐隐有几分不齿,这让他十分不爽,便道:“陛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塞北距京城数千里,传回来的军报未必没有夸张的成分。依我看,那段明臣也不过如此,陛下若要重用他,还是要慎重一些。”
萧璟点头道:“恩,你说的也有道理,找机会先考察他一番再说。”
顾怀清忙了一整晚,他的脸上明显带了几分倦色,萧璟便体贴的道:“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怀清起身告退,萧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悬起的笔尖上凝起一滴朱色墨汁,缓缓滴落到在奏章上,渲染出一团艳红。
此时,一名内监在门外跪奏道:“储秀宫宁贵妃遣人来请陛下。”
萧璟目注虚空,静默了半晌,终究缓缓站起身来,立刻有内侍上来为他披上华贵的外袍。
“摆驾储秀宫!”
内监尖细的声音在静谧的皇宫中传出去很远,惊起宫殿屋顶的一群墨鸦,在夜空中漫天飞舞……
7.首辅之死
萧璟刚流露出想要考察段明臣的意思,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无弹窗广告)
沈家大小姐即将出嫁,沈家忙碌着准备喜事,当朝首辅沈君儒突然暴毙家中!
沈君儒不仅是当朝首辅,内阁重臣,更是享誉天下的文坛大儒,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朝中无数文臣都是出于他门下,连天子萧璟都是他的学生。
消息传来,朝野震惊,连天子都悲恸泣下!
沈君儒年仅四十五岁,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因而他的猝死,无疑是倍受瞩目的。皇帝亲自下旨,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以告慰恩师在天之灵。
锦衣卫消息灵通,第一时间段明臣便得知了沈君儒的死讯,心中有预感,这桩棘手的差事很可能会落到锦衣卫头上。
一大清早,锦衣卫们就齐聚镇抚司,严阵以待,等候上级的旨令,只不过,段明臣万万没料到,前来宣旨的竟是东厂红人顾怀清。
顾怀清身着宝蓝色直缀,外罩石青色貂鼠披风,他似乎偏爱石青色,这样深重的颜色衬得他肤白如玉,随便往那儿一站,便如芝兰玉树一般耀眼夺目。
顾怀清高举圣旨,凌厉的丹凤眼环视一周,高声道:“圣旨到!”
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们哗啦啦跪了一地,顾怀清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段明臣跪着听完圣旨,心里不禁打了个突:皇帝下旨令他负责彻查首辅之死,这倒是意料之中,可是,皇帝又让顾怀清协助一起查案,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是不放心锦衣卫,让东厂从旁监视的意思吗?
段明臣心中猜测,脸上却丝毫不露,恭敬的从顾怀清手中接过圣旨。
顾怀清含笑对段明臣道:“段大人,皇上对您给予厚望,希望您不辱使命。”
段明臣抱拳:“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顾怀清道:“那么,咱们先从哪儿开始查起?”
段明臣看了顾怀清一眼,心想,这位还当真准备跟自己查案么?这顾怀清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愿他不要惹事,拖自己后腿。
顾怀清似是看出他的疑虑,强调道:“皇上让我协助段大人办案。”
段明臣只好无奈的道:“我们马上去查探案发现场,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顾怀清眼睛一亮:“那我们快去吧!”
段明臣一言不发的朝门口走去。
顾怀清亦步亦趋的跟在段明臣的身后,难以按捺雀跃兴奋之情。
他常年在宫中,刚入东厂没多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大案。本来萧璟的意思是交给段明臣去查案,顺便也考察一下段明臣的能力,顾怀清央求萧璟许久,萧璟才勉强同意让他从旁协助。
段明臣和顾怀清两人各怀心思,各自率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马赶到沈府。
沈府出命案的第一时间就报了官,顺天府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包围了府邸,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锦衣卫和东厂奉旨查案,自然可以畅通无阻,进入沈府正厅,顺天府尹早已恭候在一旁。
段明臣还未开口,顾怀清便大马金刀的往太师椅上一坐,冲着顺天府尹一抬下巴:“你们查到了什么?如实报来!”
顺天府主管京城的治安与政务,有权承接全国各地的诉状,其重要性不用多言。
顺天府尹是正三品官,职权不低于总督和巡抚,顾怀清只是东厂的一个五品千户,两人的级别差了许多,可是顺天府尹在顾怀清面前却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不敬,把所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
“首辅大人的死亡时间是亥时与子时交接之时,死亡地点是沈夫人的卧房,死因是……”顺天府尹说到死因,面上竟露出些许尴尬神色。
顾怀清皱眉道:“吞吞吐吐做甚,死因到底是什么?”
府尹凑过来小声道:“初步判断,应是……马上风。”
此言一出,段明臣和顾怀清都愣住了。
段明臣问道:“你凭什么判定是马上风?”
“下官问过沈夫人,沈夫人道,首辅大人喝下一碗起阳汤,兴起行房,行至大约一柱香时间,大人突然浑身抽搐,咯血不止,呼吸困难。夫人大惊,唤人入内急救,然而没有效果,首辅大人很快就气绝身亡了。”
顾怀清挑了挑眉,表情有点微妙。马上风本就多发于中年男性,何况沈君儒刚娶了一个美娇娘,房事过度导致脱阳,听起来也是挺正常。
段明臣却道:“能否让我检查一下尸体?”
府尹便领着二人来到沈夫人的卧房,出于保护现场的目的,沈君儒的尸体仍然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
段明臣掀开盖在沈君儒身上的白布,只见死者面色青白,显然已气绝多时。他生得眉目清矍,白面微须,斯文俊雅,虽然年逾四旬,但保养良好,仍不失为一枚风度翩翩的中年美大叔。
顾怀清想起昨日还在宫中见到沈君儒,萧璟恭喜了他女儿和魏状元的婚事,还跟自己讨论该送什么样的贺礼,可是转眼间这位首辅大人就成了一具尸体,实在令人唏嘘。
顺天府尹把验尸结果呈给段明臣,段明臣却把验尸报告放在一边,戴上手套,亲自检查起尸体来。
顺天府尹面露诧异之色,要知道验尸向来被认为不吉利的,仵作向来由地位低下的贱民来做,办案官员只要检阅仵作的验尸报告即可,很少有人亲自去触碰尸体的。
顾怀清也凑了过去,段明臣皱眉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想到顾怀清杀人的手法那么凌厉,想来也不会害怕尸体的。
段明臣把沈君儒的衣衫全部去掉,从头到脚仔细检查每一寸皮肤,甚至连下/体、私/处都不放过。
顾怀清没有动手,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紧紧跟随着段明臣的动作。顾怀清虽然没有查过案,但他素来心细,很快就发现死者虽脸上没什么痕迹,身体上却有一块块红斑。
段明臣查完了正面,又把尸身翻过来检查,而在死者的背后,红斑就更明显了,背心处还布满红色小豆豆。
顾怀清忍不住问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尸斑吗?”
段明臣没理会他,反而回头问府尹:“仵作去哪儿了?”
府尹抹了抹额上的汗,回道:“大人见谅,顺天府原本有两名仵作,年纪较长的那位刚回老家奔丧了,剩下一名年纪较轻,经验也略显不足,不过下官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仰仗他。最近有不明刺客闹事,接二连三的出人命,这不,早上刚接到沈大人的噩耗,紧接着又收到报告,西直门大街有人横尸街头,仵作验完这边,就匆匆赶去那边了……”
顾怀清不悦的扬起眉,如此草率,也太把人命当儿戏了吧?
段明臣却点点头,表示理解,在仵作眼里,内阁首辅和横死街头的路人都一样,只是一具僵死的尸体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这个仵作是个新手,匆匆忙忙的又检查不仔细,草草得出了一个马上风的结论,显然不足以令人信服。
段明臣吩咐手下道:“马上去请锦衣卫的仵作。”
锦衣卫手下领命离开,段明臣又问府尹:“您刚才提到的起阳汤,药方是谁开的?成分是什么?”
府尹早有准备,呈上药方,只见上面写着药材名,鹿茸、核桃仁、菟丝子、柏子仁、蛇床子、五味子、肉苁蓉、淫羊藿……看起来都是补肾壮阳的寻常药材。
府尹道:“此药房据说是回春堂的不传秘方,下官已命人看过,这些药材都是补肾壮阳之用,并无不妥之处。”
顾怀清插话道:“那汤药的药渣还留着么?”
府尹道:“应该还留在厨房里,大人要检查么?”
“自然是要的!”顾怀清挑衅似得看了段明臣一眼,转身对东厂手下命令道,“去把御医馆的施大夫叫过来。”
段明臣虽然觉得为了检验药渣特地去请御医有些小题大做,然而既然顾怀清要这么显摆,他也不会阻拦。
段明臣将尸体盖上白布,抬起头,在房间里四下检查起来,一会儿翻翻桌上的书,一会儿闻闻香炉里的炉灰,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表情。
顾怀清几次开口询问,都被段明臣无视,不免憋了一肚子气。他没法子跟段明臣发火,回头一看那府尹缩着脖子,畏畏缩缩的立在一边,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怀清一脸嫌恶,像赶苍蝇一样摆了摆手:“府尹大人,这里没您的事儿了,您请回吧!”
段明臣不悦的瞥了顾怀清一眼,和颜悦色的道:“多谢府尹大人提供的线索,陛下已着令锦衣卫来彻查此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顾怀清不忘补充:“东厂也会协助调查,务必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
顺天府尹巴不得卸掉这份苦差,立刻拱手道:“陛下圣明,由两位大人联手查案,必定能马到成功!”
谁知,段明臣和顾怀清二人听到“联手”一词,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不过顺天府尹已经顾不得了,赶紧交掉这个烫手山芋,告辞离去。
8.致命的酒
锦衣卫的仵作和御医施大夫几乎同时赶到了沈府。(.无弹窗广告)
锦衣卫仵作见惯了各种凶案血肉模糊的场面,应付起来自然驾轻就熟,仵作二话不说,迅速带好手套,开始验尸。
倒是顾怀清请来的这位施大夫十分年轻,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白面无须,像个文弱书生,跟人们印象中须发皆白的老御医形象不太符合。
因此,对这位年轻大夫的本事,锦衣卫诸人颇有几分怀疑,不过,顾怀清倒是显得跟这位施大夫很熟稔,态度还十分恭敬,这样的态度出现在嚣张的东厂红人身上,可是前所未见的。
锦衣卫仵作留在房间验尸,段明臣陪在一旁,而顾怀清则带施大夫到厨房去检查药渣。
施大夫先是迅速扫了一眼药方,拿起黑黝黝的药罐,查验罐底的药渣。他先是凑过去闻了闻,捻起一小撮药渣放入口中,眯着眼睛细细咀嚼。
顾怀清一脸殷切的盯着施大夫,见他先是若有所思,舒展的眉峰渐渐聚拢,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顾怀清眼睛一亮:“查出什么了?”
施大夫却卖起了关子,反问道:“我问你,沈大人在死前是否有胸闷气短、抽搐咳血等症状?”
顾怀清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回答我。”
“对,据他夫人说,沈大人死前的症状正是浑身抽搐,咳血不止,呼吸困难!”顾怀清抓住施大夫的衣袖,“所以说,是这个药有问题?”
施大夫用力从顾怀清手里扯回袖子,撸平衣服上的皱痕,埋怨道:“你干嘛这么激动?把我的新衣服扯坏了怎么办?”
顾怀清没好气的道:“哎呀,扯坏了我赔你十件新的!不要跑题,说正事要紧!”
施大夫翻了个白眼:“这是我娘子花了半个月帮我做的新衣,你赔得了吗?”
“施大人,施神医,您就别卖关子啦!快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施大夫慢悠悠的道:“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我想再看一下死者的遗体,才能确认我的推论是否正确。”
顾怀清无奈,只能领着施大夫来到停放尸体的房间,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段明臣和锦衣卫仵作的对话。
“你确定,死者身上的红色斑块不是尸斑?”段明臣的声音透着凝重。
“回禀大人,尸斑通常会在人死后一两个时辰出现,由于人死之后血气不再流动,身体靠下位置会出现暗紫色斑痕,一般是条状或云雾状,渐渐连成片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而,沈大人身上的斑块,色泽并非暗紫色,而是红色,呈点状均匀分布于全身,背心处还有红色小痘,看上去更像是过敏反应。”
段明臣又问:“过敏?是什么东西引发的过敏?”
仵作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毕竟只是负责验尸的仵作,不是大夫,无法诊断病理。
施大夫一边跨入大门,一边朗声道:“段大人,或许在下可以为您解疑,不过请容许我先看一下遗体!”
段明臣见施大夫似是胸有成竹,便让开位置,让施大夫查看尸体。
施大夫弯腰检查,掰开嘴巴检查死者的口舌,接着又查看了死者身上的红斑和背上的痘痘,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弄得段明臣和顾怀清都有些莫名。
“检查完了,现在可以有结论了吗?”顾怀清迫不及待的问道。
施大夫摇头道:“还不行,请让沈府管家来一趟,我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件事。”
出了命案,沈府的所有人都原地待命,管家很快被请过来,他大约五十岁,低眉顺眼,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但是锐利的眼神透出一丝精明。
施大夫问管家:“首辅大人平日可有什么忌口?有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
管家沉吟一下,答道:“我家老爷对酒过敏,常言饮酒伤身误事,所以府内禁酒,不管是夫人少爷小姐,还是下人们,都一律不许在府内饮酒。”
施大夫点点头,又问:“你们家老爷有什么宿疾?”
管家迟疑的看了施大夫,欲言又止。
顾怀清见管家顾虑,解释道:“这位施大夫是太医院院史邹敬的关门弟子,他年纪虽轻,但医术已尽得真传。”
原来这位貌不惊人的年轻大夫竟是闻名天下的邹神医的弟子,锦衣卫和管家都不免肃然起敬。
顾怀清话锋一转,表情严厉起来:“皇上下旨令我等查明案情真相,所有涉案人等须全力配合,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
管家被顾怀清这么声色俱厉的一吓,不敢再隐瞒,答道:“老爷自幼便有气虚之症,近年来公务繁忙,病症更加严重,经常感到胸闷,严重时还会咯血。请过很多名医诊治,大夫们的建议都是让老爷切勿饮酒,注意饮食清淡,适当进补,不宜太过劳累伤神。”
施大夫问道:“既然首辅大人天生对酒过敏,又有大夫的叮嘱,那么他平时是绝对不会饮酒了?”
管家毫不犹豫的点头:“对,老爷平时滴酒不沾!”
施大夫又问:“你是否了解首辅大人饮酒后过敏的症状?”
管家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记得,很多年前,老爷与先夫人成亲那日,被人强灌了两杯酒,立刻全身起红斑,背上还出了许多豆豆,奇痒无比,过了整整两日才消退!”
顾怀清听完,忍不住啊了一声,跟施大夫对视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段明臣倒是面色如常,只命管家先出去召集府中所有人,准备逐个询问。
待管家离开沈夫人房间,段明臣和顾怀清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施大夫。
施大夫抖了抖衣袖,不紧不慢的开始说话:“想来大家都看出来了,首辅大人身上的红斑和痘痘,并不是尸斑,而是源于酒精过敏。从管家的话中我们可以得知,首辅生前有气虚咳血的宿疾,有这种症状的人绝对不能喝酒,否则就会引发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光是如此,还不足以致命,但更糟糕的是,汤药之中有一味核桃仁。《开宝本草》记载:饮酒食核桃令人咯血。核桃性燥,多食易动火,而白酒也属甘辛大热,二者同食,易致血热。有咯血宿疾的人,饮白酒即可引起咯血,与核桃共食,两害相加,后果不堪设想。首辅大人死前咳血不止,呼吸困难,浑身抽搐,皆是因此而来。”
“可是,这酒是哪儿来的?”段明臣忍不住问道。
施大夫将手指向盛着药渣的药罐,段明臣和顾怀清不约而同的对药罐伸出手去。
顾怀清离得更近,一把抢过药罐抱在怀里,伸出手指轻挑了一点药渣,放入口中,顿时一股苦味冲鼻而来,俊脸不由得皱成一团。
“谁让你吃了?”施大夫白了他一眼。
“你刚才不是也尝了?”顾怀清不服气的反问。
“我是大夫,你也是吗?”施大夫冷笑。
施大夫从顾怀清怀里接过药罐,放在段明臣的鼻子下面,说道:“大人仔细闻一闻,虽然过了几个时辰,酒味已经很淡,但仔细辨别还是可以闻到的。”
段明臣依言凑近仔细辨别气味,果然,那一团黑乎乎的药渣散发出极为微弱的酒味,如果不是仔细辨别,很容易忽略过去。
施大夫道:“酒就混在这汤药之中,由于药汤味道苦涩浓重,混了一点酒在里面,喝的时候很难察觉。”
“首辅大人喝下了混着酒的汤药,过敏反应不会立刻发作,而起阳汤的作用会先起来了。他在行房之时,呼吸加剧,气血流动加速,开始出现过敏现象,全身出现红斑和痘痘,不过天色黑暗又是在行房,肯定不会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顶多他会觉得身上发痒。
致命的因素是还是核桃仁跟酒相冲,引发他气虚咳血的宿疾,导致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继而咳血窒息,片刻之后便气绝身亡。不过人虽已死亡,但过敏症状不会马上消失,所以直到此刻尸身上还留着红斑和痘痘,恰恰成了死者曾经饮酒的证明。”
段明臣听得频频点头,不禁对这位年轻的御医刮目相看,不愧是太医院院史的嫡传弟子,果然有点儿本事!
趁着施大夫说话之际,顾怀清赶紧灌了一杯清水,去掉嘴里的苦味之后,才舒展开紧皱的眉头。
顾怀清提出心中的疑问:“可是既然沈府禁酒,那这药里面的酒,又是从哪里来?是谁放进去的?”
这个问题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很显然,沈君儒清楚自己对酒过敏,又有咳血宿疾,他绝对不会主动饮酒,那么,谁把酒下到了他的汤药之中,谁便是杀害首辅的凶手。
段明臣也想到了这一点,下令锦衣卫搜查沈府,若能找出酒来,无疑就有了线索。
东厂不甘示弱,也争先恐后的开始搜查起来。整个沈府立刻陷入一团混乱之中。
沈府足有三进,要整个搜查一遍,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
施大夫的任务圆满完成,便告辞离去,段明臣拱手道谢,顾怀清亲自送他到门口。
施大夫看了一眼顾怀清,悠悠的道:“很少看到你这么斗志昂扬的样子呢!”
顾怀清并不否认:“你不觉得查案很有趣吗?”
施大夫笑眯眯的道:“哦?我还以为你是觉得那位锦衣卫很有趣,才特地跟皇上请缨的。”
顾怀清不屑冷笑:“他?冷得像冰块,硬得像木头,哪里有趣了?”
“我倒是这位段大人不简单呢!”施大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别说哥们不帮你,我告诉你一个刚才没有说的信息,那酒……”
“酒怎么了?”
“是五十年陈梨花白。这酒味道极淡,但酒劲十足,最是厉害,加入汤药一点点就足以起效果!”
顾怀清微怔,旋即点头笑道:“多谢你透露给我这么重要的线索,不过啊……施施,你是不是酒瘾发作了,嫂夫人还是不让你喝酒吗?”
施大夫白面微红,急声辩解道:“哪……哪有?是我自己要戒酒的,才不是被婆娘逼的!”
顾怀清见他快恼羞成怒,也不戳破,只是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待我破了此案,一定送你十坛上等梨花白,都是五十年陈酿,到时候你到我府上,咱哥俩喝个不醉不归!”
说罢,顾怀清便让东厂手下送施大夫回太医院,自己则重新回到沈府,继续查案。
9.色胆包天
顾怀清送施大夫出门的时候,沈府管家依照段明臣的吩咐,召集了府里所有人在院子里集合,等待锦衣卫和东厂的问讯。[.超多好看小说]
沈府上下足有一百三十多人,一眼望去,黑压压全是后脑勺。沈府不愧是规矩极严的大户人家,下人虽然多,但并不杂乱,都垂手低头,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沈府人口虽多,但主子却不多,人员关系却并不复杂。
沈君儒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小时候全靠乡亲支持才勉强活下来。不过他确实天纵奇才,学问极好,二十岁参加科举,连中三元,殿试一举夺下魁首,名震天下。
沈君儒不仅书读得好,人也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擅长交际,很快赢得了京城达官贵人们的青睐,很多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沈君儒娶的第一任夫人是前朝征虏大将军罗坚之女,罗氏嫁于沈君儒三年,仅得一女,就是沈家唯一的小姐沈意婵。罗氏生女儿时不幸落下病根,在沈意婵不足周岁时便过世了。
沈君儒只有两个子女,除了女儿沈意婵之外,还有一个庶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名叫沈豫竹。沈豫竹跟沈意婵同岁,只比她早出生几天,他的生母原本是罗氏的陪嫁丫环,名唤茹娘,下人们称她“姜姨娘”。
罗氏过世后,沈君儒一直没有再娶,姜姨娘作为府里唯一的侍妾,又给沈君儒生下唯一的儿子,很是受宠了一阵子。
只不过,沈豫竹年纪越大就越不成器,读书方面一点都没遗传他爹,反而吃喝嫖赌无一不精,而且屡教不改,令沈君儒极为不满,经常训斥这个不孝之子。
或许是对这个儿子太失望,沈君儒才动了续弦的念头,希望能生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继承家业。
而沈大小姐却完全相反,人长得极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京城闺秀圈子里声誉极佳,及笄之后沈家的门槛就快被媒人踩断了。不过沈意婵这么优秀,又是沈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沈君儒自然不会轻易许亲。
一年前,同样是寒门出身的魏以铭进京赶考,魏以铭年少英俊,才华出众,至京城后前来拜会沈君儒,沈君儒对这位与自己经历相似的才俊非常赏识,二人遂有了师徒之名。
魏以铭不负众望,一甲及第,殿试时勇夺状元,钦点为翰林院修撰。翰林院修撰虽然只是从六品官,但本朝不成文的规矩,非翰林不入内阁。虽然进了翰林院,还要慢慢熬,但将来飞黄腾达几乎是肯定的。
沈君儒很中意这位弟子,便求皇帝下旨,把女儿赐婚给魏状元。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简直是天作之合,又有皇帝亲自赐婚,更是无上的荣耀,这一桩婚事传扬开来,一时间人人称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然而没想到即将举行婚礼的前夕,新娘的父亲暴毙,婚事自然只能取消了,喜事转眼成丧事,实在令人唏嘘。
沈君儒一死,沈府突然之间倒了顶梁柱,还被锦衣卫叫来盘查讯问,家里被翻得底朝天,一时间人人自危,大伙儿的表情都很凝重。
段明臣犀利的目光一一划过沈府众人。
沈夫人谢蕙兰脸色憔悴,红肿着双眼,被丫鬟搀扶着出来,头上和身上都过着素白孝衣,越发显得娇怯柔弱。管家征得锦衣卫许可,给她搬了一张凳子坐下。
沈君儒唯一的儿子沈豫竹,不足弱冠,长得还不错,可惜眼神空洞,眼下乌青,脚底虚浮,一看就是酒色过度。
沈豫竹的旁边站着一位三旬开外的妇人,穿戴不俗,长得十分美艳,想来就是府里唯一的姨娘、沈豫竹的生母姜氏了。
不过,沈家大小姐沈意婵却没有出现,段明臣还未开口,管家便主动解释道:“我家小姐素来体弱,昨儿身体不适,早早就歇了,今儿早上本来稍好一点,却惊闻老爷的噩耗,立时伤心得晕厥过去。可怜见的,小姐本就身体不佳,如今病更重了,大夫嘱咐卧床休息,因此没法出来见您。”
谢蕙兰也帮腔道:“段大人,我家姑娘尚未出阁,本来也不能出来见外男,这一点,还请大人谅解。”
段明臣注意到沈府下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可见沈小姐在府里很得人心,唯有姜姨娘扯了扯嘴角,似乎有点不屑的样子。
也难怪沈小姐伤心欲绝,眼看马上要嫁给如意郎君,亲爹却突然死了。按照本朝惯例,父母去世,子女要守孝三年,不得嫁娶。沈小姐都十八岁了,再等三年,就成老姑娘了,魏状元也不见得愿意等她。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沈意婵幼年丧母,现在又失去了位高权重的父亲,这对于她很不利。更遭的是,她还可能因为守孝失去大好姻缘,她怎么能不伤心?
段明臣点头表示谅解,但还是坚持道:“事关重大,府内的每一个人都要接受询问。等沈姑娘稍微好转,还是需要接受讯问,可以允许她不露面,隔着帘子回话。”
这时,一名锦衣卫小旗匆匆走入院子,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小的酒瓶。
“大人,在厨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这个……”锦衣卫小旗把酒瓶呈给段明臣。
段明臣嗯了一声,抬头仔细观察在场众人的表情,发现大部分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唯有沈豫竹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慌,而他的生母姜姨娘也似乎有点不安。
“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酒?”顾怀清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顾怀清堪堪跨入垂花门,穿过人群,昂首阔步的走到锦衣卫小旗面前。
锦衣卫小旗看了段明臣一眼,答道:“是五十年陈梨花白。”
顾怀清和段明臣同时眼睛一亮,不约而同的朝酒瓶伸出手去,几乎是同时碰到了酒瓶,他们一人抓住酒瓶的一半,互不相让的瞪着彼此。
众人都诧异的看着他们,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一片敞亮。
顾怀清心想:原来姓段的也是个酒鬼,他早就发现了,却不告诉我,还好有施施帮我,哼!
段明臣早就从药渣里判断出了酒的品种,料想施大夫方才出门时告诉了顾怀清,也不说破,手上突然用了个巧劲,把酒瓶抢来揣入怀中。
顾怀清没抢到酒瓶,正暗暗恼怒,一转头,却看到沈豫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痴迷。
顾怀清早听说过沈君儒有个贪花好色的不肖子,却没想到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这人还敢这么放肆,当下便狠狠地瞪过去。
等看清对方的面容,顾怀清立刻火冒三丈,吼道:“是你!”
要说顾怀清为何如此生气?那要追溯到一年前的元宵节。
元宵节这一天晚上,所有女子都可以外出游玩,也因此成就了无数风流佳话。小皇帝萧璟看多了民间话本,对皇帝微服私访邂逅美女的情节异常感兴趣,便起了微服出宫的念头。
顾怀清劝他说元宵节人多杂乱,万一有个闪失就麻烦了。可惜萧璟一意孤行,顾怀清无奈,只能换了身便服,跟他一起去。
两人俱是身穿道服头戴东坡巾,扮作一对结伴出行的士子。他们一个高华贵气,一个俊美无双,果然一路上收到无数女子爱慕的秋波。
萧璟久居宫中,第一次亲身参与民间这么热闹的节日,自然兴奋非常,一会儿跑去买花灯,一会儿抢着猜灯谜。
人实在太多,顾怀清不留神,被一个热情的姑娘缠住,好不容易摆脱,一转眼萧璟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子把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四下搜寻,就在他心急火燎找人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伙儿浑身酒气的纨绔弟子。
为首的轻浮公子一看到顾怀清,就两眼放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口中啧啧惊叹:“哎呀呀,不料世间还有如此绝色!”
另一个纨绔公子哈哈大笑:“沈兄,你喝多眼花了吧?这分明是位男子呀!”
谁知那轻浮公子摇头道:“非也非也!长成这样,怎么可能是男子?分明是位女扮男装的佳人嘛!来来来,小美人儿,陪公子喝一杯吧?”
其他人哄然大笑,污言秽语不断。
顾怀清生得漂亮,又是公公,最恨别人拿女人来比喻他,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会狠狠教训这伙人,可是当时他急着要找萧璟,没有心思跟这伙人多做纠缠。
“滚开!”顾怀清冷冷喝道。
“哟,小美人生气了,更迷人了呢!”轻浮公子拿着扇子,轻轻挑起顾怀清的下巴,把他往怀里拽。
那公子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顾怀清头晕,恨不得一掌劈死他,可是人多眼杂他也不想暴露身份,只好顺手点了那公子的睡穴,趁势逃脱。
还好萧璟没有走远,发现顾怀清丢了,也开始四处找他,很快两个人就碰上了。
萧璟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但见顾怀清拉长了脸,气呼呼的样子,就识趣的闭嘴,乖乖跟着顾怀清回宫。
时间过了一年多,顾怀清原本已经搁下此事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沈府遇上,原来那个把自己当做女人调戏的登徒子就是首辅之子沈豫竹。再度相遇,对方还敢这么放肆,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顾怀清冷笑一声,身形微晃,鬼魅般飞到沈豫竹身前,一把揪住沈豫竹的衣襟,将他硬生生的提得双脚离地。
沈豫竹被卡得脸色涨红,却还是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两眼痴痴望着顾怀清:“美人儿……真的是你……”
“妈的!闭嘴!”顾怀清额角青筋暴起,飞起一脚,将沈豫竹踢出去几丈远,狠狠的撞在院子墙壁上。
沈豫竹惨呼一声,身体撞在墙上,又重重的摔到地上,口中吐出几口鲜血来。
姜姨娘尖叫一声扑过去,哭着道:“儿啊,我的儿,你没事吧?伤到了哪里?”
沈豫竹眼睛还是看着顾怀清,嘴里喃喃自语:“美人儿,一年未见,公子我日日思念……美人儿……”
见他还死不改悔,还满嘴胡言,顾怀清脸色铁青,劈手一掌轰向沈豫竹的头顶。他这一下子是动了真怒,是要将沈豫竹毙于掌下的架势。
顾怀清突起发难,别人都离得很远,就算想出手相救也鞭长莫及,眼看沈豫竹就要一命呜呼,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大鹏鸟般翩然飞至,在千钧一发之际架住了顾怀清的手臂……
10.沈夫人的供词
段明臣拦下顾怀清的致命一击,顺势将沈豫竹和姜姨娘二人护在身后。(.棉、花‘糖’小‘说’)
顾怀清被段明臣阻拦,勃然大怒道:“姓段的,你竟敢拦我?”
段明臣冷着脸,一字一顿的道:“顾公公,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杀人的!”
顾怀清道:“这是两回事,我跟他有私怨,你给我让开!”
段明臣面无表情的道:“我对你跟他的私怨不感兴趣,但他是涉案的重要人员,你们便是有天大的恩怨,也得等审完案再说。”
顾怀清气极冷笑道:“我要是说不呢?”
段明臣冷笑道:“顾公公是不是贵人多忘事?皇上命你协助我破案,不是让你来命令我的!”
“你!”顾怀清气结。
“公公若是不满,大可以到御前告状,请皇上收回成名,把此案交给你来负责。不过在此之前,只要段某还在主事,就不容你放肆胡为!”
“好,好,你……你很好!”顾怀清当众被这么削面子,几乎下不了台来,气得面色通红,嘴唇都在哆嗦。
偏偏段明臣说的没错,这次让他协助办案,萧璟开始并不情愿,他央求许久,萧璟才勉强同意。顾怀清心里明白,如果这事儿闹到御前,萧璟肯定会让自己回宫,不再插手此案,而段明臣却会丝毫无损。
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有趣的差使,怎么甘心半途而废?
于是顾怀清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下这口恶气,凌厉的丹凤眼狠狠剜了沈豫竹一眼,一甩袖子离开了院子。
段明臣见顾怀清离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吩咐手下找大夫给沈豫竹治伤。
沈豫竹被姜姨娘搂在怀里,一双眼睛还失魂落魄的盯着顾怀清消失的方向。
段明臣很是无语,这哥们惹上这么个玉面阎罗,差点连小命都丢了,竟然还不知收敛,真不知该说他愚蠢呢,还是色胆包天呢?
锦衣卫众人见段明臣三言两语把顾怀清气跑了,心里都默默竖起了大拇指,锦衣卫被东厂压制,已经多年没有这么扬眉吐气了!忒他妈解气!
段明臣解决了“麻烦”,重新把注意力回到查案上。
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排除凶手是外来人的可能性,但沈府内的人无疑更有可能是凶手,因此每个人都要接受盘问。
沈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全部盘问一遍需要不少时间,幸好段明臣带了十几个锦衣卫来,他把沈府的人分组,每个锦衣卫负责一组,逐个单独盘问。(.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段明臣自己则亲自讯问几个重要人物:沈夫人谢蕙兰、沈夫人的侍女冬梅、沈豫竹、姜姨娘、管家沈忠、以及负责煎汤药的丫鬟秋莲。
至于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沈大小姐,只能等她身体稍好一点,能够起身了,再行询问。
第一个接受问讯的是沈夫人谢蕙兰,她也是目击首辅死亡的唯一证人。
谢蕙兰脸上泪痕未消,眼中尚有余悸。夫君在跟她行房时突发急症,死在她身上,换了哪个女人都会惊个半死吧?
俗话说“俏不俏,一身孝”,穿着一身素白孝衣的美人,越发显得弱不禁风,令人油然而生怜惜之情。
虽然状态不太好,谢蕙兰仍然维持着大家闺秀的风度,她挺直脊背端坐,静静地等待锦衣卫的盘问。
段明臣沉声道:“沈夫人,虽然可能会让您有点难堪,但我还是需要您详细描述一遍昨晚出事时的情形。”
“是,大人。”谢蕙兰倒是没有表现特别的尴尬,可能是对此早有预料,她低头略加沉吟,便开始慢慢叙述起来。
“昨天晚上,我跟平时一样,在房间里绣花,我的陪嫁丫鬟冬梅一直陪着我,到亥时我感觉乏了,便洗漱更衣,躺在榻上一边读书,一边等候相公回房。大约到亥时三刻,我见相公还未回房,便让冬梅去书房,问他今晚是否过来歇息。大概一刻钟之后,冬梅回来回话,说相公很快就过来,于是我便让冬梅去厨房取汤药……”
“你说的汤药是不是那个起阳汤?”
谢蕙兰俏脸微带羞赧,颔首道:“没错,这起阳汤是回春堂的秘方,好不容易求来的,将那十几味药材加水煎服一个时辰,每日入睡前服用,便可起到壮阳补肾的效果。相公最近都在服用,已经用了小十天,效果确实十分好。”
“这起阳汤每日煎服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吗?负责煎药的是谁?”
“每天煎药的时间都固定从戌时末开始煮,差不多在亥时末煮好,趁热服用。煎药的有专人负责,就是厨房的丫环秋莲。”
段明臣点点头,示意谢蕙兰继续往下说。
“大约在亥时六刻,相公回房,冬梅退至外间,我亲自服侍相公喝下汤药。”
“沈大人是怎样喝药的?”
“那汤药奇苦无比,相公从来都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的。”
段明臣叹了口气,那样子自然尝不出酒味来了。
“我伺候相公洗漱更衣,药效也差不多发挥出来,然后……然后相公便……抱着我上了床,宽衣解带……”
谢蕙兰素白的俏脸浮上一丝红晕,羞涩的揉着衣角,似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段明臣观察谢蕙兰的神情举止,感觉是女儿家自然生出的羞涩,没有不安和紧张。
“夫人无须害羞。”段明臣道,“行房过程中有什么你觉得跟平时不同的地方吗?你是何时发现沈大人有异常反应的?”
谢蕙兰顿了顿,似是努力回忆,然后才说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相公好像身上作痒,不时的抓挠后背……”
这显然是对酒过敏的反应,倒是跟施大夫的推断相符,段明臣眼睛一亮,忙问:“冒昧问一句,你们行房的时候,是熄灯还是开灯的?”
谢蕙兰妙目圆睁,似是受了惊吓一般,红着脸道:“自……自然是熄了灯的。”
段明臣了然,既然熄了灯,黑灯瞎火的办事,自然看不出来沈君儒因过敏发出红斑和豆豆。若是发现异样,及时停下来,或许还来得及。看不见身上的异状,而且男人又陷入情/欲,不可能因为身上痒就半途停下来。
“夫人,请继续说。”
“然后……大概过了一刻钟,我发现相公的动作渐渐迟缓,呼吸变得非常急促。我以为他累了,便让他停下来歇息,可是他好像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身体颤抖抽搐起来,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我感觉有热热的水滴落到我的脸和脖子上,他整个人重重压在我身体上,不动了!我惊慌起来,可是相公压着我,令我无法起身,只能大声呼唤冬梅,冬梅从外间跑进来,点亮烛台,帮我一起扶起相公……”
谢蕙兰的眼中露出惊恐,娇躯微微发抖:“我们当时都吓坏了,相公面色紫红,双目凸起,浑身抽搐,呼吸微弱,口中不停的咳出血来,好多好多的血,样子非常吓人……”
段明臣继续问:“你们当时采取什么急救措施了吗?”
“我出嫁前,娘亲也曾教过一点房中急救知识,若是突遇马上风,应该用银针刺长强和人中二穴,不过当时我吓坏了,抓起发簪胡乱刺了几下穴位,也不知刺得准不准,而相公完全没有发应。冬梅则立即跑出去叫大夫,可是等大夫赶到,相公已经气绝多时,无力回天了!”
谢蕙兰说到这里,便用手绢捂着脸,呜呜哽咽起来。
“都怪我,学得不够精到,没能及时救回相公,都怪我……”
段明臣不得不好言安抚,宽慰道:“这事不赖夫人,您知道吗?沈大人并非死于马上风,而是别有缘由。”
谢蕙兰一听这话,不顾擦去脸上的泪痕,猛地抬起头,问道:“别有缘由?那是因为什么?”
“不瞒夫人说,沈大人绝不是死于马上风,他是被人害死的!”段明臣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谢蕙兰。
谢蕙兰一下子惊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抬眸撞上段明臣审视的目光,道:“你……大人你不该会怀疑是我吧?不,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相公?”
段明臣淡淡道:“夫人无需惊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官一定会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段明臣年纪虽轻,却自有一种坚定的气质,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让谢蕙兰不由自主的信服。
段明臣取出之前锦衣卫从厨房找到的酒瓶,问道:“夫人可知道这酒的来历?”
“不知。”谢蕙兰摇摇头,又补充道,“相公严令府内禁酒。”
“夫人可知谁会把将酒带入府里?”
“这个,我真的说不上来。我刚入门不足一月,平时很少出房门。”
“夫人,你再仔细想想,谁有可能违禁,把酒藏在厨房?”
谢蕙兰不解的问:“这瓶酒跟本案有何关联么?”
“对,很有关系。”
谢蕙兰若有所悟,盯着酒瓶子看了一会儿,似乎犹疑和挣扎了一下,才说道:“听说……少爷平时比较好酒,不过我只是胡乱猜的,也不能确定……”
段明臣点点头,道:“夫人,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
“大人请讲。”
“昨晚事发之时,您房里的香炉里燃的是什么香?”
谢蕙兰似是一怔,期期艾艾道:“是……逍遥仙。”
“是有催情作用的,对吗?”
“对。”谢蕙兰红着脸。
“这香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从外头买的。”
“哪个店铺?”
“不,不是从店铺,某次我出外游春,从一个西域来的胡商手里买来的。”谢蕙兰补充道,“相公求子心切,燃香本是为了助情,亦是闺中之乐。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不妥,我就问问。”段明臣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夫人,问讯到此为止,您可以回去歇息了,之后可能还有需要您的时候,还望配合。”
“自然,妾身谢过大人,还望大人早日破案,还我相公一个公道!”谢蕙兰抚平衣角,姿态优雅的福了福,推门离去。
11.迷雾重重
第二个接受讯问的是谢蕙兰的贴身丫鬟冬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冬梅是谢蕙兰的陪嫁丫头,大约二八年华,圆圆的脸盘,娇小的身材,梳着两个圆髻,看起来甚是活泼可爱。不过此时她精神萎顿,显然男主人之死也让她受了不小的惊吓。
关于昨天晚上的情形,冬梅的描述跟谢蕙兰几乎完全一致。
“昨晚上我陪着夫人在房里绣花,久等老爷不回房,夫人让我去书房请老爷,老爷说片刻之后就过来,我回来回禀夫人之后,夫人便让我去厨房取药。当时厨房里只有秋莲姐姐在,家里的汤药都是她负责煎的,每晚亥时末,我都会来厨房取药,给老爷服用。我到了厨房,秋莲姐把药端给我,我便趁热把药送到夫人房中,夫人亲自伺候老爷喝药,我则退到外间。”
段明臣问:“你从厨房端药回夫人房间的途中,有没有停顿?有谁碰触过这碗药吗?”
冬梅很坚定的摇头道:“因为怕药凉掉,我走的很快,途中没有作停顿,也没有别人碰过这药。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老爷发病之后,夫人命你出去寻大夫,是你自己找来的大夫么?”
“奴婢体弱跑不快,怕耽搁时间,就找到管家忠叔,忠叔立马派人去请大夫。”
“从你找到忠叔,到大夫被请到府上,中间大概间隔了多久?”
“我想想……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大夫已经尽力赶过来,可惜还是太晚了……”
段明臣想了想,又问:“你家夫人擅长调香么?”
冬梅摇摇头:“夫人喜爱听戏、读书、吟诗,对调香并无涉猎。”
“那她房里燃的香,是从哪里购得?”
“这……奴婢不清楚,不是奴婢买的。不过沈小姐很擅长调香,以前她们俩要好时,她经常赠香给我家夫人。”
“哦?你说沈小姐和沈夫人以前很要好,难道现在不是了吗?”
冬梅面带遗憾的道:“对啊,她们俩是最要好的手帕交,无话不谈,简直比亲姐妹还亲呢!可是自从我家夫人嫁给老爷之后,她们俩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夫人过门之后,沈小姐甚至没有踏入夫人房里一步,好像要跟夫人绝交的架势,夫人为此很伤心呢!”
段明臣心道,这也难怪,好闺密突然成了自己的后妈,换了谁也接受不了,沈小姐会这样表现也不奇怪。
段明臣又拿出那装了梨花白的小酒瓶,问道:“你可曾见过这个酒瓶?知道它是谁的?”
冬梅一脸茫然的摇头:“奴婢从未见过,也不知它是谁的。(.)”
“你可知这府里头,谁比较好酒?”
“这……奴婢作为夫人的陪嫁丫鬟,到沈府还不足一个月,对府里的情况还不清楚,不好胡乱猜测。”
段明臣点点头,道:“就这么多,你先回去了。”
询问完谢蕙兰和她的丫鬟,段明臣稍微整理了一番思绪,根据前面二人的谈话,可以推断凶手最有可能是趁着煎药时将酒混入起阳汤中,作案时间应该是戌时末至亥时六刻之间。至于凶手是如何做的,还需要再审问其他人,看看是否能够找到线索。
段明臣决定调整一下顺序,先问管家和煮药丫鬟,最后再问沈豫竹和姜姨娘。
管家沈忠垂着手,笔直站立,忠厚的脸上带着难掩的哀伤。
“老奴在沈家伺候了三十余年,从老爷十岁开始,老奴就跟在他身边了。老爷为人宽厚仁德,万万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突然去了,真是天妒英才……”
沈忠边说边用袖子抹眼泪,显然对主人的英年早逝十分悲戚。
段明臣不得不劝他节哀,安抚了两句,才切入正题。
沈君儒发病时的情形,沈忠的说法跟谢蕙兰和冬梅吻合,他接到冬梅的汇报,感觉事态严重,立刻派人骑快马去了最近的医馆,把大夫请回家抢救,可惜还是回天乏术。
段明臣问:“昨晚戌时至亥时,你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管家一怔,下意识的辩解:“大人,您该不会怀疑老奴吧?”
“这个问题关系重大,我会询问府里的每一个人,你无须紧张。”
管家于是答道:“昨天戌时至亥时,我一直在核对魏家送来的礼单,清点聘礼的数量并记录在册,当时账房老张跟我在一起,他可以为我作证。”
段明臣感觉自己像走进了误区,站起身,慢慢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凶手作案时间是戌时末至亥时末,然而,任何一桩谋杀案,最重要的是作案动机,而这个动机,显然不会是昨晚才形成。
于是段明臣让管家沈忠把白天府里发生的事情都叙述一遍。
沈忠回想了一遍,缓缓道来:“最近府里一直在忙着准备小姐出嫁的事宜,小姐是老爷唯一的女儿,嫁妆方面自然不能马虎,以免失了我们沈府的脸面。小姐自己对此也非常重视,今儿一早,绣坊将东西送过来,小姐亲自去看,却发现对枕和被褥上面绣的鸳鸯竟然用错了线色。”
“小姐对此很生气,责令绣坊重做,可是绣坊却说她们收到的指示就是这个颜色,而且,现在绣坊非常忙,人手严重不足,就算要重做,只有不足两天时间,恐怕也来不及的。”
“小姐为此心情非常糟糕,在逛花园散心时,听到两个长舌的仆妇拿这事说笑。这两人都是伺候姜姨娘的,其中一个还是姜姨娘的奶妈。她们讥讽小姐说,不过是嫁个寒门书生,却恨不得把整个沈家都搬空了,这么丰厚的嫁妆还不满足,硬要鸡蛋里挑骨头诸多要求。”
“小姐一听就给气得哭了,她本就身子弱,这么一闹腾就病了。老爷听说此事,勃然大怒,要将那两个长舌仆妇家法处置,打四十杖后逐出府去。姜姨娘闻讯赶来,哭着跟老爷求情,希望能饶了自己的奶娘。”
“这一来却犹如火上浇油,老爷痛骂姜姨娘御下不严,上梁不正下梁歪,甚至怀疑是她指示仆妇背后嚼舌,搬弄是非。姜姨娘不服顶撞了几句,却更激怒了老爷,老爷扬言要把她送到乡下庄子上去。”
“恰巧少爷从外头回来,听到这事也吓坏了,赶忙跑去给姜姨娘求情。少爷素日游手好闲,读书也不上进,老爷早就对他不满,见他还帮着姨娘忤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给了他两记耳光,大骂他是败家子,说死后宁可将家产充公,也绝不留给他!”
段明臣皱着眉听到这里,忍不住的打断:“等等,依你看,这是老爷的一时气话,还是他真心是这么打算的?”
沈忠叹道:“不瞒您说,大少爷这些年越发不成器,老爷对他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这么当众说出来,还是第一次,可见真的是失望透顶。老爷常感叹:少爷若是有小姐三分之一的才智,沈家就后继有望了。不过,小姐终究要外嫁的,老爷续弦也是想再生个嫡子,以便继承家业。”
段明臣暗想:沈君儒丧妻多年,身边只有一个姨娘,可以推断他并不是重色/欲之人,最近却一直在服用起阳汤,可见求子心切。
段明臣问道:“当时沈少爷挨了打,是什么反应?姜姨娘又是什么反应?”
“少爷似乎有些不服,梗着脖子跪在地上。姜姨娘则被吓得脸色发白,当面不敢再多言,只不过等老爷离开后,她就开始小声哭骂。”
“她骂谁?”
“骂……骂夫人……”沈忠似乎有些难堪,但还是决定照实叙述,“姜姨娘骂夫人狐媚子,天天霸着老爷,勾得老爷偏心,把他们母子往死里逼。”
“这么说,姜姨娘和沈夫人平时有矛盾?”
“说实在的,夫人过门不足一月,平时也足不出户,呆在自己的房里,偶尔出来也都是很和善,矛盾真的谈不上。只不过因为夫人新嫁,老爷自然会多宿在她房里,姜姨娘为此吃醋罢了。”
“后来这嫁妆的事情如何处理的?”
“由于时间紧迫,婚礼就在后日,老爷便下令,让府里所有会针线的丫鬟婆子去绣坊帮忙,连夜赶工,重新裁剪绣制绣枕和被褥。”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去绣房干活儿?”
“沈府上下共有一百三十一口人,除了老爷夫人姜姨娘少爷小姐这五位主子,其余一百二十六人皆是伺候的,这其中有八十二人是男丁,大部分是扫地、喂马、打杂、干粗活的,晚上都不会留宿在府中,护院也只会在外围呆着,不会进入到女眷住的后院。
丫鬟婆子有四十四人,其中三个婆子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可以去绣房干活儿的只有四十一人。不过小姐和夫人晚上总是需要人伺候,便留了小姐房里的春雪、夫人房里的冬梅和负责煮汤药的秋莲,其余三十八人都去了位于西厢的绣房通宵赶工,直到子时才回房歇息。”
段明臣心想,这样的话,这三十八人倒是排除嫌疑。
段明臣又问:“在这个府里头,贪杯好酒的有哪些人?”
管家道:“府里头做粗活的下人,不少人都喜欢喝上几杯,但是老爷严令禁酒,所以他们是决计不敢把酒带入府内的。”
段明臣质疑道:“如果真的人人都严格遵守禁酒令,那为何这瓶酒会出现在厨房?”
管家不解的反驳:“老奴认为,厨房有酒并不奇怪,做有些菜式时也需要用到酒这味调料吧?虽然老爷对酒过敏,但并不禁止做菜时用酒,只是他不会吃这道菜罢了。”
段明臣摇摇头:“一般做菜用酒,只要普通黄酒即可,可这瓶却是五十年陈梨花白,十分少见,就算沈府是富贵之家,也不会用这么昂贵的酒来当调料吧?”
管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瓶酒竟是如此稀罕的品种。段明臣给管家展示了那装了梨花白的精巧小酒瓶。
管家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皱眉道:“大人恕罪,我真的没见过这瓶酒,也不知道它会是什么人偷偷带进府的。”
段明臣观察管家的神色,似乎并不像作伪,便收起了瓶子。
12.归去来兮
段明臣跟管家聊完,天色已昏暗,忙了一天,腹中也感到有些饥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管家很有眼色,立刻道:“段大人和诸位锦衣卫大人查案辛苦了一天,老奴让厨房准备了简单的饭菜,若不嫌弃,便在沈府用晚膳吧?”
段明臣虽然断定凶手应该还在府中,但在如此重兵戒严之下,料想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接受了管家的好意。
管家一边吩咐下人把饭菜端来,一边不无担忧的问道:“顾大人出门之后,至今尚未返回……您看……”
段明臣全神贯注的在查案,若不是管家提醒,他几乎都忘记顾怀清这茬事了,当下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顾大人想来已经回宫了,不必等他。”
管家担忧的看了段明臣一眼,顾怀清是东厂红人,又深受皇帝宠信,看他气鼓鼓跑出去的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看段明臣气定神闲的,管家也就不再多说,按照他的吩咐去安排了。
饭菜上来,十几个高大健壮的锦衣卫一字儿排坐开来,两眼放光的盯着面前的饭菜。
查案可是个体力活儿,从清晨忙到傍晚,锦衣卫们个个都饥肠辘辘了。
虽然兄弟们都饿得眼冒绿光,段明臣还是先用银针试了毒,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一声令下:“开饭!”
十几双筷子同时开动,飞快的扒拉碗里的饭菜,一时间只听到嚼咽食物的声音。
眨眼的工夫,十几个菜碟就见了底,连菜汤都被浇到米饭上吃了个精光。
负责打饭的厨娘不无同情的想,看着这些锦衣卫衣着光鲜,耀武扬威的,敢情平时的伙食都很差,可怜见得,个个跟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
段明臣吃完放下碗,察觉到厨娘异样的眼神,抬头冲她笑了笑,以示感谢。
谁知厨娘会错了意,以为他没吃饱,连忙殷勤地往段明臣的碗里加了一个馒头,还多给了一只卤猪蹄。
锦衣卫诸人一见,都忍不住窃笑起来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段明臣微恼,吼道:“你们,吃饱了就回去干活儿!”
一群人哄笑着作鸟兽散,段明臣放下碗筷,准备起身离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
顾怀清大摇大摆的闯进来,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餐桌,最后将段明臣的碗抢过去,埋头吃起来。
段明臣一怔,顾怀清去而复返,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以为顾怀清被自己的话气跑,从此撒手不管这桩案子,那样的话,段明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没想到,顾怀清竟然又回来了,而且情绪似乎恢复了平静。如此能屈能伸,倒是让段明臣不敢小觑他了。
段明臣不动声色的打量他,顾怀清的样子跟早晨有点不同,头发似乎洗过了,发梢带着微微的潮湿,黑亮的长发没有束冠,只用一根檀木簪简单盘于脑后,乌黑如墨的发衬着白皙如玉的脸,真是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顾怀清任由他打量,也不说话,专心咬着手里的白面馒头,吃完馒头,又捧着猪蹄啃。他吃得很快,但吃相却很优雅,就连啃猪蹄的样子都不会让人觉得粗鲁。
顾怀清吃得差不多,抬眸看看段明臣,用手指指他手边的茶壶,示意段明臣给自己倒茶。
段明臣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配合的给他倒了杯茶。
顾怀清吃饱喝足,用手帕擦干净嘴,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喂,我有话要跟你说。”
段明臣微微一笑,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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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顾怀清被段明臣激怒,怒气冲冲的离开沈府,一路纵马狂奔。
东厂的手下想要跟上他,可惜马远不如顾怀清的快,很快就被甩掉了。
顾怀清策马扬鞭,极速驰骋,耳畔只听到呼呼的风声。春寒料峭,迎面扑来的冷风将他的脸刮得生疼,也让他激动的情绪冷却下来。
顾怀清自从入东厂,有皇帝宠着,又有东厂督主的义父罩着,年纪轻轻大权在握,行事不免张扬跋扈。他见多了巴结讨好他的人,也看惯了内心不齿宦官表面却不得不恭敬的文官,像段明臣这样完全漠视他的人,却是从未有过。
段明臣的态度从初次见面便很冷漠,从一开始,顾怀清就看出段明臣不待见自己,也不情愿跟自己一起查案。
顾怀清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想要他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于是在查案的过程中,他事事抢先,表现的格外积极,有时不免喧宾夺主,这样一来,反而越发让段明臣反感。
顾怀清虽然年轻气盛,却并不愚蠢,相反他很敏锐,否则也不无法在步步危机的宫廷里生存下来。被冷风一吹,他的头脑恢复了清醒,也察觉到自己的错误。
段明臣的话,一方面是警告他,让他不要喧宾夺主,另一方面却是故意激怒他,想把他逼走。如果自己真的一走了之,那岂不是正中段明臣的下怀,让他称心如意了?
顾怀清想通了这一点,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便想立即调转马头,重返沈府。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丹田升腾起一股热力,一种熟悉而怪异的冲动在五脏六腑之间乱窜,搅得他心神不宁。
顾怀清心中暗暗纳罕,明明没有受刺激,也不是早晨,怎会如此?转念一想,便联想起他不小心吞下的那一小撮起阳汤药渣,没想到这药力如此霸道!
此时他身处京城郊外,四周渺无人烟。就算有人,他也不能做什么,毕竟身体的秘密绝对不能被人知晓。
顾怀清深吸一口气,抬头四顾,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清水湖。
顾怀清当机立断,策马来到湖边,宽衣解带,除去靴袜,赤/裸着身体,沉入湖水中。
早春三月,湖水依然冰凉刺骨,饶是顾怀清内力深厚,也不免被激的打了个寒战,赶紧气沉丹田,运气行功,抵御湖水的刺骨寒意。
顾怀清蹙着眉,凤眸半睁半闭,身体浸泡在湖水中,抵挡着一波一波的情/欲,迫不得已,他不得不自己动手纾解一番。
攀至顶峰之时,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段明臣疾言厉色的模样。
压抑的喘息愈发急促,湖心渐生波澜,漾起一圈圈涟漪,片刻之后,复又归于沉寂。
片刻的失神之后,顾怀清恢复了理智,心中微恼,抬手劈出一掌,在寂静的湖心激起一声巨响。然后,他游回岸边,披上衣衫,升起篝火,一边披散着头发烤火,一边闭目沉思。
等头发和衣衫都干得差不多,已是日落西山,他飞身上马,披着夕阳返回城中。
********
浅浅的笑容令段明臣冷峻的面孔柔和了几分,可是看在顾怀清眼中,却显得十分欠扁。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
顾怀清垂下眼帘,压抑住内心的暴躁,低头小声道:“今天白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
段明臣意外的挑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一世的顾怀清在跟他认错?
顾怀清继续低着头,道:“你说得没错,皇上旨意,你为主我为辅,我不该自作主张,挑战你的权威。我……我以后不会再令你为难了。”
顾怀清生性骄傲,说是飞扬跋扈都不为过,虽然没有说出道歉的话,但态度上明显是低头了。这在他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了。
看惯了顾怀清平时的锋芒毕露,这会儿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格外乖巧,像个闯了祸认错的小孩,令人不忍心责怪他。
段明臣不是小气的人,但对于顾怀清,他还是放心不下。老虎就算暂时收敛了爪牙,也不代表它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猫。
“顾大人这么说,段某不敢当,只望你不要再因私怨而伤人。”
“你放心,那个沈豫竹我不会再动他。”顾怀清郑重其事的保证,“至少在此案未了结之前,我不会动他。”
等到这案子结了,再跟那色/胚算总账!顾怀清低垂的眼角流露出一丝戾气,但很快掩藏起来。
段明臣也无意护着那个登徒子,只是为了破案暂时还不能让沈豫竹有事,至于以后沈豫竹怎么样,他可管不着了。
段明臣看了一眼顾怀清,有点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著于此案。虽然说东厂也有刑侦职能,但更多的是负责监视朝廷重臣和锦衣卫的,查案通常是锦衣卫镇抚司的事,段明臣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掺和进来。
破案起早摸黑,累死累活的,万一查出来结果不如圣意,有过无功,吃力不讨好。在段明臣看来,顾怀清还真不如在宫里当个得宠的公公,来的更有前途。
不过,段明臣看出顾怀清决心坚定,执意要掺和到底,无奈只好违心的道:“有顾大人这句保证,段某就放心了。段某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既然要联手办案,有句丑话我要说在前头。”
顾怀清寒星般的眸子微微闪动,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顾大人既是助我办案,凡事须以我为主,听我的吩咐行事,不得擅作主张。”段明臣顿了一下,神情严肃的道,“顾大人若是不答应,段某只能上奏皇上,请他收回成命。我宁可丢了乌纱帽,也不敢奉旨跟顾大人一起办案。”
“行了行了,不就是听你的嘛?以后我都会唯你马首是瞻!”顾怀清满口答应下来,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也有个要求……”
13.荒唐的赌约
“请讲。(.$>>>棉、花‘糖’小‘說’)”
“不管你查出来什么,都不能隐瞒我。既然是合作,就要相互信任,有什么信息要及时分享,不能藏着掖着。”
段明臣颔首道:“没问题,关于案情,但凡我所知的,都会告诉你,绝不隐瞒。”
顾怀清满意的笑起来:“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顾怀清伸出手,作出击掌的姿势,段明臣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啪地一声脆响,双掌相击,算是达成了同盟。
顾怀清盯着段明臣,带着几分挑衅的笑道:“敢不敢跟我打个赌?看咱俩谁先找出此案的凶手?”
段明臣明知是激将法,但也不免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他在锦衣卫这么多年,不知侦破过多少疑难案件,比起初次查案的顾怀清,经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顾怀清妄想赢过他,门儿都没有!
段明臣淡淡的道:“赌注是什么?”
“嗯……”顾怀清低头沉思,突然拍手道,“有了!输的人去倚玉楼挂牌一日!”
“倚玉楼?”段明臣呆住。
时下民风开放,行乐之风盛行,青楼和南风馆遍地皆是。倚玉楼,便是京城一家著名的南风馆。
“唔,看来段大人对那儿很熟嘛!”顾怀清眼波流转,笑得十分促狭。
段明臣自然没有逛南风馆的爱好,但锦衣卫掌管京畿重地的治安,承担监视侦查等重任,而这种风月场所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倚玉楼的头牌,便是锦衣卫的暗桩之一,段明臣为获取情报,也曾装作寻欢客光顾过倚玉楼。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艳美绝伦的脸,心想,他这般模样,便是头牌也远远不及。要是去倚玉楼挂牌,那帮狂蜂浪蝶岂不要挤破了头,踩塌了门槛?
段明臣想象一下那场面,都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嘴上却还是道:“我劝你还是三思,朝廷命官涉足这种风月场所,是要被言官弹劾的。(.无弹窗广告)”
顾怀清张狂的大笑:“哈哈哈!段大人是在担心自己吧?”
段明臣挑眉:“怎会?我只是担心顾大人果真去挂牌,恐怕皇上会怪罪。”
“段大人也太自负了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赌?”
“有何不敢?”段明臣深深看了顾怀清一眼,“大不了……到时我一掷千金,去倚玉楼把顾大人买下便是。”
顾怀清冷笑道:“这话原样奉还,段大人挂牌之日,我定会不惜代价,第一个摘下你的牌子!”
两道锐利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一时间火花四溅,劈啪作响。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一名锦衣卫小旗撞了进来。
“段大人,哦……顾大人也在!刚收到消息,沈小姐醒过来了。”
段明臣收回目光,心里有点懊恼:怎么每次面对顾怀清就会情绪失控,轻易被他激起怒火来,还答应跟他打这么个荒唐的赌?虽然他坚信自己不会输,但若是让人知道这荒谬的赌注,恐怕要笑破肚皮。等这案子查完,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不过……眼下倒还用得着他。
段明臣看了顾怀清一眼,道:“沈小姐那边,劳烦顾大人去一趟。”
顾怀清狐疑道:“为何要我去?”
段明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沈小姐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锦衣卫不方便审问,只有顾大人可以代劳。”
顾怀清明白过来,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是宦官,算不得男人,自然可以进出姑娘的闺阁,而不会有损姑娘家的名声。
这家伙倒是挺会利用人的!不过,能参与到此案中来,正是顾怀清所希望的。
“我去没问题,但你得让我知道,之前问讯得到了什么线索。”
段明臣点点头,既然答应顾怀清,暂时放下心中芥蒂合作查案,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便一五一十把白天审讯的情况告诉了顾怀清。
“目前为止,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了,你最主要的要了解沈小姐和她的丫鬟,昨晚戌时至亥时人在何处,做了何事。”
“还有那瓶酒的来历,是吧?”
“对!”段明臣发现顾怀清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确实很聪明。
顾怀清点点头,径直前往沈小姐的闺阁。
段明臣目送他离开,也继续自己的问讯工作。
******
沈意婵小姐住在西厢房,顾怀清跨入庭院时,正是黄昏时分,天刚下过一场细雨。被春雨滋润过的绿苔宛如一条绒毯,踩在脚下十分绵软舒适。
沈小姐的小院精致玲珑,小池中锦鲤成群嬉戏,常春藤架下停着一只秋千,墙角几株红梅含苞怒放。
顾怀清停在门外,说明来意,丫鬟立刻进房禀报。
房里响起一阵悉索声,亮起朦胧的灯火,卧榻上的女子缓缓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更衣。
过了许多年以后,顾怀清依然记得这样的画面。
雨后黄昏,微风徐度,暗香袭人,透明的水晶珠帘犹如鲛人清泪,颤悠悠的悬浮于半空中。
朦胧的灯火下,晃荡不定的水晶珠帘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影,纤手执着象牙梳子,慵懒的梳理长长的秀发。闺房中若有若无的熏香透过珠帘,在清风中袅袅飘散。
“大人,我家姑娘有请。”
圆脸的丫鬟说了两遍,顾怀清才如梦初醒,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顾怀清低咳一声,问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奴婢叫夏荷,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夏荷说话声音清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显得亲切而开朗。
“昨晚就是你在伺候沈小姐的吧?”
“对,不止昨晚,平时也都是我伺候小姐过夜。”
顾怀清点点头,看来这位夏荷是沈小姐身边得力的丫鬟,待会儿也要问问她。
水晶珠帘被徐徐卷起,透明玲珑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顾怀清第一次踏足未婚女子的闺房,不免有些好奇,目光迅速的溜了一圈,便将房中陈设悉数收入眼底。
黄梨木的书桌上,端正的摆放着文房四宝,靠窗的桌角搁着一只青花瓷瓶,瓶中斜插着几枝红梅。
沈小姐的书架非常大,竟占了整整一面墙,藏书极为丰富,从经史子集、医学药理、天文地理、民间话本,堪称包罗万象,琳琅满目。仅从这丰富的藏书,便可知才女之名并非虚传。
书桌旁边的五斗橱上摆着一座铜鎏金西洋钟,底座是一公一母两只憨态可掬的狮子,中间的表盘上刻着十二个罗马数字。
卧房以一道八扇落地紫檀屏风隔断,上面并不是山水花鸟图案,而是绘着大漠黄沙、银月如钩,笔法豪迈洒脱,疏朗大气。
顾怀清收回打量的目光,隔着屏风说道:“沈姑娘,东厂顾怀清有礼了!下官乃是内监,为了方便谈话,请撤掉屏风。”
丫鬟夏荷闻言皱起眉,显得有些为难,道:“大人,我家小姐身子欠佳,恐怕不便……”
屏风里响起几声咳嗽,一个略带虚弱却十分悦耳的女子声音道:“顾大人为家父的案情操劳,小女子感恩在心。既然大人吩咐,我自当从命。不过,小女子心中实在悲痛,又是病弱之躯,仪容不整之处,还望海涵。”
“小姐……大夫说你不能吹风……”
夏荷还想规劝,沈意婵却坚决的道:“夏荷,把屏风撤掉。”
八扇紫檀屏风缓缓推开,沈意婵在夏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14.绝代风华
看清沈意婵面容的那一刹那,顾怀清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久居宫中,各色美女司空见惯,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眼前的女子。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辞来描绘的美,唯有绝代风华可堪形容。
沈意婵的美不在皮相外表,而在风韵气质。
病体未愈,丧父之痛,一袭白衣令她多了几分娇弱之姿,峨眉轻蹙,面带戚容,眼角隐有泪痕,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京城十美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沈意婵轻移莲步,对着顾怀清盈盈一福,娇声道:“见过顾大人。”
顾怀清面对这样的美人,也情不自禁的放柔了声音:“沈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可能是扯去了屏风,卧房的香炉里熏香溢出来,也可能是沈意婵的衣服熏了香,顾怀清的鼻端萦绕着浓郁的香气,一时间竟有些醺然欲睡。
沈意婵心思细腻,察觉到顾怀清似乎对熏香不适,一边让夏荷开窗透气,一边主动解释道:“我近来睡眠不太好,故而燃了一些安神助眠的熏香。”
顾怀清揉了揉鼻子,道:“恩,下官听说姑娘善于调香。”
“小女子闲来无事,随意捣鼓的小玩意儿,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言归正传,下官过来是想问你和你的丫鬟几个问题,希望能如实告知。”
“大人请讲,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请说一下你们昨晚的行踪,在什么地方,都做了什么事情。”
沈意婵回忆了一下,缓缓道:“昨天我身体不适,头脑昏沉,晚餐喝了小半碗粥,服了大夫开的药,天一黑便上床歇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多久,感觉口中干渴,出了一身汗,浑身粘糊糊的。我便唤醒夏荷,夏荷扶我起身,喂我喝了点水,又打来热水替我擦身。”
“睡了一觉之后,我感觉头不疼了,精神好了许多,暂时也没了睡意,便让夏荷扶我起来,到院子里走走,透透气。[.超多好看小说]这样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到了接近子时,我才重新有睡意,回床歇下,可是,很快外面喧闹起来,原来竟是……父亲出事了……”
沈意婵说着哽咽起来,拿起绢帕捂住脸,泣不成声。
女子的眼泪最是厉害,何况还是绝代佳人,这一哭起来,天地都黯然失色。
顾怀清就算武功再高,也一样招架不住,他没想到才问了一句就惹哭了沈美人,一时间呆住,不知该如何劝慰。
好在夏荷是个伶俐的丫头,立刻拍着沈意婵的香肩,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劝道:“小姐,你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老爷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哪!”
在夏荷的劝导下,沈意婵才慢慢收了眼泪,用手帕拭去眼角的珠泪,红着眼圈道歉:“对不住,顾大人,我失态了……您请继续。”
顾怀清见沈意婵情绪低落,眼睛都哭肿了,就转而询问夏荷:“昨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房里伺候小姐?”
夏荷道:“是的,因为小姐的嫁妆用错了绣线得重做,为了赶制小姐的嫁妆,老爷要求会针线的丫鬟婆子都去绣房帮忙,小姐这边就只留了我伺候。”
“小姐身体不适,用过晚膳就睡下了,大概是申时和酉时之间。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后,也感觉倦了,便在外间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到亥时三刻,小姐醒过来唤我伺候。”
顾怀清皱眉道:“亥时三刻?你如何能确定这么精确的时间?”
夏荷指了指五斗橱上的西洋钟,道:“小姐醒来时,问我,是什么时辰了?奴婢特地去看了这个钟,钟盘上指针正好指向亥时三刻。当晚月色十分明亮,奴婢眼神也很好,确信不会看错。”
顾怀清转头看了看五斗橱上的鎏金狮子西洋钟,表盘上的时辰确实走得挺精准。
夏荷显得口才很好,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奴婢给小姐喂了水,又伺候她擦洗身子之后,小姐见窗外红梅开得正美,便来了兴致,坚持要下床去看一看。奴婢只好给小姐披上裘皮披风,陪着她一起去院中赏梅。”
“哦,小姐在院中行走时,还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水坑,差一点滑倒,幸亏奴婢及时扶住她,饶是如此,泥水还是弄脏了小姐的绣鞋。那双鞋小姐很喜欢,为此还十分心疼呢。”
沈意婵脸一红,低咳一声道:“这些细枝末节,就不用多说了。”
“好好好!是奴婢多言了!”夏荷不好意思的捂住嘴。
顾怀清笑道:“无妨,请继续说。”
夏荷继续道:“小姐兴致甚高,在院中欣赏红梅,还亲自动手折了几枝插入梅瓶,到亥时末才回房歇息。”
“整个过程,你都陪着小姐吗?”
“是的,奴婢寸步不离的跟在小姐身旁。”
顾怀清问到这里,感觉该问的都问完了,便起身告辞。沈意婵命丫环夏荷送他出门。
夏荷默默地将顾怀清送到门口,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
顾怀清回首,面带疑惑的看向夏荷。
夏荷突然对着顾怀清跪了下来。
顾怀清眉头皱起,问道:“你这是何意?”
夏荷抬起头,眼眶中已盈满泪水,说道:“顾大人,奴婢……奴婢是为小姐不平,有下情禀告。”
夏荷跪在冰冷的地上,雪白的裙摆沾上了泥浆,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只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顾怀清。
顾怀清虚扶一把,道:“有话起来说,不必跪着。”
夏荷谢了顾怀清,起身回话:“大人有所不知,小姐自幼丧母,虽然名为小姐,可日子过得并不容易。老爷公务繁忙,对待子女也甚为严厉。小姐性格好强,就算有时候受了委屈,也只是闷在心里,不会对人抱怨。”
“好不容易小姐到了及笄之年,说了一门好亲事,却在出嫁前夕,遇上这样的祸事!或许是奴婢小人之心吧,我总觉得,老爷去得太蹊跷,就好像……好像有人不愿意小姐顺利出嫁似的……”
顾怀清蓦地沉下脸:“你只是一个下人,说这种话不觉得太过僭越了?”
“奴婢出身微贱,自幼被卖入沈府,幸亏有小姐照拂,小姐待人宽厚,从不把我当奴婢看待。如今看着小姐蒙难,遭受丧亲之痛,大好姻缘也快要保不住,奴婢心里如烈火烹油,难受至极。虽然我只是个下人,可我也想尽力帮助我家小姐,只求大人能早日查明背后凶手,还我家小姐一个公道!”
“本官也会竭力查案,这是我的份内之事。”顾怀清盯住夏荷的脸,逼问道,“你说有人要害你家小姐,你有何证据?”
夏荷低下头道:“奴婢……并无证据,但是,奴婢觉得姜姨娘和少爷比较可疑。白天里,老爷打骂了少爷一顿,说绝不会把家产传给少爷,还宣称要把姜姨娘赶去庄子上去,到了晚上,老爷就出事了。大人想想看,老爷一旦过世,谁最有可能从中获利呢?”
顾怀清忍不住对夏荷多看了两眼,这个丫环不仅对沈意婵忠心耿耿,而且还挺有头脑的。
顾怀清淡淡的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无凭无据的,没有任何用处。”
“奴婢知晓,我只是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供大人参考。或许大人可以据此发现线索,从而找出凶手。”
“好,本官记下了。”
顾怀清走出沈意婵的院子,一轮银月升上树梢,清冷的晚风拂过脸庞,驱散了鼻端萦绕的熏香,顿时感觉精神清朗了许多。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旁遍植红梅树,花团锦簇,冷香袭人。
顾怀清一边低头沉思,一边慢慢的踱步。蓦然抬首,却看到不远处的梅枝上似有一张白纸在飘舞。
他迅速走过去,才发现原来不是白纸,而是一片白色衣角,那衣料触手柔滑,是上等的杭绸,这种布料价格昂贵,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用得起。
这一片碎布,像是有人匆匆穿过梅林,被树枝刮破衣袍而留下的。
顾怀清疑惑的翻来覆去,仔细察看,却没发现什么端倪,便顺手将那布片塞入怀中,朝厨房走去。
15.俏丫鬟秋莲
当顾怀清讯问沈小姐时,段明臣正在厨房里审问厨房主事路婆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路婆子满脸肥肉,两只小眼睛骨溜溜直转,一看不是个老实的。
果然,当被问及为何厨房藏着酒时,路婆子开始矢口否认,推得干干净净,声称完全不知道为何酒藏在厨房,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段明臣见多了这种人,知道对待这类刁奴,必须要给点颜色,否则就不会老实交代。
段明臣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锦衣卫凶神恶煞的上前捆住路婆子。
“大……大人,您为何捆我?老婆子做错了什么事啊?”路婆子大声喊冤。
段明臣脸一板,道:“首辅大人就是死于这瓶酒,而这瓶酒又是从你的厨房里搜出来。依本官看,你就算不是凶手,也定然是凶手的同伙!来人,把这婆子带回昭狱,大刑伺候!”
锦衣卫的昭狱名声在外,简直比阎王殿还可怕,进去了那里还能囫囵出来?
路婆子浑身颤抖,吓得差点尿裤子,连声道:“大人,冤枉啊,真的不是我!不是我藏的这瓶酒啊!”
“不是你藏的,那是谁?”段明臣疾言厉色的问,“老实交代的话,本官还可以饶了你!”
到了这时候,路婆子也顾不得钱财了,保命要紧,忙交代道:“是……是少爷,是我家少爷!他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帮他买瓶好酒藏在厨房。奴婢……奴婢手头有点紧,况且是少爷吩咐,奴婢怎么能拒绝?于是便托人去买了一瓶上好的梨花白,藏在橱柜最底层。”
看来这酒果然是沈豫竹的,这一点段明臣早有预料,并不意外。他冷着脸问道:“你家少爷为什么让你帮他藏酒?”
“我家老爷严禁府内饮酒,偏偏少爷是个好酒的,又怕老爷发现了责罚,不敢把酒藏在自己的地方,就让老婆子帮他买了藏在厨房,他每天晚上过来喝上几口,解解馋。”
“沈少爷每天晚上都来厨房偷喝酒,不会引起人怀疑么?”
“不会,因为每天晚上姜姨娘都会让少爷来厨房拿夜宵。[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拿夜宵?给谁吃?”
“给姜姨娘!”路婆子舔了舔唇,心想反正都交代了,索性什么都不隐瞒了,就继续解释,“其实是姜姨娘怕少爷晚上在外面鬼混不回府,所以就要求他每晚亥时来厨房,给她取夜宵,再亲自送到她房里去。所以,少爷每晚都过来取夜宵,顺便会偷偷喝两口酒解馋。”
段明臣心念微动,问道:“这么说,昨晚亥时,沈少爷也来厨房取夜宵了?他是何时来的,做了什么,又是何时离开的?”
路婆子回道:“昨晚少爷跟平时一样,亥时初刻来到厨房,奴婢把做好的银耳燕窝羹端给少爷,然后奴婢就先回家去了。奴婢并不知道少爷后来做了什么,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厨房的。”
“你走之后,厨房里还有谁在?”
“只有秋莲这个丫头了,她是负责给老爷煎药的。”
“也就是说,你走之后,厨房里只剩下沈少爷和秋莲两人了?”
“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路婆子说完,努力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大人,奴婢知道的都交代了,您看,是不是可以给我松绑了?”
“你说的可都是实情,没有隐瞒?”
“奴婢敢用我那刚出世的孙儿的性命发誓,我所说的绝无虚言!您大慈大悲,就饶了我吧,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老爷啊!”路婆子一个劲磕头求饶,看上去甚是狼狈。
段明臣见问不出更多,便让人给路婆子松了绑,带她下去。
审完路婆子,就轮到下一个嫌疑人――负责煎药的丫鬟秋莲。
秋莲很快被带了上来,她大约二九年华,容貌艳丽,体态丰腴,眼角有颗泪痣,透着一股子风流妩媚来。
这样颇有姿色的丫鬟,一般都是作通房的,不知为何在沈府却被派到厨房打杂了。
出人意料的是,秋莲的供词却与路婆子有所出入。
“启禀大人,奴婢并不知厨房的橱柜里藏了酒。”秋莲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柔声细气的说道,“路婆子平时管得很紧,厨房里的大小事务都掌控在她手里,奴婢只是个打杂的下人而已。”
段明臣沉声道:“你负责给沈大人煮药,而药中却混入了酒,导致沈大人丧命,不用本官多说,你也该知道其中厉害!”
秋莲闻言似是受了惊吓,俏脸发白,伏在地上磕头道:“大人,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老爷啊!还望大人明查!”
“是非曲直,本官自有公断,你须如实禀告,不得有隐瞒!我问你,昨晚你煎药的时候,有什么人来过厨房?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秋莲想了想,慢慢的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府里会针线的下人都去了绣房帮忙,但我要负责煎药,而路婆子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于是我们俩就留下来了。路婆子命奴婢清洗所有的碗筷,奴婢手脚慢了一点,她就不满意,斥喝了我一顿。”
“好不容易洗刷完,大约到戌时末了,夫人派人来吩咐我煮药,于是奴婢便烧开水为老爷煎药。夫人每晚在戌时末派人来通知我,由我负责煮药,不得假手于人。大夫说这药材珍贵,且很有讲究,既不能煮过头也不能不够时间,必须不多不少正好煮一个时辰,然后趁热给老爷服用。”
段明臣打断道:“你如何能够精确控制煮药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时辰?”
秋莲纤长的手指指向厨房桌子上的一个小沙漏,道:“奴婢是靠沙漏来测算时间。”
段明臣仔细端详,那沙漏小巧玲珑,但设计得非常精巧,上面标有刻度,将一个时辰划分为八刻钟,每一刻钟都有对应的标识。
秋莲道:“昨晚亥时初,少爷来厨房为姜姨娘取夜宵。路婆子把夜宵交给少爷之后,就先回去了……”
“路婆子走了以后,厨房只剩下你跟少爷,沈少爷做了什么事?”
秋莲似乎有些局促,目光闪烁了两下,答道:“少爷……少爷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事情,就端着夜宵送去给姜姨娘了。”
“是吗?少爷没有去拿橱柜里的酒?”段明臣质疑道。
“不,没有,少爷拿了夜宵就径直回去了。”秋莲见段明臣似乎不信,赶紧又补充,“哦对了,奴婢想起来有一件事!”
“你说!”
“大概在亥时四刻,奴婢听到屋外有猫叫,院子里似乎有异常的响动,奴婢想到院子里晒着咸鱼,怕野猫过来把鱼偷走,便跑到院子里赶猫。”
“所以你是说,你曾经中途离开过药罐子?”
“对,不过就只有一小会儿的功夫。奴婢到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猫,只好把咸鱼收回厨房里,然后就回到炉子旁边继续煎药。”
“那你有没有发现药罐子被人动过,还有藏酒的橱柜有没有什么异常?”
秋莲摇摇头道:“没有,奴婢收好咸鱼回到炉子边,药罐子还是好端端的在炉子上搁着。橱柜在厨房的另一头,晚上光线很暗,奴婢也没有注意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秋莲突然打了个寒噤,道:“大……大人,会不会……有人趁我离开的那一会儿,跑进厨房在药中动了手脚?”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秋莲,你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
“奴婢之言句句属实!”
“当真?”段明臣逼近秋莲,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带给她巨大的压力。
“大人,秋莲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秋莲虽是个弱女子,却始终挺直了脊背,并没有在段明臣的压力下露出怯意来。
段明臣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让手下把秋莲带出去。
“这个丫头不简单!”顾怀清一边跨入厨房,一边朗声道。
段明臣早就察觉到顾怀清在门外偷听,但并不揭穿,他微微挑眉道:“何以见得?”
“她说不知道沈豫竹藏了酒在厨房,可路婆子却说沈豫竹每晚都来取宵夜,顺带偷酒喝。她每晚都在厨房煮药,怎么可能不知道沈豫竹藏了一瓶酒在橱柜里?分明是在撒谎!”
段明臣闻言笑了笑。
“你笑什么?这丫头明显没说实话,你怎么轻易的放她走了?”
顾怀清觉得段明臣的笑容很刺眼,他在外面听墙角听得不耐烦,几乎忍耐不住冲进来质问。
顾怀清不由联想起那丫鬟妖娆妩媚的模样,忍不住讽刺道:“哦,我明白了……没想到段大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你莫要胡言乱语!”段明臣没好气的反驳,“这丫鬟跟路婆子不一样,她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定,就算是威逼恐吓,也未必能逼出她的实话来。我总不能在未定罪之前,就对她严刑逼供吧?”
顾怀清心里不服气,瞪着眼睛恨声道:“那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了?”
“怀清……”
段明臣还是第一次这样唤他的名字,顾怀清不禁怔住,呆呆的任由段明臣把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从外人看来,俩人此刻的姿势十分暧昧,顾怀清好像被段明臣笼在怀里一般。
段明臣微微低头,顾怀清匆匆穿过梅林而来,身上似乎带着隐约的暗香,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凝结着透明细碎的小露珠,微微颤动着,一闪一闪煞是动人。
16.天子宠臣
段明臣心中微微一动,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无弹窗广告)
“我知道你心急破案,我的心情跟你一样迫切,只不过,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你要相信,就算凶手计划得再缜密,也不可能天衣无缝,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咱们只需要再耐心一点,再挖得深一点,终会令元凶现身,真相大白。”
顾怀清向来吃软不吃硬,被段明臣这么劝诫,心里也是认同的,嘴上却道:“反正……我会先找出来凶手,到时候你可不要耍赖不认帐!”
段明臣以手扶额,敢情他还惦记那个荒唐的赌约哪!
“我向来说话算数,愿赌服输,绝不赖账。只不过……在那之前,咱们还是先把这案子破了再说吧。”段明臣顿了顿,问道,“你去沈小姐那边,可有什么收获?”
顾怀清也不隐瞒,把跟沈意婵及其丫环夏荷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段明臣听完,深深皱起眉,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如今看来,沈豫竹母子似乎有很大的嫌疑啊。”
顾怀清听到沈豫竹的名字,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说道:“你审过他们了吗?”
“还没有。”
“还等什么呢,快点把他们叫来吧。”
段明臣微微一笑,道:“在审他们之前,我们不妨先看看其他人的供词。”
原来在顾怀清过来之前,锦衣卫其他人已经审完了其他人等,整理出来的供词都已呈到段明臣手里。
顾怀清凑过来,跟段明臣一起仔细查阅供词。
正如管家所言,昨晚内院大部分女性下人都去了绣房帮工,这些人一直到子时才从绣房出来。而男性下人大多在外院待着,护院们都一致表示没有察觉到有外人进入后院。
留在内院里的下人就只剩下管家、账房、秋莲、冬梅、夏荷、路婆子,以及其他两个年纪大眼睛不好的婆子,一个姓吴一个姓杨。
账房确认昨天一晚上他都在跟管家盘点魏家送来的礼单,这一点跟管家的供词吻合。
值得注意的是,姓吴的婆子提到她在亥时出去解手,从她住的地方去茅房需要穿过那片红梅林,她仿佛看到一个白影从梅林中一闪而过。因为距离太远,她看得不太真切,只隐约看出那人似乎穿着一件素白直身长袍。
顾怀清脑中灵光一闪,忙从怀中取出之前在梅林中捡到的那一片衣角,两相对照,可以推断,昨晚亥时有一个穿着白袍的人穿过梅林,因为走得很快而不慎被梅树的树枝划破了衣衫,留下了一片衣角挂在枝桠上。
这个人是谁?为何如此行色匆忙,以至于被树枝刮破了衣衫都不管不顾?
顾怀清和段明臣对视一眼,感觉这是一个疑点,也很可能是侦破此案的重要线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俩人正在讨论,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钻入耳朵。
“顾大人,皇上传召,请您速速回宫。”
顾怀清不悦的皱眉,他查案查得正起劲,十分不情愿这关键的时候离开。
段明臣看着顾怀清略带孩子气的神情,觉得他还蛮可爱的。
段明臣已经看出来,顾怀清是真的很努力在查案,一门心思扑在这案子上面,并非是皇帝派来监视锦衣卫的,这让段明臣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好了,天色已晚,你先回宫吧,我留下继续审问沈豫竹和姜姨娘。”段明臣劝道。
“一定要问得仔细些,那对母子不是什么老实货色,你可别被他们蒙蔽了!”顾怀清叮嘱道。
“呵,我看起来有那么蠢么?”段明臣失笑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不敢说锦衣卫同知大人蠢!”顾怀清嘴上说不敢,笑容却带着十分促狭。
“顾大人,时辰不早,再晚宫门就要关了!”外头的人忍不住连声催促。
“好了好了,别催了!我马上来!”顾怀清不耐烦的回答,“那我先走了,明天一早我再过来,你记得做好口供记录。”
“行,知道啦!明天我会告诉你审问结果!”
顾怀清得了段明臣的承诺,才起身走了出去。门口等候的内监如释重负,赶紧殷勤的给顾怀清披上一件华贵的狐裘披风。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挺拔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果然是天子宠臣,竟是一天都离不得么?
旋即,他摇了摇头,驱散脑中的臆想。
这种宫廷秘事,又岂是自己区区一个下臣能够置喙的?
不过,顾怀清若是再遇见沈豫竹,万一沈豫竹又不知死活的说些什么,惹得顾怀清发飙,还不知要怎么收场,所以,顾怀清走了也好!
段明臣如是自我安慰着,命人去把沈豫竹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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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豫竹被锦衣卫带过来的路上,恰好跟顾怀清迎面碰上。
一看到顾怀清,沈豫竹的目光便紧紧黏在他脸上,两条腿也像灌了铅,挪不动了。
顾怀清记着对段明臣的承诺,暂时不能整治沈豫竹,只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不过,当看清了沈豫竹身上穿着的白袍时,顾怀清突然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沈豫竹之前吃过顾怀清的大亏,被他踹过的地方至今仍隐隐作痛,见顾怀清直直地朝自己走来,不由畏惧地朝后退了半步。
“沈公子,你躲什么?”顾怀清笑吟吟的道,“难道我长得很可怕?”
顾怀清俊脸含笑,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顿时令沈豫竹受宠若惊起来,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美人……哦不,顾大人乃是天人之姿,怎会可怕?”
“沈公子谬赞。”顾怀清含笑,目光在沈豫竹身上溜了一圈。
沈豫竹穿着一身白色直身长袍,显得甚是风雅。
顾怀清目光深沉,貌似不经意的说道:“公子这件外衫儿甚为别致。”
沈豫竹被美人夸赞,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连忙道:“这是瑞祥布庄新出的款式,我见其款式做工都很雅致,便裁了好几套。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两套如何?”
顾怀清微微一笑道:“沈公子有心了。对了,昨晚公子是不是也穿着这身外衫儿?”
沈豫竹想了一下,点头道:“没错。”
顾怀清又问:“昨晚你是否去过红梅林,有没有在梅林中被树枝划破衣衫?”
沈豫竹被问得莫名,仔细想了想,道:“那片红梅林正对着厨房,我做完取了夜宵穿过梅林送到姨娘的东厢房。不过,我不记得有在林中被刮破衣衫。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顾怀清轻笑一声,道:“这个么……你不妨去问问段大人。”
顾怀清把负责送沈豫竹的那位锦衣卫叫到一边,对他附耳说了几句,然后才随着内监回宫,他相信将剩下的事儿段明臣足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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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起床,顾怀清便收到沈府传回的惊人消息:沈豫竹被连夜打入了诏狱!
顾怀清一听,顾不得用早餐,就骑马直奔沈府。
顾怀清风风火火的赶到沈府,正准备去找段明臣,不料却被候在门口的姜姨娘拦住。
“顾大人!冤枉啊!”姜姨娘突然从斜刺里杀出,猛地扑到顾怀清脚边,张开手臂想要抱住他的大腿喊冤。
顾怀清哪能让她扑到?立马嗖地纵身跳开几尺远,灵巧的躲开了姜姨娘的“虎扑”。
昨日初见时,姜姨娘还是一派贵妇打扮,可是此时却钗斜发乱,涕泪横流,妆被泪水冲化糊了一脸,歇斯底里的哭喊着,简直如同疯妇。
不等顾怀清吩咐,早有东厂手下上前把姜姨娘拿住,姜姨娘不停的扭动挣扎,冲着顾怀清大呼冤枉。
“你有何冤屈?”顾怀清问道。
姜姨娘抹着眼泪,泣声道:“妾身是在帮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喊冤,豫竹他虽然有不少毛病,但断断不可能做出弑父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啊!可是段大人却二话不说,将我儿收押,送入了诏狱!”
姜姨娘心疼儿子,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顾怀清被她哭得心烦,冷着脸道:“如果他真是无辜的,就算在监狱里呆几天也不会怎么样,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不会冤枉好人,但也不会放过元凶!”
“可是诏狱那种地方,进去还能好好儿出来嘛?我儿自生下来就没有吃过苦,他怎么受得了?”姜姨娘扑通一声跪下来,“顾大人,我知道之前我儿得罪过你,我替他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您跟段大人说一说,我儿真的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啊!”
姜姨娘说着,真的跪下磕起响头来,磕的很用力,很快额头就红肿一片。
顾怀清虽然挺看不上沈豫竹,但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姜姨娘这么可怜兮兮替儿子求情,心中也不免测然。
顾怀清命手下扶起姜姨娘,对她说:“你稍安勿躁,在未定罪之前,即使是锦衣卫也不能随便动刑,你不必太过忧心。至于为何收押令公子,段明臣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去问一问,然后再做定夺。”
姜姨娘听了顾怀清的话,心里稍微安定一点,不过还是愤愤不平地道:“依我看,段大人肯定是受了那些贱人的蒙蔽,才会误会了我儿!”
顾怀清皱眉道:“怎么说?”
“在这个家里,我儿虽是唯一的男丁,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老爷的重视。我伺候老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却抵不上沈意婵那小妮子的一句话!”
“沈意婵从十二岁起就开始主持府中事务,人人都说她处事公允,聪明能干,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可她若真是个好的,为何左一个右一个的把那些不安分的狐媚子塞到我儿子身边?哼!好好一个爷们儿,都被那帮狐媚子给勾坏了!”
“还有那谢蕙兰,刚一入门就霸着老爷不放,哄得老爷喝什么起阳汤,天天想着生嫡子。要不是她整出这些幺蛾子,老爷怎么会就这么去了……呜呜,老爷啊,你死的好惨啊!”
姜姨娘捂着脸大声哭号,顾怀清被她缠得心烦,一边令手下将她拖走,一边问:“段明臣去哪儿啦?”
“段大人回锦衣卫镇抚司了。”
顾怀清二话不说,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17.引蛇出洞
锦衣卫北镇抚司声名赫赫,尤其是它所掌管的诏狱,更是令人朝廷大臣们闻之色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顾怀清首度光顾这里,不过却没有心思去欣赏,他心里一直盘旋着沈府一案,怀着一肚子疑问要质询段明臣。
段明臣似乎早有预料顾怀清会来找他,顾怀清刚到镇抚司门口,早有候在门口的锦衣卫校尉上前行礼,将他接引入内。
段明臣身穿赤金色团绣曳撒,胸缀飞鱼,腰束鸾带,绣春刀被摘下搁在桌上。他一手端茶碗,一手执卷宗,正看得入神。
顾怀清见段明臣一副悠哉悠哉的闲适样,不免心中有气,飞起一脚踹开大门,冷笑道:“段大人这就准备结案了么?”
段明臣抬眸,看了一眼那扇被踢坏的门,淡淡的道:“啊,顾大人早!”
顾怀清最看不得段明臣这种淡定,他心急火燎的,段明臣却好像没事人似的。
“我让你好好审一审沈豫竹,你怎么就直接把他下了诏狱?”
段明臣似乎早就准备他有此一问,取出一卷纸递给他:“这是昨日审讯沈豫竹的口供记录。”
沈豫竹承认那瓶梨花白是他托路婆子买来藏在厨房,方便他馋酒的时候喝几口。
事发当晚亥时初刻,他确实去了厨房给姜姨娘取夜宵,从厨房出来后,穿过红梅林,到姜姨娘住的东厢房。
当晚,沈豫竹身上穿的正是一件白色杭绸直身,跟吴婆子形容的在梅林中看到的身影一致,布料材质跟顾怀清在红梅林捡到的那片杭绸也是完全一样的。
不过,从沈豫竹房间搜出的所有白色杭绸直身,都是完整无缺的,并没有被树枝刮破的痕迹。
顾怀清一目十行的看完,陷入了沉思……
沈豫竹白天受到父亲的斥责,甚至亲生母亲也可能被逐出沈府。(.无弹窗广告)一旦沈君儒跟谢蕙兰生下嫡子,沈豫竹将彻底失去财产继承权。
因而,沈豫竹确实有杀人的动机,毕竟他是沈君儒唯一的儿子,沈君儒一死,他将会是最大的获利者。
那瓶导致沈君儒丧命的酒是沈豫竹的,他在煎药时去过厨房,路婆子走后,只有他跟丫鬟秋莲在厨房里,完全有可能趁着秋莲不注意,将酒放入汤药中。也或许秋莲是他的帮凶,刻意帮沈豫竹隐瞒了藏酒的事。
一切的矛头似乎都指向了沈豫竹,他有作案动机,也有那瓶酒作为物证,可是顾怀清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沈豫竹。”顾怀清缓缓的说道。
“直觉?顾大人,办案要讲究事实证据,怎么能凭直觉呢?”段明臣失笑道。
“你笑什么!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况且,这案子还有好几个疑点……”
“首先,沈豫竹是个好色无脑的纨绔弟子,虽然读书不成器,但好歹也读过圣贤书,弑父这等事,料他是不敢做的。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以他的智力,也不能做得如此严谨缜密。核桃仁和酒会犯冲,导致有气虚咳血症之人窒息丧命,这必须是熟读医术、精通药理的人才会知晓。”
“其次,沈豫竹当晚确实穿着白色直身,衣料也跟我捡到的那块衣角一致,但为何从他房间找出来的衣服上都没有破损呢?当然,不排除他把当晚那件衣服处理掉了的可能,但也可能是有人穿着跟他同样的服饰栽赃嫁祸给他。”
“最后,就是那个叫秋莲的丫环,她跟沈豫竹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替他隐瞒藏酒的事?她是不是沈豫竹的同谋?她的供词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说在沈豫竹离开之后,她去院子里赶猫,导致离开了药罐片刻,给了人可趁之机,这一说法是否可信?”
“你看,此案还有这么多的疑点未解开,你怎能就草草盖棺定论了呢?你这样草菅人命,跟那些昏庸无能的官僚有何区别,怎么对得起皇上的殷切嘱托?”
顾怀清话语如锋,气势汹汹的将段明臣逼到墙角,一双凌厉的凤眼瞪着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好像段明臣一个答不好,就会被他一掌拍扁在墙上。
段明臣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我并没有结案啊。”
顾怀清一愣:“可是……你不是把沈豫竹打入了诏狱?”
“谁告诉你沈豫竹在诏狱的?我只是暂时将他软禁起来而已。”段明臣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你以为锦衣卫的诏狱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吗?”
顾怀清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段明臣的用心:“啊!你是想……引蛇出洞!”
段明臣露出激赏的目光,颔首道:“没错!我将沈豫竹抓起来,故意放出风声,让他们以为此案已了结,这样真正的凶手就会放松警惕,露出狐狸尾巴来。”
“呵,我看真正的狐狸是你吧!”顾怀清不得不服气段明臣手段过人,嘴上却不依不饶。
“错,我是猎人,布好陷阱,守株待兔!”段明臣说着,轻轻握住顾怀清的小臂,“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被段明臣握住的小臂传来温热的触感,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顾怀清可以嗅到段明臣身上阳刚清爽的气息,英挺刚毅的脸庞带着戏谑的神色。
顾怀清想起刚才自己冲动发作的模样,落在段明臣眼里定然既无礼又可笑,他俊脸一热,猛地抽出被握住的小臂,讪讪地退开几步。
“下次……下次你要做什么之前,记得先跟我打声招呼。”顾怀清明知自己理屈,却还是很霸道的说出要求。
段明臣反问道:“那下次你发脾气之前,是不是也可以先听我解释?”
顾怀清撇撇嘴,赌气道:“不跟你争了!反正这案子办完,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行啊!不过在井水不犯河水之前,是不是先把我这扇门给修好了?”段明臣指了指被顾怀清踹坏的大门。
“成,我回头赔给你一扇踢不坏的铁门!”
“那我就先谢过赏赐!”段明臣笑得一脸欠扁。
“你……”
顾怀清发现段明臣看起来冷峻寡言,其实嘴巴极为厉害,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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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和顾怀清设好了陷阱守株待兔,不料第一个撞上来的却是个俏美的丫鬟。
秋莲一改当日的镇定,满脸凄惶的跪在地上。
“大人,冤枉啊!”秋莲刚说了一句,便止不住泪如雨下。
顾怀清脑门上青筋直跳,这沈府的女人都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爱哭,实在令人难以招架!他跟段明臣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刀枪加身都不畏惧,唯独对于女人的眼泪实在头疼得很。
段明臣也颇为无奈,说道:“秋莲姑娘,先起来回话,有何冤情只管道来。”
秋莲却不起身,一味流着眼泪道:“奴婢待罪之身不敢起来,奴婢斗胆前来,一是向大人请罪,二是为少爷申冤。”
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一眼,段明臣问道:“你何罪之有?”
“大人,昨日您来问讯时,奴婢……奴婢并没有说出所有的实情,对您有所隐瞒。”秋莲顿了一顿,怯怯的看了段明臣和顾怀清一眼,见两人并没有责难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定,继续说下去。
“奴婢昨日说不知道少爷在厨房藏了酒,其实……其实奴婢是知道的,少爷托路婆子买了瓶好酒藏在橱柜最底下,少爷每天晚上来取夜宵时,都会拿出来喝上两口。不过,虽然酒是少爷的,但他只是拿来自己喝的,并无意用来谋害老爷。把酒下到汤药里的,不是少爷!少爷是被冤枉的!”
顾怀清忍不住质问:“你凭什么肯定不是他做的?”
“因为……因为……”秋莲突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声音越来越小。
顾怀清不耐烦的一挑眉,就要发作,段明臣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赶忙制止顾怀清,柔声对秋莲道:“这里只有顾大人和我两人,你说出的话,入我们之耳,不会有第四人知道,你不必顾忌。”
秋莲得到段明臣的郑重保证,用力点了点头,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面带决绝的说道:“其实当晚路婆子离开之后,少爷并没有立刻就把夜宵送过去给姜姨娘,而是拿出橱柜里的酒,拉着奴婢陪他喝了两杯。”
秋莲俏脸微红,捋了捋耳侧的鬓发,低着头说道:“实不相瞒,奴婢原是少爷房里的丫环,从十四岁开始便贴身伺候少爷,少爷与我情投意合,早就有过肌肤之亲,少爷对奴婢十分怜爱,还曾许诺将来抬我作姨娘……”
“只是后来……姜姨娘得知了我们的事,十分不满,把奴婢责骂了一顿,找了个缘故将奴婢打发到厨房,但是其实我俩并没有断绝往来,经常借着少爷来厨房的机会偷偷相会。”
“昨晚,少爷拉着奴婢喝了几盅,让奴婢给他唱了两只小曲儿,趁着厨房无人,他突然抱住我,将我压在灶台上……”
18.不是所有的公公都叫太监
顾怀清嫌恶的皱眉,这沈豫竹可真是色中饿鬼,去给他娘拿个夜宵也不忘跟丫环偷情一番,不过秋莲所说的,倒也符合沈豫竹一贯的性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少爷完事后,又跟奴婢说了一会子话,把酒重新放回橱子,到亥时三刻,才端着夜宵离去。从少爷来厨房到离开,整个过程中,奴婢都跟他在一起,少爷压根儿没有碰触过药罐。少爷走后过了一刻钟,奴婢听到猫叫,跑到院中赶猫,离开了药罐子片刻功夫,凶手应该就是利用这个机会下手的。”
顾怀清说道:“难道就不会是沈豫竹去而复返吗?”
秋莲坚决的摇头,说道:“大人您想想,若是一个人起心要谋害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在前一刻还有闲情逸致跟丫环饮酒调情?所谓做贼心虚,心里藏着这样邪恶的念头,焉能若无其事的寻欢作乐?”
“奴婢伺候少爷四年有余,深知少爷的脾性。少爷虽然贪杯好色,读书也不太上进,但本性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弑父这等违逆人伦的罪行他是不可能做的,而且他也没有那么深的心机和诡计。少爷他是被冤枉的!”
顾怀清道:“你这么肯定不是沈豫竹,那会是谁?当晚在梅林中有身着白色直身的男子经过,而当时留在内院的,就只有沈豫竹一个男子啊!”
“这……”秋莲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奴婢……奴婢猜想,或许凶手并非沈府之人,而是从外头进来的。最近京城里不是闹刺客吗?之前万督主也遇刺过,老爷位高权重,说不定有政敌雇了刺客来谋害老爷,也未可知啊!”
顾怀清想了想,却觉得不太可能。若非沈府内的人,怎么会知道沈君儒有咳血之症,不能饮酒,又怎能出现在那么精确的时间把酒下到汤药里?就算下手的是从外面来的,府里也一定有内应。
段明臣道:“你明知此案非同小可,却在审讯时故意隐瞒实情,若追究起来,你也难逃责任。(.无弹窗广告)”
“奴婢知罪,奴婢今日起来,不顾廉耻的坦诚私情,早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只求两位大人明察秋毫,查明真凶,还我家少爷清白!”
秋莲说罢,便深深的伏低身体,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秋莲言下之意,竟是不顾自身名声节操,只求替沈豫竹洗清冤情了。
顾怀清不解的问道:“那沈豫竹真的值得你这么为他付出么?”
秋莲抬起头,凄然一笑道:“或许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对于奴婢来说,他却是我委身之人,也是我……深爱之人。我身份低微,从不敢吐露爱意,也知他生性风流多情,我只是他众多情人中不起眼的一个,但情之所钟,我愿为他做任何事,无怨无悔!”
秋莲这一席话说得情深意切,便是段明臣这等铁血男儿,也不禁为她的深情动容。
段明臣道:“念在你知错补过,提供了许多信息,也算是将功赎罪,就不追究你之前的隐瞒之责了。沈豫竹只是暂时被软禁,若果真如你所说,他是无辜的,那自然会释放。”
秋莲美目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大人,可否允许我去探望少爷?”
“不可,不过你不必忧心,他不会有事。”
秋莲也知见好就收,又重重磕了个头:“如此,便拜托两位大人了!”
秋莲在坚硬的地上跪了许久,膝盖早就麻木了,站起来时差点腿软摔倒,不过她还是坚强的撑住,慢慢的爬起来,脚步蹒跚的离开了锦衣卫镇抚司。
“情到深处无怨尤……好一个痴情的丫头!”顾怀清望着秋莲的背影,喃喃低语。
段明臣也长叹一声:“没想到像沈豫竹这样的人,也会有女子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唉……”
顾怀清听出段明臣言语中的寂寥之意,不由联想起坊间传言段明臣三度婚事告吹,至今仍是悲催单身汉,忍不住打趣道:“像段大人这般年少有为,何患无妻?若是这次差事办得好,皇上龙颜大悦,没准儿给你尚个公主呢!唔,我想想……好像陛下的妹妹、清河公主正是待嫁年纪呢。”
段明臣大惊:“这玩笑可开不得!”
公主虽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但是按照大齐惯例,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尚了公主便不可在朝为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别想了。也就是说,一旦招了驸马,这个男人的仕途就此毁了。驸马再风光,也只是个封号而已,谁愿意为此牺牲仕途啊?因此,对于有志气的男儿来说,被公主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段明臣说罢,便看到顾怀清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明白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呢!
相处了几日,段明臣渐渐摸清了顾怀清的脾性,深知对他只能顺毛捋,不能呛着来,当下只能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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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灯火初升,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
段明臣与顾怀清一同走出镇抚司,外头锦衣卫正在换班。
迎面走来一队头戴凤翅盔、身披银罩甲的锦衣卫,威风凛凛的押着十来个庶人打扮的犯人,领头的正是锦衣卫佥事罗钦。
罗钦一见到段明臣,立马热情的迎上来,拱手道:“段大哥!”
段明臣微微点头:“多日不见,你都在忙什么呢?”
罗钦早就看到了站在段明臣旁边的顾怀清,却故意不搭理他,等跟段明臣打完招呼,才如梦初醒般的叫了一声:“哟,顾大人也来啦,真是稀客啊!”
顾怀清本来就有点脸盲症,何况锦衣卫那么多号人,他哪里能一一记清啊?于是就含糊的哼了一声。
罗钦这小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其实很会记仇。他不知道段明臣跟顾怀清已经和解,心里还惦记着在万臻婚礼上锦衣卫被顾怀清刷了面子的事,这会儿又见顾怀清态度傲慢,爱搭不理,就更加想要给他个下马威,扳回场子来。
罗钦眼珠子一转,笑得蔫坏蔫坏的:“小弟不比大哥,奉旨查办要案,我也就抓几个想发达想疯了的蠢人罢了!”
段明臣见罗钦说的话若有所指,便仔细打量起了犯人。这几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打,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征――面白无须。
段明臣立刻就猜到这些是什么人了。
随着东厂势力日渐强大,越来越多的人觉得做宦官是一条好出路,经常有人自行阉割,然后跑到京城来,想入宫作宦官。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家境穷苦,日子过不下去,才走上这条路;也有的是出于投机的目的,想要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
想当宦官的人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入选,事实上大齐自有一套甄选宦官的机制,并不是自己狠下心来断了子孙根就一定能进宫。
于是锦衣卫又多了一个职责――捉拿擅自自宫之人。
“这些蠢人啊,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竟然想做公公!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以为宫里的公公都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亏的他们狠得下心肠,竟然自宫了跑到京城来,想混入皇宫去呢!哈,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皇宫岂是他们想进就进的,公公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您说是不是啊,顾公公?”罗钦一边说,一边拿眼瞄着顾怀清,挑衅的意味非常明显了。
“关我屁事!”顾怀清俊脸一沉,甩袖就走。
段明臣讶然挑眉:原来他还会骂脏话!
罗钦被顾怀清的态度和言语给激怒了,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小声骂道:“拽什么拽,死太监!”
罗钦骂得很小声,可是顾怀清耳力过人,听得清清楚楚,立刻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瞪着罗钦。
罗钦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得心头发毛,顾怀清却突然轻笑一声,道:“你说错了,我可不是太监。在皇宫里,只有掌印宦官才能被尊称为太监,我还不够资格。”
段明臣见状赶紧过来解围,诚恳的对顾怀清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才干,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太监!”
这话儿貌似是恭维,可是听在耳朵里咋就那么别扭呢?顾怀清俊脸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顾怀清只要不高兴,就会想法子找人的茬。他偏过头,目光在那群犯人中迅速巡梭一圈。
那群犯人偷偷抬头,用既敬畏又羡慕的眼神望着顾怀清,从刚才三人的对话中,他们已得知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公就是炙手可热的东厂红人顾怀清。
唯有一个瘦弱的小个子,依然低着头缩在最后。
顾怀清却不知怎么相中了他,伸手指向他:“你,就是那个排最后的小个子,出来说话!”
19.不约而同
小个子瑟缩了一下,确认是自己被点名了才如梦初醒,被锦衣卫军士一脚踹出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三四岁,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上面打满补丁,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甚是有神。
少年犹豫了一下,突然扑通跪在顾怀清面前,大声道:“公公,您收下俺吧,只要赏俺一口饭,俺就愿为您做牛做马!”
锦衣卫多是世居京城的勋贵子弟,以正统自居,听到少年这土得掉渣的乡音,不少人已经忍不住偷笑了,抱臂看笑话。
不料,顾怀清却一脸严肃的追问少年:“听你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吧?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到京城?”
“回大人,俺姓余,今年十四岁,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叫俺余二郎。俺老家是山东莱州,老家连续三年遭遇旱灾,树皮都被啃光了。俺爹娘都饿死了,大哥被拉去当壮丁,不知下落,姐妹被卖入大户为奴,俺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难民逃离家乡,一路乞讨,来京城投奔舅舅。”
“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听说舅舅家已经搬走了,俺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庙里。后来无意中听人说,宫里在招公公,只要断了子孙根,就能进宫,从此吃穿不愁,于是俺就……谁知道,这选拔公公也要收钱,俺穷,交不出钱,就被赶了出来,然后就被抓了起来……呜呜……”
少年说着伤心的哭起来,瘦得可以看见骨头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模样甚为可怜。
听着少年凄惨的经历,原本看热闹的锦衣卫也沉默了。
顾怀清轻轻叹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递到少年手边,说道:“起来,把脸擦一擦,难看死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懂不懂?”
少年哽咽着站起身来,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那手帕用的是上号的丝绸,触手柔滑,洁白无瑕,少年擦完脸才惶恐的发现手帕上沾满尘土,怕是很难再变成原样了。
“不碍事,你自个儿留着吧。”顾怀清温和的说。
少年擦去脸上灰尘,露出本来的面容,只见他的五官颇为清秀,一双眼睛尤其纯净。
“你真的想进宫?”顾怀清问道。
少年望着顾怀清俊美绝伦的侧脸,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举一动都那么优雅迷人,简直跟天上的神仙一样。
幼小的心灵自然而然的生出仰慕,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是,我……我想追随公公身边。”
顾怀清回头看了段明臣一眼,说道:“这孩子我带走了,至于其他人……”
段明臣很上道的接住他的话,对罗钦吩咐道:“这些人每人发五两银子,派人护送他们回乡。”
罗钦的嘴巴张了张,心中有些忿忿,段大哥怎么净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不过他也知段明臣向来说一不二,只好不情不愿的领了命。
“多谢段大人,我先告辞了!”顾怀清朝段明臣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少年呆呆的望着顾怀清的背影,想追上去却又不敢,顾怀清走了两步,发现少年没有跟上来,回头喝道:“还愣着干嘛?走啊!”
少年开心的咧嘴笑起来,小跑着追了上去,像撒欢的小狗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段明臣目送他们远去,久久不语……
这还是顾怀清第一次对自己道谢呢,却是为了个不相干的少年。或许是这少年的经历让他想及自身的遭遇,而起了同情心?
段明臣曾派人打探过顾怀清的身世,以锦衣卫强大的情报网络,查到的信息竟然寥寥无几,某些重要卷宗被毁,像有人故意破坏记录似的。只知道顾怀清幼年净身入宫,随侍在萧璟身边,但他的身世来历却始终是个谜。
顾怀清不仅身世成谜,他整个人也像个谜,时而像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天真,时而又像修罗一样狠辣无情,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让人猜不透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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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晚,一丝风儿都没有,连树上的叶子都静止不动,唯有一轮又大又圆的银月悬于半空。
沈府奢华的府邸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因为新丧了男主人,府内到处挂着白幡,燃着白烛,伴着几声寒鸦的叫声,气氛略显诡异沉重。
万籁俱寂的夜晚,一条黑影跃过沈府院墙,他的身材高大矫健,穿着黑色夜行衣,犹如一头猎豹悄悄潜伏。
来人正是段明臣,他白天故意将沈豫竹收押,设好守株待兔的局,又听完秋莲的供词,心中却仍然怀着许多疑问。这沈府上下有许多人身上似乎都藏着秘密,于是他决定夜探沈府。
无独有偶,没想到竟然还有与他相同想法的人。
段明臣刚刚跃入院墙,便听见一声轻响,一道刚劲的掌风从身后劈过来。
段明臣武功高强,反应极为迅速,头也不回,屈肘向后,险险架住这凌厉的一掌,随即转身,毫不留情的还了几招。
院墙很高,遮住了月光,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电光火石之间,已在黑暗中迅速交锋了几回合,竟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彼此都暗暗心惊。
缠斗中两人渐渐离开院墙,来到开阔地方。段明臣借着月色,看到对方也穿着一身夜行衣,身材竟有几分眼熟,招式也似曾相识。
段明臣若有所悟,攻势微微一顿,对方也趁机退开两步,右手向袖中探去,像是要使出杀手锏。
段明臣见状,飞起一脚踹在一棵粗壮的柳树上。他的内力何等霸道?枝头的柳叶被震得簌簌下落,像无数雨点从天而降,霎时让对方花了眼。
趁着对方微微怔神之际,段明臣像幽灵般绕到身后,猛地一把扣住他的手臂。
对方突遇偷袭,大惊之下正要拼命挣扎,便听到耳畔响起浑厚的声音:“别打了,是我!”
段明臣一手扣着对方的手腕,将他死死压在树干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扯下他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俊美面孔来,赫然竟是顾怀清!
“段明臣,你个混蛋竟敢偷袭,快放开我!”顾怀清不敢大声说话,手臂被擒,只能恨恨的抬起腿往后踹段明臣。
段明臣松开顾怀清,顺势躲开他的脚踹,说道:“刚才若不是我反应快,等你祭出那天蚕丝,只怕我这会儿已经到西天报到了吧!啧,小小年纪,出手这般狠毒!”
“谁知道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刺客呢!”顾怀清揉着被捏疼的手腕,没好气的反驳。
“我都认出你了,你怎么认不出我来?”段明臣质问道。
顾怀清不禁气结,在万臻婚宴上段明臣看见自己出手,也见识过自己的独门武器,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段明臣的武功,只是抢他的绣春刀时暗地跟他斗过内力,就凭这个,哪里能认得出来?
“我怎么料得到,段大人竟然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的跑到别人府里来?”
“我鬼鬼祟祟?你还不是一样?你倒是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唔……”
顾怀清话没说完,段明臣突然冲过来,用手捂着他的嘴,将他拦腰一抱,带着他迅速闪到墙角。
顾怀清大惊,下意识的张嘴狠狠咬了下去,就听到段明臣痛得嘶了一声,可是却没有松手。
段明臣低头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嘘,有人!”
顾怀清凝神细听,果然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便立刻停止了挣扎,与段明臣一起屏住呼吸,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走过来的人是沈府管家,他手提灯笼,在那棵大柳树下转了一圈,面带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奇怪,又不是秋天,这树怎么落了那么多叶子?”
管家又提起灯笼,四下里照了照,顾怀清和段明臣藏身的位置正好在管家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管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提着灯笼走了。
20.偷窥奸/情
等管家走远,顾怀清长长舒了一口气,惊觉自己还被段明臣搂在怀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的后背紧紧贴着段明臣结实的胸膛,段明臣强健有力的胳膊环在他腰间,姿势十分暧昧,段明臣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子处,传来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感。
顾怀清明白刚才形势紧急,段明臣为了不让俩人暴露行迹才会这么做,自然不好怪他,况且两人都是男子,也算不得什么。
顾怀清抬起胳膊肘,顶了段明臣一下,小声道:“喂,人走啦!”
段明臣才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不舍的松开了手臂,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刚才那一抱,虽是情急之下下意识的行为,但不得不承认,抱着顾怀清的感觉着实不错,修长挺拔的躯体,柔韧精瘦的腰身,尤其是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萦绕在鼻端,令人沉醉神迷。
顾怀清挣脱出来,低头整理被扯乱的衣襟,鬓角几缕调皮的碎发垂落下来,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圆润的耳垂。
如水的月华倾泻在顾怀清的肩头,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无瑕的脸庞、精致的侧颜,美得夺人呼吸。
段明臣心跳漏了几拍,心头冒出一个莫名的念头:若宫里那位宁贵妃的容貌果真长得与他肖似,那么能让皇帝宠冠六宫真是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
顾怀清对段明臣的满腹绮思毫无察觉,迅速理好衣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咦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来问段明臣:“刚才管家是往东边走的,对吗?”
段明臣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被顾怀清问了个措手不及,俊脸微微发烫。
刚才自己怎么冒出那么荒唐的念头来,对着一个男人发花痴,哦不,甚至都算不得男人呢!难道真的应该找个媳妇儿了?
段明臣收敛心神,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指着一条小径,说道:“嗯……对,是沿着这条路往东去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皱眉道:“不对啊,沿着这条路往东走,只能通到姜姨娘的东厢房。他一个大男人,大老晚的跑去姜姨娘的住处做甚?”
“也许……他是在巡夜?”
“沈府那么多下人,什么时候轮到让管家巡夜?这其中定有蹊跷!”顾怀清拉了一下段明臣的袖子,“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段明臣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反正今晚来沈府,几个重要人物都要暗访一遍,便从姜姨娘开始吧!
******
段明臣和顾怀清办案期间,对沈府分布已了若指掌,平日里沈君儒与谢蕙兰住主屋,西厢房住着沈小姐,而东厢房则是姜姨娘的住处。
两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东厢房,远远望去,姜姨娘的卧房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顾怀清足尖点地,纵身跃上屋顶,稳稳地落在瓦片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的动作如飞鸟般轻盈,姿态潇洒而优美。
段明臣目露激赏,光看这一手便知顾怀清的轻功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不过,段明臣也不会逊于他,当下也提气纵身,犹如一只展翼的蝙蝠,悄无声息的与夜色融为一体,连衣袂飘动的响声都听不到,落地也不曾扬起半点尘灰。
段明臣的轻功招式不像顾怀清那么华丽,但却非常实用,显然是在多年实战中积累下来的,顾怀清见了也不禁暗生钦佩。
两人压低身体伏在屋顶,段明臣轻轻的掀开一片瓦,屋内微弱的光线透了出来。顾怀清把头凑过来,跟段明臣一起往下望去。
姜姨娘的房间显得有些杂乱,首饰和衣衫随意摊着,这也难怪,近日来丈夫猝死、儿子被抓,姜姨娘自然没有心情去收拾。
姜姨娘红着眼圈坐在床边,不住的叹气抹泪。
“你不必太惊慌,既然老爷不是豫竹害的,想来锦衣卫和东厂也不会胡乱冤枉人,也许,过几天豫竹就会回来了。”
管家忠叔劝慰着姜姨娘,可是他的口气也不那么坚定,可见对于沈豫竹是否安然回家并无把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净在这儿说废话!”姜姨娘突然发起飙来,抓起床上的绣花枕狠狠掷向管家。
管家忠叔躲开飞过来的枕头,无奈的说道:“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这事儿能赖我吗?”
姜姨娘扔完枕头,突然捂住脸哭起来:“怎么不赖你?当初如果不是你让我趁着夫人怀孕之际勾引老爷,让他误将你我的儿子认作亲生子,又怎么会有今天的祸事?我当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却偏要让我去伺候老爷!”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要我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你发誓说一辈子都会对我好,要让我娘儿俩过上好日子,可结果呢……这些年来我都过的什么日子?二十年来每一天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老爷发现豫竹不是亲生的!我真是好后悔,如果当初咱俩成亲,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该有多好!”
“现在老爷死了,豫竹被打入诏狱,我只要一想到我儿受苦,我的心啊……就跟刀割一般痛!”
姜姨娘越说越难过,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嘤嘤的哭。
管家忠叔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扶起姜姨娘,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劝道:“我当年对你的誓言,我全部都记在心里,一日都不敢忘记。茹娘,咱们不能只看眼前,眼光要放长远。豫竹若是跟着我们长大,就永远只能是下人之子,做沈家的小厮,注定是伺候人的命。”
管家忠叔轻柔的拍着姜姨娘的肩,继续道:“可是如今他是沈首辅的儿子,那就不一样了,他打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母以子贵,你的地位也可以保证,而且,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们母子。如今老爷已死,豫竹是他唯一的子嗣,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产,这样难道不好吗?”
姜姨娘本就是没什么主意的女人,被管家这么一劝,心情稍有好转,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可那也要豫竹能洗脱冤屈,从狱中放回来啊!”
管家点头道:“我晓得,我已托人到诏狱去探听了,希望能有豫竹的消息。负责查案的段大人和顾公公那里,我也会想法子去活动一番。”
姜姨娘担忧道:“锦衣卫和东厂,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那个顾公公,豫竹还得罪过他,我好担心他会公报私仇。你真的有把握么?”
管家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拍着胸脯保证道:“再这么厉害也不过是个阉人而已。像他这样的宦官啊,就没有不贪财的!这些年咱们也算小有积蓄,只要舍得花钱,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姜姨娘被他这么一说,便信以为真,慌乱的心情安定下来,看向管家的目光也变得柔情脉脉,主动偎依到管家的怀抱里,管家趁势抱住姜姨娘,两人自然而然的抱作一团……
段明臣和顾怀清强忍着心中的怪异感,免费看了一场如夫人与管家通/奸的好戏。
沈首辅这顶绿帽子戴了二十年,白白帮别人养了儿子,若是他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这对狗男女算账呢!
顾怀清心中暗恼,什么叫做“宦官就没有不贪财的”,竟敢这么鄙视自己,这对奸夫淫/妇,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管家估计怕人多眼杂,不敢多逗留,安慰了姜姨娘一番就很快就离开了。
看姜姨娘这边已经没有什么料可挖,段明臣朝顾怀清打了个手势,顾怀清心领神会,两人一前一后跃下屋顶,离开了姜姨娘的东厢房。
21.夜半歌声
离开东厢房,穿过一道回廊,就来到沈夫人居住的主院。(.棉、花‘糖’小‘说’)
奇怪的是,刚刚走近主院,便听到里头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声音尖细而悠长,在深夜静寂的院中回荡,显得十分诡异。
联想到沈君儒不久前就猝死在此处,且死因诡异,不免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段明臣和顾怀清都不信怪力乱神,而且艺高人胆大,自然不会被一点怪声吓退。
由于沈君儒死在主屋,虽然现在尸身已入殓,但那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了,于是谢蕙兰就把侧屋收拾出来住,而这怪声就是从侧屋里传出来的。
段明臣观察了一下地形,侧屋不比主屋高大结实,屋顶恐怕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躲上屋顶偷听显然不可行。
顾怀清扯了扯段明臣的袖子,又指了指屋子后面,段明臣心领神会,两人猫着腰绕到屋子后,躲在后窗下面。后窗与院墙之间只留下一尺多宽的空隙,狭仄的空间中,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
在窗下听,屋里传出的声音更响了,好像是有人在低声吟唱,声调竟有些熟悉,顾怀清面色微动,凝神细听。
段明臣则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腰,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窗纸,透过那小小的纸洞朝屋子里望去。
屋里燃着火盆,烘得室内十分暖和。沈夫人谢蕙兰浓妆艳抹,穿着一身华丽的戏服,翘着兰花指,甩着水袖,轻吟慢唱。她神情专注,情意绵绵的唱着,显得极为入戏。
在她的对面,冬梅脸上也抹着浓彩,穿着戏服,合着谢蕙兰的调子与她对唱,可她的动作明显有点僵硬,唱腔也不怎么流畅。
段明臣皱眉看着这一对主仆怪异的装束和举止。谢蕙兰刚刚丧夫,可是她不但没有为丈夫守丧,反而躲在房里浓妆艳抹、衣着鲜丽的,还有闲情逸致跟丫鬟唱戏。
顾怀清的脑袋凑过来,段明臣往旁边挪开一点,将纸洞的位置让给他。
顾怀清睁大了凤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屋里,看了一会儿后转过脸来,见段明臣剑眉紧锁,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段明臣对于戏曲一无所知,难怪会觉得疑惑。顾怀清无声的笑了笑,朝段明臣勾了勾手指。
段明臣被顾怀清的笑容闪花了眼,情不自禁的凑近他。[]
顾怀清将嘴唇贴到段明臣的耳朵上,小声道:“她们在唱《怜香伴》,讲的是……”
段明臣感到顾怀清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边,背脊处生出一股酥麻的滋味,不由得身体微颤。这一动不要紧,顾怀清柔软的嘴唇便碰触到他的耳廓,段明臣顿时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意识一片空白,连顾怀清说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顾怀清倒是没什么自觉,天色昏暗,他看不到段明臣的脸涨红得像关公,只感觉段明臣呼吸骤然粗重,身体也僵硬起来,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就在此刻,屋里情况也出现了变化,冬梅突然停下来,满脸歉疚的道:“小姐,我……我还是不行,练了这么久还是唱不好……”
谢蕙兰似乎气力耗尽,无力的撑在桌子上,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是她,谁也代替不了她……”谢蕙兰痛苦的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落下。
“小姐,您别难过,小心伤了身子……”冬梅也红了眼圈,拿起手绢替谢蕙兰擦眼泪。
谢蕙兰凄然一笑:“伤了身又如何?我的心早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我只是放心不下……”
谢蕙兰停下来,面色苍白的瞪着前方,静默了半晌,突然一甩云袖,又自顾自的吟唱起来。
冬梅无力劝阻,只能一脸担忧的望着谢蕙兰如痴如狂的行为。
屋外头,段明臣和顾怀清也听得一头雾水,在人前谢蕙兰都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形象,怎么私下里竟是这么一副痴狂的模样?
虽然不明白她有什么样的心事,但谢蕙兰那苍白的脸、含泪的眼睛、悲哀的神情、如诉如泣的歌声……却无声的感染了周遭,一种欲哭不能的绝望情绪蔓延开来,压抑而沉重,令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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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和顾怀清怀着满腔疑惑离开了主屋,前往沈小姐的西厢房。
整个沈府都是雕楼玉砌,富贵奢华,但若论风雅精致,还是当属沈意婵居住的西厢房,从中也可看出沈意婵这位沈府嫡女的地位。
西厢房的屋顶铺的是琉璃瓦,光滑可鉴,段明臣和顾怀清小心翼翼的趴在上面,掀开一块琉璃瓦往屋里看去。
由于在前两处都偷窥到了奇怪的场景,他们二人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当看清沈意婵的妆扮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这位有倾城之色的沈小姐头戴金线梁冠,插着衔珠金凤钗,身披大红宫锦袍,竟是一副新嫁娘的打扮。
她坐于妆台前,纤手捻起一枚梅花形状花钿,到唇边轻呵一口气,贴在眉心处,望着镜子里无可挑剔的完美妆容,沈意婵露出满意的笑靥。
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中看不出丧父的哀戚,而是洋溢着对于幸福的憧憬,仿佛她心爱之人即将前来迎娶她过门。
痴痴地呆坐了一会儿,沈意婵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展开一幅宣纸,羊毫蘸足墨汁,挥毫疾走,竟是作起画来。
沈意婵果然不愧才女之名,只见她落笔轻灵,龙飞凤舞,片刻功夫一幅画儿便完成了。
沈意婵站在画卷前,痴痴地凝视画中之人,目光盈盈,俏脸微红。
由于书桌位于屋子的另一头,距离藏身的位置较远,段明臣运足了目力,也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那画上似乎是一位身着戎装的男子,但面目就看不清楚了。
顾怀清能看到的也差不多,他心里着急,想挪到屋顶另一头去看个真切。不料琉璃瓦本就光滑,加上夜晚落了一层雾水,越发的湿滑,顾怀清不小心脚底打滑,一下子没站稳,情急之下踩碎了一块瓦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夜深人静之时,这轻微的响声异常清晰,足以惊醒屋里人,沈意婵迅速的合上画卷,喝道:“外面什么人?”
在外间休息的夏荷听到沈意婵的呼声,立刻跑进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外面似乎有人。”沈意婵对夏荷吩咐,“你去外面看看。”
夏荷应了一声,披上外衣,提着灯笼走出屋子来。
顾怀清不小心露了行藏,心中十分懊恼,依着他的性子,恨不得直接闯进去,把那副画抢过来看个究竟。
然而段明臣不能任由他胡来,他们偷窥未婚女子闺阁,本就犯了大忌。大齐礼教森严,对于男女大防看得尤其重,即使像顾怀清这样的宦官,也只能在得到女子允许的前提下登门拜会,私下偷窥却是绝对不可的。
况且,沈意婵身份超然,作为京城十美之首,她才华横溢,艳名远播,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名声极佳。她父亲沈首辅位高权重,门生遍天下,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他尸骨未寒,在凶手未查明之前,任何人也不能随意欺辱他女儿,否则就是跟天下士子为敌。
于是段明臣赶紧拉着顾怀清,悄悄的溜下屋顶,躲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藏身在茂密的枝叶之中。
夏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又抬起灯笼照了照屋顶和围墙,也没有看到人,便对沈意婵道:“小姐,你是不是听错了?外面没有人啊!”
“可是我真的听到屋顶有声音。”沈意婵很肯定的说道。
“也许……是耗子在屋顶跑吧。”夏荷道。
“是吗?”沈意婵将信将疑,又让夏荷再仔细搜查了一圈,仍然没有收获,便只能作罢。
待沈意婵主仆二人回到房中,确信没有问题了,段明臣才对顾怀清使了个眼色,两人飞身下树,越墙而出,离开了沈府。
走过两个街口,脱离了沈府的领域,顾怀清便一把扯下黑头巾,脱掉外面的夜行服,露出里头穿的青衣直缀。
段明臣也如法炮制,脱掉了夜行服,慢悠悠地跟在顾怀清后面,低着头托着下巴,思考着刚才看到的情景。
顾怀清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夜晚清凉的空气直透胸腔,令他顿感神清气爽,豪气暗生。
顾怀清突然回眸一笑,道:“喂,我们去喝酒吧!”
段明臣抬头看天空,月到中天,已是午夜了,诧异地问道:“你今天不用回宫吗?”
“唔,这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顾怀清嚣张的抬了抬下巴,“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到底去不去?”
“去是没问题,可这会儿都半夜了,酒馆早打烊了。”
顾怀清眯着凤眸笑道:“段大人欺我不懂呢!有的地方,不是越夜越精彩的么?”
段明臣面无表情的看了顾怀清一眼,一言不发的朝前疾走。
“喂喂,你这是去哪儿啊?”顾怀清在他身后喊道。
“你不是要找越夜越精彩的地方喝酒么?走啊!”
段明臣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就听到身后一阵清风扬起,顾怀清果然跟上来了。
22.乖,叫哥哥
时下享乐成风,秦楼楚馆遍布各地,京城本是最繁华之处,自然也不能免俗。(.无弹窗广告)
一条运河横贯大齐京都,运河两岸停满精美奢华的画舫,挂着红纸灯笼,飘着五色轻纱,画舫内飘出旖旎婉约的乐曲,真个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段明臣虽洁身自好,但有时同僚之间要应酬,有时为了查案需要,也不免会踏足这等声色场所。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带一个公公来逛青楼。不过也幸好顾怀清是个公公,否则他还真不敢带他来呢。
夜半时分,正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画舫上站满衣着暴露的妖娆女子,搔首弄姿,莺声燕语,使出浑身解数招揽客人。
顾怀清与段明臣二人,一个俊美无俦,一个英朗潇洒,一出现就吸引了花娘们的注意,纷纷朝他们抛媚眼,挥舞手帕。个别特别激动的,甚至摘下头上的绢花儿,使劲扔向他们。
顾怀清生平头一回涉足风月场所,左顾右盼,感觉非常新鲜。
段明臣却目不斜视,径直朝着最远端的一艘画舫走去。那画舫造型庞大,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但却略显沉寂,不像其他画舫那般嘈杂热闹,反而有几分遗世孤立的清冷感。
顾怀清抬头一看,只见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教坊司,不由呆住了。
段明臣见他踟蹰不前,便笑道:“怎么,不敢进去?”
顾怀清哼了一声,垂眸掩去异样的表情,一撩下摆,便跨入门槛。
浓妆艳抹的老鸨立刻迎了上来,看到段明臣立马笑开了花:“哟,这不是段爷嘛?您回京啦!”
老鸨眼风一扫,便看到了段明臣身旁的顾怀清,顾怀清夜行出宫,并未穿得像平时那般招摇,但他风神如玉的姿容和卓尔不凡的气质却难以掩饰。
老鸨都是人精儿,顿时眼睛一亮,满脸堆笑的贴上来:“这位爷是头一回来吧,请问如何称呼?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段明臣沉下脸,挡开老鸨,不让她碰到顾怀清,冷冷地说道:“他是我的朋友。要一个雅间,叫鸢尾姑娘过来伺候。”
“好好,奴家这就去办。”老鸨看出来段明臣面色不善,她怎么敢得罪锦衣卫,赶紧命人领着二人去楼上的雅间,又让人去喊鸢尾。
“段爷您不知道,我家鸢尾天天盼着您来呢……”老鸨最后还不忘加了一句。
顾怀清听见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段明臣心中恼火,瞪了那多嘴的老鸨一眼,老鸨被他冰冷的眼风一扫,立刻识趣的闭了嘴。
老鸨为了讨好段明臣,特地给了他顶楼最好的雅间,临水而建,视野绝佳,可以俯瞰万家灯火。
顾怀清抱着胳膊在房里转了一圈,赞叹道:“果然好景致,难怪段大人常来光顾。”
段明臣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道:“我外派三年,回京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吗?”顾怀清凤眸微微闪动,似乎不太相信段明臣的话。
段明臣问道:“你不是要喝酒吗?怎么又不喝了?”
“只有酒,却没有美人,多没劲啊!”顾怀清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突然靠近段明臣,用八卦的语气问道,“你那位红颜知己鸢尾姑娘,一定是个绝色佳人吧?”
段明臣皱眉,耐着性子解释道:“什么红颜知己?你别乱说!这教坊司明着是官家控制,私下却由锦衣卫监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鸢尾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后来家里犯了事被送到这里,她明里是歌妓,实则充当锦衣卫的密探,负责收集情报。”
顾怀清哦了一声,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情。
段明臣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我还真能带你逛窑子?万一你弄出点好歹来,让皇帝知道还不扒了我的皮啊!
正说着,门儿吱呀一声推开,一位妙龄女子抱琴走进来,对着他们俩盈盈下拜:“鸢尾见过两位爷。”
顾怀清偷眼打量,只见这鸢尾穿着一身轻透藕色罗衫,薄衫下玉肌依稀可见。容貌虽不及沈意婵那般惊绝,也不如谢蕙兰那么温婉,但明眸皓齿,纤腰楚楚,自有一番动人的风情。
段明臣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你捡拿手的曲子随意弹吧。”
鸢尾颔首称是,盈盈起身,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深深地看了段明臣几眼,可是段明臣却不曾多看她一眼,只一味的给顾怀清斟酒。
鸢尾默默垂眸,调好了音,摆了个漂亮的姿势,便开始拨弦弹琴。
她弹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曲调舒缓柔和,听着令人心情愉悦。
顾怀清端起酒杯,跟段明臣轻轻一碰,仰脖一饮而尽。
段明臣在塞北三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好酒量,不料顾怀清也异常豪爽,杯杯见底。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转眼一壶酒见了底。
酒过三巡,顾怀清想起夜探沈府看到的怪异情景,忍不住想跟段明臣讨论。
“沈府的案子……”
段明臣用眼神制止了顾怀清,他早就知道顾怀清说喝酒只是借口,其实是想跟自己探讨案情。
虽说鸢尾是锦衣卫的密探,但首辅一案牵扯甚多,还是不宜让外人听到,以免节外生枝。
于是,段明臣对鸢尾吩咐道:“好了,辛苦你,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鸢尾似乎有些失落,不过还是乖巧的起身行礼,正待退下,却被顾怀清叫住,赏了她一片金叶子。
没想到这位俊秀的公子出手如此阔绰,鸢尾吃了一惊,迟疑着不敢收,拿眼睛瞄向段明臣,见段明臣点了头,她才千恩万谢的收下来。
顾怀清目送着鸢尾离去的背影,目光中似乎夹杂着怜悯、伤感等多重复杂的情绪,不过,这异样的情绪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便收敛起来。
“沈府这案子,你有什么想法?”顾怀清问道。
段明臣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看?你觉得谁是凶手?”
“我觉得扑朔迷离,似乎很多人都有嫌疑……”顾怀清抿了一口酒,蹙着眉慢慢道,“若秋莲的供词无误,初步推断,凶手下手的时间应该是亥时三刻到四刻之间,凶手在外面发出声音,引得秋莲去院子里,然后趁机溜进厨房,从橱柜里取了酒,下在汤药里。”
段明臣嗯了一声,用鼓励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顾怀清继续道:“亥时三刻到四刻这段时间,有不在场证据的是沈小姐和管家。不过,为沈小姐作证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夏荷,那夏荷对沈小姐忠心耿耿,主仆二人两人未必没有串通的可能。”
段明臣摇摇头,道:“谋杀亲生父亲非同小可,除非有强烈的动机。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依靠父亲,出嫁依靠夫君。沈首辅位高权重,是沈意婵的靠山,害死亲生父亲,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或许她不愿意嫁给魏状元呢?”顾怀清猜测道。
“自古以来,女子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状元郎才华出众,仪表堂堂,怎么看都是一段金玉良缘啊!何况,就算她不愿意,也不一定非要杀了自己父亲吧?沈首辅一死,她失了靠山,还要守孝三年,到时候年岁大了,议亲的难度必定会大大增加。”
顾怀清道:“这的确是个疑点,不过,我感觉她今晚的举止挺异常,那幅画不知道画的是谁?明天我们不妨找借口去她房里搜查一番,或许能有所收获。”
段明臣点头表示赞同。
顾怀清继续道:“且先不说沈小姐,再看那管家。给管家作证的是账房先生,同样不排除账房被买通的可能性。至于管家的动机就很明确了,毕竟沈豫竹是管家的私生子,沈老爷一死,沈豫竹就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理所当然继承他的遗产,而管家作为他实际的生父,可以从中获益。”
“至于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包括沈豫竹、姜姨娘、沈夫人。沈豫竹我们之前分析过,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比较可能的是他被人栽赃陷害了。至于姜姨娘,她独自一人在房间,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所以没人能证明她不在场。不过,从她一贯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个没什么心计的女人,是否能设计出如此精密的谋杀?
至于沈夫人谢蕙兰,亥时三刻至四刻,她派丫鬟冬梅去叫沈老爷回房,这一段时间,她身边是没有人的。而且对于沈首辅的死,她表面看似很悲伤,但私下里却还有心情跟丫环唱戏,难道不是很可疑?
这沈府之中,似乎每个人身上都藏着秘密,可怜沈首辅,死了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感到悲伤的,做人也真够失败的呢!”
段明臣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微微笑道:“你分析得很好,不过还漏了很关键的一点。”
顾怀清问道:“什么点?”
段明臣掏出怀中的白色杭绸碎布,“就是这个啊,这到底是不是凶手留下的?吴婆子在梅林中看到的白影,就算不是凶手,也很可能跟凶手有关。”
“是这样没错,可是在沈豫竹那里没有找到有破损的杭绸外衫,凶手很可能已经把它销毁了。”
“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条线索,我们不能放过。”
顾怀清一拍大腿:“对了,不如我们以此为借口,趁机彻底地搜一搜沈府,将所有人的房间都仔细翻一遍,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段明臣微微一笑道:“正有此意!”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动手吧!”顾怀清摩拳擦掌,一脸的兴奋。
“现在?”段明臣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窗外,失笑道,“这三更半夜的,沈府早就闭门歇息了。何况搜府不是随便就能进行的,明天一早我去镇抚司找指挥使大人,拿到他的批文才行。”
顾怀清一想也有道理,讪讪的住了嘴,拿起酒壶来倒酒,不料酒壶已空,一滴酒都倒不出了。
“来人,再来一壶酒!”顾怀清冲门外吩咐。
段明臣拦住他:“还喝呢?你今天不回宫休息了?”
“不,反正宫门已经关了,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这儿喝到天亮!怎么样,你敢不敢陪我喝?”
“好,我陪你。”段明臣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纵容。
顾怀清到底不是经常饮酒之人,又喝下一壶酒之后,眼前的景物便虚幻为重影,摇摇晃晃的看不真切。
“嘻,你……你怎么……长了两个脑袋?”顾怀清一手抱酒瓶,另一手撑在桌上,笑得傻兮兮的。
“叫你少喝点,就是不听话!”
段明臣趁顾怀清醉得摇摇欲坠,眼疾手快的抢过了他手里的酒瓶。
“别抢,快……还给我……”顾怀清急了,扑过去抢酒瓶,不料腿脚发软,一头撞进段明臣怀里。
段明臣没想到顾怀清醉得如此可爱,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把酒瓶举得老高,让顾怀清够不到。
顾怀清够了几下都没够着,不由得委屈的撅起嘴,扯着段明臣的袖子,软声央求道:“给我……快给我……”
顾怀清平时都是拽拽的样子,没想到喝了酒竟像个孩子一样,乌黑的凤眸盈着水雾,许是喝得热了,额上沁出一层薄汗,令白皙的皮肤越发如冰雪般晶莹。
段明臣心念微动,下意识的伸手探向顾怀清的额头,只觉触手柔软滑腻,轻抚几下后拿开,指尖只留下一层透明的汗水。
“啧,原以为你是敷了粉呢,没想到竟是天生的小白脸儿……”段明臣自言自语的呢喃。
若是顾怀清还有意识,一定会狠狠还击,可惜他这会儿神志不清,只一味盯着那酒瓶子,“酒……段兄,给我酒,我们再喝……”
这一声“段兄”叫的段明臣心花怒放,得寸进尺的揽住顾怀清,诱哄道:“乖,再叫声哥哥听听,叫了就给你。”
顾怀清被他搂得不舒服,修长的眉毛蹙起来,身体扭动挣扎起来,可是段明臣手劲很大,硬是扣住他的腰身不放。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顾怀清力竭,终于服了软,颤着声儿叫道:“……段大哥。”
段明臣的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心跳乱了节奏。
他在锦衣卫地位高崇,罗钦唐敬文等小兄弟都管他叫大哥;在军营中,江湖里,也不乏知交好友,都尊敬的叫一声大哥。可是顾怀清这一声“段大哥”却格外不同,让他觉得特别舒坦,特别自豪,明明没有醉意,却有飘飘然的感觉。
段明臣抚摸着顾怀清柔软的发丝,偷偷将酒瓶里的酒换成了白开水,倒在酒杯里喂顾怀清喝了几口。
顾怀清就着段明臣的手喝了两口,口中含糊的哼了两声,渐渐的酒意上头,歪着脑袋靠在段明臣胸口不动了。
段明臣独自一人心潮起伏,待回过神来,发现顾怀清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熟睡的顾怀清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脸儿红彤彤的,嘴儿湿润润的,还小声打着呼噜。
幸而雅间备有舒适的大床,段明臣见顾怀清醉得人事不知,便给他叫了碗醒酒汤,喂他喝下,然后将他抱到床上,除去外衣,盖好被子。
弄完之后,段明臣坐在床边,望着他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直到传来更鼓鸡鸣声,段明臣才离开房间,付了房费,临走前又不放心,嘱咐鸢尾好生照料顾怀清,方才起身离去。
23.投案自首
翌日,顾怀清悠悠醒来,发觉自己竟然躺在旖旎的红罗帐内。[]他的头一阵一阵的抽疼,宿醉的后果开始显现出来。
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顾怀清慢慢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心中一紧,低头看看身上,还好只是外衫脱掉,中衣还好好的穿在身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怀清赶紧起身穿戴整齐,简单用清水漱口擦脸,便起身离去。
白日里青楼本就没有生意,况且段明臣早就打过招呼,顾怀清一路出门未遇阻拦。
段明臣这家伙真不够义气,竟然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顾怀清忿忿的想。他压根儿不记得昨晚喝醉以后的事儿了,更不会知道段明臣让鸢尾照料他。
顾怀清刚走出教坊司,便看见两名东厂手下蹲在门口,显然已恭候多时,见顾怀清出来,便堆笑牵马上前,说道:“顾大人!”
顾怀清狐疑的斜睨着他们,其中一人比较机灵,赶紧说道:“是段大人通知我们到这里来接您的。”
顾怀清嗯了一声,心里稍微舒坦一点,突然想起昨晚两人商议搜府之事,赶紧飞身上马,朝着沈府疾驰而去。
顾怀清到达沈府的时候,发现整个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锦衣卫的人数比前几日多了数倍。叫来这么多人,又这么戒备森严,想必段明臣已经开始搜府了。
顾怀清随便逮了一个锦衣卫校尉询问段明臣在哪里,得到答案之后,便直奔沈府的会客厅。
跨入沈府,发现府里兵荒马乱,四处一片混乱,搜出来的衣服鞋子家具七零八落,扔得到处都是。
“段兄,搜出什么来了?”顾怀清人未至声先到,推门直闯进去。
客厅里竟站着两个人,除了段明臣之外,还有另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飞鱼服的男人。那男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赫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崇。
顾怀清颇感意外,道:“什么风儿把刘指挥使吹来了?”
顾怀清对刘崇的到访感到意外,刘崇更掩饰不住内心的讶异,狐疑的看了段明臣一眼。段兄?自己的得力下属什么时候跟东厂红人这么亲密了,都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段明臣对刘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稍后再解释给他听,继而想起昨晚趁着顾怀清酒醉戏弄他的情景,心里却不免发虚,甚至有点不敢直视顾怀清。(.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顾怀清倒是一脸坦然,他压根不记得喝醉后的事情了,只觉得既然他们是一起喝过酒逛过花楼的兄弟,情感上自然不同了,这一声“段兄”叫的十分自然。
顾怀清跟刘崇见过礼,刘崇低咳一声,解释道:“明臣跟我申请搜查令,调集人手搜查沈府,我左右无事,便跟过来看看。”
顾怀清了然点头,锦衣卫虽然地位超然,但首辅府邸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家,段明臣要搜府,还是要得道上司的批准。
“搜出来的东西太多,我让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这一些是可能有用处的。”段明臣指了指脚边堆放的几堆物件。
顾怀清弯下腰察看,这些物品按照不同的人做了标记。其他人的东西都无甚出奇,顾怀清随意翻了翻就丢在一旁。
谢蕙兰处搜出的物件,除了几身华丽的戏服首饰之外,还有一些诗作,以秀气的簪花小楷写在桃红色的薛涛笺上。
顾怀清随意翻阅,发现都是一些抒发忧思的闺怨诗。
其中一篇写着:“花前失却游春侣,独自寻芳。满目悲凉。纵有笙歌亦断肠。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
另一首则写着:“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顾怀清目光一转,移向沈意婵的物件,里面有许多出色的画作,大部分是花鸟山水,不过有一副残缺不全的画,十分引人注目。
这幅画的中央被火烧成焦黑一片,只有靠近卷轴的上下两端还有残留的墨迹,仔细辨认,下端是骏马飞奔扬起的四蹄,上端是半张张满的弓弦,据此推断,可能是有人骑着马弯弓射箭的画面。
顾怀清心念微微一动,莫非沈小姐的意中人是个善骑射的男子?那就跟她未婚夫的形象不相符了,魏状元虽然文采出众,但在武功方面却没有什么建树。
可惜的是,画中人的面目身材都被烧毁,无法辨识了。也就是说,昨晚作完画之后,沈小姐又将画焚毁,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
顾怀清说道:“我觉得有必要再仔细问一问沈小姐,那画中人到底是何人?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幅画中有些玄机。”
段明臣对于他的直觉论已经习以为常,便道:“那就有劳你去走一趟东厢房,早上搜府的时候沈小姐受了惊,现在正在房里休息。”
顾怀清嗯了一声,跟刘崇拱手告辞,便大步朝门口走去,刚拉开门,却差点跟迎面而来的女子撞个满怀。
顾怀清下意识的扶住来人,低头一看,竟然是沈夫人谢蕙兰。
谢蕙兰头戴白绉纱孝髻,上身穿白绫对襟袄,下身系沉香遍地金裙,素淡的孝服难掩她秀美的姿容。
顾怀清奇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谢蕙兰绕过顾怀清,轻移莲步走到刘崇面前,突然屈膝跪了下去。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刘崇不解的问道。
谢蕙兰抬起头,凄然一笑道:“指挥使大人,妾身是来投案自首的。”
迎着他们惊讶的目光,谢蕙兰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杀死沈君儒的人,是我!”
谢蕙兰的声音不大,但却如洪钟一般,震得在场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锦衣卫指挥使刘崇毕竟经验老道,压抑住内心的震惊,沉声问道:“沈夫人,你为何要谋害自己的夫君?你可知,按照本朝律法,妻杀夫,要判腰斩之刑,弃尸菜市口!”
谢蕙兰娇躯微震,似乎被这血腥的死刑所惊吓,一张俏脸苍白无血色,但她没有退缩,挺直了脊背,咬牙恨声道:“我杀他,是因为沈君儒该死,他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恨他入骨!”
刘崇皱眉问道:“你跟沈首辅有何深仇大恨,必须杀他而后快?”
谢蕙兰冷冷一笑道:“三位大人有没有想过,我身为国公府嫡女,为何会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我父亲的男人做续弦?”
刘崇默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不是为了救令尊安国公吗?”
顾怀清却不禁皱眉沉思起来,安国公谢蕴入狱后,第一个求助的人是他义父――东厂督主万臻,谢蕴承诺将庶出的小女儿谢雅兰许配给万臻,而万臻则答应在皇帝面前为他求情,保他出狱。
别人或许不知万臻的能耐,但顾怀清却最清楚不过,万臻为人谨慎,既然答应了谢蕴,就必定能做到。或许不能让谢蕴官复原职,但保住一条性命平安出狱,肯定是没问题的。
既是如此,谢家为何还要再牺牲一个女儿,将嫡女嫁给沈君儒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而且谢蕙兰的婚事定得很仓促,抢在谢雅兰出阁之前,匆匆嫁入沈家,难道背后另有隐情?
谢蕙兰红着眼圈,说道:“我嫁沈君儒并非出自自愿,沈君儒这个伪君子,毁我清白在前,威逼胁迫在后,我万般无奈才屈从的。”
“你们应该知道,家父与沈君儒是知交好友,我跟沈小姐是闺中密友,从小一起玩耍的手帕交。家父出事入狱之后,我急得六神无主,慌乱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沈府求助。”
“不过,我来得不巧,当时沈小姐感染风寒,服了药刚睡下。我心急如焚,却也不想打扰了她,正在此时,沈君儒下朝回府了,见到我以后便询问起来我父亲的事。在我心中,一直将他视为长辈一般尊敬,情急之下,我便开口向他求助。沈君儒这个伪君子,摆出一副慈祥可亲的态度,以帮我父亲为饵,将我诱入房中,竟对我……”
谢蕙兰哽咽起来,泪珠成串滚落,脸上尽是羞愤屈辱的神情,“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毁了我清白之身,我羞愤欲死,便要撞墙自尽,却被他拦住。他威胁我说,如果不想我父亲有事,就不许声张,否则他便让我父亲死在狱中,让我谢家家毁人亡!他说他早就看上了我,要我能做他的夫人,过几日就去我家提亲。”
“当时,家父已确认要将舍妹嫁给万督主为妾,照理说,我并不需要再嫁沈君儒来保我父亲。可是一则他毁了我清白,让我无法再许配他人,二则也怕他从中作祟,害得父亲无法平安出狱,迫不得已,我应下了这门亲事。可是在我心中,却从来没有原谅过这个衣冠禽兽,更没有将他当作我的夫君。我忍辱负重,哄得沈君儒欢心和信任,终于老天有眼,让我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为自己报了仇,雪了恨!”
谢蕙兰的陈述让在场的三人的心中都掀起巨浪,女子视节操为生命,尤其是像谢蕙兰这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断不会拿自己的名节来开玩笑。沈君儒若真是做了那样的事,那可真是道德败坏至极,枉为帝师!
24.再问谢蕙兰
刘崇又道:“即使你有作案动机,你一个弱女子,是如何谋划,又是如何行动的?你是否还有帮手?”
“沈君儒想让我为他生一个儿子,便夜夜与我行房,我以为他补身为由,让回春堂开了一张起阳汤的药方,劝他每日服用。沈君儒自幼有气虚之症,饮酒会引发胸闷气短。而这起阳汤中有一味核桃仁,若与酒共饮,则会引发咳血。两害相加,足以令他毙命。”
“我事先打听过,知道沈豫竹嗜酒如命,在厨房里藏着一瓶烈酒。那一晚我派冬梅去请沈君儒回房,趁着身边无人,跑到厨房,引开煎药的丫鬟秋莲,然后从橱子里取出酒,倒入汤药之中,再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因为沈君儒是行房时猝死的,很容易被当成马上风,我向顺天府报案时也是这么报的。仵作来了以后,我塞了一些银子给他,暗示他家丑不可外扬,让他将死因判为马上风,以便尽快结案。”
谢蕙兰说着,抬眸幽怨的望了段明臣和顾怀清一眼,“岂料这案件却惊动了锦衣卫和东厂,两位大人着实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沈君儒不是死于马上风,而是被人谋害。于是我只能将祸事往沈豫竹身上引,毕竟酒是他的,当日白天他又跟沈君儒有摩擦,夜晚也去过厨房,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下手。”
顾怀清忍不住问:“你计划得如此周全,连替你顶罪的人都算计到了,为何现在却来投案自首?”
谢蕙兰凄然一笑,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不是早就确认了,杀人的不是沈豫竹吗,否则又为何大张旗鼓的搜府?我知道,我是躲不过去的,你们总会查出来,与其日夜受煎熬,不如自己认罪,这……也是我的命啊……”
谢蕙兰对刘崇磕了一个头,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认罪。请大人下令逮捕我吧。”
谢蕙兰的脸色平静安详,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卸下了心中的重担。
刘崇遗憾的望着她,重重的一挥手,便立刻有两名强壮的锦衣卫上前,给谢蕙兰加上了手铐脚镣。(.无弹窗广告)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刘崇问。
谢蕙兰转身回望沈府,目光中似有留恋,最终却只是轻轻的道:“没有了。谋害沈君儒的是我,该偿命的也是我,此事与他人无尤,请大人不要牵连无辜。”
说完,不等锦衣卫催促,顶着沈府众人惊诧的目光,她坦然昂首前行,白色裙摆逶迤于地,虽镣铐加身,却不减风姿绰约。
顾怀清怔忡的望着谢蕙兰远去的背影,这一场牵扯众多的案子,竟是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么?
而段明臣自从谢蕙兰出现就没开过口,只是他的眼神却深邃难测,好似暴风雨来临前晦暗不明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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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心事重重的回宫,他在宫中地位超然,除了皇帝萧璟,其余人不敢多管他的去向。
这两日萧璟准备祭天之事,这是他登位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祭天,礼仪文辞繁琐不堪,萧璟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找顾怀清。
顾怀清暗暗庆幸,若是让萧璟知道自己彻夜不归,还留宿青楼,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顾怀清到东厂随便点了个卯,便领着新进宫的余翰飞在宫里转悠。
余翰飞就是那位被锦衣卫逮捕、后来被顾怀清捡回来的少年。顾怀清嫌他原来的名字难听,就给他起了个名儿,叫作余翰飞,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
余翰飞亦步亦趋的跟着顾怀清身后,不时偷眼打量四周。
皇宫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金碧辉煌,气派非凡,看得他眼花缭乱,可顾怀清却对美景视若无睹,一味低着头,似乎在苦思什么事情。
走了没多远,顾怀清突然停下,不耐烦的一挥手,说道:“你别老跟着我,自个儿玩去吧!”
“……”
余翰飞来不及露出失望的表情,就看到顾怀清一甩袖子,走向宫门外。
******
顾怀清第二次踏足锦衣卫镇抚司,这一次的目的地是那传说中的人间地狱——诏狱。
诏狱之所以名声如此响,一是因为它关押的都不是一般的犯人,基本都是皇帝下旨定罪的重犯;二是因为它的酷刑之多,入了诏狱如同进入十八层地狱,要想完完整整的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豫竹没有资格被关入诏狱,但谢蕙兰却有幸被指挥使大人亲自打入诏狱。虽然说诏狱也不乏女犯人,但多是家中男子犯事,女眷受到株连,像谢蕙兰这样,因为谋杀亲夫的罪名入狱的,实属绝无仅有。
诏狱的守卫极严,寻常人无法进入,不过顾怀清既是东厂之人,又是奉旨查案,锦衣卫在验明他的身份后,入内通报了一声,方才让他入内。
顾怀清刚跨入诏狱的大门,便望见穿着大红飞鱼服的段明臣站在院中,倒像是料到他会来,专程在这儿候着他似的。
诏狱的狱卒在前面引路,段明臣与顾怀清并肩走入那潮湿阴森的牢狱。
顾怀清一边走,一边问道:“谢蕙兰怎么样了?”
段明臣说道:“指挥使下令将她单独关在一间,也没有让她吃苦头。她看起来倒是挺平静的。”
顾怀清突然问道:“你不觉得她突然投案自首,可能另有蹊跷吗?”
“嗯?”段明臣挑眉望向他。
“你想一想,为何不早不晚,就在我们搜查沈府的时候,她跑来自首呢?而且我们明明没有搜到什么证据啊!沈君儒强娶她,致使她心生仇恨的事情,若她自己不说,我们都不会知道,她为何要交代出来?”
段明臣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是谋杀亲夫的罪名非同小可,腰斩弃尸这等酷刑也非常人能承受。如果不是她做的,她为何要承认?”
“这……总之,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顾怀清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我的直觉告诉这事儿不该就这么结束,所以我到诏狱来,想再多问她一些问题。昨日在沈府,当着指挥使的面,很多细节没来得及细问。”
段明臣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这时狱卒停了下来,已经到了谢蕙兰的牢房外面。
顾怀清朝里望去,那牢房是单独的一小间,地上铺着稻草,谢蕙兰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囚衣,面朝墙壁,盘腿坐在墙角。
养尊处优的名门淑女,一朝沦为阶下囚,这样大的落差一般人都接受不了,不过看谢蕙兰的背影,倒似乎真的安之若素。
“谢蕙兰,有两位大人来看你了!”狱卒朝里头喊了一声。
谢蕙兰身躯微微一动,缓缓转过头来,漠然望着段明臣和顾怀清。
段明臣吩咐狱卒将牢门打开,和顾怀清一起弯腰钻了进去。
谢蕙兰站起身,淡淡的道:“两位大人,何事来找罪女?”
顾怀清低咳一声道:“昨日事起仓促,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没来得及问你。”
谢蕙兰秀眉微蹙,似乎有些不耐,但嘴上还是说道:“不知顾大人还有什么问题?”
顾怀清问:“谋害沈首辅一事,是你一人所为么?是否还有别的帮手?”
谢蕙兰断然摇头:“没有!自首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杀沈君儒是出于私人仇恨,此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让别人帮我。”
“你说案发当晚,你趁着丫鬟冬梅去书房叫沈首辅之时,偷偷跑去厨房。你当时走的是哪条路线,花了多少时间?”
“主屋和厨房处在沈府的中轴线上,只需穿过后院便可到达,走得快的话一盏茶功夫都不到。”
“你来回的途中有没有经过厨房前面的那一片红梅林?”
“红梅林?”谢蕙兰目光微微闪动,“那红梅林正对着厨房,要进厨房必须要经过那儿的。”
“你可还记得,当时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
谢蕙兰略沉吟,答道:“我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外罩湖绿色大袖衫。”
顾怀清追问道:“你确定吗?”
谢蕙兰微微一哂:“身为女子,对穿戴格外在意,我怎会记错?不信的话,大可找冬梅核实。”
顾怀清与段明臣对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
谢蕙兰微露疑惑,道:“为何大人要这么问,我当日穿的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
一直沉默不语的段明臣突然开口道:“夫人,此事当真是你所为?”
谢蕙兰脸色微变:“段大人何出此言?这等杀头的罪名,旁人避之不及,倘若我没有做,为何要自首认罪?”
“那也正是段某的疑问。你可知,一旦你杀夫的罪名成立,不仅你自己要遭受残酷的刑罚,整个国公府都会遭到牵累!”
谢蕙兰高高昂起头:“大人莫要吓唬我!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一人做事,一人承担罪名,与国公府何干?况且,家父早已卸任,退出官场。家母礼佛多年,不问世事。舍妹嫁了万督主,想必督主也会照应她周全。”
谢蕙兰脸色转冷:“我感到疲累了,两位若是问完了,就请回吧。”
说罢,谢蕙兰背过身,面对着墙壁盘膝坐下,不再理会二人了。
两人见谢蕙兰一副关门送客的态度,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更多,只能心事重重的离开了牢房。
25.姐妹(入V通告)
走出阴暗潮湿的诏狱,顾怀清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郁结的心情却未因此好转,他转头望段明臣,后者也是剑眉紧锁的样子。(.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回到镇抚司,顾怀清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红梅林、白袍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玄机……”
段明臣被顾怀清晃得眼睛都花了,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温言劝道:“你稍安勿躁,先喝杯茶,查案需要平心静气。”
顾怀清端起茶碗,刚喝了一口就放下,秀挺的眉毛皱起,嫌弃道:“哎,这什么茶啊?真难喝!”
段明臣抽了抽嘴角,镇抚司的茶叶,自然不能跟宫里的贡品相比了。
顾怀清啪的把茶碗摔在桌上,道:“不行,我得再去一趟沈府。”
说罢,不等段明臣回话,顾怀清就风风火火的冲出门去,罗钦正好往里走,差一点被他撞得仰面栽倒。
“操!”罗钦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痛得龇牙咧嘴,忍不住抱怨,“这东厂把咱们镇抚司当成自家地盘了吗?这么横冲直撞的!”
段明臣知他二人不太对盘,正待安慰罗钦两句,就听到外头锦衣卫校尉禀告:“段大人,外头来了一位姓谢的女子,自称是东厂督主之妾,也是谢蕙兰的妹妹,请求拜见您。”
段明臣微微一怔,忙道:“快请她进来。”
进来的少妇正值绮年,容貌生得与谢蕙兰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谢蕙兰气质偏于温婉端庄,而眼前这位少妇则更加柔美娇媚,正如秋月与春花,俱是赏心悦目的美人。
段明臣见谢雅兰满头珠翠,服饰华贵,想必在万臻面前十分得宠。
“夫人,你有何事要找我?”段明臣客气的问道。
谢雅兰面带焦急,道:“实不相瞒,妾身是偷偷跑出来的,想求大人允许我探望家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出乎谢雅兰的意料,段明臣一口应允下来,命人领着谢雅兰去诏狱探监。
过了小半个时辰,谢雅兰红着眼圈回来,见到段明臣就大呼:“大人,我姐姐是冤枉的,她不会杀人的!”
段明臣皱眉,说道:“你该知道,令姐是自首投案的,若不是她杀的人,为何她要把杀头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这……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方才你去探监,令姐跟你透露了什么?”
“不,她什么都不肯说,只叮嘱我照顾好爹娘,让我带话给爹娘,说原谅她不孝,以后无法再孝顺他们了。”谢雅兰边说边难受的落泪,“大人,我自幼与姐姐一起长大,深知她的秉性为人,我姐姐生性善良,跟母亲礼佛茹素,平时连个蚂蚁都不忍踩死,见路边有乞丐必定停车施舍,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虽然她是被迫嫁于沈君儒,但还不至于因此就杀人。”
“那么,依你之见,令姐为何要揽下这项罪名?”
谢雅兰用手帕抹了抹眼泪,强自镇静下来,低头略加思索后,慢慢说道:“沈家与我谢家是交往密切,沈小姐与我姐妹俩自幼一起玩耍,跟我姐姐感情尤深,嗯……她们俩以前可真是要好,比姐妹都亲,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姐姐对沈小姐,比对我这个妹妹都要亲密。她们俩在一起,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举手投足都自有默契,旁人全部成了陪衬,想插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回忆起闺中往事,谢雅兰脸上似乎有一种甜蜜的伤感,“我姐姐和沈小姐都爱戏曲,有时候关起门来穿上戏服自演自唱。记得有一次我去姐姐那里,正碰见她们俩合唱《怜香伴》,哎,唱得那真叫好啊,神情俱备,比戏班子都精彩呢……我当时还打趣她们,不如将来同嫁一夫,便可以如戏中一般,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
“谁能料想,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姐姐竟然嫁给沈小姐的爹,成了她继母,真是……造化弄人啊!”谢雅兰不胜唏嘘,又联想到自身经历,忍不住伤感起来。
“我姐姐属于外柔内刚的女子,她似乎是铁了心,我费尽唇舌,还是说不动她。我猜不出凶手是谁,但我可以肯定,我姐姐不是凶手!”谢雅兰说着,重重的给段明臣磕了个头,“大人明察秋毫,定要找出真凶,还我姐姐清白!”
段明臣亲自上前扶起谢雅兰,郑重的道:“你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请放心,查明真凶,惩恶扬善,是我等义不容辞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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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段明臣与谢雅兰谈话之时,顾怀清来到沈府。
男主人被杀,女主人以谋杀罪被打入诏狱,一时间,沈府人人自危,不少下人已经开始谋划出路。
这座曾经炙手可热的府邸,如今变得门可罗雀。雕楼玉砌犹在,却已挡不住即将颓败的气息,只有那一株株红梅,依旧迎风怒放,肆意张扬着冷傲的艳丽。
梅林中站着一位俊美无比的男子,他随意攀折了一截梅枝,横在鼻下轻嗅,凤眸微阖,似乎沉醉于这美景。
傅临被姐姐夏荷领着,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只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白面馒头。
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位谪仙般的公子站在不远处,不由得惊呆了,手里的馒头掉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夏荷本家姓傅,自幼被卖入沈府为婢,不过沈小姐为人宽厚,并不阻止下人与家人往来。
傅临是夏荷唯一的弟弟,年仅十二岁,夏荷对他非常疼爱。傅临今日正巧过来探望夏荷,肚皮饿了,夏荷便带他去厨房拿了个馒头给他充饥,却不想从厨房出来,就遇见了在梅林中徘徊的顾怀清。
“顾大人?”夏荷讶然叫道。
顾怀清寻声望去,立刻认出那位圆脸丫鬟就是沈小姐身边的夏荷,跟在夏荷后面的少年生得憨厚,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呆呆傻傻的。
顾怀清注意到那少年穿着一身白绸直缀,那身袍子质地上好,在阳光下散发出如水波般的光泽,但却不甚合身,似乎过于宽大了,穿在少年身上空荡荡的。那袍子左侧下摆处,绣了几株墨竹,倒是十分别致。
顾怀清凤眸微闪,微笑着朝夏荷和那少年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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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跨入沈府大厅,便见顾怀清翘着二郎腿在喝茶。
跟早上气急败坏的模样完全不同,顾怀清俊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显得心情甚好。
“何事如此开心?”段明臣问。
“不瞒段兄,我已查出真凶是谁……”顾怀清故意卖关子,得意洋洋的停住,等待段明臣追问自己。
一想到自己即将赢得那个赌约,逼得这位冷峻高傲的锦衣卫同知去南风馆挂牌,顾怀清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加深了几分。
谁知段明臣并未露出诧异,只是淡淡的笑道:“哦?我也正好要告诉你,我确认凶手是谁了。”
顾怀清圆睁了眼,一脸的不信,道:“当真?”
段明臣用力点头。
“那这样,我们各自把答案写在掌心,然后同时展示出来。”
段明臣表示没有异议。
顾怀清立即命人取来笔墨,二人各执羊毫,分别在自己的手心写下一个名字。
两人虚握拳头,并排放到一起,互相对视一眼后,同时摊开掌心……
“……竟然一样?”顾怀清难以置信的抬眸。
段明臣回之以微笑,起身道:“既是有了答案,现在便揭晓谜底吧!”
26.机关算尽终成空
沈府上下一百多人全部被锦衣卫请到院中,熙熙攘攘挤满了院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其中包括被软禁了几日的沈豫竹、他的生母姜姨娘、久病不露面的沈意婵、以及管家和百余名下人。
段明臣头戴乌纱帽,身穿赤金色飞鱼服,威风八面的立在人群中央。顾怀清也难得的穿了官服,面如霜雪,眸似寒星,耀眼得令人不敢逼视。
待众人站定,段明臣开始发话。
“我等奉旨在贵府查案,叨扰多日,多有得罪。沈首辅在家中被人谋害,而这位杀人的凶手……”段明臣微微一顿,“……正藏于你们之中。”
沈府众人闻言,脸上都不免露出骇然之色。
“若是不查出真凶,不仅对不起亡者,诸位也必定寝食难安。这位凶手狡猾多智,布了许多障眼法,试图误导我们。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者终将偿命,这是永恒的真理,而今日,本官便在此宣布真相!”
院中鸦雀无声,上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段明臣脸上。
“谋害沈首辅的真凶便是……”段明臣锐利的目光一一滑过在场众人,最后定在一身素衣的沈意婵身上,“沈府大小姐——沈意婵!”
此言一出,偌大的院子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皆露出意外和惊讶的神色,但最初的震惊之后,立刻炸开了锅,有人摇头,有人皱眉,也有人出声质疑。
“什么?是小姐?!”
“不会吧!小姐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弑父?”
“是啊,我也不相信是小姐!不会弄错了吧?”
其中以夏荷的反应最为激烈,高声申辩道:“大人,您一定弄错了!凶手作案的那段时间,小姐明明和我在一起的,那一整晚她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啊!”
倒是沈意婵显得十分意外,不过并未当众失态,依然保持着端庄娴静的姿态。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顾怀清运足内力,大声喝道:“肃静!请各位稍安勿躁!”
沈意婵盈盈站起身,对段明臣道:“大人指我为凶手,不知有何证据?家父虽已亡故,但沈府仍在,我身为沈府大小姐,不容人随意欺辱!”
“就是就是!”不少下人都齐声附和,显然沈意婵平时威望甚高,在府中很得人心。
段明臣直视沈意婵绝美的脸庞,说道:“我自然会令你心服口服。”
段明臣转过头,问夏荷道:“有劳夏荷姑娘再说一遍案发当日你和沈小姐做的事情。”
夏荷道:“那一天早晨,小姐去验收绣坊送回的嫁妆,却发现对枕和被褥上的绣花用错了线,小姐十分生气,跟绣坊争执了一番未果,心情郁闷之下便去花园散心,不料却听到两个长舌妇搬弄是非,背地里讥讽小姐,小姐气得胸闷头晕,就病倒了。老爷重罚了这两个长舌妇,又命会针线的丫鬟婆子都去绣房帮忙赶制嫁妆。”
“当日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伺候小姐。小姐身体不适,用过晚膳就早早睡下了,大约在申时到酉时。奴婢伺候小姐睡下之后,也感觉倦了,便在外间榻上小憩。迷迷糊糊的睡到半夜,小姐醒过来唤我伺候。小姐问什么时辰了,奴婢便去看了西洋钟,钟盘上指针正好指向亥时三刻。”
“奴婢给小姐喂了水,又伺候她擦洗身子,小姐见窗外红梅开得很美,突然来了兴致,奴婢便陪着她去院中赏梅,到亥时末,小姐才重新回房歇息……”
顾怀清突然插嘴:“我记得上次你还说,在院中赏梅时沈小姐不慎踩到水坑,弄脏了绣花鞋,对不对?”
夏荷点头道:“没错。”
从夏荷的描述来看,似乎没有什么漏洞,既然整晚沈意婵都未曾离开房间,且有夏荷为她作证,那凶手怎么会是她呢?众人眼中的疑虑更深。
段明臣看出众人眼中的怀疑,问道:“夏荷姑娘,你说小姐身体不适,用过晚膳就早早睡下,可你身体无恙,为何也会感到困倦?你平时应该不会那么早睡吧?”
“这……”夏荷微微蹙眉,努力回忆当日情景,不甚确定的道,“奴婢……只觉得头脑昏沉,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段明臣微微一笑,道:“沈小姐是调香高手,在房中燃的香里加一点料,让你睡得人事不醒,想必不是难事。只有你睡死了,她才方便出外办事。”
“沈小姐故意借嫁妆的事情大闹一场,让沈老爷下令让所有下人都去绣房连夜赶工,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当所有的人都被调开,沈小姐晚上去厨房才不怕被人撞见。”
“不过,沈小姐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虽然调开了大部分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出去的时候还是穿了一件男子外袍,就是跟沈少爷同样款式的白色杭绸直缀。昏暗的夜晚,即使半途中遇到人,远远的也看不清楚,只会将她误当作沈少爷。”
“沈小姐早就知道,沈少爷藏了一瓶烈酒在厨房柜子里,也知沈少爷每晚都会在亥时初去厨房端夜宵给姜姨娘。等沈少爷一离开厨房,她就设法引开煮药的秋莲,趁着秋莲去院中赶猫儿的时候,偷偷溜入厨房,取了酒倒入汤药中,然后再将酒瓶放回远处,迅速的离开厨房。”
“沈小姐离开厨房后,穿过红梅林跑回自己的房间,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被梅枝刮破了外袍,留下了一片破碎的衣角。恰在此时,吴婆子起身如厕,远远看到梅林里白影一闪而过。”
“沈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夏荷仍然熟睡未醒,她便将西洋钟往前拨到亥时三刻,设好钟之后,躺回到床上,然后才装作刚刚睡醒,唤夏荷进房伺候。夏荷起来时,看到西洋钟上的时间是亥时三刻,便以为是亥时三刻,实际上那时至少已经是亥时五刻了。”
“因为来回奔波,还经过红梅林,鞋子上难免留下污迹,沈小姐便借着赏梅的时机,故意踩到水坑,让绣花鞋沾上污泥,这样就很好的掩饰掉曾经外出的痕迹。”
沈意婵不慌不忙的说道:“段大人说得头头是道,可终究只是你的臆测,无凭无据的,你便要栽赃于我么?”
顾怀清冷笑一声,说道:“现在就给你看证据!”
顾怀清一扬手,东厂手下便带上来一个穿白色直缀的少年,正是夏荷的弟弟傅临。沈意婵看到傅临身上的外袍,脸色微微一变。
夏荷见本该返家的弟弟落入东厂手里,不禁露出忧虑之色,对顾怀清说道:“大人,为何抓我弟弟,他犯了何罪?”
顾怀清摆手道:“你弟弟没事,只是他身上穿的外袍正是此案的证据。你再复述一遍在梅林对我说的话,这件外袍到底从何处而来?”
夏荷原本忠心耿耿的维护沈意婵,然而看着弟弟身上的外袍,再联系刚才段明臣的话,原本坚定的信念不免有了一丝动摇,她用惊疑的目光望着沈意婵,迟疑着不敢开口。
段明臣沉下脸道:“夏荷,知情不报亦是重罪!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想想你的父母和弟弟么?”
夏荷浑身一颤,不敢再隐瞒,道:“这件外袍,本是小姐做给未来姑爷的,但在老爷出事之后,小姐突然说她不慎将袍子的下摆弄破了,而且老爷亡故了她也嫁不成了,这衣服没必要再留着,让我把它绞了扔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夏荷边说边偷窥了沈意婵,沈意婵的俏脸已明显沉了下去。
“那为何这件外袍又出现在你弟弟身上?”顾怀清指着傅临问道。
夏荷低下头,不敢再看沈意婵,小声道:“奴婢看这衣料又轻软又好看,虽然下摆破了一点,但只要裁短一些,再用绣花把破了的地方补掉,一点也不影响美观。您知道我家里不甚宽裕,这衣服改一改,正好可以给我弟弟穿,所以我私心作祟,没有照小姐说的把它绞掉,而是偷偷把衣服瞒了下来,改了给我弟弟穿。”
顾怀清命人将傅临的外袍脱下,那外袍的衣料跟沈豫竹当日穿的相同,都是上号的白色杭绸,将下摆翻过来,绣着墨竹的地方是用另一块布拼接上去,虽然都是相近的白色,但布料明显不同。顾怀清取出在红梅林里捡到的碎布,发现缺口的形状正好吻合上。
顾怀清道:“沈意婵,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意婵冷笑道:“只是一件破损的外袍和一个碎布片,就说我是凶手,未免太武断了吧!且不说弑父是十恶不赦的罪名,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谋害自己的父亲?父亲过世,我成了没有依靠的孤女,大好姻缘也因此搁浅,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为何要这么做?”
段明臣点头道:“没错,表面看来,你确实没有杀人动机,沈首辅的死似乎对你只有害处没有好处。不过,人人都说你跟状元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在你的心中,是否真的认同这桩亲事,愿意嫁给状元郎呢?”
“沈小姐,你自十二岁就开始主持沈府家务,做得也深得人心,可是为何在半年前传出你跟魏状元的婚事之后,你却交出了掌家权?”
沈意婵微微一怔,道:“大人误会了,并非我交出掌家权,而是那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直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大夫说我不宜劳心劳神,父亲体贴我,才免了我的管家重任,让我安心调养待嫁。”
段明臣追问道:“问题是,你真的是生了重病么?当时服侍你的人如今何在?”
沈意婵蹙着柳眉,道:“我当时得了伤寒,不想传染给夏荷她们,便让父亲到外面请了两个仆妇来照顾我,等我病好了,那两位仆妇便遣走了。”
段明臣冷笑:“只怕你说得不尽不实吧,你当时并非生了重病,而是因为抗婚而被令尊软禁起来了吧?”
沈意婵勃然色变,道:“大人说话好没道理!自古以来,女子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给我指的婚事,我自然会听从,何来抗婚之说?”
段明臣道:“若是一般女子,婚事自然听从父母之命,只可惜,沈小姐并非一般闺中女子!你心中另有所爱,可令尊将你指给旁人,还是皇上下的旨。你借病抗争,却被软禁起来,你纵然万般不愿,最终也只能表面答允了婚事,实际上却是隐忍着,等待出手的时机。”
“令尊续弦,娶的正是你的闺中密友谢蕙兰,你知道令尊希望早日诞下嫡子,便让谢蕙兰给他服用起阳汤,还送催情香给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谋杀做准备。”
“你博览群书,精通医理,知道令尊有气虚咳血之症,不能饮酒,饮酒必引发咳血,而且起阳汤里还有一味核桃仁,与酒相克,两者共用会引发窒息。你还嫌不够,还让谢蕙兰燃了催情香,加速气血运行,如此一来便是神仙也难救!”
在场众人纷纷向沈意婵投去惊诧的目光,唯有沈意婵依旧镇定如常,冷冷道:“两位大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硬要把弑父的罪名栽到我头上,只不过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便是到了御前我也不服!”
顾怀清眼珠一转,冷哼道:“沈意婵,若你坚持不认罪,确实是很棘手,我们奉旨查案,不能不给个交代。不过,好在谢蕙兰已经自首认罪,只能让她替你背黑锅,代你去死了!”
沈意婵娇躯似乎震动了一下,顾怀清趁机问段明臣:“段兄,不知这谋杀亲夫之罪,该判什么刑?”
段明臣冷着脸道:“按照大齐律法,妻杀夫,当处腰斩弃尸之刑!”
“腰斩啊……”顾怀清故作唏嘘状,沉声道,“沈小姐可知道,腰斩之刑,其残酷更甚于五马分尸,五马分尸只是听着吓人,一瞬间人就死了,可腰斩却不然。人的脏器都集中在上半身,被拦腰斩断之后,人不会马上死去,而是会痛上一两个时辰,直到全身血液流尽才能死去。沈夫人那么娇滴滴的女子,这么残酷的死法,死了还要弃尸菜市口,任人唾骂,真是可怜啊……”
沈意婵的脸色惨淡如白纸,嘴唇微微发颤,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
就在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冲进来,赫然竟是谢蕙兰。
谢蕙兰拦在沈意婵面前,对段明臣和顾怀清大声道:“沈君儒是我一人所杀,跟她无关!杀人偿命,我赔命就是!”
说罢,谢蕙兰竟一头撞向院中的石桌,顾怀清距离她比较近,立刻出手阻拦,饶是如此,谢蕙兰的额头还是蹭到石桌的一角,鲜血顺着她白皙的额头淌下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襟。
“够了!”沈意婵上前扶起谢蕙兰,急切的道,“蕙兰,你没事吧?”
谢蕙兰强忍着眩晕感,抓住沈意婵的手,含泪深情道:“意婵……”
沈意婵也红了眼圈,掏出手帕按住她的伤口,叹息道:“你怎么这么傻?这事本与你无关,你为何要跳出来顶罪?”
“别……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所幸谢蕙兰只是擦破一点皮,很快就止住了血,沈意婵扶起谢蕙兰,转头对段明臣和顾怀清道:“两位大人,请让其他人离开,你们二位随我来。”
来到沈意婵的厢房,沈意婵将谢蕙兰扶到榻上,谢蕙兰一脸凄然的拉着沈意婵不放,沈意婵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段明臣定定的望着处变不惊的沈大小姐,他一生之中处理过无数大小案件,见过各色各样的凶手,可是如沈意婵这般美貌多才、被揭破罪行后还能如此镇定的,真是绝无仅有。
顾怀清则想起初见沈意婵的情景,那个雨后的黄昏,风华绝代的女子从屏风后款款走出,那一刹那带给他的惊艳,终身难忘。如此美丽的女子即将伏法,未免令人唏嘘惋惜。
“沈小姐,我还是不明白,即便是你不愿嫁给状元郎,也有其他方式退婚,为何要走到弑父这一步?”顾怀清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
“你以为我没有争过吗?”沈意婵露出一个微讽的笑容,“段大人说的没错,我交出掌家权不是因为我生了病,而是被我的好父亲给软禁起来,为的就是我抗婚,不愿嫁给魏以铭。我被软禁了整整半年之久!”
迎着二人讶然的目光,沈意婵继续道:“世人都说,沈君儒乃谦谦君子,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你们是否也这样认为?只可惜啊,世人看到的只是表象,实际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身为子女,本不该说父母的不是,可是对我这个生身父亲,我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好话。你们不知道,其实我的祖母早在三年前就得病过世了,可是沈君儒却在她重病之际,将她悄悄送往老家,待祖母死后,瞒着秘不发丧,为的就是不想因为祖母过世而丁忧,影响他的大好仕途!”
“他本是一介寒门书生,金榜题名之后,便攀上我外祖,征虏大将军罗坚,哄得我外祖父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他,从此在朝中稳固了根基。成亲之时,他承诺我娘亲,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可是仅仅过了三年,我娘亲怀着我的时候,他却跟我母亲的丫鬟,就是后来的姜姨娘,有了苟且,还让那女人怀上孩子,甚至在我娘生我之前,姜氏就先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沈豫竹。”
“我娘气苦不已,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忍气吞声,费尽艰难生下了我,可是一看我是个女孩,沈君儒就不喜了,连带着对我母亲也很冷淡。我母亲自然非常伤心,生我时本就伤了身体,在月子里更落下了病根,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待我母亲过世,沈君儒害怕外祖家追究,就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保证不再纳妾,也不会续弦。后来,我外祖征虏大将军罗坚因为功高震主,为先帝所忌惮,沈君儒便与人罗织罪名,出卖了我外祖一家,害我外祖父被贬,罗氏一门从此不复辉煌,而沈君儒却因此平步青云,入了内阁。”
“沈君儒当了首辅之后,就动了续弦的念头,不过,我没想到他竟会把主意打到蕙兰身上。现在想来,蕙兰父亲安国公被弹劾,说不定也是他背后下的黑手。趁着安国公落难,蕙兰上门求助之际,这个衣冠禽兽竟然强占了她,又以蕙兰父亲作要挟,逼迫蕙兰嫁给他!”
“我这个亲生女儿,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争权夺利的筹码!他明知道我心中爱的是表哥罗玉楼,却在罗家没落之后,硬是拆散我们,不许我俩来往,还设法把表哥调到遥远的北疆先锋营,让他过着朝不保夕的寒苦日子!”
“状元魏以铭,他相中的女婿人选,跟他是同一类人,都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为了权势什么都可以做!他求娶我是看重我是首辅之女,能给他带来好处,而沈君儒把我许配给他,也是看中魏以铭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两人可以联手把控朝政。至于我心里愿不愿意,他根本不介意,我用尽各种方式反抗,甚至绝食,但沈君儒铁了心,将我软禁起来,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就让我表哥死在边疆,永远也回不来!”
沈意婵再也无法维持淑女的风范,妙目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为何女子就该命不由己,注定被牺牲?我自负才高八斗,倘若我是个男子,定然可以大展抱负,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我是女儿身,注定困于这闺阁方寸之地,连婚姻都不能自主!”
“我不服!我一万个不服!沈豫竹那个纨绔子弟,他凭什么继承沈家的万贯家产?姜氏那个贱人,间接害死了我娘亲,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凭什么?还有沈君儒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犯下那么多罪孽,难道不该死吗?”
“我筹谋多日,定下这一石二鸟的计谋,不仅杀死沈君儒,还要让沈豫竹背上杀父的罪名,而后我正好借服丧之名退亲。我没有沈君儒这座靠山,魏以铭必定不愿再娶我。再过一段时日,我便可以携着沈府的万贯家产,跟我表哥双宿双飞!”
沈意婵闭上眼,凄然叹了口气,“我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料……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没想到两位如此精明,竟然揭穿了我的计谋,也没想到夏荷会私藏那件外袍。只能说,老天也不帮我……”
顾怀清听完沈意婵的叙述,半天回不过神来,倒是段明臣接着问道:“那么谢蕙兰呢?她为何要跳出来为你顶罪,她是不是你的帮手?”
沈意婵摇摇头:“不,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参与其中,我只是告诉她我在家里被姜姨娘和沈豫竹欺负,希望她能早日和父亲诞下嫡子,帮我对付那对母子,并且给了她起阳汤的配方和催情香。蕙兰生性善良单纯,就信以为真,虽然她心中厌恶沈君儒,但却为了帮我竟日日缠着沈君儒……”
“恕我直言,谢蕙兰或许并非不知你的打算,至少她猜出了凶手是你,才会主动挺身出来自首,以身相代,为的就是保护你。说实话,就算是亲姐妹,恐怕也做不到这样,她竟肯为你而死,实在匪夷所思……”
顾怀清眼前闪过谢蕙兰流着泪唱《怜香伴》的情景,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莫非她对你……”
屏风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谢蕙兰竟从榻上下来,受伤的额头裹着白布,一双眼睛哭得肿成桃子。
“你怎么出来了?”沈意婵问道。
谢蕙兰突然一把抱住沈意婵,哀声道:“时至今日,你还不知我的心意吗?意婵,我为了你,死都愿意!”
沈意婵扶住谢蕙兰,目光复杂的道:“蕙兰,我说过,我们俩都是女子,怎么可能在一起?况且,你该知道,我心里只有玉楼一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让我替你去死,你就可以跟罗小将军在一起了!意婵,只要你幸福,我就满足了,真的……”
谢蕙兰淌着清泪,突然跪在段明臣和顾怀清面前,哀求道:“两位大人,求你们放过意婵,反正我已经自首认罪了,就让我代替她吧,求你们了……”
“别犯傻,蕙兰,我之前不告诉你这件事,就是不想把你卷进来,如今到了这般地步,我怎么可能看你无辜受死?”沈意婵拉住神情激动的谢蕙兰,转头对段明臣和顾怀清道,“两位大人,可否出去片刻,让我们俩单独谈一会儿?”
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一眼,默默的退出房门,把空间留给这对苦命的女子。
两人相对无言,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顾怀清感觉胸口发闷,失神的盯着墙角,那一株曾经怒放的红梅已然凋零,如血的花瓣洒了一地。
未几,便听到房间里什么东西砰然落地,紧接着有女子失声惊叫。
段明臣和顾怀清立即冲进去,只见沈意婵无力的垂着头,被谢蕙兰抱在怀里,脚边躺着一只摔破的碧色小瓷瓶。
“意婵,你……你不要死……意婵……”谢蕙兰痛到心碎,颤抖的手不停抚摸着沈意婵的脸,泪珠一滴滴的滚落。
沈意婵的俏脸苍白如雪,呼吸急促,脸颊和嘴唇呈现出不正常的艳红色。
她艰难的抬起手,拭去谢蕙兰眼角的泪:“蕙兰……对……对不起……你要好好地活……”
沈意婵来不及说完,身体就激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大量黑血,美丽的眸子渐渐涣散失去神采,身体也停止了抽搐,在谢蕙兰怀里失去了呼吸。
谢蕙兰怀抱着沈意婵逐渐冷去的身体,痴傻了一般望着她,久久无语。
过了许久,段明臣和顾怀清都担心她会伤心的疯掉,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突然,谢蕙兰展颜一笑,轻轻擦去沈意婵脸上的血迹,在她唇上印下浅浅的一吻,用温柔却坚定的声音道:“意婵,我听你的话,我会好好活下去,永远陪着你……”
******
空阔肃静的宫殿中,几盏宫灯半明半灭,华贵的陈设器物都隐在阴影之中。
年轻的天子萧璟听完顾怀清的陈述,负手而立,久久无语,良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
“真没想到……这起凶案,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的隐情……”
对于沈君儒之死,萧璟原本是十分悲痛的。毕竟沈君儒是他多年的授业恩师,先帝在临死前还嘱咐他,将来若遇到无法决断之事,不妨垂询沈首辅。
在萧璟心目中,沈君儒的形象正直而高大,谦谦君子,才华出众,是可以倚靠的忠臣良师。谁能料到,他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不道德的事情,逼得亲生女儿设计毒害他。
至于沈意婵,虽然谋害生父属于大逆不道之罪行,然而她的遭遇和结局,却不免令人扼腕嗟叹。
萧璟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去沈府拜会沈君儒,经常见到年幼的沈意婵,甚至还一起玩耍过。那个粉雕玉琢、聪慧灵秀的小女孩,却在她最美好的韶华妙龄,提前凋残,香消玉殒了。
顾怀清偷瞥萧璟的脸色,他素知萧璟是个重情之人,对于沈君儒这个恩师向来敬重有加,突然之间听到这样的真相,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顾怀清从袖中掏出一本账本,呈到萧璟面前,道:“这是从沈君儒的书房搜出来的,请陛下过目。”
萧璟拿过来翻了几页,越看越心惊。
这账本上记录了沈君儒聚敛的巨额财富,除了无数金银珠宝之外,光在沈君儒的老家泉州便拥有上千顷的良田,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不为过。
萧璟想起从小沈君儒就苦口婆心的劝自己,身为天子,要作天下的表率,切不可骄奢淫逸。萧璟信以为真,一直恪守节俭之道,可讽刺的是,他这位恩师却过着比他这个皇帝还奢华的生活。
想及此,萧璟心中对沈君儒的最后一丝敬意也没有了,他攥紧了账本,冷冷的道:“正好辽东战事吃紧,国库空虚,缺乏军饷,沈家的资产正好可以补上。”
“陛下英明!”顾怀清赞道,又问,“按陛下的意思,该如何处置沈夫人谢蕙兰?”
萧璟叹道:“沈夫人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既然凶案与她无关,朕也不忍为难她一个弱女子。她若愿意回娘家便回娘家,想改嫁便改嫁吧。”
“遵旨!”顾怀清脆声应道。
萧璟满意的拍了怕顾怀清的肩膀,说道:“说起来,怀清第一次办案,就办得如此出色,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呢!”
若在平时,顾怀清受到赞扬肯定会很开心,可是此刻他脸上却没有喜色,抬起眸望着萧璟道:“此案能破,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段明臣和锦衣卫也出力不少。”
萧璟的目光在顾怀清脸上转了一圈,不禁皱眉道:“哎,几日不见,你怎么好像清减了许多?身体还好嘛?”
“多谢皇上牵挂,我身体甚好。”
“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了。”萧璟关切道。
顾怀清满口答应,随后离开了萧璟的宫殿。
******
由锦衣卫和东厂联合查办的沈首辅暴毙案,曾经闹得满城风雨,最终却被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盖棺定论。
萧璟最终还是顾及沈君儒身为帝师的体面,掩盖了他被亲生女儿所谋害的实情,对外宣称沈君儒因误食补药而意外身亡,其女沈意婵因悲痛父亲过度,也随之亡故,她与状元郎之婚事就此作废。
只是,从沈府被锦衣卫查抄,资产悉数充入国库,明眼人不难猜出事情的原委并非如此简单,坊间也流传着各种版本的流言。
值得一提的是,沈府被查抄,顺带挖出了沈府管家与姨娘姜氏□□的证据,继而查出沈豫竹并非沈君儒的亲生儿子,而是管家与姜氏私通所生。
纨绔子弟沈豫竹与管家和姜姨娘一起,被灰溜溜的逐出沈府,沈豫竹昔日的娇妾美婢,都纷纷弃他而去。唯有丫鬟秋莲,依然痴心不改的跟着沈豫竹,与他一起离开沈府,甘愿过清苦的日子。
而年轻美貌的沈夫人谢蕙兰,她的下落却成了谜,与她一起消失的,是沈意婵的尸身。
******
段明臣和顾怀清再次见到谢蕙兰,却几乎认不出她来。
这位出身高贵的美丽女子,竟削去了满头秀发,手执浮尘,身着灰色缁衣,在京城近郊的栖霞山白云庵落发为尼。
谢蕙兰取出一只精巧的锦囊,递到段明臣手里,道:“请段大人帮忙,将这个锦囊送给北疆先锋营的罗玉楼将军。”
“这里面装的什么?”段明臣问道。
“是他心上人的头发。”谢蕙兰淡淡一笑,“虽然意婵已经去了,但我想,罗小将军睹物思人,当做一个纪念也好。”
段明臣愣了一愣,随即郑重的点头:“我与罗玉楼于北疆结识,算得上故交,我定然不辱使命。”
顾怀清盯着那枚承载了美人青丝的锦囊,一时有些恍惚。
所谓结发为夫妻,女子的头发本该跟身体一样金贵,寄去这个锦囊,便是让沈意婵能与她心爱的男子在一起的意思了。
顾怀清心中微颤,忍不住问谢蕙兰:“那你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谢蕙兰微微偏头,目光投向庵堂之外,在不远处有一个新立的坟头,四周种满了梅树。
“她是最爱梅花的,我让她长眠在梅林中,她一定很开心。”谢蕙兰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绝美的笑容,眼中的温柔令人心醉,“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地陪着她,为她诵经,为自己祈祷,祈祷下一世,我们能在一起,永不分离……”
******
大齐名将罗玉楼,战功彪炳,名垂青史,然而奇怪的是,他虽有妾侍,却终身未娶正妻。罗将军过世之后,人们发现他的胸口处挂着一只褪色的锦囊……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段明臣与顾怀清满怀心事的离开白云庵,沿着蜿蜒的小径下山。
顾怀清迎着夕阳走在前面,落霞披在他身上,他挺拔的身姿沐浴在万丈霞光中,显得绚烂夺目。
顾怀清低头走路,突然停住脚步,猛地回过头来,一脸纠结的望着段明臣。
“你怎么了?”段明臣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在想……我们打的那个赌,到底算谁赢谁输?”
段明臣险些栽倒,他怎么还在想那个荒谬的赌注,“咱们不是同时想出来的吗?算是平局吧。。”
“那多没意思啊!”顾怀清撇嘴,突然凤眸一亮,附耳对段明臣悄悄说了两句。
“这个……”段明臣剑眉为难的皱起。
“呐,就这么说定了!”顾怀清朗笑着,展起轻功往山下赶去。
段明臣无奈的笑了笑,也加紧步伐跟了上去……
27.寻芳倚玉楼(已捉虫)
早春三月,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棉、花‘糖’小‘說’)
月牙儿刚攀上青翠的树梢,夜幕低垂,却正是花枝胡同开始热闹的时候。高悬的大红灯笼一盏接一盏次第亮起,绵绵的丝竹声从画楼里传出,透着一股子香艳旖旎的意味儿。
花枝胡同不大,却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风月之地,铺着青石板的狭窄街道两侧遍布秦楼楚馆,这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红袖招和倚玉楼。
红袖招乃是青楼中的翘楚,自大齐立国以来,不知出过多少任花魁娘子,据说□□皇帝在位时,还曾微服私访做过寻芳客,跟当年的花魁柳胜衣传出过一段风流佳话。然而,近年来,红袖招的地位却隐隐有被后起的倚玉楼压倒的趋势。
说起这倚玉楼,却是一家南风馆。分桃断袖自古有之,大齐民风开化,贵族子弟享乐成风,好男色的不在少数。□□之戏本难登大雅之堂,在倚玉楼之前,南风馆都是低调行事,开在偏僻的暗隅,连招牌都不挂,可倚玉楼却打破了这一贯的传统,硬是跻身这寸土寸金的花枝胡同,并且生意越做越红火。
倚玉楼能有如此成功,与其独特的经营方式有关,他们每月定期推出一位绝色清倌,而这位清倌的初夜,却不是像普通青楼那样,由出价最高者得之,而是由这位清倌自己选择,客人只需支付一份入场费,即可参与角逐。如此一来,这每月一次的清倌□□之夜,自然是人满为患,场场爆满。
今日恰逢头牌莲君□□之夜,倚玉楼门口挤满了各色人等,差点没把门槛踩烂,好多人都希望获得美人的青睐,能与佳人共度良宵。
相形之下,对面的红袖招就显得冷清许多了,老鸨儿歪在门口,一脸嫉恨的瞪着对门儿,恨不得把满口黄牙咬碎。
二楼的小窗敞开着,一位面容娇媚身段妖娆的姐儿坐在床边,只见她姿态慵懒的斜倚在窗口,头戴时兴的珠花儿,穿着绣牡丹的红绫抹胸儿,丰满雪白的胸脯呼之欲出,纤手轻摇团扇,一对灵动的媚眼朝着窗外乱瞟。
蓦地,她挺直了脊背站起身来,两眼直勾勾的望向胡同口,连手中的团扇坠地都不知晓。
循着花娘的目光望去,只见两位公子骑马并辔而来,到了胡同口才双双下马,将马儿交给随行小厮,而后施施然朝胡同内走过来。
左侧的公子穿着海青色直身,领口缀窄边白绢护领,腰围翠玉镶嵌革带,腰间右侧悬着一柄黑漆镶银小唐刀,刀柄裹白色鲛鱼皮,黑漆刀鞘以银丝镶嵌出古朴雅致的兰草纹饰。(.$>>>棉、花‘糖’小‘說’)他面容冷冽,目若寒星,身材挺拔如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勃勃英气。
如果说左侧的公子是英姿勃发,右侧的公子则是俊美无俦。他满头乌发以白玉冠束起,朱红色抹额中央镶着一块莲花透雕白玉,那白玉质地纯净,通体无瑕,却比不过他霜雪般明净的肤色。他身上穿着一身纯白道袍镶石青色滚边,手里摇着一柄紫檀木花鸟折扇,下悬一枚玲珑小巧的蝙蝠玉坠。
他远远的走来,两翼广袖迎风飘展,走路姿态犹如行云流水般优雅,端的是白衣胜雪,潇洒倜傥,宛如芝兰玉树,令人心生倾慕,感叹潘安再世、卫玠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这两位英俊公子便是段明臣和顾怀清了,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风月之地,却是为了那一桩荒唐的赌约。
却说首辅暴毙这一案件,段明臣和顾怀清不打不相识,初始针锋相对,还定下了赌约,输了的人要到倚玉楼挂牌,所幸两人同时猜出了谜底,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然而顾怀清却不满意,心里仍对赌约念念不忘,非要跟段明臣分出个高下来。
顾怀清不知从何处听到倚玉楼每月挂牌的规矩,竟然想了个主意,要跟段明臣一起上倚玉楼竞逐,看谁能赢得佳人芳心。
段明臣听了直摇头,本不愿跟顾怀清胡闹,奈何顾怀清一意孤行,竟然表示,如果段明臣不去,他便一个人上倚玉楼去。
顾怀清生得祸水一般的模样,段明臣实在担心,倒不是担心顾怀清会吃亏,而是怕有什么好色之徒不知死活,惹这玉面阎罗发飙,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于是,段明臣不得不陪顾怀清上倚玉楼来,一个是东厂红人,一个是锦衣卫同知,好在东厂和锦衣卫凶名在外,连言官也不敢掠其锋芒。
段明臣虽然同意陪顾怀清上倚玉楼,却也要求他打扮得低调一点,顾怀清一口答应。果然顾怀清晚间换下张扬的官服,穿了一身道袍前来。
这还是段明臣第一眼见顾怀清穿道袍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失神,心里感慨他实在生得好,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耀眼夺目。不过,段明臣并非情感外露的人,短暂的惊艳过后,便注意到了顾怀清手中的折扇,不禁眉头微皱。
顾怀清下巴微抬,双手背在后面,任由段明臣打量。为了这次出行,他可是特地让人做了一身低调的常服,本指望能得到段明臣几句夸奖,谁知他却皱着眉紧盯住自己的折扇,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我的扇子有问题么?”
段明臣看了莫名其妙的顾怀清一眼,心道,白玉冠和抹额虽然名贵,却也是富贵人家常见之物,唯有这柄折扇,上面的书画却是前朝大师郑铭之作。郑大师的作品存世数量稀少,属于有钱也很难买到的,大部分作品被皇室宗亲收藏着。顾怀清手中这柄花鸟折扇,八成是御赐之物,不过看起来他自己并不知其价值。
段明臣正欲说话,突然听到有什么物件从头顶袭来,方向却是指向顾怀清的。
顾怀清武功高强,反应比旁人灵敏得多,还以为有人偷放暗器,顿时俊脸一沉,手中折扇拢起来,随手一挥,“暗器”便啪地落到地上。
顾怀清和段明臣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暗器,却是一枚红色珠花儿,两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就听头顶传来噗嗤一声娇笑,两人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妖娆女子俏立在窗口,身披桃红色春衫,内着红绫抹胸儿,露出半片白花花的酥/胸,一双多情妩媚的桃花眼,暗送秋波。
那姐儿平日自负美貌,也算是阅人无数,乍见两位人中之龙的公子,不由得俏脸生晕,心如鹿撞。眼见两位公子走得近了,姐儿灵机一动,取下鬓边的珠花儿,略加犹豫,一扬手朝右侧的公子扔去。
老鸨儿也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两位公子来历不凡,立刻堆笑着迎上来:“哟,公子得了老身女儿的珠花儿,可见是有缘分!我那女儿可是去年的花魁呢,寻常人千金难买一笑,难得公子能入她青眼,快进来坐吧!”
段明臣何等眼力,自然看出是那花娘故意拿珠花儿砸向顾怀清,但他故意不动声色,且看顾怀清如何应对。
楼上那花魁娘子抛媚眼抛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可顾怀清却完全不解风情,拾起珠花儿放到老鸨儿手中,道:“抱歉,我们是要去倚玉楼的。”
说完拉着段明臣,头也不回的朝着对面的倚玉楼走去。
老鸨儿喉咙里像噎了块石头,几乎哽出一口老血来,花魁娘子更是恨得把扇子都撕了,一边撕扇子一边尖声骂道:“呸,好好的水路不走,偏走旱路!真真恶心!”
段明臣听她骂得粗鄙,不禁皱起眉头,然而偷观顾怀清的神色,却见他脸上并无异样,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好歹相识了一段时间,段明臣对顾怀清多少有些了解,顾怀清并非城府很深的人,更不是忍气吞声之人,他之所以没有反应,应该不是深藏不露,倒像是……根本没听懂花娘骂的是什么意思。
一晃神之间,顾怀清已经越过了段明臣,径直跨入倚玉楼。段明臣也赶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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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早有候在门口的龟奴笑脸相迎,见两人是生面孔,便主动介绍规矩:只需交十两银子,便可入场竞逐头牌莲君的初夜权。
顾怀清瞥见那入场客人名单已是长长一大串,旁边的收银箱满得快溢出来了,有金银,也有珠宝,还有风雅之人留下的书画墨宝,为了博佳人青睐,客人们都各显神通。
段明臣按照规矩掏出十两银子,递给龟奴,顾怀清却从怀里摸出一颗盈彩夺目的猫眼石,龟奴眼前一亮,忙不迭的堆笑接过来:“哎哟哟,好漂亮的猫眼石!公子破费了!”
顾怀清摇着纸扇,得意的笑道:“无妨,所谓宝剑赠英雄,明珠赠佳人嘛!”
丢了这么一块敲门砖,龟奴主动把两人领到二楼雅座,跟大厅里闹哄哄的人群隔开来。
顾怀清为买笑不惜一掷千金,段明臣却有些不以为然,道:“顾贤弟,看起来你今日对摘下头牌势在必得了?”
“嗯哼,不然我来此作甚?”顾怀清一脸的理所当然。
段明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若是莲君真的选了你,你又当如何?”
顾怀清奇怪的看了段明臣一眼:“段兄问得好奇怪,就像上回在教坊司那样啊,让美人陪我喝酒,再来点小曲儿,喝高了就醉卧芙蓉帐呗!”
“哦,听听曲儿,喝喝花酒,然后睡一觉到天明,就这样吗?”
“不然还要怎样?”顾怀清一脸莫名其妙,想了想又道,“只不过上次是美女作陪,这次应当是个俊俏的小哥儿吧。”
果然如此……敢情在顾怀清眼里,男人来烟花之地寻欢,不过是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儿而已,怪不得刚才他被窑姐儿骂都没反应呢!段明臣的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顾怀清却误会了段明臣的笑容,不悦道:“你笑什么?莫非你觉得我赢不了?”
段明臣剑眉微挑:“这个……可不好说呢!”
“那你等着瞧吧,到时候你可要认赌服输!”
“好啊,愚兄拭目以待。”段明臣抱起双臂,摆出看好戏的架势。
28.雾里看花
两人在雅间喝了两杯,这时有一位约十岁的清秀男童来敲门,跟二人解释今晚的规矩,要见到莲君必须连过琴棋书画四关,四道考题均由莲君亲自拟定,过了这四关才有资格见到莲君真容。[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段明臣虽是武状元,但段母很重教育,自小给他延请名师,完全比照世家子弟的教养,因而他的文采修养也很拿得出手。顾怀清则略费了一点周折,尤其在书画这两关上,不过最终还是顺利过关。
有惊无险的过了四关,小童对二人表示恭喜,然后领着他们顺着一侧的楼梯登上三楼,头牌的房间布置得古色古香,熏着淡雅的木樨沉香,青色轻纱帷幔缓缓拉开,神秘的莲君终于露出真容。
在看清莲君容貌之后,顾怀清不禁有些失望,或许是之前期望太高吧,竟觉得所谓头牌,也不过如此,离倾国倾城的美人差得远了,脸孔只能说是清秀白净而已,身段柔软纤长,翘着兰花指,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弱柳扶风一般。
这等姿色就能当头牌?顾怀清虽然出于礼貌没问出口,但脸上却忍不住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段明臣却早有预料,只是含笑不语。
其实不是顾怀清眼光太高,而是世人的审美问题,时下士大夫阶层追捧的就是这种纤秀骨感型美人,认为这样才有风骨,清淡高雅,而浓艳魅惑的相貌则落了下乘,被认为是俗气的。
顾怀清心生失望,对面的莲君却两眼灼灼的盯牢了眼前这位俊美非凡的白衣公子。
大抵作皮肉营生的,不外乎两类,要么爱钱,要么爱俏,若是客人既有财又有貌,那自然是梦寐以求的。
早先龟奴就提醒过他,这位白衣公子出手阔绰,赏了他一枚猫眼石,莲君对于琴棋书画狠下过一番功夫,一眼便认出顾怀清手中的折扇上的书画乃是前朝大师之作,况且顾怀清又生得如此俊美,莲君若是不心动,那简直没有天理。
莲君不禁红了脸,为了掩饰失态,他用扇子半遮面,但眼神却流露出倾慕之色。
顾怀清原本有些失望,但想起跟段明臣的赌约,又重新打起精神,摇着扇子做出一副风流纨绔的木有,势必要赢得莲君的芳心,胜段明臣一筹。
段明臣漠然的站在顾怀清后面,悠闲地望着窗外。顾怀清太过耀眼夺目,而段明臣又刻意低调,莲君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顾怀清的身上。
寒暄一番之后,莲君见顾怀清谈吐不凡,气质绝佳,心中十万个满意,羞答答的正要将代表心意的玉环送出,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冷冽的寒意袭来……
莲君惊慌抬首,却见顾怀清身后的公子转过脸来,寒星般的眸子冷冷的望向自己。
莲君一下子愣住,但凡欢场混迹之人,都善于察言观色,他愣了一下之后,便立刻读出了段明臣眼中的警告,突然想到早上接到楼主的指令,又瞥见段明臣腰间造型独特的小唐刀,顿时心头剧震,脸上血色尽褪,吓出一身冷汗来。
于是,顾怀清和段明臣被客客气气的请出房门,下一个客人则侥幸获得了莲君的青睐,欣喜若狂的搂着美人共度良宵。
顾怀清满头雾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刚才明明莲君对他很有好感,怎么一转眼就婉拒了他?只有段明臣心知肚明,暗中偷乐不已。
虽然东厂在宫中势力滔天,但宫外还是锦衣卫的天下,秦楼楚馆更是锦衣卫的关注重点。像倚玉楼这类风月场所,都受控于锦衣卫,是他们收集消息的秘密渠道。段明臣事先打过招呼,倚玉楼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还不是乖乖听锦衣卫的命令办事。
顾怀清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他生性张扬,又得圣宠,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脾气,很少有人拒绝他,何况还是个不怎么样的小倌儿。顾怀清自觉颜面大失,便要了两坛竹叶青,拉着段明臣到露台上对饮。
段明臣私下动用手段阻了顾怀清的好事,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好言劝慰顾怀清:“贤弟,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莲君没有选择你,其实不是看不上你,相反,恰恰是因为你太优秀了,他内心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段明臣变相的夸赞极大的满足了顾怀清受挫的自尊心,顾怀清心口的闷气褪去许多,一手抄起酒瓶,仰头喝下大半瓶,以慵懒不羁的姿态斜倚在栏杆上,眯着眼笑道:“呵,没想到段兄对我的评价这么高,你真的认为我有那么好?”
段明臣脊背挺得笔直,一本正经的道:“我生平不喜打诳语。”
顾怀清嘁了一声,想到一个月前初识时,段明臣可是没给过他好脸色,经常板着脸教训人,现在么,依然是正经八百,明明才二十来岁的人,却跟老头子似的一板一眼,怪不得没有姑娘肯嫁他,谁要嫁一本会走路的《朱子家训》啊!
不过……对朋友倒是挺义气的,武功也不错,顾怀清抿嘴一笑,举起酒瓶跟段明臣碰了碰。
二人坐在露台上饮酒,耳畔回荡着温柔旖旎的丝竹乐声,屋檐下几盏八角宫灯在绵软的春光中轻轻摇荡。昏黄柔和的灯光映在顾怀清的脸上,那双平素里黑亮锐利的凤眼,因为饮酒而笼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段明臣坐在他对面,明明只有咫尺之遥,却无端的生出月笼寒烟、雾里看花的朦胧之美,令人恨不得拨开那薄雾,将美景看个清清楚楚。
顾怀清状似无聊的把玩着折扇上的玉蝙蝠扇坠,那坠子小巧玲珑,雕琢得活灵活现,由于常年被把玩的缘故,外表圆润晶亮,青翠欲滴的玉色衬着顾怀清白皙修长的手指,让人挪不开眼。
段明臣自认不是重色之人,自加入锦衣卫,天南海北的秦楼楚馆,什么样的绝色都没见识过,然而对面这位却真正当得上一句“好颜色”。刚才那位头牌莲君,跟顾怀清相比,简直是萤火之比皓月,白云之比淤泥,段明臣那一句配不上,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然而段明臣又想起顾怀清内监的身份,不免为他惋惜,如此芝兰玉树般的人,竟是身体残缺的,委实令人唏嘘。
两人就在春风中对坐畅饮,正喝得畅快,突然听到莲君的房间里传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照理说,两人坐的地方离莲君的卧房尚有一段距离,不过他们乃是习武之人,耳朵特别敏锐,比常人听得更加清晰。
顾怀清侧耳聆听,似乎有人在哭着叫救命,声音似乎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站起身,想要过去探个究竟,可是段明臣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顾怀清皱眉道:“你拦我作甚?”
“别去,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有人在哭叫救命呢,段兄难道没听到么?”
段明臣脸上浮起尴尬的表情,冰山脸都快绷不住了,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耳朵泛起淡淡的红色。
段明臣无比后悔带顾怀清来这种地方,那哭叫的人显然是莲君,这里是南风馆,又是小倌的开/苞之夜,你说能发生什么呢?也只有顾怀清这个愣头青才要不管不顾的冲进去管闲事。
顾怀清见段明臣脸色怪怪的,也不说话,只一味拦着他,不免心中火起,耍了个花招,趁段明臣不备,哧溜一声从他身旁滑过,像一只鸟儿轻悠悠的飘起来,跃上三楼莲君的房间。
段明臣大惊,赶紧跟上去,在顾怀清推窗进去之前,及时的制止了他。
“莲君没有遇到危险,他们只是……只是在行鱼水之欢而已,你确定要闯进去吗?”
“鱼……鱼水之欢?”顾怀清怔住,他一心想救人,真没往那方面想,“可是,为什么他在喊救命?听起来还那么痛苦?”
段明臣低咳一声,俯下身子对着顾怀清低语:“头一回行事,多少……会有些疼的……”想了想又补充:“但若是做法得当,也是会舒服的……”
顾怀清靠在他胸前,双手被他握住,双眸圆睁,眉头微微皱起,一脸懵懂的样子,漂亮的五官配上天真茫然的神情,令段明臣的心跳加剧,还好有夜色掩护,让人看不到他脸红。
顾怀清将信将疑,像是为了印证段明臣的话,房间里莲君的痛呼果然低了下去,转而响起亲吻的啧啧声、男子动/情的喘息声、皮/肉撞击的声音,渐渐地,莲君的声音变得软腻婉转,带着几分哭腔,边喘息边求饶。
顾怀清听了一会儿,只觉得体内似是翻涌起一股燥热,而且身后段明臣的胸膛像个火炉,热得他额头都冒出汗来。既是确定莲君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顾怀清和段明臣飘然跃下楼,被刚才这一出闹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没有心思再喝酒,匆匆的结了账,离开了倚玉楼。
29.东瀛倭人(已捉虫)
来倚玉楼时还是傍晚,离开时已是月上中天。.
柔和的夜风轻轻拂过脸庞,带来一丝清凉,十分惬意。二人行走在热闹的花枝胡同,边走边闲聊着,来到系马的地方。
顾怀清牵着自己的马,正要和段明臣告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放肆的大笑。
顾怀清回首望去,只见七八个样貌奇异的男人醉醺醺的从红袖招里走出来,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他们的衣着打扮异于常人,脑袋前半片剃光成秃瓢,在后脑处扎一个朝天小辫儿,显得十分滑稽。上身穿着黑色麻衣,直垂到腰际,下身则穿着袖管宽大的裙裤,光脚趿着夹脚木屐,腰间横插一柄三尺有余的长刀,刀窄而长,微微带着一点弧度。
“倭人?”顾怀清眉头皱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蔑视。
这些年来,倭寇经常在东海沿岸行凶作乱,这伙强盗凶狠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妇孺都不放过。对于这样一伙强盗,大齐子民自然都深恶痛绝。
顾怀清忍不住捏紧了拳,道:“倭人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还敢这么嚣张的寻欢作乐?京兆尹是吃什么的!”
“稍安勿躁!”段明臣扯住顾怀清的袖子,“这群人应该是东瀛派来的使臣。”
顾怀清一愣,旋即想起萧璟是提过有这么一回事儿。
近些年来,倭寇常常滋扰沿海,幸而有戚家军神武,屡屡将其击退,但东瀛国并不死心,把贪婪的目光对准了大齐的附属国高丽。高丽李氏王朝偏居一隅,托庇于大齐,已有两百年未曾有过战事,军队名存实亡,战斗力极弱。
东瀛突然派十万大军分三路来袭,高丽仓促应战,却连连溃败,不出半月就大半个王国沦陷,高丽王仓皇出逃,一直逃到鸭绿江边,十万火急的跟大齐求救。
大齐君臣商讨了数月,最终决定派兵支援高丽,虽然打仗劳民伤财,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还是懂的,若是让东瀛吞没了高丽,大齐就是他们下一个攻击的目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齐景帝,也就是萧璟的父皇,下旨令蓟辽总兵秦致率军十万奔赴高丽,抗击倭人。秦致乃是当世名将,辽东军无论装备还是兵力都十分强悍,饶是如此,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历时半年,才击退了东瀛大军。不过倭人战斗力很强,最后一场激战大将军秦致为了鼓舞士气,身先士卒带头冲锋,结果中了倭人的流矢,虽然当时强忍着指挥完战争,赢得了决战的胜利,但后来却因伤势恶化而不幸逝世,一代将星陨落,实在令人叹息。
东瀛表面以天皇为尊,实际大权掌握在幕府大将相野东治手里,相野东治此人野心勃勃,派出十万人马却铩羽而归,一点好处都没捞到,怎能甘心?退兵之后,相野东治竟厚颜无耻的狮子大开口,向大齐提了诸多无礼要求,包括要求大齐嫁公主给天皇,开通通商口岸,还要割让一半的高丽领土给东瀛。
面对这等无理要求,齐景帝简直是气笑了!开什么国际玩笑,自大齐立国以来,从不曾有过和亲或割地赔款之举,何况大齐还是战胜国呢!真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东瀛使者开的条件被齐景帝一口拒绝,大齐朝臣虽然平日里勾心斗角,争吵不休,但在这个事情上倒是团结一致对外,将东瀛使者好一番冷嘲热讽,骂得他抬不起头。
东瀛使臣灰溜溜的滚回京都,添油加醋的跟天皇和相野大将陈述了一遍。相野东治表面臣服,内心却怀恨不已,并没有放弃侵略大齐的野心。早就听说大齐富庶无比,不像东瀛只是个岛国,资源稀缺,做梦都想往外扩张。
没多久,齐景帝驾崩,不足弱冠的太子萧璟继位,东瀛趁着大齐时局动荡,以为是好时机,便再度派出大军攻打高丽,这次是举全国之兵力,比上一回声势更加浩大。
高丽军依旧烂泥糊不上墙,被东瀛军切菜瓜一样打得落花流水,王京陷落之时,只有高丽王和小公主侥幸逃脱,其他王室成员都遭到俘虏。
不得已,高丽王再度向大齐求救。萧璟初登皇位,深知这一仗虽然困难重重,但还是得打。可惜名将秦致已死,萧璟便调派西北军出征,以杨仕忠为主帅,点兵八万去支援高丽。
杨仕忠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年逾半百,经验丰富,但倭人吸取上次教训,变得更为狡猾难缠。齐军总人数不如东瀛军,而高丽军又完全指望不上,双方僵持大半年,互有胜负。倭人往往占据易守难攻之地,负隅顽抗,而且倭人崇尚武士道精神,宁可切腹,也不投降,每场都是恶战,血流成河,齐军因此伤亡巨大。
杨仕忠眼看着陷入僵局,不得不向朝廷求援,希望调浙东的戚家军来支援,萧璟同意了他的请求。
戚家军虽然人数不多,不过万余人,但常年跟倭寇作战,非常熟悉他们的特点,有了戚家军助阵,齐军如虎添翼。杨仕忠表面佯攻,暗地里派戚家军精锐部队悄悄的找到东瀛军的粮仓,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军粮。
武士道精神再强悍,也不能不吃饭。粮仓被烧,东瀛军慌了手脚,齐军趁势发动猛攻,东瀛军心涣散,一路溃败,不得不连夜撤退,齐军乘胜追击,大败东瀛军。
东瀛两度攻打高丽,都铩羽而归,十几万精兵损伤过半,砸进去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却半点好处没捞到,输得裤子都要没了,相野大将在国内的声誉因此一落千丈。
不过齐军虽然赢了,也是惨胜。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大齐几万精兵折损在高丽战场,包括秦致这样的名将都牺牲了,而且打仗是烧钱的活儿,高丽人打仗不行,做生意倒是很有头脑,大齐所需物资一律要真金白银购买,概不赊账。两场战争下来,大齐的军费高达几百万两白银,国库眼看快见底了。
既然双方都打不起了,大齐和东瀛就默契的开始和谈,相野东治派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高丽之战的主将之一,相野雄飞,作为使臣带着国书前往大齐京城议和。
对于这场抗倭战争,段明臣比顾怀清有更直接的感受,因为他作为西北军的一份子,曾亲赴高丽战场,率领一队锦衣卫开展地下谍战工作。锦衣卫武功高强,平日里就是收集消息的高手,在高丽战场发挥间谍作用,收集了许多东瀛军信息,为齐军立下汗马功劳,可谓是幕后英雄。
段明臣一眼认出那群倭人当中身材壮硕、面容丑怪的男子,正是相野大将唯一的儿子——相野雄飞。
相野雄飞在东瀛是家喻户晓的名将,相野东治能成为幕府大将,他这个很能打仗的儿子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在相野东治成为大将之后,相野雄飞更是被吹得神乎其神。
两次攻打高丽,相野雄飞都是主将之一,可谓臭名昭著。他不仅凶残无比,杀人如麻,动辄活埋战俘,而且好/色如命,不知糟蹋了多少高丽良家女子,连高丽王的大公主,也没有逃过他的魔爪,惨遭蹂躏致死。高丽人一提起他,真是又恨又怕。
相野雄飞作为一个色/鬼,出现在这著名的烟花之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他半敞着衣襟,醉醺醺的,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味,还有烟花女子常用的脂粉味儿。
不知身边的手下说了一句什么话,相野雄飞发出一阵邪肆放荡的大笑,脸上的横肉都挤到一起,显得分外丑恶,他爬上马背,狠狠抽了一马鞭,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箭一般冲出巷子。
顾怀清险些被飞奔的马儿剐蹭到,好在身手敏捷躲开了,恨恨的说道:“这丑鬼是谁?好嚣张!”
“你没事吧?”段明臣关心的查看,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他是相野雄飞,此次议和的使臣,也是相野大将的独生子。”
“原来是他!”顾怀清显然也听闻过相野雄飞的恶名,脸上露出厌恶鄙视的神情。
相野雄飞和手下几人借着酒劲策马飞驰,花枝胡同道路狭窄,两旁都是卖小玩意儿的小摊贩,他们这一路横冲直撞过去,来不及躲避的摊子就被撞翻,物品洒落了一地,小摊贩纷纷出声叱骂,可是相野雄飞一伙人非但毫无歉疚,还哈哈大笑,态度嚣张得很。
相野雄飞一伙人策马冲出胡同,不巧在三岔路口,有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驶过来,相野雄飞的马速度很快,来不及避让,竟重重的撞上去,将那马车的车辕生生撞断,拉车的马也受了伤,嘶叫着直立起前蹄。
马车里的少女猝不及防,竟生生的被甩出马车,相野雄飞伸臂一捞,竟将那少女搂入怀里……
30.救美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少女已经落入了相野雄飞的怀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少女清新的体香钻入相野雄飞的鼻腔,引得他一阵心旌摇曳。
他低头望去,只见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肌肤白嫩,吹弹可破,细弯弯的柳叶眉,红殷殷的樱桃口,眉眼温柔可爱。她穿着一身朱红色齐胸襦裙,襦裙的样式跟中原女子不同,腰带高高的束到腋下,显得身段婀娜多姿。
相野雄飞心念一动,用生硬的汉语问道:“高丽人?”
少女啊了一声,像是受了惊吓,抬眸看清了相野雄飞的样貌,俏脸刷的失去血色,娇躯瑟瑟颤抖,伸手想要推开男人,却反被相野雄飞握住手不放。
少女的护卫迅速冲上来,包围住相野雄飞。相野雄飞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也纷纷拔出腰刀,护在他的周围。
为首的那位护卫头戴蓝色帽儿盔,帽顶饰有蓝宝石和孔雀翎,身披银色锁甲,脚踏白色鹿皮靴,其他的护卫身份也都是头戴帽盔,身披银甲,衣着和佩剑整齐划一,显得威风凛凛,训练有素。
相野雄飞不屑的瞟了他们一眼,哂笑道:“这不是绣花枕头的龙骧卫吗?”手臂搂紧了怀中的少女,桀桀怪笑道:“原来小美人是高丽王的小公主啊,哈哈,很好!”
“相野雄飞,放开公主,饶你不死!”龙骧卫头领剑指相野雄飞,满脸怒容。
谁知相野雄飞根本没把龙骧卫放在眼里,伸手在高丽公主脸上捏了一把,高丽公主受到惊吓,一边挣扎一边尖叫:“走开!别碰我!”
相野雄飞身强力大,毫不费力的制住公主,淫/笑道:“别叫了,省点力气吧。想当初,你姐姐还不是乖乖的在我身下扭动哭叫?可惜太不耐玩了,没几日就死了。你长得比你姐姐还漂亮,乖乖的听话,否则……嘿嘿……”
听到相野雄飞的话,龙骧卫众人的脸色都变了。高丽王京陷落,王室成员几乎都沦为俘虏,大公主李静妍更是遭到相野雄飞淫/辱,被折磨致死,在高丽人心中,这是难以磨灭的奇耻大辱。而今,小公主也落入贼手,让他们如何能忍?
龙骧卫发出怒吼,拔剑冲向相野雄飞,跟相野雄飞手下的武士混战起来。
龙骧卫头领逼退几名浪人,飞身越过众人,挥剑向相野雄飞刺去。
相野雄飞夷然不惧,仰头狂笑一声,抱着公主从马上跃下,没人看清他如何拔刀,就看到雪亮的刀光一闪,刀剑在空中相撞,发出铿锵脆鸣。
龙骧卫头领被相野雄飞逼退两步,并不气馁,再度揉身而上。(.)相野雄飞果然不愧是东瀛高手,左手搂着公主,右手持刀作战,竟不落下风。龙骧卫头领恨不得拼命,但顾忌到公主在贼人手里,投鼠忌器,施展不开手脚,反而被相野雄飞逼得步步倒退。
东瀛浪人和高丽龙骧卫打得难分难解。东瀛浪人都是□□,亡命之徒,不过龙骧卫也不是好惹的。虽然高丽军队孱弱,但龙骧卫是高丽王的亲兵,都是挑选最精锐的将士,从小经过严格训练,专门护卫王室成员。两队人马混战一团,一时倒也不分胜负。
段明臣和顾怀清在不远处看到出了状况,迅速拍马赶到,听到双方的对话,便明白了情况。
原来,大齐助高丽两度击退来犯的东瀛人,高丽王一来感念大齐的恩情,二来感觉有必要加强两国的纽带,便主动要求和亲,将最宠爱的小公主李静华许配给大齐皇帝,龙骧卫这一行人正是护送公主前来和亲的。
谁料,和亲队伍刚到大齐京城,竟然跟冤家对头相野雄飞一伙人碰上,公主还落入贼人手里。相野雄飞色胆包天,明知道高丽公主是要跟大齐皇帝和亲的,还敢如此嚣张的调戏她,这分明是不把大齐放在眼里了!
看着被相野雄飞欺负得哭泣颤抖的高丽公主,顾怀清第一个忍耐不住,那可是萧璟未来的媳妇儿呢,怎容他人染指?
段明臣见顾怀清出手,倒也没有阻拦,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弹入空中。这小小的信号弹是锦衣卫联络的暗号,附近巡逻的锦衣卫看到就会立刻赶过来。
相野雄飞正与龙骧卫缠斗着,突然听到背后一声清叱,随即一股强劲的掌风袭来,便知有人偷袭,他虽然身材壮硕高大,却异常灵活,立刻转身挥刀相迎。
高丽公主最初被吓懵了,此时见有人来援救,便振作精神,趁着相野雄飞不备,张开小嘴狠狠的对着相野雄飞的胳膊咬下去。她虽是弱质女子,但对眼前的魔鬼怀有巨大仇恨,恨不得生啖其肉,这一口咬得极重,生生把相野雄飞的胳膊咬出血来。
相野雄飞吃痛大吼一声,揽着公主的手臂松懈下来,龙骧卫头领趁机拽住公主的胳膊,将她抢过去。
相野雄飞见公主被抢,气得怒吼一声,双手紧握倭刀,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凶光毕露,本就丑怪的脸越发狰狞可怖:“臭婊/子,敢咬大爷,活得不耐烦了!”
高丽公主刚才情急咬人,已是她的极限,相野雄飞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恐怖,她吓得花容失色,抓紧龙骧卫头领的手臂,急切的用高丽语叫了一声。
龙骧卫头领低低地回了一句,似乎是安慰公主,然后将她护在身后。相野雄飞大吼一声,高举着倭刀猛冲过来,声势极为惊人。
龙骧卫头领认出这正是相野雄飞的绝招“引龙斩”,面色凝重的拔剑迎击,这时却有一道白色身影如旋风般插入,化解了相野雄飞石破天惊的一记绝杀。
相野雄飞这一绝招,几乎没有落空过,却被半路杀出的白衣青年轻易化解,待看清楚来人,内心更加惊骇,原来这位白衣青年竟然是用一柄小小的折扇化解了自己的绝招。
要知道,倭刀锋利无比,相野雄飞手里这柄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可谓削铁如泥,对方却用一柄折扇接下自己的攻击,接完之后折扇还好好的!
相野雄飞心中惊骇不已,顾怀清低头查看,只见折扇的扇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不由得心情略沉。他这柄折扇的扇骨是千年紫檀木,质地异常坚硬,他刚才灌注全部内力在上面,可以说是硬如钢铁,然而相野雄飞那一招竟然让扇骨出现伤痕,还把他的手腕震得一阵酸麻,可见此人劲力之深厚,的确是个不可小觑的高手。
顾怀清的内心暗暗戒备,脸上依然云淡风轻,轻松的负手而立,衣带当风,飘逸宛如神仙。相野雄飞摸不清他的底细,被刚才他的出手震慑,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峙,只听耳畔响起一阵呼喝:“住手!”
段明臣领着十几名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拦到两队人马中间。
段明臣亮出锦衣卫的腰牌,对高丽公主道:“大齐锦衣卫指挥同知段明臣,参见公主殿下。”
高丽公主惊魂未定,发髻都有些散乱,俏脸露出一丝难堪,她的侍女赶紧取出一顶帷帽给她戴上,将她的脸遮起来。李静华不愧为王室公主,教养风度良好,虽然受了一番惊吓,还是姿态优雅的敛身回礼。
“同知大人免礼。”
“不知公主车驾已到,有失远迎,让公主受惊,实在万分抱歉。”段明臣拱手道歉道。
顾怀清也走过来,施礼道:“东厂顾怀清,参见公主。公主玉体可安好?有没有伤到?”
高丽公主亲眼见到顾怀清出手相救,对他颇为感激,又见他生的风神玉秀,心里更添几分好感,柔声道:“多谢顾大人关心,本宫安然无恙。”
这时,公主的车驾下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从车底下爬出来,弹了弹乌纱帽上沾的尘灰,颤巍巍的将乌纱帽戴在头上。
顾怀清和锦衣卫诸人像看史前生物一样,惊奇的盯着他,那人被看得老脸微红,却挺直了腰杆,装模作样的低咳一声,给龙骧卫使了个眼色。
龙骧卫头领似乎对此人行为习以为常,介绍道:“这是王上亲派的使臣,崇禄大夫柳永浩大人。”
话音刚落,相野雄飞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显然是对懦夫一样的柳永浩看不上,柳永浩敢怒不敢言,老脸憋得像个紫茄子。
顾怀清暗暗摇头,心道难怪高丽那么不堪一击,一品大臣就这么一副熊样,其余人可想而知,怪不得会被东瀛人打得屁滚尿流,险些亡国。
段明臣倒是见怪不怪,像柳永浩这样贪生怕死的官员,在高丽战场见得太多了,往往是东瀛人还没开始攻打,这些人就主动弃城,望风而逃。高丽人自己太不争气,也难怪相野雄飞对公主和高丽使臣那么嚣张。
不过,龙骧卫倒是忠心耿耿,虽然被东瀛浪人砍伤数人,但始终尽职尽责的护卫公主,尤其是他们的头领,能跟相野雄飞对抗,武功相当不错。
段明臣不禁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心,将崇禄大夫柳永浩撇在一边,反而和颜悦色的对龙骧卫头领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回同知大人的话,在下乃是龙骧卫校尉元承敏。”元承敏躬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他生了一副典型的高丽人相貌,细长有神的凤目,身材刚健挺拔,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段明臣看得暗暗点头,心道,原来高丽国还是有些人才的。
高丽公主原来的马车被撞坏,段明臣令人重新拉来一辆新马车,道:“请公主上车,锦衣卫将护送殿下及尊使去驿馆。”
“多谢大人。”高丽公主道了谢,由两名侍女搀扶着,上了马车。
柳永浩如释重负,巴不得远离相野雄飞这杀人魔,赶紧打马跟上车队,元承敏则对段明臣和顾怀清躬身行了一礼。在锦衣卫的簇拥下,护送公主的马车渐渐远去。
相野雄飞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公主姣好的背影,好像大野狼望着美味的猎物从口中逃脱,若不是碍于锦衣卫不好惹,又有顾怀清这样的高手在侧,只怕他不肯善罢甘休的。
段明臣转身,挡住相野雄飞的视线,抱拳道:“阁下想必是东瀛使臣相野将军,有礼了!”
相野雄飞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倨傲的点了点头。
段明臣并不在意他傲慢无礼的态度,继续道:“时辰不早,将军想必也累了,还请早点回驿馆休息。”
相野雄飞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并不搭理段明臣,目光放肆的在顾怀清脸上转了一圈,眼睛盯着人家的腰下,不怀好意的道:“你是东厂的……公公?你叫什么名字?”
31.君臣夜宵
相野雄飞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并不搭理段明臣,目光放肆的在顾怀清脸上转了一圈,眼睛盯着人家的腰下,不怀好意的道:“你是东厂的……公公?你叫什么名字?”
锦衣卫平日跟东厂不和,但此刻见顾怀清被人侮辱,倒起了几分同仇敌忾,有几人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绣春刀。[.超多好看小说]段明臣心里也恨极了这个嚣张无礼的倭人,若他不是东瀛使臣,早就狠狠给他颜色了。
顾怀清面无表情的说道:“下官是东厂千户顾怀清。”
相野雄飞哦了一声,有一位手下凑过给他耳语了几句,显然是告知他顾怀清的身份。相野雄飞听完,目光连连闪动,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丝暧昧的笑容,道:“原来是大齐皇帝最宠信的顾公公?刚才得罪了,失敬,失敬!”
“好说。”顾怀清淡淡道,“大齐向来以法治立国,将军虽不是大齐人士,但既然身在大齐,就得谨守这里的法规,像刚才那等事情,希望不要再犯,否则就只有得罪了。”
“呵呵,有意思。”相野雄飞被顾怀清冷嘲热讽,倒并没有动怒,不过显然也没把这警告放在心上,大喇喇的说道,“本将对此地不熟,不如公公送我回驿馆?”
锦衣卫的人直翻白眼,既然认得从驿馆摸到花枝胡同,怎么就不认得回去的路?分明是托词!
段明臣脸色微沉,抢在顾怀清前面道:“顾大人还要入宫伴驾,还是本官送将军回去吧。”
顾怀清惊讶的看了段明臣一眼,虽说萧璟是每日晚上都会召见他,但今天他特地跟萧璟请了假,此时宫门也关了,段明臣分明是知道的,却还一本正经的胡诌。
不过,顾怀清看得出段明臣是一番好意,他也确实不想跟相野雄飞这等人纠缠,便顺势道:“改日再与将军叙旧,本官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告辞先行离去,相野雄飞闹了个没趣,索性拒绝了段明臣,一伙人大摇大摆的回驿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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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策马回禁城,禁城分内外城,内城是皇帝和后妃们起居之地,外城则分布着像东厂这样为皇宫办差的机构。
顾怀清从东侧门进入,瞥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在墙角徘徊。
“翰飞,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顾怀清勒住马,冷冷的问道。
余翰飞正是几月前顾怀清从锦衣卫手里救回来的少年,在宫里伙食好,少年的身高蹭蹭地往上蹿,脸颊也多少有了一点肉,只是可能个子长太快,身形还是比较瘦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余翰飞见顾怀清回来,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上来牵住顾怀清的马,笑道:“大人,您可回来了!”
顾怀清问道:“你在这里等我?有事么?”
余翰飞搓了搓手,咧嘴笑道:“嘿,没有什么事,就是……有点牵挂公公,左右我也没事做嘛,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顾怀清见他冻得嘴唇发白,便知他绝对不是只等了一会儿,心中涌起些许暖意,嘴上却严厉的训道:“没事做?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完了?”
余翰飞家境贫寒,大字都不识几个,好在宫里有专门的老师教内监学习文化,顾怀清便给余翰飞挑了个学问好的老师,逼着他天天读书习字。
“有的有的,我写了二十多张大字呢,写得我手都酸啦!”余翰飞偷偷瞥了顾怀清一眼,小声道,“大人什么时候能教我功夫嘛?比起练字,我更想学武功……”
顾怀清早就看出了余翰飞的小心思,道:“也不是不可以,条件是你能在三月内习完三字经和百家姓。”
“真的?”余翰飞两眼放光,激动的握紧拳头,“大人放心,我定会努力!”
两人说笑着来到耳房,却见一个小内监伸长脖子站在门口,见到顾怀清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顾大人,您可回来了?皇上宣您入宫。”
顾怀清脚步微顿:“这么晚了,陛下还没安寝么?”
小内监赔笑道:“还没呢,陛下说,请您一回来,即刻去勤政殿见驾。”
顾怀清点点头,倒也不觉得奇怪。因为萧璟这人,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大半夜召见他也是有的,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此刻宫门已经上锁,但从东厂到内宫有一条秘密通道,方便出入。
顾怀清换上官服,跟随小内监,通过秘道,前往勤政殿。
顾怀清尚未跨入勤政殿,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远远的看到,萧璟坐在龙案上批阅奏章,眼睛盯着奏折,一手执朱笔,另一手捻起一小块酥饼送入口中。
顾怀清忍不住笑道:“陛下又在吃夜宵?”
萧璟从奏章上抬起头来,开心的招呼道:“怀清来得正好,快过来坐,陪朕用一点。”
顾怀清走过来,撩起官袍,跪坐在萧璟对面。
龙案上摆着八种点心,桂花糖蒸糕、珍珠翡翠汤圆、水晶虾饺、梅花香饼、杏仁佛手、樱桃酒酿、莲心薄荷汤、玫瑰香糯饮。精致的点心盛放在雨过天青色玉碗中,显得格外诱人。
顾怀清跟萧璟随便惯了,开口便道:“陛下晚上吃这么多,不怕积食么?回头太后又要罚我了。”
萧璟笑道:“朕已经叮嘱过了,不许他们多嘴,太后不会知道的。”
顾怀清在倚玉楼光顾酒水,只吃了一点点东西,顿时感觉一阵饥肠辘辘,便不客气的拿起象牙筷,跟萧璟一起分享宵夜。
两人离得近了,萧璟闻到顾怀清身上淡淡的酒气,便道:“你晚上出去喝酒了?”
顾怀清嗯了一声,却并不愿多说。倒不是怕萧璟追究自己去风月场所,但是萧璟本就喜欢民间的玩意儿,去年元宵节偷偷拉着他跑出去,后来被太后知道狠狠训斥,连累顾怀清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被打了板子,萧璟这才收敛一点。萧璟不能出宫,就在宫里模仿民间集市,让太监宫女们仿照普通庶民,在宫里摆摊卖艺,玩得不亦乐乎。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偷偷上倚玉楼,搞不好也会来个风流天子微服私访,那样就麻烦了,因此顾怀清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萧璟却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怀清去哪儿喝酒,跟谁一起?”
顾怀清不想回答,便故意转移话题:“对了,我今晚出去,撞见了你未来的媳妇儿!”
“什么媳妇儿?”萧璟愣了一愣。
“陛下忘了吗?高丽王上月不是来信,要送公主来和亲,这会儿送亲的队伍已经抵达京城啦。”
“来得这么快!”萧璟有点意外,“你见到了高丽公主?”
“对呀!”顾怀清笑眯眯的。
萧璟的俊脸露出微微窘迫,顾怀清明知道他心里期待自己说下去,却故意卖关子,停住不说了。
顾怀清下巴微抬,眯着眼坏笑,一副你快问我快来问我的得瑟表情,萧璟看着他,不禁联想起太后养的那只鸳鸯眼波斯猫,每次捕到猎物,也是这般趾高气昂的骄傲模样。
萧璟含笑看着他,终于开口问道:“怀清告诉朕,那高丽公主……长得什么模样?”
在萧璟的再三催促下,顾怀清才慢吞吞的道:“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啦,陛下好福气!”
萧璟即位不久,虽然还不曾选秀,但皇宫里佳丽三千,又怎么会缺少绝色?萧璟并不像他父皇那样贪色,甚至对后宫不是很上心,至今都没有子嗣,为此太后有些着急。
“哦?真的有那么美?比宁贵妃如何?”萧璟一脸不信。
“她们是不同类型啦,宁贵妃是艳丽张扬的美,高丽公主是温婉端庄的美。”
“你怎么会见到公主呢?”萧璟又问。
顾怀清便将相野雄飞撞坏高丽公主的马车,还跟龙骧卫干架,最后锦衣卫出面摆平,这一通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萧璟。
“那倭人气焰十分嚣张,连公主都敢调戏!若不是段明臣拉着我,真想给他们点颜色看!”顾怀清想起来还觉得胸中有气。
萧璟听完,脸色有些凝重,顾怀清还以为他听到未来媳妇儿被人调戏而不悦,便赶紧补充道:“陛下别多心,公主秉性贞烈,我们也及时出手相救,没让那倭人占到便宜。”
萧璟摇摇头,道:“朕并不是在意这个,只是在想高丽公主一个弱质女子,千里迢迢离开自己的国家远嫁到国外,高丽王若是真心疼爱女儿,又怎么会舍得?”
“反正女子总归都要嫁人的,能嫁给天子,亦是她的荣耀。陛下若是怜惜她,将来好好待她便是了。”顾怀清不以为然的道,“我看高丽公主应该是温柔贤惠的性情,有点像……敏太妃,不过比敏太妃还要美丽端庄。”
“先帝的敏太妃么?”萧璟露出几分肃容,有缅怀,也有感伤。
敏太妃崔氏也是高丽人士,不过不是高丽王的亲女儿,而是大臣之女,她与几位高丽少女一起,被送入宫给先帝做姬妾。
萧璟记得敏太妃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会做好吃的高丽点心,还会唱好听的高丽歌曲。无论萧璟是不得宠的皇子,还是后来被册封为太子,敏太妃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既不逢迎,也不踩轧,守着庶母的本分,这份平常心在后宫真是难能可贵,所以萧璟一直很尊敬她,虽然她并不是个得宠的妃子。
萧璟叹了一声:“朕记得敏太妃做得点心很好吃,特别是霜花饼,不过只有父皇去她宫里,她才会做霜花饼,后来,父皇过世,就再也没吃过了……”
先帝过世后,萧璟特许敏太妃住在宫里,然而没过几个月,敏太妃就因心思抑郁而身亡,享年不过三十余岁。
顾怀清没想到这一句话倒是引来萧璟伤感,安慰道:“听说霜花饼高丽女子都会做的,以后让你的高丽媳妇儿做给你吃,不就行了?”
萧璟淡淡的笑了笑,并不说话,给顾怀清夹了一块桂花糖蒸糕,温和的道:“不说那些了,来,这蒸糕很好吃,你尝尝……”
32.刺客疑云
翌日,萧璟在金銮殿接见了高丽使臣崇禄大夫柳永浩一行人,柳永浩宣读了高丽国王的国书,表达了与大齐结亲的愿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之后,萧璟去慈宁宫拜见梁太后,商量迎娶高丽公主一事。
当日傍晚,顾怀清便领了圣旨,前往高丽公主下榻的驿馆。
大齐风物繁华,用来招待外宾的驿馆也极尽奢华,顾怀清一路行来,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步步皆是美景。
因为高丽公主喜静,被安排在驿馆最幽静的一处,楼阁邻水而建,翠绿的青竹怀抱着别致的庭院。
远远的传来一阵琴声,琴声清淙如山涧流水,闻之如饮甘泉,畅美非常,紧接着,有女声随着琴声吟唱,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婉转低徊,带着一点儿淡淡的忧伤,像羽毛轻轻拂过心间,让人忍不住想抓住它,却又如云雾般轻灵缥缈,无法掌握。
顾怀清被歌声打动,脚步微顿,竟是站着静静的听起来。
“弹琴唱歌的是谁?”
身前领路的柳永浩转过头,主动解释道:“是公主。公主自幼修习音律,尤其擅长伽倻琴。”
“公主弹唱的是什么歌曲?”
“是……高丽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
顾怀清又欣赏了一会儿,微笑道:“好美的歌声,陛下向来喜欢多才多艺的女子。”
顾怀清一行人走到院门口,早有侍女入内禀报,旋即琴声戛然而止,公主携着两名侍女出来接旨。
“贞懿公主李氏静华,系高丽王成宗之女也,毓质名门,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克娴于礼。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为静妃。望尔长怀谦谨,承夫嘉命,顾典册以答新恩,合邦家而衍庆,钦此。”
顾怀清宣读完圣旨,高丽公主李静华及使臣们叩首谢恩。
“有劳大人!”高丽公主李静华从顾怀清手里接过圣旨,不愧为王室公主,姿态端雅,进退有度,仪态万方。
“下官恭喜公主,陛下知公主旅途劳顿,特嘱咐您好好休息,如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官说。”
高丽公主李静华露出矜持而高贵的微笑:“多谢陛下的厚爱,请转告陛下,臣妾身体安好,不必挂心。(.)”
顾怀清暗暗赞叹公主的雍容气度,又道:“皇太后说,三日后便是嫁娶吉日,届时会派人迎公主入宫,行正式册封之礼。”
“臣妾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公主白皙的俏脸上无喜无嗔,异常平静,显然这样的安排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顾怀清宣完旨,便回宫复命。
宫里开始张灯结彩,紧锣密鼓的准备迎接高丽公主入宫,毕竟是一国公主,又是高丽王最宠爱的、也是唯一活着的女儿,萧璟和皇太后都对她表示出足够尊重,封妃的礼节极尽繁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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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为了迎娶公主而忙碌,宫外的锦衣卫也不轻松。
近日里,京城连续发生了多起刺客案件。
先是一个月前,东厂督主万臻在纳妾的婚宴上遇刺,幸好顾怀清及时出手相救,才没有让刺客得手,事后东厂在京城内外展开地毯式搜查,想要找出主谋之人,抓了许多人去拷问,弄得人心惶惶,然而还是没有任何收获,万臻虽然恼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作罢。
没多久,兵部侍郎高巍在上朝的路上遇刺,刺客也是几个黑巾蒙面的高手。兵部侍郎高巍就没有万臻那么幸运,有顾怀清那样的高手保护,胸口中了一剑,险些丧命,刺客得手后,便立刻逃之夭夭。
不仅如此,好几个朝廷大员都收到了恐/吓信,而且是在自己家卧室发现的,刺客武功高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出内院,实在是恐怖,一时间,朝廷官员人人自危。
萧璟对于此事,也十分震怒,着令锦衣卫彻查,锦衣卫指挥使刘崇不敢怠慢,便要求段明臣等手下加紧搜查刺客。
顾怀清来北镇抚司找段明臣时,他正为了刺客的事情而头疼。
锦衣卫向来以效率著称,短短几天时间,便收集了不少信息,全部铺陈在段明臣的桌案上。
段明臣仔细的逐一查阅,企图找到一些线索,然而一个活的刺客都没有抓到,收集来的信息也都是支离破碎,有些甚至是相互矛盾的,这让段明臣有种无从下手的无力感。
“唉……”段明臣低下头,闭着眼仰靠在太师椅上,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
“段大人为何事叹气?”顾怀清施施然走进来。
顾怀清来找过段明臣几次,北镇抚司的人知道他跟段明臣关系不错,后来也就不用通报,任凭他自由出入。
段明臣睁开眼,便看到顾怀清含笑戏谑的脸,不知怎的,疲惫感就像是去了一半,心情好了不少。
“怀清,你怎么来了?”段明臣笑着站起来,“最近宫里不是忙着迎娶高丽公主,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往我这儿跑?”
顾怀清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不过是纳妃罢了,自有尚宫局的人操办。”
顾怀清随意看了看段明臣乱七八糟的书桌,眼尖的看到刺客等字样,便问道:“怎么样,那些刺客找到了吗?可有眉目了?”
段明臣也不瞒着顾怀清,反正刺客一案东厂也在追查:“这群刺客来无影去无踪,行踪诡异,武功高强,训练有素,一旦被擒就服毒自尽,显然是从属于某个纪律性严密的秘密组织。”
顾怀清托着下巴,等着段明臣继续往下说。
段明臣接着道:“但是刺客的动机又很不明朗。你看,东厂督主万臻是内宫权臣,兵部侍郎高巍却是清流,其他收到恐吓信的大臣,有文官也有武官,有来自高门世家,也有出身寒门的,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不可能他们同时得罪了某一个人……”
顾怀清点点头表示认同,沉吟道:“其实之前东厂就搜查过,也没有什么收获。我义父推测,这群刺客可能是白莲教的。”
“白莲教?”段明臣喃喃道。
白莲教是民间形成的教派,近年来发展迅速,教徒遍布天下,传说白莲教教主忽男忽女,神通广大,甚至传说能点豆成兵之类的仙术,不过那毕竟只是民间谣传。他们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南方,一个邪教组织,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
“对,因为他们用□□控制手下,很像白莲教妖人惯用的手法,不过也只是推测而已,并无确切证据。”顾怀清说道。
“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我让人查一查白莲教。”
“嗯,东厂这边也盯着呢,有什么消息我也会跟你通报的。”
两人正说着话,锦衣卫千户罗钦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嘴里大声嚷嚷:“段大哥,段大哥!”
“嗯?是不是有刺客的线索了?”段明臣问道。
“啊!”罗钦闯进门来,才看到段明臣旁边站着的顾怀清,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不满的嘀咕道,“他怎么又在这儿?”
罗钦从第一次碰面,就跟顾怀清不太对付,不过其实主要是罗钦对东厂有意见,连带着看顾怀清不顺眼,总觉得他居心叵测,可是偏偏他最崇拜的段大哥好像很待见这个东厂小白脸儿,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罗钦瞪着顾怀清,意思是让他自觉的退避,可是顾怀清是什么人?他从来都是张扬霸道惯了的,而且顾怀清性子别扭,罗钦越不待见他,他就越是不想走。
顾怀清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笑道:“唔,这是我给你的巴山雀舌吧?”
段明臣笑了笑:“是啊,托你的福,我这儿总算有能拿出来招待人的茶水了。”
“那是!”顾怀清不谦虚的道,“你以前喝的哪能叫茶?还不如喝白水呢!”
巴山雀舌一年进贡的量也不足一斤,皇上分给皇太后和皇后之后,剩下的都赏给了顾怀清,顾怀清倒是大方,一转手就送给了段明臣,顺带还赠送了一套上好的景德镇官窑茶具。
顾怀清托起茶碗,又小口小口的呷茶,动作优雅动人,羊脂玉般的手指比他手中的官窑白瓷杯还要白皙莹泽,碧色茶汤染湿了柔软的唇,殷红鲜艳,十分诱人。段明臣盯着他,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罗钦却还等着禀告,只好使劲拿眼神暗示段明臣,可段明臣却只一味的盯着那小白脸儿看,让罗钦抓狂不已,不得不低咳一声,提醒段明臣自己的存在。
段明臣将目光从顾怀清身上挪开,淡淡的摆手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顾大人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听听,这都什么话!见顾怀清厚脸皮赖着不走的无赖样,罗钦简直恨得牙痒痒的,可也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只好说道:“是这样的,驿馆那边刚传来消息,高丽公主下午出门买胭脂首饰,回来的时候不巧遇上相野雄飞,双方又起了冲突,相野雄飞的手下打伤了两名龙骧卫。”
不是吧?又打起来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段明臣和顾怀清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33.惨剧发生
“人伤得重不重?公主没事吧?”段明臣问道。[]
“还好,只是轻伤,已经让大夫去诊治了。公主也好好的,没有受到伤害,只不过……”罗钦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那相野雄飞真个是狂妄无礼,竟然当众调戏公主,还口出狂言……”
“相野雄飞说什么狂言?”
“说……说高丽人都是下/贱种,只配给人暖床的玩意儿,还骂公主不知好歹,别以为给大齐皇帝做小老婆就得意了,她早晚要会后悔莫及!龙骧卫一听,自然怒了,所以才会纠纷斗殴。”
顾怀清恼怒道:“这也欺人太甚了!陛下已经册封公主为妃,相野雄飞竟然还色胆包天的调戏公主,简直不把我朝放在眼里,我定要在陛下面前狠狠奏一本,不能让这厮嚣张下去!”
罗钦似乎没料到顾怀清还有这么正义的一面,不过很快又恢复原状,冷冷道:“不必烦劳顾公公,锦衣卫已将此事上奏陛下了。”
顾怀清哼了一声,道:“我看两方人马水火不容,他们又都下榻在驿馆,要不要另外给公主安排一个住处,以免他们再起冲突?”
段明臣却摇头道:“仓促之间,没有合适的地方给公主住,况且,明日一早宫里就会来接公主入宫。倒不如加派人手,保护好公主的安全,只要过了今晚,以后就没事了。”
顾怀清一想也对,虽然相野雄飞令人厌恶,但公主只有最后一晚住宫外了,没必要这么来回折腾。
于是,段明臣吩咐罗钦,派几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暗中保护公主安全,又着人叮嘱高丽使臣,让他们晚上紧闭大门,不要随意走动,安安分分的待在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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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安排妥当,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料还是出了岔子。
因上头催得急,段明臣晚上还留在北镇抚司,叫人找来白莲教的卷宗,秉烛研读。不过不知怎的,他屡屡走神,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踏实。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本该在外轮值的罗钦神色惊惶的闯进来,大声道:“段大哥,不好了,驿馆那边出大事了!”
段明臣倏地站起身,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罗钦大约是疾跑回来,额上汗水涔涔,他顾不上擦汗,急道:“高丽公主被……被奸/杀了,死在她的房间里!”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饶是段明臣见多了大场面,也被震得虎躯一晃。(.)
皇帝即将迎娶的妃子,在入宫前夜被人奸/杀,而且死的还是高丽国王最宠爱的女儿,一国之公主,这事情非同小可!
“怎么回事?”段明臣问道。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相野雄飞半夜闯入公主闺阁,奸/杀了公主,还杀了公主的侍女,龙骧卫闻讯赶来跟他缠斗,却被他砍伤了数人,拼命逃了出去,现在行踪不明。”
段明臣听罗钦简单的说完,就立刻下令,令四个城门紧闭戒严,不得放走疑犯,然后率锦衣卫火速赶往驿馆,吩咐手下封锁现场,不许放走任何一人。
他们走入公主下榻的青竹掩映的静雅小院,扑鼻而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院子里有打斗的痕迹,青竹被削断了好几根,竹叶散了一地,地上有一大滩暗红的血迹,血泊里竟然还躺着一条断臂,断臂裹着白底蓝纹的绢布,看起来应是龙骧卫中的某个人被砍断的手臂。
公主的卧房被锁上了,门窗紧闭,显然是要封锁现场。
崇禄大夫柳永浩哭丧着脸站在院子里,身后站着一圈龙骧卫,也都是愁眉不展。
留守驿馆的四位锦衣卫面色黯淡,公主出了事,他们必然难逃责罚。
这几人都是罗钦的手下,罗钦又是个火爆脾气,上前劈头盖脸的骂道:“不是让你们在这里保护公主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先搞清楚状况。”段明臣伸手制止罗钦,对那四位锦衣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如实说来。”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职位较高的一位站了出来,给段明臣他们说明情况。
“回禀大人,卑职张忠跟三位弟兄奉命前来保护公主,下午开始我们就守在院子的周围。公主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过门,傍晚时分弹了一会儿琴,晚膳则是让人取过来,在房中用的。东瀛使臣下榻在东苑,晚上叫了一些酒菜和几个粉头,一晚上都在饮酒作乐,没有出门的迹象。
一整晚上都风平浪静,卑职们都以为今晚会平安无事,龙骧卫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饮酒舞剑,很是热闹,后来玩起了蹴鞠。卑职几人开始只是做壁上观,但是后来……看公主已经熄灯安寝,看起来没什么事情,而他们又玩得热闹,便忍不住有些技痒,跟他们一起玩蹴鞠……”
罗钦气得跳起来,给了张忠一记耳光:“混账东西!擅离职守,玩物丧志!平时我教你们的都当耳旁风了?”
张忠自知理亏,捂着肿起的脸,扑通一声跪下道:“卑职知错,但凭大人处置。”
锦衣卫的规矩非常严,擅离职守将会面临极为残酷的惩罚,四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分辨半句。
段明臣在心里叹了一声,别看罗钦这会儿凶,其实他平日里待手下亲如兄弟,又最是护短,下面的人犯了错,他总是千方百计帮他们求情,殊不知这样一来,反而使得下面的人纪律性更差。让他的人来守夜,自己也是疏忽大意了。
渎职的责任是要追究,不过不该是现在,段明臣冷冷看了罗钦一眼,示意他退后,对四人道:“你们先起来,继续说。”
张忠谢过段明臣,接着说:“卑职几人虽然跟龙骧卫玩蹴鞠,但并没有远离公主的院子。而且,龙骧卫统领元承敏还守在公主院子外,照理不应该有问题。”
“大约在将近亥时,卑职几人跟龙骧卫蹴鞠,各有输赢,正玩得都很投入,突然,听到院子里发出一声怒叱,继而有人喊:“快来人!抓住他!”
我们和龙骧卫闻讯赶紧冲入院子,只见龙骧卫统领元承敏正与相野雄飞缠斗在一起,那相野雄飞见有人来相助,似乎是急了,便大吼一声使出绝招来,竟一刀将元承敏的右臂砍断。龙骧卫见统领受创倒地,围上去想擒住相野雄飞,谁知那相野雄飞非常凶悍,搏命一般疯狂挥刀乱砍,连伤数人,然后从公主院子的围墙跃出去,逃之夭夭。
而元承敏受伤过重,已经晕死过去,只能把他抬到隔壁间,请大夫来医治。
因为我们是外男,不方便进去公主闺房,只能立刻着人去镇抚司通知大人,具体里面是什么情况,还请柳大人说明一下。”
柳永浩面色惨淡,嘴唇颤抖着,说道:“公主……公主死得太惨了,她是被那禽兽……糟蹋,然后杀害……公主的侍女棠儿,也被他杀死了……”
柳永浩哽咽着,抬起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朝着东北方向跪下,泣道:“臣该死,辜负了王上的重托啊!臣还有什么脸回高丽啊?”
说完,柳永浩伏在地上,悲痛的放声哭嚎起来。
段明臣和罗钦几人心里也不好受,高丽公主一个娇艳柔弱的美人儿,出嫁前夕竟遭遇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惨了,而且惨案还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发生,更让人难以接受。
“相野雄飞这禽兽,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为公主报仇!”罗钦恨得咬牙切齿。
段明臣却冷静得多,又道:“你们几个确定看到的是相野雄飞?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别的帮手?”
“卑职看得清楚,确认只有相野雄飞一个人,这厮……确实武功了得,在十几人的包围下,竟然还能成功突围。”
“其他的东瀛人呢?”
“其余共十二人,都在东苑,已派人将他们看管住。”
段明臣问明了情况,这时仵作也赶到了。
段明臣让锦衣卫扶起痛哭流涕的柳永浩,安慰道:“大人请节哀,公主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深感痛心。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缉拿凶手归案,以慰公主在天之灵,也给贵国王一个交代。”
柳永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谢:“那就拜托段大人了。”
段明臣又道:“公主尸身还在房间里吧?请大人允许下官和仵作入内验尸。”
虽说男女有别,而且事关公主名节,但是尸体总要查验清楚才行,柳永浩也明白这道理,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且慢!”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怀清身着深青色绣白鹤官袍,腰缠玉革带,外披黑底金线绣云纹大氅,一脸肃容的昂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白无须的东厂番役。
东厂的人来得真快,这儿已经够乱了,东厂还要横插一脚吗?!锦衣卫一时露出忌惮的神色。
柳永浩认出来人正是御前红人,别看他没什么本事,但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能爬到一品官位了。柳永浩立刻殷勤的叫道:“顾大人,不知有何指教?”
顾怀清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架子端得很足,冷冷的道:“陛下得知公主不幸遇害,龙颜大怒,命我连夜前来查看情况。”
顾怀清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瞄向段明臣,段明臣心领神会,便点头道:“有顾大人相助,必然如虎添翼。请顾大人与我们一起入内验尸吧。”
顾怀清很满意段明臣的识趣,冲他点了点头。柳永浩命两个守卫退开,打开房门,段明臣、顾怀清和仵作跨入公主的卧房。
34.死不瞑目
房间里的倒是没有血腥味,但是有一股奇怪的腥气。公主和侍女刚刚被害,尸体还没有发生腐烂,自然产生气味,那腥味的来源是来自床铺上。
顾怀清修眉紧锁,走到床边,公主的整个身躯罩上一层白布,直挺挺的躺着。
顾怀清和段明臣对视一眼,段明臣上前缓缓的掀开白布……
白布下的公主近乎赤/裸,雪白的娇躯仅穿一件绣鸳鸯的红绫肚兜,胸部和腰间有几道被掐伤的青紫淤痕,下面的亵/裤被撕破,两腿之间的私/密处惨不忍睹,红色的血迹混着白浊的jing液,从两腿之间一直流到床单上,房间里弥漫的腥味正是来源于此。
高丽公主李静华,活着是一个鲜活美好的女子,死后依稀可见婉约的轮廓,只是脸色青灰,一双眼睛惊恐的瞪着,真是死不瞑目。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段明臣和顾怀清看了两眼就不便多看,仵作则上前,只看了几眼,就断言道:“公主是被闷死的,凶手应该是用被子蒙住她的口鼻,令她窒息而亡。”
而在房间进门右手边,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少女倚靠立柱,脑袋歪在一边,呈现出奇怪的弧度,已气绝多时,她便是公主的侍女棠儿。
仵作扶起棠儿的尸首,抬起她的头。棠儿身上倒是衣着完好,略显稚气的圆脸带着死前的惊骇。
仵作检查了一下她弯折的脖颈,说道:“她是被人用重手法拧断颈椎而亡。”
要准确的找到颈椎部位,拧断脖子而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凶手必然是个武功高手。段明臣目光微沉,相野雄飞的武力值肯定能办到,而且,在高丽战场,他就特别喜欢用这一招杀人。(.)
仵作轻轻说了一声“得罪”,除去公主身上的肚兜,仔仔细细的检查来,每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段明臣曾经有过许多办案经历,也见过很多血腥不堪的场面,诏狱里那上百种残酷刑法,剥皮抽筋下油锅点天灯,他早就对这种血腥场面有了免疫力,然而,不管什么时候,面对奸/杀的场面,他始终都是非常痛恨。
顾怀清就更不用说了,宫里就是吃人的地方,各种阴私毒计层出不穷,若没有自保的手段,怎么可能活得下来?顾怀清心狠手辣的名声不是白的的,对敌人出手时从不留情,但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碰到,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房间里压抑着沉重的气氛,只有仵作翻动尸体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顾怀清站起身,离开床边,在屋子里行走,犀利的眸子四处打量。
黄梨木矮桌上,摆着一张伽倻琴。伽倻琴是高丽常见的乐器,有近一人长,呈长方形,张十三根弦,音色优美悦耳。这琴似乎有些年代了,但通体黑亮,显然是经常使用。
顾怀清不禁想起那日前来宣旨,在院子外面听到公主自弹自唱,应该用的就是这张琴吧。如今琴在人亡,红颜命薄,让人不免惋惜。
段明臣则注意到了另一样东西,在房间靠窗的小餐桌上,青翠的碟子里堆着几只小饼,饼子色白如雪,呈花瓣形状,带着清淡的花香。
“咦,这是什么东西?”段明臣捻起一小块,托在掌心端详。
顾怀清闻言走过来,看清他掌心的小饼,惊讶道:“啊,这是霜花饼!”
“霜花饼?”段明臣一脸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食物。
“霜花,又名雪花,你看着花瓣的形状像不像一朵雪花儿?这是高丽特有的食品。按照高丽的习俗,女子在出嫁前会做这种霜花饼,新婚之夜新郎吃下妻子做的霜花饼,传说这样两人就能恩爱到白头。”
段明臣了然的点头,顾怀清却有些为萧璟难过了。萧璟心心念念的霜花饼,小时候就特别爱吃,可惜敏太妃过世后,他就再也吃不到了。高丽公主温柔又贤惠,新婚前夜还亲自给夫君做霜花饼,想必是要带进宫,准备新婚之夜给萧璟吃的。她若是能嫁给萧璟,两人定然是和和美美的,可惜啊……可恨……
仵作很快验完两具尸体,将验尸结果仔仔细细的记录下来,呈给段明臣。跟刚才的初步结论一致,公主是被用被子闷住窒息而亡,而侍女是被用重手法扭断脖颈,两人死亡的时间很相近,约在戌时和亥时之间。
段明臣在房间里踱步走了一圈,又走出院子,观察四周的地形。因为公主喜静,所以特地挑选了最僻静的清竹院。这青竹院背靠人工湖,只有一条路通进来,除非凶手泅水过来,否则就只有走那一条道。而龙骧卫一直守着这条通道,到底凶手如何进来的呢?
顾怀清默默的跟着段明臣,看他一会儿四处张望,一会儿低头沉思,显然是思索案情,便忍着没出声打扰他。
段明臣检查完四周地形,说道:“走吧,我们还有个重要的人没有询问。”
“你是说元承敏?可是他被砍断手臂,伤得那么重,请了大夫诊治,这会儿恐怕还没醒过来吧。”顾怀清叹了口气,“元承敏右臂被砍断,一身武功算是废了,可惜了!”
“不管怎样,先去探望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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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和顾怀清来到青竹院右侧龙骧卫的住处,出乎意料的是,元承敏竟然已经苏醒了,包括副尉玄锡在内的好几个龙骧卫守在他的床前。
元承敏原本是躺着床上,见两人进门,便挣扎着要起身,被段明臣一把按住。
“元校尉受伤不轻,不必多礼。”
元承敏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稍微动了一下,就痛得他额头都起了汗珠,可是他却忍着不吭声。
旁边伺候元承敏的副尉玄锡红着眼圈,对段明臣二人道:“元统领太逞强了,刚才大夫过来,本来要给他用麻沸散,让他昏睡过去,减轻他的痛楚,可是统领却偏不同意,硬是支撑着让大夫治伤。”
段明臣见元承敏的右臂处空荡荡的,也不免恻然,好好的一条手臂被齐肩砍断,那该有多疼?元承敏连麻药都不肯用,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硬汉。
段明臣在同情之余,也很钦佩他的坚忍,安抚道:“元校尉好好养伤,保重身体要紧。”
元承敏用力摇了摇头,眼中竟然落下泪来,哽咽道:“公主……出了那样的事,我……身为龙骧卫统领,保护不了公主……实在是难辞其咎,无颜苟活于世。”
元承敏说了两句,就开始剧烈的喘气,脸色白得吓人,眼神却迸射出刻骨的恨意:“我之所以苟延残喘的活着,是因为凶手还没被捉到,我……我不甘心死!我一定……一定要把那畜生……”
元承敏一激动,手臂的伤口就崩裂开来,殷红的血迹从纱布里渗出来。
玄锡慌了神,半跪在元承敏床前,拉住他的手,哭着祈求道:“大哥,你别动怒,大夫说你必须卧床静养,这段时间都不能乱动,也不能情绪激动,否则……”
“统领……”另外几个龙骧卫也纷纷红了眼睛,在床前围住元承敏,哭的哭,劝的劝,乱作一团。
段明臣被挤到一边,感觉有些无奈,本来是要来询问案情,可是这种情况下,还怎么问下去?
顾怀清却俊脸一沉,大喝一声:“你们闹够了没?”
“怀清……”段明臣还没来得及劝,就看顾怀清阴沉着脸,飞身挤到龙骧卫中间,伸手就朝玄锡脸上扇去。
顾怀清突然动手,速度又奇快,玄锡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记,他闷哼一声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瞪着顾怀清。其他几个龙骧卫也被顾怀清这一下弄懵了,一时忘了吵闹,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你怎么打人?”玄锡愤然道。
“哼,打你怎么了?”顾怀清清隽俊逸的脸,像是笼罩了一层寒霜,冷得吓人,“你们的主子遇害,统领重伤,凶手却下落不明,你们不去想如何捉拿凶手,只一味在这里跟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玄锡哑口无言,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元承敏若有所思,赶紧道:“顾大人教训的是,不过他们也是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让大人见笑了。”
说罢,元承敏转过脸冷冷的瞪了玄锡一眼,道:“你们都下去,以后要听命于两位大人,不得有误,否则军法处置!”
“是!”玄锡垂着头,领着几个手下,跟元承敏三人行了个礼,就退出了房门。
等这群吵闹的人离开,房间里恢复了平静,顾怀清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一抬眼,就见段明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目光深邃,神色莫名……
35.怀柔战术
段明臣已经许久没看到顾怀清这副模样了,几乎忘记了这位玉面阎罗的称号。[]不由得想起初次见面,顾怀清冷若冰霜的眼神、张扬无忌的行为、凌厉无情的身手,顾怀清无情狠毒的名声并非虚构,东厂第一高手,就算他生得一副俊美如仙的外表,内心却依然是冷酷的,就如同长满荆刺的花儿,无比美艳,却也无比危险。
顾怀清不由得皱了眉,段明臣陌生的眼神让他心里升起一股烦躁,这案子到底要不要查了?此时已经四更天了,他还要回东厂复命呢!
于是顾怀清也不管段明臣了,直接自己上去询问元承敏。
“元校尉,你重伤在身,本来不该多打扰,但是公主被害一事,非同小可,还请您把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说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元承敏因为身体虚弱,只能半倚着靠枕,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支撑着身体,郑重的回答道:“今晚是公主入宫前最后一夜,我们都不敢怠慢。因为明日要早起入宫,公主在戌时刚过,便早早就歇息了,公主的侍女棠儿跟往常一样,睡在外间陪伴她。”
顾怀清问道:“你如何知道公主已经睡了?公主睡了以后,你们便撤走了?”
“公主房间的灯火一熄灭,我们便知道公主已经歇息了。公主安寝以后,我以及另外两位龙骧卫,分别守在院子的东、西、北三个方位,至于南边,因为临湖,故而不安排人守卫。等到后半夜,会有另外三人来接替我们,龙骧卫一共有十六人,不过有一人因水土不服病倒,其余十五人轮番站岗,每两个时辰换班。”
段明臣忍不住插嘴:“那你知不知道,其他的龙骧卫晚上聚在一起喝酒蹴鞠?”
元承敏赧然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他们都是年轻人,天天守在一处,不免会无聊,只要不因为玩乐误事,我也不太拘着他们。”
段明臣嗯了一声,顾怀清又问:“在你们三人站岗期间,有没有人中途离岗?”
元承敏想了想,道:“其他两人我不知,但我自己,有过一次去如厕,大约在戌时五刻……”他的脸微微变色,失声道:“莫非……相野雄飞那厮,就是趁我去如厕,偷溜进院子的!啊,该死……”
顾怀清道:“先别急,你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发现相野雄飞的?”
“之前我什么都没听见,大概是将近亥时,我突然听到公主的院落里似乎有轻微的响声,我心中担忧,便唤了棠儿一声,不料连唤三声竟毫无回应,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因为棠儿素来睡在外间,她人虽小却很警觉,断不会听到我的呼唤不应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于是我便走入院中,正好撞见相野雄飞从公主的房里出来,我大吃一惊,便上去喝问他,这厮竟二话不说,举着刀就朝我砍过来,我只好一边拔剑与他拼斗,一边出声叫其他人来。”
“弟兄们听到我的呼唤,都赶过来帮忙捉拿相野雄飞,但这厮武功当真了得,也是我托大,以为我们人多,应该可以生擒他,却不料他突然凶性大法,招招拼命,他也知道我是龙骧卫的头儿,所以专门盯着我打,使出绝招引龙斩,砍伤我的右臂,又连续砍伤几个弟兄,趁乱逃了。”
“相野雄飞是从哪个方向逃出去的?”
“说来惭愧,我被砍中手臂后,剧痛之下竟昏厥过去,所以没有看清他从哪里逃走的……”元承敏勉强支撑着,说了许久,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段明臣见问得差不多,对元承敏道:“校尉安心养伤,缉拿凶手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元承敏感激的说道:“有劳两位大人,我等感激不尽!不过,公主遇害,我们难辞其咎,希望能够给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有任何需要,龙骧卫但凭差遣!”
段明臣点点头,又道:“我们还要再问一问晚上跟您一起当值的两位龙骧卫。”
“当然可以。”元承敏把两人叫过来。
为了不影响元承敏养伤,段明臣和顾怀清把两人领到隔壁小房间,仔细询问案发当时的情形,两人的说法跟元承敏并无不同,段明臣了解之后,便令他们离开。
段明臣和顾怀清从房里走出,就看外面齐刷刷的站着一排人,除了柳永浩年纪已高,哭得撑不住,被人送回去休息之外,其他十余个龙骧卫都候在门口。
见两人出来,以副尉玄锡为首,十几个人齐齐跪下,段明臣二人吃了一惊,就听他们都红了眼圈,齐声道:“求大人主持公道,定要将相野雄飞那禽兽绳之以法,为公主和元统领报仇!”
“诸位不必担心,圣上非常重视此事,必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顾怀清慢悠悠的补充:“东厂和锦衣卫一起出马,便没有搞不定的事情,只要相野雄飞还在我大齐境内,便是插翅也难飞!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早点散了吧。”
东厂虽名声不显,但锦衣卫可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即便是高丽国也有耳闻,当下龙骧卫像吃了定心丸,放心许多。
玄锡不计较顾怀清扇他耳光了,恳切道:“若有需要,请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差遣我们。”
段明臣客气的拱手称谢,顾怀清却不以为然的撇嘴,心想,之前相野雄飞骂龙骧卫是绣花枕头,倒也没冤枉他们,十几个人守卫一个公主,还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将公主先奸后杀,最后连人也抓不住,出了事就知道哭哭啼啼,这样的猪队友不要也罢!
两人从院里走出来,忙了半夜,东方已经翻起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段明臣看着顾怀清健步如飞走在前面,便道:“时辰不早,你要不要先回宫,跟陛下禀告情况?”
顾怀清抬头望望天色,摆摆手道:“这会儿陛下还没起呢!还是先去审问东瀛使臣,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相野雄飞逃到哪儿去了?”
段明臣心里一涩,竟然连皇帝什么时候起身都一清二楚,果然是天子近臣。
段明臣问道:“你刚才说,东厂要与锦衣卫一起查这个案子,这是陛下的意思?”
顾怀清含糊的唔了一声。这哪里会是萧璟的意思,萧璟恨不得顾怀清天天待在宫里陪他,是顾怀清自己想要查案,才央求萧璟的。
段明臣看顾怀清的神色,便知道原委,并不揭穿他,只是淡淡的道:“上次查案时你答应我的事,你没有忘记吧?”
顾怀清想了想,终于醒悟过来,挑眉道:“你是怪我刚才出手打人?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窝囊样,让他们清醒清醒而已。”
段明臣确实看不得他动不动教训人的习惯,但只是问了一句,顾怀清就瞪圆了眼,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再要责备他,恐怕立马就要炸毛。
段明臣很是头痛,顾怀清那臭脾气要是不改,以后肯定会吃亏的,但顾怀清又是心高气傲之人,要改变他的思想和行为,不能硬来,只能顺毛撸,还得注意技巧。
段明臣想了想,还是采用怀柔战术,伸手放在顾怀清的肩膀上,放柔了声音,道:“怀清……”
段明臣突如其来的柔情让顾怀清呆了一呆,任凭他兜住自己的肩膀将他拉近,两人的头挨在一起,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
段明臣见顾怀清不抵抗,便知策略对了,继续道:“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优秀,普通人遇到祸事,都会六神无主,感到害怕和无助,所以……不能苛求他们跟你一样,对他们宽容一点,好不好?”
顾怀清性子骄傲,听不进批评的话,段明臣这番话连捧带哄,态度柔和,顾怀清胸中的气立刻消了,拽拽的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其实也不喜欢跟这些人唠叨,以后就都交给你打发吧。我这个人说话算话,之前既然答应办案的时候听你的,我就会遵守的。不过,相野雄飞这厮,我要亲自拿下他,你可不要跟我抢!”
“好,放心,我不跟你抢。”段明臣失笑。
顾怀清这模样像极了猫儿,虽然任性又骄傲,有时候还会亮爪子,却忍不住要宠他。段明臣的手搁在他肩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放到顾怀清的头上,顾怀清的头发乌黑柔顺,手感特别好,段明臣忍不住摸了几下。
“嗯,你摸什么呢?”顾怀清回头问道。
“哦,没什么,你头发上落了片树叶,我给你拿掉了。”段明臣一本正经的答道。
顾怀清信以为真,也就不在意了,道:“走,咱们再去审一审那伙倭人。”
顾怀清脱离段明臣的手,快步向前面走去。段明臣怔了一怔,指尖似乎还留着那丝滑柔软的触感,竟有种不舍的放手的感觉。
段明臣回过神,也觉得自己有点荒谬,笑了笑便跟了上去。
36.出手不凡
东苑这边的东瀛使臣,一出事就被锦衣卫控制住,除了逃跑的相野雄飞外,其余十来人都被困在驿馆,名为保护,实则就是变相的软禁。.
段明臣见罗钦率那四个锦衣卫手下守在客厅外,东瀛浪人被锁在里面,叽里咕噜吵个不停,虽然听不懂说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段明臣问罗钦:“这儿有什么情况?”
罗钦道:“我们奉命把倭人看管起来,但这些家伙很不老实,开始还想凭武力往外闯,被兄弟几个收拾了一顿,才缩回去了,不过他们在里面也不安分,摔桌子砸板凳,叽叽呱呱的不知道说什么。”
“咱们进去看看吧。”顾怀清轻描淡写的道。
段明臣示意罗钦,让他打开客厅的门。罗钦和四个戴罪立功的锦衣卫上前,打开大门上的铜锁,吱呀一声推门进入。
东瀛倭人听到门打开,立刻蜂拥到门口,但一见是锦衣卫,脸上露出一丝畏惧来,显然之前被教训得不轻,落下了心理阴影。
只见一个矮胖的浪人率先走出来,一张口就是叽里呱啦一通鸟语,还手舞足蹈的,看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然而段明臣他们却一脸茫然,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跟世代依附大齐、文字都用汉字的高丽国不同,东瀛使臣里只有相野雄飞能说一口生硬的汉语外,他手下的浪人基本是武夫加文盲,连本国字都认不全,何况是外语?
罗钦低声问道:“要不要请个懂倭语的翻译来?”
段明臣却摇头道:“何必舍近求远?那群倭人里头应该有懂汉语的,否则如何谈判?”
那矮胖浪人也发现没人听得懂他的话,便从人堆里拽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一脚把他踢到段明臣他们面前,冲他吼了两句。
那瘦子被踢了也不敢反抗,反而对那浪人点头哈腰,口中“嗨伊”了两声,然后,他战战兢兢的挪到段明臣他们面前,仿照大齐礼节深深鞠了一躬。
“小的山田次郎,见过大人!”这个叫山田次郎的倭人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他的生母本是大齐浙江人氏,年轻时不幸被前来抢劫的倭寇相中,强行霸占之后,把她带回东瀛,后来就生下了孩子。
那倭寇本是平民一个,社会地位低下,家里穷得叮当响,这要不是穷得没法子,也不会跑出海外当倭寇了。作为他的儿子自然身份高贵不到哪儿,不过,山田次郎此人倒是有几分头脑。倭人攻打高丽之时,他仗着精通汉语,便混到军队里给倭人当翻译,这一次东瀛派使臣来,他也跟着来了,本以为是美差一件,能挣点银子花花,谁知道一来就遇上这种事,主子相野雄飞竟然逃了,真正是飞来横祸呀。
山田次郎心中惶惶,知道眼前两位大官不可得罪,脸上自然而然的堆起讨好的笑容。
段明臣最厌烦这种汉奸二鬼子,在高丽战争时,要没有这种人,倭人也不至于那么难对付,不过此刻还用得着他,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道:“昨晚上你们这边是什么情形?你详细说来,不得隐瞒!”
山田次郎恭敬地道:“是这样的,相野将军突然兴起,要看歌姬跳艳舞,我等便请人去怡红院找了几名善歌舞的妓/子,又去酒楼买了好酒好肉,晚上将军和武士们在院子里饮酒作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酒过三巡,将军起了兴致,便搂着一个歌姬去了后间。”
顾怀清忍不住冷笑道:“照你这么说,相野雄飞应该一直在东苑风流快活,那为何会跑到高丽公主的房间去?”
山田次郎瑟缩了一下:“这个……小人真的不知,将军搂着美人去房间,我们自然不能去叨扰,而且按照将军的惯性,一般不会很快完事,其他武士还在外面继续饮酒作乐,直到突然锦衣卫大人们出现,将我等扣押,逼问将军下落,我们才发现将军竟然不在房间了!”
段明臣问道:“你问问他们,相野雄飞离开时,他们是否有察觉?”
山田次郎便把段明臣的话翻译给东瀛浪人听,只见他们一个个也都摇头,说实话那时候他们喝得醉醺醺,抱着妓/女胡天胡地的,哪里还注意得到别的?
段明臣想起下午罗钦禀告,相野雄飞撞见了公主,并再次调/戏,还出言不逊,说她会嫁给大齐皇帝会后悔莫及,他说过的话配上后面发生的事,怎么看相野雄飞都是最大嫌疑。
段明臣眉头皱起,道:“相野将军跟高丽公主,有什么过节吗?为何每次见面都用言语调/戏?是不是下午那场遭遇,相野对公主动了邪念,所以晚上才会跑去公主闺房做下那等丑事?”
山田次郎摇摇头,大着胆子辩解:“不是小的为将军说话,小的跟随将军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他的性子。将军的确喜好美人,遇见美人就忍不住调戏一下,言语上或许有些过分,但将军毕竟是大将之子,此次身负重要使命前来贵国,不至于为了个女子做出这等糊涂事。还请大人明察!”
顾怀清忍不住冷哼:“可是相野雄飞的确是从公主的房间里走出,还砍伤了龙骧卫,最后亡命逃脱,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的事实!他若不是图谋不轨,为何会深夜跑到公主闺房?若不是他杀了公主,做贼心虚,为什么要逃跑?还有,他现在人到底在何处?”
山田次郎被这一连串诘问问得怔住,转身把顾怀清的问题翻译给浪人,十几人围在一起,叽叽咕咕讨论,其中几人还发生了一点争执,讨论了半天,似乎也没有结论。
山田次郎沮丧的摇摇头道:“大人们恕罪,将军为何会去公主闺房,又为何会伤人后逃跑,我等确实不知缘由,也不知他现在逃往何处,肯定没有回东苑就是了。”
段明臣仔细观察东瀛人的表情,感觉连相野雄飞的手下也不敢确定,相野雄飞到底有没有做这等事。至于相野雄飞的下落,这群人都是他豢养的武士,武士的第一要义就是要绝对忠诚于主子。就算相野雄飞犯罪潜逃,他们也只会护着主子,即使知道他的行踪,也一定不会说出来,所以问了也白问。
段明臣见问不出什么来,抬脚就准备离开,不料山田次郎却叫道:“大人请留步!”
“你还有何事?”段明臣皱眉问道。
“呃……那个……”山田次郎尴尬的搓搓手,犹豫的看着身后的东瀛武士,几个武士横眉怒对,叽里呱啦的吼了几句,山田次郎露出无奈的表情,硬着头皮道,“大人,几位武士说,我们是东瀛天皇派来的使者,所谓远道是客,贵国应该好好招待我们,可你们却把我们关在这里,限制我们的自由,这样岂是待客之道?”
段明臣心想这群倭人果然是不知进退,主子成了杀人嫌疑犯,他们还敢提这种要求?当真以为大齐人好欺负吗?
顾怀清忍不住冷笑道:“蛮夷之人,也懂什么叫待客之道?一天找不到你们主子,你们就别想出去,老实的待在驿馆里,否则……便如此椅!”
顾怀清一掌劈过去,一张上百年的红木扶手椅顿时化为齑粉,刚才还在叫嚣的东瀛浪人顿时呆住!要知道红木质地本就非常坚硬,以掌力劈碎椅子,已是不易,而要椅子碎成一滩粉末,内力之深简直惊人。
段明臣见顾怀清一掌镇住了倭人,心里对他的功夫也暗暗钦佩。不过顾怀清既然唱了白脸,他不介意扮一回红脸,当下和颜悦色道:“还请各位莫要见怪,实在是兹事体大,高丽公主遇害,吾皇非常震怒,责令我们不许放过任何相关之人。所以还请各位暂时在驿馆里安顿几天,若是你们想到相野雄飞的线索,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只要杀人凶手落网,你们便可重获自由。”
倭人们向来欺软怕硬,先是被锦衣卫教训一顿,又见识了顾怀清的绝世功夫,心中已然胆怯,段明臣既然表明了态度,他们无法可想,只好识趣的闭了嘴,不再吵闹。
段明臣他们就离开了东苑,嘱咐锦衣卫继续看守着这群东瀛人。
这时,一名锦衣卫过来禀报,他们在东苑仔细搜查过,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也审问了今晚伺候的歌姬,尤其是陪相野雄飞的那位,答案却让人绝倒,那歌姬被相野雄飞这厮在床上百般蹂/躏,最后竟然体力不支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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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和顾怀清走出驿馆大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两人一宿未眠,就算是年轻力强,功力精深,脸上也不免有一些疲惫之色。
顾怀清皮肤白,熬夜的结果,眼下出现明显的暗青色,段明臣望着他,柔声道:“你也累了一夜,早点回去休息。案子的事情,我上朝时会禀报陛下。”
顾怀清却摇摇头:“不,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心里定然焦急,我还是趁陛下上朝前,先跟他说一下情况,让他心里有数。”
段明臣见他坚持,也不好多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告辞离去。段明臣回家简单洗漱,换了朝服,跟着文武百官一起上朝觐见皇帝。
在朝堂之上,段明臣将公主遇害一案禀告皇帝和朝臣,萧璟还好,毕竟昨晚就已经知情,虽然心中恼怒,但还可以控制。大臣们就不同了,本来东瀛人两度侵略高丽,大齐跟东瀛交战牺牲那么多人,两国结下了不小的仇怨,此次东瀛派人来和谈,本该拿出认错的态度,不料竟闹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简直是打大齐的耳光啊!一时间群情激愤,不少有血性的武将跳着脚,纷纷表示要讨伐东瀛,狠狠教训这帮狂妄无耻之徒!
但也有一些大臣,认为相野雄飞没有抓到之前,不宜仓促之间就定下罪名,更不宜妄动干戈。毕竟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之前两次战争已经耗尽国库,东瀛只是个岛国,劳师远征还得派战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况且,东瀛打下来对大齐也没什么好处,不过是个资源贫乏的岛国,什么油水也没有。
两派人马各执一词,吵得萧璟脑壳儿都疼了。
大齐民风开化,体现在朝堂上,就是民主过度。皇帝要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便会被言官弹劾,甚至有言官抬棺材来上朝,以死谏为荣,皇帝要是杀了直言敢谏的言官,便会被百姓骂为昏君,所以大齐皇帝当得挺苦逼。
萧璟如今有点理解为何他父皇宁愿沉溺于后宫,也不肯上朝,实在是被逼得不行。
一群吵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中,身穿赤金底绣飞鱼曳撒的英挺青年垂手而立,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安静沉稳,萧璟摆摆手,示意众臣肃静。
萧璟问:“段爱卿,你的意见如何?”
众臣的目光嗖的集中到段明臣身上,目光中有审视也有忌惮。
段明臣从边塞回京还不足两月,加上他平素为人低调,在朝堂上很少说话,故而朝臣们对这位新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还十分陌生,不过他身上的赤金色飞鱼服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身份。
段明臣不慌不忙的出列,淡定的说道:“臣以为,为今之计,还是先将相野雄飞捉拿归案,审问清楚再行定夺。臣请陛下下旨通缉相野雄飞,目前看来,他的嫌疑最大,必须早日将其捉拿归案,以安民心。”
锦衣卫指挥使刘崇也力挺自己的属下:“段大人言之有理。在事发之后,臣已下令城门戒严,每个要出城的人都需出示路引,否则不得放行。同时令锦衣卫布下天罗地网,搜查相野雄飞的行踪,只要他一露面,就会被逮捕。”
“好!”萧璟点点头,“朕便将此案交于锦衣卫处理,希望尔等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刘崇和段明臣正要领旨,东厂督主万臻却突然出列,道:“陛下,此案非同小可,为早日破案,请允许东厂与锦衣卫一起查案。”
刘崇脸色微沉,这时候东厂都不忘跳出来抢功劳,真是够烦的!
不过,万臻是宫里的老人,自从先帝时期就一直扶持萧璟,萧璟也不好驳了他的脸面,便答应下来,又说了一番勉励他们的话。
刘崇心里虽然不乐,但皇帝已经发话,也只能领旨谢恩。
段明臣倒是没什么抵触情绪,因为他知道万臻十有□□会把这差事交给顾怀清。就算万臻不交给顾怀清,按照他一贯的脾气,抢也会抢过来的。
议事完毕,萧璟宣布退朝,群臣三呼万岁,然后按照官位级别依次退出大殿。
东厂督主万臻似笑非笑的对老对头刘崇说:“圣上将重任交付给我等,今后还请刘大人多多关照。”
刘崇冷哼了一声,懒得跟这老奸巨猾的老太监多啰嗦,便甩了甩袖子,大步走出去。
万臻也不以为杵,还在后面拖长了尖细的声音道:“刘大人慢走。”
37.城门守备
段明臣跟着一脸阴沉的刘崇,回到锦衣卫北镇抚司。(.无弹窗广告)
“真是岂有此理!死太监!东厂阉狗!没有一次不出来抢风头!”回到自己的地盘,刘崇彻底爆发出来,啪的一掌拍在桌上,将桌上的文房四宝拍得跳起一尺高。
段明臣给刘崇倒了杯茶,劝道:“大人息怒,犯不着为那种人生气。”
刘崇胸口起伏,正好感觉口渴了,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顿觉满口清香,不禁咦了一声,又倒了一杯喝下去,惊叹道:“这是什么茶?这么香!”
段明臣心想,你喝的正是被你骂的“东厂阉狗”送的茶,不过他可不便直说,之前因为他跟顾怀清走得近,已经让刘崇颇感不满,如果让他知道这是顾怀清送他的茶叶,这罐价值千金的灵山雀舌恐怕立刻就要被扔了去。
“属下也不知,可能是最近刚到的新茶吧。”段明臣含糊其辞的混过去。
好在刘崇心里记挂着案子,没有深究茶叶的来历,又回到主题,叹了口气道:“之前陛下命锦衣卫保护公主,可公主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真要深究起来,我们也难辞其咎。”
“此事确实是属下大意了,早知道该多派些人保护公主。”段明臣低头道。
刘崇摆摆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为今之计,必须赶在东厂之前,找到相野雄飞这厮,将凶手抓拿归案并绳之以法,如此,我们才能将功赎罪,不负陛下所托。”
段明臣闻言,却皱起浓黑英挺的眉,道:“大人,属下认为,相野雄飞此人……”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请示的声音:“指挥使大人,罗千户求见,说有急事禀告!”
罗钦手下的人保护公主出了岔子,罗钦自觉失职,便主动请缨担任搜捕相野雄飞的职责,他这会儿出现,必然与此案有关。
刘崇忙道:“快传他进来!”
罗钦风风火火的跑进门,对刘崇和段明臣行礼之后,不等刘崇开口问,便主动说道:“有相野雄飞这厮的行踪了,不过不是好消息!”
“怎么说?”段明臣问道。
“今早京郊宋氏义庄有人报案,说有人在夜里闯进去盗走一匹马,并且打伤了马夫。根据那受伤的马夫描述形貌,盗马贼应该就是相野雄飞。(.棉、花‘糖’小‘说’)”
刘崇震惊道:“宋氏义庄?那不是在城外三十里开外了?不是命令紧闭城门了,相野雄飞是如何出城的?”
罗钦哑口无言,讷讷的道:“这一点……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案发之时是半夜,城门本就是关着的,城楼那么高,每十步就有士兵巡逻,他就算能爬上城楼,也不会不被人发现。”
刘崇恼火道:“那倒是奇了怪了,莫非这厮还长了翅膀,能飞出去不成?”
罗钦被刘崇黑着脸一吼,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用求援的眼神看向段明臣。刘崇这人性格暴烈,经常把手下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对于段明臣这个智勇双全的下属,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所以往往锦衣卫兄弟犯了事,就会请段明臣出面求情。
段明臣用眼神安慰了一下罗钦,问道:“相野雄飞盗了马,向哪个方向逃去?有没有派人去追踪?”
“根据那马蹄的印迹,应该是往南边去的,已经派人带着猎犬去追踪,一有消息就会回报。”罗钦想了想,又道,“属下感觉,相野雄飞这厮虽然不是大齐人士,但逃跑的路线却似乎很有规划,别的不说,他一出城就直奔宋氏义庄,好像一早就知晓那里养了好马。”
段明臣颔首道:“你不要小看东瀛人。东瀛两度攻打高丽,其野心并不仅限于占领高丽,而是想借高丽这块跳板侵入我大齐的中原沃土,因此他们恐怕一早就对大齐做了深入调查,甚至很多地方都布下了他们的暗桩,相野雄飞身为大将之子,必然掌握着这些情报。如果不是有人接应,相野雄飞就是武功再高,也不敢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国土上逃窜。”
罗钦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心中对段明臣的见识更加钦佩。
刘崇脸上的神情则凝重起来,道:“照明臣的推断,相野雄飞会沿什么路线逃跑?”
段明臣道:“这个不好说,但按照常理,他若是要逃回东瀛,必然会往东南沿海,找到船只渡海回国。倭寇以前比较猖獗之地,比如浙东和福建的沿海地区,很可能会有倭人的据点。”
“哼,若是让他逃出大齐,那我们的脸面也丢尽了!”刘崇眼露精光,捋了捋下巴的络腮胡,想了想道,“这样,我即刻便传令锦衣卫临海四大卫所,各派出缇骑五百,全力追缉疑犯相野雄飞。”
段明臣皱起眉,道:“大人,属下倒是建议,只是追捕一个相野雄飞,不需如此大张旗鼓。缇骑一出,必然搅得人心惶惶,不如悄悄布下陷阱,守株待兔,等待相野雄飞和东瀛暗哨自投罗网,岂不更妙?”
刘崇哈哈大笑,拍着段明臣的肩膀:“明臣此计甚妙!那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刘崇手劲甚大,蒲扇般的大掌拍在段明臣肩上,震得他肩膀酸麻。
罗钦心里也不免同情段明臣,刘大人的铁掌功可不是盖的,普通人被拍一下估计就软瘫在地了。
罗钦投桃报李,趁机给段明臣解围,道:“属下亲自去城门和义庄再查看一番,段大人要不要一起?”
“正有此意。”段明臣点头说道。他也正想去实地查看一番,看能不能发现线索。
段明臣与罗钦从北镇抚司出来,各自牵了马。
“段大哥,我们去哪个门?”
“既然相野雄飞出现在京城南郊的义庄,应该是从南门出去的,所以我们就先去南门看看。”
于是他们便骑马赶到南门,负责京畿戍卫的九门提督贺亮亲自迎接二人。
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九门提督贺亮自然不敢怠慢,驿馆公主被害相野脱逃的消息,他就立刻下令增加了一倍兵力,加强城门守备,务必要将疑犯堵在城里,谁知这样安排之后,相野雄飞竟然还是逃出城去,这不免让他这个长官面上无光。
段明臣跟贺亮见礼之后,贺亮主动表达了歉意。贺亮此人在朝中口碑甚好,段明臣以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也了解他是谨慎严谨的性格,不是那种玩忽职守之人。
段明臣摆摆手:“贺大人不必自责,相野雄飞此人性格狡诈,武功又高,是个棘手的角色。我们前来,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出城的。”
贺亮苦着脸道:“不怕段大人笑话,这事儿下官也没弄清楚。”
段明臣道:“昨晚负责南门守备的是哪位?可否请他过来问话?”
贺亮点点头,着人叫来一个身披盔甲、肤色黝黑的方脸汉子,道:“这是简大勇,负责南门守备,段大人有话只管问。”
简大勇面相憨厚老实,见到段明臣那一身飞鱼服,想起锦衣卫严酷的名声,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段明臣朝罗钦微抬下巴,罗钦心领神会,便开始审问简大勇。
要说锦衣卫严酷的名声,那确实名不虚传。简大勇是一条彪形汉子,也招架不住锦衣卫那暗藏机锋、步步紧逼的审问方式,不一会儿额头和背心就被冷汗浸透了,若是换个胆子小点儿的,恐怕要吓得尿裤子了。
贺亮看着不免心惊,看着罗钦长着一张娃娃脸,可是逼问的架势却像用刀子在戳人,带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简直比大刑伺候都可怕。
贺亮这才相信有些被锦衣卫审过的人说的话,锦衣卫哪怕没有诏狱的百种酷刑,也一样可以让人胆寒的。他只祈祷这辈子都不要落到锦衣卫手里,否则就是不死也要落下心理阴影。
段明臣端了杯茶,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听罗钦审问简大勇。坐到他这个位置的锦衣卫统领,审过的犯人不下数千,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番审讯下来,若是对方心里有鬼,基本上都能看出破绽来。
原本他有点疑心南门守备简大勇是不是东瀛暗桩,里应外合偷放相野雄飞出城,但审问的过程中,简大勇虽被逼得狼狈,但自始至终说的话都很统一,南门的人员部署、巡岗、换班等情况,他都安排得妥当,并无疏漏之处。
罗钦问完,拿眼去看段明臣,段明臣朝他微微摇头,罗钦便对简大勇道:“好了,你下去吧。”
简大勇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赶紧离开两位瘟神,并且决定,这辈子都要做个安分守己的良民,永远也不要跟这帮可怕的锦衣卫扯上关系。
段明臣站起身,对贺亮道:“贺大人,麻烦带我们去城墙上看一看。”
“当然,段大人请。”
贺亮领着两人沿着数百级楼梯,登上古老的城墙。
大齐建都至今,已有两百余年,作为军事要地,京城的城墙修得可谓固若金汤,墙体用大块青石垒成,高足有百丈。
城楼之上,旌旗迎风猎猎作响,段明臣站在城墙边,朝下面望去,但见城墙高耸,青石墙砖有些年头了,上面长满青苔,异常滑腻,即使以段明臣的功夫,也不敢说一口气可以攀上百丈高墙。何况城墙上每十步就有身穿盔甲手持□□的卫兵站岗,昨晚甚至加了一倍人手,相野雄飞即使练了壁虎功,能够攀上城墙,也不可能逃过卫兵的眼光,不被人发现行踪。
那相野雄飞到底怎么出的城,莫非他长了翅膀?段明臣百思不解。
38.逃跑高手
正当段明臣陷入苦苦思索,突然听到城墙下响起几声犬吠。[]
段明臣顺着犬吠声朝下望去,只见两条膘肥体壮的大黄狗撒欢儿奔跑,追逐嬉戏。
罗钦素来是喜欢狗的,家里养了好多条犬,从番邦进口的狮子犬到土生土长的中华田园犬都有。他见那两条狗肥肥的憨态可掬,不由的笑道:“好肥的狗儿!”
正说着,就见其中一条狗突然矮下身子,往城墙下一钻,便失去了踪影,另一条在外面焦急的吠了两声,竟也一低头跟着钻进去。
段明臣和罗钦呆了一呆,随即明白了过来,立刻转身朝另一侧城墙跑去,果然,看见两条狗从另一侧城墙下面钻了出来,摇着尾巴肩并肩的往远处奔去。
段明臣二话不说,直接使出轻功,从城墙上潇洒的一跃而下,绣飞鱼的赤金色曳撒的下摆飒然绽开,犹如一朵盛放于空中的金莲,煞是好看,城墙上守卫的将士齐声发出惊叹声。
若是从下往上攀登这光溜的百丈城墙,确实难于登天,但是从上往下就不同了,只需在墙砖上借一点力,便可飞跃而下,不过饶是如此,也是需要极高明的轻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才能做到。
段明臣无意间露了一手绝世轻功,赢得了守城将士的钦佩喝彩,罗钦自认没那等功夫,还是老老实实的顺着楼梯跑下去。
段明臣找到刚才黄狗消失的地方,矮下身子查看,只见那一处城墙不知为何缺了一块,不过被乱草遮盖住,从外面倒是看不出来。
段明臣拨开乱草,发现下方的泥土被刨出一个深坑,勉强可以供一人穿过,洞口的黄泥还是新的,除了狗爪印之外,隐约可以辨识出男人的大脚印。
罗钦气喘吁吁的赶到,看到这个大狗洞之后,顿时有点懵逼:“我操!相野雄飞这厮好歹也是个将军,为了逃命竟然不惜钻狗洞,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段明臣直起身,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去手上的泥土,说道:“东瀛毕竟是蛮夷之邦,跟大齐不同。他们没有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说法,对他们来说,获得最后的胜利才是赢家,哪怕赢得难看,也好过输得漂亮。相野雄飞虽是贵族,但他戎马半生,据说在东瀛战国时期,曾经历过无数次凶险战役,练就了一身非凡的逃跑技能,在国内被吹捧得厉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逃跑也是一项值得吹嘘的技能!”罗钦圆睁双眼,感觉打开了世界的新大门。
段明臣继续道:“就拿最近一次高丽战争来说,相野雄飞率领三万海军与我海师交战于济州大峪峡,我军布下埋伏,将他们引入鱼雷圈,再用战舰包围他们,几百门大炮一起轰,相野雄飞的几百艘战船几乎全部覆没,三万士兵死伤殆尽,海水都被染红了,然而相野雄飞真是跟狐狸一样,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一条小船,硬是从层层包围中逃了出去。你说他是不是逃跑技能可以得满分?”
“就算逃跑技能满分,又能怎么样啊?这样的人依然是个脓包!”罗钦不屑道。
“你不要小看他,他每次逃跑以后,都会从失败中学习教训,下一回再卷土重来时,就会变得更强,更可怕,而他的对手却因为他曾是手下败将,而对他掉以轻心,以至于最后都被他击败。”
段明臣脸色严肃,拍着罗钦的肩膀道:“相野雄飞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匹夫之勇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屈能伸的人,连狗洞都能钻,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我们对他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罗钦向来钦佩段明臣,听他这么郑重其事的交代,便也肃容应下。
查明了相野雄飞是如何出城,段明臣二人辞别贺亮,骑马出南门,去宋氏义庄继续调查。
相比于城门,义庄那边的情况更为简单。
从头到尾见过相野雄飞的只有一个倒霉的马夫,他是负责照顾义庄的马匹的,每天清早天不亮就起床,给马儿添加草料。谁知道就那么倒霉的碰上盗马贼,人被敲晕在地不说,主人家最喜爱的那匹大宛名驹也被偷了。
罗钦把这倒霉的马夫叫来盘问,马夫头上还包着纱布,后脑处肿起老高,看起来甚是狼狈。
马夫老老实实的交代道:“今早大约在寅时,俺跟往常一样,拿了草料去马厩喂马。别的马还好,唯有新来的那匹大宛名驹,嘴巴特别叼,一定要吃新鲜青草。俺去草场割了草,拿回来喂它,刚走近马厩,突然听到马儿喷了个响鼻,似乎很不安的样子,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头上被重重敲了一下,然后……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俺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俺发现自己躺在马厩的地上,那匹大宛名驹的缰绳被解开,马儿不见了……”
罗钦问道:“丢的那匹马是什么样子的,你仔细描述一下。”
“那马浑身雪白,有七尺高,腰细臀圆,四肢强壮,耳朵尖尖小小的,尾巴大而蓬松,奔跑速度很快,总之可精神了!本来准备用来做种马,明年可以下一窝品种优良的小崽子呢,唉!”马夫不时的唉声叹气,咒骂那缺德的偷马贼。
罗钦不耐烦听他抱怨,打断他问道:“既然是义庄的马,身上应该有标记吧?”
马夫沮丧的摇摇头:“这匹马前儿刚刚运到,还没来得及打上烙印呢。”
罗钦盘问了几个问题,发现马夫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差不多的话,便放他离开。
段明臣和罗钦又亲自来到马厩,发现这马厩旁边正好是院子的围墙,左侧有一扇木门,门上的锁已经被毁掉,很显然,相野雄飞是从围墙上翻过来,敲晕了马夫,偷了这匹没有标记的好马,砍掉门锁,从左侧木门离开的。
段明臣叫来义庄的管事,指着那损坏的木门,道:“我看这马厩的防卫松懈得很,平日里就不怕人来盗马么?”
管事恭敬的回道:“不瞒大人说,平日里还真的没有什么蟊贼敢来义庄捣乱,毕竟人人皆知这是定国公的庄子。”
段明臣了然点头,定国公侯安祖上三代都是封疆大吏,如今在朝中为官的侯氏子孙也个个身居高位,这样的权势之家,普通的蟊贼哪敢太岁头上动土!义庄自建成至今足有百年,几乎没有发生过偷盗事件,防盗措施自然松懈了,也就给了相野雄飞可趁之机。
不过义庄地处偏僻,若不是早就熟知这里的情况,相野雄飞也不会摸过来盗马。东瀛人在大齐的情报网,看来比想象中还要详细完整,可谓野心昭昭。
段明臣想及此,不免脸上浮起几分忧色,罗钦以为段明臣为了案件担心,便安慰道:“段大哥无需太过担忧,虽然让这厮暂时逃出去,但我们锦衣卫的高手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还有嗅觉灵敏的猎犬,相信不用多久就能追上那厮。”
段明臣却没有罗钦那么乐观,要知道,相野雄飞既然是逃跑高手,必然熟练掌握各种反追踪手段,猎犬什么的未必能对他构成威胁,说不定还会被他引上歧途。
不过看罗钦这么有信心,段明臣也不想泼他冷水,便让他回去后立刻将相野雄飞的形貌和马匹的样子描述下来,用飞鸽传书通知各地锦衣卫卫所,让他们多加留意,一有消息就立刻上报。
段明臣想了想,直觉告诉他,相野雄飞很可能会成功躲过锦衣卫的追踪,不过不管怎样,要逃回东瀛,总是要坐船的,然而东南沿海那么多个港口,倭人在沿海的据点很隐秘,以锦衣卫的人手,不可能在每个港口都派人守着。
段明臣便想起一人――浙东戚家军的新一代领袖,霍卫东。
霍卫东是第一任戚家军总帅戚将军的外甥,现年不过三十岁。戚将军前几年过世,膝下虽有几个儿子,但要么年纪小要么不成才,反而是这个外甥自幼跟在戚将军身边,尽得真传,对倭寇打仗时也有勇有谋,于是戚将军临终前,将实权交于霍卫东,并向朝廷请封,皇帝也从善如流,封霍卫东为骠骑将军,任登州卫指挥佥事。
段明臣跟霍卫东结识于高丽战场,有过并肩战斗的情谊,段明臣钦佩霍卫东的领袖气质,霍卫东则欣赏段明臣的智谋武功,两人性情投契,相交莫逆。战争结束后,霍卫东还特地对段明臣说,若是将来段明臣有需要,尽管来浙东找他。
要说对于东部沿海的控制,没人能够胜过戚家军了。当年倭寇猖獗,曾经令浙东沿海数百里沦为无人地带,朝廷屡次派大军征讨,都无功而回,只因倭寇凶残狡猾,擅长游击战,来去如风,而且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敢于拼命,极难对付,大齐兵很难招架,经常被杀得胆寒。
直到戚家军组建,专门招揽当地悍勇之士,戚家军治军严厉,赏罚分明,又针对倭寇的特点研究出克制的战术和兵器。倭寇从此便有了克星,戚家军所到之处,倭寇望风而逃,终于令浙东沿海重现繁荣景象。
事不宜迟,段明臣立刻给霍卫东修书一封,用飞鸽传书连夜送出。按照段明臣的推断,相野雄飞很可能会去往浙东沿海,经由那边的倭人接应,引渡回东瀛,因此必须赶在他出海前拦住,否则纵虎归山,以后可就抓不回来了。
段明臣的判断非常准确,翌日,他就收到负责追踪的锦衣卫的禀报,相野雄飞追丢了。
39.女扮男装
相野雄飞非常狡猾,他骑着偷来的马疾驰几百里之后,遇到一条河,他便脱了衣服,自己游过河去,把身上的衣服绑在马背上,狠抽了一鞭,马儿便驮着他的衣服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追踪的猎犬追随气味,最后找到的是没有人骑的马儿,相野雄飞却再度逃之夭夭,下落不明。
罗钦气得直捶墙,段明臣却并不慌张,霍卫东收到他的信之后,便立刻回信给他,答应他的请求,已经做好布置,必不会让那倭贼逃脱。
且让相野雄飞再逍遥几日吧,按照脚程,霍卫东那儿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段明臣提笔给霍卫东回了一封信,感谢他的襄助,写完信,已是夜半三更,最近接连出现大案,段明臣忙得不归家,几日来都在镇抚司凑合过夜。好在段母早就习惯了儿子这种没有规律的工作,只是嘱咐他注意身体,家里则不需他操心。
段明臣走到院子里,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已有三日没见到顾怀清了。确切的说,自从公主出事那一夜在驿馆见过之后,顾怀清就再没露面,甚至没出过宫。
以前顾怀清隔三差五就来镇抚司找他,段明臣虽然经常公务繁忙,未必能跟他聊很久,但每次他过来,段明臣心里却是高兴的。这一回却不知何故,顾怀清这么久都没出现,段明臣有些不适应了。想来宫里面事情繁忙,和亲公主出了事,皇帝失了美人,心里必然不好过,这种时候,作为最受天子宠信的近臣,顾怀清肯定要留在宫里陪皇帝。
段明臣的理智分析并没有让他心情好转,反而更郁结了。他甚至在想,既然东厂也参与此案,他是不是可以以此为理由,邀请顾怀清一起查案?
不过,随即他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锦衣卫跟东厂向来势同水火,他跟顾怀清私交是一回事,他的上司刘崇本就不愿意东厂介入此案,他如果主动去邀请顾怀清参与,只怕刘崇第一个不答应,其他锦衣卫下属也未必服气。
看来,这次没有顾怀清同行,只能他自己一人查案了,段明臣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这回的案子看似简单,其实暗藏危险,相野雄飞和他背后的东瀛势力不可小觑,顾怀清虽然武功高,但性格太直,留在宫里倒是最安全的。
又过了两日,傍晚时分,段明臣收到霍卫东的传信:相野雄飞现身于明州!戚家军已暗中盯住他,但没有打草惊蛇,只等锦衣卫前来缉捕。(.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段明臣大喜,立刻向刘崇禀告,请求带领一队锦衣卫人马,即刻前往明州。刘崇二话不说便准了。
段明臣点齐人马,挑选了包括罗钦在内的八名锦衣卫精锐,星夜启程,赶往明州。
九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锦衣卫悄然出现在南城门,段明臣取出腰牌,正要让士兵开城门,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
段明臣循声望去,便看见久违露面的顾怀清坐在马上,一身玄墨色大氅将他身体整个罩住,只露出一张玉雕般俊美的面孔。
“段大人连夜出城,有何公干啊?”顾怀清嘴角噙着笑,可是眼神却有点冷。
“怀清,你怎么在这儿?”段明臣又惊又喜。
顾怀清冷淡的道:“段大人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段明臣身旁的罗钦冷哼道:“我等自然是出城有公办,事关机密,顾公公还是少问为妙。”
顾怀清挑眉冷笑道:“少拿机密来唬我!你们出城,难道不是为了捉拿相野雄飞吗?”
罗钦见瞒不过,索性承认:“是又怎样?公公莫非要阻拦我们?”
“那日在金銮殿上,陛下亲口下旨,让东厂和锦衣卫共同调查此案,缉拿凶手。段大人,你当时也在场的吧?”
顾怀清说着,斜睨了段明臣一眼,不知怎的,明明还是那么清清冷冷的眼神,段明臣却感受到一丝幽怨来,那感觉,就好像他小时候,答应要带邻居家小孩去看花灯,却因为临时有事而失约未带他去,当时那邻家小孩也是这么一副幽怨的眼神。
段明臣低咳一声,道:“愚兄以为你近日在宫中另有要事,走不开身,便没有通知你,并非故意隐瞒。”
顾怀清闻言,脸色稍霁,拍马得得跑到段明臣面前,道:“宫里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段明臣看了一眼顾怀清身后的十来个东厂下属,低声道:“我们此行需要隐藏身份,相野雄飞这厮非常狡猾,他们在大齐的情报网很发达,去的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怀清若要跟随,我可以带你一起,但你的这些手下,恐怕就不能带了。”
顾怀清发现锦衣卫九人都是低调打扮,连公服都没穿,显然是要隐藏身份。顾怀清不是个没决断的人,他冲着一个东厂百户招招手,附耳交代几句,那百户便领着手下十几个人离开,只留下顾怀清一个人。
“这样总行了吧?”顾怀清黑眸若星,笑靥如花,夜风扬起他身上的大氅,马上的身姿飘逸如仙。
段明臣一时有些失神,好在夜色深浓,掩去了他脸上的潮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拍了拍马脖子,爱马乌云踏雪领会主人的意思,长嘶一声,往前疾冲。
顾怀清也一夹马肚,毫不客气的越过罗钦,跟段明臣并辔骑行。
策马超过罗钦时,顾怀清还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挑衅似的轻哼了一声。
罗钦落在后面,望着顾怀清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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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率八名锦衣卫,连同顾怀清,一行十人,低调的掩藏身份,赶往浙东沿海的明州。
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人,骑的马也是脚力强健的良驹,然而京城距离明州足有两千余里,即使是段明臣的爱马乌云踏雪那样的千里驹,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休息,一口气跑到明州。因此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让马儿饮水吃草,人也借机休整一番。
锦衣卫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他们随身带着牛皮水袋、风干的牛肉和干粮,绑在马鞍上。段明臣说休息,大家就下马,安静的吃东西,补充体力;段明臣说上马,大家就二话不说跃上马背,继续赶路。就连平素爱玩笑的罗钦,也绝不废话半句。
顾怀清是第一次跟随锦衣卫执行任务,见识了他们非同一般的纪律和行动力,对锦衣卫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暗暗赞赏,心里盘算着,回去后也要建议义父万臻,把东厂那帮人好好整顿一番。
顾怀清对锦衣卫暗生钦佩,锦衣卫诸人对顾怀清的表现也十分惊讶。在马背上颠簸一整天,可不是好受的,他们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对于这样风吹日晒的艰苦早已习惯,大腿内侧和屁股都磨出厚茧了,所以没有什么感觉。但顾怀清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宦官,锦衣卫都以为顾怀清会无法适应,甚至受不了苦而退出,没想到顾怀清居然什么都没说,跟着大家一起赶路,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入夜时分,段明臣一行人来到一个小镇。经过十几个时辰的赶路,他们的身上都蒙上一层灰扑扑的尘土,顾怀清那么注重仪表的人,也显得有几分狼狈,发髻也松了,黑色大氅上溅满了泥点子。
赶了一日一夜,人还可以坚持,马却要撑不住了,接下来还有一千多里路程要走,于是段明臣当机立断:“我们就在这个镇上找个客栈住下,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早再走。”
镇子不大,很快就找到当地最好的一家客栈。说是最好的,搁在京城也就是普通水平,但对于辛苦赶路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人来说,能有张床躺下就是非常幸福的了。
掌柜看这群人虽然衣着不显贵,但浑身透着强悍之气,骑的也都是好马,自然不敢怠慢,堆着笑脸道:“欢迎光临!大爷们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段明臣道:“我们要住一晚。”
“好的,大爷!小店有上好的厢房,给你们来五间?
段明臣带着八个锦衣卫再加一个顾怀清,一共十人,两人一间,五间上房够住了。
段明臣正要点头答应,顾怀清却摇头道:“不,给我们六间,我要单独一间。”
掌柜的吃了一惊,抬头看清顾怀清的样貌,不由呆了一呆,怎么会有这么俊美的少年郎君?
掌柜的平日里爱看才子佳人的话本,立刻脑补出富家小姐女扮男装追情郎的情节来,他啊了一声,自以为了解了内情,暧昧的笑道:“没问题没问题,给小……公子单独一间。”
段明臣看了顾怀清一眼,心里虽有点奇怪,但没有多问。罗钦却嘲讽的嗤了一声。
顾怀清连正眼都没扫他,反正他自己付房费,又没有让别人付钱。
罗钦指挥着店小二把他们的马匹牵去马厩,交代下人好好喂食。
店里人手不足,唯一的小二去喂马了,掌柜便亲自拿了钥匙,领着他们朝客房走去。
顾怀清想了想,追上段明臣,扯了扯他的袖子,似乎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道:“我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而且我睡相不好,会打呼噜,还会踢人……”
段明臣拍拍他的手,笑道:“没事,我理解。”
顾怀清被他笑得俊脸微红,表情有几分不自然。
掌柜的回过头,正好看到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顾怀清还红了脸,顿时心中八卦大盛。向来这位美丽的小姐暗恋这位男子,不惜女扮男装追随他,真真是个痴心人儿!
掌柜唏嘘不已,一方面感叹这男人真是榆木疙瘩,竟看不出小姐的心意,辜负了美人情意;另一方面又羡慕这男人好艳福,能得到这么漂亮的小姐爱重,不计名分的随他浪迹天涯。掌柜偷眼看顾怀清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感慨自己怎么就没有那么好命呢?
40.美男出浴
掌柜的把客人领到上房后,段明臣又吩咐掌柜做一些饭菜来,考虑到大伙儿车马劳顿,掌柜的很贴心的把饭菜端到他们各自的房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饱餐一顿后,时辰不早,掌柜给他们送了一些洗漱用的水。这个小镇属于内陆地区,近来又少雨,所以水格外珍贵,掌柜给的水只够每人洗个脸而已。好在锦衣卫都是随遇而安,并没有计较,顾怀清却另外掏出五两银子,要了一大桶热水洗澡。
掌柜喜滋滋的捧着沉甸甸的银元宝,越发肯定了这必然是一位千金小姐,而且大户人家出身的,否则哪里能这么讲究,花这么大手笔买一桶水洗澡。
得了银子,掌柜自然越发殷勤,不一会儿就烧好热水,将水和浴桶送到顾怀清的房间。
其实不是顾怀清讲究,而是他天生爱洁,赶了一天路,出了一身汗,头发上皮肤上都沾了一层尘土,不洗干净怎么睡得着?
顾怀清除去衣衫,将身体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后脑枕在木桶上,舒服的展开修长的四肢,放松赶了一天路而疲累不堪的筋骨。
将自己里里外外清洗干净后,顾怀清用毛巾擦干身体,披上宽松的外袍,随意的在腰间打了个结,然后打开门窗透气。
说来也巧,顾怀清对门儿住的正是罗钦和另一位锦衣卫,顾怀清叫水、洗澡的动静,罗钦都听得一清二楚,本来有些困乏,但听着对面房间哗啦哗啦的水声,不知怎么就是睡不着。
罗钦黑着脸,推门走出来,不料对门正好打开,看到洗完澡的顾怀清。他穿着一身飘逸宽大的白袍,莹白如玉的皮肤吸透了水,变得愈发饱满润泽,透出水蜜桃一般的粉嫩,满头黑发湿漉漉的垂到腰间,有几缕长发结在一起,顾怀清拿着木梳一下下的梳理。
罗钦头脑一激荡,竟脱口而出道:“顾公公时时不忘梳妆打扮,简直跟娘们儿一样!”
这话说得诛心,顾怀清哪里能忍?只见他俊脸含煞,当地一声扔下木梳,撸起袖子,对罗钦冷笑道:“我是不是娘们儿,罗大人过来试试便知!”
说着,顾怀清霍然站起身,潇洒的摆了个迎战的架势,轻蔑的朝着罗钦轻轻勾了勾手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罗钦的话冲口而出,说完其实也有点后悔,但面对顾怀清的挑战,他怎么也不能示弱,大喝一声便挥掌攻过去。
罗钦出身于武学世家,家学渊源加上自幼勤练,武功方面自有过人之处,在锦衣卫里面也是排的上号的后起之秀。这一掌威势惊人,眼看就要击中顾怀清的胸口,就在罗钦的指尖几乎碰到顾怀清的衣襟时,顾怀清突然动了,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手掌准确的刁住罗钦的手腕,往左侧一推,再顺势一转,罗钦只觉得眼前一花,稀里糊涂的就一头栽进浴桶,瞬间衣衫湿透,变成了落汤鸡。
这还不算,顾怀清笑吟吟的用手按住罗钦的头顶,硬是逼着他在水里闷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罗钦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湿透的衣衫滴滴答答的落下水,虽说这水并不浑浊脏臭,但一想到这是顾怀清的洗澡水,罗钦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
“怎么样?到底谁是娘们儿?”顾怀清笑道。
“你……你使诈!”罗钦气得浑身发抖,脸因为闭气憋得通红,蹭的一声从桶里跳出来,“刚才不算,我不小心被你暗算了,再来!”
“住口!”段明臣出现在门口,沉声喝止了罗钦。
其实听到罗钦出声嘲讽顾怀清,段明臣就心知不好,赶紧从房里跑出来,想阻止罗钦作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罗钦被顾怀清摔到浴桶里折腾。
不过顾怀清只是把罗钦摔进浴桶,并没有下厉害的招数,段明臣倒是松了一口气,救援的动作为之一缓。段明臣自己也感觉到,罗钦对于顾怀清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没事找事之嫌,所以让他吃点亏长长记性也好。
没想到,罗钦明明技不如人,还不知死活的逞能,段明臣怕他真的惹恼了顾怀清,赶紧现身制止他。
罗钦吃了大亏,看到段明臣,本以为自己大哥会帮他出气,结果段明臣却直接叱喝他,甚至还恭敬的给顾怀清赔礼道歉:“对不起,这小子胡言乱语,贤弟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大哥,我……”罗钦还欲争辩,却被段明臣冷冷瞪了一眼。
“技不如人,还口出狂言,谁给你这样的教养?立马给我滚回房间,再敢多言,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大哥!”
段明臣板着脸,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罗钦被骂得一缩头,也不敢再顶嘴。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轻易不发脾气,但并不是没脾气的人,相反,他向来说一不二,真惹火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罗钦乖乖的闭了嘴,一身湿漉漉的狼狈的跑回自己房间,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段明臣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叹了一口气。罗钦在锦衣卫兄弟里年纪小,出身好,名将之后,又是家中独子。照理说他并不需要进锦衣卫来博前程,但他自幼热爱习武,见锦衣卫威风八面,就央着家里非要进锦衣卫不可。
罗钦十七岁进入锦衣卫,他年纪小,性格活泼,在锦衣卫里面人缘相当好,大家都当他是小弟弟,对他很照顾。罗钦也不含糊,多次出色的完成任务,才二十岁就升上了正五品千户。世家子弟,少年成名,难免就有点骄纵之气,碰到比他还要年轻骄傲的顾怀清,自然有些不服气。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育这小孩一番,段明臣心里盘算着,嘴上却对顾怀清道:“罗钦不懂事,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怀清轻描淡写的摆摆手:“没事,反正他也打不过我,就当陪我练手消遣咯!”
罗钦要是听到顾怀清这番嚣张的话,恐怕要气炸了去,不过却也是大实话,段明臣无奈地摸了摸鼻头。
顾怀清见段明臣杵在门口,便主动请他进门,笑道:“段兄既来了,便进来坐坐吧。”
顾怀清本来沐浴完就打算睡觉的,故而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的丝绸白袍,腰间松松的系了一道,里面都是真空的,刚才他与罗钦打斗时,睡袍的系带松散开,露出一大片春光。
段明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他身上,白皙的脖颈下方生着一对精致的锁骨,大开的前襟领口露出一片白瓷般细腻光滑的胸膛,上面沾着几颗未擦干的水珠,两颗尖尖小小的樱/首透过轻薄的白色丝绸,若隐若现的很是诱人。
再往下看,细腰用墨色绸带束住,长袍的下摆处延伸出一小段修长匀称的小腿。不同于成年男子的雄壮,顾怀清还未满弱冠之年,身体带着几分少年的雏形,小腿纤长劲瘦,光滑如羊脂玉,几乎看不出腿毛,却因常年习武而生出柔韧而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充满刚柔并济之美。
美男出浴活/色生香,委实是春色撩人,何况这美男还生了那么一副妖孽的面容,简直引人犯罪。
段明臣慌忙垂下眼,不敢直视他,突然觉得整个房间都狭仄起来,沐浴后蒸腾的水汽令他呼吸不畅,喉咙发紧,面皮发烫,身体涌动一阵一阵的燥热。
罪魁祸首却毫不自知,顾怀清见段明臣面色古怪,只垂着眼帘盯着脚下,就走近问道:“段兄怎么了?盯着地板看什么?”
段明臣虽然垂着眼,却依然躲不开美色诱惑,那双欺霜赛雪的裸足趿着木屐缓缓走近,白嫩的脚趾让人联想起新鲜剥出的鲜嫩莲子,咬下去想必是汁水淋漓、满口清香。
段明臣猛然一惊,怎么会生出亲吻他脚趾的想法,这也太荒唐了!
段明臣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躁动的情绪,转开脸生硬的说:“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公事未办,便……便不打扰贤弟了,改日再聊。”
说完,他不管顾怀清诧异的眼神,急忙推门冲出。
顾怀清莫名其妙的看着段明臣夺门而出,那样子,好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他大为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也没有那么可怕吧?不就让他的小弟喝了一点洗澡水么?”
顾怀清怏怏不乐的仰面躺在床上,车马劳顿了一天,本该很困乏,可是心里却有点烦乱。他自从改口管段明臣叫段兄,心中便真的把他当做大哥一般,不过,他突然意识到,管段明臣叫大哥的可不止他一个,别人不说,那个罗钦不就一口一个段大哥的叫吗?
也许在段明臣心里,锦衣卫那帮人才是他真正的兄弟,毕竟是多年相识,出生入死,交情自是不同凡响。不然,为什么罗钦得罪了自己,段明臣却一再道歉,说是要罚他,可是实际上做的却是维护他的事情。自己教训折辱了罗钦,段明臣嘴上替他道歉,心里说不定在怪自己呢,不然怎么连话都不愿意同自己说,就跑回房间了!
“哼!谁稀罕这段木头!”顾怀清恨恨的想,心里却窝着一股莫名的闷气,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才睡着。
顾怀清这边生着闷气,与他一墙之隔的段明臣也是满腹心事,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他的眼前就浮现起顾怀清沐浴后的撩人模样,那湿润的青丝、明澈的黑眸、殷红的唇瓣、光滑的胸膛、微突的樱红、柔韧的小腿、白嫩的脚趾……尤其是他脸上天真无辜的表情,简直是该死的……
不行……停下来……不可以再想了……
段明臣喘息加重,身体都起了反应,幸好他是单独住一间,否则让手下发现他的异常,可真是一世英名不保。
更令段明臣难堪的是,顾怀清明明没有勾/引他的意思,他只把自己当做兄长,自己却对着他的身体起了欲/望,这般龌龊的意/淫他,简直太下/流了!
段明臣百般唾弃自己,企图用理智对抗本能,可是小小段却不听指挥,精神抖擞的立着,怎么也不肯消停。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悲哀,下头不受上头指挥,段明臣没有办法,只好动手自我纾解一番,折腾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41.各怀心思
这一晚,段明臣和顾怀清各怀心思,睡得都不踏实,尤其是段明臣,天不亮就醒在床上。(.无弹窗广告)既然睡不着,段明臣索性起身,到院子里打了一趟拳,出了一身汗,感觉舒畅了许多。
段明臣练完功回房,就看到罗钦站在房门口。段明臣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越过他,进了房间。
罗钦见段明臣的脸色,便知道他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还在怪自己,他犹豫了一下,跟着段明臣进了他的房间。
“段大哥……”罗钦脸上似乎有点赧然,眼神闪烁,“昨晚……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哦?”段明臣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你倒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跟那个东厂阉人动武还输给他,丢了锦衣卫的脸。”
段明臣简直被他气笑了:“听你这口气,如果你能打赢他,就给锦衣卫长脸了?”
罗钦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但他的神情无疑是默认了段明臣的说法。
“你抬起头来!”段明臣一脸严肃的道,“我问你,你习武是为了什么?”
罗钦困惑的眨眨眼,努力回忆当年师父教授武艺时说的话:“师父说,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护国安邦,乃是武者的天职。”
段明臣点点头:“很好,总算你还没有忘本。昨晚你跟顾怀清动武,跟锄强扶弱、匡扶正义、护国安邦,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么?”
“我……”罗钦语塞。
“心浮气躁,骄傲自大,是武者的大忌;逞强斗狠,无故树敌,则是为官的忌讳。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真的让我很失望!”
罗钦被段明臣说了一顿,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昨日之事确实是他无礼在先,技不如人更加无话可说。
罗钦低着头道:“大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以后我不再招惹他还不行吗?”
段明臣知道罗钦年少气盛,此时肯低头认错,已属不易,便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知道错了就好,等会儿去跟他陪个不是,以后好好相处。这一路时日还长,相野雄飞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们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才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罗钦点头应下,大哥的话他不能不听,以后不招惹那东厂妖孽便是了,不过他心中的芥蒂不会一下子就消除。
段明臣也看得出罗钦不甚情愿,但这一步必须迈出,以后再慢慢影响。段明臣自己一开始也对顾怀清有偏见,但相处久了,就发现他的好来,他相信罗钦也会渐渐对顾怀清改观。
“走,他现在应该起身了,我带你就去找他。”
段明臣拉着罗钦的胳膊,想带他去给顾怀清赔礼道歉,不料,罗钦却另一只手扒住桌角,道:“稍等,大哥,我还有一事要跟你汇报。”
段明臣皱眉道:“什么事?”
罗钦脖子扭动,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
段明臣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罗钦附到段明臣耳边,小声道:“昨晚上我睡不着,半夜时分听到对面门响,然后我看见,顾怀清从房里走出来,从后门儿出去,站在那棵大槐树下撒尿……”
段明臣忍不住对着罗钦的头扇了一巴掌:“你无不无聊?大半夜偷看别人解手?”
“哎哟!”罗钦捂着脑袋□□一声,苦着脸抗议道,“你听我说完啊!我承认,跟踪他是有点无聊,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明明是一个宦官,怎么跟咱们一样站着撒尿呢?宦官不应该跟娘们儿那样蹲着尿尿吗?除非……”
“你这脑子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啊?谁告诉你,宦官是蹲着撒尿的?”
罗钦一头雾水的反问:“难道不是?没有了男人的物件儿,怎么还能站着撒尿,不会尿到裤子上吗?”
段明臣耐着性子解释道:“本朝的宦官,是只割掉后面,保留前面的,懂了吗?”
“只割前面,保留后面?啊……原来如此!”罗钦恍然大悟,继而一脸崇拜的赞叹,“大哥果然学识渊博,连这都知道!小弟佩服,佩服啊!”
“别贫嘴了,快走!”
罗钦倒是守信,当着段明臣的面,给顾怀清道了歉。
顾怀清脸上淡淡的,既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刻意为难罗钦,嘴里说了一声无妨,神情却有些冷漠。
段明臣和罗钦刚才在房间说话,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住在隔壁的顾怀清还是隐隐约约听到只言片语,什么宦官啦,解手啦……
世人都看不起宦官,甚至骂他们是不男不女的妖人,这些锦衣卫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吧?别看刚才罗钦道歉态度不错,但那份天生的优越感始终存在。
顾怀清自进宫那一日起,便活在这样讥嘲的眼光下,本以为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谁知还会被刺痛。
罗钦倒也罢了,顾怀清从来没有把这不成熟的小子放在眼里。让他难受的是段明臣的态度,跟昨天一样,段明臣一直在闪躲自己的目光,甚至连话都不跟自己多说,就带着罗钦匆匆离去。
顾怀清也不是没脾气的人,段明臣既然不理他,他自然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主动跟他示好。于是,这一路上,顾怀清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只把高贵冷艳的后脑勺留给锦衣卫们。
其实,顾怀清是误会了段明臣,段明臣不是不想理他,只不过,前一晚刚意淫过人家,再见到顾怀清,就感觉自己特别龌龊,简直无颜以对,只好选择刻意回避他。
在顾怀清看不到的地方,段明臣常常盯着他马上的背影出神,眼睛里有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情绪。
在一片古怪的沉默中度过一日,白天赶路,晚上找客栈歇息,顾怀清还是同第一晚那样,一个人单独住一间。
他们策马一路南下,气候逐渐变暖,周围的景色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小溪流水,垂柳拂堤,鸟语花香,好一派早春江南风光,就连传入耳中的乡间俚语也带上了软糯的江南语调。
第三日傍晚,他们抵达会稽境内,此地离明州已不远,估计再过一晚,便可抵达霍卫东的军营。
不过,他们只顾着埋头赶路,等到天色暗下来时,看到对面横着一座山峰,才意识到无法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处城镇了。更糟糕的是,原本晴朗的天气,天上飘来一大片乌云,几声响雷之后,竟然噼里啪啦的下起暴雨来。
都说春雨贵如油,然而在这料峭春寒中,被暴雨淋得浑身湿透,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儿。
罗钦狼狈的抬起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问道:“大哥,怎么办?”
一名锦衣卫小旗突然遥指远方:“大人,前方似乎有一户人家。”
段明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山脚下一座青砖白墙的房子,便道:“我们过去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他们的运气不错,这是是一个猎户人家,住着新婚的小夫妻两口子。
罗钦上前敲开了门,亮出锦衣卫的腰牌,表明了身份,向主人家说明来意,又拿出一锭银元给猎户夫妻,请求跟他们借宿一晚。
那猎户夫妻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这乡野荒地,几乎没有出现过官差,更别说锦衣卫了,当下心生畏惧,连连推辞,不敢收他们的钱,经锦衣卫反复劝说,才勉强收下银子。
房子本就不大,不过是个简单的四合院,一下子要住十个人,着实有点吃紧。
夫妻俩为了招待贵客,把卧房都让出来,自己去住杂物间。饶是如此,一共也只匀出来四间房。这种情况下,顾怀清显然不可能单独占据一间,总不能把别人挤了去睡柴房吧?
最后商量下来,段明臣和顾怀清住主卧房,罗钦和一个锦衣卫百户住一间,剩下六人每三人住一间。
浑身湿透的感觉很不舒服,顾怀清直接跑进房间,将湿了的发髻散开,又把湿透的外衫脱下来晾着,身上只穿着雪白的中衣。
段明臣却在外头捯饬了半天,才回到房间,推门进来便看到披散着长发、仅着中衣的顾怀清靠在床头,不由地想起那晚他衣衫半解的撩人模样,一时间心跳加速,脚下却踟蹰不前。
顾怀清听见段明臣的脚步声,却不愿搭理他,只闭着眼装作假寐。
段明臣身为高手,从顾怀清的呼吸声便能判断出他并没有睡着,他暗暗好笑,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贴近顾怀清的耳边,轻声问道:“怀清,饿不饿?”
42.甜蜜煎熬
此时已近戌时,顾怀清自然是饥肠辘辘了,他本就是少年人,又喜美食,这一路风餐露宿,虽然带足了干粮,不至于饿肚子,但顿顿都是干粮加肉干,着实有些乏味。
顾怀清的鼻子里钻入一股浓郁的肉香,令人垂涎欲滴,他顾不得跟段明臣斗气,猛吸了几口香气,睁开眼睛道:“唔,你拿着什么好吃的?”
段明臣见他拱过来,小鼻子凑到油纸包上使劲嗅啊嗅,那模样好像一只闻着鱼腥的馋猫。
段明臣宠溺的笑起来,很自然的伸出手抚摸顾怀清的头,顺手把油纸包塞到他怀里:“喏,给你,快吃吧。”
顾怀清接过油纸包,里面还热热的,打开一看,外面黑乎乎的一团,剥开却见到金黄色的鸡肉,外稣里嫩,香气四溢,闻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顾怀清激动的嗷了一声:“叫花鸡!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猜你肯定饿了,正好主人家猎了一只小野鸡,我便按照土法做了叫花鸡。”
“你亲手做的?”顾怀清惊奇道。
“是啊,随便做的,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看在我亲自下厨的份上,你便赏脸吃吃看吧?”段明臣唇边含着温柔的笑,仿佛江南的春光一般温煦美好。
顾怀清的胸口暖烘烘的,迅速的低下头,撕下一块鸡肉塞入口中,轻轻咀嚼,只觉酥嫩可口,满口溢香,无法形容的美味。他幼年入宫为奴,虽然初始那段岁月比较艰难,但自从跟着萧璟,便日日锦衣玉食,尝遍天下珍馐佳肴,然而他此刻却觉得,生平所食之美味,竟无一能与这卖相普通的叫花鸡相比。
“怎么样?好吃吗?”段明臣笑着问。
“好……好吃!”顾怀清含糊的应着,那双杀伐凌厉的玉白手掌撕起鸡肉来也极利索,一块块鸡肉从骨架上撕下塞进嘴里,两个小腮帮子鼓起来,一动一动的。
顾怀清初入宫时,因为桀骜不驯经常受罚,宫里面的刑罚很多种,挨打倒还好,最怕的是挨饿,渐渐的他养成了对食物的执著,在他心中,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片刻之间,宛如风卷残云,一只鸡就□□掉大半,顾怀清吃得心满意足,突然打了个饱嗝,对上段明臣戏谑的目光,他才抹抹嘴,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吃过了没?”
“我刚才跟他们一起用了些米饭。”
这么说,这只鸡是专门给自己开小灶做的了,顾怀清更加开心了,同时有点小小的愧疚,他内心挣扎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将剩下的小半只鸡推到段明臣面前:“喏……我吃饱了,剩下的给你吧。”
段明臣哪里看不出他眼中的挣扎,只觉暗暗好笑。这鸡既然是做给顾怀清吃的,他又怎么会跟他争食?不过顾怀清的表情着实有趣,段明臣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段明臣将鸡推回顾怀清的手里,脸却凑近过去,嘴角微翘,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这……这是让自己喂他的意思?顾怀清呆了一呆。
段明臣唇边笑意加深,甚至微微张开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叫花鸡的味道实在是好,顾怀清还真有点舍不得分给他,但是毕竟鸡是人家找来的,也是人家做的,自己一个人吃独食不太好。
顾怀清纠结了一下,狠狠心将仅剩的一只完整的鸡腿扯下来,送到段明臣的嘴边,段明臣也不伸手接,只张口咬住,就着顾怀清的手把鸡腿啃了。
段明臣吃着鸡腿,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顾怀清,他吃得细致,不浪费半点,连根部都不放过,舌头甚至舔到顾怀清的手指,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令顾怀清浑身一颤,差点手一松把鸡腿都给摔了。
“果然很美味……”段明臣眼神炯亮,声音带着几分暗哑。
因为喂食的关系,两人靠得很近,近到顾怀清感受到段明臣温热的呼吸拂到自己脸上,带来一波一波的热浪。
顾怀清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往后仰,嘴里道:“吃饱了,我去收拾一下。”
“别动……”段明臣伸手擒住顾怀清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抚上他的唇角,轻柔的擦了两下,“瞧瞧你,吃得满嘴都是油。”
顾怀清一方面无法逃脱,另一方面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软,稀里糊涂的任由段明臣擦来擦去,嘴唇被擦得嫣红,如抹了血一般妖艳惑人。
段明臣痴迷的望着那柔软鲜丽的朱唇,不由得联想起在最荒唐的梦境里,顾怀清也是这般,穿着雪白的亵衣,柔顺的青丝垂在脸颊边,火热柔软的唇包裹着自己的……带来消魂蚀骨的快意……
可能是段明臣的眼神太过炽热,呼吸都带了几分侵略的气息,顾怀清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忍不住挣脱他的桎梏,圆睁眼睛问道:“段兄,你怎么了?”
段明臣从旖旎的幻境中清醒过来,顾怀清受惊的眼神像一盆凉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不由得唾弃起自己的龌龊心思。
段明臣迅速恢复正常,装作无事的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我帮你叫热水,顺便去找他们几个说点事情,你不必等我,洗完早点安寝。”
顾怀清若有所思的望着段明臣离去的背影。段明臣一贯冷静稳重,练气功夫极佳,可是刚才他却分明乱了气息,连脚步都有些狼狈,这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可是很要命的。
明明之前对自己冷冷淡淡,连话都不多说,突然间给自己下厨开小灶,行为举止更是透着古怪,若不是见他眼神清明,顾怀清简直要怀疑段明臣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顾怀清对段明臣忽冷忽热的态度很是困惑,想来想去也想不透缘由,不过段明臣主动跟他示好,不再冷着脸对他,顾怀清的心情好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猎户的娘子烧好热水,过来通知顾怀清,顾怀清便起身去净房洗浴,打理干净之后回到房里。连日赶路着实累人,即使顾怀清内力精深,但也不免疲困,毕竟平时在宫里养尊处优,从未尝过这般千里奔袭的辛苦。
段明臣果然一去不返,顾怀清也没有刻意等他,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亵衣,困倦的打了个呵欠,便准备上榻歇息。
这间房原本是猎户夫妻的卧房,摆着一张结实的木质双人床。
这对夫妻估计是新婚,床上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鸳鸯戏水的大红色被单,绣着百子图的绣花对枕,帐子都是梦幻的粉红色,角上还悬挂着朱红色同心结,透着一股子喜庆。
顾怀清扯了扯嘴角,想想他跟段明臣两个大男人,睡在这么一张婚床上,着实有点怪异,而且,竟然只有一床被子。
顾怀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掀开被子,把自己整个儿裹了进去,面朝着墙壁,背朝着外面躺下。
段明臣回房的时候,掀开床帐,便看到顾怀清在床脚蜷成一团,将自己裹得跟蚕宝宝一样,只露出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段明臣无声的弯了弯唇角,心底却柔软一片。他解开腰带,除去靴子,在床外侧合衣躺下。
虽然段明臣的动作很轻,然而顾怀清毕竟是练武之人,警觉性很高,立刻就醒了过来,转过身子,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的道:“啊,你回来了……”
顾怀清见段明臣竟然穿着外衣睡下,咬着唇想了想,显得有些为难,内心挣扎了一下,终于说道:“天气怪冷的,只有一床被子,不如我们挤一挤……”
顾怀清说着掀开被子,他身上只穿着亵衣亵裤,段明臣一眼就瞟到他雪玉般的身体,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段明臣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风、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头脑再度热血上涌。
段明臣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目光,再多看几眼搞不好会化身为兽扑过去,他在心里默念一百遍,□□空即是色。
“喂,你到底进不进来啊?”顾怀清不满的瞪他。晚上气温低,他好心分半床被子给段明臣,这家伙居然傻愣着不过来,好不容易捂热的被窝,这下可好,冷气都跑进来了。
段明臣低咳一声,伸手把被单的四角摁好,道:“不必了,被子你盖着就好,我的内功属于纯阳一派,不畏冷的。”
“哦。”顾怀清也不坚持,重新躺回去,将被单裹在身上。他天生体质偏寒,武功路子也走偏阴柔的路线,既然段明臣不怕冷,他自然乐得独自霸占整床被子。
双人床并不大,并排躺着两个大男人,显得有些局促,两人只好背对背侧躺着睡。
两人虽然静静躺着,却各怀心思,尤其是段明臣,梦里思寐的人就躺在身侧,鼻端闻着他的气息,耳畔听着他的呼吸,简直是一种甜蜜的煎熬。可是他知道,顾怀清对他并没有那种感情,甚至,顾怀清在那方面还没开窍,要是贸然说出来,恐怕会弄巧成拙,所以他只有克制自己。
过了许久,顾怀清还是睡不着,索性翻过身,推了推段明臣,小声道:“哎,你睡了吗?”
“唔……”段明臣含糊的应了一声。
“我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段明臣翻过身平躺着,面无表情的瞪着帐子顶,不去看身边那个诱人而不自知的妖孽。
顾怀清从被窝里爬出来,凑近段明臣,整个人几乎贴到他身上。
段明臣顿时心跳加速,既想将他搂住,又想将他推开,内心两个小人儿斗得厉害。
“你怎么不说话呀?”顾怀清不满的用手指戳他的腰眼,立刻感觉段明臣身体一颤,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了。
顾怀清觉得段明臣的反应很有趣,坏笑道:“咦,原来你怕痒啊?”
顾怀清继续骚扰,双手在段明臣身上乱挠,段明臣不堪忍受,一把扣住手腕,粗声道:“别闹!”
43.窥破秘密
段明臣的手劲奇大,顾怀清的手腕被捏得生疼,猛地抽回来,不满的嘀咕了两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跟段明臣说话:“你说,咱们这次能不能捉住相野雄飞啊?”
段明臣道:“相野已经露了行踪,霍将军派人盯住他,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他是跑不掉的。[]”
“嗯,虽然如此说,可我心里不太踏实,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戚家军办事向来牢靠,在当地的势力根基很深,若他们都办不成,其他人就更不用多想了。”段明臣解释着,犹豫了一下,伸手牵起顾怀清的手腕,只见那羊脂白玉般的皮肤上留下一圈明显的红印,段明臣歉疚的问,“刚才捏疼你了?”
顾怀清摇摇头:“没事,我又不是个瓷器,没那么脆弱。”
段明臣失笑,大手握住顾怀清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运起内力,轻柔的推散淤肿,然后再将他的胳膊塞进被窝,还贴心的给他摁好被角,又摸了摸他的头,“别多想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顾怀清缩在被窝里,手腕上一圈热乎乎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变得喜欢摸自己的头,真是的,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虽然……那样子并不令人讨厌。
段明臣被顾怀清撩得心猿意马,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沉沉地睡去。
顾怀清倒是很快进入梦乡,打着微弱的小呼噜,睡相很不安分,竟然把被子给蹬了,睡到半夜又觉得冷,下意识的靠近热源,紧紧抱住不放。
段明臣赶路累了一天,倒是睡得挺沉的,睡到半夜,突然感觉腰上一沉,被压了一个重物。
段明臣不耐的动了动,想要挣开他,谁知身后人却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扒住不放,挣了几下挣不开,段明臣也好放弃挣扎,随他去了。
这还没完,又睡了一会儿,段明臣感觉身后越来越热,后背都渗出汗来,他不舒服的动了动腰,却感觉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直直的抵在他腰间。
段明臣迷迷糊糊的想,他怎么睡觉还带着兵器啊……不过他实在是困乏得不行,眼睛都睁不开,往外挪了一点,翻过身继续呼呼大睡。
段明臣一觉睡到天明,鸡鸣三回,日照青山,才悠悠醒来,一摸身侧,冰凉一片,顾怀清已经不见了,想来是比他起得还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段明臣撑起身体,转过头去看顾怀清睡过的地方,大红色的床单上散落着几根乌黑的青丝,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清润的气息。
他将脸埋进被子,深深嗅了几口,似乎想将那醉人的气息收纳起来,熟悉的气息吸入胸腹,令他头脑晕眩,身体火热,受此刺激,两腿之间竟有几分鼓胀,突然间,脑中飞快的闪过一道模糊的亮光。
依稀记得,昨夜里顾怀清主动贴近,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一根硬硬的东西,直挺挺的顶在他腰间。只是当时他睡得迷糊,还以为是顾怀清随身携带的兵器,可是他跟顾怀清相交多日,从未见他腰间佩刀或佩剑,何况,昨晚上他脱得只剩亵衣亵裤,又怎么能藏得下兵器?
前日罗钦对他说,顾怀清是站着撒尿,段明臣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是昨晚那一幕,却着实令他困惑了。虽说当时自己不太清醒,但腰间那坚硬滚烫的东西,触感如此真实,应该不是在做梦。就算是本朝净身不去势,但没有卵/蛋的男人,那玩意儿怎么可能硬得起来?除非……
段明臣蓦地睁大眼睛,心脏砰砰直跳,难道说……自己无意间窥破了顾怀清的秘密?
段明臣回想自从结实顾怀清以来他的各种行为举止:喜欢喝花酒、赏美人,从教坊司逛到倚玉楼……跟自己称兄道弟,却不肯同住一间房……
以前是没有深想,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皇宫内苑规矩何等森严,如果他没有净身,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段明臣心里塞满了疑问,恨不得把顾怀清叫过来,当面问个清楚,不过当他走出庄院,看到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俊逸青年,一时却又语塞了。
可以想见,如果这是真的,那必然是关乎顾怀清身家性命的秘密,贸贸然跑去问他,他承不承认还不一定,搞不好还会引起他的忌惮,跟他翻脸都有可能,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段明臣生性谨慎,对于没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冒险去做。当务之急,是要将相野雄飞捉拿归案,尽快把公主被杀的案子查清,至于顾怀清身上藏的秘密,以后再找机会弄明白便是了,不急于这一时。
心里打定了主意,段明臣便神色如常的跟顾怀清打了招呼,召集锦衣卫部下,跟猎户夫妻道谢告辞,披着绚丽的朝霞,一行人直奔明州。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即将迎接他们的是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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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养精蓄锐了一夜,恢复了矫健的脚力,不过半日功夫,便抵达了位于明州的登州卫驻地。
登州卫乃是大齐沿海四大卫所之一,也是戚家军的大本营,肩负着抗击倭寇的重任。
到了驻地前,段明臣下马,主动出示腰牌,表明来意,卫兵听到锦衣卫的大名,也不敢怠慢,立刻进去回禀。
很快,就听到一阵男子爽朗的笑声:“段贤弟!你总算来了!”
段明臣心中激动,没想到霍卫东竟亲自出来迎接他们,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霍将军!别来无恙啊!”
霍卫东热情的一把拉住段明臣的胳膊,阻止他弯腰行礼,佯怒道:“你我兄弟,还这么多虚礼作甚!”
顾怀清虽远在京城,也经常听闻戚家军的赫赫威名,他们英勇抗倭的英雄事迹,被编写成传奇话本,广为流传,鼓舞着无数大齐子弟。
作为戚家军新一代领袖的霍卫东,被萧璟赞为年少有为、国之栋梁,是无数年轻人心中的偶像。
对于这样一个传奇人物,顾怀清也是神交已久,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真人,忙凝神细细打量。
霍卫东并不像话本中描写的那样,他的身材在南方人中算是高挑的,但也并不是非常魁梧,面相更是跟威猛挂不上边,若不是身上穿着甲胄,倒是挺像一个白面儒生。他生着一张白净的容长脸,五官乍看平淡,但组合在一起还挺有魅力,一双细长的凤眸漆黑深邃,平添了几分威严气势。
段明臣跟霍卫东寒暄两句,便把锦衣卫诸人介绍给霍卫东,罗钦等人对这位抗倭将军也是由衷的敬佩。
当轮到顾怀清之时,段明臣略微犹豫了一下,斟酌应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介绍顾怀清,谁知霍卫东却误会了。
霍卫东出身名门,年少时也曾风流浪荡过一阵子,后来被舅父戚将军狠狠修理,带到军营里严加管教,才渐渐收敛,变得稳重起来,然而骨子里依然带着一点儿浪荡不羁的。
像顾怀清这般美得近乎妖孽的容貌,本就非常惹眼,跟其他几位精壮威武的锦衣卫相比,还是少年模样的顾怀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武夫,不明他身份的霍卫东会想歪也不奇怪。
霍卫东挑眉,戏谑的看了一眼段明臣,嘴角浮起一丝暧昧的笑容,靠近段明臣的耳畔悄声道:“美人相伴,贤弟好艳福!”
段明臣呆了一呆,明白霍卫东竟是误会了,俊脸一热,正要解释,却听顾怀清发出一声冷笑。
霍卫东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却不知顾怀清内力精纯,早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怀清靠近霍卫东,漫不经心地轻声道:“霍将军给令堂请封诰命的文书,不知下来了没?”
霍卫东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眼神犀利起来。他如今是执掌登州卫、统帅数万兵马的一方大员,但他的母亲还是白身,作为孝子的他上表给母亲请封诰命,奏章刚递上去不久,此事他并未声张,眼前这人却是如何得知?
要知道这种机密,除非是天子近臣……
霍卫东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也是懂得机变之人,赶紧肃容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顾怀清似笑非笑的道:“不敢,在下东厂顾怀清。”
顾怀清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砸下,霍卫东心里暗叫糟糕,赶紧说着久仰久仰的客气话,看向段明臣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埋怨。真是的,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向水火不容的锦衣卫和东厂竟然搅合在一起,这不是玩儿他嘛?
东厂势力滔天,便是他舅父戚老将军活着时,逢年过节也要送礼打点东厂督主的。须知在前线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别的不说,只要有人在军饷军粮上面捣点鬼,补给一脱节,军心立刻就会散,因此宁可得罪阎王,也不能得罪小鬼。戚老将军能屹立多年不倒,除了他会打仗之外,他还会来事儿,懂得经营人脉,朝中有靠山,地位才能稳固。
顾怀清这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偏偏皇帝宠信他,朝廷里嫉恨他的人虽多,但表面上谁也不敢得罪他,甚至还有无数人费尽心思的巴结讨好他。这下可好,万一顾怀清记恨他,回去在皇帝面前进几句谗言,他母亲的诰命就泡汤了,这让他怎么跟母亲交代?
段明臣无辜的看着霍卫东,心想,又不是故意隐瞒他,只是还没来得及介绍,谁知他会想歪了呢,还说出来让顾怀清听到。
44.金蝉脱壳
眼看着两人气氛有点尴尬,段明臣只能出面解围:“霍将军,顾大人与我受命于陛下,负责侦查此案。(.)此案十分紧迫,还需要您多多协助。”
霍卫东听出段明臣的暗示,赶紧顺着台阶下:“那是自然,愚兄必定鼎力相助。两位里面请!”
霍卫东引着他们十人进入军营,传说中的戚家军果然不同凡响,整个军营非常大,能容纳数万士兵,却听不到一丝喧哗,除了操场上操练的士兵发出的整齐的吼声。
一眼望去,士兵们身披统一的银色盔甲,军容整肃,戒备森严,进退有度,井井有条,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操场上,上百名士兵们赤着上身,正在演练阵型,他们手里持着一根形状奇怪的长兵器,正是传说中专门对付倭刀的克星――
刚才顾怀清因为霍卫东的轻浮,使得对他的第一印象打了折扣,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徒有虚名,但看到军营中的景象后,却不由得大为改观,在心中暗暗竖起大拇指。
段明臣也是第一次进入登州卫军营,忍不住赞道:“将军治军有方,登州卫军容鼎盛,实在不下当年周亚夫的细柳营啊!”
“贤弟过誉了,愚兄愧不敢当。”
话虽然说得谦虚,但说起戚家军这帮子弟兵,霍卫东脸上还是带着满满的自豪。
说话间,他们来到主帅营帐,此时已过中午,霍卫东便嘱咐亲兵准备饭菜。
不料,段明臣却道:“霍兄无需费神准备午餐,我们在来的路上用过干粮了。”
霍卫东却道:“我知道你们身负重任,想早日抓住相野雄飞,不过那厮已经被我的人严密监视着,你们不必太担心,用过饭再去也不迟。”
顾怀清却是同意段明臣的,奔波千里不就是为了擒贼,再耽搁下去未免夜长梦多,当下给段明臣使了个眼色。
段明臣心领神会,便坚决的道:“大哥的好意我十分感激,但是我等此次便是为了相野雄飞而来,这人一日不捉到,我等便一日难以安心,所以还请大哥吩咐人带我们前去捉拿,之后我再陪大哥畅饮,不醉不归,你看可好?”
霍卫东见段明臣态度坚决,一旁的顾怀清也一脸赞同,他本来是出于客气,想好好招待他们,尽尽地主之谊,顺便跟顾怀清修复关系,但既然他们不愿,霍卫东也表示理解,不再坚持。
霍卫东正要叫人带他们找相野雄飞,突然一个脸上带疤的冷面汉子快步走进营帐,附耳对霍卫东说了几句,霍卫东登时脸色大变。.
段明臣感觉霍卫东脸色异常,忙问道:“可是有什么情况?”
霍卫东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沉着脸道:“刚收到消息,相野雄飞那厮跑了。”
“什么?不是说派人看守着么,怎么让他跑了?”顾怀清情急之下,对霍卫东说话的口气不免有点冲。
那疤脸汉子却是最忠心不过的,咣当一声拔出剑,拦在霍卫东的身前,闪着寒芒的剑尖指向顾怀清。
疤脸汉子貌不惊人,拔剑的速度却极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顾怀清又岂是好惹的,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拢入袖中,将天蚕丝绕于指尖,随时准备反击。
“尤副将,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段明臣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况,赶忙劝架。
霍卫东皱眉,叱道:“尤勇,不得无礼,退下!”
霍卫东的这位副将尤勇是个绝顶高手,因曾经受霍卫东大恩,故而投身于戚家军效力,平时只听命于霍卫东。霍卫东一开口,尤勇立刻收敛浑身的煞气,默默地退到霍卫东的身后。
段明臣松了口气,又问:“相野雄飞是怎么跑走的?”
霍卫东看了尤勇一眼,尤勇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三日前发现相野雄飞在象山现身后,我奉将军之命,悄悄跟踪他,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相野躲在靠近石浦港的一个小渔村,看起来应该是倭寇的秘密据点,几日来一直都没有动静,今日却发现异常,屋子里的人竟不是相野,而是一个冒充他的替身,真人已不知去向。不过具体他是如何逃脱,探子没有禀告得很清楚,还需查探。”
霍卫东气道:“没想到这倭贼如此狡猾,在严密看管下还逃了,是我疏忽了!”
段明臣心里也不免失望,千里迢迢赶来,本是希望一举擒住疑犯,谁知竟还是让他逃了。相野雄飞这厮,当真是狡猾至极,滑不溜手,不愧为“逃跑大王”!
顾怀清倒反而平静下来,摆摆手道:“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请带我们前往相野藏身之处,一探究竟。”
虽然段明臣和顾怀清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但霍卫东自觉愧疚,说道:“我亲自陪你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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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随着霍卫东前往相野雄飞藏身的小渔村,一路行来,跟前几日江南平原景色迥异,随处可见一片片沙滩和滩涂,海风习习,海涛阵阵,碧蓝的海面上,渔夫们驾驶着小渔船,熟练的撒网捕鱼。
那渔村地处荒僻,是这一带最贫穷的地方,只有几十户渔民常住。相野雄飞藏身的地方原本是一个荒废的屋子,紧靠着海边,之前的主人迁去了别处,后来不知怎么被倭人占据了,变成他们的秘密据点。
这屋子此刻被戚家军的人围住,有二三十人之多,霍卫东一到,士兵们都给他行礼。
霍卫东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严肃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屋子里的人是冒名顶替的?”
一个士兵小头目模样的出列,回答道:“启禀将军,昨日下午我们还看到相野雄飞在院子里练刀,他的刀法自成一路,别人模仿不了,那时候相野必定还没逃脱,冒名顶替应该是那之后的事情。昨夜海上起大风,狂风暴雨,浪头足有丈余高,有几处海堤发生泄漏,我们抽调了部分人去抢修海堤,倭寇可能趁乱做了手脚,用一个体型跟相野相似的人穿着相野的衣服替换了他,因为是暗中监视,我们不敢靠太近,故而一直没发现,还是今早尤副将过来巡视发现的。”
小头目说话的同时,两名士兵从屋子里揪出一个五花大绑的粗壮男人,踹到霍卫东几人的面前。
“将军,这便是冒名顶替的假相野雄飞!”
段明臣和顾怀清仔细一看,光从体型和样貌来看,这人跟相野雄飞还真有六七分相似,足以以假乱真,不过,那人神情怯懦,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止,跟相野雄飞嚣张霸道的气质截然不同。
“大人饶命!草民本是良民,住在濑渚乡石头村,两日前我出门买米,突然几个倭人冲过来将我打晕,一醒过来就发现到了这个屋子里。倭寇们给我换上这身衣服,把头发剃成这副怪样子,命令我待在屋子里不许乱跑,否则就砍死我,再回去杀光我全家!呜呜,草民实在无奈,并非串通倭寇啊,请大人明察!”
霍卫东让他起来,问道:“你可知倭寇们去了哪里?”
那人摇摇头:“倭寇说的话草民听不懂,他们把我锁在屋里,一整晚我都待在这屋子里。”
段明臣叹道:“好一招金蝉脱壳!看来倭人是早有准备的,我猜他们必定是通过地道把假相野送进来,再将真相野偷运出去。”
小头目诧异的望了一眼段明臣:“这位大人好生厉害!确实是在那屋子后的茅棚下面发现了一条地道。”
顾怀清惊讶的问段明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挖地道?”
段明臣指着地上沙土,说道:“你看此地的沙土十分松软,很容易挖掘。而且,从村外通往这间屋子只有一条小路,若是倭人在地面上过来,必然会被人发现,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相野偷换出去,只有从地下走才可能。我还猜,这条地道必然是通往最近的港口,可对?”
小头目钦佩得五体投地:“大人简直未卜先知,这地道确实是通往石浦港的。不巧的是,昨夜潮水特别汹涌,整个港口都漫住,这时候若是找到一艘船,借着退潮离开港口,在夜色的掩护下很难被发现……”
段明臣等人一听,心情都为之一沉,在这个节骨眼上,相野雄飞正好失去踪影,这会儿搞不好人已经乘船飘到海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霍卫东身上,只见霍卫东道:“莫慌,我们先去石浦港探查一番,再做打算。”
于是一群人骑马来到石浦港,港口不大,霍卫东驾临,命令负责港口戍卫的军官盘查所有船只,一番询问下来,果然发现昨晚有一艘渔船丢失了,有人在夜间中看到这条船顶着风雨驶出了港口。
段明臣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昨晚离港,到此时已经有好几个时辰,足够行驶很远的距离了。
不过,霍卫东依然神色自若,并不慌张,说道:“从石浦港出发前往东海,一路暗礁密布,安全的航海线路只有一条。倭人夜间出发,为了掩藏行迹,必然不敢用大船,小船的航行速度有限,我们立刻出发追击,不出一日,必能追上他们!”
霍卫东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众人的情绪由沮丧转为亢奋。
霍卫东当机立断,大掌一挥:“传我将令,即可备船,追击敌寇!”
戚家军之所以能在跟倭寇的战斗中取得上风,除了将士训练有素之外,先进的武器装备也是必不可少的。倭寇劫掠沿海,往往都是乘船而至,抢完乘船就跑,这种随机应变的战术让人防不胜防。
戚家军为了对付这伙海上来的强盗,不惜斥重金打造船队,大大小小的战船足有千余艘,上面都配备火力威猛的红衣大炮,这些战船往来巡回于东海,一旦发现倭寇,立刻就地围剿歼灭。
石浦港是明州较为重要的港口之一,有一艘三层楼高、足以承载数百吨的主舰停泊于此,霍卫东率领数百名戚家军精锐海军,连同段明臣和顾怀清等人,登上这艘豪华战舰,浩浩荡荡的驶入茫茫东海。
45.是敌是友
顾怀清生平头一回坐船出海,刚开始还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感觉挺新鲜,但很快就尝到了苦头。(.无弹窗广告)
海上跟江河的风浪,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他们乘坐的是豪华级大型战舰,但依然颠簸得厉害,没有坐过海船的人无法一下子适应。
顾怀清只觉得头晕目眩,腹中翻腾恶心,吐得脸都绿了。罗钦等几个锦衣卫也没好到哪儿去,吐了好多回,腿都软了。段明臣稍微好点,因为在高丽战场参与过海战,多少适应了一点,虽然脸色有点难看,但还能忍住。
段明臣见他们吐得可怜,尤其是顾怀清,一张小脸苍白如纸,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便找霍卫东要了一些晕船药。
顾怀清看着那碗黑乎乎冒着怪味儿的药汁,实在很想拒绝,但架不住吐得难受,只好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别说,那药虽苦得要命,还真的挺有效,过了一会儿,晕船的感觉就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再恶心犯吐了。
大船看似笨重,但在海中行使速度很快,几十名强壮的水手同时划桨,轮流换班。舵手的航海经验丰富,掌着罗盘,熟练的绕开各处暗礁,沿着往东瀛的路线航行。
太阳降落又升起,一昼夜的功夫,大船进入了深海,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水包围着他们,看不到边际。
敌船还是毫无踪影,段明臣和顾怀清等人心里不免焦急,这茫茫大海,真的能找到那艘敌船吗?
然而,霍卫东却成竹在胸,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虽然他并无惊人之貌,却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领袖魅力吧。
经过十几个时辰的航行,众人都有些疲惫了,这时,突然听到高处眺望台上传来兴奋的呼喊声:“注意!前方发现船只出没!”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霍卫东拿起筒状望远镜眺望,眼睛一亮,对着舵手和水手们下令:“全速前进,追上去!”
顾怀清问霍卫东拿过望远镜,果然看见前方有一艘挂着白帆的船只,但船身上没有任何标志。
顾怀清疑惑的问:“将军为何断定这便是倭寇的船?或许只是普通的渔船呢?”
“不,一定是倭寇!”霍卫东摇头道,“倭寇近来屡屡来犯,因此大多数渔船都只在近海捕捞,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往往是结成船队。这艘船单独一只,也没有悬挂任何标志,显然是故意隐藏行迹。”
“那也不一定就是相野雄飞,可能是其他倭寇的船啊?”顾怀清争辩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倭寇出来抢劫,也是成群结队,少则几艘,多则几十艘,不可能单独一艘船跑来送死。”
经霍卫东一解释,那么十有八九就是相野雄飞的船了,众人十分激动,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然而,所谓欲速则不达。相野雄飞的船只显然发现了有大船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大约也知道被追上便是死路一条,竟不顾一切,将船上重物掷入海中,升起两道风帆,全速行驶。
倭寇的船只小巧,此时正好是顺风,风帆鼓胀,行驶的速度十分迅速,戚家军的大船上的水手虽卯足了劲儿划桨,但大船体积大,还承载了沉重的火炮,要追上小船并不容易。
一大一小两艘船在海面上展开生死追逐,一刻钟之后,双方的距离还是没有拉近,反而有被拉开的迹象。
霍卫东心里也发急了,亲自登上舰桥,拔剑在手,大声为水手们鼓劲。段明臣和顾怀清等人紧张地看着,心里焦急万分,却帮不上忙。
突然,沉默寡言但目光锐利的尤副将说道:“将军快看,左侧海平线出现了一艘大船。”
霍卫东拿起望远镜,看清那船之后,眼神微闪,表情莫测。
段明臣目力深远,也看到了那首黑色大船,那船出现得突兀,船上没有悬挂任何东西标志,光秃秃的飘在海平面上,显得十分怪异。
段明臣问道:“霍兄,你可知那船是敌是友?”
霍卫东神情古怪,眉心微微皱起,却并不回答。
倭人的船也看到了那艘突然出现的大船,同样是心中疑惑,不过若是大齐的战船,必然不会什么标志都没有,所以倭人猜想,估计是路过的商船,按照海上惯例,倭人挥舞着一面红旗,代表友好的打招呼,实际上也存了试探之意。
那艘大船不声不响的缓缓开着,既没有回应,也不靠近,看似毫无威胁,因为那艘大船距离倭人的船足有百丈的距离,倭人也没意识到会有什么危险。
谁知道,变故突起,十几管大口径漆黑炮管从黑色大船的侧面伸出,紧接着火炮齐鸣,发出阵阵天崩地裂的轰鸣,十几条火龙呼啸着扑向倭人的船。
可怜倭人们做梦也想不到,那艘看似普通的大船竟然配备了最先进的弗朗基大炮,而且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开炮!他们的船本就是从渔民手里偷来的小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立刻就被轰塌了半边,剩下的船板也着了火,船身慢慢倾斜,沉入海中,侥幸未死的倭寇们见状不妙,纷纷跳海求生。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段明臣和顾怀清他们也毫无防备,那火炮的巨响震得人耳膜嗡嗡轰鸣,令海平面都起了几尺波浪。
那黑色大船炮轰完倭寇之后,刷的升起了一面黑底绣白色骷髅的大旗,耀武扬威的迎风招展,仔细看旗上的图案,骷髅的嘴里竟然还叼着一只红玫瑰。
段明臣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海盗!”
比起段明臣他们的惊诧,戚家军将士的脸色更黑,有人小声道:“老天,竟是苗寡妇的船!”
唯有霍卫东神色未变,看来早就知晓那艘大船的来历,不过他虽脸色平静,但紧锁的眉峰却透露出他的内心并不轻松。
戚家军的战船固然装备先进,也有不输于海盗船的火炮,但真要火拼起来,胜负还不好说。他们的此行目的并不是剿匪,而是捉拿相野雄飞,所以没必要在这里跟海盗拼杀。
霍卫东立刻做了决断,命令道:“不用理会那大船,直接开过去,先去抢救人犯!”
海盗船却似乎跟霍卫东一个想法,也全速朝倭寇的沉船驶去,他们比戚家军的船离得近,船速也快,抢在霍卫东之前,找到了相野雄飞,一张渔网撒下去,把他从海里拖起来,像晒咸鱼一样吊在半空中。相野雄飞虽凶狠勇猛,但是被兜在网兜里,百般武艺都施展不出来,浑身湿透的在网里挣扎的样子十分狼狈。
见人犯被海盗捷足先登劫走,副将尤勇面带忧色的望着霍卫东,小声道:“将军,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这也是众人心中的问题,海盗敌友不明,倭寇虽然被击灭,但人犯被抓走,下一步该怎么走?
霍卫东却淡定的道:“稍安勿躁,我们先不要动,且等苗寡妇划下道来。”
果然,海盗船竟朝着戚家军驶来,片刻功夫,距离就到了火炮射程之内。戚家军将士不由得紧张起来,海盗船的弗朗基大炮威力十足,刚才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大船稳固,也不可不防。炮手们自觉到位,准备将红衣大炮推出去,摆好姿态迎战。
谁知霍卫东却吩咐道:“不用装炮,原地等待。”
“将军……”尤勇不安的想劝阻。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戚家军几百将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海盗船耀武扬威的驶过来,而不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被轰沉的船只的残骸和十几具倭寇的尸体。
霍卫东对待海盗竟如此容忍,顾怀清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那苗寡妇,到底是何方神圣?”
顾怀清此言一出,就看到尤勇面带不满的冷冷瞪了他一眼,而戚家军其他将领的脸色则透着一点尴尬,大伙儿都不说话,齐刷刷的看向霍卫东。
霍卫东无奈,只能低咳了一声,道:“苗寡妇是纵横东海一带的海盗头子。”
顾怀清奇道:“既是海盗,又怎会由一个妇人领导,还是个寡妇?”
霍卫东瞥了一眼,只见海盗的船开得缓慢,一时还靠不上来,便耐心的给顾怀清解释起来。
“这苗氏来历不明,有人说她本是江湖女子,也有人说出身风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虽身为女子,却武艺出众。她最先跟了一个海盗头目,后来那海盗死了,她便成了寡妇,自立门户,聚集了一群海盗,在东海海域劫掠,道上都管她叫苗寡妇。”
顾怀清问道:“那朝廷竟然放任不管吗?”
“苗寡妇率领的这伙海盗足有数千人之多,武器装备精良,占据海中的几个岛屿,行踪诡秘,神出鬼没,朝廷曾两度派人围剿,但苗寡妇狡猾异常,根本就抓不到她,两次都无功而返。何况,沿海最大的祸害是倭寇,海盗只是劫掠往来商船,不像倭寇是上岸烧杀抢劫,所以朝廷打击的重点是倭寇,对于海盗则以招安为主。”
顾怀清见方才苗寡妇炮击倭寇,进退有度,显得有勇有谋,虽未见面,想来必是一位奇女子,心中对她颇有好感,便道:“海盗也是我大齐的人,若不是迫于生计,估计他们也不愿沦为海盗,若能设法招安,就最好不过了。”
“哈哈!招安苗寡妇,说起来也很容易,还不是我们将军一句话的事儿!”说话的是霍卫东的亲卫胡二,一个看起来有点二的粗鲁汉子。
尤勇板脸叱道:“你闭嘴!将军的事岂容你随便玩笑!”
胡二才不怕尤勇呢,他本是霍卫东的发小,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了,跟随霍卫东出生入死,在战场上为霍卫东挡过刀。人虽有点混不吝,却很受霍卫东的信任,只是向来跟尤勇不太对拍。
胡二两眼一瞪,吼道:“关你屁事啊!老子说错了吗?那姓苗的娘们儿早就对咱们将军有意思,只要将军点头纳了她,招安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一眼,虽然地点不合时宜,但心里都燃起了一点八卦的火苗。
47.一战成名
海里的相野雄飞浮浮沉沉,已经吃了几口水,再拖下去,只怕就要撑不住,整个人沉到海里去。[]
顾怀清明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不仅要嬴苗寡妇,而且要赢得快,否则相野雄飞恐怕就要溺水而亡了。
好个顾怀清,只见他提气纵身跃上海盗船,登上海盗船之后,不加停顿,脚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像纸鸢一样腾空飞起,中间无需借力,便稳稳落在桅杆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色锦袍,翩然飞跃在空中,犹如一只展翅遨游的白鹤,优美而潇洒,令人赏心悦目。光这一身轻功,便足以震慑众人,原本士气低落的戚家军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喝彩。
苗寡妇脸色微变,不过她一向好胜,见到高手非但不会退缩,反而让她倍感兴奋,她也不甘示弱的飞身跃上桅杆。
苗寡妇道:“阁下是何人?报上名来。”
顾怀清微微一笑:“在下姓顾,无名小卒而已,请夫人指教。”
苗寡妇见他如此年轻,又生得细皮嫩肉,不由得有了几分轻视,娇笑道:“小兄弟如此俊俏,刀枪无眼,伤到了可怎么是好?我看,倒不如加入我们,姐姐保证你每天吃香喝辣,过得比神仙还逍遥快活!”
顾怀清也不生气,笑道:“呵,那就看你有没有能耐嬴我了。”
“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好,姐姐我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苗寡妇俏脸一寒,手腕一抖,长鞭如毒蛇般呼啸而至。
顾怀清侧身,险险的避过这一击,苗寡妇第一鞭只是试探,紧接着第二第三招连环相扣,一鞭快过一鞭,将顾怀清白色的身影团团笼罩住。
霍卫东紧握双拳,戚家军和锦衣卫都紧张万分,就连平素跟顾怀清不合的罗钦,也暗暗的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只有段明臣依然平静,一双黑眸满怀期待的望着顾怀清。
在外人看来,顾怀清似乎是完全落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力,只有段明臣看得清楚,顾怀清只是蛰伏,观察对手的破绽,一旦发现破绽,便能一击制敌。
苗寡妇接连使出几招绝杀技,都被顾怀清轻轻的避过,更让她愤怒的是,顾怀清至今连武器都没有亮,这简直是羞辱她嘛!
久攻不下,苗寡妇心中急躁,娇叱一声,连人带鞭扑过去,鞭子舞得密不透风,犹如一团黑影,顾怀清白色的身影被裹入一团黑沉沉的鞭影。[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观战的戚家军都暗叫糟糕,以为这一次顾怀清必然躲不过了,然而段明臣的嘴角却露出笑容来。
果然,就看不清周围的漫天鞭影中,顾怀清冷静出招,一根细入牛毛的透明丝线从指尖弹出,精确无比的缠住长鞭的鞭头,那条灵活的长鞭像被抽了筋的蛇,软垂下来,漫天的鞭影立刻消失。
苗寡妇本以为胜券在握,一下子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使劲往回拽,这一下正中顾怀清的下怀,右手手腕一抖,天蚕丝从鞭子上滑落,却在空中转向,勾住苗寡妇的珍珠耳环,轻轻一扯,将它拉了下来。
这一招快如闪电,悄无声息,苗寡妇只觉得耳垂一痛,等回过神来,便看到自己佩戴多年的耳环出现在顾怀清的掌心。
苗寡妇捂着耳朵,俏脸煞白,她当然知道,刚才若不是顾怀清手下留情,被扯下来的就不是她的耳环了。
“夫人,还要再战么?”顾怀清轻声道。
苗寡妇虽然好胜,但也是极聪明的,眼前这个年轻人,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管武功还是智谋,都胜过自己许多,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而已。
苗寡妇性格爽气,既然技不如人便坦然认输,大大方方的拱手道:“公子神技过人,妾身输了。”
“那么烦请夫人将相野雄飞交给霍将军。”
苗寡妇吩咐下去,海盗们立刻从海里捞起淹得半死的相野雄飞,将他交给戚家军。
顾怀清从桅杆上飘然跃下,将那枚珍珠耳环还给苗寡妇,便欲离去,却被苗寡妇唤住。
“公子请留步!”苗寡妇妙目盈盈,笑容可掬,“可否请公子告知尊姓大名,也好让妾身心服口服。”
苗寡妇从失利中回过神来,这位俊美公子武功如此出色,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无名小卒,她到底有点不甘心,便追问起姓名来。
顾怀清对这位风尘奇女子的印象不差,加上这会儿他心情好,便回眸笑道:“在下是东厂顾怀清。”
“顾怀清?”苗寡妇目露迷惘,继而灿然一笑,“我记住了,顾公子,后会有期!”
顾怀清见苗寡妇果然蔑视世俗,不像旁人听到自己是东厂公公就眼露轻蔑,心中好感更增加几分,主动道:“夫人日后若有机会去京城,不妨找我一叙。”
“好!”苗寡妇笑道。
顾怀清与苗寡妇抱拳告辞,然后飞身回到戚家军的大船。
苗寡妇交还人犯之后,又含情脉脉的望了霍卫东一眼,这才命手下调转船头,继续他们在茫茫大海中的征途。
顾怀清得胜归来,成功将人犯抢回,给戚家军讨回了场子,赢回了面子,回到船上受到热烈的欢迎。
刚才那一战,虽然大部分人都看不清顾怀清是怎样胜出的,但苗寡妇不但交还人犯,还恭恭敬敬的送顾怀清回船,可是大伙有目共睹的。能让不可一世的海盗头子苗寡妇输得心服口服,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军队的士兵都是朴实的,最敬佩有真本事的人,不管他身份来历如何。他们之前或许对东厂公公不屑,但经此一役,再也无人敢轻视顾怀清。
连顾怀清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东海的海盗船上,他竟一战成名了!
许多年之后,说起这一场惊心动魄的船桅上的对决,人们依然是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此乃后话,暂时不表。
顾怀清回船后,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赞美追捧,躲进船舱,头晕得厉害,胸口翻腾着一阵阵恶心。
段明臣和霍卫东将相野雄飞关押好,便过来看顾怀清,见他捂着胸口,脸色发青,便知他晕船症又犯了,赶紧叫来一碗晕船药,亲自喂他喝下去。
段明臣轻拍顾怀清的后背,用手帕擦掉他嘴角的药汁,柔声问道:“感觉好点了没?”
“嗯……头好晕……”顾怀清有气无力的说道。
原本他已经不太晕船,但方才跟苗寡妇对战,桅杆上风大,晃得比下面更厉害,当时他拼命压制住难受,集中精神迎敌,决斗时尚可坚持,等打完下来,精神一散,便撑不住了。
顾怀清绵软无力的倚在段明臣怀里,按捺住腹中翻腾的恶心感,虚弱的问道:“刚才……我的表现……如何?”
都晕成这样了还那么要强,段明臣不禁失笑,手掌托住顾怀清的腰,让他靠得舒服些,嘴里说道:“自然是极好的,你没听到下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吗?你回船的时候,将士们恨不得给你铺红地毯呢!”
顾怀清闭着眼,舒服的靠着段明臣结实的胸膛,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有什么!如果不是晕船,我根本不需那么久才赢她……”
“是的是的,我们怀清最厉害了。”段明臣宠溺的望着他,半开玩笑的说道。刚才还跟小老虎似的,转眼就偎在他怀里变成病猫了,不过,不管哪一种模样,都十分讨人欢喜。
两人正柔情蜜意的依偎着,却有人不识相的打扰。
“段大哥,段大哥!”罗钦风风火火,一路嚷着闯进船舱,等看清两人亲密的姿势后,简直恨不得抠瞎自己的双眼。
自从上次跟顾怀清闹,被段明臣训斥后,这么些天下来,罗钦渐渐的琢磨出一些东西,他的这位段大哥对待顾怀清似乎不一般,至少跟锦衣卫兄弟们是不一样的,看顾怀清的眼神都透着温柔。不过也难怪,顾怀清生得那么一副妖孽的模样,段大哥又是个不涉风月的老实人,会迷上他也不奇怪。
对于这个,罗钦倒是看得开,男人嘛,有个把同性情人也挺正常。反正段明臣将来会娶妻生子,对顾怀清也就是一时兴趣而已,他总归不能娶了顾怀清吧。罗钦甚至暗搓搓的想,看那顾怀清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还不是乖乖的委身伺候锦衣卫大爷,这么一想,就觉得顾怀清也不那么可恶了。
不过每次看到他们眉来眼去,还是有种亮瞎狗眼的感觉,罗钦只好装作没看到,低咳一声道:“相野雄飞这厮清醒过来了,吵着要见大哥。”
段明臣不悦的皱眉,相野雄飞这厮好不容易逮住,还不肯安分,到底要做什么?
顾怀清白着一张脸,挣扎着坐直身体,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段明臣按住他的肩膀,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喝了药睡一觉,起来就不晕了。”
顾怀清不满的撇嘴,可惜段明臣坚决不同意,硬是逼着他躺到床上,不许他起身。顾怀清身体不佳,气力也比不过段明臣,只好被他强逼着躺下来。
“乖乖躺着休息,不要任性了。我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回来会跟你讲的。”
顾怀清这才勉强同意,段明臣安顿好他,便跟着罗钦去了船上关押犯人的审讯室。
48.审问相野
距离上次见到相野雄飞,不过隔了七八日,但相野雄飞的样子跟京城初见时,可是差了好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曾经不可一世的幕府大将之子衣不蔽体,下巴上胡子拉碴,乱蓬蓬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滴着水,四肢被粗麻绳五花大绑,绳子捆得很紧,皮肤上被勒出一道道血痕来,模样狼狈万分,哪里还有一点东瀛第一武将的风采?
不过,虽然相野雄飞的模样狼狈不堪,眼中的嚣张桀骜却不减,见到段明臣就大声嚷嚷:“我乃是天皇陛下派来的东瀛特使,堂堂的幕府大将之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你们的皇帝!”
段明臣不慌不忙,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相野雄飞面前,说道:“相野雄飞,你喊再大声也没有用,事到如今,你还是老实认罪比较好。”
“我呸!交代个屁!”相野雄飞居然一口唾沫吐过来,段明臣一偏头躲了过去。
罗钦却恼了,上去就狠狠抽了相野雄飞一记耳光:“妈的,在你锦衣卫爷爷面前也敢放肆!”
相野雄飞被抽得嘴角流血,却并不服软,眼神狞恶的瞪着罗钦,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咆哮。
段明臣阻止了罗钦,示意他退下,然后站起身,走到相野雄飞面前,冷冷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该知道我们为何追捕你,你是如何奸/杀高丽公主,还不如实交代!”
“操,老子才没有杀那个高丽娘们!”相野雄飞直着脖子,扭着身体粗声争辩,“虽然那娘们有几分姿色,但老子又不是没有睡过女人,不至于为了个娘们,误了国家大事!”
段明臣挑眉道:“哦?那为何当晚你会出现在高丽公主的房间?”
“我是中了贱人的奸计!”相野雄飞阴沉着脸,凶恶的三角眼透出恨意,“那晚有人故意把我引过去,设计陷害我。高丽公主根本不是我杀的,我进房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罗钦忍不住反驳:“分明是狡辩!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畏罪潜逃?”
相野雄飞冷哼道:“你们既然设下圈套害我,我若是不跑,岂不是死定了?”
段明臣一怔,看相野雄飞怀疑愤恨的神情,原来他认为是大齐设下圈套害他,难怪要拼死逃跑了。
段明臣看出相野的怀疑,便解释道:“将军,我想你是误会了,你是贵国派来的使臣,陛下敬你为上宾。两国停战和谈,乃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我朝向来光明正大,不会、也没必要陷害你。”
相野雄飞本是钻了牛角尖,以为大齐要谋害自己,但段明臣的话却让他提醒了他,相野雄飞若有所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明臣见他神情似有松动,继续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大齐要谋害你,也断不会以牺牲高丽公主为代价,还毁她清白。要知道,皇上已下旨册封她为妃,即将迎娶入宫,结两国之好,高丽公主被人奸/杀,对陛下的面子也不好看。”
相野雄飞虽是一介武夫,脑子也不笨,否则也不会被誉为“东瀛第一名将”。他定定的看着段明臣,脸上阴晴不定,想了一想说道:“你说的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段明臣吩咐手下,将捆住相野雄飞的绳子解开。有他在场,也不怕相野雄飞逃跑,不如索性大方一点,让相野雄飞心里舒坦,放松戒心,才好继续审问。
段明臣问道:“当晚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形,还请将军仔细说出来,也好帮助我们分析案情。”
相野雄飞松了绑,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身体舒坦了许多,回忆了一下,慢慢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和手下在驿馆饮酒,也招了粉头作陪。不过那些粉头,骚是够骚,却不耐玩,没弄几下就晕了,没劲透了!爷心里烦闷,想回去继续喝酒,这时却有个黑影从房顶掠过,还丢给我一只锦囊,我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条女子的绢帕,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白日见君,人多不便细聊,妾在房中静候,盼君前来。落款是李静华。佳人邀请,我自然要赴约……”
罗钦打断道:“等等,难道你就不怀疑这可能是陷阱?你之前几次三番调戏高丽公主,她对你厌恶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邀请你?”
相野雄飞不屑的咧嘴道:“你不了解女人,她们最会拿乔,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盼着你。她要是没有意思,我干嘛老去招惹她?那日在驿馆遇上,我与她玩笑,她表面装模作样的呵斥我,临走时却故意落下一条绢帕,跟放锦囊里的那条一模一样。我饮多了酒,又想着这小娘们,再加上这手帕是她的,所以我没有怀疑,就前去赴约,想看看小娘们到底玩什么花样?”
相野雄飞其实也知道高丽公主即将入宫,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尝尝她的味道,毕竟那是大齐皇帝的女人呢,却被他先拔了头筹,想想都让人激动!
段明臣也不戳破他的阴暗心理,又问:“那你是如何进入公主房间,进去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住的东苑离清竹园不远,只隔了两道墙,龙骧卫那些个绣花枕头不足为虑,我趁他们不备翻墙进了院子,窗子是虚掩着的,我怕惊动别人,就从窗子翻进屋里。
但是我一进屋,就感觉不对劲,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连呼吸声都没有。然后我看到门旁边倒了一个丫鬟,脖子被人拧断,我心里一惊,走到床边一看,只见公主赤/裸着身体,瞪着眼睛仰躺着,我摸了摸,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鼻息和心跳全无,已经断气了。
我心知不妙,就想赶紧离开,但我刚跑出房间,就被龙骧卫那帮孙子发现了。他们本就跟我有仇,自然想尽办法要致我于死地,我砍伤了他们几个人,包括那个为首的统领,趁乱逃出了驿馆。
我连夜出城,在义庄盗了马,一路往南跑,直到明州港口,坐上船回东瀛,谁知在海上还是被你们追上,还吃了那恶婆娘一阵排头,真他娘的倒霉、晦气!”
听完相野雄飞的叙述,段明臣和罗钦对视了一眼。
如果相野所言属实,他进房间之前公主就已经死亡,那杀害公主的人到底是谁?杀害公主又嫁祸给相野雄飞,目的何在?
段明臣问道:“如果人不是你杀的,那你觉得会是谁?”
相野雄飞想了想,他一生杀人无数,仇家多如牛毛,但能设计这种大案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相野雄飞想不出究竟,摇了摇头道:“我一时想不出来。”
罗钦问:“有没有可能是高丽人?你杀了高丽王室那么多人,他们可都恨你入骨。”
相野雄飞嗤笑道:“谅他们不敢,那帮脓包,看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而且,高丽王那老儿只剩下最后一个宝贝女儿了,那来和亲换保障的,怎么舍得让她死?”
罗钦本来有点怀疑高丽人,但经相野一讲,觉得也有道理。
相野雄飞说完一大段话,摸了摸肚皮,大大咧咧的道:“喂,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可以给我点吃的么?饿死老子了!”
段明臣命人给他送来一些饭菜,船上的饭菜比较简陋,但胜在新鲜,海里捕捞的鱼虾用白汤一煮,也十分美味。
相野雄飞捧着碗呼哧呼哧的埋头大吃,连扒了三大碗,才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巴,尤不满足,问道:“再来壶酒!”
“别得寸进尺了,你还以为自己是贵客呢?”罗钦看不惯这人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忍不住讽刺道。
相野雄飞翻了个白眼:“老子是被冤枉的!”
段明臣却真的命人给相野雄飞拿来一壶酒,相野雄飞嗜酒如命,立刻就抱着酒坛子,仰头喝起来。
段明臣待他喝得差不多,问道:“本官还有一事不明,将军初次来大齐,是如何避过我们的搜捕,从京城逃到明州港口的呢?”
“哼,我们东瀛早有布……”相野雄飞说了一半,突然警觉的住口,戒备的看着段明臣,“虽然不熟悉大齐,但我一路遇到不少好心人,给多些银两,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段明臣本想借机套出东瀛在大齐的暗桩,尤其是在浙东沿海的倭寇据点,也算是答谢霍卫东的相助之情。谁知相野雄飞戒心挺重的,竟然不上当。段明臣知他说的不是真话,但一时也没奈何。
见相野雄飞吃饱喝足,话也问得差不多,段明臣命罗钦给相野雄飞的手腕上了两道镣铐,还用粗链条将他的脚踝拴在柱子上,这才放心离开。
段明臣低着头,思考着相野雄飞的说辞,脚步却自然而然的走向顾怀清的房间。
待走得房间,却发现门开着,人不在房中,正欲寻找,却听到船楼上传来一阵说笑声。
顾怀清与霍卫东并肩站着,顾怀清一身月白长衫,飘逸清俊;霍卫东则穿着深青色武士袍,潇洒不群。两人俱是出色人物,站在一处甚为养眼。
段明臣并非有意偷听,但他内力深厚,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怀清喝了药,从晕船中恢复过来,这会儿兴致很高的样子,拉着霍卫东闲聊。
航海本就无聊,看着海上千篇一律的风景,总要找点儿乐子。顾怀清似笑非笑的瞄了霍卫东一眼,看得霍将军心头微凉。
顾怀清笑眯眯的说道:“听说将军鳏居多年,怎么没有想过续弦?”
霍卫东愣了一下,不明白顾怀清怎么关心起他的终生大事了,不过还是如实答道:“我领兵打仗,常年在外,难得归家,就算娶妻,大半时候也是独守空房。况且,先头娘子过世后,留下幼子,我想等幼子长大一点,再由母亲做主续弦吧。”
霍卫东搬了儿子和老娘来作挡箭牌,顾怀清却不理会这一套,促狭道:“将军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令你心动的女子么?”
霍卫东眼神微黯,有瞬间的怔忡,旋即就挑眉笑道:“公公好像很关心我啊?霍某不才,江南名楼里倒也有几位红颜知己。”
顾怀清瞪了他一眼,直接的说道:“其实,我看那位苗氏对你颇有情意,将军是鳏夫,苗氏是寡妇,你们俩配一对,不是挺好的?”
段明臣扶额,无奈的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有那么乱做媒的么?就算霍卫东是续弦,还带着前妻的儿子,但霍家还是不会同意他娶个海盗吧?而且那苗寡妇看起来也是心气高的,恐怕不会愿意屈居妾室。
段明臣原本担心霍卫东会生气,不料霍卫东倒是挺平静的,只淡淡的道:“公公说笑了。我与那苗氏仅有数面之缘,并无情爱牵扯。”
霍卫东越是淡定,顾怀清越觉得他在装,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你所顾虑的不过是身份而已。想那苗氏纵横东海,势力和财力都远胜世家大族的闺秀,所缺的只是一个身份,不过这也不难。若是她愿意接受招安,带着人马和船只归顺朝廷,协助大齐抵御倭寇,有了这种功劳,陛下封她个县主之类的,倒也不是难事,到那时你们的身份不就匹配了吗?”
霍卫东抽搐着嘴角:“多谢顾大人好意,但是……”
“喂!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顾怀清怒瞪他,半真半假的威胁他,“我看那苗氏不错,跟你很般配!就这么说定啦,你要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搅黄了你为母亲请封诰命的事?”
“怀清……”段明臣忍不住走出来,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霍卫东歉意的道,“霍兄,怀清他惯爱玩笑,你别当真。”
“谁开玩笑了……”段明臣掐了一下顾怀清的腰,他的腰最敏感,顾怀清哎哟的一声软了身子,被段明臣顺势揽住。
“你还要不要听案子了?”
顾怀清一听来了兴趣:“要,当然要!”
“刚才相野交代了很多,回房去我讲给你听。”
顾怀清便乖乖的被段明臣牵着走了。
霍卫东面对着茫茫大海,遥望海盗船消失的地平线,眼中流露出一丝惆怅……
49.并肩作战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戚家军的大船返回了石浦港。
段明臣对霍卫东抱拳行礼道:“霍兄,这一趟多亏有你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霍卫东却板脸佯怒道:“你我兄弟,还弄这些虚礼作甚?捉拿倭寇本就是我的职责,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该帮你。”
段明臣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小弟失言,以后大哥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会全力以赴。”
霍卫东这才露出笑容,戏谑道:“大哥最希望的是喝到你的喜酒,你成亲的时候可一定要给我送帖子。”
段明臣不料他突然不正经起来,面上一热,吶吶的说不上话。
却听顾怀清轻笑道:“霍将军,依我看,你的喜酒恐怕还在段兄之前。段兄的喜事八字还没一撇,倒是将军你,人已经在那里,可要抓紧了,我也会帮你一把的哟!”
说着,顾怀清还调皮的冲霍卫东眨眨眼。
被他这么一说,霍卫东这么厚脸皮的人也有点绷不住,白净的面皮透出一丝微红。
段明臣一行人押着戴着镣铐的相野雄飞下了船,段明臣跟霍卫东辞别。
霍卫东身为登州卫主帅,不能长时间离开岗位,不过他还是派了一队人马护送,直到段明臣他们平安离开明州境内。
段明臣和顾怀清商议后,决定尽快返回京城,为了保证速度,他们放弃了马车,找来一匹强壮的马,将相野雄飞绑好固定在马背上,由前面的马带着跑。
相野雄飞在马上颠簸,自是苦不堪言,但是受制于人,抱怨也没用,好在他有武功傍身,虽然吃了一些皮肉之苦,还能熬得住。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一处小城镇落脚,照例是投宿在客栈。
用餐的时候,段明臣吩咐手下给相野雄飞松绑,但是专门派两人盯着他。吃完饭,相野雄飞要上茅房,两名锦衣卫也紧随着他,相野雄飞进了茅房,两个锦衣卫就在外头等着。
相野雄飞趁着身边没人,迅速的撕下一块白色中衣的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迅速的写起来,写完把它卷成一团,塞在茅坑的石砖缝隙里。
相野雄飞自以为做得隐蔽,却不知锦衣卫经验丰富,待他一离开茅房,藏的布条就被搜了出来,呈交到段明臣面前。
雪白的布片上鬼画符似的爬着一串东瀛文字,这城镇并非大城市,而且天也黑了,一时找不到翻译。[]
顾怀清捏着那布片,凑近灯火看了看,猜测道:“虽然看不懂写的什么,不过估计是相野雄飞求救的暗号吧?”
段明臣神色凝重的点头道:“此地乃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很可能有东瀛的暗桩,相野雄飞应该是想偷偷联系他们。”
“这么说来,我们应当要小心,说不定他们会来偷袭。”
“我这就吩咐兄弟们,今晚轮流值夜,谨防有敌来袭。”
段明臣说罢,便出去给锦衣卫布置任务。
顾怀清蹙眉思考,锦衣卫个个身负绝技,段明臣和他自己更是不用说,若是普通蟊贼,自然可以对付,但敌暗我明,还是要多加小心。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前半夜平静的过去了,然而,到了四更左右,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客栈却被一群黑衣蒙面人给包围了。
顾怀清因为心里悬着事,并没有睡得很死,甚至连外衫都没有脱掉,听到异响就立刻弹起,门刚推开一点,嗖嗖嗖无数的箭支就朝他激射而来,逼得他退回房间。
顾怀清心急火燎,几次想出去,都被箭雨挡回,他心里一怒,使劲卸下整片门板,把门板当做盾牌护住身体,冲了出去。
在屋顶射箭的几个刺客不防备顾怀清冲出,来不及反应过来,顾怀清已经敏捷的跳上屋顶,一脚一个把人踢下去。
屋顶上负责射箭的有七八人,不过武功都很普通,顾怀清手脚利落的一一解决掉。
他站在屋顶,往下面望去,但见客栈四周黑压压的围满了黑衣人,因为夜色深沉,看不清黑暗中到底有多少人,但看起来数量是不少的。
顾怀清不由得心中一沉,锦衣卫虽然厉害,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啊,看来恶战一场免不了。
再往院子里望去,只见刀光剑影,武器碰撞发出冷硬的声音,段明臣和锦衣卫跟来犯的刺客打斗,只有罗钦负责看管相野雄飞,没有出战。
“段兄,我来助你!”顾怀清从屋顶翩然跃下,顺势一脚踹飞一个刺客,与段明臣背靠背站立,摩挲着手腕笑道,“看来今晚要大开杀戒了!”
段明臣见顾怀清出现,像吃了一枚定心丸,背上传来的暖意让他感觉莫名的安心,不知何时起,他们已经成为可以把背交给对方的知己了。
段明臣胸中豪气大增,绣春刀一阵狂舞,瞬间砍倒了两个敌人。
在段明臣和顾怀清的带动下,锦衣卫们也精神抖擞,跟刺客奋力厮杀起来。刺客的武功路数明显异于中原,倭刀锋利无匹,刀法凶猛凌厉,加上悍不畏死的打法,相当的扎手。
罗钦紧张的守着相野雄飞,虽然很想助战,但刺客此行的目的是相野雄飞,他明白他的任务也很重要。
相野雄飞阴着脸,一双小眼睛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趁罗钦不备,竟然团身往院子里滚去,罗钦发现意图,赶紧跳到院子中扯住他的衣领往回揪,狠狠斥道:“你给我老实点!”
就在这时,罗钦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练武者的本能让他一低头,一柄锋利的飞刀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罗钦躲过一劫,正欲反身御敌,谁知那飞刀竟是连环的,刚躲过第一把,紧接着第二把飞刀从刁钻的角度射过来,这一次他来不及躲闪,飞刀正中肩胛骨,一阵撕心剧痛令他闷哼出声,这时,又有三把飞刀同时袭来,笼罩住他身体的上中下三部分,罗钦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躲不开飞刀,他心里一凉,难道今日就要葬送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罗钦绝望之时,就听到一声清叱,一道白色身影如旋风般飞过来,抢在他的身前,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把夺命飞刀齐刷刷坠落到地上。
罗钦死里逃生,定睛一看,想不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他性命的竟然是顾怀清!
罗钦捂着肩上冒血的伤口,一时间忘了反应,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怔怔的望着他。挡在他身前的顾怀清并不高大,甚至略显单薄,但他的背影却如此伟岸,挺拔如山岳。
“还愣着干嘛?看好钦犯!”顾怀清一边跟刺客打斗,一边对罗钦喊道。
罗钦回过神来,立刻收敛心神,咬牙将肩膀上的飞刀拔出,顾不得包扎伤口,起身横刀在胸前,守住相野雄飞。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黑衣人攻势猛烈,段明臣等人奋力杀敌,院子里很快就躺了十几具尸体,但黑衣人前仆后继,一个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替上,好像杀也杀不完。
段明臣暗暗心惊,心想这样可不行,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像这样源源不断的车轮战,一旦己方体力跟不上,就只能束手等死了。
段明臣对顾怀清道:“你照看一下兄弟们,我上去看看。”
段明臣跃上屋顶,此时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到十几步开外的大槐树下,一个高大的男子骑在马上,正挥动手里的长刀,指挥着黑衣人往客栈里冲。
看来这就是这伙人的头儿了,段明臣眯起眼,所谓擒贼先擒王,拿住这个刺客头领,群贼无首,就好对付了。
段明臣握紧手中的绣春刀,气沉丹田,暴喝一声,连人带刀朝刺客头领扑去。
那头领显然未料到有人会冲出来,气势汹汹的直奔自己,他下意识的勒马后退,顺手拉了身旁的一个手下挡在胸前。然而段明臣武状元岂是虚名,何况这几年在塞外磨炼,功力更加精纯,这石破天惊的一刀挥出,挡刀的黑衣人竟被从中间劈为两半,热血喷了那头领一身一脸。
段明臣砍杀一人,刀的去势竟然丝毫不减,那头领惨叫一声,就被枭了首级,喉管中鲜红的血飚上半空,如雨滴般洒落。
段明臣连杀二人,手提头领的首级,一身青衣染满鲜血,冰寒的刀锋映着隽冷无情的面容,看起来犹如催命阎罗,十分恐怖。东瀛刺客虽然悍勇,也被他这可怕的武力给震慑住,有人已经两股颤栗,站立不稳了。
此时,客栈里的锦衣卫也在顾怀清率领下,干掉了攻入的刺客,冲出来跟段明臣汇合。刺客头领被杀,群龙无首,立刻如一盘散沙,被锦衣卫像切菜瓜似的一通砍杀,杀得胆寒,无力抵抗,只抵抗了一会儿便作鸟兽散了。
敌人退去后,段明臣率锦衣卫退回客栈,客栈内外留下二十多具刺客的尸体,血流了一地。
这一番恶战把店里的掌柜和小二都吓坏了,过了半天才战战兢兢的从藏身处出来还好店里住的客人本就不多,听到外面声音都以为有强盗来袭,躲在房间里没出来,没有受到牵累。
段明臣安抚了一番店掌柜,还掏钱要赔偿他们的财物损失,店掌柜听说是锦衣卫,连忙摆手,哪里敢收钱,却被段明臣强塞了一锭银元宝。
段明臣安抚完掌柜,走回到二楼的房间,手下几个锦衣卫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好在伤势不重。锦衣卫常年在外执行危险任务,处理这种小伤都很有经验,纷纷取出纱布和金创药,自行疗伤包扎。
相野雄飞被捆成个粽子,蜷在角落里,颓丧的低着头。
段明臣看了一圈没看到顾怀清和罗钦,便问道:“罗钦和顾大人呢?”
一名锦衣卫抬头道:“罗大哥中了飞刀,顾大人扶他回房了。”
方才段明臣全力对敌,背对着罗钦,故而没看到罗钦受伤、顾怀清救人的那一幕,但他隐约听到了罗钦的闷哼声,猜想罗钦可能是受了伤。
段明臣微微皱眉,罗钦和顾怀清一向不对拍,而且,罗钦还狠狠得罪过顾怀清……
段明臣立即朝罗钦房间走去,一进门,就看到罗钦脸朝下躺着,一动不动的,像是昏迷不醒,顾怀清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朝罗钦的肩膀刺下去……
50.卖唱父女
“住手!”段明臣厉声喝道,冲上去扣住顾怀清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匕首夺下,“你要做什么?”
顾怀清只觉得手腕都要被捏碎了,疼痛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怒火,恨不得一巴掌拍飞段明臣,可惜脉门被扣住,浑身劲力使不出来,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拍打他,嘴里骂道:“段明臣,还不快放手!他中毒了!”
段明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松开顾怀清,弯腰扶起罗钦。只见罗钦双眼紧闭,面色青黑,分明是中了毒,段明臣心下一沉,再看他肩膀上的刀伤,伤口很深,一直刺到肩胛骨,伤口周围肿起老高,里面流出的血水竟是紫黑色。
好霸道的毒!段明臣暗暗心惊,一抬头,只见顾怀清抚摸着手腕,冷冷的望着他。
段明臣刚才情急之下用力过猛,顾怀清霜雪般的手腕上留下两个狰狞的青色指印,段明臣不由得一阵心疼。飞刀上有毒,罗钦中毒昏迷,顾怀清方才应该是想划开伤口,挤出毒血吧,可是自己竟误会了他……
段明臣内疚不已,张了张嘴,正要道歉,却见顾怀清避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起身往外面走去。
“你在这里照看,我去找大夫。”
“怀清……”段明臣唤了一声,顾怀清却不理睬他,脚步不停顿的往外走。
段明臣想跟顾怀清道歉,但顾怀清已经走远。当务之急,是要抢救中毒的罗钦,段明臣无奈,只好暂时放下顾怀清那一边,先给罗钦服下两颗解毒丸,用开水烫过的匕首划开罗钦的伤口,将毒血挤干净,再以高纯度的烧酒清洗伤口。
酒精触及伤口,是极痛的,罗钦发生含糊的□□,幽幽的醒过来。
段明臣心中一喜,扶罗钦靠在床头,问道:“你感觉如何?”
罗钦的嘴唇带着青紫,五官都浮肿了,显然余毒未消,有气无力的道:“娘的,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要不是顾……顾怀清出手救我,这会儿怕是……见不到大哥了。”
段明臣一怔,顾怀清竟然不计前嫌,救了罗钦一命,自己却误会他对罗钦不利,实在是太混账了,心中对顾怀清的内疚又加深几分。
罗钦记得自己昏倒时,似乎是顾怀清在身边,感觉到他抱住自己,那股温暖安全的感觉,令他印象深刻。回想起自己对顾怀清的恶意,到头来却反被他所救,罗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问道:“顾……他去哪里了?”
段明臣看了一眼门外:“他去给你请大夫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正说着,顾怀清领着一个蓄着山羊胡的大夫进来,那大夫衣衫不整,估计是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可是顾怀清阴沉冰寒的脸色,却让大夫不敢抱怨,乖乖的上来给罗钦看诊。
大夫给罗钦扶脉,再看五官和舌苔,仔细的查看伤口,才起身道:“这位小兄弟所中的毒十分剧烈,不过好在处理及时,毒性大半已排出体内,我再开几副清热解毒和补血固本的方子,每日早晚煎服,好好卧床休养十几日,将余毒完全排清,方可无恙。”
听到罗钦无碍,段明臣几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罗钦伤成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跟他们一起回京了。
罗钦惭愧的道:“都是我无用,给你们添麻烦了。”
段明臣拍拍他的手:“自家兄弟,说什么傻话?你只管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不需你操心。”
兄友弟恭,好一派和谐气氛,顾怀清自觉留着也多余,便站起身,准备悄然离开。
罗钦却时刻用眼角关注着顾怀清,忙叫住他:“顾大人!”
顾怀清回过头,淡淡的看着他,罗钦脸上一阵赧然,抱拳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对你心存偏见,言语中多有得罪,你却大人大量,不但不计较,还救我一命。这份恩情,罗钦谨记在心,将来必有所报!”
罗钦虽然性格略急躁,却是恩怨分明的爽快人,一旦放下偏见,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
顾怀清冷淡的摆摆手:“不必在意。”
说罢就抬脚离开了,只留下罗钦和段明臣面面相觑。
“大哥,我怎么觉得他在生气?他是不是还在怪我啊?”罗钦苦着脸道。
“不会的,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段明臣嘴上安慰罗钦,心里却在叹气。顾怀清这样的态度,恐怕不是对罗钦,而是在怪责自己吧?也不知道他手腕有没有伤到……
闹腾了半夜,此刻天色渐明,段明臣让罗钦歇下休息,出去吩咐小二抓药煎药,然后来到顾怀清的房门前,想跟他赔礼道歉,谁知却吃了闭门羹。
一问,才知顾怀清竟是骑马出门了,段明臣心里担忧,却不能擅离岗位,罗钦和几个手下都伤了,若是东瀛刺客回返,可就麻烦了,他不得不留在客栈,照看伤员,看守相野雄飞。
段明臣想了一下,己方人手太少,若再有敌人来犯,恐怕会寡不敌众。于是他就叫来受伤最轻的一名锦衣卫,写了封信让他送到距离最近的锦衣卫卫所,要求增调人手。
不过,先回来的却是顾怀清,身后还跟着一队兵马,足有百人之多。段明臣从士兵的装束判断,这些人应该是附近的驻军,领头的军官跟在顾怀清身后,不停地跟他说话,态度十分殷勤。
段明臣几次想跟顾怀清说话,但顾怀清神情冷淡,故意借口岔开,只跟那军官闲聊。段明臣碰了一鼻子灰,他虽颇有智谋,却不懂得如何哄人,一时间也束手无策。
没过多久,段明臣派出的人也带回来一队锦衣卫人马,两股兵力把小镇挤得满满当当。
段明臣不欲耽搁,留下几人照顾罗钦,带领人马,押着相野雄飞上路。这人一多,行进的速度便不如之前那么迅速。不过,也许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东瀛刺客也没有再来犯,一路倒是很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埋头赶路,顾怀清和段明臣说的话寥寥可数,碰上面只是不痛不痒的问候几句,两人关系似乎一夜之间回到认识之初的冰点。
段明臣不是不想修好,但几番示好都没有用,顾怀清对他不理不睬,态度冷淡。于是他想,顾怀清还在气头上,不如先放一放,等他气消了,再哄他开心。
顾怀清却是别扭性子,姿态摆得老高,指望着段明臣伏低做小呢,可是段明臣却不疼不痒的,竟真的疏远了他,这让他原本郁结的心情更加糟糕。
两天之后,他们来到青州境内。青州毗邻东海,气候温和,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是富庶而繁华的地方。他们驻扎在青州城外,在此扎营过夜。
顾怀清心情不佳,便独自一人跑到青州城内散心。
进了青州城,顾怀清信步游走,见此地果然繁华热闹,宽阔的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精美奢华的铺子,更有操持着各国口音的商人大声叫卖,卖的商品也与京城不同,有很多外邦泊来的新鲜玩意儿。
此地风俗似乎比京城更开放,街上竟有不少年轻女子行走,只是头上戴着帷帽,遮了面容。
顾怀清逛了一会儿,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抬头看到前方有一间气派的酒楼,便走了进去。
店小二偷眼打量,这位公子不像此地富商那样满身绫罗绸缎,只见他鸦青色的长发用白玉冠束起,穿着素净的月白色直裰,下摆和领口处有一圈忍冬暗纹,款式虽简单,衣料的质地却极好,衬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容、长身玉立的身材,真是丰神如玉,说不出的好看。
别说店小二,自顾怀清走进酒楼,几乎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不少女子用团扇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羞涩的偷看他。
顾怀清却不喜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加上本就心情不佳,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见顾怀清面露不耐,赶紧将他引上二楼雅座。二楼是给贵宾准备的,人少,环境清雅,顾怀清心中满意,顺手赏了小二一锭碎银,足有一两之多,小二乐得合不拢嘴,伺候得越发殷勤。
顾怀清对此地不熟,便让店小二给他推荐几道当地特色菜,店小二自然卯足了劲儿讨好,顾怀清无有不可,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美酒佳肴。
这酒楼的菜肴做得很是精致,顾怀清素来喜好美食,然而今日却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筷子便停下来,拿起酒壶,自斟自饮,闷头喝酒。
店小二转了一圈儿,回来发现这位神仙般的公子只低着头喝闷酒,猜想他肯定有什么不快的心事,他一心讨好取悦,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店小二凑上来,悄声道:“公子,我们这里除了酒菜有名,还有一项特色节目,您可要瞧瞧?”
顾怀清漫不经心的道:“哦?什么特色节目?”
店小二神神秘秘的笑道:“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为您叫来。”
顾怀清无可无不可的唔了一声,继续喝着酒,片刻之后,就听到门口响起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公子爷,人请来了。”店小二在门口说了一声,就听到房门轻轻被推开。
门口站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怀抱一张琴,身后跟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翁,手持一面鼓。
顾怀清在他们脸上扫了一眼,淡淡的道:“我以为什么稀奇节目呢,就是卖唱的?”
店小二堆笑道:“哟,爷有所不知,咱们这儿卖唱的,跟别处不同。他们这对父女,原是高丽国王室的宫廷乐师呢!”
“哦?”顾怀清听到高丽国,来了一点兴趣,抬眼仔细打量两人。
那红衣姑娘面若银盘,长眉细目,樱桃小嘴涂得深红的口脂,她的装束跟大齐女子不同,长裙的束带不是系在腰间,而是高高束在腋下,宽大的裙摆拖曳到地。
顾怀清想起初次遇见高丽公主李静华时,她的服饰亦是如此。再细看她手中的琴,也不同于大齐的,琴身更长,上面有十三根弦,跟李静华房里那张琴相似。
顾怀清不由回想起在驿馆听到李静华弹奏的歌曲,心念微动,对那高丽姑娘道:“弹一曲你家乡的歌曲吧,凄美忧伤一点的。”
51.霜花有情
那姑娘微微一愣,旋即恭顺的躬身领命。.她撩起宽大的裙摆,端正的跪坐于地,将琴横放于膝上,摆了一个优美的姿势,素手轻轻拨弄琴弦,轻启朱唇,跟着乐声曼声吟唱。那老翁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面小鼓,随着她歌唱的节奏,不时地敲鼓应和。
虽然听不懂高丽语,但曲调优柔,歌声凄婉,令人感受到一股缠绵悱恻。顾怀清半阖着眼,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击。
一曲完毕,顾怀清展颜微笑,掏出一片金叶子赏他们。
那老翁露出惊喜之色,姑娘却推辞道:“太贵重了,一首曲子不值这么多的。”
顾怀清却道:“无妨,你们多唱几曲便是。”
姑娘再三推辞才收下,得了重赏,自然表演更加卖力,又连着唱了两支曲子。
等唱到第三曲,顾怀清听着十分熟悉,他于音律算不上精通,但他记性好,听过的曲子就会留下印象,他很快记起来,这便是当初他去驿馆宣旨时,高丽公主所弹唱的曲子。
顾怀清凝神聆听,感觉这位姑娘的嗓音虽优美,却不如高丽公主唱得情真意切。公主的歌声里带着一股子忧伤,像是出自内心深处的伤感,能够拨动人心底的那根弦。
顾怀清静静的听完,品味着曲子里的韵味,然后睁开眼睛,问道:“姑娘这首曲子非常动人,叫什么名字?”
高丽姑娘答道:“此首乃是高丽的民谣,名叫《离情》。”
“离情……”顾怀清重复道,“我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像是在讲一个凄美的故事。”
高丽姑娘点头道:“公子猜得不错。这曲子确实讲述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说的是一个姑娘被迫与她心爱的男子告别,嫁给她不爱的人。”
顾怀清心头微微一动:“果然是悲伤的故事呢。”
“谁说不是呢?”高丽姑娘轻轻叹了一声。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不敢,妾身名叫红珠。”
顾怀清看她连唱三曲,神色似有疲累,便将面前的一盘点心推到她面前,温声道:“红珠姑娘应该还没用饭吧,可以先用点心垫一垫饥。”
红珠摇头推辞道:“多谢公子,妾身不饿。(.棉、花‘糖’小‘说’)”
顾怀清故意玩笑道:“莫不是嫌弃这点心粗陋?我听说高丽有一种点心,名叫霜花饼,非常好吃,可惜没有机会尝一尝。”
红珠愣了一下,掩嘴笑道:“公子看来对我们高丽有不少了解嘛!不过呢,这霜花饼可不是随意做的,是男女定情之时,女子做给心爱的男子吃的。”
“哦?也就是说妻子做给丈夫的?”
“倒未必是夫妻啦,只要对心爱的人就行。有些比较大胆的女子,碰到心仪的男子,也会做霜花饼表白心意呢。”
顾怀清若有所思,看了红珠一眼,含笑道:“方才小二说,你们原是高丽王室的宫廷乐师,不知为何来到青州?”
红珠被他问得眼圈一红,像是触动了心事:“前几年高丽战乱,王都被东瀛贼人攻陷,高丽王族死的死逃的逃,宫人四散逃逸。我和父亲也从王宫逃了出来,但那时候高丽国乱成一团,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为了逃避战乱,我们便跟随一个远房亲戚的渔船来到青州,我们父女俩没有别的谋生技能,只能以卖唱为生,希望攒点钱,以后能够回乡。”
顾怀清见她可怜,便又赏了她几片金叶子,红珠和那老翁千恩万谢的含泪收下。
顾怀清又问:“你曾经在高丽宫廷当乐师,是否认识高丽王的小女儿贞懿公主,听说她可是个多才多艺的美人儿。”
因为顾怀清态度亲和,出手又阔绰,红珠渐渐的不再拘束,愿意跟他多谈一些:“我们虽是宫廷乐师,但也只是偶尔给贵人表演,公主身份高贵,哪里是我们能结识的?不过妾身曾远远见过贞懿公主,的确是高贵温婉的美人呢。教公主习琴的老师也指导过我们,据她说,公主不仅温柔亲和,琴也弹得极好。”
红珠身后的老翁突然一叹,惋惜的道:“可惜,红颜命薄啊,唉……王上年事已高,恐怕高丽王室竟是要绝后了!”
顾怀清跟两人聊了一番后,便结账离去。这一趟出来颇有收获,得到不少信息,不过还需好好整理,找到有用的线索,顾怀清一边低头沉思,一边骑马回营。
回到城外营帐时,段明臣和锦衣卫诸人正在吃饭,相野雄飞也在,由于他不老实,屡屡犯事,锦衣卫不敢松懈,对他看管很严,唯有吃饭和出恭时才给他解开手铐,脚铐则一直戴着。
段明臣看到顾怀清骑马进城,现在又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便问道:“回来了?晚上在哪里吃的?”
段明臣并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想找话说,但是顾怀清心里别扭着,听着就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当下就冷了脸:“段大人管太宽了吧,我去哪里吃饭需要跟你汇报?”
此言一出,几个锦衣卫都停了筷子,小心的偷窥段明臣的脸色。这几天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让旁边人都感觉不舒服。
段明臣也没想到顾怀清如此激烈的反应,皱了皱眉,不再说话,默默的低头用餐。
顾怀清不说话,也没离开,抱着双臂,站在帐门外,继续思考问题。
唯有相野雄飞幸灾乐祸的嘿嘿怪笑了两声,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一盘牛肉就落了肚,他摸着滚圆的肚子,粗声道:“有肉无酒怎么行?给我来瓶酒!”
段明臣吩咐手下给相野雄飞拿来一壶酒。相野雄飞这厮嗜酒如命,属于重度酒瘾患者,每顿必须有酒,否则就上蹿下跳,聒噪不停,搅得人无法安生。段明臣为了让他不闹腾,便答应每顿给他一壶酒,而作为交换,相野雄飞也不许再生事。
酒装在青瓷瓶里,端了上来,相野雄飞迫不及待的抢在手里,打开盖子深嗅了一口,丑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旁边一个锦衣卫厌恶的小声嘀咕:“天天喝喝喝,总有一天喝死你!”
相野雄飞却充耳不闻,因为酒很少,他竟有些舍不得喝,只小小的啜饮了两口,砸吧着嘴巴品味,突然,他脸色大变,捂住脖子,口中发出荷荷怪声,青黑色迅速的从脖子处蔓延到脸上,四肢和身体抽搐颤抖起来。
酒瓶从他手中滑落,当的一声掉落在桌上,酒水从倾倒的瓶口流出来,竟发出嗤嗤的声音,桌上的木板瞬间腐蚀成黑色。
“不好,他中毒了!”
“这症状……像是□□!”
段明臣大惊,□□毒性剧烈,无色无味,只需几息便能要人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都惊惶失措时,顾怀清突然冲过来,抓起水壶往相野雄飞口中猛灌,然后用手指伸入他的咽喉处,使劲翻搅,迫使他呕吐。
顾怀清一边给相野雄飞催吐,一边大声道:“快,去取几个鸡蛋,把蛋清取过来!”
段明臣也恢复了冷静,见顾怀清颇有成算,便立刻让人去取蛋清。
顾怀清让相野雄飞反复的喝水和呕吐,直到吐出的秽物变成清水一样的液体,然后将准备好的蛋清让他服下。
如此折腾了一番,相野雄飞虽然去掉半条命,但总算被抢救了回来。
锦衣卫们看顾怀清的神色都带着一丝敬畏,在人们的普遍认识中,□□中毒等同于死翘翘,顾怀清竟然能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足见本事啊!
顾怀清长吁一口气,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幸好他喝得不多,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顾怀清天生有点洁癖,要不是事出紧急,他才不会把手放到别人嘴里,手上沾了些粘液唾沫,恶心死了。顾怀清跑去清洗了双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重新回来。
段明臣让手下送相野雄飞去休息,又吩咐人严查毒酒的来历。
锦衣卫手下领命去查,很快就回来禀告:“大人,负责造饭的一个厨子老刘失踪了。”
段明臣沉着脸道:“去追查老刘的下落!”
片刻之后,一名锦衣卫小旗小跑回来,道:“找到老刘的尸体了,死在营地后面的小树林里。”
段明臣并不意外,说道:“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
段明臣和顾怀清随着锦衣卫小旗来到营地后的小树林里,地上躺着一个身着麻布衣的汉子,流了一地的血。
锦衣卫小旗说道:“属下询问过了,厨房的酒菜是由老刘负责采办,给相野喝的酒也是他买回来的。同老刘做事的人说老刘一向都是老实本分,也很孝顺,家有多病的老母,但是近两日老刘有点神情恍惚,经常一个人发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今晚在厨房做完饭菜,老刘独自一人出营,其他人都以为他去散心,不料却一去不复返,再后来发生相野中毒,属下根据线索追查到了这里……”
段明臣弯腰仔细查看老刘的尸体。那尸体还留着余温,显然毙命不久,致命的伤口在咽喉处,一击刺穿喉管,手法十分利落。
顾怀清也蹲下身子,道:“伤口扁而窄,凶器像是一柄长剑。”
段明臣唔了一声,看着顾怀清道:“怀清,我们聊一聊好么?”
事有轻重缓急,正事要紧,顾怀清暂时放下心里那点儿情绪,点头道:“好。”
52.冰释前嫌
他们扎营的地方倚着一座小山丘,营地里人多嘴杂,不方便深谈,两人便登上小山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月牙挂在天边,竟能望见远处的大海,明月当空,碧海生涛,景致相当不错。
不过,对着良辰美景,两人却没什么赏景的心思。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他低垂着头,皎洁的月色下,精致无瑕的侧脸笼罩着一层柔光,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振翅的蝴蝶,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里抚摸。
段明臣的心柔软起来,道:“怀清,那一日是我不好,竟误会了你,对不起,是为兄错了。”
“呵……”顾怀清轻笑一声,“段兄觉得你错在何处?”
段明臣从那一日起就一直愧疚着,尤其是后来得知,罗钦中敌人的飞刀,还是被顾怀清救下性命的,而自己却还反误会他对受伤的罗钦不利。
“我错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我当时真的是一时情急,以为……唉,我不是真的怀疑你,我……”
段明臣向来思路清晰,做事条理分明,但面对顾怀清却难得的口拙了,越是想解释,却越是说不清楚,颠三倒四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见在你心里,我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小人吧?”顾怀清自嘲的笑笑,一股冷意从骨子里透出,垂下眸,突然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
“不不,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你不计前嫌,救了罗钦的性命,还给他请医生治伤,以德报怨,如此胸襟气度,我只觉得钦佩,羞愧无地自容。”
“以德报怨?”顾怀清冷笑了两声,“你错了,我可不是圣人!我这个人啊,最是喜欢跟人唱反调,罗钦不是瞧不上我吗?我就偏要让他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倒要看看,欠了我一条命,以后他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段明臣笑起来,并不因为顾怀清偏激的言论而对他态度改变,反而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管怎么说,我误会你,是我不对,愚兄给贤弟赔罪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请你原谅我这一回。”
段明臣平素不苟言笑,冷峻威严,何曾有过这么服软低头的模样,顾怀清憋了许久的气儿终于顺了,微扬着脸,拽拽地道:“我若是不原谅,你又待如何?”
段明臣见他脸色和缓了下来,心里一喜,笑道:“我知怀清最是心胸宽广,罗钦那小子那般得罪你的,你都不计较,又怎会记恨愚兄?”
段明臣带着玩笑之意,顾怀清若有所思的斜了他一眼。他容貌出众,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又得皇帝宠信,不知有多少人因嫉妒而恶意诋毁他,像罗钦那样嘲讽他像女人的,还是轻的,更难听的话都有,但他从并放在心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求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却为何段明臣有一点怀疑,自己就受不了,甚至于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呢?
嗯,大抵是讨厌别人冤枉自己吧?难得做一次好人,却被这段木头怀疑,所以格外生气吧!
顾怀清为自己找了个貌似合理的理由,但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饶过他,故意刁难道:“那也不能白白原谅了你。[.超多好看小说]”
段明臣诚恳的点点头:“确实不能白白原谅了我,愚兄应该拿出诚意来,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段明臣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件,捧到顾怀清面前。顾怀清一瞧,竟是一副手套,乌黑滑亮,薄如蝉翼。
“鲛皮手套!”顾怀清眼睛一亮。
段明臣微笑道:“这鲛皮手套不惧百毒,水火不侵,坚韧无比,与你的天蚕丝正是绝配。”
不得不说,这礼物送到顾怀清的心坎儿里了,他的天蚕丝配上鲛皮手套,简直如虎添翼。他立刻戴上手,大小正好,非常合适,便毫不客气的揣入怀里,笑道:“算你有心,手套我收下了!”
段明臣两天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脸,宛如拨云见日,心头的阴霾尽散,不由得感慨,若是能时时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便是倾家荡产又如何?昔日周幽王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今日他也终于能体会一把为美色而误国的昏君的心情了!
段明臣抬起顾怀清的手腕,他的皮肤本就白皙,只见上面留着两个深紫的指印,十分刺眼,段明臣内疚又心疼,轻轻的揉了揉道:“还疼不疼?”
“疼啊,疼死了!”顾怀清却故意夸张的喊疼,其实早就不疼了,只不过顾怀清的皮肤白,一点淤青就格外醒目。
段明臣也看出来了,调侃笑道:“那怎么办?我让你打一顿可好?”
顾怀清一本正经的道:“先记着吧,等哪天我心情不好,我就把你全身都捏肿了。”
“好,随便你捏。”段明臣自恃皮糙肉厚,浑身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捏得动才怪!
两人玩笑了几句,段明臣想起方才相野雄飞误食毒酒,顾怀清抢救的惊险一幕,便问出心中的疑惑:“怀清,都说砒霜无解,你是如何知道解毒方法的?”
顾怀清没有说话,只低头理了理衣袖,眼神有几分忧伤。
段明臣便道:“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我就随口一问。”
“不,没什么好隐瞒的。”顾怀清幽幽的说,“你应该知道,我本是罪臣之后,当年祖父犯事,先帝下旨问罪,株连顾氏九族,我因未成年,才侥幸逃过一死,没入宫廷为奴。我的亲娘并非我父亲的正妻,只是一个姨娘,在顾家获罪之前就亡故了,正是死于砒霜之毒。那时我才六岁,记得她喝下一碗汤,突然脸色青黑,七窍流血,倒地抽搐,几息之间便断了气。我吓得大哭,大病了一场,这噩梦一直缠着我……”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她是被砒霜毒死的,我便立志要找到砒霜的解法,后来在宫中结识了施施,就是太医院院史邹敬的嫡传弟子。他对毒药颇有研究,给了我这个方子,不过还从未试验过。刚才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侥幸一试,还好那家伙中毒不深,才救了回来。嗯,看来回去可以让他写进医书,用于济世救人,也是一桩好事。”
虽然时光不能倒流,不能救回母亲,但想到今后会有许多人因此获救,顾怀清的脸上露出几分真挚的愉悦。
段明臣还是第一次听顾怀清说起他的家世,虽然他脸上表情淡漠,仿佛在叙述不相干之人的事情,可是正是这样的平静,令段明臣心中怜惜大起。
段明臣柔声问道:“你是几岁进的宫?想必吃了许多苦吧?”
顾怀清摇摇头,淡笑道:“我生母死后,我就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不能出去一步,每日三餐由仆人送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多,一直到圣旨下来,顾氏满门获罪,我才被放出来。其实,进宫对我反而是好事,要不然再继续被囚禁下去,我不疯掉,也会变成个傻子。宫里的日子虽艰难,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在遇着陛下之后,就没有再吃过苦了。”
段明臣不由得想起那一夜同床共寝时,顾怀清身体的异样反应,忍不住想问他是怎样逃过净身的刑罚,不过,此时此情,好像不适宜问这么煞风景的话。
何况,不管是不是真宦官,顾怀清的身世遭遇都是值得怜惜的。幼年没了生母,后来满门被斩,沦为低贱的宫奴。顾怀清虽然年纪不大,但他一生经历之坎坷,少有人能及,难得的是他并未自暴自弃,也没有疾世愤俗,委实令人钦佩。
段明臣握住顾怀清的手,珍重的说道:“若你不嫌弃,以后我便做你的亲人,我会爱你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段明臣紧张的望着顾怀清,他明白自己这么说有点冒昧,顾怀清虽然没有亲人了,但他身份超然,又有皇帝的恩宠作为护身符,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能给他委屈。不过,他并不后悔,固执的握着顾怀清的手,幽黑的眼眸殷切的望着他。
顾怀清抬眸与他对视,段明臣眼中的真挚感情令他动容,他自幼被家人摒弃,满门获罪后没入宫廷,更是举步维艰,宫闱斗争残酷无比,不得不步步谋算,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之地位。不得势时被人轻贱,得势后遭人嫉恨,何尝有人跟他推心置腹,说过这样真心的话?
顾怀清只觉得眼眶发热,胸口像塞了团热火,纵然平日里伶牙俐齿,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胡乱的点了点头。
段明臣见他答应,欣喜不已,竟拦腰一把将他抱起,双脚离地转了两圈,心中的满足感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顾怀清冷不防凌空抱起,吃了一惊,旋即也开心的笑出声来,反手抱住段明臣的脖颈:“既然做了我哥哥,以后可不许欺负我!”
段明臣将他放下来,摸了摸他柔软光滑的发丝,又忍不住捏了捏他微红的脸颊:“好弟弟,哥哥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欺负你?”
两人冰释前嫌,感情比从前更进一步,自此将彼此当做最亲的人。
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开始讨论案情。
“依你看,到底是什么人要毒害相野雄飞呢?”顾怀清问道。
“总归不会是东瀛人,相野雄飞是东瀛大将的独生子,东瀛人拼了命也要救他,绝不会杀他。”段明臣又补充道,“对了,我请了翻译,让他解读相野雄飞那日在茅厕留下的字条。”
这几日事情多,顾怀清几乎忘了这一茬,忙问:“那字条上写着什么?”
“那字条是留给他父亲相野大将的,他说他并未杀害高丽公主,却遭人诬陷,恐怕有人刻意要谋害他性命,破坏东瀛和大齐的和谈,请大将速派人来救他。”
“相野雄飞一向狡猾,会不会是故意写给我们看,混淆视听?”
段明臣摇摇头:“第一,他留条十分小心,分明是想躲过我们,将字条留给东瀛暗线,以转交给他父亲;第二,那客栈确实是有倭人的眼线,当晚要不是我们拼死守着,倭人已经救走他了,在那种情形下,他有什么理由撒谎?”
“也对……”顾怀清目露迷惘,“若他不是凶手,到底是谁呢?”
段明臣皱眉道:“或许,我们应该想一想,相野雄飞若是死了,谁会从中得利?”
顾怀清道:“相野雄飞这厮仇家无数,他若是死了,很多人都会拍手称快,从这一点去想,很难找出来。”
“他仇家虽多,但要说仇恨最大的,恐怕还是高丽人,高丽整个王室几乎都被他屠杀殆尽。”
“说起高丽人,我今日在青州城遇到的一对来自高丽的卖唱父女。”
顾怀清将他与高丽父女的谈话叙述了一遍,段明臣听完深深蹙眉,一时陷入沉默。
“现在回想起来,高丽公主的行为有些异常……”顾怀清喃喃低语,仔细回忆跟案子相关的一切线索。
一点一滴看似不相干的细节,渐渐在脑海中连成一张网,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顾怀清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猝然抬眸,撞上段明臣的目光,顾怀清从他的眼里读出了默契,看来,他们再一次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块……
53.请君入瓮
青州距离京城大约一千里,段明臣一行人加快速度,日夜兼程,两日之后,终于赶回了京城。(.无弹窗广告)
他们离京的这段时间,小皇帝萧璟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高丽公主惨死之后,高丽王几乎隔一日就有一封国书发过来,每一封信都是声泪俱下,要求大齐皇帝给他苦命的女儿报仇雪耻,要将那残忍杀害公主的凶手碎尸万段,祭奠他可怜的女儿。
东瀛的相野大将也不是吃素的,也紧急遣派使臣过来,声称高丽公主之死存有疑点,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不应该仅凭高丽人的一面之词,就仓促给相野雄飞治罪,否则将使两国邦交受损,贻害无穷。
在金銮殿上,高丽和东瀛的特使各执一词,吵成斗鸡眼,险些动起手来,都跪在地上,要求萧璟给他们主持公道。
面对这么棘手的情况,萧璟头大如斗,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顾怀清,顾怀清回了他一个眼神。
收到顾怀清的暗示,萧璟定了定神,说道:“诸位特使稍安勿躁,此案关系重大,不可草率行事。此案已交由锦衣卫与东厂协同办理,不日便可有结果,朕向诸位保证,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萧璟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仔细分辨又觉得有打太极的嫌疑,高丽和东瀛双方都不甚满意,但萧璟不等他们说话,打了个呵欠,摆手道:“朕颇感疲累,此事改日再议!退朝,退朝!”
下朝之后,顾怀清没有回宫,也没有去东厂,而是直接前往高丽使者下榻的驿馆。
崇禄大夫柳永浩听到通报,不敢怠慢,赶紧出门迎接。
“顾大人,您怎么来了?”柳永浩满脸堆笑道。
顾怀清一本正经的道:“我奉陛下之命,特来探望各位。众位最近可好?”
柳永浩恭敬的道:“多谢陛下关心,我等一切都好。”
顾怀清嗯了一声,又问:“元统领伤势如何?”
“感谢御医的精心治疗,元统领伤势恢复良好,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其他几位受轻伤的龙骧卫也无碍了。”
“如此甚好,陛下命我带来一些补药,请柳大人带本官去探望伤员。”
柳永浩带着顾怀清来到后院,便看到元承敏站在院子里,正在和副统领玄彬小声说话。突然见到顾怀清,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惊讶。
元承敏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脸上有了几分血色,他穿着一身白色武士袍,只是右侧的衣袖空荡荡的。
元承敏将顾怀清请入屋里,命人上了茶。
顾怀清问候了几句,传达了皇帝的关心,把御赐的珍贵补药赠给元承敏,元承敏谢了恩,神情却是淡淡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元统领似乎心情不佳。”顾怀清看似随意的说道,“是不是我国哪里招待不周?”
“没有。”元承敏摇头,迟疑了一下道,“卑职并无不满,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还望大人解疑。”
“请说。”
“我听说,锦衣卫已经将畏罪潜逃的相野雄飞捉拿归案,为何至今还不定他的罪?”元承敏顿了一顿,一脸沉痛的道,“公主死得凄惨,王上一再来信追问,希望能将罪犯绳之以法。卑职不明白,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为何还不判罪?”
一旁的玄彬也愤然道:“相野雄飞那厮罪大恶极,为何还留着不杀?难道说,泱泱大国如大齐,竟然怕了东瀛人不成?”
顾怀清啪的一声将茶碗扣在桌上,脸沉了下来。
柳永浩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顾大人息怒,两位统领也是忧心公主之死,说话耿直了些,大人千万别怪罪。”
柳永浩给元承敏和玄彬使眼色,谁知两人却装作没看见,还是一脸质问的看着顾怀清,仿佛他不给个说法,就不轻易罢休。
顾怀清却轻描淡写的道:“本官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此事事关重大,吾皇自有分寸,请你们再耐心等待几日,就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罢,顾怀清站起身,拂了拂袖,就朝门外走去。
元承敏和玄彬眼睁睁看着顾怀清离开,却也不敢当真阻拦他。
一只脚刚要踏出门外,顾怀清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回头问道:“我记得当日还有一名龙骧卫生了病,现在怎么样了?”
元承敏怔了一怔,道:“吃过大夫的药,好了一些,不过还需卧床静养。”
“那本官也去探望一番吧。”顾怀清又道,“元统领重伤初愈,应当好好保重身体,就不必跟来了,请柳大人带我去便可。”
元承敏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坚持,便吩咐玄彬,请他和柳永浩一起带顾怀清前去。
那名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的龙骧卫叫做金永大,顾怀清进门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养病。
金永大还未说话,顾怀清便大惊道:“哎呀,不好!这位小兄弟眼白发黄,面色发青,像是染了时疫啊!”
“什么?”柳永浩最是贪生怕死,一听到时疫二字,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若不是因为顾怀清在场,他恨不得立刻就逃出屋子。这时疫可不是开玩笑的,会传染人的,得了时疫的人十有八九都没得救。
玄彬却皱眉道:“顾大人何出此言?之前大夫来看过,都说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
“你们有所不知,我虽是宦官,却对医道颇有研究,曾跟随太医院院史学医多年。”顾怀清装模作样,满口胡邹,“相信我,以我多年行医的目光,绝对不会看错的,这位兄弟绝对是染了时疫,不行不行,不能让他继续待在这里,会传染给你们的,必须火速隔离!”
“可是……”玄彬还欲争辩,顾怀清却大手一挥,东厂的人披着雨具,遮着口鼻,全部武装的跑进来,强行将金永大抬走。
顾怀清一脸诚恳的拍着玄彬的肩膀:“幸好发现得及时,这位小兄弟也许还有救,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在这种情况下,玄彬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顾怀清带走金永大。而柳永浩则一脸庆幸,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将衣服全部换下烧掉,又吩咐下人烧水给他清洗身体,再用艾草熏蒸驱毒,心里祈祷着倒霉的时疫不要传染给他。
金永大被带回到东厂,隔离在一个单独的小屋,顾怀清还请了太医院的施大夫来为他看诊。
金永大自被带走,便音信全无,元承敏派人去问,顾怀清却回复,金永大病情甚重,但太医正紧急抢救,请他们无须担忧。
相野雄飞则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但并不判罪。萧璟对外宣传身体不适,对两国使者避而不见,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案子毫无进展。
顾怀清看起来悠闲自得,半点也不着急,但有人却坐不住了。
******
这一夜,雾气深浓,厚厚的云层将月亮和星光遮住,四处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靠近东厂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宫墙下,一个东厂番役手里拿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鬼鬼祟祟的从小门溜出。
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等候在宫墙外,见番役出来,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塞到他手上。
那番役露出贪婪的目光,将金元宝塞进嘴里咬了咬,才满意的揣入怀中,压低声音说道:“看在你出手阔绰的份上,我便给你交个底儿。
今日锦衣卫同知段大人领着北镇抚司的人过来,带着刑具去了金永大屋里,我听见屋里传来惨呼声,像是动了大刑,然后段大人与顾大人两人密谈了许久,我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姓金的全招了,明儿进宫跟陛下交差,这案子终于可以结了。”
黑衣人心中一紧,追问道:“你可知道,那金永大到底交代了什么?”
“这个……小的地位低微,这等机密如何得知?想来是跟案子相关的线索吧。”东厂番役心有余悸的道,“我跟你说啊,那群锦衣卫整治人的手法厉害无比,无论什么人到了他们手里,都只有乖乖交代的份儿。”
黑衣人又塞给那番役一锭金子,问道:“那金永大被关在何处,还请公公指个方向。”
那东厂番役似乎迟疑了一下,终于抵挡不过金钱的诱惑,将金永大的方位告知了黑衣人。
两人匆匆交谈完,便各自离去。
那东厂番役一转身,便径直的去了顾怀清那里,一五一十的对他说明情况。
顾怀清俊逸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对坐在身边的段明臣道:“呵,鱼儿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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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白雾弥漫,高大的宫墙隐在茫茫雾气之中,显得愈发巍峨神秘。
更鼓敲了三响,更夫沙哑拖长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出去很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东厂靠近宫墙的一处偏僻的小屋,突然出现了两道黑影。
两人像是早有计划,猫着腰在屋外观察了一下,然后,一人伏在屋外望风,另一人轻推门扉,迅速的闪身进入屋内。
金永大似是已然入睡,床上没有挂帐子,金永大仰面躺着,黑暗中只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进屋的黑衣人握剑在手,悄无声息的走近床边,突然挥剑刺向金永大的脖颈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衣人长剑挥出的瞬间,金永大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抬起一脚踢向黑衣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胸口挨了一脚,闷哼一声,却咬着牙挥剑猛攻,欲取他性命。
两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迅速的过了几招,黑衣人惊道:“你不是金永大!”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攻势更猛,黑衣人心知不好,全力还击。他虽左手持剑,却凌厉无比,招招狠毒,加上他此刻存了拼命的念头,那人也不敢擅略锋芒,被逼退几步。
黑衣人不敢恋战,朝门外奔去,刚到门口,便听到细微的破空之声,他以为是暗器,便侧身闪躲,谁知那并不是暗器,而是一根细如牛毛却无比坚韧的天蚕丝,卷住他的手腕,他感觉手腕处一阵撕扯剧痛,闷哼一声,左手拿不住剑,长剑当啷一声脱手坠落。
屋里那人也赶过来,一阵排山倒海的劲力从后面袭来,黑衣人再也无力闪躲,背后中了一掌,口中一阵腥甜,竟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的委顿在地。
这时,四下里亮起灯火,沉沉的黑暗被驱散,无数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围拢过来。
黑衣人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捆成粽子,丢到自己面前,眼中露出几许绝望来。
假扮金永大的段明臣上前,一把扯下黑衣人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修眉凤目的年轻面孔。
54.铁证如山
“元承敏,果然是你!”
与此同时,顾怀清也揭开另一名黑衣人的面巾,赫然是龙骧卫副统领玄彬。(.)玄彬面如死灰,低垂着头颅,不敢与顾怀清对视。
段明臣望着元承敏滴着血的左手,冷冷嘲讽道:“没想到元统领的左手剑法,竟是比右手更胜一筹,想来你本来就惯用左手的吧?以你今日所展示的剑法,相野雄飞根本不可能砍掉你的手臂!”
元承敏捂住手腕的伤口,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们不过是忧心同伴金永大的安危,前来探望罢了。”
顾怀清一脚踩着元承敏的手腕,看着他因为剧痛而浑身颤抖:“事到如今,你还要嘴硬?信不信我砍断你的四肢,割掉你的五官,一寸一寸的割开你的皮肉,让你痛上三天三夜,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那元承敏却顽固不化,虽然痛得满头冷汗,却仍然死咬着牙,不肯出声求饶,试图顽抗到底。
段明臣走过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元承敏:“不要以为拒不承认就行,不管你承不承认,真相已经大白,明日我们就会奏明陛下,将你们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
玄彬见元承敏痛得浑身颤抖,不免着急,直着脖子喊道:“什么真相?什么罪行?明明是相野雄飞那禽□□/杀了公主,你们却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不但不惩治罪犯,反而拿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出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哼,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你们还做着祸水东引、嫁祸东瀛的美梦呢!你们自以为计策天衣无缝,却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男子汉大丈夫,敢做竟不敢当么?”
灯火下,顾怀清面如霜雪,眸光寒彻,森冷如出鞘之刃,不愧“玉面阎罗”的绰号。元承敏与玄彬二人一时心虚,竟不敢与他直视。
顾怀清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当着东厂和锦衣卫众人的面,娓娓叙述起来。
“也罢,倘若不说清楚,只怕你们还心存侥幸,不肯认罪,现在我便当着你们的面,把案情剖析清楚,也好让你们心服口服。”
“你们的阴谋,恐怕早在送公主来和亲之前便已经计划好了,否则,为何你们的马车会在入夜时分才入城,而且,前往驿馆的路本不必经过花枝胡同,你们却偏偏选了这条路走。
想必你们早就探听到相野雄飞在花枝胡同寻欢,特地撞上他,引发冲突,令他跟公主相遇。相野本就是贪花好色之徒,见到公主的美貌,自然会垂涎,进而出手调戏。龙骧卫为了保护公主,跟相野雄飞发生冲突打斗,你的武功本该跟相野在伯仲之间,你却只用右手使剑,故意隐藏实力。
到了驿馆之后,你们本可以避开东瀛使者,可是你们却并未如此,反而怂恿公主出门购物,再次制造了她与相野相遇的事件。相野调戏公主不成,便口出狂言,你们知道此事必定会传入锦衣卫的耳中,也为之后嫁祸于相野埋下铺垫。你又趁着公主不备,故意落下一块公主的绢帕给相野雄飞,令他误会公主对他有意。
晚上锦衣卫增派人手来保护公主,你却故意让手下蹴鞠,引诱他们加入一起游戏。你本该在院子外守卫公主,却趁人不备,偷偷溜进公主的房间。
公主与你早有私情,应该说,公主对你一片痴心,情根深种。公主虽然接受高丽王的安排,跟吾皇和亲,但心中并不欢喜做皇妃。离开心爱的男人,嫁给政治联姻的皇帝,公主的内心是悲伤的,却无法说出口,只能借琴声来抒发心情。
我来宣旨册封那日,公主弹奏伽倻琴,琴声透着忧伤,我当时还以为她是思乡,怀念故国的缘故,后来巧遇一对高丽来的卖艺父女,从他们口中得知那首曲子是高丽的一首民谣,名叫《离情》,讲述的是相爱不能相守,被迫离开情人的悲伤恋曲。
那霜花饼也是公主做给你的,在高丽的习俗里,霜花饼是女子献给心爱的男子,有定情的意思。想来,她与吾皇从未见过面,自然不可能有情,更不可能做霜花饼给吾皇。
在嫁入皇宫的前夜,公主最后一次与你相会,她满怀悲伤的做了霜花饼,想让心爱的人的心里留下自己的影子。因为她深爱着你,所以哪怕你要跟她发生关系,她也无法拒绝。她哪里想得到,她心爱的人前一刻还在与她云雨缠绵,下一刻却露出狰狞的面目,竟然狠了心要她的性命,在与她欢好之后,活活掐死了她。
一般被奸/杀的女子,必然会拼命反抗,所以身上都会留下捆绑或虐打的痕迹,但公主的尸体并没有这种痕迹。因为凶手占有她时,她根本就没有反抗,也就是说,她是心甘情愿的。公主死前的表情,也只有惊讶,没有恐惧,想来她是万万没料到,心爱的男人会杀她。
公主的侍女棠儿估计也知道元承敏与公主的私情,在你们相会之时,她故意躲出去或者被公主遣出去。你在杀死公主之后,便唤了棠儿入内,突然发难捏碎了她的喉管。棠儿死前的表情是惊愕的,但没有恐惧,因为对她出手的是熟悉的人,她根本没有防备,也没料到元承敏会突然对她下毒手。
你杀死公主和侍女之后,便走出房门,隐藏在院子里,同时发出暗号,收到指令的金永大,就是那个号称水土不服病倒的龙骧卫,带着公主的绢帕和模仿公主字迹的字条,去东苑引相野雄飞前来。
相野雄飞收到绢帕和字条,以为是公主相邀,他向来色胆包天,便欣然前来赴约。他进入房间后,见到的却是已死的公主,他察觉情况不妙,赶紧退出来,这时,隐藏在暗处的元承敏便跳出来阻拦,同时发出信号,引来其他的龙骧卫和锦衣卫围攻相野。
你果然不愧是心狠手辣,对公主狠,对自己也够狠,竟故意露出破绽,让相野雄飞砍断你的右臂,逃逸出去。你因为剧痛而昏厥过去,所有人都看到你跟相野拼死争斗,并且为此受了重伤,大家都只会认为你忠心护主,而相野雄飞这一逃却坐实了他的罪名,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相野雄飞吃了哑巴亏,却没有怀疑是高丽人捣的鬼,反而认为是大齐设圈套害他,因此他拼命逃脱,亡命天涯,一路跑到明州,企图乘船东渡回国,好在我们得到戚家军相助,在海中截住了他。
押送相野回京的路上,发生了两次事故。先是东瀛刺客来袭,企图救走相野,被我们击退。后来则是你们的人,想暗害相野,在他的酒里下毒,不想让他活着回京。
因为你们知道,若是相野死不承认,此案就会一直拖着,说不定会夜长梦多;相野若是死在半路,死无对证,正好坐实了罪名。可惜你们想不到,我居然会解□□之毒,救回了相野雄飞的性命。
相野回京后,吾皇对此案迟迟没有定论,你们做贼心虚,渐渐的坐不住了,高丽王遣使过来,一再催促,企图对我们施加压力。
我借机去驿馆试探,借口说金永大得了时疫,将他带走。但你二人最清楚,金永大根本没有什么病,所谓水土不服不过是胡邹,为的是让他能避开众人,去东苑引来相野雄飞。但他作为此案重要的人证,参与了你们的阴谋。我把他带回东厂隔离,这让你们十分不安。
我故意让人放出消息,让你们误以为金永大被锦衣卫大刑逼供,招认了你们的丑事。你们生怕事情败露,于是夤夜冒险前来,想杀金永大灭口,以掩饰你们的罪行。可惜你们不知道,这本就是我们设下一个圈套,段兄在房里扮演金永大,目的是引你们现出原形,当场抓住凶手。
此事铁证如山,真相大明,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怀清一口气说完,他的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分析得细致入微,锦衣卫诸人不禁都对这位年轻的东厂公公刮目相看,而段明臣看他的目光则充满了欣赏。
元承敏面对指责依然保持着平静,玄彬小心的瞅了元承敏一眼,分辩道:“顾大人说得活灵活现,但贞懿公主乃是王上仅剩的骨血,王上对她宠爱无比,我们龙骧卫世代忠于王室,断没有残害自己主子的道理!何况,公主嫁于贵国皇帝,两国联姻,巩固邦交,公主死了对高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们怎会做这种事?”
顾怀清冷笑道:“贞懿公主是真的得宠还是表面得宠,只有你们自己清楚。要我说,一个人若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怎会舍得将她远嫁国外,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由此可见,贵王上对公主的宠爱恐怕也有限,何况在王权和利益面前,亲情,哼,何足道哉?
你们龙骧卫确实忠于王室,但你们到底是听命于公主还是你们的王,就不得而知了。公主死了,无法跟我国联姻,确实是损失,但高丽一向都是大齐的属国,有没有公主和亲,大齐都会护着高丽。但牺牲掉公主,嫁祸给相野,便能除掉你们的眼中钉相野雄飞。”
段明臣补充道:“恐怕你们的目的还不仅仅是干掉相野雄飞,还存心要挑起大齐与东瀛的矛盾。只不过,我真是不明白,两次高丽战争,你们高丽国元气大伤,死伤无数,没有几十年都恢复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和平,老百姓重新过上太平日子,为什么你们还要挑起事端,唯恐天下不乱?”
段明臣此言一出,元承敏的脸色终于变了,细长的眼中迸射出刻骨的仇恨和怨毒。
55.善恶有报
“我高丽国自李氏王朝建立,两百余年国泰民安,从无战争,却遭东瀛贼寇两度侵略,原本富庶的国家如今支离破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倭人凶忍成性,残暴无道,多少高丽人无辜惨死,多少妇女惨遭□□,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他们罪行滔天,罄竹难书!尤其是相野东治和他儿子相野雄飞,更是罪魁祸首!高丽王室宗亲一百余人,被相野雄飞屠尽,大公主本已嫁人,却被这禽兽无耻强占,□□致死。
我的全家也被倭人杀害,父母、兄弟、姐妹,一共十几人,可怜我的小妹才十岁,就惨遭……”元承敏咬牙切齿,眼圈发红,紧紧的握着双拳,“我们与东瀛贼人的仇恨不共戴天,就算再过多少代,也绝对不会原谅他们的恶行!”
段明臣道:“所以你们就设下这样阴毒的计谋,企图用公主的死嫁祸相野雄飞,挑起大齐和东瀛的争端?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主动挑起战争,苦的都是老百姓啊!”
“你们大齐地广兵强,怎能明白我们小国的痛苦?你们轻飘飘的一句停战议和,我们就要放下仇恨,跟杀害我们亲人的贼酋握手言和,任由相野雄飞之类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我们怎能甘心?!”元承敏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冷静,双目赤红,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沙哑的嘶吼。
“轻飘飘的一句停战议和?”段明臣的目光倏然锐利起来,“你可知,大齐两度派兵支援高丽,花费了多少财力,牺牲了多少将士!多少大齐男儿死在高丽,埋骨他乡!他们就没有父母妻儿,没有兄弟姐妹了?
我有幸参与了高丽之战,亲眼见证战争之残酷惨烈。你以为东瀛军那么好对付?别的不说,你们高丽朝廷军简直是草包加饭桶,见到东瀛人就只会拼命逃命,自己搞内讧倒是很来劲,唯一能征善战的崔东国将军,也被你们自己人斗下去了。
你们王上派人来求援,国书写得催人泪下,吾皇仁慈,鼎力相助,立刻发兵,解救你们的亡国之危,可是到了高丽,你们怎么对待我们的军队?一米一粟、一针一线都要我军自掏腰包购买,连赊账都不肯!
两场高丽战争,耗费上百万两白银,几乎耗尽大齐国库,牺牲的将士数以万计。大齐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逼得东瀛人退出高丽,换来你们的和平。(.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东瀛两次铩羽而归,如今已无力再战,愿意修好议和,你们却还不满足,用这么恶毒的计策,来挑拨大齐和东瀛的矛盾,引发战乱。就是猫狗都知道报恩,你们却像中山狼,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用心之险恶,简直令人发指!”
段明臣上前狠狠扇了元承敏一记耳光,抽得他嘴角都流出血来:“这一巴掌是替牺牲在高丽战场的大齐将士打的!”
段明臣又一掌抽在元承敏的另一边脸颊,“这一掌,是替公主打的!男子汉大丈夫,当精忠报国,马革裹尸为荣!你习得一身本领,不思上阵杀敌,却一肚子阴谋诡计,成天钻研歪门邪道。你被仇恨蒙蔽双目,利用玩弄公主的感情,更丧尽天良的杀害她,手段卑劣,令人不齿!”
元承敏口吐鲜血,狼狈的倒在地上,脸上沾满污泥,可是众人并不同情他,纷纷露出鄙视的目光,恨不得离他远一点。
顾怀清走在元承敏的面前,他的容颜清艳,白袍若雪,更加衬得元承敏丑陋污秽。
顾怀清悠悠叹了一声:“可怜公主的一腔痴情,竟错付与你这样的狼心狗肺之徒,想必她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你,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她?”
元承敏浑身一颤,低低的笑起来,笑声却比哭声还凄厉:“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与她自幼青梅竹马,又怎会没有感情?每每想起她临死时的眼神,我就夜不能寐……也罢,我终于不必背负这样的罪孽了……”
顾怀清感觉不对,正要出手阻止,但还是迟了一步。元承敏飞快的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扎入自己的左胸!
“统领——”玄彬发出一声悲怆的喊声,拼命的靠过去,让元承敏倒在自己的身上。
元承敏既然存了死志,下手既准又狠,正刺中心脉,便是神仙也难救活。顾怀清和段明臣看着也只能无能为力。
“此事……全是我一人策划,他们都是听命于我……求你们……莫要牵连无辜……求你们……”元承敏断断续续的说着,血不断从伤口涌出,身下一大滩触目惊心的猩红。
玄彬含泪用高丽语喊着他,可是元承敏的眼眸却逐渐涣散,缓缓合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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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萧璟高高端坐,望着殿下跪伏于地的高丽崇禄大夫柳永浩。
“臣谨代表高丽王向陛下致安,王上已得知公主被害的内情,万没料到龙骧卫校尉元承敏竟监守自盗,犯下如此弥天罪行,惜乎罪魁祸首已畏罪自尽,王上本欲诛其九族治罪,然而他满门在战争中尽殁,只能作罢。其余从犯,听凭陛下定夺治罪。”
顾怀清哼了一声,表达了不屑之意。元承敏的确该死,但此案涉及三国纠葛,恐怕不是龙骧卫那几个人能策划的出来的,龙骧卫世代忠于高丽王,这阴谋的背后恐怕少不了高丽王的指使。这不,一旦案情败露,高丽王就忙不迭的遣使过来解释,怎么看都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柳永浩也听到了顾怀清的冷哼,再看萧璟沉着脸,赶紧堆上满脸的笑容,继续道:“王上对于陛下痛失爱妃,感到非常抱歉。王上特地送上十名出身高贵、精通音律歌舞的名门淑女,请陛下笑纳。”
萧璟却淡淡的道:“朕并非好色之君,后宫也不缺美女,高丽王的好意,朕心领了。”
柳永浩额上渗出汗来,看来大齐这位新君虽然年轻,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他哪儿知道,早在他进宫之前,顾怀清和段明臣便跟萧璟见过面,还断言高丽王定然会以厚礼相赠。
高丽王整出这些阴谋诡计,企图算计大齐,行为着实令人不齿,但两国毕竟地理上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因此,虽然高丽王做的事情不厚道,大齐到底不能撇开这个附属国,不过,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段明臣出列,质问道:“我大齐为了援助高丽,两度出兵,损失精兵数万,军饷数百万两白银,高丽给我们的回报未免太敷衍了!”
段明臣此言一出,大齐的朝臣纷纷附和:“我们可是救了高丽亡国之难,才给大齐那么一点回报,高丽也未免太抠门了!”“是啊,起码得岁岁来朝,年年纳贡黄金万两!”
柳永浩伏在地上,汗如雨下,看大齐君臣气势汹汹的架势,他简直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的回去,最后他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和诸位大人,下官会将贵国的意愿转达王上,尽快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数日后,高丽王果然给了答复,同意今年每年向大齐进贡,并且再次宣誓,高丽永远效忠大齐,子子孙孙铭记大齐的恩德,世世代代永结同好。
高丽王的态度总算有点诚意,萧璟见好就收,其实高丽现在穷得叮当响,那万两黄金估计是他们压箱底的一点存货了,萧璟不客气的照单全收,十个高丽美女太多了,他就选了出身最高的两人入宫,分别封为嫔和贵人,其余的赏赐给了皇室子弟和大臣们。
罪首元承敏虽然自戕,但还是曝尸于市三日,以儆效尤。两名从犯,副统领玄彬和金永大,念其认罪态度良好,杖刑一百,刺配流放千里。然而因为伤势过重,两人最后都没熬过去,死在流放的途中。
至于东瀛国,相野雄飞被释放出来,但高丽人下的□□虽然经顾怀清救回,但终究还是对他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经此一劫,相野雄飞的嚣张气焰被狠狠打压,整个人老实了许多。
大齐和东瀛的和约顺利签订,两国约定互不干涉,和平共处,东瀛承诺完全撤离高丽,并不再侵犯高丽,同时约束倭寇前来大齐沿海扰民,大齐则同意开放明州港口,作为两国通商口岸。
相野雄飞虽然在大齐捡回一条命,却依然不得善终。
相野东治大将两度发动高丽战争,劳民伤财,死伤无数,却没有任何收获,国内上至天皇下至各地大名,都对他极为不满,他的仇家趁着相野东治外出祭祀之时,派人刺杀了他。东瀛国内陷入一片混战,最后相野最大的政敌神尾完智,取代相野东治成为新一任幕府大将,而作为失败者的相野家族遭到屠杀,相野雄飞这个逃跑大王也没能幸免,死在乱箭之下,相野一族满门皆灭,彻底绝了户。
再回到大齐,东瀛和大齐合约签订后,沿海倭寇之乱好了许多,朝廷便开始着手处理海盗。
然而那苗寡妇也不是吃素的,几次海战,朝廷军都没有讨得好处,不得已,朝廷派人去招安,苗寡妇对于朝廷许的高官厚禄嗤之以鼻,却提了一个荒唐的条件:她可以归顺朝廷,但必须霍卫东明媒正娶抬她过门。
一个海盗婆却肖想成为三品大员之妻,简直是笑话,人人都以为霍卫东会一口拒绝,谁知道,霍卫东竟点头同意了,还上表请奏皇帝,求皇帝赐婚。
萧璟听顾怀清讲过在明州海上的奇遇,知道霍卫东是个忠臣能将。不管霍卫东是不是真的对苗氏有情,他愿意娶苗氏,令那帮难缠的海盗归顺,就是为国家立了大功,岂有不愿之理?
萧璟龙心大悦,立刻下旨,晋升霍卫东为登州卫指挥使,封苗氏为县主,赐婚于霍卫东。
一张圣旨,便定下了一桩旷世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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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风云变幻不定时,几家欢喜几家愁。
至于段明臣和顾怀清,千里奔袭,朝夕共处,两人的情谊更加深厚。
为庆祝破获了这么一桩奇案,两人相约去望月楼饮酒,来个不醉不休。
段明臣明知顾怀清酒量不佳,却频频劝酒,顾怀清很快就喝得俊脸酡红,眼眸迷离。
趁着顾怀清有了七八分醉意,段明臣倾身贴近,温热的气息扫在顾怀清的脸颊上,痒痒的,酥酥的,带着几分暧昧,几分诱惑。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问出了悬在心里许久的疑问:“怀清,你是不是没有净身?”
56.升官赐袍
人间四月,正是春光明媚、百花争艳的季节。(.$>>>棉、花‘糖’小‘說’)
长满青苔的高墙外,一树杏花迎风怒放,密密匝匝的嫩粉色花朵儿压弯了枝丫,给素来以森冷严酷而闻名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公公慢走!”锦衣卫指挥使刘崇亲自将前来宣旨的太监送出门外,不忘打点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
在院子里,一群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青年送走了宣旨封赏的太监,喜气洋洋的从地上爬起来,拥到为首的身穿金色飞鱼曳撒的英挺青年身边,叽叽喳喳的叫嚷开了。
高丽公主遇害一案,在锦衣卫和东厂的合力之下,只花了短短十几日就破案,皇帝龙颜大悦,论功行赏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高丽战争让国库空了大半,但萧璟在段明臣和顾怀清的建议下,从高丽王手里狠狠敲了笔竹杠,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赏赐给到锦衣卫的却不是真金白银的东西。
大齐自太/祖开始,就有个很奇怪的传统,不管是给官员发俸禄还是给赏赐,都一律用米粮来代替,这也许跟太/祖皇帝出身农民有关。
这次萧璟赏给在此案中立功的锦衣卫共计两百石米,不要小看这两百石米,要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刘崇的月俸才不过三十五石米,而九品芝麻官的月俸仅有可怜的五石呢!
此外,皇帝萧璟还赐了一件蟒袍给立了头功的锦衣卫同知段明臣。
皇帝赐袍,可是莫大的殊荣。在动物之中,蟒是最接近龙的,非御赐不得擅穿。段明臣受赐蟒袍,所有的锦衣卫都与有荣焉。
要知道,这些年锦衣卫被东厂压了一头,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皇帝的封赏了,两百石米虽然不算太多,但总算让锦衣卫爷们有扬眉吐气的感觉。
一伙锦衣卫青年围着段明臣,对着他手上的御赐蟒袍啧啧赞叹。
这件蟒袍用上好的蜀锦制成,华丽的赤色织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泽,袍子的胸口处用金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蟒,两只眼珠凶猛圆瞪,锋利的四爪刚劲有力,盘曲的身体隐在云雾之中,当真是活灵活现,异常传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蜀锦吧?好亮好光滑啊!”
“瞧瞧这云蟒,眼珠子跟活的似的,真是巧夺天工!”
罗钦拦住大伙儿,道:“喂喂,你们别乱摸,小心弄脏!段大哥,不如你穿上试试呗?”
大伙儿纷纷笑着起哄:“是啊是啊,段大人快穿上,让我们瞅瞅!”
罗钦的伤势早已痊愈,恢复上蹿下跳的活泼劲儿:“大哥穿上必然威武不凡,风采照人,走上街就能迷倒姑娘一片!”
段明臣被小兄弟们闹得不行,无奈的笑道:“别瞎起哄了,这是御赐之物,我得回去供起来,怎能随便穿?”
送完人回来的指挥使刘崇听到这话,便道:“谁说不能穿?陛下既然赏赐了,你就该穿起来,这才是对君上的尊重和感恩,束之高阁有何意义?你不看万臻那老货天天穿着蟒袍招摇过市么?”
“哦?我记得刘大人也有一件御赐蟒袍,还是规格最高的坐蟒,怎不见您穿?”段明臣笑着回应。
“咳咳……本官一向低调,不喜张扬!”刘崇摸着下巴上浓密的络腮胡,略带尴尬的说。
锦衣卫诸人都低头偷笑,谁不知道刘大人天生脸黑,穿赤色蟒袍只会显得更黑,因此他才不爱穿,才不是什么低调不喜张扬呢。
“不管如何,你得了赏赐,是咱锦衣卫的荣耀,明儿你就穿着这身蟒袍,代表锦衣卫入宫,面见圣上谢恩。”刘崇吩咐段明臣道。
段明臣点点头道:“是!大人明日随我一起入宫?”
“不,我另有要事,便由你全权代表吧。如今你也能够独当一面了,未来终究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啊。”刘崇拍拍段明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
段明臣看了刘崇一眼,看出他眼中有感慨却也有欣慰。
坦白说,这位上司的性格粗莽了一点,在锦衣卫历任指挥使中,刘崇算不上最出色的,但他对段明臣真是没话说。像这次皇帝赐袍,换了心胸狭窄一点的上司,说不定会嫉贤妒能,猜忌排挤,但刘崇却宽宏大量,非但不嫉妒还鼓励他,能遇上这样开明的上司,实在是一桩幸事。
于是,段明臣郑重的抱拳应下:“属下遵命。”
刘崇晃了晃脑袋,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这回陛下终于看到我们锦衣卫才是最忠心最精锐的部队!东厂算什么,哼哼!万臻那老太监总算被咱压了一头,看他还嚣张!”
段明臣想了想,没忍心打破刘大人的美梦。
此次破案,虽然主要是锦衣卫出的人,但东厂那边一个顾怀清就抵得上无数,最先发现并揭穿高丽人阴谋的也是他,论功行赏的话,必然是他得赏赐最多,更何况皇帝萧璟本就宠信他,说不定,顾怀清这一次能升官儿呢!
不出段明臣所料,在锦衣卫众将士收到赏赐的同时,另一位宦官也捧着一纸圣旨来到东厂。
“东厂理刑千户顾怀清,智勇机敏,德才兼备,实乃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朕实嘉之,兹特授尔东厂提督太监,钦赐麒麟服一件,以示嘉勉,钦哉!”
顾怀清口呼万岁,领旨谢恩,然后站起身,平静的接过圣旨和御赐麒麟服。
今日万臻入宫伺候太后,不在东厂,其余的东厂众人都跪在顾怀清身后,随着他一起山呼万岁。
顾怀清不满弱冠就坐上正四品提督太监,成为仅次于万臻的东厂第二把手,若说没人妒忌,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其他人也明白,再嫉妒也没用,谁让人家是天子的发小,又是万督主的义子,还连破奇案立下大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万臻年事渐高,东厂督主的位置迟早要落到顾怀清的身上。
“恭喜顾大人!”公公满脸堆笑道。
“公公辛苦了。”顾怀清含笑道,朝身后丢了个眼色,小跟班儿余翰飞立刻机灵的递上一袋小金豆儿。
宣旨对于宦官来说一桩美差,因为领旨的大臣多半会打赏,而且出手阔绰,那是自然的,宫里的宦官都见多了珍宝,钱给太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不过,这位公公却连连推辞,不肯接受顾怀清的馈赠。如今在宫里混的,谁不知道这位顾公公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讨好巴结他都来不及呢,哪敢贪他金银?
顾怀清看这公公不肯要赏金,只一味眼巴巴看着自己,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你叫王晟吧?如今在宣德殿当差?”
“顾大人好记性,竟然记得奴婢!”王晟公公一脸受宠若惊。
平日里顾怀清看起来高傲得紧,等闲人都不敢随意接近他,顾怀清偶尔与皇帝在宣德殿议事,却半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以至于王晟一直以为顾怀清根本不曾注意过自己。
王晟也是个机灵的,看顾怀清今日心情不错,当即说了一番喜庆吉利的话儿,末了还不忘提醒道:“陛下今日上午接见西域使臣,下午应该会在宣德殿,大人若要入宫谢恩,不妨午后去。”
顾怀清要见萧璟,自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王晟的好意提醒他也心领,道:“多谢公公提醒。”
王晟搓着手,赔笑道:“不敢不敢!今后还要请顾大人多多提携!”
顾怀清打量起他,锐利的目光落在王晟身上,让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一时有些后悔自己鲁莽,怎么一下子得意忘形就提出这样的要求,顾怀清是什么人,捏死他都跟捏死蚂蚁一样。
王晟紧张得腿都快要打颤了,顾怀清方才收回目光,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
王晟差点喜极而泣,得了顾怀清的首肯,他这辈子出头有望了,忙不迭的跟顾怀清表忠心,千恩万谢,恨不得肝脑涂地,顾怀清却只是淡淡的摆摆手,令他回宫了。
王晟离开后,东厂众人纷纷过来给顾怀清道贺。顾怀清一脸的宠辱不惊,随意应酬了几句。众人素来知他的脾气,也不敢多叨扰,很快便各自归位,忙活自己的事儿了。
顾怀清回到室内,余翰飞拿出一套精巧的紫砂茶具,给他泡茶。
水是玲珑泉水,玲珑泉水质绝佳,清冽甘甜,专程从百里外运来,仅供宫中贵人饮用。
茶也不是凡品,是福建进贡的极品大红袍,正宗的大红袍茶树不过几株,每年产量极少,基本都进贡到皇宫,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即使在宫里,除了皇帝和太后之外,也只有受宠的主子才能有口福喝得到。
沸水冲开清茶,满室流香,顾怀清却端着茶碗,望着窗外发怔……
57.君臣相得
宦官之中能坐上太监之位,百人之中也未必有一个,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伺候皇帝或太后多年,经历过无数琢磨,才慢慢熬到太监的位置。[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像顾怀清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而且东厂又是炙手可热的权力核心,大齐有史以来也数不出几人。
升官发财本该是人生乐事,但顾怀清却并没有太多喜悦,反而脑子里突然冒出从前段明臣跟他说过的话来:“……以你的才干,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太监!”
不知怎的,顾怀清感觉一阵兴味索然,连那千金难买一两的大红袍也变得寡淡无味。
懵懂少年余翰飞却不知顾怀清的心事,他泡完茶,洗净了手,便一脸羡慕的盯着那件御赐麒麟服,嘴里直道:“说道:“大人,这身衣服好漂亮,我可以看看吗?”
余翰飞跟着顾怀清有一段时日了,顾怀清对这少年采用放养态度,平时也不拘着他,余翰飞被他惯得有点没规没矩,他见顾怀清没有反对,便自顾自的抖开麒麟服,手在上面轻轻的抚摸。
这件织锦官袍是用大红贮丝罗纱制成,这是苏州府新研制出的面料,不仅光泽华美,而且质地柔软透气,便是炎热的夏季穿在身上也不感到闷热。上面用金银丝织成瑞兽麒麟,那麒麟跟平日常见的略有不同,正抱着一只金球嬉戏,显得憨态可掬。
余翰飞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拿手在上面轻轻的触摸,感受那丝滑温软的手感。他出身贫寒,家里本是农户,在进宫之前,别说穿了,便是见都没见过这么华贵美丽的衣裳。
余翰飞心里羡慕的想,不知是否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资格穿上这样的衣服。
顾怀清用过午餐,稍事休息后,便入宫觐见皇帝,感谢他的赏赐。
顾怀清换上这身大红贮丝罗纱麒麟袍,十分合身,他看得出这是萧璟特地为自己定做的,因为尺寸完全契合,一针一线极为考究。
皇帝富有天下,赏赐什么都不难,但是这份用心却难能可贵,况且萧璟是十年如一日对他好,顾怀清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对于萧璟的这份厚爱,他始终心存感恩,从不敢忘。(.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如王晟公公所说的那样,萧璟早上接见完西域使臣后,午后便在宣德殿批阅奏折。
顾怀清穿着一身御赐的大红贮丝罗纱麒麟袍,在开满雪白樱花的宫道上一路走过,一阵风儿刮过,樱花如细雪,在他身畔回旋飘落,丰神如玉的公子,飘逸翻飞的红袍,漫天飞舞的樱花,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引来无数宫人倾羡的目光。
来到宣德殿前,公公王晟一见顾怀清,便甩着拂尘上前行礼,堆着笑脸道:“顾大人有礼!陛下早就料到您会来,吩咐说您来了就直接入殿,无需通报。”
顾怀清点点头,举步往殿中走去,王晟却在身后低咳一声,顾怀清皱眉回过头,却见王晟挤眉弄眼使眼色,又板着脸做了个拔刀的动作,顾怀清瞬间领会了他的暗示,心想这人虽然善钻营,还算不失聪敏,倒也值得自己给点好处笼络。
顾怀清登上汉白玉石阶,走入主殿,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红色官袍的高大身影匍匐于地,恭敬的三跪九叩,行着大礼。
虽然只是看到个背影,顾怀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心里暗暗好笑,这人平日一本正经,穿了官袍更显稳重,就连这叩拜的姿势,都比旁人更规矩,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段爱卿平身。”萧璟和颜悦色的道。
段明臣却并不马上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对皇帝的赏赐表达了一番感激之词。
他跪着的姿势十分标准,背脊挺得笔直如标枪,从背后望去,他宽肩阔背,细腰窄臀,身材矫健,充满阳刚之美。
顾怀清带着欣赏的看着他,等段明臣谢完恩从地上站起来,他才施施然走上前去,拜见萧璟。
同样是一袭红色官袍,穿在段明臣身上是稳重刚健,穿在顾怀清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俊雅风流。
他从樱花大道一路行来,墨色的鬓角和赤红的官袍都沾上星星点点的粉白花瓣,身上似乎还带着樱花的淡雅香气。
红色确实是极挑人的颜色,它能让美的人更美,丑的人更丑。飘逸合身的裁剪凸显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明艳鲜亮的红色衬托着霜雪无瑕的皮肤,有一种惊心夺目、跨越性别的美。
萧璟向来都知顾怀清容色过人,这身麒麟袍也是特地为他量身定制,必定会很适合他,然而看到顾怀清的刹那间,萧璟惊艳了,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形容佳人的词句,却又觉得没有一句能形容他的绝世姿容。
顾怀清行完三跪九叩的大礼,却半天不见萧璟回应,他心中困惑,因为萧璟跟他随便惯了,基本是不会让他行完大礼就让他起身,今天怎么那么异常?
直到触及顾怀清困惑的眼神,萧璟才如梦初醒,从龙椅上蹭的站起来,快步走下来,亲手扶起顾怀清,道:“怀清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多谢陛下。”顾怀清顺势起身,抚平压皱的袍角,不动声色的瞥了段明臣一眼。
段明臣却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的笔直站着,顾怀清心里暗暗哼了一声,脸上却笑靥如花,故作惊讶道:“啊,段大人也在?”
段明臣其实早就察觉顾怀清了,只不过当着皇帝的面,他还是表现得比较拘谨的。在看到顾怀清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震撼与惊艳一点不比萧璟少,不过他向来惯于掩饰情绪,很快就控制住了乱跳的心。
不过,顾怀清既然主动打招呼了,他也不好再装下去,便拱手致意道:“顾大人!”
段明臣的一板一眼让顾怀清颇感无趣,便回到正题,对皇帝道:“微臣过来叩谢陛下的恩赐,臣才疏学浅,参与断案不过是为君分忧,哪里当得起陛下的封赏?”
萧璟却笑道:“怀清何必自谦?高丽公主一案,你不惜千里奔袭,智勇双全,立下大功,朕不过论功行赏罢了。”
萧璟夸完自己的爱臣,也不忘安抚锦衣卫,拉着段明臣的手道:“段爱卿也是一样,劳苦功高,年轻有为,不枉朕将你从塞北召回,委以重任,段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段明臣连忙谦逊道:“不敢当陛下的谬赞,能为陛下效力乃是臣的荣幸。”
萧璟从右手拇指上褪下一个祖母绿扳指,说道:“这扳指乃是先帝赐给朕的,朕一直戴在手上,今日朕将它赐予段卿。”
段明臣慌忙推辞道:“先帝赐给陛下的扳指,如此珍贵之物,臣怎敢用?请陛下收回。”
萧璟却坚持将扳指套到段明臣的大拇指上,郑重的道:“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酬知己。朕常年深居宫中,少有骑马射箭的时候,这扳指给段爱卿,更能发挥它的用处。”
皇帝这么赏脸,段明臣再推辞就太不识抬举了,只能跪下领赏谢恩。
萧璟龙颜大悦,一手挽住段明臣的胳膊,另一手携着顾怀清的手,朗笑道:“你们二位都是朕倚重的股肱之臣,朕得你们相助,真是如虎添翼!”
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了一眼,一起躬身表忠心:“臣听凭陛下差遣,万死不辞!”
萧璟兴致很高,留着他们继续聊。
“朕上午接见了乌孙国派来的使臣,段爱卿在塞北多年,对西域形势应该十分熟悉吧?”萧璟问道。
段明臣答道:“回陛下的话,西域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臣也只能说有所了解,谈不上十分熟悉。”
“那将你了解的情况说来听听。”
萧璟说着,从御案上拿出一张羊皮制成的西域地图,摊在段明臣面前。顾怀清对这个话题也颇感兴趣,两人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段明臣。
段明臣便指着地图介绍起来:“西域如今以瓦刺势力最大,但鞑靼人并非土生土长,而是外来入侵者。原先的西域各国都还在,许多拥有悠久的历史,比如乌孙、温宿、西昌等。乌孙国是其中势力较大的一支,国王摩诃多野心颇大,从他继位至今,招兵买马,连连对周围国家用兵,前年他们刚刚吞并西昌国,将西昌王公贵族几乎全部诛杀屠戮,西昌国的王宫也被付之一炬。因为两国宗教信仰不同,还将西昌的僧侣等人也都杀了,藏书全部销毁,乌孙国强行要求西昌的国民改变信仰,如有不从就砍头,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顾怀清道:“这乌孙国竟如此凶残!他们会不会对大齐构成威胁?”
段明臣道:“臣以为对他们不可掉以轻心,好在乌孙国与大齐并不接壤,中间隔着疆域宽广的瓦刺,暂时还不至于对我们构成边疆之患。”
萧璟又拉着段明臣聊了一会儿西域形势,才放他离开,将顾怀清单独留下伴驾。
58.第 58 章
段明臣离开后,大殿里只剩下萧璟和顾怀清,没有外臣在场,顾怀清不再受拘束,随便了许多,聊得口渴,就拿着萧璟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跪坐在桌边,慢慢的饮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萧璟看着顾怀清饮完一杯,亲自替他续满茶杯,笑着道:“这是湖州新进贡的白茶,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送一些到你那儿。”
顾怀清摇摇头:“不必了,上回给的大红袍还剩许多呢。”
萧璟又道:“方才朕赐段明臣扳指,你……不会介意吧?”
顾怀清讶然道:“陛下说哪里的话?且不说东西是陛下的,陛下想赐给谁就给谁。陛下给我的封赏已经够多了,又是升官又是赐袍,我都受宠若惊啦,怎么还能不知足呢?再说,我难道是那种小气之人?”
萧璟欣慰的笑道:“到底还是怀清大度,你义父处处想跟锦衣卫争抢别苗头,反倒是你看得比他透彻。”
“义父身为东厂督主,难免要以东厂为先,考虑事情的角度跟我不同。”顾怀清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汤,“不过,段明臣确实是个人才,陛下花点心思笼络他,也是应当的。”
萧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哦?朕记得上回问你对于段明臣的看法,你还说他恐怕名不符实,沽名钓誉,怎么才过了没多久,怀清便对他彻底改观,认为他是人才了?”
顾怀清俊脸微热,辩解道:“之前那么说,是因为我不曾与他共事过,不了解他的为人。”
萧璟敏感的察觉到顾怀清的神情有点异样,再想到方才两人虽然没有什么对话,但眼神之中却自有一种默契,令他有难以插入的感觉。
萧璟敛了笑容,试探道:“怀清对那段明臣,似乎格外不同……”
顾怀清心想,自然是不同的,两人一起逛过花楼,一起打过倭寇,甚至还同榻而眠过,多日的朝夕相处,早已是情感深厚的铁哥们儿了,怎么能一样?
不过,顾怀清自幼与萧璟相处,知道小皇帝看似亲和柔善,实则有些小心眼儿,独占欲也强。他跟萧璟再亲密,到底是君臣有别,萧璟如今已不再是不受宠的皇子,而是号令四方的一国之君。作为帝王,最忌讳臣子结党营私,臣子们私交太好,关系过于密切,对皇权是一种威胁。(.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于是顾怀清解释道:“我与段明臣一起办案,是比以前熟悉了些,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但说到交情,也不过是君子之交罢了。他那刻板沉闷的性格,跟老古董似的,我才不喜欢他呢!”
萧璟深深的望了顾怀清一眼,方才展颜笑道:“你不说自己散漫,反而怪人家守规矩,都是朕把你宠坏了。”
顾怀清也不以为杵,故意挑眉道:“还说呢,陛下好偏心,都没有送扳指给我,我也很喜欢打猎射箭啊!陛下若是真的宠我,也该赏我一样东西。”
“哦?那怀清想要什么,只要朕给得起,尽管说。”
顾怀清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我只有一个小小心愿,陛下肯定给得起的。”
“什么心愿?”
“我现在好歹也是四品官儿了,却还是蜗居在东厂里头,实在不像样。我想请陛下赐我一座府邸。”
按理说顾怀清的要求合情合理,历来有官位的大太监都有自己的官邸,像万臻的官邸就是先帝御赐的,建得极为奢华。
然而萧璟听到顾怀清的话,眸色却沉了一沉,道:“怀清想离宫?”
顾怀清察觉到萧璟似乎不悦,道:“陛下误解了,我既身为宦官,怎可能脱离皇宫?即使有了府邸,还是主要待在东厂和宫里,随时听候陛下的差遣。不过,忙完一天后,晚上回去,也希望有个自己的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布置的房子。”
萧璟听他解释完,脸色略见缓和,道:“怀清说的也是,是朕考虑不周。你看中了哪块地方,想把府邸建在何处?”
顾怀清想了想,老老实实的摇头:“这个……我暂时没有想法,还需慢慢物色。先要陛下允我建府邸,然后我再去找地方。”
建府邸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算建成了,只要萧璟需要,顾怀清还是随传随到,所以倒也没什么大碍。
萧璟向来宠他,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程度,便点头答应了:“好,朕准了,若是建府邸银子不够,记得跟朕说。”
“银子不是问题,多谢陛下恩准!”顾怀清喜笑颜开,撩起官袍行了一礼。
“好了,这下你满意了吧?”萧璟吩咐人摆上棋盘,“来,陪朕下一盘。”
顾怀清抿嘴笑道:“陛下昨日召见新科状元和探花,同他们下了一整晚的棋,还不过瘾呢?臣那点棋艺,还是不要献丑了吧!”
不久前刚放了春闱,萧璟继位后首次主持殿试,在满堂俊杰中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有意思的是,这一届的状元和探花都是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而且均来自晋江书院。
骑马游街的时候,这两位年轻英俊的青年俊彦被围得水泄不通,有胆子大的姑娘甚至将珠花儿绣帕投掷过去,当真是春风得意,风流无边。
顾怀清这番戏谑的话听在萧璟耳中,似乎带着一股子醋意,萧璟心情甚佳,嘴角扬起欢快的弧度,嘴里却道:“他们两位可真是猴精猴精的,跟朕下棋也是难为了他们,既不能赢,也不能输得太明显,真是机关算尽了。还是跟怀清下棋痛快,输赢都无需顾忌,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顾怀清得意挑眉,也不客气,捏着一枚玉石黑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一角:“如若不然,臣怎么有资格当陛下的心腹呢?”
午后阳光正好,君臣闲适对坐,相对无声,唯有棋子落在玉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在大殿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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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从宫里出来,到北镇抚司点了个卯,跟锦衣卫众兄弟把皇帝赏赐的二百石米分了,然后骑马返回位于狮子胡同的家。
他刚到家门口,正好碰上他娘亲段云氏从轿子里下来。
段夫人估计是从外面赴宴回来,打扮得格外隆重。头戴金丝狄髻,墨鸦色的发髻中央缀着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底部围一圈儿金镶红宝石花钿儿,耳戴段明臣从塞北带回的金镶玛瑙灯笼耳坠。身上披着嫣红色缠枝莲大袖披风,里面穿梅花暗纹竖领白绫长袄,下面系着一条暗红色绉纱罗裙,裙襕以金线绣芍药纹。
段夫人本就是美人儿,只是平常不喜打扮,这么盛装打扮一番后,端的是光彩照人。她脸蛋生得年轻,却又有一股成熟妩媚的风韵,让不少路过之人都看呆了眼。
段明臣赶紧驱开闲杂人等,上前扶了他娘亲进门,嘴里问道:“娘,今日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
“唔……定远侯夫人的生辰,邀我过府听戏呢。”段夫人一回到屋里,就一叠声的吩咐丫鬟,“快,快,帮我把头上这些东西卸下来,哎哟,重死了,脖子都要压断了!”
段明臣暗暗好笑,他娘亲在人前是端庄贤淑的贵妇,到了家里却完全变个样子,怎么舒坦怎么来。
段明臣对丫鬟说:“你下去吧,我来伺候娘亲。”
段夫人在外面赴宴喝了两杯,此时有几分醉意,绵软无力的倚在儿子身上。
段明臣扶着段夫人,闻到她娘身上淡淡的酒气,皱眉道:“听戏就听戏,怎么还喝上酒了?”他娘这么花容月貌的,喝多了被人占便宜怎么办?
段夫人柳眉一竖,没好气的斜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我喜欢跟那些个笑面虎应酬?还不都是为了你!”
段明臣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知道他娘的心病,心中不免愧疚,那些豪门贵妇最是势力,他虽然是三品大员,可是到底根基浅家底薄,他娘在外面恐怕少不得受人冷眼。
段明臣有点心疼她娘,无奈的劝道:“娘亲何必为了我委屈自己,缘分这种事情本就是上天注定,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无用。”
段夫人看着穿上蟒袍越发器宇轩昂的儿子,摸了摸儿子的侧脸,眼中涌起自豪之色:“说的也是,我儿这么英俊不凡,何患无妻?都是他们没眼力,不识货,哼!”
在母亲眼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最出色的,段明臣却被他娘夸得赧然,脑中却浮现起另一个穿着大红官袍的俊逸身影,他娘亲是没见过顾怀清,那样的人才称得上英俊不凡,让人一见难忘。
段明臣手法熟练的替段夫人卸妆,一样一样的摘下首饰,整齐的放在梳妆台上。段夫人这套金镶宝石头面是她的陪嫁品,精美贵重,然而毕竟有些年代了,边角有些磨损,色泽也不那么鲜丽了。
段明臣仔细回想,娘亲好像就只有这么一套拿得出手的头面,女人都是爱美的吧,他娘亲这么美,却没什么像样的首饰,他不免一阵自责和心酸,说道:“娘,儿子刚得了一笔赏赐,回头我让人给你打一套新头面。”
段夫人摆摆手:“娘又不是小姑娘了,要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作甚?还是给你留着吧。你不知道啊,这年头物价飞涨,娶媳妇儿可要花一大笔钱,咱可不能寒酸,让人瞧扁了。”
唉,又来了……段明臣无奈的扶额,他发现只要跟他娘说话超过三句,就会演变成变相的逼婚,实在心累啊……
第59章 抓奸乌龙
段明臣为了阻止他娘唠叨,赶紧转移话题:“娘听说了没?隔壁的张翰林要外放鄞州做地方官了,恐怕很快就要搬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真的?张翰林也不容易,十年苦读,金榜题名,在翰林院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文官跟武官不同,都道是非翰林不得入阁,每科前二甲才有资格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但翰林庶吉士并非正式官职,只是挂个闲职,俸禄微薄,需要慢慢熬才有出头之日。张翰林还算运气不错,捞到一个外放的机会,总算有了官身。
段夫人说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张翰林的夫人经常过来陪我聊天解闷,有事儿也帮衬着我。如今他离京外放,少不得咱们得备份大礼,也算是全了邻居之情。”
“这是应当的,儿子自会去操办。”
段夫人满意的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唉,也不知道张翰林家搬走后,隔壁会住进来什么人?希望别来个不靠谱的人家。”
段明臣笑道:“娘不用忧心,若是来个不好的,儿子便带了锦衣卫撵走他!”说着,拔出腰间的绣春刀,装模作样的耍了几下。
段夫人明知他在逗趣,却还是被逗得咯咯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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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锦衣卫统领,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儿。
过了两日,段明臣接了个任务去燕地,秘密调查一位巡抚贪墨受贿的证据。段明臣辞别母亲,也没忘记托人捎了个口信去东厂给顾怀清,然后就带了几名锦衣卫手下匆匆出发。
燕地与京城相距甚远,一来一去再加上调查的时间,段明臣办完事情回京,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离家的时候,段夫人染了小恙,身体不适,虽然后来在燕地接到来信,说她身体已经康复,但段夫人一个弱女子孀居在家,段明臣这位孝子心里到底是牵挂的。
段明臣归心似箭,催动爱马乌云踏雪,一路疾赶回京,到了家门口,将马交给小厮,不待门房通报,便径直走入内室。
他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没想到刚跨入院子,就听到房间里传来母亲清脆欢畅的笑声,还夹杂着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明臣大惊,他才离开不过一个月,难道他娘竟与人有了私情?他倒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男人,不许母亲再嫁,只不过就算要再嫁,也不能这般私相授受哇!
段明臣怒气冲冲的一脚踹开门,想当场抓住那奸/夫,给他点颜色瞧瞧。
段夫人本来斜倚在贵妃榻上,见到儿子突然出现,坐起身子,露出惊喜的笑容:“臣儿,你回来啦!”
段明臣却顾不得跟他娘请安,犀利的目光射向坐在他娘面前的男子,与此同时,那位男子也转过脸来,对着段明臣粲然一笑:“段大哥,别来无恙。”
段明臣呆住了:“怀清?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怀清穿着时下流行的绯色圆领衫,头戴唐巾,两条黑色软翅垂于两肩,显得飘逸俊雅,风姿秀致。
段夫人竖起柳眉,不满的对段明臣道:“你这混小子,一回来就咋咋呼呼的,一点礼仪都不懂,还不快给怀清赔礼?”
段明臣一肚子疑问,却不敢违逆他娘,乖乖的给顾怀清行了礼,顾怀清也笑眯眯的给他回礼。
段夫人命丫鬟泡来一壶清茶,三人围坐在紫檀木小桌前,边喝茶边聊。
段明臣疑惑的看了顾怀清一眼,问段夫人:“娘,你是怎么认识顾贤弟的?”
“说来都是缘分,之前张翰林一家不是搬走了吗?那宅子被怀清相中买下来,跟咱们成了邻居。怀清搬进来以后,便递帖子登门拜会我,还跟我说,他与你相交莫逆,情同兄弟,你离京时还特地拜托他代为照顾我。我的病啊,也多亏他请来御医看好的呢。”
段夫人说着,美丽的脸上露出笑意。说实话她最开始对于顾怀清的示好是半信半疑的,毕竟段明臣并没有跟她提起跟顾怀清的交情,而且顾怀清虽是东厂红人,名声却不太好,许多清贵之人都不愿与他相交。
因此最初顾怀清登门时,段夫人托病不出,只让管家代为接待。顾怀清也不介意,只略坐了坐,留下一堆礼物便告辞了。
顾怀清第二次来,听管家说段夫人每到换季时,便会喉咙疼痛,咳嗽不止,吃了许多药却不见好,顾怀清便进宫去太医院,找来施大夫给段夫人看病。施大夫的医术不是寻常大夫能比的,重新开了药方,果然两副药下去,段夫人便止了咳,不出几日就痊愈了。
段夫人病愈后,心中十分感激,要知道御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来的,便是朝廷重臣病了,也要得到皇帝恩准,才派御医给他们看诊。段夫人想了想,让管家去隔壁下了请帖,邀请顾怀清过来做客,段夫人亲自向他道谢。
顾怀清本就生得俊美,又能说会道,只要他愿意,很容易就能赢得别人的好感,而段夫人虽是女子,却是个性格爽朗的,又爱玩笑,两人真是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契。
段明臣出外办差,段夫人正闲得无聊,若是个真汉子,她也不能随意见,但顾怀清是太监,自然就无妨了。两家又是邻居,这么一来二去,段夫人和顾怀清就熟捻起来。
顾怀清无事就跑到段家坐坐,段夫人甚至会亲自下厨做菜给他吃。段夫人喜好烹饪,研究了许多新式菜肴,在段明臣那边得不到欣赏,却意外的受到了顾怀清的喜爱,让段夫人颇有得遇知己的惊喜。
段夫人简短的解释给段明臣听,段明臣心里十分感动,他离京时虽然托人给顾怀清传讯,却并未提及让他代为照顾母亲的事儿,可是顾怀清却自觉的前来照顾他母亲,还请来御医治好了他母亲的咳症。
他们家住的这条胡同虽然住了不少朝臣,但并不是京城最好的地皮。张翰林的房子是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但已有些年代了,翰林院清苦,俸禄有限,也没余钱修缮,房子有些破旧了,顾怀清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可他却选择跟自己家做邻居。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俊逸的脸,心中除了感激,也有几分异样。在离京的这一月时间,他除了牵挂母亲,也时常想起顾怀清,想起他们曾经并肩作战、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个俊秀的青年,不知何时已悄悄潜入他的心,在他的心底刻下烙印。
顾怀清察觉到了段明臣灼热的眼光,抬眸冲他微微一笑,放下了茶碗,说道:“段大哥远道回来,你们母子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会。”
顾怀清不顾段明臣母子的挽留,起身告辞,段明臣将他送至门口,眼中竟有几分不舍之意。
顾怀清笑道:“大哥留步吧,我就住在隔壁,以后来往很方便。改日你有空,到我家来喝酒吧!”
段明臣也爽朗一笑:“好,改日定要与贤弟喝个痛快!”
顾怀清潇洒的拱手作别,绯色的背影消失在对面的雕花门里。
段明臣回到屋里,拉着段夫人的手,小声埋怨道:“母亲真是的,身体不适却还隐瞒着我,还来信骗我说没问题,你这不是让儿子心里难安么?”
段夫人不以为意的拍拍他的手:“哎呀,不过是一点老毛病,没有大碍的。你那么大老远出门办差,跟你说了也没用啊。不过,这次多亏了怀清的那位御医朋友,这么多年的老毛病,吃了他开的药,竟然真的不咳嗽了。”
“那位施大夫是太医院院判的亲传弟子,医术的确高明,不过性格也十分孤傲,要不是怀清跟他是好友,他是不会轻易出诊的。”
段夫人叹了一声:“为娘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怀清人品出众,为人也是光风霁月,却被人传得那么不堪,真真令人叹息!”
“听娘这么夸赞他,好像他才是你亲生的一样,儿子都有点吃醋了呢!”段明臣故意开玩笑道。
“你呀,又胡说!”段夫人被逗得笑起来,纤指戳了戳段明臣的脑门,“娘的要求不高,你将来的媳妇儿,要是有怀清一半的孝顺,娘就心满意足了。”
段夫人感慨了几声,心里突然冒出荒唐的想法,顾怀清生得那样好看,性格也对她的脾气,要是个女子该多好,臣儿的终身大事就又着落了,可惜啊……
段明臣的思绪被他娘带歪了去,居然情不自禁的想象,如果顾怀清是个女的,该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不过,以皇帝对他的情分,他若真是个女子,恐怕早就成了宫中贵人,能不能做皇后不好说,但做个宠冠后宫的贵妃肯定没问题的。
只要想到顾怀清跟别人亲密,胸口竟然涌起几分滞涩,段明臣不禁皱起眉。
“你怎么了,臣儿?”段夫人关切的问道。
“啊,没什么。”段明臣收回心神,甩开那些荒唐的念头。
“我看你旅途奔波,一定累坏了,天色不早,早点歇息吧。”段夫人吩咐道。
段明臣嘴里应着,待服侍母亲歇息后,也回房休息。然而,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浮想联翩,毫无睡意。
他面对着床内侧的墙,想着墙壁的那一头,顾怀清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沉入梦乡?(.92txt就爱网)
第60章 呼朋唤友
段明臣闭上眼,眼前浮现起一个月前,他们携手破了高丽公主的案子后,相偕去望月楼喝酒庆贺的那一幕……
顾怀清酒品很好,来者不拒,可惜酒量就不那么好了,两壶酒下去,那双潋滟的凤眸已有了□□分醉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段明臣趁着他酒醉不清醒,问他是不是没有净身?
谁知顾怀清却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湿润的黑眸,不知有没有听到。
段明臣哄了又哄,顾怀清还是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末了,段明臣实在想知道答案,甚至用上了审讯犯人吐真言的催眠术,谁知这样一来,顾怀清竟然脸色苍白,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连连摇头,嘴里喃喃说着:“不,不……别逼我……我不能说……义父说的,死也要烂在肚子里……”
段明臣料不到他会反应如此激烈,一般来说,在催眠的情况下,人会自然而然的吐出真言,除非是被强行压制住,心理上受过严重的威胁,才会如此。
段明臣不敢再逼顾怀清,生怕他受刺激过度而精神崩溃,赶紧停止了逼问。
顾怀清平时都是一副骄傲的模样,这时候却像个孩子一般,一脸的惊恐不安,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顾怀清揪着他的衣袖,在他怀里颤抖的,很是可怜。看得段明臣心疼起来,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背好言安慰,
段明臣后来也想开了,其实是不是净过身又有什么要紧的,顾怀清就是顾怀清,即使他是真太监,身体有残缺,段明臣也不会因此看不起他,只会更加钦佩他。只是顾怀清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段明臣私心里希望他是个身体健全的男人。
不过,顾怀清那么抗拒别人询问这个事情,段明臣总不能强行解开他的裤子检查吧?
段明臣遂暂时放弃追根问底,但此时想起那一夜,印象最深的却是顾怀清火热的身体、殷红的嘴唇、还有那双湿润朦胧、漂亮得无法形容的眼睛……
抱着他在怀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和满足感,这种感觉,是任何人都不曾给过他的。
而且,顾怀清应该也不讨厌自己吧?否则那一日,自己抱着他时,他为何不抗拒,反而主动贴近他,依靠他,现在又搬到他家隔壁来住……
段明臣知道自己正滑向一个危险的深渊,他向来是理智大过情感的人,但是这汹涌的情感潮水越来越难以控制,如洪水侵袭海岸,终有崩溃决堤的一日……
段明臣感觉到恐惧,但同时也感到难言的兴奋,男人的天性便有着征服的欲/望和猎艳的冲动,还有什么比征服顾怀清这样又强又美的人更刺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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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在盘下段家隔壁的四合院之后,进行了一番大规模的修缮,屋顶的瓦片全部翻新,外墙重新粉刷,家具换成整套黄梨木的,又搬进来各式各样的摆件,装饰在屋子各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些摆件是经年累月皇帝赏赐给顾怀清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放在寻常人家每一件都可以拿来做传家宝,可顾怀清就随意的摆在家里,颇有暴殄天物之感,让人不免替他担心,万一家里遭了贼,损失可就大了!不过,哪个蟊贼胆敢光顾东厂大太监的宅子呢,何况隔壁还住着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同知大人?
顾怀清又在段夫人的热心协助下,雇佣了一名老实稳重的老管家,又买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
张翰林的院子十分大,原本张夫人种了一些花花草草,但顾怀清嫌花草娇贵难打理,也不实用,便让管家全部拔掉,改种蔬果,美其名曰,物尽其用,不浪费土地资源,其实是为了能吃到新鲜的蔬菜瓜果,满足他作为一个吃货的口腹之欲。
这一天,是难得的官员休沐日,段明臣到顾怀清家串门儿,却看到他穿着一身平民的粗布短褐,发髻用青布头巾包起,赤脚穿着草鞋,正弯着腰在锄地。
段明臣很是意外,顾怀清在外都衣着考究,打扮光鲜,比士族公子更加高贵,谁想到还有这么质朴的一面。不过,即使是农民的短褐,穿在顾怀清身上也还是很好看,所谓“人要衣装”,但真正的美男子,不管穿什么都一样好看。
段明臣正要跟他打招呼,就见顾怀清突然形象全无的跳脚大叫:“啊啊啊!我的红薯!死老鼠,又啃我的红薯!太可恶了!”
管家老王苦笑着劝道:“少爷,我早就说过,这里耗子多,红薯种了会被耗子啃掉的,您偏不听。”
顾怀清抓狂的揪着头巾:“岂有此理!难道就没有法子治一治耗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把庄稼糟蹋光吗?我不过是想吃烤红薯罢了!”
“可以往地里撒老鼠药,毒死老鼠,只不过这样一来,庄稼也难免会吸收毒素,对身体有害啊!”管家老王摊开两手,显得一脸无奈。
段明臣看到顾怀清苦着一张脸,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就是治耗子吗?我有办法!”
“段大哥?”顾怀清这才注意到段明臣,惊喜的叫道,“你有办法治耗子?快说快说!”
“很简单,养只猫就行了。”
“猫?”顾怀清皱起眉,摇了摇头。
宫里有些宫妃爱养猫,可不管是太后养的长毛波斯猫,还是宁贵妃的宝贝鸳鸯眼狮子猫,都整日懒洋洋的,除了吃就是睡,恐怕老鼠从面前跑过都不会挪动一下。
段明臣笑道:“宫里的那种专供人玩赏的宠物猫肯定不行,要找擅长捕鼠的田园土猫,这事儿交给我,保证给你弄一只捕鼠能手来。”
“真能灭鼠的话,倒是可以试试看。”顾怀清半信半疑的道。
段明臣走过去,撸起袖子,跟顾怀清一起研究种菜的学问。顾怀清兴致勃勃的给他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两个外行汉蹲在地里,嘀嘀咕咕的讨论了半天。
要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觉十分好笑,两个朝廷重臣竟然煞有其事的讨论如何种庄稼。
两人聊了一会儿,日头渐渐西沉,段明臣对顾怀清道:“昨日我跟同僚去围猎,打了一些野味,有野兔、獐子、野猪,肉质肥美,我带回来让我娘烹饪,晚上请了几个锦衣卫同僚来我家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顾怀清一听有美味,立刻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忙点头道:“好哇,夫人的厨艺可是一流的!”
顾怀清洗净了手,回屋里脱下短褐,换上一件直身青袍,就跟着段明臣去了他们家。
段夫人一看到顾怀清,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热情的嘘寒问暖。因为其他客人还未到,段夫人怕他们饿着,让丫鬟端来茶点和瓜子,让他们边吃边等。
顾怀清左手一杯茶,右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喝茶磕瓜子,一边跟段明臣随意聊天。
过了一会儿,罗钦先到了。
上次在青州遇刺客中了毒镖,罗钦没有跟他们押解相野雄飞回京,而是留在当地治伤,直到伤愈之后,罗钦方才返回京城。罗钦回京后,还没有机会见到顾怀清,不过他有命人送过一份厚礼送到东厂,答谢顾怀清的救命之情。
罗钦没料到在段明臣家里遇见顾怀清,表情立刻有些尴尬,道:“啊,顾……顾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顾怀清挑起黑浓修长的眉:“怎么,不欢迎我么?”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钦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自然是欢迎的!”
罗钦以前对顾怀清存有偏见,曾不止一次当面挑衅过他,但顾怀清不但没有记恨,反而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自打那时起,他对顾怀清的感觉变得十分复杂,他忆起过往的成见,只觉得万分羞愧,羞于面对顾怀清,可是又经常不受控制的想起顾怀清单挑海盗、群战刺客的英姿。
罗钦虽有年轻人的骄蛮之气,但也是性情中人,自从顾怀清救了他,他心里对于顾怀清的芥蒂便消失了,反而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他师父和长辈都教导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于是罗钦鼓起勇气,涨红了脸对顾怀清道:“以前我对顾大人十分无礼,多有得罪之处,可是大人却大人大量,不计较我的无礼,反而救我一命,这份恩情,罗钦铭感在心!”
罗钦说罢,深深的弯腰鞠了一躬,态度诚恳而恭敬。
顾怀清略感意外的挑了挑眉,说实话他救罗钦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当时刺客围攻他们,形势危急,顾怀清总不至于眼看着罗钦在自己面前被刺客杀死,他虽不是以德报怨的烂好人,但见死不救也不是他的风格。
“不必多礼,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顾怀清不在意的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骂我死太监、娘们儿之类,我便满足了。”
罗钦想想自己以前骂顾怀清的恶毒话,臊得恨不得钻入地缝里。易地而处,要有人敢这么骂他,他肯定会恨死对方,哪里还会伸手救他?
罗钦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连忙道:“对不起,我……唉……顾大哥,都是我嘴贱,胡言乱语,你别在意,以后保证不敢了!”
段明臣看得出来罗钦态度诚恳,是真心实意的知错忏悔,便替他求情:“怀清,看我面子上,你就先饶过这小子一回吧,他以后不敢再犯了。”
正说着,段夫人端着一盘烤肉走出来,看到罗钦的脸色,忍不住哟了一声:“哎哟,罗钦,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红成这样,该不是偷用了我的胭脂吧?!”
段明臣和顾怀清一听,都捧腹大笑不止,顾怀清更是笑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罗钦臊得不行,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被嘲弄得坐不住,跳起来拔腿往门口跑,嘴里喊着:“我……我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到!”(.92txt就爱网)
第61章 大快朵颐
罗钦匆匆跑到门口,正好迎面撞见姗姗来迟的高陆和唐敬文,唐敬文的手里还抱着一只硕大的葫芦酒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高唐二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们一个矮胖一个高瘦,站在一块儿显得有点滑稽,但了解他们的都知道,这一对是锦衣卫著名的黄金搭档,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声。
“啊,高大哥,唐大哥,你们来了!”罗钦笑着招呼道,领着两人走进去。
高陆和唐敬文先给段夫人行礼,高陆笑道:“夫人多日不见,竟是越发年轻美丽了。”
唐敬文也一唱一和的道:“是啊是啊,夫人是不是服用了驻颜丹啊,能不能把秘方分享一下,我也好孝敬一番我母亲?”
“两个猴儿,就会油嘴滑舌的哄我开心!”段夫人显然跟这三人都很熟悉了,嫌弃的啐了他们一口,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本来嘛,女人都是爱美的,何况段夫人本就生得美,这样的恭维对她来说自是无比受用的。
段夫人见人到齐了,便起身去厨房取烹好的肉。
顾怀清曾经在他义父万臻的婚宴上见过唐高二人,对两人还有一些印象,便站起来跟他们见礼。
唐高二人乍见顾怀清出现在段明臣家,也有几分意外,只不过他们毕竟年纪更大,比罗钦更懂人情世故,虽然心里惊讶,脸上却笑得一派自然。
他们想起第一次见顾怀清时,顾怀清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而且外面都传说他性子傲慢难以接近,只不过,段明臣和顾怀清最近携手破了两起重案,想来也是在这过程中两人建立了交情吧。
段明臣顺势引见了一番,三个人算是正式认识,互相寒暄了几句,才各自落座。
唐敬文笑着晃了晃葫芦酒瓶,对段明臣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我只是想着有肉怎能无好酒,便拉着高兄去太白楼买了一坛上好的杜康。”
罗钦赞道:“太白楼的杜康酒?那可是每日限量三十瓶,供不应求的,天天都要排长队,甚至有人为了买酒而大打出手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唐大哥能买到,必然花了一番心思。”
唐敬文笑而不语,将酒瓶交给段家的丫鬟。段明臣又让丫鬟取来酒碗,每人面前放一只,然后拍开酒瓶的封泥,倒在玉色酒碗里,立刻就有清冽芳香的酒香溢出。
顾怀清忍不住赞道:“好香的酒!”
高陆则摇头晃脑的吟起诗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顾怀清举起酒碗嗅了嗅,先抿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然后便一仰脖,将整碗酒都灌下去,酒碗砰的一声拍在桌上,抹着嘴巴大声道:“果然好酒,再来一碗!”
顾怀清喝得豪爽,唐敬文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段明臣却皱了皱眉,他最了解顾怀清了,明明没什么酒量,酒胆却壮得很。
段明臣劝道:“太白楼的杜康不仅香醇,后劲也大,不宜喝得太急,最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酒。”
“让诸位久等了!”段夫人回来,身后鱼贯走出四个俊俏的丫鬟。
大约是段夫人想为儿子招桃花的意思,段家的丫鬟起名都以桃字为名,分别叫做桃枝、桃叶、桃花、桃心,她们手里各端着一个青花瓷大盘子。
段夫人对于烹饪极有研究,不过厨房的油烟对皮肤不好,因此她并不经常下厨,只在儿子宴请朋友时才露一手。
段明臣猎回的野兔、獐子、野猪都是新鲜的野味,然而肉质各不相同,烹饪的方法亦不同。
兔肉肥美鲜嫩,适合烧烤,先将兔肉洗净,用黄酒腌制数个时辰,再涂上香料,串起来置于炭火上,不时的旋转烤架,使肉均匀烤炙,直到外皮焦黄,冒出油脂,从烤架上取下来,撒上一些孜然和辣粉,便是香气四溢的香辣烤兔肉。
獐子肉质鲜美,适宜制成五香卤肉,将獐子去皮洗净切块,以细盐腌制半日,然后放入准备好的卤汤之中,加入茴香、桂皮等各种配料,以文火慢慢煮,直到佐料完全被肉吸收,捞出来便是五香獐肉了。
野猪则采取红烧的做法,野猪肉有韧劲,富于弹性,但也较为腥膻,做得不好就一股子膻味,难以入口,但段夫人却有独家秘方,先用凉水加烧酒浸泡一刻钟,去其腥味,入沸锅中焯水后,再用冷水冲洗,去杂质,而后爆炒使肥肉出油,再以小火闷烧,这样做出来的红烧野猪肉香浓软糯,肥而不腻,堪称一绝。
除了有香喷喷的野味之外,段夫人还准备了几样精致爽口的小菜,还有奶皮冻作为饭后甜点,简直是丰盛至极。
自打菜上桌的那一刻起,顾怀清和几位锦衣卫汉子都停止了喝酒闲聊,把全副精神都用在了吃上面。
顾怀清本就喜好美食,尤喜吃肉,平日在宫里虽然不缺珍馐佳肴,然而因为太后礼佛,而皇帝纯孝,为了迎合太后,宫里每顿荤菜都不多,更没有这么原汁原味的山间野味。顾怀清吃得满嘴流油,欢畅无比。
段明臣吃了几口,就歪过头,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怀清。上次给他做叫花鸡时,就发现顾怀清吃东西的样子十分有趣。顾怀清低着头,眼神专注的望着碗里的獐子肉,漂亮的唇快速的叼住肉块,整齐的小白牙撕下一小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让人想起贪吃的小老虎。
段明臣夹了一条烤兔腿,放到顾怀清的碗里,顾怀清道了一声谢,然而那一整条兔腿十分大,用筷子怎么样都夹不起来,顾怀清皱起眉,瞪着兔腿。
“怀清不必那么文雅,直接抓在手里啃就是了。”段明臣撸起袖管,抄起一大块带骨的兔肉,直接啃咬起来。
罗钦哈哈大笑,左手持烤肉,右手端杜康酒,一口肉一口酒,吃得不亦乐乎:“正是,所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讲究那么多,反而失了趣味!”
顾怀清在宫里耳濡目染,一举一动讲究文雅,无时无刻不顾忌形象,但看到锦衣卫都这么豪迈爽气,便也放下心中包袱,学着他们的样子,抱着兔腿啃,果然这么啃着吃,滋味更香更可口了。
高陆和唐敬文原本对顾怀清还有隔阂之感,但见他竟放下架子,跟他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对顾怀清也多了几分好感。
五个人大快朵颐,撑得肚皮滚圆,吃饱肉之后,又开始猜拳行酒令。
顾怀清不擅长此道,连输好几局,被灌了不少酒,还好后来段明臣故意让他,替他喝了一些,顾怀清才不至于醉倒。
酒过三巡,气氛十分热烈,不知怎么的,锦衣卫们竟开始讨论起案宗来。若放在平时,他们是不会当着东厂人的面讨论案子,然而今日顾怀清跟大伙儿玩得很好,他们又喝多了几杯,便不再像以前那么防备了。
“话说,上次捉到的那个女真探子,现在怎么样了啊?”罗钦一脸通红,大着舌头问道。
唐敬文道:“你是说潜伏到太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吧?这女探子可真是硬骨头,不愧是女真人训练出来的死士,我用了许多酷刑,她竟都苦苦熬着,死活不肯招认。”
高唐二人一文一武,高陆擅谋略,心机深不可测;而唐敬文则是锦衣卫数一数二的酷吏,下手狠辣,擅长各种刑罚手段,落到他手里的犯人都恨不能死了的好。
罗钦讶然挑眉:“一个女子竟这么硬气,连唐大哥的九九八十一种酷刑都奈何不了她?那不是结不了案,如何向太后交代?”
唐敬文却哈哈一笑,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摆摆手道:“不用担心,昨日人犯已经招供画押了。”
“所以,你们到底动了什么刑,让她低头认罪?”顾怀清也忍不住插嘴。
唐敬文看了高陆一眼:“那就要问高兄了,是他想出的法子,不用动大刑,就让那女探子乖乖交代了。”
大伙儿的目光一齐集中到高陆身上,高陆不紧不慢的笑了笑,道:“说起来也许你们都不会相信,迫使那女探子招供的,不是什么酷刑,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老鼠?”众人齐声惊讶道。
“就是几只普普通通的灰老鼠。”高陆用手比划了一下,得意的道,“她不畏惧刑罚,却怕老鼠怕得要死,我就让老鼠在她牢房里跑了一圈儿,她就彻底崩溃了,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都交代了!”
罗钦不可思议的晃了晃脑袋:“酷刑都不怕,居然怕老鼠,这女人真是奇怪!”
“不奇怪。”沉默听他们聊的段明臣突然开口,“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击中其弱点,就能轻而易举的瓦解他。”
几人品咂段明臣的话,都一脸的若有所思。(.92txt就爱网)
第62章 箫曲剑舞
顾怀清望着段明臣刚毅冷峻的侧脸,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锦衣卫果然了得,连人的心理都能揣摩得入木三分。(.棉、花‘糖’小‘说’)这世上,还有你们破不了的案子么?”
段明臣用手指拨弄酒杯,淡淡的道:“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少。有许多的无头公案,明明已经剖析出凶手的性格和特征,却始终抓不到凶手。”
罗钦啊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大哥说的莫非是‘采草大盗’?”
采草大盗?什么玩意儿?顾怀清一头雾水的望着罗钦。
顾怀清喝多了几杯,酒意上脸,越发显得星眸若水,唇红如火,漂亮得近乎妖孽。罗钦被他水汪汪的眸光扫过,只觉心头微酥,呼吸都乱了节拍。
罗钦慌忙躲开他的目光,掩饰的低咳一声,解释道:“这案子说起来十分古怪,大概从五年前开始,每隔半年左右,就会有书生被奸杀……”
顾怀清惊讶的瞪大眼睛:“等等,你说死者都是书生,所以是……男子被奸杀?”
“对,因为专找男人下手,所以我们管他叫‘采草大盗’。此人行踪诡异,出没不定,时而在江南作案,时而在东北犯事。我们之所以判定凶手是同一人,是因为他选择的对象都是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俊美书生,且作案方式相似。”
“最近一个受害者是在两年前,中山郡王的独子萧韫,年仅十七岁,才华品貌都极为出众,有一日与好友出外踏春,突然失去踪迹,几日后在一座破庙内找到他的尸体,身上有遭到侵犯的痕迹,跟以前的几位受害者十分相似。”
“中山郡王年愈半百,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悲痛欲绝之下,不惜重金悬赏,派出王府死士四处缉捕。陛下也很重视,将此案交给锦衣卫,刘指挥使派出锦衣卫缇骑,全力追查,然而那凶手十分狡诈,几次明明有了线索却被他逃脱,最后一次现身是在玉门关,然而从那以后便失去踪影,至今此案仍是悬而未决。”
段明臣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补充道:“凶手能够一再得手,而不留任何痕迹,想必是个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的惯犯,他善于隐蔽伪装,武功应该也很不错,尤其轻功绝佳。他下手的对象都是年轻男子,想必有龙阳之好,而且看他杀人的手法凌厉,可以推测应该是一名强壮的男子。可惜……虽然有这么多分析和线索,但抓不到凶手,也是徒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高陆年纪较长,性格也沉稳,说道:“这样的悬案,锦衣卫案宗里有许多,非是我等无能,但天下奇案无数,就算我们有千般手段,万种机变,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归还是有一小撮逍遥法外的恶徒!”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顾怀清抬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感叹道:“世事万事哪能尽善尽美,便是月亮也有阴晴圆缺。男子汉立于世间,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说得好!”锦衣卫们齐声附和,皆为顾怀清的豪情和风采倾倒,倒一时都忘了他是太监之身。
顾怀清仰头一笑,站起身,折一根竹枝在手,借着酒劲舞起剑来,虽是竹枝,却如流风回雪,剑气纵横。
段明臣嘴角微扬,从房里取来一管碧玉箫,配合顾怀清的剑舞,吹了一曲《破阵子》。
激昂的乐曲和潇洒的剑舞相得益彰,令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只叹良辰好景,忘却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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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宿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昏沉,口干舌燥。他瞪着望着床顶陌生的青色纱帐,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夜似乎是喝多了,留宿在段家。
顾怀清坐起身,摸了摸身上的中衣,还好,依然是昨天那件,转头又看到身上的外衣整齐的叠放在枕边,旁边放着洗漱用的温水和青盐。
昨夜好酒好肉,吃得尽兴,喝得畅快,一直闹到半夜,高陆等三人才醉醺醺的,勾肩搭背的离开段家。
顾怀清却醉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抱到柔软的床榻上,有个温柔的声音哄着自己,喂他喝下难喝的汤水……
顾怀清懊恼的敲了一下脑袋,丢人丢大发了,希望自己没有喝醉了说什么丢脸的胡话。
窗外阳光明媚,已是近午时了,宿在别人家,还一觉睡到这么晚,顾怀清委实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草草洗漱,穿好衣服出去。
顾怀清从东厢房穿过垂花门来到中院,碰到昨晚伺候他们吃酒的大丫鬟桃枝。
“顾大人起了?”桃枝含笑问道,“奴婢这就给您上早点。”
顾怀清摆摆手:“不用,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你们家夫人和少爷在哪儿?”
桃枝道:“夫人和少爷都在厅堂,夫人的妹妹和表少爷到访,这会儿正聊着呢。”
既然主人家在接待客人,顾怀清倒是不确定是否要去打扰,桃枝看出他的犹豫,便道:“少爷吩咐了,让您醒来后用过早点去找他,姨奶奶和表少爷不是外人,您不必介意。”
既然段明臣这么吩咐,顾怀清便不再犹豫,便由桃枝领着来到会客厅。还未进门,便听到说笑的声音,有个略带稚气的男子声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桃枝掀开珠帘,顾怀清跨入大门,便一眼看见一个美妇人和一个俊秀的少年公子。
那妇人的容貌跟段夫人有几分相像,只是身段丰腴,显出几分官太太的富态。她旁边坐的少年公子穿一身月白色直裰,腰间悬着一对鲤鱼白玉佩,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黑眸明亮,眉目灵动。
段明臣见到顾怀清过来,立刻笑着拉住他,给他介绍两位客人。
那位美妇人便是段夫人的亲妹子,其夫君是通政司左参议方源,那少年是方云氏的儿子,也是段明臣的表弟,名叫方嘉。
顾怀清还未开口说话,方嘉就自来熟的拉住顾怀清的袖子,笑道:“我知道你是谁,表哥跟我说起过你,鼎鼎大名的东厂顾大人!”
方云氏忙不迭的喝道:“不得无礼,还不快点拜见顾大人?”
段夫人笑着打圆场:“都是年轻人,无需那么拘束的,怀清也不是外人。”
顾怀清听了,礼貌的冲方嘉笑了笑,想抽回自己的袖子,可是方嘉却还兀自拉着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我听说是你破了高丽公主那个案子,跟海盗女头子单挑对决,捉回东瀛使臣相野雄飞,又识破了高丽人嫁祸的诡计,巧施陷阱让凶手自投罗网,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啊,我好崇拜你……”
顾怀清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自来熟的少年,他一个字儿都没说,对方就能一个人自说自话叨叨个没完。
顾怀清无奈的看了段明臣一眼,心想,这表哥表弟的性格怎么截然相反?段明臣冷峻严肃,动不动就板着脸唬人,他表弟却是活泼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
段明臣也看出顾怀清的尴尬,上前把方嘉从顾怀清身边扯开,笑道:“贤弟别介意,我这表弟就是个泼猴性子,天生话唠,不说话比不让他吃饭还难。”
方云氏也上去拉住方嘉,警告的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的对顾怀清道歉:“让顾大人见笑了。”
方嘉在方云氏身后扮了鬼脸,但到底是停住了嘴,只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盯着顾怀清。
虽然有点被方嘉的热情吓到,顾怀清倒是不讨厌他,少年性格活泼,性情纯真,虽然话多了点,还是挺可爱的。
顾怀清笑了笑道:“不妨事的,很高兴认识方小公子。小公子一派天真,赤子天性。”
段夫人道:“你别看我这外甥,他从小就聪明过人,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是个有前途的孩子呢。”
方嘉笑嘻嘻的道:“我表哥考中武状元,我将来也要考个文状元回来。”
“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有你这样自吹自擂的么?”方云氏嘴里叱责他,眼神却掩饰不了为儿子骄傲。
顾怀清觉得这少年狂得有点意思,道:“小公子好志气,祝小公子早日金榜题名!”
“多谢顾大人吉言!”方云氏微笑着道谢,看看老成持重的段明臣、丰神如玉的顾怀清,再看看自己猴儿似的儿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妹妹为何叹气?”段夫人问道。
“其实,今日带嘉哥儿来,是跟你们辞别。”方云氏慈爱的看着方嘉,“嘉哥儿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他父亲担心家里请的先生学识不够,便托人推荐他去123言情书院读书。明天嘉哥儿就要动身出发了。”
“哦?姨妈说的可是那位于文笔峰半山腰的123言情书院?”段明臣问道。
“正是。”
段明臣道:“今年春闱殿试,圣上钦点的榜眼和探花均出自自123言情书院。表弟能去那里读书,想来是不错的。”
顾怀清也附和道:“我听说123言情书院治学严谨,学风端正,夫子都是极有学问的鸿儒,不仅注重国学和德育,对于琴棋书画骑射,都有教习,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皇上曾夸赞其为书院之典范,不过,听说123言情书院每年招收的学生很少,录取要求很严格,不容易进的呢。”
第63章 断袖分桃
方云氏本来有点舍不得儿子年纪这么小就离家求学,毕竟山上的生活必然清苦,但方老爷却坚持要锤炼儿子,希望他早日成材,一定要送他离家求学,方云氏才不得不同意,此刻听说皇帝都夸赞爪机书屋书院,也不由得脸上有了几分光彩。(.棉、花‘糖’小‘说’)
方云氏谦虚的笑道:“嘉哥儿也是运气好,老爷跟爪机书屋书院的院监是同窗好友,院监出面举荐嘉哥儿给书院,嘉哥儿便参加了书院的考核,几位夫子都觉得他可堪造就,就同意他入学了。”
段夫人喜道:“既然夫子都这么说,可见嘉哥儿确实是个好的!能进爪机书屋书院读书,可是好多人都求之不得的,妹妹你还担心什么呀?”
“唉,我也觉得开心,但又担心他年纪小,不会照顾自己,他平时在家里从未吃过苦,去那么清苦的书院,能不能适应?”方云氏忍不住红了眼圈,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天下慈母之心都是一样的。
方嘉掏出手帕,给母亲擦了眼泪,嘴里哄道:“娘别担心,我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书院离京城不过百余里,骑马只有半日路程,往返很方便。”
段夫人也跟着劝了几句,方云氏才收起眼泪。
段夫人对段明臣说道:“明日你休沐,我看不如你送表弟去爪机书屋书院,也好让你姨妈安心。”
方云氏听了也有所意动,虽然书院离此地只有百里路程,但方云氏妇道人家出远门不方便,方老爷的身体也不太好,正愁没人护送方嘉,段明臣武功高强,又是方嘉的表哥,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方云氏还是客气道:“这……未免太麻烦明臣了,他难得有休沐的日子。”
段明臣笑道:“不麻烦,我反正无事,送表弟去书院,权当游春散心了。”
顾怀清听到游春二字,想起曾听人说过文笔峰风景甚美,此时春光正好,正适合登山踏青,不由也起了游兴,说道:“我也一起去吧,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段明臣当然乐意之至,方嘉也拍着掌道:“妙极妙极,有顾大哥随行,咱们三人一起,路上必然不会寂寞!”
顾怀清眉心一跳,这才几句话的功夫,方嘉就自来熟的叫大哥了,这一路有这个话唠同行,估计真的会很热闹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几个人议定明日行程,方云氏和方嘉顾不得用午饭,就回府收拾行囊,准备车驾。
翌日一早,段明臣牵着爱马乌云踏雪,去隔壁敲开顾怀清家的门。
顾怀清听到敲门声,赶紧应了一声,牵着他的白马走出门来。
段明臣和顾怀清都不约而同的穿了圆领衫,这圆领衫两侧衣摆处开衩,是唐人流传下来的服饰,简洁大方,方便骑马,不管在士子还是庶民阶层都广受欢迎。
顾怀清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身形挺拔如翠竹,柔软的春风吹拂他的袍角,端的是风流飘逸,翩翩美男。
段明臣微微一笑,轻拍爱马的脖颈,乌云踏雪跟主人心意相通,长嘶一声疾追上去。
两人并辔骑行,一个刚毅英挺,蓝衫潇洒,一个俊美无俦,白衣胜雪,惹来无数路人倾羡的目光。
不足一炷香功夫,两人便来到通政司方府。
方源的官职为通政司左参议,位居五品,在京城这样的地界,五品官实在算不得大官,不过方家世代书香门第,直系和旁系之中有不少子弟科举中第,进入翰林院,倒也是难得的清贵之家。
方府门口停着辆马车,里面装着方嘉的行李,主要以书籍为主,也有衣物用具。
方嘉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天不亮就起床,早早的辞别了父母,收拾好东西候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段明臣来接他。
“表哥!顾大哥!”方嘉终于盼到等待的人,忙笑着招呼道,“你们总算来了!”
因为是前往书院求学,方嘉的穿着也显得十分正式。他头戴幅巾,上缀系带裹于额间,下端如披幅状垂在脑后,身穿士子常见的白色深衣,领子袖口下摆处有皂色缘边,以白色镶黑边的大带束腰,宽袖飘逸,下裳长及脚踝,脚踏素色云头履。
深衣的来历源远流长,据说是古代圣贤的法衣,由著名的儒学大师朱子根据《礼记》记载研究后还原,又称为朱子深衣,因其具有的特殊意义,故而倍受儒生的推崇。
人要衣装,这句话果然有道理,跳脱顽皮的方嘉一旦穿上深衣,平添了几分儒雅斯文的气质,若不是脸上嬉皮笑脸的话,倒也俨然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俊俏书生了。
段明臣下了马,说道:“表弟,让你久等。”
顾怀清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点头赞道:“嗯,这身衣服不错,总算有个秀才郎的样子了。”
方嘉被夸得脸红,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还好吧,其实我平时不爱穿这么正式,不过我爹说书院里大家都这么穿……”
段明臣赶紧打断了方嘉的话头:“都准备好了吗?”
方嘉点点头:“好了。”
“要不要跟你爹娘道别?”
“不,不用了!”方嘉连连摆手,“别惹得我娘又哭鼻子,我好不容易劝住的。”
“那就上马,出发吧!”
按照方夫人的意思,方嘉本该坐在马车里的,但方嘉看到段明臣和顾怀清都骑马,怎么也不肯闷到马车里,管家拗不过他,只好牵了匹马让方嘉骑,另外使人驾着马车跟随其后。
京城距离文笔峰不足百里,一路都是宽阔平坦的官路,路旁风光宜人,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间或夹杂着几株怒放的桃花。
今日晴光正好,暖阳明媚,正是游春的好季节,不时遇上出外游春的马车,车里面坐着结伴出游的深闺少女,有大胆的女子甚至掀开帘子,红着脸儿偷偷打量他们三位各具特色的英俊公子。
只可惜这三人却不解风情,段明臣心无旁骛,顾怀清天生迟钝,而方嘉年纪尚小,只顾着叽叽喳喳的说话。段明臣和顾怀清初时还跟方嘉说几句,可是没多久就发现这少年的话实在太多了,而且还特别八卦,简直令人疲于招架。
段明臣率先不理方嘉,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方嘉做了个鬼脸,也不气馁,转而去纠缠顾怀清:“顾大哥,你跟我表哥是什么关系啊,怎么那么要好?”
顾怀清被他聒噪的有点不耐烦,敷衍道:“嗯,有缘分呗!”
“奇怪……我表哥冷得像冰块,脾气硬得像石头,古板又没情趣,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顾怀清虽是迟钝,也觉得方嘉问得有点怪异:“什么叫我看上他?”
“难道没有嘛?”方嘉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道,“昨儿在段家,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从表哥的卧室里走出来的哦!”
原来那晚他睡得是段明臣的房间,但是顾怀清也不觉得有什么,坦然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方嘉策马挨近他,暧昧的笑道:“诶,何必瞒着我呢?断袖分桃、龙阳之好,我虽年纪小没有尝试过,但也略知一二呀!”
断袖分桃是什么意思,顾怀清还是知道的,方嘉居然误会他跟段明臣是断袖?顾怀清呆住了。
方嘉却误会成被他说中了真相,又轻声笑道:“这也没什么的,翰林风月,自古有之,本是风雅之事。据说新科状元和探花就是一对儿呢!”
“啊!真的?”顾怀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自然是真的,他们的事迹在爪机书屋书院广为流传,感情好着呢,据说同起同卧,形影不离,书院里夫子同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两人不仅情意相投,而且同殿登科,写下一段风流佳话!”
顾怀清是见过状元和探花的,仔细想想,两人俱是俊秀人物,站在一起如春花秋月,确实挺登对的,这么一想,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顾怀清和方嘉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入段明臣的耳中,段明臣之所以没打断方嘉,是存心想试探一下顾怀清对于断袖分桃的态度。顾怀清虽惊讶,却并无轻视或排斥,段明臣心中暗暗窃喜,看来只要加以引导,自己的念想并非不可能实现。
“我表哥他……”方嘉还想继续八卦他们的关系,段明臣却适时的低咳一声打断了他。
“方嘉,你讲了半天,嘴巴干不干?”段明臣二话不说,拧开牛皮水袋的口,塞入方嘉的嘴里,阻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你小小年纪,脑子里竟装些乱七八糟的。我告诫你,去了书院好好学习。小小年纪,别跟人学那些歪风邪气的玩意儿,否则别怪我告诉你父亲,听到没?”段明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训斥方嘉。
方嘉到底还是畏惧他父亲,方源是个典型的严父,从小只要他不听话,就被他父亲棍棒教育,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是真心怵他爹。方嘉悻悻然闭了嘴,他知道他这位表哥言出必行,果然锦衣卫什么的最是冷面无情了,活该他娶不着媳妇儿!(.92txt就爱网)
第64章 初至书院
一路上有方嘉这个话唠,倒也不寂寞,费了半日功夫,三人便抵达了文笔峰的山脚。[]
文笔峰,顾名思义,远观山峰犹如一支竖立的毛笔,近看则山势险峻,重峦叠嶂,山巅云雾缭绕,有百丈飞瀑倾泻而下,于山谷平川处汇聚成一汪青翠欲滴的潭水。
123书院建于文笔峰的山腰,以一道天然石门作屏,依山傍水,风水绝佳,内有古木参天,曲径通幽,莲池楼阁,亭台水榭,端的是人间仙境般的地方。
123书院的创建者乃是一百年前的一位奇人,他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却不求功名,隐居避世,潜心治学,于四十岁时顿悟,独创心学一门,开宗立派,广纳弟子。
这位宗师深感科举八股取材的弊端,主张学子不应只局限于学习儒学经典,还须通晓六艺,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他指出,书院育才树人,不应只注重科举,更要培养全能型多元化的人才。因此,123书院之教学不同于其他传统书院,除了礼学和国学之外,还设立了骑射、书画、音乐、算术等功课,培养学生多种兴趣,而不拘泥于科举应试。
123书院独具一格的教学方式在最初并不被人看好,毕竟天下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为的便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平步青云,不求闻达于天下的那是隐士。
不过,123书院之所以牛,是因为他们请到的夫子都是天下知名的鸿儒,不仅学问好,在学术领域上也很有影响力。所谓良师出高徒,这个道理谁都懂。
123书院每届招收的学子不超过五十人,选材非常严格,学生要经历层层考核,不是有钱有权就能进的。
就拿段明臣的表弟方嘉来说,虽然方小公子是个话唠,但不能掩盖他的天资极高。三岁启蒙,五岁能熟练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八岁指物作诗,十四岁初试便考中秀才,可以说是个读书的奇才,正因为这样,才会被123书院录取。
别小看着秀才,要知道有些人苦读一辈子都考不中秀才。秀才的待遇跟普通百姓不同,普通庶民只可以穿布衣,出远门需要官府开具路引,而有了秀才的头衔,就可以穿士族锦袍,可以不用路引就四处旅行,甚至见了县老爷都不用下跪,还有椅子坐呢!
123书院的严格选材制度保证了学生的高素质,天赋上佳的学生,加上良师的悉心引导,123书院人才辈出也就不奇怪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虽然书院不以科举为唯一目的,但在大齐近百年来的科举历史上,123书院的成绩非常优异,基本每届都有几人考中进士,一甲及第的也屡见不鲜,尤其是最近这一科连摘状元和探花桂冠,更是一举震惊天下,一时间,多少学子都以能进123书院读书为梦想。
文笔峰陡峭险峻,山路狭窄,车马难行,只能徒步攀登。三人在山脚下马,雇了两个挑夫挑行李跟在后面。
段明臣和顾怀清身负武功,爬起山来如履平地,边登山边欣赏风景,宛如闲庭信步。
方嘉是读书人,体力自不能跟他们相比,好在他年轻,好胜心也强,咬牙跟着他们身后吭哧吭哧的爬。
段明臣照顾方嘉,尽量走得慢一点,不时停下脚步,跟顾怀清并肩欣赏一番风景。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抬头望去一座庄严肃穆的汉白玉牌坊,牌坊的柱子上雕刻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坊额上题“123书院”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两侧的柱子刻有原始楹联:“九重天上书声旧,千古人间义字香”。
三人行至石门下,书院知晓方嘉今日前来入学,院监李笠亲自等候在大门处,见到他们一行人便上前问安见礼。
院监李笠三旬开外,面白微须,头戴东坡巾,身披灰色氅衣,一派儒雅。
李笠与方嘉的父亲方源是同窗,与方嘉十分熟捻,笑着问道:“方世侄,这一路可还顺利?”
方嘉也难得的收敛了调皮跳脱,一本正经的躬身行礼:“李叔叔,让您久等了。一路顺畅,多谢您挂牵。”
“这两位是……”李笠看看方嘉身旁的两位,迟疑道。
李笠身为院监,书院对外接洽和内部协调皆由他负责,他深谙人情练达,养就一双火眼金睛。虽然素不相识,但段明臣和顾怀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段明臣身上带着冷峻肃杀的气势,顾怀清俊雅清贵,气质高华。
方嘉便给李笠引荐道:“这位是我表兄,现任锦衣卫指挥同知段明臣,那位是……东厂都督太监顾怀清顾大人。”
方嘉有个锦衣卫表兄,李笠早有耳闻,只是顾怀清这位红得发紫的东厂太监,怎么也跟着方嘉来了?
李笠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但脸上还是露出得体的笑容:“原来是段大人、顾大人,失敬失敬!两位大人来访,有失远迎,实在失礼!”
几人客套的寒暄几句,便有李笠引着进入书院。
他们穿过石牌坊,进入大殿,前殿供奉着文昌帝君,后殿则供奉孔子和三教圣贤。遵循书院的惯例,学生入学需要拜祭文昌帝君、孔圣人和三教圣贤,方嘉依礼一一跪拜敬香。
方嘉敬完香,李笠将他们三人领到东院会客厅,按照惯例,新生入学必须先拜见山长。
令人意外的是,名震天下的123书院的山长竟是一位女子,自号冰心。
不同于官府拨款建制的书院,123书院是民间书院,从创始人开始起世代相传,至今已有五代。然而前一代山长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便是冰心。
冰心姑娘秉承渊博的家学,虽是女子之身却学识不凡。她与寻常女子不同,生平志向不是相夫教子,而是立志要继承祖业。在父亲过世后,她便自梳,立誓终身不嫁,只为能传承123书院,并将之发扬光大。
冰心以女子之身掌管书院,初时遇到不少挑战,但她都以惊人的毅力和手腕一一克服。123书院在她管理下,非但没有堕了往日威名,反而比从前更胜一筹。
冰心自十八岁继承书院,苦心孤诣十年,在经营书院方面显示了不俗的才能,123书院声名鹊起,能人辈出,跟她的出色管理是分不开的,连太后都曾召见她,对她夸赞有加。有了太后的赞誉,皇室贵族也渐渐开始送子弟来读书,比如安王世子如今便在此就读。而有了权贵阶层的抬举和庇护,书院招贤纳士,也更有底气了。
段明臣和顾怀清对于这位奇女子早有耳闻,今日有机会见到本人,心中亦带着几分尊敬。
冰心身穿藕色褙子,内着素白长裙,不像贵族女子那般簪金戴银,只用一支乌木簪挽住满头青丝,她面容清秀,双眸有神,身上带着一股温润出尘的书卷气,果然是胸有诗书气自华。
李笠将段明臣和顾怀清引荐给冰心,冰心得知两人身份,态度依然不卑不亢,但脸上笑容更温和了几分。
冰心敛身一礼,盈盈笑道:“段大人和顾大人的事迹,小女子早就听闻,高丽公主一案,天下皆知,未料今日有幸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山长过奖,实不敢当。”段明臣回礼道。
“哪里哪里!山长过誉!”顾怀清也客气道。
段明臣拉着方嘉道:“我表弟天生顽劣,今后拜托山长和诸位夫子多加管教。”
冰心笑道:“段大人谦逊了!方公子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将来必成栋梁之材。书院的未来,都靠这些年轻人呢。”
李笠也附和道:“是啊,书院大多数都是跟方公子年纪相仿、学识相当的学生,互相切磋学习,进步会更快。”
方嘉一听眼睛亮起来,他是家中幼子,自小在家塾读书,虽然请的也是名师,但没有同伴,一人埋头苦读,到底是寂寞的。年轻人谁不想要玩伴呢?
冰心看出方嘉探寻新伙伴的急切心情,便对李笠道:“你先带着方公子去庐舍吧。”
于是李笠便领着方嘉去北院的庐舍,放好行李安顿下来,然后带他去用餐,又携着他去拜会各位夫子。
而会客室里,冰心则跟段明臣和顾怀清继续聊。冰心虽是一介女流,却十分健谈,擅长交际。
段明臣话不多,但细心倾听,尽量多了解一点书院的情况,而顾怀清对123书院十分好奇,也乐得跟她闲聊。
三人聊了许久,冰心挽留他们共进午餐,两人推辞不过,再加上在这山上也没别的地方可以用餐,就接受了冰心的好意。
山上交通不便,物资自然不太丰富,午餐是清淡的三菜一汤,以素食为主,这也是为了磨炼学子的心性,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也。(.92txt就爱网)
第65章 莘莘学子
午餐之后,冰心带他们去文茶斋,亲自沏了一壶茉莉香片,邀请他们一起品茶。
正喝着茶,有书童进来通禀冰心:“山长,永安侯夫人到了。”
冰心放下茶碗,吩咐道:“快请夫人到待客厅休息,我很快就过去。”
段明臣见状忙道:“山长有事便自去忙吧,不用陪我们,我们等会儿去看看方嘉。”
冰心面带歉意的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两位远道而来,我本该作陪。永安侯夫人是来探望她家公子的,不过这会儿学生们还未放学,我只能去陪陪她聊一聊。两位喝完茶,不妨去书院逛逛,文笔峰的风景还是值得一赏的。”
“如此甚好,我等正有此意。”
“那我便先失陪了。我的侍女蒹葭会给两位做向导。”冰心指着身后一位身材娇小玲珑的侍女,“蒹葭自小跟随在我身旁,跟我情同姐妹,对书院的情况也非常熟悉,两位如有需要只管吩咐她。”
冰心再三抱歉,留下蒹葭作陪,自己前往待客厅面见永安侯夫人。
顾怀清望着她纤秀的背影,心想这冰心山长果然是长袖善舞,待人接物都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啊!想那永安侯夫人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傲慢贵妇,居然纡尊降贵到书院寻她,可见冰心在达官贵人里很有名望。
蒹葭对段明臣和顾怀清微笑道:“两位大人,喝完了茶,蒹葭带着两位大人去书院里走一走?”
“有劳姑娘。”段明臣和顾怀清齐声道。
蒹葭果然不愧是冰心一手□□出来的臂助,对123书院的情况如数家珍,一边领着段明臣和顾怀清参观,一边介绍书院的情况。
123书院占地足有千亩,从外面看并不显眼,里面却大有乾坤。[]建筑古朴悠然,以青砖白墙红琉璃瓦当,放眼望去,文风古道,令人畅然。
走出待客的东院,迎面是一汪清澈碧绿的池水,叫做千莲池。这本是峰顶瀑布倾泄汇聚而成的天然深湖,呈不规则矩形。书院创始人独具匠心,在湖中遍植芙蕖,修建亭台楼阁,四周玉石堆岸,杨柳垂丝,环绕莲池布置水榭回廊。
从阅微庐舍出来,有一条清幽小径通往湖心小岛。湖心有两个小岛,一岛名曰香雪园,内有心水亭,假山怪石,参差错落;奇花异卉,交织成画。另一座小岛上有高楼耸立,起名天一阁,藏有万卷图书,多是海内罕见的珍贵孤本。
整个书院以千莲池为中心,分为东南西北四院,南院便是山门所在,分前后两殿;东院有会客厅和文茶斋,乃是待客场所;西院是师生论德会讲之所,有丽泽堂、依庸堂等多间讲堂;北院是学生和教师的寝居之所,名为阅微庐舍。再往北有一处宽阔的操场,供学生练习骑射之用。
两人沿着莲池周围的水榭长廊,从东院一路行至西院。
此时正是授课时间,学生们都在依庸堂内,不时有声音传出。
蒹葭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带着两人悄悄到讲堂后门,朝内望去。
学子都穿着白底黑缘的深衣,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圈子中央坐着一位夫子。这位夫子头戴纶巾,身披鹤氅,峨冠博带,潇洒不羁,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采。
蒹葭低声介绍:“这位便是管忻管夫子,负责教授国学。”
段明臣惊讶道:“是那位连中三元、后又辞官挂印而去的管忻吗?”
“正是。”蒹葭的脸上露出几分自豪来。
也难怪蒹葭会如此,实在是管忻的名声太响亮了。
管忻生于江南名门,自幼聪慧异常,过目能诵,首度参加科举便连中三元。他会试的文章字字珠玑,许多大儒读完都惊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管忻是如何能写出这般锦绣佳句的?
管忻在殿试时也是答辩机敏,出口成章,被先帝赞为阆苑仙玉,不满二十岁就进入翰林院,后又外放为官。然而官场黑暗,并不是学问好就能平步青云,相反,因为管忻的名声大,反而召来更多的嫉妒和排挤。管忻很快厌恶了官场倾轧,竟辞官挂印而去,此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恃才傲物,狂妄自大,但也有人赞赏他洒脱不俗,颇有昔日陶公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风采。
管忻辞官之后,专注于钻研学问,著书立说,虽然隐居避世,不求闻达,但在士子阶层中间,名声反而更响了。也不知123书院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请到了管忻这样的当代鸿儒来做夫子。也难怪123书院能有这么响的名声,人人都争抢着想进入了。
顾怀清和段明臣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并不是在授课,而是答辩,由学生自由发问,夫子作答,其他学生亦可参与讨论,只听得唇枪舌剑,引经据典,热闹非常。
顾怀清觉得十分讶异,在他印象里,书院应该是一群书生摇头晃脑的背诵之乎者也,要不然就是安安静静的温书,怎么这么闹哄哄的像菜市场?
蒹葭看出顾怀清的疑问,解释道:“这是123书院的特色教学方式,到这里读书的学子都是有一定基础的,至少也是秀才,对于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早已烂熟于心,到了这里,更多的是切磋学问,而夫子则负责答疑解惑,指点迷津。很多时候,学问都是在辩论中得出的呢。”
顾怀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样的教学方式倒是新颖有趣。”
段明臣接着刚才的话题,也说了起来:“听说,123书院的论道大会非常有名,五十年前,一代鸿儒刘清溪大学士特地从福州赶到123书院,与这里的夫子、著名大学问家朱善说文论道,两人在这依庸堂论道,整整三日不下讲坛,期间诗歌唱和,共做了百余首诗词,其中有许多都成了传世佳句。当时前来旁听的士子超过五百人,无不如痴如醉。”
顾怀清听得悠然神往,叹道:“那定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文学盛筵啊!”
“是啊,两大文豪的对话,至今想来都令人激动呢!据说当时整个丽泽堂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听得舍不得离开,甚至带了铺盖在这里打地铺呢!”蒹葭也笑道。
顾怀清打量一番段明臣,笑道:“哟,段公子懂得可真不少!学识渊博的段公子,当年为何没有学文,参加科举呢?”
“我也就知道名人轶事,哪里称得上学识渊博?”段明臣顿了一顿,又道,“科举之路并非没想过,但是一来,我于习武方面更有天赋,二来,即使我能科举及第,进入翰林院,也要慢慢熬资历,熬到一把年纪才有机会当官,为国效力,为民办事。而做武官则不然,哪怕年纪轻,只要有能力便可担当一面,无论官职高低大小,皆有报国为民、实现抱负的机会。”
顾怀清想想的确是如此,像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共有五人,最小的年纪也有四十多岁了。像段明臣这样年纪轻轻凭借军功就官至三品,文官是想都别想。
“段兄有此雄心壮志,必定前途无量!”顾怀清笑着打趣道。
段明臣失笑道:“贤弟太谦虚了吧?愚兄在你这个年纪,还在跟着师父习武。你将来之成就,必然在我之上啊!”
段明臣说的也是实话,像顾怀清未满弱冠之年当上东厂第二把手的,也是绝无仅有了,比起人家十年寒窗考科举,做太监真是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异常高就是了。
两人正互相打趣着,跟随蒹葭走出依庸堂,来到莲池旁边。
耳畔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接近着,学生们鱼贯而出,原来是散课了。
段明臣和顾怀清坐于莲池畔的大石上,池边有几株樱花树,雪白细碎的花朵开得正烂漫。学子们说说笑笑的经过樱花树下,穿行于缤纷飘落的落英之中。柔和的春风卷起白色深衣的衣角,墨色的幅巾在脑后飘扬,学子们年轻飞扬的面容、青春无忧的笑声,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的动人。
段明臣虽然从不曾后悔弃文习武,但在这样晴好的艳阳下,看着嬉笑玩闹无忧无愁的学子,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羡慕来。
顾怀清的目光却落在这群学子中间,虽然学子们都穿着同款同色的深衣,但有两名青年却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其中一人身材颀长,浑身贵胄之气,腰间悬着一对翡翠螭龙玉环,天生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深情脉脉的错觉,高贵俊雅中透出几分风流的气质。不知为何,顾怀清总觉得这位青年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站在他身旁的青年容颜端丽,明眸若水,唇红齿白,五官秀美,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水灵,真是个少见的美少年。若论姿容之美,很少有人能胜过顾怀清,但是顾怀清之美犀利夺目,如皓月当空,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柔,而这位美少年却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这两人并肩而行,挨得很近,轻笑低语,神情之间透着一股子亲昵。
蒹葭看顾怀清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便低声介绍道:“这两位学子都是这一届的佼佼者,个子较高的那位是安王世子萧珏,他身边的学子叫做汪子瑜,出身寒门,却极有天分,读书也刻苦。两人虽然身份悬殊,却玩得很好。”
原来是安王世子,顾怀清释然,他曾在宫里见过安王几面,萧珏长得跟安王确有几分相似,怪不得觉得眼熟了。
蒹葭给顾怀清介绍的时候,段明臣自然也听在耳中,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安王的封地远在肃州,却将世子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读书。须知身为世袭罔替的藩王,安王世子将来会世袭王位,无需参加科举,难道真的只为了求学这么简单?(.92txt就爱网)
第66章 猛将难得
就在段明臣思索之时,世子萧珏和汪子瑜走到回廊转角处,此时正好一名学生抱着一摞子书从斜刺里冲出,跟汪子瑜撞到一处,汪子瑜猝不及防,被撞得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幸好萧珏在旁边伸手扶住了他。[]
撞人的学生也是猝不及防,脚下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书卷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是你?孔寒松,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吗?”汪子瑜生气道。
“啊,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被名叫孔寒松的学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涨红了脸不停道歉,眼睛却偷偷的扫了萧珏一眼。
萧珏微微一笑,拉住汪子瑜,劝道:“他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生这么大气呢?书画课马上开始了,咱们走吧。”
汪子瑜不甘心的瞪了孔寒松一眼,但萧珏的劝说明显起了作用,于是他冷哼了一声:“既是世子求情,这次便算了,下回走路小心点!”
这本是个意外,而且汪子瑜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孔寒松摔了一跤,怎么看吃亏的都是他,但他似乎是个老实绵软的性子,吃了个哑巴亏,脸上略带委屈的道:“我知道了……谢谢……”
汪子瑜冷冷的瞥了一声,与萧珏并肩离去。孔寒松凝望他们的背影,呆愣了一会儿,才默默的捡起地上的书本。
这一段小小风波并未影响到段明臣和顾怀清的兴致,蒹葭领着他们继续游览,走向东北角的操场。
那是一大块平整的草坪,远处排着一排箭靶。学生们正在上骑射课,老师是一位脸色微黑、威武冷肃的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玄色武士劲装,骑着枣红马,给学生们示范骑马射箭的动作。
蒹葭介绍道:“这位是秦御秦将军,曾是西北军先锋营统领,武艺高强,后来因受重伤而退役,被书院聘请来此教习骑射课程。哎,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秦夫子来了都有三年了呢!”
段明臣听到秦御的名字,不禁挑了挑眉。西北军向来以悍勇著称,而先锋营一般都是敢死队,打仗时冲在最前面打头阵的,能当先锋营统领的必是武力超群的猛将。
段明臣在塞北待了几年,曾不止一次听人提及秦御的大名,说他作战勇猛,有万夫不敌之勇,只可惜一次恶战中肩背受了重伤,落下病根,才不得不提前退役。[.超多好看小说]没想到他退役后,竟到123言情书院来教书了。
秦御作为高手,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立刻注意到操场边来了三位客人。
蒹葭微笑着,远远的冲他打了个招呼,秦御也不过来,只是骑在马上微微点头,然后继续授课。
突然,秦御一夹马腹,策马疾驰,对准箭靶弯弓搭弦,迅雷般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顾怀清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这位秦将军身手矫健,不像受过重伤的样子。”
蒹葭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山长寻了最好的医生给秦将军治伤,用各种贵重药材,慢慢调理回来。现在他行动与常人无异,骑马射箭也无妨,不过要上战场跟敌人对抗厮杀,却是不能的。”
“猛将难得,秦将军着实可惜……”段明臣扼腕惋惜。
蒹葭却不敢苟同:“虽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不过在小女子看来,战场上刀枪无言,朝不保夕,像这样轻松的教书也不错呀!每年还有两次长假,别看秦将军沉默寡言,其实他喜欢四处游历,什么西域啊、辽东啊、南疆啊,他全部都去过呢,这在军队里怎么可能?”
“姑娘说得倒也有道理。”段明臣承认,对于受伤退役的秦御来说,现在这样的生活也是不错的。
顾怀清道:“贵学院的学生可真是幸运,可以跟着管忻这样的国学大家习文,又能跟着秦将军这样的名将学武!”
蒹葭得意的点头:“不仅如此,我们书院的授课也跟别处不一样,是随着学生的兴趣来安排的,除了必选的国学和礼学之外,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自由挑选骑射、音乐、算术、书画等技艺类课程,上课时间也由学生自己来选择。每日的功课都不会很满,更多时间留给学生自习。”
“给这么大的自由,若是学生偷懒不认真学怎么办?”段明臣提出疑问。
蒹葭笑道:“不会的,首先夫子会布置功课,学生需要按时完成,交给夫子检查;其次,每个月会有一次小考,每个季度有一次大考,若是连续两次大考成绩不及格,就会被退学哦。”
顾怀清赞道:“123言情书院的授课方式果然独具一格,怪不得人才辈出啊!”
蒹葭谦虚道:“段大人过奖了,不过山长确实为了学院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段明臣道:“冰心山长确实是一位奇女子,不过也离不开蒹葭姑娘这样能干的助手相助。”
蒹葭被夸得脸红起来:“大人过誉了,我不过是尽我所能,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下午日头毒辣,晴空万里无云,虽是春日,却让人感觉到炎炎夏日般的燥热。
段明臣和顾怀清在书院里逛了一大圈,俱是出了一身汗,顾怀清不禁后悔没有带他心爱的乌骨折扇出来,至少还能扇风驱热。
段明臣看顾怀清热得额上全是汗,想着在这烈日下一直走也不是个事儿,找个地方歇歇脚是正经,就提议道:“我们去庐舍看看方嘉吧,也不知他安顿下来没有?”
蒹葭笑道:“庐舍就在前面,我带你们过去看方公子。”
从操场转弯往东走,便是学生们寝居之所――阅微庐舍。毕竟是男子的寝所,蒹葭一个姑娘家不方便进去,便叫来舍监林秋。
段明臣和顾怀清与蒹葭道谢辞别,跟随舍监林秋,进入阅微庐舍探望方嘉。
阅微庐舍由几十间宿舍组成,分前后三排。前两排是学生住,靠后的一排给教职人员住。
因为学院建在半山腰,下山不易,所以学生和教职人员平时都是住在庐舍。两个学生分配一个房间,而教师则一人住一单间。
给方嘉安排的宿舍位置不错,正对着湖水,可以遥望到湖心岛的天一阁和水心亭。
方嘉走了一上午的山路,又跟着院监李笠去拜见各位夫子,着实累到了,用完午餐便留在庐舍休憩。
段明臣和顾怀清来房间找他时,方嘉还在午睡,听到敲门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他睡眼惺忪,衣衫不整,迷迷糊糊的道:“啊,表哥,顾大哥,你们还没走啊?”
段明臣在方嘉头上轻轻打了一下:“你个不知好歹的傻小子,不亲眼看到你安顿好,我怎么下山跟你娘交代?”
方嘉捂着脑袋抗议道:“表哥你别老打我头哇,我这么聪明的脑瓜,被你打笨了可怎么办?”
顾怀清进门后四处张望,这一间宿舍虽然不大,却收拾得仅仅有条,家具用品也一应俱全,靠窗的地方摆着两张书桌,靠墙是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整齐的排着许多书籍,其中不少是音律相关的,房间靠内的一头则并排摆着两张单人床。
“跟你同住的舍友是什么人?”段明臣问道。
“李叔跟我说,是永安侯家的公子,名叫颜俊。他一个月前从别处转过来的,也是新生。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在上课,还未回庐舍。”
段明臣想起方才在山长冰心那里听说永安侯夫人来访,估计是探望儿子颜俊来的。
永安侯颜谅从先帝开始就受到重用,两代重臣,手握实权,在勋贵之中称得上拔尖的。院监安排方嘉与永安侯公子住一间,算是照顾他了,只不知这位颜公子为人如何,是否容易相处。
方嘉被段明臣打了一巴掌,这会儿倒是清醒了,精神十足的拉着两人聊天。
段明臣看得出来,方嘉虽然嘴硬,但这会儿自己真的走了只留他一人,恐怕还是会感到孤单,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家独居。
段明臣有意纵容,方嘉本来就是个话唠,这一聊就没玩没了,大部分时候都是方嘉在说话,段明臣偶尔回个一两句。
顾怀清听得眼皮打架,困得不行,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等他再度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顾怀清微微一动,肩膀上披着的外衣滑落下来,段明臣不动声色的捡起,叠好放在桌上。
顾怀清揉了揉脸,问道:“什么时辰了,我们该回了吧?”
段明臣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怀抱古琴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学院统一的白色深衣,修眉凤目,面容清俊,气质偏于清冷,带着一股子淡雅出尘的味道。
青年显然没想到屋子里有三个陌生人,顿时愣住了。
第67章 浮桥灯影
方嘉率先醒悟过来,上去热情的笑道:“这位一定是颜俊颜公子吧?我叫方嘉,家父是通政司左参议,我今日初到书院,舍监安排我跟你同住一间,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原来是方公子,失敬!”颜俊将古琴放在自己的桌上,按照时下士子的礼节,跟方嘉互相行礼,算是正式认识了。[.超多好看小说]
方嘉又给颜俊介绍了段明臣和顾怀清,颜俊在听到顾怀清的身份时,眼神微微闪动一下,但他的教养很好,一点没有露出异色,客客气气的跟他们施礼。
段明臣仔细打量颜俊,看得出他的性子有些清冷孤傲,但双眸清澈,谈吐斯文,礼数周全,不愧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哥儿,教养气度都是极好的。方嘉跟这样教养良好的公子住一起,应该也能影响他改一改毛躁的脾气,段明臣暗暗点头。
方嘉天生有一种自来熟的本事,颜俊虽然清贵矜持,但毕竟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不一会儿两人便聊得很投机了。
被他们这么一耽搁,外面的天彻底黑了,颜俊于是善解人意的建议道:“山路陡峭难行,天黑下山不方便,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在书院借宿一宿,明日再下山。”
方嘉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表哥,顾大哥,今晚就别走了,反正明天你们也休沐。”
山上空气清新,风景也好,住一晚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段明臣看了顾怀清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问:“不知我们可以宿在哪里?”
颜俊道:“庐舍的西面有几间客舍,专供探访的家人借宿。上次我的兄长们过来探望我,便宿在那里,只须跟舍监打个招呼便好。”
舍监很快替段明臣二人安排了客舍,顾怀清还是老习惯,坚持要单独一间,段明臣知道他的心病,也不反对,好在今日只有他们两人借宿,客房足够多。
安排好客房,段明臣和顾怀清就跟着颜俊和方嘉去饭堂用晚餐。晚餐之后,颜俊说要去琴堂练琴,抱着琴告辞离去。
方嘉抬头望望天上的满月,兴致高昂,提议道:“表哥,顾大哥,今天月色这么美,不如我们去湖心亭赏月吧?”
段明臣的目光顺着回廊望去,一轮圆月悬于墨蓝色的夜空,月华如水银倾斜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一条浮木铺成的栈道延伸至湖心小岛,岛上亭台楼阁皆沉浸在溶溶月色之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好一派浪漫的景致!
段明臣心念一动,转脸望向顾怀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之所以答应留宿,心里未尝不是希冀跟顾怀清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如此良辰美景,最适合把臂同游,只可惜多了方嘉这个不识趣的。
段明臣低咳一声,对方嘉说:“你不用温书么?”
方嘉不满的噘嘴:“我才第一天来,还没正式上课呢,你让我休息一晚不行吗?”
方小公子赌了气,不愿意再理睬他表哥,扯着顾怀清的袖子往前跑。
顾怀清身不由己的被方嘉扯着往前,却不忘回过头,冲着段明臣笑了一笑。
朦胧凄迷的月色下,顾怀清不经意的回眸一笑,差点勾走了段明臣的三魂六魄。段明臣只觉得目眩神迷,一股难以言喻的美妙滋味令他心脏鼓胀,浑身的血液都涌动着甜蜜和满足。
123言情书院以湖为中心,环湖置景,湖中遍植芙蕖,故而命名为千莲池。
如今是春日,荷叶还未生长,不过可以想象夏日的盛景,必是芙蕖粉荷,莲香满湖,美不胜收。
湖面宽阔,湖水清澈,中间以浮木铺成栈道,踩在浮桥上能够感受到脚下湖水的波动。每隔五十步悬挂一盏莲花灯,足有几十盏。
这些莲花灯不仅有照明之用,也将这美丽的景色烘托得淋漓尽致。淡粉色的灯罩映着蜡烛的火光,散发出朦胧柔美的橘红亮光。
浮桥灯影阑珊,湖心岛上的亭台楼阁沐浴在银色月辉之中,再远处是巍峨险峻的青山,山顶上飘动着淡淡的白雾,宛如置身仙境,如梦如幻。
走在浮桥之上,偶尔有鲤鱼从湖中跃出,洒下几点银色的涟漪。湖面吹拂清凉的山风,驱散了白日的酷热,让人整颗心都沉静下来。
如斯美景,连一向聒噪的方嘉都不再说话,精心欣赏起来。三人沿着浮桥栈道缓步而行,沉溺于这湖光山色的美景之中。
顾怀清赏着美景,心里却想,这123言情书院的创始人真是匠心独具,也舍得花本钱,亏他能设计出这样的景致,相比起来,皇宫里的万寿池虽然宏伟奢华,却少了几分灵气,回头可以给萧璟建议一下,将万寿池也仿照着改造一番。又想着,若是将来有一天,自己从名利场退下来,也可以选一处风景秀丽之处隐居,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方嘉耐不住性子,一马当先往岛上跑,顾怀清则望着湖面出神,段明臣悄悄的靠近他,从后面虚扶住他的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顾怀清天马行空般想象着未来的生活,对于段明臣的话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段明臣不甚满意的贴近他,顾怀清莹白圆润的耳垂感受到段明臣呼出的热气,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显得分外精巧可爱,段明臣有一种想去**把玩它的冲动。
段明臣克制住自己,勉强将目光上移,欣赏顾怀清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侧颜。
段明臣从未见过男人的睫毛像顾怀清这般,又长又浓密,简直像两把小刷子,还俏皮的往上卷翘,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一下一下颤得人心痒痒的。他的眸子也极其诱人,瞳仁远看是黑的的,近看却是琉璃般的暖棕色,闪动着点点暗金,眼角微微勾起上翘,形成天然魅惑的弧度。殷红而丰润的嘴唇,带着湿润的水色,像是勾引人来亲吻他。
如此月色,如此美人,段明臣只觉得顾怀清就像山里修炼千年的狐妖,是专门魅惑路过的书生,采人阳气,吸人精血的妖精。
可能是察觉到段明臣异常灼热的目光,顾怀清歪过头,明润的眼眸带着一丝疑惑:“段大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很热么?”
顾怀清边说边伸出手,想摸摸段明臣的脸,看他是不是病了。
段明臣猛地从旖旎情思中挣脱,略带狼狈的退后一步,避开了顾怀清的触碰。
“走吧,岛上风景更好。”段明臣装作若无其事,牵起顾怀清的手,“方嘉这小子,也不知跑到哪儿了?”
顾怀清身不由己的被段明臣牵着往前走。
段明臣的手掌很大,指腹因常年练武而生出厚茧,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到顾怀清的手掌。
顾怀清察觉出段明臣的态度有点异常,但并不讨厌被他这样牵着手,反而有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走到快要踏上湖心岛时,突然听到方嘉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老者声音,两人似乎在争执。
顾怀清指着天一阁的方向:“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段明臣道:“我们过去看看。”
从栈道走过来,先经过雪香园,再到天一阁,不过因为方嘉这一打岔,两人顾不得去雪香园赏景,直接先赶往天一阁。
远远的便看见穿着白色深衣的方嘉,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灰色道袍的老者。
老者语气严厉的说道:“天一阁不允许人随意参观,这是规矩!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你说什么也没用!”
方嘉却是天生执拗的性子,最不喜别人拿规矩来约束他,反驳道:“天一阁是藏书的地方,书难道不是用来看的吗?我既是书院的弟子,为何不让我进去阅读?”
“我是教礼学的孔夫子,同时也肩负着看守天一阁的重任。我看你是新来的,便给你说说规矩。”孔老夫子负手于身后,望着天一阁,“这天一阁里收藏的可不是普通的书,而是珍贵的典籍,书院几代山长穷极百年时间从海内外精心搜集而至,有好多都是海内孤本,在外面已经失传了,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你若要读书,可以去西院御书楼,里面藏书也很多,都是适合你们阅读的书籍,天一阁却是不能进的。”
方嘉听他这么说,不免十分失望,身为爱书之人,明明一座宝山在眼前却无法进入,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按您这么说,天一阁永远都无法进入吗?”
“非也!”孔老夫子摇摇头,“书院规定,若是学子会试及第,便可进入天一阁,一个月时间内,可随意阅览里面的典籍。”
“这样啊!”方嘉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那我要好好努力,日后定要入内一观!”
孔老夫子眼中露出赞许之意,微微颔首,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小公子有这份志气,老夫深感欣慰,望你刻苦进学,早日金榜题名,获得进入天一阁的资格。”
“嗯,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方嘉握拳道。
段明臣和顾怀清听到方嘉这元气满满的话,不由得相视而笑。
“嘉哥儿,不要再打扰夫子了,快回来吧。”段明臣冲方嘉喊道。
方嘉跟孔老夫子作揖告辞,然后欢快的跑回来:“表哥,顾大哥,你们慢慢玩儿,我要回去温书了!”
段明臣惊奇的啧了一声,要知道他这个表弟天资聪颖,却是个好动贪玩的,居然主动提出要回去温书,真是稀奇。没想到123言情书院给天一阁树立下的规矩,还能起到鞭策勉励学生的作用。
段明臣笑道:“去吧去吧,不过不要熬太晚,注意身体。”
方嘉应了一声,人已像风一般跑出去老远。
第68章 月下谈情
孔老夫子目送方嘉离开,转身回到天一阁旁边的小木屋里。
藏书楼起名天一阁,取自天一生水之意,因为藏书最怕的就是火灾,因此建于湖心岛,万一发生火灾,也能就近取到水。
天一阁里面收藏的都是珍本,为免有宵小觊觎,故而孔老夫子平时都宿在岛上,方便看守楼阁。
从屋里走出一位青年书生,赫然是白天见到的学生孔寒松,只听他不耐烦的说:“爹,是什么人啊?这么晚了跑来天一阁吵闹。”
孔老夫子说道:“新来的学生,不懂规矩,老夫不得不教导一番。”
孔氏父子边聊,边关上了门。原来这孔寒松是孔老夫子的小儿子,父子俩挤在这间不大的小屋里,看来家境十分清寒,不过读书人清贫乐道,并不以清寒为耻就是了。
一切归于寂静,只留段明臣和顾怀清二人独处。既然天一阁不让进,他们便沿着栈道返回,前往另一个小岛雪香园。
若说岛上风景最佳之处,当属雪香园。
雪香园面积不大,却布置的宛如最精致的江南园林。园中种植了上百株梅树,有红梅、白梅、粉梅、绿梅、墨梅等十余种梅花。冬日里白雪满园,梅花傲雪欺霜,争相怒放,冷香袭人,美不胜收,故而得名雪香园。
此时乃暮春季节,梅花早已凋谢,不过园中景色依然美丽,有假山怪石,花团锦簇,绿柳垂堤,在临湖的高处修建水心亭,正是欣赏湖景的最佳位置。
花前月下,携美夜游,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段明臣心满意足的牵着顾怀清的手,寻思着如何才能让这脑袋聪明但某方面迟钝的美人开窍。
段明臣也不是没想过用一些强势手段,然而顾怀清不是女子,性格又倔强好强,武力逼迫未必能让他就范,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引来他的反感;何况,顾怀清本身武力值也很高,段明臣并没有把握就能制住他。
顾怀清并不知道段明臣心中的想法,只瞪大眼睛四顾欣赏美景,难得出宫一趟,可要好好玩个尽兴。
如此良辰美景,的确适合谈情说爱,显然,看中这块地方的并不止他们俩,还有别的有情人。
这不,影影绰绰的花丛中,皎洁的月光倒映出两个相依相偎的人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目力极好,一下子就辨认出来,这一对不就是白天碰见的安王世子萧珏和美少年汪子瑜么?
只见那汪子瑜整个人被萧珏搂在怀里,俊脸酡红,大而漂亮的杏眼几乎要滴出水来。
安王世子萧珏则尽显风流气质,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手掌在汪子瑜的腰臀处抚摸,轻轻的说了一句什么话,逗得汪子瑜吃吃笑个不停。
汪子瑜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坐在萧珏的大腿上,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主动仰头送上香唇,两人竟啧啧亲起嘴来。
顾怀清看得呆愣住了,虽然他也曾和段明臣逛过南风馆,但只是喝喝酒听听曲而已,到底没有亲眼见过这么火辣的亲热场面。
这便是方嘉说的翰林风月吗?男子与男子也可这般相好?
顾怀清倒没有觉得恶心,有点害羞又忍不住好奇,感觉像是推开了世界的新大门。
段明臣也看到了这一幕,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下意识的去观察顾怀清的反应,发现他并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反而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奇的盯着看,亦觉得很有意思。
段明臣明白这时候作为君子应该赶紧避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是转念一想,让顾怀清看看也好,若是因此开了窍,倒是一桩好事,也省了自己许多烦恼。
于是两个人就各怀心思的偷看起来,萧珏和汪子瑜亲吻了一会儿,汪子瑜一副情难自已的样子,反观萧珏却是从容不迫的,虽眼中有□□却并不沉溺,可见是个惯于风月的老手。
汪子瑜将手探到萧珏的腰间,想去解他的腰带,却被萧珏按住。
“怎么了,你不想要?”汪子瑜瞪着水汪汪的杏眼问道。
萧珏轻笑着捏了汪子瑜的翘臀一下:“自然是想的,不过,我今晚与颜俊有约。他刚得了一首曲谱,邀我跟他一起参详,我既答应了他,便不好失约。”
汪子瑜脸色微变,噌的一下从萧珏腿上站起来,冷笑道:“好啊,原来你是有新欢了!”
“吃醋了?”萧珏不以为意的挑眉,“颜俊是我儿时的玩伴,我们两家是世交,情分自然深厚,不过你别乱想,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真的?”汪子瑜狐疑的看着萧珏,显然并不是很相信。
不过萧珏嗯了而一声,也不多解释,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抚平衣角的皱痕。
汪子瑜露出纠结和委屈的神色,对于情郎的离去很是不舍。
萧珏捏了捏汪子瑜的手,温柔的说:“别瞎想,你该知道,我心里只有你的,嗯?早点回去歇息吧,晚上有点凉,注意加衣,别受凉了,我可要心疼的。”
这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贴心,配上他那双饱含深情的桃花眼,汪子瑜被迷得晕头转向,很快的转嗔为喜,跟萧珏依依惜别,乖乖的回庐舍去了。
段明臣不得不佩服萧珏的手段高超,三言两语就哄得情人服服帖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将来怎么得了?
顾怀清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居然偷窥人家*,不由得起了几分羞愧,心底还有一丝异样。他偷眼看段明臣,却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丝毫不觉得尴尬,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顾怀清本就神经粗,也就放了心来。本来嘛,谁让他们这种公共场所*的,被看到了也怨不得别人。
段明臣对顾怀清道:“这会儿月色正佳,我们去水心亭坐坐吧。”
“好啊!”顾怀清正好借此摆脱尴尬,当先开路,段明臣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后。
寂静的夜晚,月儿银亮,湖水静幽,突然传来一缕悠扬婉转的琴曲声,似乎有人在园中对月操琴。
湿润的空气中漂浮着淡雅的花香,段明臣不经意间看到路边一丛开得绚烂的山茶花,便随手摘了一支,藏在身后。
他们沿着石阶登上水心亭,果然视野开阔,千莲池的碧波尽收眼底,银盘大小的月亮悬在头顶,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顾怀清却还不满足,纵身一跃,潇洒的落在亭子的顶上。段明臣轻轻一笑,也跟着跳上去。
顾怀清面朝湖水,顺着亭子倾斜的坡面,胳膊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悠闲的躺下。
顾怀清侧躺着,望着千莲池中月亮的倒影怔怔出神,脑子里回想起刚才萧珏和汪子瑜亲热的情景,不知怎的身体一阵燥热,清凉的夜风都无法让他静下心来。
突然,眼前出现一支粉白的山茶花,他讶然抬眸,正对上段明臣含笑的眼。
“给我的?”顾怀清摸了摸山茶花,柔软的花瓣上颤动着几滴透明的露珠。
段明臣将山茶花别在顾怀清鬓边的头巾上,顾怀清皱起眉想摘掉,段明臣却按住他的手:“别动,这样很美!”
“我又不是女子,戴什么花儿?”顾怀清恼道。
“谁说不是女子便不能戴花?”段明臣毫不掩饰欣赏的目光,“这花儿很配你。”
段明臣抚摸着顾怀清的鬓角,轻轻一嗅:“香从清梦回时觉,花向美人头上开。”
说他是美人,便是顾怀清再迟钝,也听出这话里调戏的意味了。
顾怀清俊脸微沉,他向来不喜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段明臣,只怕他早就翻脸发怒了。
顾怀清也不知自己为何对段明臣如此大度宽容,忍耐了一会儿,摘下山茶花,丢回给段明臣,淡淡的道:“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下次莫要这样。”
段明臣接住山茶花,摩挲着柔软娇嫩的花瓣,沉默了半晌,才道:“怀清,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羞辱你的意思。你该知道,并非男女之间才有爱情,男子与男子之间,也存在着倾慕和爱恋。”
顾怀清讶然抬头望去,等看清了段明臣脸上的表情,心底一震。
月色下,段明臣的脸庞笼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使得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变得柔和起来,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专注地望着自己,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痴迷和眷恋。
顾怀清一直当段明臣是兄长,是知己挚友,从未想过段明臣待他有超出兄弟之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段明臣伸手按住顾怀清的肩膀,朝他慢慢俯下/身来。
顾怀清呆呆的看着他的脸靠近,脑海里浮现起方才萧世子和汪子瑜亲吻的一幕,心跳得乱了节拍,掌心也沁出汗来。
段明臣流露出的强烈感情令顾怀清感到不安,段明臣一贯都是稳重自持,甚至有些冷漠,可是此刻男人的眼神却流露出掠夺的意味,按住他的手的力道大得让顾怀清感觉肩膀疼痛,就连呼吸都带着异常的灼热。
顾怀清下意识的感觉到危险,本能的想逃开。
顾怀清猛地用力一推,段明臣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差点从亭子顶上滚下去,还好他眼疾手快,伸腿勾住亭子飞檐的一脚,才稳住了下坠的势头。
顾怀清看也不看他,鸟儿一般从亭子上一跃而下,飞快的冲着雪香园假山的方向跑去……(.92txt就爱网)
第69章 忘情一吻
果然还是不行吗?段明臣失望的闭了闭眼,内心却无论如何不甘心放弃,立刻跟着追了上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运起轻功,像受惊的小动物,一头扎进雪香园的假山石林。
雪香园的假山仿照姑苏城的狮子林而建,占地足有半亩,里面怪石嶙峋,千洞百孔,构造极其复杂,简直就是个迷宫。
说来也巧,原本高悬的明月被突然飘来的一朵云遮住,夜色沉幕,四周昏暗不明,顾怀清慌乱之中不辨方向,在假山石林中一通乱转,最后竟迷了路。
顾怀清擦了擦额上的汗,迫使让自己冷静下来,睁大眼睛努力寻找出路。这时,耳畔传来一阵压抑的**声,接着是两声像猫儿似的低叫。
这大半夜的,假山里怎么会有人?
顾怀清感到奇怪,便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几步,面前出现两块扇形巨石,巨石之间的间隙被半人高的灌木丛挡住。
那声音越发清晰,正是从巨石另一头发出来,顾怀清悄悄的靠近,在黑暗中拨开矮树丛的枝丫,朝里头望去……
此时一阵风吹来,驱散了遮住月亮的云朵,皎洁而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眼前的景色被照得纤毫毕现,一览无遗。
只见两个人影火热的交叠在一张石桌上,其中一人仰面躺在平整光滑的青条石上,玉白深衣被剥去大半,两条白生生的大腿环在另一人的腰间,上面的人也是衣衫半褪,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脊背。
顾怀清一眼就认出上面的那位正是刚才遇见的安王世子萧珏,而底下那人赫然竟是方嘉的舍友颜俊!
之前看到萧珏跟汪子瑜告别,说与颜俊相约研读曲谱,却没想到这曲谱是这么个看法!刚才在水心亭听到的琴声应该是颜俊弹奏的吧,不过显然两人约会并不只是单纯的欣赏音乐。
石桌旁边,一张名贵的七弦琴被拂落在地上,然而此时两人正当意乱情迷,哪里还顾不上什么琴?
顾怀清暗暗感叹,这位萧世子可真是好手段,脚踩两条船,先是跟汪子瑜亲密*,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跟颜俊没有暧昧,一转头就跟颜俊搞得火热,在这露天花园里就弄起来。看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想来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看颜俊,白日里清冷高贵宛如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谁能料到情动时竟是这么一番模样?只见他俊脸潮红,凤眸半睁半闭,身子柔弱无骨的挂在萧珏身上,嘴里发出低泣般软糯的声音,像求饶又像是求欢。[.超多好看小说]
萧珏一边充满怜爱的亲吻他,一边卖力动作。世子养尊处优,一身肌肉紧实而优美,晶莹的汗珠顺着雪白的脊背滑落,在月色下恍若玉雕,加上俊美多情的脸,高贵的家世,有这样好的条件,自然有了风流的资本,难怪情人一个又一个了。
两人*,前摇后摆,此迎彼凑,激战正酣,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偷窥。
顾怀清躲在树丛后,看得目瞪口呆,心如擂鼓。萧珏和颜俊都是极其俊美的男人,缠绵的画面激烈而火辣,真人秀看得人血脉贲张。
顾怀清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明知道自己不该再偷看下去,身体却不听使唤,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体内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过,痒酥酥的极为难耐,两腿发软,几乎挪不开脚步。
顾怀清脸皮滚烫,用力咬着唇,往后退了一小步,却撞上了一堵温热结实的肉墙,紧接着被人从后面拦腰搂住。
顾怀清受到惊吓,几乎失声叫喊,一只火热的大手适时伸出来,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
“别怕,是我。”段明臣低沉性感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怀清未尝情/欲的身体因为目睹这刺激的画面,正处于极度敏感之中,此时即使是轻微的碰触也会让他陷入迷乱。顾怀清浑身僵硬,身体的温度却越发滚烫,呼吸急促,殷红的嘴唇轻颤,俊美的面孔染上一层绯红。
段明臣感觉到顾怀清异常的反应,瞬间便明白过来。看起来,顾怀清应该是不厌恶男子之间的这种情/事,否则也不会看得那么专注,甚至出现情动的反应。
段明臣心中一喜,刚才他暗示性的表白,顾怀清却惊惶逃逸,他本打算等到顾怀清能够接受自己的情意,再跟他肌肤相亲。
然而,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或许是顾怀清的模样太过迷人,令他失了分寸,丢了冷静,迫不及待的想要索求他的身心,品尝他的甘甜。
段明臣捏住顾怀清的下巴,迫使他高高昂起头,对准他微微颤动、丰润殷红的嘴唇,深深吻了下去……
被吻住的那一瞬间,顾怀清的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多思考,就被卷入了段明臣精心布下的情网。
段明臣的眼神灼热,唇齿间传来的温度滚烫,然而他的动作却很温柔,像羽毛一样轻柔的拂过顾怀清的唇,温暖宽厚的手掌顺着背脊的弧度从上而下的滑动。
顾怀清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一股股热流从唇齿之间流过,酥麻的感觉令他浑身颤栗,腿脚发软,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儿一样,只能闭上眼乖顺的驯服。
段明臣先是浅浅地亲吻顾怀清丰润的唇,见他没有挣扎抗拒,反而享受似的闭上了眼,不由得加重亲吻的力度,用舌头霸道的撬开他的嘴唇,攫取他口中的甘美。
顾怀清生涩的反应无不昭示他是第一次与人亲热,这也不奇怪,他长于深宫,又顶着太监的身份,禁欲是必然的。不过顾怀清聪慧好学,很快也学着段明臣的动作,**他的舌尖**,笨拙却积极的回应他。
顾怀清的响应让段明臣备受鼓舞,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必须让这初吻带给顾怀清美好的体验,以后才有机会做更亲密的事情。段明臣极尽缠绵的亲吻顾怀清,手却不老实的滑入他的领口,抚摸那光滑细腻的皮肤……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欲/望高于理智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过段明臣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是在外面,亲亲摸摸就可以了,真要像萧珏和颜俊那般行事,也太伤风化了,而且顾怀清事后估计会跟他翻脸,惹毛了美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饶是如此,段明臣美人在怀,内心也是暗自*,享尽风流了。顾怀清那么漂亮而骄傲的人,此刻却温顺的被他抱在怀里肆意亲吻,顾怀清非但没有反感,还回应了他,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美事!
这个吻不知持续了多久,顾怀清浑身滚烫,四肢发软,几乎喘不过气来,嘴唇火辣辣的,恐怕都要肿起来了。
段明臣感觉到他的异样,嘴唇依依不舍的离开,笑道:“小傻子,嘴巴不能动,鼻子还是可以呼吸的。”
顾怀清回过神来,俊脸通红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他,从他怀里挣脱,扭头往假山里一看,发现萧珏和颜俊两人已经离去了,地上的琴也不见了,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青石桌上,仿佛二人纠缠*的一幕只是幻觉。
“回去吧。”段明臣伸手握住顾怀清,想牵着他的手。
顾怀清心里有点乱,甩开段明臣,闷着头自顾自的走在前面。段明臣突然亲吻他,到底代表了什么,是喜欢自己,还是像萧珏那样玩弄感情?
萧珏的脸和段明臣的重合在了一起,顾怀清感觉自己脑子都不清醒了,为何竟会觉得两人莫名的相似?
走到千莲池边,顾怀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发现,你跟萧珏还挺像的。”
顾怀清的意思是指样貌,段明臣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讽刺自己轻薄他,脸一黑,赶紧解释道:“不,不是的!我对你一片真心,因为喜欢你才会情不自禁,跟萧珏那种纨绔怎么能一样?”
“可是我们都是男子啊……”顾怀清望着幽静的湖水,轻轻的叹了一声,
段明臣摇头:“男子之间也可以有情的,分桃断袖,翰林风月,自古有之。我倾慕你,情不自禁的想亲近你,刚才你没有拒绝我,可见你也不厌恶我那般对你。”
顾怀清心底纠结,又有莫名的惆怅。他自己就罢了,顶着太监的身份,即使不是真太监,他也早就打定主意这一生都不会娶妻,但段明臣不一样,他年轻有为,又是家中独子,先前只是因为不太走运才没有娶到媳妇,否则正常男人在他这样的年纪,又有这样的官职,早就娶妻纳妾,孩子也应该不止一个了吧?
顾怀清相信段明臣说的不是假话,也信任段明臣的品格,不是萧珏那样的风流**子,只为了玩弄自己而甜言蜜语的哄骗他。若只贪求一夕之欢,倒也没什么,顾怀清也不是那么古板之人,但是,以后呢?
他是真心珍惜段明臣这个朋友,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扉,连对着萧璟都有所保留,段明臣是唯一一个让他钦佩尊敬,想要深交的朋友,却不料这友情竟慢慢变了质。如果将来两人不能相好,以后是不是就只能形同陌路了?
“段大哥,我们就不能只做兄弟知己么?”顾怀清皱着眉,一脸纠结的道。
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还说这种话,段明臣有点哭笑不得,其实顾怀清的心思他都能猜到,但他不愿也不能放手。
段明臣伸出手,轻轻地抚平顾怀清眉心的皱痕,漆黑的眼眸里带着深情和宠溺:“好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全都依你,好不好,清清?”
说是依自己,怎么又自作主张换称呼了?顾怀清不满的哼了一声,心里却涌起一丝丝甜蜜的滋味。
夜深了,湖面上起了一层薄雾,山岚渐冷,湿寒气重,顾怀清又天生体凉,突然迎风连打了两个喷嚏。
“冷了吗?”段明臣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顾怀清身上,又握住他的手,运起功力,绵绵不断的纯阳内力输入顾怀清体内,顾怀清的身体很快暖和起来。
“时辰不早,我们回去歇息吧。”
段明臣拉着顾怀清的手,顺着木栈道返回庐舍,一直送他进了房间。(.92txt就爱网)
第70章 同享美食
顾怀清的房门关上后,段明臣双手交握,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温度,在门外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甚安稳,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虽然顾怀清自欺欺人的坚持只做兄弟,可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人关系到底已不再单纯了。
两人都顶着黑眼圈,去了饭堂,方嘉见他们这模样,捂嘴笑着问:“表哥和顾大哥怎么都没精打采的,昨晚莫非是做贼去了?”
方嘉只是随口打趣,顾怀清却心里有鬼,脸皮发烫,赶紧闷头喝粥。
段明臣冷着脸,警告的看了方嘉一眼:“食不言,寝不语,夫子没有教过你么?”
方嘉到底还是有点惧怕他这位冷面锦衣卫表哥,撇了撇嘴,不敢再乱说话。
警告完方嘉,段明臣剥了一个白煮鸡蛋,放到顾怀清碗里。
顾怀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段明臣一本正经的说:“这里的鸡蛋很新鲜,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下山。”
“表哥对顾大哥真好!”方嘉又是一番感慨。
用完早餐,方嘉去东院上课,段明臣与顾怀清跟山长冰心辞别,骑马下山,返回京城。
两人都是受器重的臣子,短暂的休沐结束,一回京就开始忙碌起来。
发生那样的亲密接触后,顾怀清再见到段明臣总感觉有点尴尬,不过两人同殿为臣,每天上朝都会碰见,何况,他们还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躲是很难躲开的。
段明臣的母亲发现最近儿子回家的频率高了许多,平时经常一连几天都不着家,如今每天按时回家吃饭,而且坚持要段夫人亲自下厨做菜,吃完还不忘打包一份送给隔壁的顾怀清。
段明臣一点不脸红的利用母亲的厨艺,给心上人献殷勤。顾怀清也是个不坚定的,心里明明想着要躲开点,但是一闻到段夫人做的美食,胃就自动投降了。
这门儿一开,段明臣总会想出各种理由,跟顾怀清一起吃饭,在他家赖到很晚。
不过,自从那一晚之后,段明臣倒是一直扮演循规蹈矩的君子,没有再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顾怀清又是个心宽的,渐渐的重新回到以前哥俩好的状态。
这一日,段明臣提着一个黑布罩着的笼子回到家,里面不知装的什么东西。他轻轻的将笼子搁在墙角,官袍都顾不得脱下,就循着香味摸到厨房。
儿子现在天天回来吃饭,段夫人疼爱儿子,也乐意洗手作羹汤,若不是如此,她自己一个人是懒得下厨做菜的。
段夫人围着花围裙,哼着小曲儿,正在做菜。今天做的是江南菜式,松鼠鳜鱼、龙井虾仁、花雕醉鸡以及荠菜肉丝蛋羹,三菜一汤,菜色清淡素雅,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段明臣尝了一口醉鸡,赞道:“母亲的手艺越发好了!”
段夫人被夸得眉开眼笑,嘴里却道:“你这猴儿,就知道盘剥你娘,什么时候你给我娶个贤惠媳妇儿回来,让娘也享享福,吃一口儿媳妇做的饭菜呀?”
唉,又来了……段明臣一阵头疼,往嘴里塞了一块醉鸡,装作咀嚼东西,避而不答他娘的话。
“别净顾着吃啊!我跟你说,明天你跟我去一趟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段明臣的眼前立刻浮现起永安侯夫人那张傲慢的脸,还有永安侯世子颜俊光着身子在萧珏身下□□的样子,淡淡的道,“我们跟永安侯府没什么交情吧,去那儿做什么?”
“永安侯府的二姑娘今年及笄啦……”段夫人边说边满怀期待的望着段明臣。
永安侯府的颜大姑娘才貌双全,闺中很有名声,嫁给了礼部尚书之子,颜俊也生得极出色,但颜家二姑娘却名声不显。
世家贵族的姑娘一般会在十三四岁定亲,等及笄之后就正式纳彩成亲,一直到及笄都未定亲的,要么就是有明显缺陷,要么就是太挑剔。颜二姑娘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就是样貌普通了点,而且性子也较为沉闷,故而在择婿时就不能像她姐姐那样。
段夫人又解释道:“颜二姑娘性情温柔,贤惠孝顺,就是话少了点,但身体是极好的。难得侯夫人下帖相邀,娘就代你应下了。”
段夫人私下也打探过了,二姑娘虽然有点儿微胖,性子也沉闷了点,但身材丰满屁股圆圆,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段夫人没有说姑娘的缺点,担心儿子会嫌弃。
年轻的男人嘛,谁不喜欢颜色好的,但是在段夫人眼里,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娶媳妇只要身体健康,老实本分,也就够了,长相才华倒是其次,何况段明臣老大不小,又被退亲那么多次,高不成低不就,本来也不容易说亲。
段明臣身为锦衣卫统领,信息渠道发达,京城达官贵族家里情况根本是门儿清,那些高门大户宅门里的腌臜事也知道得不少,颜家二姑娘是什么情况,他娘不说,他也清楚。
永安侯府水深,里头千丝万缕关系复杂,段明臣深感这样的世家最好不要沾上,更何况,他现在心有所属,根本没有心思相亲。
段明臣慢悠悠的咽下嘴里的鸡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食盒,挑了一些菜装进去,嘴里说道:“真不巧,明儿刘指挥使叫我出去办差,恐怕要很晚才回来。”
段夫人眯起眼,段明臣每天都早早回家,她刚一提相看亲事,段明臣就马上说要外出办差,哪有这么巧的事?
段夫人不动声色,又道:“明天不行,那便改后日吧,可不许再给我推搪了!”
“娘!”段明臣叹道,“不是儿子推搪,实在是以我们家的门第高攀不了侯府,还是算了吧。”
“什么叫高攀不了,这是什么话!”段夫人怒道。
“总之,这门亲事不合适,您还是回绝了吧。不多说了,我先送饭菜给怀清去,不然冷了味道就不好了。”段明臣提起食盒,脚底抹油快速闪人,出门前还不忘拎走墙角的竹笼子。
“喂!你这小子,气死我了!你给老娘回来!”段夫人气得跳脚,奈何段明臣身高腿长,轻功绝佳,他娘压根追不上他。
段明臣拎着食盒和竹笼子来到顾怀清家,门房早就熟悉他了,二话不说就开门放他进去。
顾怀清刚刚从东厂回来,身上的官袍和顶戴都还来不及换下。
顾怀清一看段明臣拎着食盒,就自觉的在餐桌边坐好,小厮则去厨房取来两副碗筷。
段明臣打开黑漆木食盒的盖子,将刚刚出炉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哇,今天又是很丰盛啊!”顾怀清双手交握于胸前,满脸热切的盯着菜肴,清亮的眸子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对美食发自内心的渴望。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微微一笑,盛了一碗荠菜肉丝蛋羹,递到他的手里:“先喝碗汤暖暖胃。”
顾怀清捧着碗呷了一口,眼睛愉悦的弯起:“好鲜!”
段明臣又夹了一块鳜鱼肉,仔细的将鱼骨头从鱼肉中剔除,送到顾怀清嘴边:“这鳜鱼是渔民清早从河里捕的,拿回来还活蹦乱跳的,尝尝好不好吃?”
松鼠鳜鱼是典型的江南菜,口感甜中微酸,顾怀清本来就偏爱甜食,正合了他的口味,自是赞不绝口。
段明臣好像喂食喂出了瘾,喂完鳜鱼又喂醉鸡,顾怀清来者不拒,一一的吃下肚去。
两个大男人腻歪成这样,连顾府伺候的小厮都觉得眼睛快要闪瞎了,这两人却浑然不知,一个喂得起劲,一个吃得满足。
顾怀清嘴角沾了一点汤汁,段明臣自然而然的用手给他擦,顾怀清却同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正好舔到段明臣的手指,段明臣的眸色一下子幽暗下来。
顾怀清察觉到了段明臣异常的眼神,不由想起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他扯了扯嘴角,让开一点距离,道:“大哥,别顾着我了,你也吃。”
“嗯。”段明臣收回手指,也盛了一碗饭,埋头吃起来,耳根却有点发红。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的享用美味佳肴,却有一位不速之客表示了不满。
“咪呜——”
“什么声音?”顾怀清疑惑的抬头,看了一圈,发觉声音是从段明臣脚边的竹笼子里发出的。
段明臣一拍脑门:“啊,只顾着吃饭,把它给忘了。”
段明臣弯腰将竹笼子提起来,小心的打开侧边的小门儿,对着里头轻声唤道:“小家伙,出来吧!”
可惜他叫了几声,笼子里却毫无动静。
“这里面有什么?”顾怀清好奇的蹲下,将头挤到笼子的小口,朝里头望去……
笼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对圆溜溜的绿汪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亮,顾怀清冷不防撞见,吓了一跳,啊的叫了一声。
笼子里的小家伙显然也被吓到了,喵呜喵呜的大声叫起来。
“是猫儿啊?”顾怀清惊奇道。
段明臣点点头:“是啊,你不是说地里有老鼠么,我就给你捉了一只小猫儿。”(.92txt就爱网)
第71章 表弟来信
段明臣说着,大手伸到笼子里,提着小猫儿的颈皮,将小家伙拽了出来,托在手心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小猫还没有段明臣的手掌大,浑身毛绒绒的,跟个小毛球似的。
这是一只典型的中华狸花猫,毛色棕灰,背上四肢和尾巴长着黑色横条纹,圆滚滚的小身躯,因为畏惧而缩成一团,瞪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绿眼睛,警惕的看着他们。
顾怀清犹豫了一下,学着宫里人逗猫儿的招式,轻轻的摸了摸小猫儿的背,柔软的绒毛在他掌心扫过,带来难以言喻的美妙触感。
小猫儿在陌生的地方有些胆怯,但似乎也感觉到面前的人没有恶意,被抚摸了几下皮毛后,竟然舒服的打起小呼噜来。
顾怀清忍不住笑了:“好乖的小猫儿!不过,它就这么一点点大,能对付得了老鼠么?我那地里可不止一窝老鼠,个个硕大圆肥的。”
“别小看它!这种狸花猫聪明灵敏,最擅长捕鼠。小家伙的娘是一只大狸花猫,是咱们锦衣卫里远近闻名的捕鼠能手。它可是我们北镇抚司的大功臣,以前我们库房里的卷宗被老鼠啃坏许多,自从有了它,镇抚司里就再也没有闹过鼠患。它不仅把我们那里的老鼠都捉光了,谁家闹鼠就借它过去,不出一天全部抓光。”
“真有这么厉害?”顾怀清半信半疑。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养一只猫又不费事,每天喂它一点鱼肉就行了。”
顾怀清显然被打动了,而且小猫儿实在可爱,都已经捉过来了,难道还退回去不成?
顾怀清把小狸花猫拎过来,搁到膝盖上,轻轻的抚摸逗弄它:“那你以后就归我了,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
段明臣见顾怀清全付精神都被吸引过去,一双眼睛只看着那小猫儿,不禁有点眼红它受到的良好待遇。
小猫儿大概是肚子饿了,在顾怀清膝盖上待了一会儿,就噌的跳到桌上,伸头去嗅吃剩下的鳜鱼。
段明臣一挥掌将小猫儿撵下桌,沉声喝道:“下去!”
顾怀清不满道:“哎,你干嘛这么凶?它想吃鱼就给它吃呗!”
段明臣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能纵容它,养成偷吃的坏习惯,而且,猫儿不能吃这样烧的鱼,太咸了对它身体不好,要吃也得白煮或者清蒸,不加任何佐料的。”
“哦,这样啊。”顾怀清二话不说,立刻命小厮去买新鲜的小鱼,煮给小猫吃。
“瞧你把它宠的,别怪我不提醒你啊,猫儿不能太娇惯,否则它可能失去野性,不愿再自己捕猎了。”
顾怀清点头表示明白,可是一转头又把小猫儿抱在怀里,嘴里还喵喵的学着它的叫声逗它玩。
段明臣笑了笑,也跟着顾怀清一起逗小猫儿玩,顺便教给他一些养猫的注意事宜。
两人一猫正玩得不亦乐乎,宫里却派来一个小公公,宣萧璟的口谕让顾怀清进宫。
顾怀清怀里抱着小猫儿,秀挺的眉峰微微皱起,略带不耐烦的说道:“催什么催啊?我不是说过会在戌时入宫吗?现在还早呢!”
小公公赔着笑脸,连连作揖:“顾大人,圣命难违,您可别为难奴婢呀。”
顾怀清嚣张惯了,皇帝宠着他,自不会惩罚他,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近日随着顾怀清不在皇宫的时间变长,皇帝的心情明显不如以前好。
段明臣默默的站在一旁,脸上淡淡的,顾怀清回过头,主动对他道:“陛下每晚必要与我对弈几局,才能安寝。”
“哦?没想到怀清的棋艺竟如此高深,内阁大臣那么多弈棋高手,竟都比不上怀清。”段明臣不咸不淡的道。
顾怀清摇摇头:“并非是我棋艺高深,只是那些大臣跟陛下对弈都不敢嬴,只有我会全力施为,陛下觉得跟我下棋比较尽兴吧。”
顾怀清把小猫儿交给段明臣,恋恋不舍的看了它两眼,摸着它的小脑袋,道:“我进宫去了,估计要比较晚回来。小猫儿就拜托你了,等小厮煮好鱼,记得喂鱼给它吃,别饿着了。”
顾怀清临走前竟然只惦记着猫儿,段明臣胸闷不已,甚至有点儿后悔给他弄只猫儿回来了。
“你就只记挂着猫儿会不会饿着么?”段明臣指了指自己面前空了的饭碗。
顾怀清不好意思的笑了出声:“都怪我,把你的那份都吃了。这样吧,下回我去宫里的厨房弄些点心回来,御厨做得饭菜不及伯母,但点心还不错啦!”
“这还差不多。”段明臣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意。
顾怀清离开后,段明臣将煮好的小鱼切碎,用小碗盛了拿给小猫儿吃。小猫儿倒也不客气,扑上去饱餐了一顿,吃完估计是困了,就自己缩回竹笼子里,蜷成一团不动了。
段明臣怕小猫儿会乱跑,于是将门窗都关好,才离开顾府,回到隔壁自己家。
之前跟母亲因为说亲的事儿闹得不太愉快,段明臣明白她娘的性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要避其锋芒,过个一夜,她的气消了,就会容易说话得多。于是段明臣悄悄的回到自己房间。
段明臣在书桌前坐下,准备看一会儿公文,顺便等顾怀清从宫里回来。
“咦?”段明臣发现桌上摆着一封信,拿起来一看,却是方嘉从123言情书院寄回来的信。
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写信回来报平安。
段明臣轻笑了一声,挑亮了油灯,拆开信封的蜂蜡,细细阅览起来。
“表兄:见信如唔。
一转眼来书院已有十余日,弟一切安好,生活和学习都井然有序。
在这里读书很有趣,教授六艺的夫子都才华出众,且各有特点。
教国学的管夫子学问最高,他为人狂傲不羁,教育学生也极为犀利,每次我交文章都会被他批得狗血淋头,不过惨虽惨,还真能学到不少东西。
教礼学的是孔老夫子,就是我们那天在天一阁碰到的老头儿,固执得很,而且不讲情面。我后来又尝试着溜进天一阁,可惜再次被他发现,又被臭骂一顿,甚至报告给院监。院监把我训了一顿,唉,看来我唯有高中以后方能进天一阁一观了!
教算术的是张夫子,别看他长得白白胖胖的像个奸商,还挺有几把刷子,心算的速度比熟练的账房用珠算都快。他还跟西方传教士一起研究几何学,在写什么书。不过,我得承认,算术不是我的强项,推演数字让我很头疼。
在家的时候,我爹不让我碰乐器,说什么丝竹乱耳,不利于君子静心修行,害得我什么乐器都不会,还得重头学过。幸好我有个琴艺高超的室友,颜俊人很好,帮我很多,在他的指导下,我渐渐觉得学琴也蛮有意思的。
骑射课倒是中规中矩,秦夫子骑射本领高强,还使得一手好暗器,同学们提起他都一脸崇拜的样子,不过,也许我见识过表兄的武艺吧,觉得秦夫子也不过如此,并不像他们吹得那么厉害。秦夫子对我们十分严格,要是谁没有做好就会被他罚跑。他总是阴沉着脸,不苟言笑,感觉很难亲近的样子。
还有就是,有崆峒山人之称的李弦大家竟然在学院教书画!以前我还高价收藏过几幅他的字画呢,他的书画实在是出色,特别是人物肖像画,寥寥几笔就惟妙惟肖。不过他这人虽然才高,却有点猥琐,老是色眯眯的盯着那些长得好的学生,颜俊因为这个都不愿意选他的课了。
总之课程排得满满的,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渐渐跟同学们熟悉起来。
以前觉得自己什么都懂,现在出来才发现真是太无知了。别说夫子们个个身负绝技,就是同窗之中有才华的也有很多,以前我真是太自大了,以为自己天赋高,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学院招收的学生大概分为两类:有出身贵族高门的,比如安王世子萧珏、安远侯公子颜俊等,他们自小就接受精英教育,不过这些人以后不用参加科举,学习也多以兴趣爱好为主;另一类是出身寒门但才能出众的学子,比如汪子瑜。
孔老夫子的儿子孔寒松也是后一类,他的性格跟孔老夫子有点像,身上有一股子酸腐之气,不过文章做得还不错。
我还发现了一件趣事,安王世子萧珏好像同时跟颜俊和汪子瑜保持着暧昧。因为吃醋,汪子瑜跟颜俊不太对付,还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不过,颜俊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颜俊告诉我,他跟萧珏是自幼的玩伴,情分与旁人不同,而且两家都是世家,无论于公于私都会维持良好交情。我看颜俊的意思,根本不屑于跟汪子瑜这种玩意儿计较。
话说回来,我还挺佩服萧珏的手段,能够左右逢源,让两个情人都对他死心塌地的,但颜俊和汪子瑜都是性格极强的,我担心总有一天会闹起来,到时候可就难看了。不过,这到底是他们三人的事,轮不到我来操心就是了。
啊,不知不觉写了四页纸,已经到熄灯安寝时间了!那今儿就聊到这里吧,代我跟姨妈问好,再问候一下美人顾哥哥。我有时候会想念你们呢。
弟方嘉顿首”(.92txt就爱网)
第72章 惊人噩耗
方嘉的信充分体现他的话唠本色,洋洋洒洒写了足足有四页多纸。[]
透过纸上跳脱飞扬的字迹,段明臣仿佛能够听到方嘉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那一头传过来,不禁莞尔。
段明臣取出几张信纸,拿着羊毫蘸上墨水,提笔给方嘉回信。
回完信,段明臣又拿出公文研读,一直到亥时,才听到门外有马蹄声响起来,想必是顾怀清从宫里回来了。不过,顾怀清并没有来探望他,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家。
段明臣心里头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已经这么晚了,顾怀清可能以为自己已经休息了。
段明臣将公文放下,顿时失去了看下去的念头,转身去净房洗漱一番,正要准备**安置,却听到院子里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
“段大哥,我是怀清,你睡了没?”门外响起顾怀清刻意压低的声音。
“怀清?”段明臣十分惊讶,又有几分欣喜,赶紧重新披上外衣,拉开房门,让顾怀清进来。
顾怀清飞快的闪进段明臣的房间,他身上的官袍还未换下,俊逸的脸上满是焦虑。
“大哥,你快看看,小猫是怎么了?我一回家,就看到它缩在角落里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声音很凄厉。”顾怀清从怀里掏出小猫儿,捧在手心,“我喂了鱼和水,可是它都不感兴趣,还是一味的叫个不停。你说,它是不是病了?”
小狸花猫趴在顾怀清的掌心,晃着小脑袋又叫了两声,声音又尖又细。段明臣小心的托起小猫的脑袋,惊讶的发现它那双绿眼睛里竟然泪汪汪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老天,它哭了!猫……猫还会哭吗?”顾怀清惊呆了。
段明臣将猫抱在手里,仔细查看一番,说道:“别担心,依我看,它只是想家了。”
“想家?”
“对啊,它原来在镇抚司,有母猫,还有五个兄弟姐妹,一大窝猫热热闹闹的,突然把它一只猫单独捉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它自然会觉得孤单害怕。”
“那怎么办?难道只能把它送回去?”顾怀清不舍的摸了摸小猫的毛,虽然才来了没一天,他已经有点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要把它送走真有点舍不得。(.)
“没事,我有办法,你先带着猫回去,我出去找一个东西,一会儿就来找你。”
段明臣说完,披上外袍,就径直出了门。
顾怀清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依照段明臣交代的,抱着猫回自己的屋子。
一回家,小猫儿就哧溜一声,钻回自己的竹笼子里,又开始一声高一声低的嚎叫,叫得嗓子都嘶哑了,顾怀清怎么哄也没有效果,真是心急如焚。
段明臣果然守信,大约只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就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块脏兮兮的破棉布。
段明臣把小猫抱起来,用那块破棉布包裹住,再塞回竹笼子里。
说来也神奇,小猫把脑袋埋在棉布里嗅了嗅,在上面满足的蹭了蹭,然后就乖乖的躺下,安静了下来,不再哀嚎了。
顾怀清惊奇的问道:“这块破棉布有什么神奇之处?为何它立刻就不叫了?”
段明臣笑着解释道:“这块棉布是我从它娘的猫窝里掏出来的,上面有它母亲和兄弟姐妹的气味。动物跟人不同,它们更多靠气味辨识环境,小猫闻到熟悉的味道,就认为回到了母亲身边,所以就安静下来了。”
“啧啧!段大哥连这个都懂,好厉害!”顾怀清深感佩服,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段明臣心里不免得意,嘴里却道:“区区小事而已,你段大哥懂的东西多着呢!”
顾怀清想到自己深夜闯入段明臣的房间,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段明臣非但没有半点不悦,而且二话不说就帮他解决了问题。
为了他的猫,段明臣不惜大半夜专程跑了一趟锦衣卫镇抚司。要知道,镇抚司离他家正常脚程需要半个时辰,可是他却只用了一刻钟就往返,可见是运足了轻功。
顾怀清抬头望着段明臣,他的额头上沾了几点水珠,不知是他的汗水还是露珠,冷峻英毅的眉目在灯火下充满男性魅力。
“谢……谢谢大哥……”顾怀清呐呐的道谢。
“我可不是白帮你的,要感谢我,得拿出点诚意来。”段明臣拉住顾怀清的手,整个身躯前倾过去,高挺的鼻梁几乎贴到顾怀清的脸上,“清清,给我一点奖励可好?”
段明臣声音暗哑,透着情浓的暧昧,眼眸中跳动着火焰。
顾怀清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玉白的双颊浮起一丝绯红,不由得想起月色下那个缠绵的吻,明知是危险的,却又被蛊惑着,慢慢的贴近段明臣,在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顾怀清想着浅尝辄止,可是段明臣像饿久了的狼,尝到美味哪里肯放手?顾怀清被段明臣按在墙上,困在双臂之间,狠狠的霸占了嘴唇。
顾怀清一惊,下意识的张口咬他,却不料被男人趁虚而入,肆意在他口中掠夺。
不知过了多久,顾怀清只觉得嘴唇火辣辣的,恐怕都要肿了,呼吸不畅,身体绵软无力,可是某个部位却悄然鼓胀起来,身体的异样让沉迷的顾怀清瞬间清醒过来,情急之下真气激荡,猛地一推段明臣。
段明臣沉溺于柔情猝不及防,顾怀清这一下又运足了内力,竟将段明臣推倒在地。还好他反应快,若是换个没有武功的人,这一下恐怕要摔成重伤。
“你……”段明臣的脸色有点难看,任谁被喜欢的人这样粗暴推开都不会高兴。
顾怀清本意并不是要伤人,愣了一愣,赶紧伸手去拉地上的段明臣,段明臣却冷淡的拂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冷冷的道:“你若是不愿意,直接拒绝便是了,不要撩拨了我,给一点甜头,再给一巴掌,这一热一冷的,我可受不了。”
段明臣说罢,也不管顾怀清怎么反应,甩门离去。
顾怀清望着段明臣离去的背影,呆呆的立在门口,半天没有挪步。
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伤害到了段明臣的感情。其实段明臣那样亲吻自己,他并没有厌恶,反而有些欢喜,只是若任其发展下去,只怕他身体的秘密就要藏不住了。
如果段明臣知道了他的秘密,会怎么样呢?
义父说,人心险恶,这样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任何人都不可以告诉。
那段明臣呢,他可以是个例外吗?该不该主动坦白,告诉他自己的秘密?
这漫长的一宿,两人都是满腹心事,无心睡眠。
而与此同时,在百里之外的123言情书院,有人也同样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今夜是初一,天上没有月亮,星光稀疏暗淡,雪香园的美景笼罩在沉沉夜色之中。
荷塘静谧无声,唯有朦胧的粉色莲灯在风中摇摆不定。
初夏的千莲池,小荷已露尖尖角,莲池美景初见规模,然而此刻却没有人有心情赏景。
水心亭的旁边,邻水的湿地上,卧着一个穿着白色深衣的青年男子,一动不动,呼吸全无,显然已气绝身亡。
围着这青年男子站着两个年长的男人,正是院监李笠和孔老夫子,他们的脸上均有焦虑之色,不时的抬头朝栈道的方向张望。
在栈道的那一头,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了,山长冰心在舍监林秋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山长冰心忙碌完一天,在蒹葭的伺候下,用温暖的山泉水舒服的泡了个澡,拿起一卷诗词读了一会儿,然后熄了灯,上榻休息。
冰心向来睡眠不好,在床上酝酿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却突然被人叫起,然后得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学生汪子瑜死了!
饶是冰心见多识广,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她管理123言情书院十年时间,也经历了不少风雨,可是死人还是头一回碰到。
她登时花容变色,一把抓住舍监林秋的胳膊,不可置信的追问道:“你说什么?汪子瑜死了?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林秋被冰心的指甲抓得生疼,却也理解她激动的心情,忙解释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是孔老夫子最先发现的,汪子瑜的尸体现在还停在雪香园的水心亭那边,孔夫子先跑来通知我和李院监,李院监随着孔夫子去了水心亭,我过来叫您。”
冰心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命丫鬟蒹葭取来披风披在肩上,顾不得梳妆,披散着头发,就匆匆跟着林秋赶往案发现场。(.92txt就爱网)
第73章 先奸后杀
周一去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无弹窗广告)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齐嘉言体会得更深刻。
齐嘉言望着地铁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张张脸,有男有女,有长有幼,脸上带着相似的麻木,呆滞的目光在密封的空间里交错。
地铁窗户的深色玻璃反射出他的倒影,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如果忽略那一对深深的黑眼圈,倒也堪称英俊。
齐嘉言自嘲的笑笑,连续多日熬夜加班,累得跟狗一样,没有黑眼圈才怪呢!
不及多想,地铁已经到站,齐嘉言拎着事先买好的咖啡和三明治,行色匆匆地走出地铁站。
地铁站的出口正对着一栋高耸入云的金色大楼,是s市有名的地标。无数知名企业入驻其间,齐嘉言就职的凌云广告就是其中之一。
齐嘉言搭乘电梯来到五十楼,刷卡进门。
因为来得早,此时公司里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凌云广告在广告业界首屈一指,以时尚前卫著称,其办公室自然是设计独到,充满创意。
整间办公室以红白两色为主色调,墙上挂着当代抽象派的名家作品,每台办公桌上都配着最新款的苹果电脑。
这里的每一件家具都充满设计感,带着流畅圆润的弧线,据说是斥巨资从意大利定制进口的。
凌云公司的座位排布也跟其他公司不同,是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精巧的流线型布局。坐在办公室的任何位置,抬眼就可以看到公司每一位同事,但又不用正对着任何人。
如此匠心独到的设计,据说是由凌云的设计总监冷灏亲自操刀,令到每一个初到凌云的客户赞不绝口,在第一眼就被震慑乃至征服。
然而,齐嘉言显然没有心情欣赏办公室的设计,他小心地扫了一眼最左边的办公室,发现大门紧闭,里面没有灯光溢出,顿时松了一口气。
齐嘉言施施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放好包,打开电脑。
一般人上班头一桩事就是开邮箱查收邮件,但齐嘉言却没有这么做。
他上班第一桩事,不是查看邮件,而是一边慢慢地吃早饭,一边打开网页浏览自己最喜欢的职业棒球赛报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先打开邮箱看信,迎接他的必定是铺天盖地的炸弹,被轰炸完以后,他的心情肯定会糟糕头顶,不会再有胃口吃早饭,更没有心思去关注自己的爱好了。
他加班加点忙活了整整一个礼拜,终于在昨天半夜把三个项目的最终设计稿发给了上司冷灏。齐嘉言觉得自己这么辛苦,配得上好好吃一顿早餐,吃饱了以后,才能有力气应付他的魔鬼上司。
齐嘉言细嚼慢咽地啃着三明治,随手浏览最新的职棒联盟的新闻,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整个办公室骚动起来。
设计部助理阿杰一阵风似地跑过,冲他大叫道:“齐嘉言,我的天,你还敢吃早饭?快收起来,devil已经到楼下啦!”
devil(恶魔)是他们私下里给冷灏起的绰号,用阿杰的话来形容,他们的上司冷灏,整个就是一男版的“穿prada的恶魔”。
齐嘉言嘴里正含着一口咖啡,被阿杰的话惊到,差点一口喷在电脑屏幕上:“他不是今天一大早要去东京吗?怎么来公司了?”
阿杰苦着脸指了指窗外阴沉的天空:“天气预报说将有台风过境,他的航班取消了!”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大家要小心了!各就各位,准备好,快点!”阿杰大声喊着,风驰电掣地冲向楼梯间。
齐嘉言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情糟糕,连带着胃都隐隐绞痛起来。他低头看看手里还剩半个的三明治,叹了口气,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大门砰地一声推开,一身米白色西装的冷灏快步走了进来,阿杰低着头,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整间办公室鸦雀无声,人人埋头干活,连大气都不敢出,气氛压抑到极点。
齐嘉言低着头,耳中飘过来冷灏特有的声音,一字一顿,平缓而优雅,没有抑扬顿挫,却带给人如山的压力。
“航空公司真荒谬,这么一点毛毛雨竟然就停飞。”冷灏边说边把精致昂贵的西服脱下,丢给身后的阿杰,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你帮我改订明天早上去东京的机票。”
“可……可是……我刚刚打电话问过航空公司,他们说受台风影响,今明两天的航班都取消了,您看……”阿杰战战兢兢,边说边抬头打量冷灏的脸色。
冷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微微挑眉,轻缓却斩钉截铁地道:“我不需要听你的理由,不管用什么方式,明天早上十点,我必须抵达东京机场!”
完全不容反驳的冷酷口吻让阿杰浑身一抖,只能哭丧着脸应下来,转身拼命打电话联系飞机去了。
见老板的心情不佳,所有人的头低得更深。冷灏环视一圈,把客户经理严丰叫进了办公室。
等冷灏进了他的办公室,恐怖压抑的气氛才有所缓解。
齐嘉言深呼吸几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点开了邮箱……
二十几封邮件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发件人都是冷灏,发信时间赫然是今天凌晨两三点。
冷灏的每一封邮件都是长长的英文,毫不留情地评点了齐嘉言交上去的设计稿,批得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此外,冷灏又交给他好几项新设计任务,要求他在本周内完成。
齐嘉言忍着怒气,逐字逐句地读完,胸口憋了一口老血,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他茫然地盯着电脑屏幕,怔怔出神,这时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是冷灏发来的:“来我办公室,马上!”
齐嘉言怀着悲壮的心情,在同事们充满同情的目光注视下,走到冷魔头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来冷灏和严丰的对话。
“您听我解释,这次华天项目的竞标,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客户对于我们的设计方案很满意,但问题是竞争对手开价比我们低太多,出于预算的考虑,客户更倾向于选择对手。不过华天老板说了,如果我们肯降价百分之十五,他还是会优先考虑我们的。”
“降价?”冷灏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凌云向来是明码标价,从不打折,华天邀请我们竞标时就该知道我们的规矩。”
“可是……这一次情况真的有点特殊,如果我们坚持不让价,恐怕很难……”
冷灏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功夫听你解释你的无能,降价绝不可能!华天的项目我们投入那么多精力,设计方案,参加竞标,你必须给我拿下来。如果失败了,你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齐嘉言透过门缝看进去,头发花白年近五十的老严,一个劲地鞠躬道歉,腰弯得都快折断了。
冷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他出去。
老严佝偻着背退了出来,脸色灰败,额头上全是冷汗,彷佛陡然间老了十岁。
这样的场景齐嘉言并不陌生,他才加入公司还不足半年,亲眼看着冷灏炒掉了多少人。
凌云的设计部原本有三十多号人,现在留下来的已经不足半数。人少了,活儿却没少,于是剩下的人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人人都处于超负荷工作的状态,偏偏头顶上还有个魔鬼上司,大家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怖气氛中。
齐嘉言默默叹了口气,虽然心中很同情老严,却帮不了他,他自己也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硬起头皮,规规矩矩的敲了三下门。
“进来。”冷灏的声音清冽剔透,像淬着冰水,透着一股子寒意。
齐嘉言推门进去,冷灏翘着二郎腿,手里正拿着他昨晚交上去的设计稿。
冷灏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衫,领口微敞,隐约可见脖子上悬着一条银色链子,下身是贴身的米色休闲裤,修饰出他修长笔直的腿。鼻梁上架着一副设计师品牌的银边半框眼镜,衬着他清冷的五官和白皙的肤色,别有一种冰冷禁欲的美感。
齐嘉言以一个gay的眼光来看,冷灏的样貌真是非常有魅力。
不过,冷灏给人印象深刻的不仅仅是他的外貌,更是因为他出色的能力。二十五岁从哈佛mba毕业后,他拒绝了多家跨国公司的高薪邀请,加入了当时还默默无闻的凌云广告,做了凌云的设计总监。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他就把凌云推上了广告业界的头把交椅。
齐嘉言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冷灏的情景。
那是在一次客户会议上,当时齐嘉言还在为另一家广告公司工作,作为项目小组的一员参与竞标会。
冷灏代表凌云广告上台展示他们的设计方案,他无可挑剔的风度和精彩绝伦的演讲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以至于他讲完之后,其他竞争对手自叹弗如,纷纷弃权,主动退出竞争。
齐嘉言听完冷灏的演讲后激动地想,如果能为这样的人工作,该有多好!所以当接到猎头打来的电话,说凌云有意聘请他担任设计师时,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跳槽。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有的人只宜远观,不宜近看,谁能想到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冷灏,私下里却是那么可怕的性格!(.92txt就爱网)
第74章 捕头查案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有些人只宜远观,不宜近看,谁能想到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冷灏,私下里却是那么可怕的性格!
短暂的入职培训之后,齐嘉言正式签约加入凌云,从此陷入了一场噩梦。
一周七天无休,手机二十四小时保持畅通,加班到半夜是家常便饭,忙得天昏地暗,毫无私生活可言。
他齐嘉言好歹也是英俊潇洒的纯1一枚,每次去gay吧,都会有漂亮的男孩主动投怀送抱,可自从加入凌云,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过娱乐放松了,光应付他的魔鬼上司就够他疲于奔命了。
作为一个典型的处女座,冷灏将这个星座的缺点发挥到了极致,龟毛、毒舌、完美主义,对属下要求严苛,不能容忍一丝差错,任何事情不按照他心意来,就会被批得体无完肤。
齐嘉言可怜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快被打击得不剩什么了,感觉每天上班面对冷灏都是一种折磨。
“我说……”冷灏突然开口,把齐嘉言跑到爪哇国的思绪拉了回来,“你大学是怎么毕业的?这样的设计稿,就是大学生也比你做得好!我是不是该感谢这场台风来得及时,否则拿着你这样的设计方案去东京见客户,我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齐嘉言被叫进来就做好心理准备会挨骂,但冷灏的话还是给了他一记窝心脚。
阿杰说得对,冷魔头还是不要开口说话比较好,一开口就破坏美感,让人胃口倒尽。难怪他三十岁了还没个伴儿,这样的烂性格,谁能受得了啊?
齐嘉言深深吸了口气,忍气吞声道:“您的邮件我都看过了,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去修改的。”
冷灏面无表情的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晚十二点前把改好的方案发给我。”
“今晚?”齐嘉言面有难色,“可是,今晚家父六十大寿,我要回父母家给他贺寿……”
冷灏毫不客气的打断齐嘉言的话:“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你想做什么随便你,但是在十二点之前,我必须看到修改好的稿子!”
“这……”齐嘉言的脸色难看起来,这不是摆明了刁难他嘛!冷灏给他提的修改意见多达几十处,就算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工,都未必能在十二点前做完,哪里还有时间去给父亲贺寿?
他忙得好几个月没有回家看望父母,父母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不满意,如果连父亲的六十岁寿辰都不能回去,他可以想象父母该有多失望!
于是齐嘉言鼓起勇气,再度请求道:“冷总,父亲一辈子才有一次六十大寿,我答应过一定回去的。(.无弹窗广告)我父母住在近郊,去贺寿完再改稿,肯定来不及,我请求您宽限一天,明天晚上我一定交给您。”
冷灏挺秀的眉峰高高挑起,下巴微微上抬,这是他发怒的先兆。
“呵,我想你还没搞明白情况,我的指令不是给你讨价还价的!而且,不是我不让你做孝子,是你做的东西太烂了,不得不返工重来。再说一次,今晚十二点前必须给我,明白么?”
齐嘉言气得捏紧了拳头,望着冷灏那张嚣张至极的脸,再也感觉不到半点美感,只恨不得一拳砸上去,砸个稀巴烂。
他愤愤地抬头瞪着冷灏,可惜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被对方强大的气场击退,被迫屈服于devil的**威之下,忍气吞声地领命离开。
齐嘉言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位置上,虽然对冷灏的不讲情理很恼火,但为了赶上父亲的寿宴,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埋头拼命干起活儿来。
为了能早点交差,赶回家去跟父亲贺寿,齐嘉言心无旁骛,连饭都顾不上吃,全神贯注地改设计稿。
终于按照冷灏的要求全部修改好,又复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齐嘉言才按下发送键,将稿子发到了冷灏的邮箱。
发完稿子,齐嘉言抬头一看,才发现公司里空无一人,同事们都回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他抬腕看表,赫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天,父亲的寿辰!
齐嘉言提着事先准备好的贺礼飞奔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位于郊区的父母家。
然而,等他抵达时,父母家的窗户一片漆黑,灯光全灭了。
这也难怪,现在都过了半夜十二点,父母自然已经入睡。
齐嘉言颓丧地扶额,长长叹了口气:拼了老命的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父亲的六十大寿,唉……
那口心气儿一泄,他立马感觉又疲乏又饥饿。从早到晚就吃了半个三明治,就是个铁人也撑不住啊!
齐嘉言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把礼物悄悄放进信箱就离开,身后的大门却开了,他的母亲托着个烛台从院子里走出来。
“嘉言,是你吗?”齐母犹疑地唤道。
“妈,是我,抱歉,我来晚了。”齐嘉言内疚地望着母亲,“父亲睡了吗?”
“你爸晚上被你姐夫敬了两杯酒,你也知道他的,酒量那么差还偏爱喝酒,这不,刚才就不舒服了,吃了两片药就睡了。”
齐嘉言跟着母亲进了屋,齐母关心道:“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夜宵。”
齐母跑进厨房一通捣鼓,很快就端出来一碗香气四溢的酒酿汤圆,上面还打了个鸡蛋。
齐嘉言一天没吃饭,正饿得发慌,二话不说捧起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齐母见儿子清瘦了许多,还一副牢里刚放出来的饿死鬼样,不禁心疼地道:“嘉言,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新工作很忙吗?”
“唔,还行……”齐嘉言不想让母亲担忧,含混其词道,“就这阵子忙,以后应该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就能常回来看你们了。”
“唉,瞧你这孩子说的!”齐母摸了摸儿子的头,眼神慈爱而温柔,“回家看我们倒是其次,我跟你父亲呀,就是担心你,怕你累坏了身体。你一个人在外面住,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你,说起来你也不小了,就算你不喜欢女人,至少也该找个稳定的伴儿。”
“妈,我现在哪有功夫考虑这个?”齐嘉言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这孩子从小就很有主意,又很要强,妈说的话你未必听得进去。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也许你觉得年轻时要打拼事业,但对父母来说,孩子赚多少钱不重要,你能过得平安健康才是我们最关心的。”
齐母看着小儿子,语重心长的道:“虽然你不说,但我看得出来,自从换了这份工作,你好像就一直都不太开心……”
齐嘉言一边吃着酒酿汤圆,一边听着慈母的念叨,心里百感交集。
以前他经常觉得母亲在耳边念叨很烦,但这次他承认母亲的话不无道理。凌云给他的薪水在业内算高的,但毕竟只是一份工作。为了这么点钱,天天被冷灏折磨,当牛做马地干活,连陪伴父母的时间牺牲了,这样是否值得?
齐嘉言在父母家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夜,总算恢复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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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八点左右会替换倒数第二章,同时会更一章fangdao。
fangdao章的内容是我用另一个马甲写的老文,也是出过商业志的文,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到群共享里看完整版本~【入群需要验证,提供订阅记录】
看到有读者问这样子替换章节后,还是会看到啊,真的能有用吗?让我来解释一下原理吧~
曾几何时,我也是跟大家一样的想法,以为他们是手打dao文,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机器盗,也就是说,一旦123言情有了更新,dao文网是自动抓取最新更新内容的,这也就是为何会出现秒盗!
讲真,如果是手打dao文,至少他还花时间把文章打出来,但是机器盗,几乎是零成本啊零成本!
我码字慢,基本三个小时才能写好一章,还不算查资料想情节修改错别字的时间,但dao文网只要一秒钟就偷走了我的劳动成果!是不是很残酷?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啊掉下来!!
作为一个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每天三四小时的时间抽出来码字,真的需要非常大的毅力。
而且,我上有父母高堂,下有三只猫崽,每月还要还房贷,虽然不指望写文能让我脱贫致富,但若是能补贴一点家用,也是好的。
这篇文,从去年开始构思、存稿,预计今年年底写完,历时整整两年,期间要花多少小时,用呕心沥血来形容都不为过,而订阅全文只需要半杯咖啡或一个汉堡的钱而已。
我不喜欢哭穷或诉苦,所以我只解释一遍,真心希望看dao文的同学能够停止这种行为,毕竟,每个人都希望劳动会有回报,dao文真的会伤害到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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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先奸后杀[已替换]
今夜无月,山岚冷彻,四周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中,栈道的莲灯被风吹得晃动不定,明明是熟悉的景色,此时却显得鬼影幢幢,阴郁森冷。(.)
冰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催着林秋加快脚步,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到水心亭。
冰心一眼便看到地上躺着的汪子瑜,依稀可见他俊美的面容此刻呈现出青灰色,双目突起,舌头伸出,显得狰狞可怖,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显然是被人勒死的。他身上的深衣凌乱不堪,衣带被抽去,下裳不见了,修长的小腿从下摆处露出,腿上雪白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色的痕迹。
冰心只看了一眼,便一阵恶心,腹中翻涌,赶忙捂住嘴,不敢再细看。
“怎么……怎么会这样?是……是谁干的?”冰心颤抖着声音问道。
院监李笠和舍监林秋同时看向孔老夫子,孔老夫子咳了两声,说道:“是老夫先发现的。犬子今日去了他外祖家,我独自一人居住,正在书房里挑灯夜读,我家书房的窗子正对着水心亭。我正读得入迷,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似乎有人在喊救命,可是只喊了几声,就戛然而止。你们知道我耳朵不太好,但是那声音很响亮,又凄厉,很难听错,于是我就拿着油灯,赶往水心亭,想探查一番。”
孔老夫子的脸色转为沉痛,指着地上汪子瑜的尸首,继续说道:“我赶到水心亭,就看到这个学生横尸于地,我摸了他的鼻息,已经气绝身亡,他的尸体却还是温热的,由此可见,我听到他呼救,恐怕正是凶手痛下杀手之时。”
院监李笠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番,假山树丛都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明,若是凶手藏身其间,恐怕很难发现。另外几人显然也是同样想法,均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舍监林秋到底是青壮年男子,胆子也比较大,问道:“那孔夫子有没有看到行凶之人?”
孔老夫子摇了摇头:“今夜天上无月,从我的窗子看过来,什么都看不清楚,当我赶到这里,看到的就只是地上的尸体而已。”
林秋又问:“从你听到呼救,到赶到现场,一共用了多久?”
孔夫子道:“你也知道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夜晚又黑,看不清路面,只能慢慢的走,我估计大约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吧。”
一盏茶的时间,足够凶手逃之夭夭了,几人一时都默然。
“到底是何人杀害了汪子瑜?他平时跟谁不合,近日与人起过冲突么?”冰心问道。
林秋想了想道:“汪子瑜与另一个学生王潭住一间宿舍,两人似乎是亲戚。不过与汪子瑜来往最密切的是安王世子萧珏,两人似乎有些暧昧。据我观察,汪子瑜的人缘马马虎虎,他人聪明,读书出色,样貌又好,虽然家境清贫,却颇有几分高傲自负,也有点虚荣,仗着跟安王世子的关系,有时候对同学不太客气,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不少学生不喜欢他的性格,不愿与他深交。但要说与谁不合,甚至有仇,倒真的说不上。”
孔老夫子沉重的点头道:“如今的学生都太年轻,年轻人难免气盛,偶尔起口角也是有的,但不至于因为一点小矛盾就要人性命啊!”
院监李笠蹲下身体,检查了一番,脸色凝重的道:“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而且他临死前,似乎……还被暴力侵犯过……”
四人面面相觑,心情沉郁,脸色僵硬。
半夜的风越发凌厉,风声在假山怪石中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声,越发森寒骇人。
冰心的长发被夜风吹得蓬乱,乱发随风飘舞,跟女鬼似的。她见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便下令把雪香园上了锁,杜绝外人闯入,保持现场,等到明日天亮后向官府报案。
其实冰心私心里是不乐意报官的,要知道办书院口碑至关重要,发生了这样的凶案,无论凶手是出于什么目的杀人,对书院的声誉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人命关天,汪家虽然只是平民家庭,但好好一个儿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书院里,不给个交代也是说不过去的。何况,这个凶手到底是何人,为了什么目的杀人,不查出来到底让人难以安心。
晋江书院所在区域隶属于延平县,翌日清早,衙门便收到报案。因为人命关天,晋江书院又是享有盛誉的书香之地,县太爷立刻遣派捕头和仵作前来调查。
延平县地方不大,因为距离京城不远,算得上是天子脚下,治安一向不错,凶杀案一年也难得有,自然是分外重视。
冰心平日里很会做人,要想办学,没有地方官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因此逢年过节的她都不忘送些礼物给县太爷,县里也对书院颇多照顾。这回出了命案,县太爷也格外关注,特地派了经验丰富的钱捕头前来。
延平县的捕头姓钱,是个精明强悍的中年汉子,他做捕快十多年,办案经验十分老道。
钱捕头一来到书院,就带着仵作先去了雪香园验尸。很快,仵作的验尸报告就出来。
报告上写着:死者汪子瑜,虚龄十八岁,乃是晋江书院就读的生员。他的死亡时间预估在亥时初刻,死亡地点是晋江书院雪香园,水心亭旁的湖边。
死因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死前曾经遭受暴力性、侵犯,□□有撕裂出血,身上也有多处淤痕。按照死者身上的伤痕和脖子上的指痕推断,凶手应该是个力量很大的男子。汪子瑜虽然是书生,但毕竟也是个成年的男子,对方若不是有足够大的力气,是很难制服他,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其扼死的。
钱捕头看完验尸报告,让手下将死者抬到事先安排的一处空房间停放,然后他在水心亭四周查探了一番,在假山旁找到了汪子瑜被撕破的下裳和亵裤,草丛有被碾压过的痕迹,料想凶手就在此地□□并杀死汪子瑜的,然而却没有留下脚印,似乎被人刻意破坏了。
看完仵作的报告,冰心的心情沉到谷底,站在她身后的李笠和林秋也都脸色黑沉。一个有大好前途的学生好端端的没了,而且还是先奸后杀,无论凶手是何人,身为学院管理者的他们都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钱捕头看着眼前这位传奇女子,冰心为了振兴书院,不惜自梳,立誓终身不嫁,她的事迹远近闻名。冰心应该是彻夜未眠,脸色掩饰不住的憔悴苍白,眼下隐隐有乌青,不过饶是遇到这样的祸事,她依然挺直了脊背,眼神中透着坚强和镇定。
晋江书院能有今日声望,这位山长功不可没,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呢。钱捕头心中感到佩服,言辞态度也带着几分恭敬。
钱捕头问道:“恕我冒昧,请问昨日最先发现死者的是何人?”
“是教礼学的孔老夫子。”冰心不等钱捕头追问,又补充道,“孔老夫子年事已高,身体不太好,昨晚闹到很晚,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所以没有一大早就喊他过来。”
钱捕头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说道:“人命关天,不可怠慢。是否能请孔老夫子过来一趟?”
冰心点头:“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孔夫子正在过来的路上。”
孔老夫子比预想得来得晚,钱捕头和冰心几人等了足有一刻钟,孔老夫子才由他儿子孔寒松搀扶着过来。
正如冰心所言,孔老夫子年老体弱,昨晚上受到那样的刺激,又在夜风里吹了半宿,今儿早上就犯了咳疾。
冰心见状,让人搬来一张凳子,请孔老夫子坐下说话。
孔寒松扶着父亲坐好,才充满歉意的解释道:“父亲起床后咳嗽不止,似乎是感染了风寒,我给他煎服了一帖药喝下,才赶过来。让诸位久等,实在是过意不去。”
冰心关切的问道:“孔先生身体还好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孔老夫子又咳嗽了几声,无力的摆摆手:“无妨,老毛病了,吃几贴药就好。”
孔寒松一脸自责的说道:“都怪我,早知会这样,昨天儿子就不该去外祖家,留在家里陪父亲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发生这种事情,谁能料得到?”孔老夫子慈爱的拍拍儿子的手安慰道。他虽然为人古板严厉,却对于这个四十岁才得的老来子异常疼爱。
钱捕头问道:“孔先生,请把昨晚您如何发现死者的情况,详细的说一说。”
孔老夫子把昨晚对冰心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钱捕头听完,思索了片刻,又问:“按照先生说法,您是听到了呼救声,才前往查看。我想问先生,除了您之外,还有没有别人会听到呼救?”
孔老夫子想了想,摇头道:“应该没有了,雪香园位于湖心岛上,相邻的唯有天一阁和寒舍,其他学生和教师都住在阅微庐舍,距离湖心岛较远,应当听不到声音的。”
孔老夫子又掩住口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赶到水心亭的时候,注意看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任何人。我猜想,凶手在杀人之后,就立刻逃走了。”
钱捕头又道:“方便带我去您的住所看一看吗?”
孔老夫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于是一行人来到孔老夫子位于天一阁旁边的小庐舍。(.92txt就爱网)
第75章 安王世子
翌日冷灏飞往日本开会,齐嘉言得到了**的机会,破天荒的准时下班了。(.)
刚走到公司楼下,就收到好友文涛的电话,说被派出国做项目的小a终于回国了,大伙儿晚上给他接风,顺便好好聚聚。
彩虹天堂是一家著名的gay吧,也是齐嘉言从前经常混迹的地方,而文涛、小a则是他的玩伴兼损友。不过自从进了凌云,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踏足这种娱乐场所了。
趁着冷魔头出差在国外,齐嘉言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放松的机会。
晚上九点,华灯初上,正是酒吧街最热闹的时候。
齐嘉言打扮了一番,出现在彩虹天堂,而文涛和小a已经先到了。
“嘉言啊,你小子失踪很久了,都在忙什么呢?”文涛半开玩笑地抱怨。
齐嘉言没好气地道:“还能忙什么?工作啊!”
“我每次打你手机,你不是在开会就是在通话中,什么工作这么忙啊?公司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卖命?”文涛边说边给齐嘉言倒了一大杯冰啤酒。
齐嘉言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的扣在桌上,叹道:“唉,一言难尽啊!满以为跳槽到凌云是个好机会,谁料到碰上一个超级变态的上司……”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手机铃声竟然是《命运交响曲》,强烈而急促的乐符重重敲击着人们的心脏。
齐嘉言脸色刷地变了,这是冷灏的专属铃声,每当这音乐响起,就好像催命符在追杀他。
“这是什么鬼音乐?吓死人了!”小a揶揄道,抢在齐嘉言之前拿起他的手机。
《命运交响曲》越发恢宏嘹亮,仿佛是死神在一步步迫近。
“哎,别闹,把手机给我!”齐嘉言跳起来抢手机。
“哟,这么紧张,是你相好的打过来的?”小a挤眉弄眼的开着玩笑,故意把手机举得高高的,见齐嘉言扑过来抢,就顺手丢给文涛。
“见鬼!是我老板打来的,你他妈快点给我!”齐嘉言冷着脸上去推了文涛一把,恶狠狠地从他手里夺过手机,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
“你在什么地方?怎么那么吵?”冷灏冰冷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相当不满,“我半小时前发给你的邮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回?”
“抱……抱歉,我和几个朋友在外面,没有注意查收邮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齐嘉言赶紧往酒吧外面跑,边跑边跟冷灏解释着。
还好,冷灏只是打电话过来跟他确认一个设计方案的细节,齐嘉言跟他说明完毕,冷灏就匆匆挂断了通话。
齐嘉言回到酒吧,却发现文涛和小a都用表情怪异地冷眼看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待朋友的态度欠妥,不禁脸上讪讪的。
整个一晚上,两个朋友都对他爱理不理,齐嘉言无趣地低头喝了一会儿闷酒,感觉头有点疼,就提前告辞离开。
酒吧里很闷热,可走到门口,被冷风一吹,顿时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突然,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齐嘉言回头一看,是文涛不放心他,跟了出来。
文涛嘴里叨着烟,顺手递给他一根,掏出火机给他点上。
齐嘉言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但偶尔心情不好时,也会抽一两根解闷。
齐嘉言一边抽烟,一边把心里的苦水倒了出来。文涛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听完齐嘉言的诉苦,文涛说道:“嘉言,我能理解你的苦闷,但其实你并非没有选择。你有没有想过辞职不干?毕竟,世界上不是只有凌云一家公司。你年轻,又能干,姓冷的不懂得欣赏你,你就另谋高就呗,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辞职的话,就意味着我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文涛对好友的不开窍,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那你就甘心被姓冷的控制,当牛做马地被他使唤,还动不动要挨骂?没有休息日,二十四小时待命,一点私生活都没有,即使跟朋友聚会还时刻惦记着工作,这样下去谁还愿意跟你来往?”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如果每天去上班都觉得痛苦,面对上司是一种折磨,这份工作是不是真的适合你?人生那么短,而美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你却把自己弄得这么不开心,整天生活在压抑苦闷之中,值得吗?”
是啊,自己那么拼命那么努力,却还是得不到承认,值得吗?齐嘉言在心里面问自己。
齐嘉言从酒吧回家后,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夜,终于下定了决心。
次日一早,他起床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踩着点儿进了公司,刚进门就迎面撞上助理阿杰。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devil都已经到了!”阿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八卦道,“哎,你知道吗?老严离职了。”
齐嘉言愣了一下,旋即冷冷一笑道:“这没什么稀奇的吧,这种鬼地方,换了谁也不想呆。”
“诶?”阿杰困惑地看着他,齐嘉言却不再多言,抛下他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客户经理严丰在公司干了十几年,算是凌云的元老了,只因为丢了一笔订单,就被冷灏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冷灏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做法委实让人寒心,也更坚定了齐嘉言辞职的决心。
齐嘉言打开电脑,把事先打好腹稿的辞呈一口气敲出来,用邮件发给了冷灏。
发完辞职信,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定定地盯着电脑,等待冷灏的回复。
冷灏总是习惯在第一时间回复邮件,可是今天却很异常,齐嘉言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下午五点,还是没有收到冷灏的回复。
等待的过程总是充满煎熬,尤其是难以预料冷灏的反应如何,齐嘉言如坐针毡,静不下心来,好几次走到冷灏的办公室外面张望,可是冷灏办公室的门始终紧闭,人一直都没有出来。
齐嘉言不敢随意打扰冷灏,左思右想,又发了一封邮件,委婉的提醒冷灏自己在等他的回复。
这次冷灏倒是回得很迅速,只有俩字:“八点。”
齐嘉言好歹跟着冷灏一阵子了,明白他的意思是晚上八点钟才有空跟自己谈。
齐嘉言在煎熬中一点点的忍耐,终于等到晚上八点,走过去敲开了冷灏的门。
冷灏斜靠在转椅上,摘下他的银丝边眼镜放在桌上,仰着头半眯着眼,拇指和食指并起轻轻**眉心。显然,跟客户开了一整天的电话会议,就算是像他这般的工作狂,也不免感到疲惫。
齐嘉言双腿并拢,两手规矩的摆在膝盖上,默默坐着,等待冷灏开口。
“你要辞职?”冷灏淡淡地问道,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不出喜怒。
“是……”齐嘉言硬着头皮答道。
冷灏积威已久,齐嘉言面对他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抬不起头来。但他想起之前立下的决心,不能再继续被这个魔鬼控制,一定要改变这种糟糕的状况。
于是,齐嘉言鼓起勇气道:“凌云是一间很好的公司,但我想我并不适合这里……”
冷灏冷冷地打断齐嘉言的话:“你适不适合应该由我说了算。”
“您看,公司已经走了那么多人,连老严也离职了,我走了也不影响什么吧。”
冷灏突然轻笑起来:“其他人,包括老严,都是被我解雇的,还是头一次有人要炒掉我这个老板。”
齐嘉言噎了一下,在当今社会,被公司解雇或者自己辞职走人,不都是很正常的事?为何到了冷灏嘴里,就变成了自己要炒掉老板这么严重的罪名?
“不,我哪里敢炒您,我只是感觉自己才疏学浅,不足以胜任目前的工作……”
冷灏不耐的挥了挥手,打断了齐嘉言言不由衷的谦虚,一双锐利的丹凤眼紧紧盯着他,道:“你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走?”
“是,我决心已定!”齐嘉言咬牙道。
“好,那咱们就按合同行事吧!”
齐嘉言愕然:“合同?什么意思?”
冷灏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劳动合同,轻飘飘地丢到他的面前:“这是你的劳动合同,好好看看上面的条款。”
齐嘉言疑惑的捡起合同,这份劳动合同他自己也有一份,但从来没有仔细翻阅过。
在他印象中,劳动合同都是标准格式的一纸文书而已,所以当初人事部拿给他签时,他只是草草看了一下薪水、职位、年假等重要信息,就潇洒地签下了大名。
难道里面隐藏了什么霸王条款?
齐嘉言望着冷灏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赶紧拿起合同仔细阅读,果然在最后一页的中央,用小号字体写着一个补充条款:“由于乙方曾由甲方资助,赴国外参加为期三个月的专业培训,故乙方在五年之内不得离职。若在五年内乙方提出辞职,则须向甲方支一百万元付赔偿金。”
一百万元赔偿金!
尼玛,要不要这么黑啊!!
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马虎大意,没看清条款就签了这坑爹的卖身契呢?现在真是悔之不及!
齐嘉言抓乱了头发,几乎当场暴走。(.92txt就爱网)
第76章 县府结案
齐嘉言从酒吧回家后,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夜,终于下定了决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次日一早,他起床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踩着点儿进了公司,刚进门就迎面撞上助理阿杰。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devil都已经到了!”阿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八卦道,“哎,你知道吗?老严离职了。”
齐嘉言愣了一下,旋即冷冷一笑道:“这没什么稀奇的吧,这种鬼地方,换了谁也不想呆。”
“诶?”阿杰困惑地看着他,齐嘉言却不再多言,抛下他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客户经理严丰在公司干了十几年,算是凌云的元老了,只因为丢了一笔订单,就被冷灏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冷灏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做法委实让人寒心,也更坚定了齐嘉言辞职的决心。
齐嘉言打开电脑,把事先打好腹稿的辞呈一口气敲出来,用邮件发给了冷灏。
发完辞职信,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定定地盯着电脑,等待冷灏的回复。
冷灏总是习惯在第一时间回复邮件,可是今天却很异常,齐嘉言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下午五点,还是没有收到冷灏的回复。
等待的过程总是充满煎熬,尤其是难以预料冷灏的反应如何,齐嘉言如坐针毡,静不下心来,好几次走到冷灏的办公室外面张望,可是冷灏办公室的门始终紧闭,人一直都没有出来。
齐嘉言不敢随意打扰冷灏,左思右想,又发了一封邮件,委婉的提醒冷灏自己在等他的回复。
这次冷灏倒是回得很迅速,只有俩字:“八点。”
齐嘉言好歹跟着冷灏一阵子了,明白他的意思是晚上八点钟才有空跟自己谈。
齐嘉言在煎熬中一点点的忍耐,终于等到晚上八点,走过去敲开了冷灏的门。
冷灏斜靠在转椅上,摘下他的银丝边眼镜放在桌上,仰着头半眯着眼,拇指和食指并起轻轻**眉心。显然,跟客户开了一整天的电话会议,就算是像他这般的工作狂,也不免感到疲惫。
齐嘉言双腿并拢,两手规矩的摆在膝盖上,默默坐着,等待冷灏开口。
“你要辞职?”冷灏淡淡地问道,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不出喜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是……”齐嘉言硬着头皮答道。
冷灏积威已久,齐嘉言面对他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抬不起头来。但他想起之前立下的决心,不能再继续被这个魔鬼控制,一定要改变这种糟糕的状况。
于是,齐嘉言鼓起勇气道:“凌云是一间很好的公司,但我想我并不适合这里……”
冷灏冷冷地打断齐嘉言的话:“你适不适合应该由我说了算。”
“您看,公司已经走了那么多人,连老严也离职了,我走了也不影响什么吧。”
冷灏突然轻笑起来:“其他人,包括老严,都是被我解雇的,还是头一次有人要炒掉我这个老板。”
齐嘉言噎了一下,在当今社会,被公司解雇或者自己辞职走人,不都是很正常的事?为何到了冷灏嘴里,就变成了自己要炒掉老板这么严重的罪名?
“不,我哪里敢炒您,我只是感觉自己才疏学浅,不足以胜任目前的工作……”
冷灏不耐的挥了挥手,打断了齐嘉言言不由衷的谦虚,一双锐利的丹凤眼紧紧盯着他,道:“你真的想好了,一定要走?”
“是,我决心已定!”齐嘉言咬牙道。
“好,那咱们就按合同行事吧!”
齐嘉言愕然:“合同?什么意思?”
冷灏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劳动合同,轻飘飘地丢到他的面前:“这是你的劳动合同,好好看看上面的条款。”
齐嘉言疑惑的捡起合同,这份劳动合同他自己也有一份,但从来没有仔细翻阅过。
在他印象中,劳动合同都是标准格式的一纸文书而已,所以当初人事部拿给他签时,他只是草草看了一下薪水、职位、年假等重要信息,就潇洒地签下了大名。
难道里面隐藏了什么霸王条款?
齐嘉言望着冷灏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赶紧拿起合同仔细阅读,果然在最后一页的中央,用小号字体写着一个补充条款:“由于乙方曾由甲方资助,赴国外参加为期三个月的专业培训,故乙方在五年之内不得离职。若在五年内乙方提出辞职,则须向甲方支一百万元付赔偿金。”
一百万元赔偿金!
尼玛,要不要这么黑啊!!
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马虎大意,没看清条款就签了这坑爹的卖身契呢?现在真是悔之不及!
齐嘉言抓乱了头发,几乎当场暴走。
记得入职时,人事部就跟他画了个大饼,描绘了美好的前程,又说他是公司重点栽培对象,因此一入职就可以出国参加三个月的专业培训。
齐嘉言当时感觉非常好,心想凌云不愧为业界龙头,愿意给一个刚入职的新员工投资那么多。三个月培训结束,回国上班第一天,人事经理就笑眯眯地拿给他一份正式员工合同,齐嘉言不疑有他,就签了约,哪能想到对方给他挖了这么大的陷阱啊?
冷灏翘着二郎腿,欣赏着齐嘉言惊怒交加的窘态,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你决心已定,我强留你也没意思,咱们都是规矩人,就按合同办事吧。你把赔偿金交了,就可以去办离职手续了。”
齐嘉言又羞又怒,脸上白一块红一块。
一百万现金,他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
冷灏摆明了是在刁难他,还摆出这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可是白纸黑字的合同摆在那里,就算打官司他也讨不了好处,齐嘉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我拿不出这么多赔偿金……”
“啊,那我可就爱莫能助了。”冷灏遗憾地两手一摊,装腔作势的叹气道,“看来你只能继续待在这儿了。虽然你人不聪明,工作效率也差强人意,但谁让我缺人手呢,只好勉为其难的继续用你了。”
齐嘉言气得都快吐血了,紧捏拳头,手背上青筋根根爆起。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克制住揍人的冲动,转身准备离开冷灏的办公室。
“等等,回来,我还没说完呢。”冷灏突然叫住他。
齐嘉言脸色难看,勉强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严丰走了,客户经理的位置空缺,明天上午有个跟华天的会议,你顶替他,陪我一起去。”
齐嘉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这……这恐怕不行吧?我是设计师,哪能代替客户经理见客户呢?”
“!”冷灏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跟我去华天公司参加客户会议。”
“你……”齐嘉言气结,腾地站起来指着冷灏的鼻子,差点破口大骂。怎么会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冷灏也站起来,冷冷挥开齐嘉言指着他的手指,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道:“我再强调一遍,我说的话,不允许任何人讨价还价!”
“如果你能拿出一百万赔偿金,马上就可以走人,我绝不拦你。但你只要一天还在凌云,就要遵守我的规矩,不要妄图违反我的命令,听懂了吗?”
一百万赔偿金像是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齐嘉言纵有十八般武艺,也是无力回天。
齐嘉言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恨恨地应道:“是!”
饱受打击的齐嘉言浑浑噩噩地从公司出来,无精打采地乘地铁回家,走到家门口一掏口袋,却发现钥匙不见了。
他努力回忆一番,才想起自己好像把钥匙落在公司了。
看来今天注定是他的倒霉日,无奈之下,齐嘉言只能返回公司拿钥匙。
公司的大楼晚上十点半熄灯,等齐嘉言重新返回公司,已经过了十一点。办公室空无一人,到处一片黑乎乎的。
齐嘉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找到了丢在桌上的钥匙。
收好钥匙,他正准备回去,这时,突然听到冷灏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
四处一片黑咕隆咚,静得连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这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齐嘉言有点毛骨悚然,但到底敌不过好奇心,便壮起胆子,蹑手蹑脚地挪过去。
冷灏的办公室有一扇朝外的落地窗,皎洁的月光毫无遮挡,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照得一览无余。
齐嘉言将眼睛凑到门缝处,朝里面张望,这一眼却令他差点失声惊叫……
齐嘉言透过门缝朝里望去,月光的照射下,办公室里的情景一目了然。
冷灏跟白天一样斜靠在真皮座椅上,可是身上白衬衣的扣子全部解开,袒露出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胸膛……(.92txt就爱网)
第77章 烈火烹油
清晨,幽蓝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波纹,宛如一面平整的明镜,倒映出远处挺拔的雪峰和成片的金色杨树林,美得恍若仙境。(.无弹窗广告)
哗啦一声,打破了湖水的静谧,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一个俊美的男子从清澈的湖中浮出水面。
水中的男子生得眉目如画,挺直的鼻,英秀的眉,黑亮的眼,漂亮的五官无可挑剔。
美男从水中缓缓站起,即使浑身被冰冷的湖水浸透,依然美得夺人心魄。
透明的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胸膛往下淌,映衬着蓝天、白云、碧湖、雪山,竟产生了一种圣洁的美感来。
剧组众人纷纷屏住呼吸,紧张的望向导演。
叶导透过摄影机重看了一遍,终于点了点头道:“过。”
呼,终于过了!
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湖里,那位ng了十来遍的倒霉男主角,正挣扎着从湖里爬上岸。
虽然才初秋,可是此地海拔高,又是清晨,气温只有摄氏五六度,兰煜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了一个多小时,反反复复只为了拍一个镜头,冻得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发紫了。
兰煜爬上岸,脱下湿透的长裤,白皙的肤色在晨光中格外耀眼,结实的小腹两侧露出两道明显的人鱼线,显得十分性感。
剧组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不由的悄悄红了脸,剧组助理小张赶忙把干毛巾递过去。
兰煜用颤抖的手接过剧组干毛巾,迅速的擦干身体,然后裹上大衣。饶是如此,依然感觉寒气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牙齿直打冷颤。
“妈……妈的!冻……冻死老子了!”兰煜小声咒骂着,忙不迭的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小瓶二锅头,猛地仰头灌了几口。
呃……刚才明明感觉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一开口就原形毕露,真是自毁形象啊!
剧组助理小张一边替兰煜擦头发,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家伙,就不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嘛!
小张偷偷看了看叶导,果然叶导的眉峰微微皱起,显然也不满兰煜粗俗的言行举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兰煜却浑然不觉旁人异样的眼光,几口辛辣的烈酒下肚,冷透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苍白的脸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刚才水中的那一场戏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反反复复的ng,最开始他还有力气在心里暗暗诅咒那位爱折腾人的导演,可是到后来身体在湖水中冻得麻木,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拍完这出戏,好让他上岸休息,不然他真的要冻死在这该死的圣湖里了。
好不容易拍完兰煜的戏份,下一场是女主角的戏。
女主角叫德姬,是一名年轻的藏族女演员,健康微黑的肤色,颧骨上有两朵可爱的高原红,别有一番娇俏的风情。
副导演抓紧时间给她说戏,德姬认真的聆听,不时的点头。
兰煜裹着军大衣坐在一旁。像他这样不入流的艺人,经纪公司自然不会派助理,只能由剧组助理小张代为照应一下。
这会儿剧组忙着拍下一幕剧,小张看兰煜恢复过来,也不再管他,重新加入剧组,跟其他人一起忙碌起来。
身材高挑的叶导站在中央,一脸冷肃的指挥大伙重新布景。
叶导全名叶哲成,年纪还不到三十岁,是从英国留洋回来的新派导演,走文艺路线。前一阵子他的一部电影还在国际上获了奖,赢得不少影评人的好评,夸得天花乱坠的,什么新锐导演才华横溢云云。
那部电影兰煜特地找来看过,看到一半就差点睡着,实在无法欣赏,太抽象了,完全不能理解影片的含义。
叶哲成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立领风衣,雪白的衬衫配藏青斜纹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面容冷峻,五官深邃,身材清瘦而挺拔,表面看,还真有几分英伦绅士的翩翩风度,只可惜……
想到叶哲成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折磨,兰煜忍不住恨得直磨牙,暗地里骂他魔鬼。
兰煜承认自己演技一般,但这能怪他吗?他本来就不是演艺科班出身,只是因为皮相好,被星探相中,又因急着想赚钱,才稀里糊涂的签了卖身契,入了行。
在娱乐圈混了四年,他一直只能演小配角,或者拍点广告片,哪有机会在大屏幕上露脸,更不要说演主角了。
经纪人让他去试镜电影《天路》时,兰煜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幸运的中选了,令他喜出望外。演电影片酬自然不菲,更重要的是,这是他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呢!
可是,事实证明,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
兰煜接演了《天路》之后,兴冲冲的飞赴拍摄地香格里拉,从此开始了他的噩梦之旅。
《天路》是一部以**为背景的电影,取景地选在雪域高原香格里拉。
早在兰煜动身前几周,剧组就已经在香格里拉驻扎下来,等男主角兰煜一到,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时间,戏就紧锣密鼓的开拍了。
拍摄基地海拔三千多米,兰煜从来没有上过高原,很快就尝到了高原反应的厉害,缺氧导致头痛,整夜都睡不着觉。
兰煜本就演技平平,加上身体状态欠佳,第一天拍摄就状况不断。偏偏这位叶导对影片严格到变态的程度,不允许有任何瑕疵,不满意就重来,直到满意为止。他曾经为了一个日落的镜头等了十来天,可见是多么要求完美。
有些导演脾气很坏,动辄破口大骂,很多女明星都有被骂哭的经历。叶哲成倒是没有骂人的习惯,相反,他相当的沉默寡言,可即使他不说话,但他那紧皱的眉、板着的脸、深沉的眼神,却带给人如山的压力,有时候兰煜倒宁可被骂一顿,也好过像叶导这样故作高深,让人无所适从。
而且,一般来说,导演都会给演员说戏,帮助演员领会戏中精髓,迅速融入角色,可是这位叶导却很少与演员交流,说戏都交给副导演去做,自己却抱臂立在一旁,显得高傲孤僻,难以接近。
这部电影虽然没有什么大牌影星助阵,但剧组人员的整体水准却很高,设备也大多是进口的。
原本大伙儿对于男主角都是寄予厚望的,然而兰煜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第一天拍摄就状况不断,一个简单的镜头往往要ng十次以上。
这样一来自然拖累了整个戏的进度,进度比计划大大落后,虽然叶导并没有表示出不满,但剧组的人看兰煜的目光不免有些微妙了。
对于这一点,兰煜自己并非毫无察觉。作为一个新人,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拖累整个剧组,随着拍摄的深入,他身上的压力与日俱增。可事与愿违,他越是想好好表现,神经就越紧绷,动作也越僵硬,陷入了恶性循环,难以自拔。
演技糟糕也就罢了,兰煜还有一项旁人难及的debuff属性――闯祸!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闯过多少祸,只不过有双胞胎哥哥兰溪替他兜着,帮他背黑锅,可是这一回独自在外,没有哥哥在身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其实,兰煜也不是故意要闯祸,给人添麻烦,可是好像他天生就是惹事的体质,这与他莽撞易冲动的个性是分不开的,可是人的性格是天生的,要让他改变本性恐怕难于登天。
大伙儿都在忙碌着,没人搭理兰煜,他穷极无聊,背着手四处乱晃,刚走了没几步,脚下踩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摊散发着臭味的牛粪!
兰煜本就心情不佳,又踩上了牛粪,心中一阵光火,抬脚把牛粪踢得四分五裂,散得满地都是。
“啊啊啊啊――”道具师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号,“快住手!放开我的牛粪!!”
兰煜莫名其妙的回头:“你的……牛粪?”
“这是拍戏用的道具啊,我好不容易跟藏民讨来的,你竟然把它给踩碎了!你……你真是……真是……唉!”道具师欲哭无泪。
成团的干牛粪被踩得粉碎,显然是不能再使用了,道具师恨不得揍兰煜一顿。
“那……那个……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这堆臭牛粪是有用的!”兰煜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脸色越发阴沉的叶导,心里却想,既然是那么重要的道具,你干嘛不收起来?
他也不想想,一般人谁没事会去踩那堆牛粪啊?
听到兰煜没什么诚意的道歉,连女主角德姬也不高兴了,板起脸一本正经的教训道:“兰煜,你这么说是不对的!牛粪在你眼里或许是没用的东西,但在我们藏族人的生活中,却是必不可少的物资,是任何贵重的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牛粪在我们藏语中叫做久瓦,是最好的燃料,生火取暖都离不开它,还可用来搭建围墙、作牛羊圈、加固房屋等,在婚礼、丧葬、乔迁、治病等重要仪式上也不可或缺。我们藏族人看到久瓦都感觉很亲切,它象征着一种家的温暖。”(.92txt就爱网)
第78章 再传噩耗
兰煜被德姬数落了一通,顶着大伙责备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好啦,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啦,我也不是故意的……”
叶哲成悄然走过来,冷冷的道:“道歉有什么用?我看你挺闲的,你给我重新找牛粪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找……找牛粪?”兰煜一听傻了眼,“可是现在去哪儿找?”
道具师是从藏民家里讨来的牛粪,可是这会儿藏民都出门干活儿了,就算去讨也讨不到了。
“自己想办法,找不到就别回来了。”叶哲成淡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兰煜再迟钝,也知道叶导生气了,当下不敢再吭声,拿了塑料袋和铲子,出发找牛粪去了。
等兰煜走远了,叶导的脸色也没有缓和下来。副导演刘劲望着兰煜的背影,担忧道:“叶导,让他一个人去,不会有事吧?”
“哼,闯了祸就该受到惩罚,让他吃点教训,否则永远不长记性!”
导演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倒霉的兰煜跑到附近的村落,可是藏民们都出外放牧了,村里找不到牛粪,兰煜只好到附近的山坡上去找,不知跑了多久,差点把高原反应都跑出来,终于看到了几头牦牛,好不容易收集了几坨牛粪,宝贝似的装起来,拎回剧组。
兰煜把牛粪交给道具师,眼巴巴的望着叶导,可是叶导就像完全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连一个笑容都欠奉,其他人也不理他,只顾着忙各自的事情。
兰煜跑了大半天,又累又渴又饿,出了一身大汗,还被牛粪熏得头晕脑胀,浑身上下似乎散发着一股恶臭,回来还遭遇冷眼,这让他感觉十分委屈。
他虽不是什么大明星,可平时在家有哥哥宠着,在公司经纪人也对他很照顾,可自从入了这个剧组,就处处不顺利,每个人都瞧不起他,跟他过不去。
兰煜感觉憋屈极了,当初接演主角的兴奋早已过去,只留下满心的愤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几乎要四十五度角迎风流泪了。
兰煜心情不好,连午饭都不想吃,打电话跟经纪人黄林诉苦。
“喂……”电话那头响起黄林略带沙哑的声音。
“黄哥……是我,阿煜啊!”兰煜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觉得黄林的公鸭嗓是如此亲切。
“哦,阿煜啊!你怎么啦?”
“我……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兰煜咬了咬唇,试探着道,“我觉得这部戏我实在演不来,导演太变态,天天折磨我,跟剧组的人也处不好。我……我可不可以不演了?”
“……”黄林在电话那头陷入沉默,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气愤。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你想毁约?”
兰煜冷不防身后有人,吓得差点摔了手机,回头一看,正是被他吐槽的叶导。兰煜一下子呆住,愣愣的望着叶哲成,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反应。
“阿煜,你冷静点,毁约可不是闹着玩儿!你听我说,演戏都是很辛苦的,尤其是演主角,可这是你走红的好机会呀!你千万别任性,好好听叶导的话,一定要坚持下去!喂喂!你听到了没有啊,臭小子?”
电话里那头经纪人黄林焦急的声音不断响着,叶哲成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接过兰煜的手机,对那头的黄林飞快的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兰煜索性装起鸵鸟,低着头缩着脖子不说话。
叶哲成把兰煜逼到角落,冷冷的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变态了,又怎么折磨你了?”
兰煜头低得更深,保持着沉默。
“怎么不敢说了?”叶哲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哎呀,你别对着我耳朵吼啊,耳朵都要聋了!”兰煜痛苦的揉了揉耳朵,把心一横,将肚子里的苦水一股脑儿倒出来。
“你凶什么凶,我说的都是实话!自打我进剧组,你就一直折磨我。我刚刚上高原,还没适应这里的海拔,晚上头痛得睡不着,可是第二天你就开机了,这样我的状态能好吗?可即使身体不舒服,我也没有抱怨,还是坚持着上工。”
“我也许演技不够好,但我已经很努力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认真的揣摩角色,每场戏都用心去演,可是你还是不满意,总是在摇头。你一摇头,我就心慌,每次看到你的冷脸,我都有一种想死的冲动,这种心情你能体会吗?就拿早上那场水中的戏来说吧,不过是个出水的动作,竟然让我演了十几次,我都快冻死了啊!然后还被你惩罚去弄牛粪,你不是故意折磨我是什么?!”
叶哲成静静的听着兰煜抱怨,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以为我故意折磨你。”
兰煜反问:“难道不是吗?”
叶哲成讽刺道:“呵,你未免也太抬举你自己了,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
“你说你刚到基地身体不适,可是你也没有跟我请假啊,你不请假,我自然是要按计划去拍摄的。”叶哲成顿了一顿,又道,“我很欣慰,至少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演技很烂。我一向严格,对任何演员都一视同仁,达不到要求就不能过关,我不会因为赶档期而牺牲作品的质量。何况,你是男主角,是影片的灵魂人物,更不可能对你放低要求。”
叶哲成话说得不中听,但却是实情。以他寡言少语的性格,肯开口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很罕见了。
“演的不好你可以骂我,但也不能羞辱我,让我去弄牛粪啊!”兰煜瞅瞅叶哲成纤尘不染的精致打扮,再看看自己沾满泥土的裤脚,身上散发着一股牛粪的臭味,感觉满腹的委屈心酸。
“你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无辜?”叶哲成冷冷的道,“你有没有想过,道具师辛辛苦苦弄来牛粪,却被你随意踩坏,别人的心情是怎样的?”
“可是……我已经道歉了啊!”
“兰煜,你是不是从小被宠坏了,觉得人人都应该围着你转,哄着你捧着你,还要为你闯的祸买单?”
叶哲成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说得兰煜眼圈都红了。他的确自小被哥哥娇宠惯了,兰溪对弟弟无比溺爱,就算闯了祸也只会嘴上说几句,从来舍不得惩罚他,还会帮着他善后。
想到哥哥兰溪,兰煜不由得联想起自己在哥哥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语,说要成名,要赚大钱,让哥哥过上好日子。
他知道,哥哥对自己是寄予厚望的,可是这几年他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甚至还要靠哥哥接济度日。这次好不容易得到演电影主角的机会,如果半途而废,哥哥肯定会很失望的。就算为了哥哥,他也该坚持下去!对,他一定要振作起来,让这个冰块脸对自己刮目相看!
打定主意后,兰煜忍下心头的怨气,小声道:“好……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以后会注意的。”
叶哲成略感意外,原以为兰煜会继续吵闹,没想到被自己一顿呵斥之后,这小子倒像开了窍似的,居然低头认错了。看来虽然笨了点,但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叶哲成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抬腕看看手表,快一点了,午休时间结束,该回去继续干活了。他刚要抬脚离开,却被兰煜扯住了衣袖。
叶哲成转过头,皱眉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嗯……那个,叶导,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兰煜一脸讨好的笑着,漆黑的眸子湿漉漉的,叶哲成仿佛看到他身后长出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正在欢快的摇动着。
“什么请求?”
“是这样的,你看我每场戏都ng那么多次,拖累了整个剧组的进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我想,你可不可以抽空给我说说戏啊?”
“刘副导不是有给你说戏么?”
“那不一样啊,我总觉得……”兰煜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形容,怎么说呢,刘副导演只是转述而已,总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对于角色理解不到位的话,演出来感觉会差很多。
“哎呀,总之,我还是希望你给我来说啦,况且,导演不是都应该给演员说戏的嘛?”
“哦?是这样吗……”叶哲成食指轻抵下巴,思索了片刻,方才点头道,“说戏没问题,可你确定你能听懂?”
“什么啊!我有那么蠢嘛?”兰煜脸涨得通红,几乎气得跳起来,“你可以质疑我的演技,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你的智商……”叶哲成的眉梢微微挑起,目露嘲讽之色,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有智商这种东西吗?
“喂,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兰煜不服气的争辩,“我脑子可灵光了,台词看一遍就能背下来,怎么可能听不懂?”
“哦,你要是听不懂呢?”
“任凭处置!”
兰煜答得斩钉截铁,他就不信了,不就是说个戏嘛,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听不懂?不仅要听懂,还要用出色的表现狠狠打他的脸,让这个傲慢的男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好,晚上九点到我房间来。”叶哲成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便翩然离去。(.92txt就爱网)
第79章 强强携手
“什么啊!我有那么蠢嘛?”兰煜脸涨得通红,几乎气得跳起来,“你可以质疑我的演技,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你的智商……”叶哲成的眉梢微微挑起,目露嘲讽之色,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有智商这种东西吗?
“喂,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兰煜不服气的争辩,“我脑子可灵光了,台词看一遍就能背下来,怎么可能听不懂?”
“哦,你要是听不懂呢?”
“任凭处置!”
兰煜答得斩钉截铁,他就不信了,不就是说个戏嘛,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听不懂?不仅要听懂,还要用出色的表现狠狠打他的脸,让这个傲慢的男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好,晚上九点到我房间来。(.无弹窗广告)”叶哲成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便翩然离去。
晚上九点……去他的房间……
叶哲成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透着一股子暧昧呢?不过……想起叶哲成那张冻死人的冰山脸,兰煜使劲晃了晃头,把这个荒唐的年头甩出脑海。
晚上九点整,兰煜怀着紧张和期待的心情,敲开了叶哲成的房门。
因为深入藏区拍摄,而且拍摄周期长达数月,剧组租用了当地藏族人的房屋,整个剧组都住在一栋富有民族特色的楼里。
叶哲成的房间是其中最大的一间,房间朝南带一个大阳台,收拾的干净整洁,靠墙的大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排英文书,给朴素的房间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听到敲门声,叶哲成说了一声“请进”,人却伏在书桌上,正埋头迅速的书写着。
兰煜走近他,好奇的瞥了一眼,发现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英文。
兰煜暗暗点头,看来传言不虚,叶导果然是留英多年的假洋鬼子。
叶哲成抬起头,淡淡的道:“坐。”
兰煜乖乖的拉开凳子,毕恭毕敬的在叶导对面坐好。
“剧本给你。”叶哲成丢给他一沓装订好的牛皮纸,“明天拍第十幕,你翻到第22页。”
兰煜忙接过剧本,可是翻开一看就傻眼了:怎么全是外国字?这竟然是一本英文剧本!
叶哲成不等兰煜说话,便开始说戏了,说的自然也是英文。
不得不承认,叶哲成说的英语字正腔圆,吐字清晰,正是纯正的\''senglish(女王英语),说着这样英语的叶哲成,浑身散发着一股子英伦贵族的气质。.即使是土生土长的英格兰人,若不是接受过严格的高等教育,也不能说出像他这样高雅的英语。
叶哲成的声音很有磁性,宛如大提琴一般优美华丽,尾音还带着一点点沙哑,回荡在寂静的夜晚,别有一番难以形容的韵味,让人联想起优雅、性感这样美好的形容词来。
耳畔回荡着优雅古典的英语,令兰煜产生一种穿越到《傲慢与偏见》时代的错觉。
然而,虽然是很好听的英语,可是叶哲成的语速很快,兰煜如坠云雾,哪里能听得懂?
“等……等等,叶导,咱能用国语吗?”兰煜忍不住打断了他。
“抱歉,我的国语水平一般,日常交谈还可以,但说戏要求深入精确,用国语我表达不清楚。”叶哲成无奈的耸耸肩,“不过……你不是拍胸脯保证,以你的智商,绝对能听懂么?”
兰煜欲哭无泪,有种搬起砖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原以为叶哲成不肯说戏是因为自恃身份,原来是这个假洋鬼子说不好国语!
“我……我……”兰煜尴尬万分,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可是特地挤出宝贵的时间来给你说戏,你却说听不懂,你说,该怎么惩罚你呢?”叶哲成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击在兰煜的心脏上。
兰煜听到惩罚二字,身体不由的抖了一抖,心想,这家伙,不会又罚自己去捡牛粪吧?
兰煜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叶哲成,一副讨饶的样子。
叶哲成却不为所动,翘着二郎腿,双臂反抱后脑,慢悠悠的道:“明明笨得要死,还敢夸口智商高。”
英文好不好跟智商无关好不好!兰煜在心里狂喊,可是嘴上却不敢反驳,忍气吞声的认错:“叶导,抱歉,我错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听人家道歉。你说过,听不懂就任凭我处置的,对不对?”叶哲成微微眯起眼,表情很愉悦的样子。
兰煜觉得叶哲成简直是恶魔的化身,可怕极了。兰煜往后倒退,叶哲成步步紧逼,终于再次把他逼到墙角。
“别怕,这次的惩罚很简单,只要你……”叶哲成低下头,在兰煜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兰煜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讨饶道:“叶导,一定要这样吗?这……这很丢脸呐!”
叶哲成挑眉道:“怕什么?反正你本来也没什么脸面的。”
“靠!去就去!”兰煜气呼呼的一把挥开叶哲成的手,转身跑出房门。
叶哲成房间隔壁住着副导演刘劲,刘劲正在房里看电视呢,突然听到敲门声,便走过来开门。
“兰煜?”刘劲惊讶的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兰煜俊脸憋得发红,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儿来,刘劲看着他奇怪的表情,感到一头雾水。
兰煜幽怨的回头望去,叶导好整以暇的斜靠在墙上,幽深的黑眸闪动着促狭的光芒。
刘劲跟叶哲成相交多年,看到他这种熟悉的眼神,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兰煜捏紧拳头,跺了跺脚,似乎在发泄内心的怨气,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刘导,您知道,世界上脑容量最小的生物是什么吗?”
“呃?”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刘劲挠挠头,不知该怎么回答,“脑容量最小的生物?我……我怎么知道啊!”
兰煜竖起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尖:“这种生物的名字叫做……兰煜。”
饶是刘劲性格老成持重,也不由得呆住,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兰煜说话时那憋屈的小眼神,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态,实在是有趣至极。
兰煜回头狠狠瞪叶哲成,不料却呆住了。叶哲成那冰雕般的脸庞竟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春回大地。
叶哲成的五官长得很出色,只可惜太过冷漠,令人产生一种距离感,没想到他一笑起来,竟是无法形容的英俊,简直魅力四射。
兰煜不由得对着叶导的笑脸发起了花痴,心中的怨气消散了许多。
可叶哲成却敛了笑容,微微抬高下巴,示意他继续,顿时把兰煜从梦幻拉回到现实。
兰煜摇头叹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他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还怕什么呢?他继续敲开另一扇房门,重复刚才的对话。
很快,整个剧组的人都被他娱乐了,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作风豪迈的许姐一边大笑,一边伸手去捏兰煜的脸,嘴里直嚷嚷:“哎哟阿煜啊,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快来让姐姐揉揉脸!”
兰煜躲开魔爪,落荒而逃,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门,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望着兰煜落荒而逃的背影,叶哲成心想这下子可以耳根清静了。
可惜,叶导错算了兰煜的承受力,也低估了他能屈能伸的韧劲。
第二天兰煜竟然找上叶哲成,问他借了英文剧本,没日没夜的啃了两天,然后又回来缠着他给自己说戏。
其实,兰煜自小就颇有语言天赋,而他的双胞胎哥哥又是主修英文的,平时经常被兰溪拉着一起看原声电影,阅读英文书刊,耳濡目染之下,兰煜的英语水平还是挺不错的。
之所以听不懂叶哲成的话,一方面是没有心理准备,不适应叶哲成的语速,另一方面是没读过英文剧本,对里面的遣词用句不熟悉。
当他把剧本用心啃完,熟悉了内容,再听叶哲成说戏,就不再是雾里看花了。
别看兰煜平时吊儿郎当挺不靠谱的,其实他挺聪明的,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何况他卯足了劲,下决心要让叶哲成对他改观,就算被叶哲成嘲弄,也丝毫不退缩,反而越挫越勇。
叶哲成开始是抱着捉弄兰煜的心思,可是慢慢的也认真起来。兰煜就像一块未开发的璞玉,经由大师之手,精雕细琢之后,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来。
有了叶导这位严师,加上端正了态度,兰煜的演技在短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明显的进步,由原先的每场ng十几次,渐渐的变成只要几次了。虽然比起演技精湛的老戏骨还是差很多,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勉强算是及格了。
随着拍戏渐入佳境,他跟剧组人员的相处也融洽起来。大伙儿发现,这男孩虽然有点二,不时地闯个祸,但心思单纯,没有弯弯绕绕的坏心眼。何况他长得实在好看,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只要对你笑一笑,就很难狠得下心来责备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得好看,确实天生就占便宜。兰煜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套用他经纪人黄林初遇时忽悠他的话,“就凭你这张脸,保证能走红。长着这么好,不当演员才是浪费资源,暴殄天物。”
不过,入行之后才知道,这娱乐圈水有多深,不是只有出色的外表就够了。
娱乐圈第一是拼爹,不管亲爹还是干爹,只有后台够硬,才能屹立不倒。
如果投胎没投好,没有牛逼的后台,那就只能拼下限了,君不见潜规则遍地,欲卖艺先卖身吗?
如果没爹可拼,下限又不够低,就很难出人头地。很不幸,兰煜就属于这一类,好在他还有一张好看的脸。
兰煜早就想明白了,这就是个拼脸的时代,走红就得靠脸,唯有靠脸!
花瓶怎么了?某天王出道时不也被讥笑成花瓶,可是他硬是靠着超乎常人的勤奋,熬成了歌坛和影坛的双料天王。
可惜,遇到叶哲成之后,兰煜才发现,靠脸也是远远不够的。
叶哲成此人刻薄毒舌,经常三言两语就把他能打击得吐血,或者用行动把他虐成狗。在叶哲成面前,他就像孙悟空遇到了如来佛祖,任他有百般武艺,也是施展不出。甚至连兰煜引以为傲的脸也丧失了魅力,叶哲成对此完全免疫,丝毫不会因此给他任何优待,甚至对他的要求比对旁人更高。(.92txt就爱网)
第80章 心细如发
这一日,要拍男女主角的一场吻戏,再次遇到了状况。[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经过一个月的魔鬼□□,兰煜已经可以应付普通的情景,不管是对话还是动作,甚至独白表情,都有了明显长进。
然而拍吻戏却是头一回,上场前兰煜就有点心头打鼓。
女主角德姬看出了兰煜的紧张,便笑着安慰他:“哎,没事,吻戏不就是两片嘴皮子碰一碰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放轻松啦!”
看到人家姑娘家都这么落落大方,兰煜绷紧的弦稍有好转,故作镇定的跟德姬说笑了几句。
叶导喊了声“”,摄影机镜头对准他们,慢慢的推进。
德姬的脸蛋泛着淡淡的晕红,温柔的靠在兰煜的肩膀,兰煜的心脏砰砰乱跳,表情僵硬,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结果,自然是连续ng,德姬本来还挺放松的,但被兰煜紧张的情绪所感染,竟然也表现得不自然了。
“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来吧。”
副导演刘劲赶紧把兰煜叫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半开玩笑的问道:“小子,怎么这么紧张,难道你从来没有接过吻吗?”
剧组的人闻言都不免偷笑起来。
“怎么可能?”兰煜脸色一热,赶紧否认。
他相貌俊美,读书时就常有女孩给他写情书,身边不乏追慕者,成年后也曾交往过几任女友,虽然恋情都没持续多久就分手告终,但不至于连接吻都没有过。
“那你这么紧张干嘛?就当她是你女朋友不就好了?”刘劲说道。
“呃……”兰煜扭头偷窥叶哲成,果然叶哲成的脸很臭,眉心紧紧拧起。
相处了一段时间,兰煜多少摸到了叶哲成的脾气,这样的表情说明他十分不满意,是发怒的先兆。兰煜心里有点发慌,他从内心深处还是挺怕叶哲成的。
兰煜蹲下来,翻出剧本仔细阅读,努力回忆昨天叶哲成给自己的讲解,休息片刻之后,重新开拍。
这一回兰煜倒是不紧张了,拥抱和亲吻的动作也熟练了许多,可没想到,叶导的脸色却更难看了,皱着眉连连摇头。
终于,在ng了十多次,兰煜和德姬的嘴唇都快要吻到肿起来的时候,叶哲成忍无可忍的大声叫了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叶导迈开两条修长的腿,怒气冲冲的朝兰煜奔过去。
兰煜一回头,就看叶哲成面寒如冰,气势汹汹的朝自己冲来,伸出手就要拽他的衣领,兰煜吓了一跳。
叶哲成还没有真的发过怒,可是没想到发起火来那么可怕,兰煜有一种被叶哲成抓住,肯定会被掐死的错觉。
出于逃生的本能,兰煜下意识的往后退,可是他忘了摄影机就摆放在他的身后。他后退的速度太快,动作太猛,摄影师根本来不及躲闪,就看兰煜直直的撞上了摄影机!
兰煜脚下一个趔趄,连人带机器一起摔倒,只听哐当一声脆响,价值百万的进口摄影机就此报废!
兰煜摔在地上,大伙儿先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他,接着都不约而同的冲向摄像机。
摄影师捣鼓了半天,终于无奈的对叶哲成摇了摇头,给这架进口摄影机判了死刑。
这台arri摄影机产自德国,主机和镜头都是全进口的,价值高达数百万元。此地处于偏远的藏区,就算要修理也要拖到大城市才行,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拍摄计划肯定会受到影响。
兰煜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作鸵鸟状,不敢抬头看叶哲成。
叶哲成气得太阳**突突乱跳,恨不得一脚踹飞了这个闯祸精。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个要命的男主角,演技差也就罢了,还老是给他捅娄子,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躲什么啊?!”叶哲成把兰煜从地上拽起来。他的修养再好,到兰煜面前也碎成了渣。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兰煜不停的鞠躬道歉,腰弯成九十度。
刘劲见状,赶紧上来劝架:“叶导,您消消气,先想办法修好机器再说。”
刘劲死拉活拽的拉住即将暴走的叶哲成,大伙也醒过来,纷纷上前劝架。
叶哲成深吸一口气,瞪着兰煜道:“修机器的钱,就从你的片酬里扣!”
嘤嘤嘤,不要啊,那可是人家拼命挣来的血汗钱!可是兰煜嘴上哪敢顶撞,只好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叶哲成派人将摄影机送出去修理,从偏僻的藏区去最近的大城市,先坐汽车再转飞机,一来一去起码要三天时间,这期间拍摄工作只能暂停,叶哲成索性给剧组放了假,让大家自由活动。
兰煜知道自己这回闯了大祸,腆着脸在叶哲成身边转悠,想要找机会好好道歉,可是叶哲成只把他当空气,对他的殷勤视而不见。
兰煜的经纪人黄林也听说了他做的好事,担忧不已,专程从千里之外赶到拍摄基地,去给兰煜探班,顺便替他收拾残局。
剧组租用的楼房院子里种了一棵高大的苹果树,正值苹果成熟的季节,枝头挂满饱满圆润的果实。
黄林和叶哲成站在树下,黄林给叶哲成陪笑着,顺手递过去一根七星烟。
叶哲成不置可否的接过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黄林又掏出打火机,替他点上烟。叶哲成将烟嘴含在口中,低头深吸了一口,微微眯起眼,轻轻吐出几个**白色的烟圈。
叶哲成平时不苟言笑,冷漠得像一具冰冷的玉雕,吸烟的姿势倒是十分熟练,浑身透着一股子风流不羁的味道。
两人静静的抽了一会儿烟,黄林才说道:“叶导,兰煜这次给您添麻烦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
叶哲成轻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其实兰煜那小子……”黄林话说了一半,突然后脑勺被东西砸了一下,痛得叫了一声,抬头一看,只见闯祸精兰煜正骑在苹果树的枝桠上。
地上滚落了一个苹果,显然是兰煜在采摘苹果,不小心落下来砸到了黄林头上。
“哎哟,黄哥,不好意思,没砸疼你吧?”兰煜哧溜一声,顺着树干滑下来,动作敏捷堪比猿猴。
黄林悻悻的揉了揉后脑勺隆起的包,没好气的道:“你又在做什么啊,臭小子?”
兰煜晃了晃挎在胳膊上的装满苹果的篮子,笑得没心没肺:“摘苹果啊!”
兰煜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红苹果递给黄林,“你尝尝,很甜的哦!”
黄林一边接过苹果,一边问道:“这是别人家种的苹果树,你得到人家允许了吗?”
“当然,我可是给过钱的。那个藏族大婶很大方的,给了我一个篮子,让我自己摘,摘多少都行!”
兰煜说着,眼睛却偷瞥叶哲成,然而叶哲成眼皮子都不抬,压根不睬他。
兰煜垂眸,犹豫了一下,从篮子里挑出最大的苹果,在自己衣服上蹭干净,捧到叶哲成面前。
“叶导,这个给您。”兰煜一脸讨好的笑着。
不料,叶哲成嫌弃的瞟了一眼,道:“不用了,吃了笨蛋的东西会影响智商。”
不吃拉倒,拽什么拽!兰煜忿忿的收回手,赌气似的将苹果塞进自己的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兰煜吃得两个腮帮子鼓起老高,咔嚓咔嚓的大嚼大咽,嘴里还含糊着道:“嗯嗯,真好吃,又甜又脆又爽口!”
黄林见他吃得香甜,也拿起苹果啃了一口,果然是爽脆多汁,忍不住也跟着吃起来。
“没想到这山里的苹果这么好吃!”黄林赞道。
“是吧是吧?我没有骗你吧!”兰煜喜笑颜开,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苹果的汁水顺着兰煜的嘴角溢出,将他饱满的唇裹上一层透明的水膜,双唇红润鲜丽,十分诱人。因为爬树,身上出了汗,兰煜扯开了衣衫的领口,露出雪白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精致秀逸的五官好像会发光,白皙的肤色像半透明的暖玉,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眼神,干净澄澈的犹如高原的天空,深棕色的眸子如琉璃般晶莹剔透,轻易便能令人沦陷。
叶哲成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顺着兰煜红润的唇滑到他敞开的领口,明明是凉爽的秋日,身体却升起一阵燥热。
短暂的失态之后,叶哲成赶紧别开眼,狠狠吸了一口烟。
兰煜见叶哲成还是不理睬自己,心中不免失望,三两口啃完苹果,说道:“那啥,你们慢聊,我去把苹果分给大伙儿。”
“阿煜虽然性子毛躁了点,但这孩子本质不坏,还挺有潜力的。”黄林低声说着,一偏头却见叶哲成望着兰煜的背影出神。
黄林感觉兰煜和叶哲成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些怪异,但又不清楚两人到底有什么矛盾。
不过,叶哲成对待兰煜的态度挺耐人寻味的。
叶导作为新锐导演,脾气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古怪。
《天路》的剧本是极好的,极有可能在国际上拿奖,选角的消息一传开,多家经纪公司和演员纷纷表示兴趣,去试镜竞选男主角的不乏大牌明星,可是叶哲成挑来挑去,最后竟选了兰煜这样一个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背景的新人,令无数人大跌眼镜。
虽然开拍之后磕磕碰碰,兰煜一度还萌生退意,不过最近通电话时,从兰煜的语气中,能感觉出他已慢慢适应,渐入佳境了。
兰煜偶尔会抱怨叶哲成挑剔成性,对他冷嘲热讽,可作为旁观者,黄林认为他们俩相处得应该还行,否则以叶哲成的脾气根本就懒得跟人多啰嗦,更不会每晚开小灶给兰煜说戏。(.92txt就爱网)
第81章 表弟猜测
不过兰煜这个闯祸精,时不时会给人“惊喜”,对于这一点,黄林也深感头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黄林突然问道:“叶导,你可知道,兰煜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红起来?”
叶哲成没有答话,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黄林。
黄林笑了笑,掏出手机,点开最新娱乐新闻,指着那些人气明星的照片对叶哲成道:“您看,这些当红的男明星,要说外貌资质,有几人能胜过兰煜的?”
叶哲成顺着图片一溜儿看过去,那些所谓的花样美男,不是娘炮就是整容,要不就是娘炮加整容。光论颜值,比兰煜差了十万八千里;论气质,也输了不知几筹。
“不是我夸自己的艺人,即便是在美人遍地的娱乐圈,外型气质能超过我家阿煜的也是凤毛麟角。”黄林好像在夸自己的孩子,口气带着几分自豪,又有几分唏嘘,“可是他都入行四年多了,一直默默无名,跟他同时签约的艺人,明明条件不如他,但都比他混得好。”
“您肯定也会觉得奇怪吧,他明明长得那么好,天赋也不差,为什么就是红不起来?其实吧,娱乐圈就是这么回事,它的规则是非常现实,也非常残酷的,阿煜他……”
黄林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阿煜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你别看他平时傻乎乎的,嘻嘻哈哈的像个二货一样,可是在大原则上却半点都不含糊,即使四处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放下身段,屈从于圈子里的潜规则,利用这样的捷径上位。”
“有时候觉得他真傻,明明可以不那么辛苦,可又不忍心破坏他的单纯,心疼这个孩子……”
“您知道我是星探出身,后来才转去做经纪人。我第一次遇见阿煜的时候,他还不满十八岁,在一间酒吧里当侍应生。当时我只觉得眼前一亮,这么漂亮的男孩天生就应该站在大舞台上,享受鲜花和掌声的。可是当我提出邀请时,他却一口拒绝了我,他说对当明星、接受万人追捧不感兴趣,直到我提到钱,他才来了一点兴趣。”
“后来我才探听到,他自幼父母双亡,家境困窘,跟双胞胎哥哥相依为命,当时他们兄弟俩正在为筹钱读大学而发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为了赚钱供他哥哥读书,阿煜才同意签约,为此他放弃了念大学的机会。”
“这些年来,看着他为了糊口而挣扎,我也曾经后悔过,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他领入这一行,他或许能读完大学,找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
香烟快要烧到手指了,黄林却沉溺于往事而毫无察觉,直到被烫到手指,才猛然醒悟过来,按灭了烟,弹掉衣摆上沾的烟灰。
“啊,真是抱歉,跟您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可能是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唠叨,呵呵……”黄林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阿煜能得到叶导的青睐,是他的幸运,不过他毛病确实不少,如果他有得罪您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叶哲成意外的望着黄林,这位仁兄可是圈子里有名的老油条,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也带出过不少明星,算是相当有能耐的经纪人,导演也都会卖他个面子,可是从来没看他对谁特别维护过,如今却为了兰煜这么个默默无名的新人求情说好话。看得出来,黄林对兰煜带着几分真诚的爱护,在这个势利的娱乐圈,这样的真诚委实难能可贵。
不过……叶哲成想起那双兰煜清澈明亮的眼睛,突然理解了黄林的维护之心。那样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睛,任谁都不想让她们染上污尘吧?
叶哲成想起《天路》的选角,来试镜的前前后后有数百人之多,其中不乏一线大腕,可是选了三个多月,愣是没有一个能入他的眼。
叶哲成要为这部电影寻找一位如璞玉般纯净空灵的男主角。娱乐圈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美人,可同时娱乐圈也是个大染缸,很多人在跳入染缸前就已经污秽不堪,更遑论那些成名已久的明星了,这个圈子会存在纯净空灵的人吗?
电影由于选角不定而迟迟不能开机,连副导演刘劲都劝叶哲成不要那么理想化,适当降低要求得了。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叶哲成突然看到了兰煜,如同黑暗中见到了一缕阳光,仅仅看了他的试镜表演,甚至连他的简历背景都没有了解,就拍板定下了他。
尽管知道兰煜的演艺经验少到可怜,演技也欠火候,甚至为此拖累了整个剧的进度,可是叶哲成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个家伙的缺心眼和不时闯祸的毛病的确让人很头疼,不过,也不是不可□□的。
想到兰煜被自己教训时,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儿,叶哲成就觉得心情舒畅。
想及此,叶哲成微笑着拍了拍黄林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他,让他成熟起来。”
正说着,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喊声,随即,轰隆隆的巨响由远而近。
叶哲成和黄林循声望去,只见兰煜撒开双腿,抱头逃窜,在他的身后,一头体型庞大的牦牛穷追不舍。
“阿煜,你这是怎么了?”黄林大惊问道。
“哇哇哇!救命!救命啊!”兰煜一边大喊,一边拼命逃窜。
那头牦牛紧追在他屁股后面,好几次险险被追上,尖尖的牛角几乎要戳到他的屁股。
牦牛体型庞大,发起怒来气势惊人,兰煜慌不择路,无奈之下哧溜一声爬上了苹果树,牦牛不肯罢休,用牛角狠狠撞击粗壮的树干,将满树的果子撞得噼里啪啦如雨点般落下。
黄林和叶哲成见情况不妙,赶紧叫来牦牛的主人,才把愤怒的牦牛拖回去,将兰煜解救出来。
“你怎么又闯祸了啊?就不能消停点嘛!”黄林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兰煜的额头。
兰煜惊魂未定,摸了摸扑腾乱跳的心脏,委屈的憋嘴道:“我……我只是想喝牛奶了嘛,听说牦牛奶很好喝的。谁知道这牛这么凶,没挤出奶来,倒差点被撞死。”
叶哲成愣了一愣,难以置信的道:“我要是没看错,那头牛……难道不是公的吗?”
“欸?公的?”兰煜猛地抬头,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怪不得我挤不出奶来!”
黄林揽住兰煜的肩膀,笑得一脸暧昧:“那我问你,你到底挤了这公牛的哪个部位,导致它这么暴怒?”
“……”兰煜浑身一僵,迅速低下头去,红晕却从耳垂一直延至脖子,像天边的绚烂红霞。
黄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叶哲成努力绷住脸,想维持住酷酷的表情,可惜最终还是破了功,背过身去,用拳头死死抵住嘴,肩膀不停地耸动。
身边有这样的活宝,每天都是惊喜不断啊!
月牙儿悄悄爬上树梢,高原的夜空宁静辽阔,无数繁星点缀在深蓝的天幕,闪烁着钻石般的璀璨光芒。
这样美好的夜晚,实在容易让人生出浪漫的情怀,所以当兰煜收到叶哲成的邀约时,不免略有点异样的感觉。
明明白天对自己不理不睬,晚上却叫他去什么屋后的小溪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兰煜到底不敢违逆叶导的旨令,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匆匆赶过去。
夜晚的溪边,清风徐徐,流水潺潺,朦胧的月色笼罩万物,一切都美得恍若仙境。
身着黑衣的叶哲成站在一棵枫树下,高大挺拔的背影与柔美的月色融为一体,鲜红的枫叶散落在他的脚边,此情此景,简直可以入画。
兰煜情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似乎不忍破坏这样美好的画面。
这样迷人的夜晚,最适合吟风弄月,谈情说爱了。
叶导为什么约自己来这里?兰煜不由的心跳加速。
“迟到十分钟。”叶哲成淡漠的声音响起,瞬间打断了兰煜的绮思。
“对……对不起!”兰煜讪讪的道歉。遇到叶哲成之后,好像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
兰煜赶紧乖乖的靠近叶哲成,面带疑惑的望着他。
“那一场戏还记得吗?”叶哲成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兰煜立刻明白他指的是那场ng无数次的吻戏,脸上不免羞赧,点头道:“嗯,记得。”
叶哲成鼻子里嗯了一声,道:“你现在跟我对戏,你还是演男主角萧然,我演女主角卓玛。”
兰煜呆住,难以置信的望向叶哲成。
“你发什么呆?”叶哲成不悦,幽深的眸子更冷了几分,“本导演纡尊降贵的陪你对戏,莫非你还不愿意了?”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兰煜头摇得像波浪鼓,心里却暗暗叫苦。
其实,对戏是演员私下经常做的练习,可问题是,这是吻戏耶!对着叶哲成那张冻死人的脸,让他怎么入戏啊!
第82章 难登大雅
其实,对戏是演员私下经常做的练习,可问题是,这是吻戏耶!对着叶哲成那张冻死人的脸,让他怎么入戏啊!
可是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开口拒绝叶哲成,情急之下只能用拖字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正好兰煜心里也有疑惑,便道:“叶导,在对戏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个问题?那一天我的表演,到底哪里不好,我自己觉得后面几次不管是台词还是动作都挺到位了,连德姬也说我演得不错呢。”
“这是别人对你的安慰,你不会蠢到连这都听不出来吧?”叶哲成毫不留情的讽刺道。
“可是……我真的觉得已经演得够好了啊!”兰煜涨红了脸,不服气的反驳,“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哪里不够好,让你生那么大的气?”
那天叶哲成看了自己的表现,凶神恶煞的冲过来,这才吓得他撞坏了摄影机,兰煜想及此,心里不免有些委屈。他回去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台词没有错,亲吻也很熟练,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叶导会那么生气。
叶哲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理活动,说道:“没错,你是演得很好,可是错就错在你不该演。”
“……什么意思?”兰煜无法理解,一脸茫然的望着叶哲成。
“真情流露,不是靠演的,明白吗?”叶哲成耐心的解释。
兰煜若有所悟,似乎懂了一点,可又没有全懂。
叶哲成叹了口气,扳过兰煜的肩膀,说道:“看你这么笨,我只好亲自给你示范一次了。”
“现在,我是萧然,你是我心爱的姑娘卓玛。”
兰煜略带紧张的点头,只见叶哲成的神情突然变了……
叶哲成冰冷的俊脸瞬间消融了冰雪,取而代之的是春风拂面的温柔,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中盛满柔情和爱意,满得似乎要溢出来。
被这样的眼神凝视着,兰煜的头脑晕乎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完全被带入了女主角的世界。
叶哲成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卓玛,我不信那虚无缥缈的来生。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佛,我的信仰。我宁愿不入轮回,不修来世,只求与你共度此生。”
叶哲成执起兰煜的手紧贴在胸口:“卓玛,我最心爱的卓玛,我爱你……”
兰煜感觉胸口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心脏失控般狂跳不已,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满感情的回答:“然,我也爱你……”
得到心爱的人的回应,男人的眼底漾起几点细小的晶莹,嘴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个无比迷人的笑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整个世界都黯淡下去,只有男人比星子更明亮的眼睛,以及他那足以夺人呼吸的迷人笑脸。
紧接着,他猛然低头,湿热的吻封住了兰煜的唇。
兰煜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后退,可身后就是树干,无处可退。
叶哲成结实的双臂钳制住他的腰,将他抵在树上,禁锢在自己的胸膛和树干中间。
“唔……别……”兰煜呼吸被夺,感觉快缺氧窒息了。
男人的吻是如此的霸道强势,趁他出声的时候,狡猾的舌头伺机闯进来,毫不留情的侵占他的口腔,挑逗、纠缠、吸吮,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兰煜虽然谈过几次恋爱,也有过亲吻,可是跟女孩子的吻都是浅尝辄止,哪曾有过这么深入的舌吻?
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也许是男人的吻技太娴熟,也许是男人的眼神太蛊惑,兰煜的身体发烫,情不自禁的吸住叶哲成的舌尖,生涩的回应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完毕,兰煜浑身颤抖,腿肚子都在发软,只能靠着背后的树干才能站稳。他的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抬手一摸,脸颊湿濡一片。
理智回到脑中之后,兰煜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他竟然跟一个男人接了吻,还吻到忘形,甚至连下身都起了反应!
兰煜直喘粗气,面红耳赤,努力平息异样的反应,
“现在你明白了吗?”叶哲成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暗哑,听起来越发性感。
啊,这是在对戏呢!自己只是代入了角色,把自己当成了女主角!兰煜如梦初醒,为自己的失态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兰煜心悦诚服的点头:“我懂了,我以前是在演戏,并没有真正融入角色。我必须成为萧然,感他所感,爱他所爱。”
“孺子可教!”叶哲成欣慰的摸了摸兰煜的头。
兰煜眨巴着眼睛,说道:“叶导,没想到你的演技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自己演呢?”
兰煜倒不是信口开河,在演艺圈里自导自演的例子并不罕见,何况叶哲成不管是外貌还是演技都属上佳。
叶哲成挑了挑眉,兰煜看到他的招牌动作,立刻条件反射的想逃,因为每次叶哲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要戏弄兰煜了。
果然,叶哲成似笑非笑的道:“人呢,都要发挥自己的优势,比起脸,我觉得我的头脑更好用,当导演更适合我。至于你……”
叶哲成伸手捏了捏兰煜布满红晕的脸,“只有这张脸还过得去,自然只能发挥脸的优势了。”
“喂!要不要这么损我啊?”兰煜悻悻的打掉叶哲成的手,“难道我就只有一张好看的脸吗?”
“说的也是,其实演艺圈里长得好看的一抓一大把,要什么样的没有?结果我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个最笨的,唉……”叶哲成竟然还唉声叹气了。
一听自己唯一的优点也被否定了,兰煜急了,抓起叶哲成的手按在自己脸上:“那怎么能一样?咱这张脸可是纯天然绝无加工的,跟那些整容整出来的漂亮脸蛋可不一样!不信你使劲捏捏看?”
“是吗?让我仔细看看。”叶哲成毫不客气的将兰煜的脸当包子,又揉又捏又扯,兰煜觉得皮都快被搓破了,整个脸*辣的。
叶哲成把兰煜的脸狠狠揉搓了一顿,才心满意足的停了手:“嗯,检验合格,确实没有掺假。”
尼玛!把老子的脸当面团揉呢!兰煜摸摸快要被揉肿的脸,气鼓鼓的瞪了叶哲成一眼。
看他那敢怒不敢言的小眼神,叶哲成忍不住勾了勾唇。二是二了点,可逗弄起来真有趣,味道也很不错。
想起刚才那个吻,叶哲成回味的眯了眯眼。
“刚才我示范过了,你该知道怎么做了,现在换过来,你演萧然,我演卓玛。”
“还来啊?”兰煜嘀咕着,想起刚才那个吻,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明天摄影机就能修好拿回来,你现在不好好练习,到时候又让整个剧组等你?你敬业一点,有点职业素质好不好?”
职业素质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兰煜哪还敢吱声。若是换了别人,兰煜可能还觉得被占了便宜,不过看着叶哲成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兰煜觉得至少自己不亏。
“那……我开始了?”
“嗯。”
兰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酝酿了几秒,再缓缓睁开眼,眼眸中已是一汪深情。
“卓玛,我不信那虚无缥缈的来生。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佛,我的信仰。我宁愿不入轮回,不修来世,只求与你共度此生。”
轻轻执起叶哲成的手贴在胸口:“卓玛,我最心爱的卓玛,我爱你……”
同样坚定而深情的声音回答他:“我也爱你……”
兰煜心尖滚烫,颤抖着手抚上爱人的脸,低下头去,缓缓靠近那迷人的薄唇……
“卡!”叶哲成突然无情的叫停,“你怎么回事?这儿你应该毫不犹豫的吻下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那个……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兰煜面露忸怩之色。
“不看你,我怎么知道你表现怎么样?”叶哲成恼怒的低吼。
“可是你那样盯着我,我压力山大!”
“就你事儿多!”叶哲成骂了一句,但还是闭上了眼,不过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他的耳垂微微发红。
兰煜顺手把叶哲成的眼镜摘下来,发现摘掉眼镜后的叶哲成又有一番不同的风貌。
朦胧的月色下,他原本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柔和,浓密的长睫,高挺的鼻梁,形状完美的薄唇……
兰煜心尖滚烫,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血液中流淌,他猛地俯下身,用力的吻住那诱人的薄唇。双唇甫一接触,便立刻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
兰煜的双臂环住叶哲成的颈子,叶哲成则紧紧搂着兰煜的腰,在夜色中吻得难分难舍,舌尖火热的纠缠,津液顺着两人的唇角滑落,发出滋滋的羞人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才结束这漫长的一吻,兰煜失神的靠在叶哲成的肩头,听着对方的心跳跟自己一样狂烈。
兰煜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美丽的月亮,想起那一句古老的歌词:“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夜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果然都是月亮惹的祸,可是这样的错误却如此甜蜜。
叶哲成温暖的大手轻拍兰煜的脊背:“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就照这样演,嗯?”
叶哲成罕见的温柔让兰煜受宠若惊,兰煜吸了吸鼻子,刚要道谢,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叶哲成看兰煜只穿了一件单衣,不由的皱眉道:“晚上出门也不知道加件外套,着凉了怎么办?”
叶哲成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兰煜身上,“走,回去吧!”
兰煜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叶哲成身上,披在身上的外套带着男人温热的体温,驱散了秋夜的寒气,令他从身体到内心都一团火热。
第83章 真真假假
翌日,摄影机终于修好,中断了三日的拍摄工作重新开机。
昨夜的特训颇有成效,这场ng了无数次的吻戏前所未有的顺利,居然一条就过了。
拍过了最难的部分,其他的就更不成问题,兰煜状态神勇,乘胜追击,表现得可圈可点,简直有脱胎换骨的感觉。
因为兰煜的良好表现,这一天的拍摄任务提前完工。
兰煜换下戏服,卸了妆,从休息间走出去,正碰上叶哲成。
刚才拍戏的时候,两人都全身心投入,故而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可是现在两人私下碰面,不免想起昨晚的激吻,彼此心头都有点异样。
兰煜略带尴尬的叫了一声“叶导”,双颊微微发烫,甚至不敢抬头看叶哲成。
叶哲成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兰煜踟蹰了一下,拿出叶哲成的外套还给他,真心诚意的道谢:“昨天多谢您陪我对戏,让我受益良多。”
叶哲成唔了一声,凑近他轻声道:“我陪你对戏,可不是白给的。”
“呃……你想要什么啊?”兰煜傻傻的问。
叶哲成暧昧的笑道:“我要什么你都肯给么?”
兰煜闻言头皮发麻,正要开口,却被叶哲成用手指抵住嘴唇。
“我突然想吃苹果了……”
“咳,你不早说,昨天的苹果早被他们分光啦!”兰煜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
这人可真别扭!自己送苹果给他的时候,还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会儿又要吃苹果了!
叶哲成敛去笑容,幽冷深邃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兰煜立刻感觉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几度,脖子上凉飕飕的,立马就举手投降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摘还不行嘛!你就是我大爷!”
兰煜跟主人家打了招呼,跑到院子里的苹果树下,像猿猴一般灵活的攀援而上。
这棵苹果树有些年份了,结的果子个个饱满圆润,沉甸甸的挂满枝头。兰煜在茂密的枝桠间钻来钻去,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袋苹果,乐颠颠的给叶哲成送过去。.
叶哲成嫌弃的瞅着沾了灰尘的苹果:“就让我这么吃?”
兰煜赶紧从里面拣出两颗最大最红的苹果,洗净削皮切成小块,用盘子装好,捧到叶哲成面前,叶导这才赏脸的吃起来。
兰煜趁着叶哲成心情好,又缠着他给自己说戏。
相处了一段时间,兰煜多少摸到叶哲成的脾性,知道他属于面冷心热的那一类型,虽然嘴巴毒,性格傲,但人家确实有骄傲的本钱,跟着他学习受益匪浅。兰煜为了学东西,也就不计较自己被使唤被欺负了。
接下来的拍摄进展顺利,兰煜自己不觉得,但剧组的人都对他的进步深感惊讶,原以为他只是个长得漂亮的花瓶,没想到在演戏方面还蛮有天分的。
虽然偶尔还是会犯二,闯点小祸,但总体来说,兰煜的表现可圈可点,就连挑剔的叶导态度也渐渐发生改变,偶尔还会夸他一两句。
到电影杀青的时候,兰煜跟剧组上下都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竟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跟刚刚开拍时度日如年的憋屈完全不同了。
电影《天路》终于如期杀青。
杀青宴非常热闹,整个剧组在偏僻的藏区小山沟里待了小半年,在艰苦的环境中,他们互帮互助,克服了许多困难,彼此之间建立了异常深厚的情感。
作为电影的总导演,叶哲成被灌得昏天黑地,而男主角兰煜也没好到哪儿去。别看兰煜闯祸捣蛋,可是他嘴巴甜态度好,在剧组里竟然人缘相当好,人人抢着来跟他碰杯。
一坛坛青稞酒像流水般源源不断的送上酒席,杯盏在圆桌上碰来碰去,烈酒倒入喉咙,辛辣的滋味萦绕在心头。
兰煜喝得起劲,却也不忘关注叶哲成。
叶哲成似乎有些不胜酒力,喝得脸色都发白了,大伙儿还在不要命的灌他,兰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替叶哲成挡酒。
兰煜的酒量其实不咋样,但酒胆却很壮,众人被他那拼命三郎的架势吓到了。何况兰煜平时就有点二,闯祸是家常便饭,大家还真怕他喝高了发酒疯,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倒是不敢下狠手去灌他。
宴席到半夜才结束,大伙儿都喝得醉醺醺,三三俩俩、勾肩搭背的回房。兰煜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叶哲成身上。
“叶导,你还好吧,我扶你回房吧?”刘劲上前想把叶哲成送回去,却被兰煜一把挥开。
“你……走……走开!叶导是……是我哒,不……不许……跟我抢!”兰煜跟护食的猫儿一样,死死的趴在叶哲成肩膀上。
刘劲无奈的失笑:“好好好,我不抢,但你能站的起来吗?”
一直趴在桌上的叶哲成突然睁开眼,对刘劲道:“我没事,这里有我呢,你回去休息吧。”
刘劲愣了一愣,叶哲成眼神清澈,完全不像喝醉的样子,敢情刚才他是在装醉嘛?好狡猾的男人!
既然叶哲成没事,刘劲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把难缠的兰煜交给他负责吧。
叶哲成要了一碗醒酒汤,给兰煜灌了下去。兰煜倒是挺乖的,只是一个劲的冲着他傻笑,笑得叶哲成都恼了。
喂完醒酒汤,叶哲成欲起身,兰煜却不放手,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叶哲成无奈,只能半搂半抱的拖着他回房。
叶哲成费了老大劲,好不容易把兰煜送回房间,把他的两只小爪子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扶着他平躺在床上。
叶哲成虽然头脑还保持着清醒,但到底喝了不少酒,这一番运动下来,不免酒意上头,背对着兰煜,坐在床沿上直喘气。
叶哲成本想坐着缓一缓就回房,不料身后的兰煜开始悉悉索索的动起来,他回头一看,顿时脑子里轰隆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脑门!
两人吻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火焰熊熊燃起,焚毁了两人的理智。
“你……你要做什么?”兰煜震惊的问道。
“做什么?□□呀!”叶哲成答得理直气壮。
“凭什么是你□□?”兰煜大怒,“老子看着像兔儿爷嘛?”
“傻瓜,谁说做0就是兔儿爷?”叶哲成难得耐心的哄人,手指挑逗着兰溪的敏感,“在下面也很舒服的,相信我,我的技术很好的。”
谁知一向很二缺的兰煜在这事儿上却异常坚持,梗着脖子道:“既然在下面很舒服,你为什么不让我上?”说着,竟然将手指伸向叶哲成的臀缝。
叶哲成挡开兰煜的咸猪手,眯起眼警告道:“你不要异想天开,我只做1号的!”
“我也只做1号!”兰煜不甘示弱,扑上去想要压倒叶哲成。
可惜叶哲成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都占优,轻而易举就制服了兰煜,反拧着他的手臂,将他压在身下。
“乖,我会温柔一点,别怕……”叶哲成低头,亲吻兰煜光滑的脊背上,好言好语的哄他。
兰煜浑身僵硬,惊惧的扭过头,盯着叶哲成,这么粗这么长,进去会死人的吧?
于是兰煜放声哭号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你要是敢进去,我会恨死你的!绝对不原谅你!”
叶哲成箭在弦上,忍得快要内伤,恨不得不管不顾的进去,彻底占有这具迷人的身体。可是兰煜涕泪横流,拼命挣扎的可怜模样,又让他心生不忍。
叶哲成看得出,兰煜这副模样是真的不愿意,不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做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才能水□□融,享受到快乐,强迫别人的事,骄傲如他是不屑为之的。
叶哲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松开了手,让兰煜恢复自由。
被兰煜这么一闹,叶哲成的兴致也消减了,他冷着脸下床,走进卫生间,自己用手释放了*。
兰煜咬着被子,泪眼朦胧的目送叶哲成毫无留恋的离去。
空荡荡的大床上,唯有那褶皱凌乱的床单提醒着他,两人曾经有过的激情缠绵……
叶哲成坐在飞机客舱内,侧头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修长的眉皱了起来。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机舱即将关闭的通知,叶哲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兰煜怎么还没到?”
副导演刘劲意外的看了叶哲成一眼:“兰煜昨天改了机票,去榕城找他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回京了。怎么他没有跟您说吗?”
也难怪刘劲会诧异,兰煜在剧组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叶哲成,虽然叶哲成面上不显,但如果不是他默许,怎么能让兰煜这么缠着他?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俩关系是极好的。
“哦,是我忘了。”叶哲成貌似不在意的说道,转过头望向机舱的窗外,眼神却蒙上一层阴霾。
第84章 众生各相
叶哲成坐在飞机客舱内,侧头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修长的眉皱了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机舱即将关闭的通知,叶哲成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兰煜怎么还没到?”
副导演刘劲意外的看了叶哲成一眼:“兰煜昨天改了机票,去榕城找他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回京了。怎么他没有跟您说吗?”
也难怪刘劲会诧异,兰煜在剧组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叶哲成,虽然叶哲成面上不显,但如果不是他默许,怎么能让兰煜这么缠着他?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俩关系是极好的。
“哦,是我忘了。”叶哲成貌似不在意的说道,转过头望向机舱的窗外,眼神却蒙上一层阴霾。
杀青宴之后,兰煜原本是计划跟剧组一起回京,机票订好后却突然收到他的双胞胎哥哥兰溪的电话。
得知兰溪到了榕城,兰煜就临时改了机票,直接飞到榕城跟哥哥汇合。
自从那一晚之后,兰煜就有点羞于见叶哲成,正好兰溪也来得很匆忙,于是就没有告知叶哲成,来了个不告而别。
出外拍戏三个多月,兰煜生平第一次离开哥哥这么久,别提有多么牵肠挂肚了!然而见到兰溪时却大吃了一惊,他的哥哥竟然消瘦憔悴如斯,清澈无忧的眼眸里还带着隐隐的哀愁。
兰煜既心疼又担忧,追问之下才得知,他的宝贝哥哥被人欺骗了感情,而那个骗子却是兰煜引来的!
事情要追溯到三个多月前,动身去拍戏前的那个雨夜,兰煜同朋友喝酒喝到很晚,开车回家的路上,由于天黑路滑,加上喝了点酒,兰煜不小心撞了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迈巴赫。
兰煜的那辆二手丰田车没有买第三方责任险,酒后驾车,撞的又是一辆天价豪车,兰煜当时情急之下,竟然开着车逃逸了。
临走前兰煜千叮咛万嘱咐,让兰溪不要再开那辆车,谁知兰溪却没有听他的,结果被迈巴赫的车主江慕炎找上门。那姓江的王八蛋看上了兰溪,连哄带骗的把他吃得渣得不剩。[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不过最后,兰溪终于发现江慕炎欺骗了他,伤心失望之下,独自跑到榕城来疗伤。
兰煜得知内情之后,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宁可自己被江慕炎抓去蹲监狱,也不希望善良单纯的哥哥被欺骗被伤害。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发誓要守护的哥哥!
兰煜想方设法的哄兰溪开心,可惜收效甚微,他哥哥嘴上说没事,可是他那忧郁的眼神、落寞的神情,无不昭示着他心里根本无法忘记那个男人。
兰煜无奈,绞尽脑汁的出了个损招,以兰溪的名头把江慕炎叫过来,然后让兰溪躲在暗处,他自己冒充兰溪跟他相会。
从小到大就没人能辨认出他们兄弟俩的,就连他们的亲生母亲都会弄错。兰煜就不信那姓江的家伙不上当!等哥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就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也不会再对他余情未了。
兰煜打得一手好算盘,却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计谋被江慕炎识破,姓江的还将计就计,把他绑起来,狠狠的打了他的屁股,最后他哥哥不得不跑出来劝架,被姓江的哄了几句,就又哭又笑的投入那个混蛋的怀抱。
兰煜虽然打从心底不愿哥哥被别人抢走,但是哥哥这么多日以来一直郁郁寡欢,直到见到江慕炎的那一刻才绽放出真心的笑容。
傻子都看得出,兰溪对江慕炎情根深种,无法自拔,除了那个男人,谁也不能让他快乐起来,兰煜就算再不喜欢江慕炎,也不舍得让哥哥难过。
兰煜虽然很讨厌江慕炎,但不得不承认他对兰溪的感情是认真的。
明明是外表相同的孪生兄弟,江慕炎却一眼就认出兰溪来,他望着哥哥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深情,兰煜在心中酸涩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点羡慕。
唉,只要哥哥喜欢,感觉跟姓江的在一起是幸福的,他这个做弟弟的还能怎么样呢?唯有祝福他们了。
兰煜突然有种嫁女儿的心情,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他离开房间,把空间留给那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人,独自走出宾馆……
榕城的夜,霓虹灯闪烁,街道热闹而喧嚣,然而,兰煜却怀念起高原那片纯净的天空和璀璨的星光。
兰煜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上了一根烟,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起一双寒潭般的眼眸。
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用温柔而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旋即,兰煜就因为自己荒谬的想象而失笑起来。
叶哲成那样冷情的人,怎么可能露出那种神情?高傲如他,在被自己拒绝后,肯定是不会再接近自己了。那一个夜晚,只是一场酒后的荒唐罢了,反正……自己也没吃什么亏,该忘就忘了吧。
可是越是想忘记,脑海中的记忆却越是深刻明晰。
过去的三个多月,他与叶哲成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浮现在眼前。
兰煜闹不清自己对叶哲成的感觉,初始的时候是又恨又怕,恨他的苛刻挑剔,怕他的冷酷责备,可是渐渐的,他对叶哲成的印象发生了改变……
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了,就是从叶哲成答应给自己说戏开始的。
虽然最初捉弄了自己一回,但他的执著终于打动了叶导,叶哲成开始认真的指导他。
兰煜才发现,原来叶导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虽然话不多,但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点,让兰煜有茅塞顿开的感觉。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原来真的有这种事!
他用优雅的英语给自己说戏,他的声音是那么迷人而富有磁性,每每让兰煜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就消磨掉漫长的黑夜。
当兰煜领悟了精髓,发表有见得的言论时,叶导就会微微点头,摸摸他的头表示嘉奖,这时候兰煜就会倍受鼓舞,感动莫名。
而当他犯错时,自然也会受到叶导的惩罚,嗯,虽然有时候惩罚令他很难堪,但跟得到的收获相比,这些小小惩罚也就不足为道了。
兰煜对叶哲成的情绪由惧怕渐渐转变成了崇拜,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追随叶哲成,情不自禁的想去接近他,想方设法讨他欢心,而叶哲成也默许了他的亲近。
真正让两人关系发生微妙变化的是那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叶哲成吻了他,虽然明知道那只是在对戏,但叶哲成那深情的眼神,火热的唇,却让兰煜的心跳乱了节拍。
直到杀青宴那一晚,兰煜虽是醉酒,但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当叶哲成送他回房时,他借着酒劲,如愿跟他有了亲密的接触。
那肌肤厮磨的灼热触觉,相互抚慰时失控的情感,深深的烙印在兰煜的脑中,只是到最后临门一脚时,他却犯了怂,拒绝了叶哲成,心里到底还是过不了那一关……
自那日以后,叶哲成就再也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肯定是生气了吧?兰煜也是男人,知道在那种时候被拒绝,叶哲成心里该有多恼火,恐怕以后都不会再理他了。
连着抽了两根烟,兰煜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被冷风吹得头疼,便蔫蔫的回去了。
江慕炎鹊巢鸠占,不要脸的占据了兰煜的床位,跟兰溪宿在一起。
兰煜不得不在隔壁另开了一间房,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一整晚上都听着隔壁的动静,床铺的吱呀声和撩人的□□喘息,搅得他难以入眠。
次日早上,兰煜一夜失眠,起床时顶着两个黑眼圈。
兰溪注意到弟弟脸色不佳,关切的问道:“阿煜,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昨晚没睡好吗?”
兰煜恨恨的剜了罪魁祸首江慕炎一眼。
江慕炎脸上神采焕发,他跟兰溪的误会解开,俩人的关系终于云开见日,心情好得不行,也就不计较兰煜的无礼,只笑道:“阿煜,我买了刚出笼的小笼包,过来一起吃吧?”
兰煜摇摇头:“谢了,我不饿。我过来是跟哥哥说一声,我准备先回去了。”
兰溪想想他们出来也有好几天了,便道:“好啊,咱们等会儿就去订机票吧。”
江慕炎一听,忙劝道:“何必急着回去呢?这附近有很多景点,可以去都江堰走走,乐山大佛和峨眉山也不远,都是风景秀美的地方。你难得休个长假,我平时也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不玩个够本呢?”
兰溪有些心动,但让他丢下弟弟跟情人逍遥,他又觉得与心不忍,便道:“那阿煜也留下跟我们一起玩吧?”
江慕炎闻言,眉头不由的皱起来。兰煜再二,也知道留下来不过是当电灯泡,徒惹别人讨厌。
兰煜便找了个托词:“哥哥,我也想玩啊,可是回去还有工作呢。哥哥难得出来一趟,就好好玩吧,我一个人回去不碍事的。”
江慕炎虽然不太喜欢兰煜,但这次却为他的识趣点赞,跟着兰煜一起劝兰溪,兰溪终于答应下来,跟江慕炎留下继续游玩,而兰煜则独自踏上归程。
第85章 盲目之爱
兰煜回京后,先去经纪公司报道。[]
别人见他演了电影主角,都不免说几句恭贺的话,兰煜分不清这些恭维是真是假,也不放在心上,只随意应酬了一下就去找他的经纪人黄林。
黄林见到兰煜露出真诚的笑脸,又是夸奖又是鼓励,夸得兰煜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阿煜啊,这几天好好休息,但不要乱跑。我会帮你留意新的通告,有消息就通知你。”
“行,多谢黄哥!”兰煜笑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兰煜见黄林有事要忙,就告辞离开。
接下来几天,兰煜都是无所事事,白天还不觉得,到了晚上就觉得家里那栋老房子空荡荡的,低矮的天花板压在头顶,闷得人发慌。
桌上放着一叠褪色牛皮纸,那是叶哲成借给他的《天路》英文剧本,兰煜一直没有机会还给他。这剧本被兰煜翻得烂熟,四角都卷翘起来了。
兰煜回京后跟《天路》剧组的人还保持着联系,毕竟大伙一起拍戏多日,多少都有了一些情分。
兰煜从剧组成员的口中得知,叶哲成回京了,但他一贯神秘,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兰煜苦等了几天,终于郁闷的意识到,叶哲成是不会主动来联系自己的。想想也是,叶哲成那等高傲之人,怎会在被拒绝之后,还来纠缠自己呢?
“小气鬼,不就是因为我不同意做0嘛,至于这么翻脸无情么?”兰煜愤愤的自言自语。
兰煜仰躺在沙发上,拿起那本破旧的剧本随意乱翻,书页上有叶哲成写下的英文批注,字如其人,潇洒飞扬。
当翻到男主角跟女主角表白的那一幕,兰煜不由的停了下来,脑海中浮现起叶哲成指导他的那场吻戏……
兰煜闭上眼,陶醉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味那甜蜜的滋味。
唉,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
兰煜躺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突然坐起身来,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笨!他不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他嘛!”
想通之后,兰煜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兴冲冲的跑去换衣服,挑最骚包的衣服穿上,在镜子前照了半天,确认自己英俊潇洒魅力无敌之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拉开了门,准备出发去找叶哲成,兰煜才猛然惊醒,还不知道叶哲成住哪儿呢!
兰煜只好退回屋子,掏出手机翻出叶哲成的号码,犹豫了三秒,终于拨了出去……
嘟——嘟——嘟——
手机响了十几下,那头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叶哲成清冷的声音。[.超多好看小说]
兰煜紧张的握住手机,鼻尖沁出汗来,努力深吸一口气,道:“叶导,是我,兰煜。”
“我知道是你,什么事?”
叶哲成的声音很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兰煜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火热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呃……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想把《天路》剧本还给你。”兰煜闷闷的道。
“这个不着急,我在外地,等我回来再说吧。”
叶哲成说完,兰煜一下子没了下文,想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两人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叶哲成道:“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拜拜!”
兰煜瞪着手机屏幕,看着软件的提示,本次通话时间仅仅只有十九秒。
兰煜再低头看看身上精致的打扮,顿时有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他丢开手机,颓然的坐在沙发上。
不过,他到底是个心宽的主儿,自我安慰道,或许叶哲成真的在忙工作,而且他也没说不许自己去找他,那就等他回京再说吧。
又过了几日,叶哲成还是杳无音信,不过兰溪倒是休完假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堆土特产给兰煜。
晚上,兰煜收到经纪人黄林的邀请,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黄林一把年纪的人,自然不会学小年轻搞什么生日趴,只是邀请一些私交好的朋友聚餐。
聚餐的地点选在一个高级粤式餐厅,独立包厢,私密性很好,前来帮黄林庆生的有他手下的艺人,也有寰宇公司的同事和圈里的朋友。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识的,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很热闹。
兰煜年纪最小,平时又跟黄林关系铁,被哄着喝了两瓶啤酒。啤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小腹胀得厉害,忍不住要上厕所。
兰煜在洗手间酣畅淋漓的放完水,哼着小曲儿往回走,经过转角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哲成?
兰煜的眼睛瞪得老大,悄悄的走近,朝里面望去……
没错,真的是叶哲成,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兰煜也认识,正是鼎鼎大名的影帝——沈鸣宇。
叶哲成跟上次见面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打扮精致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圆框玳瑁色眼镜,一派优雅绅士的模样。
沈鸣宇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模特出身的他俊美非凡,气质出众,此刻他正对着叶哲成露出标志性的微笑,用他粉丝的形容就是“秒杀宇宙生物的笑容”。
显然,叶哲成也抵挡不住美男轻轻一笑,举起手边的酒杯跟沈鸣宇碰了碰,两人相视而笑,慢慢饮尽杯中的红酒。
兰煜脸色异常难看,死死的盯着叶哲成,心里的酸水排山倒海,搅得他胃都疼了。
说什么在外地忙,结果却躲在包厢里跟美男喝酒,还笑得一脸风骚!
兰煜也知道自己气得没道理,说到底,他又不是叶哲成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他跟谁在一起?
这时候最好悄悄离去,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免得自讨没趣,可他却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在那里挪不动脚。
似乎察觉到偷窥的目光,叶哲成突然转过头,朝着兰煜的方向看过来,看清了兰煜后,眸光微微一亮。
兰煜看见叶哲成发现了自己,还似乎准备站起身的样子,才猛然醒悟过来,魂魄瞬間回归原位,一低头迅速溜走了。
叶哲成想了想,还是坐下来继续跟沈鸣宇谈事情,不过细心的沈鸣宇发现,叶导明显心神不属,反应慢半拍不说,好几次跟他说话的时候竟然走了神。
谁都不喜欢谈话时被人忽略,不过沈鸣宇惯会做人,脸上并没有显现出来,何况他本就是有求于叶哲成,礼节上更是无可挑剔。
两人各怀心事的聊了个把小时,才结束了晚餐。叶哲成并没有立刻离开餐馆,而是挨个儿包间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兰煜,找来服务生询问,才知道兰煜他们早在半小时前就离开了,叶哲成只能作罢。
兰煜和叶哲成就这么差之毫厘的擦身而过,却不知因为这场错过,引出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
兰煜他们一伙人吃完饭,兴致依旧很高,黄林就提议大家去唱卡拉ok。
兰煜心情低落,可也不好扫了寿星公的兴致,便跟着大伙儿一起去了ktv。
兰煜坐在角落,看着大伙儿兴致勃勃的拼酒飙歌,自己却只是默默的喝着闷酒。
黄林发现兰煜的情绪不对劲,便凑过来问:“你怎么不唱歌?”
兰煜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黄哥,我今天嗓子不太舒服。”
“嗓子不舒服就别喝酒了。”黄林皱眉,从兰煜手里抢下酒杯。
兰煜点点头,不过精神还是萎靡不振,黄林跟他聊了两句,就被人拉着去玩掷骰子。
兰煜被吵得头疼,好不容易挨到十二点,便起身跟黄林告辞,快步走出了ktv。
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兰煜没有开车来,也没有带雨具,此时已是深夜时分,ktv门口排着长龙,都是等待打车的人。
正在这时候,兰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兰煜拿起手机一看,是他哥哥兰溪。
“阿煜,你什么时候回来?外面下雨了!”
兰溪一如既往的对弟弟嘘寒问暖,兰煜心中一阵感动,忙道:“我正要回来呢,可是天下雨了,一时打不到车……”
“你现在在哪儿?我开车来接你。”
兰煜想了想,就把ktv的地址报给兰溪,末了还不忘撒娇道:“尼桑,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大约过了大半个钟头,兰溪开着那辆二手丰田车抵达ktv,车子不能开到里头,兰溪便把车停在停车场,撑着伞走进去。
午夜ktv的门口,聚着不少人,有人是即将离开,有人是来玩夜场。
兰溪远远看到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唤道:“阿煜!”
“尼桑,我在这儿呢!”兰煜踮起脚尖,兴奋的朝他招手。
兰溪笑了笑,挤开人群,朝弟弟走去。
兄弟俩终于汇合,兰煜亲昵的抱住兰溪,腻在他怀里撒娇:“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呢!”
兰溪显然习惯了兰煜这样撒娇的行为,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对不起,天黑路滑,我不敢开太快,让你久等啦!”
“我还以为姓江的不让你来接我呢!”兰煜坏笑道。
兰溪脸色微红:“怎么会?你需要我的话,任何时候我都会出现的。”
兰煜满足的笑起来:“嗯嗯,那咱们回去吧。我有点饿了,回家煮夜宵给我吃好不好?”
“好,我买了酒酿和小圆子,回家给你煮酒酿元宵。”
“尼桑最棒了!”兰煜忍不住在兰溪脸上亲了一下。
他们兄弟俩心无旁骛的亲昵,却不知道他们这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是怎么样一幅画面。
两个俊俏得不像话的孪生兄弟,亲热的搂在一起,那画面真是说不出的暧昧诱惑。
第86章 似是而非
“兰煜!”
一声突兀的呼唤将兰煜惊醒,他回头一看,却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男孩名叫白辉,跟兰煜颇有一段渊源。兰煜刚入行时,被安排跟同样是新人的白辉组队,寰宇原本想把他们打造成一个青春偶像组合,不过后来由于某些原因,这个计划最终流产。白辉如今混得有模有样,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了。
“白辉?你怎么在这儿?”兰煜疑惑的问道。
白辉突然笑起来,指了指身后的马塞拉蒂跑车:“自然是陪人来玩的。”
兰煜看到白辉饱含深意的笑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只见跑车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
兰煜看清男人的样貌,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下意识的挡在兰溪前面。
“兰煜,好久不见啊!”男人温和的笑道,先是深深的望了一眼兰煜,而后目光越过他,停在身后的兰溪脸上,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啊,韩总……好久不见!”兰煜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暗暗叫苦。
眼前的这个男人名叫韩涛,是著名的影视投资人,在圈子里是呼风唤雨、跺跺脚就能引发地震的主儿。韩家的背景非常深厚,不仅有亿万家产,而且在黑白两道都极有势力,用一手遮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韩涛此人看上去像个斯文的贵公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私底下的癖好变/态血腥,男女不拘,喜欢性/虐游戏,被他玩伤玩残的艺人不知有多少。
看着韩涛那饶有兴趣的目光,以及白辉幸灾乐祸的表情,兰煜的心像掉进了北极冰窟,冰凉彻骨……
兰煜不禁回忆起那一段不堪的往事,那时候他跟白辉的偶像组合刚刚崭露头角,寰宇花了不少财力打造他们,请了名师培训他们歌舞,准备力捧他们的。不过出唱片要有人肯投资,一来二去,就找到了韩涛,经纪人把白辉和兰煜引荐给他。
兰煜也不是傻子,圈子里的潜规则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也多少有所耳闻,可是真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放下身段抛弃节操是多么艰难!
…………
兰煜狼狈的趴在地板上,弯着腰呕吐,吐得涕泪横流,恨不得把胆汁都呕出来。[]
韩涛的脸色跟锅底一样黑,恶狠狠的一脚踹在兰煜的胸口,将他踹出了房门。
兰煜此时已顾不得得罪贵人,一辈子不出头也无所谓,让他去含那恶心的玩意儿,他宁可去死!
兰煜连滚带爬的逃离了那噩梦般的“淫/窟”,却不知白辉在他身后露出既怨恨又轻蔑的眼神。
兰煜得罪了财神爷,星途自然是毁了,偶像组合不了了之。而白辉却因为卖力伺候韩涛,成为力捧的对象,很快就出了个人唱片,开始崭露头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兰煜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圈子,很多人笑他蠢,明明有大好的机会却不懂得把握。连他的经纪人都认为他是扶不起的阿斗,不识好歹,得罪了权势熏天的韩涛,不愿意再带他。直到后来黄林转做了经纪人,接手了兰煜,兰煜才能勉强混口饭吃。
事情过去四年了,兰煜本以为韩涛贵人事多,肯定不记得他了,谁料韩涛竟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既然被认出来,兰煜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就想着随便打个招呼就走人。
谁知韩涛却不肯罢休,一双眼睛在兰煜和兰溪脸上扫来扫去,问道:“这位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吗?”
兰煜看出韩涛不怀好意,恨不得拉着兰溪赶紧走,但兰溪不知道韩涛的底细,看他和颜悦色的,还以为是兰煜的朋友,便点头道:“对,我叫兰溪,是阿煜的哥哥。”
兰煜急得恨不得捂兰溪的嘴,却已是来不及。
韩涛温柔的说道:“在下韩涛,有幸认识这么漂亮的双生子,真是我的荣幸。”
韩涛一边说,一边直勾勾的盯着他们,那湿乎乎粘腻腻的眼神,让兰煜联想起某种生活在肮脏的阴沟里的爬行动物,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兰煜勉强镇定下来,解释道:“韩总不要误会,我哥……他不是圈子里的人。”
韩涛暧昧的笑笑:“呵,不是更好。”
兰溪感觉兰煜的手心全是冷汗,再迟钝也觉得事情不对了,说道:“阿煜,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我送你们回去吧?”韩涛笑道,全然不顾身旁的白辉脸色难看到极点。
兰煜赶紧说:“不必了,多谢韩总好意,我们自己开车的。”
韩涛不以为杵,和颜悦色的道:“好,改日我请你们出来玩,到时请务必赏脸。”
韩涛说罢,揽着白辉的腰,大摇大摆的走进ktv。
白辉经过兰煜的身旁,怨毒的眼神瞪着他,轻声道:“恭喜你们了。”
看着兰煜的脸陡然变色,白辉心底涌起一阵奇特的快意。
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一样被人玩的贱货!连他那一脸清纯的哥哥也同样逃不过被糟蹋的下场!
当初因为兰煜半途退场,害得他被韩涛变本加厉的折腾,差点半条命都丢了,他百般讨好韩涛,才得到走红的机会。表面看来,他是风光无限,可是谁知道他光鲜的外表下,浑身遍布的不堪入目的伤痕。
不过白辉还是觉得为了成名,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当初刚入行时,公司明明更看好兰煜,兰煜比他漂亮,也比他更有天赋,可惜那有什么用?
如今他证明了自己,他比兰煜有本事,有手段,当他名声鹊起,唱片出了一张又一张,兰煜却还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不过,最近兰煜突然走了狗屎运,竟然演了电影主角,这让白辉暗暗嫉妒。
大抵人心都是如此,自己脏污了,就看不得别人比他干净,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刚才白辉远远看到兰煜俩兄弟,又察觉到韩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看,就故意出声打招呼,目的就是要把兰煜拉下水。
兰煜要是知道白辉卑鄙的心思,肯定一拳砸烂他的脸,可是这会儿他惊怒交加,急得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韩涛那句充满暗示性的话。
兰溪见兰煜魂不守舍的,忙追问他怎么回事,兰煜不想让哥哥卷入肮脏的事情,便随便扯了个谎言糊弄过去。
回到家里,兰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韩涛一向霸道,做事不择手段,既然撂下那样的话,十有□□会对他们兄弟俩下手。想到这一点,兰煜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早知道就不该叫兰溪去接他,以至于惹出这样的祸事,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
兰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焦虑绝望,即使是当初得罪了韩涛,被公司封杀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慌过。
这一次同四年前不一样,那一次只涉及他自己,顶多是他的前途被毁,一辈子出不了头,虽然遗憾,但并不后悔。
可这一次却牵连到了他最宝贝的哥哥,一想到韩涛用那么露骨恶心的眼神看兰溪,兰煜就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珠子来!
那是他最亲的人,他誓言要守护的哥哥,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然而韩家在京城一手遮天,在黑道上也极有势力,韩涛作为韩家唯一的儿子,可谓权势熏天,他想要什么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兰煜苦苦思索,想找一个办法摆脱困境。
他的签约公司寰宇娱乐,在业界薄有名声,但也得罪不起韩涛的。他的经纪人黄林一向照顾他,但他毕竟只是个经纪人,能力有限,就算想帮他,恐怕也力不能及,一个弄不好,还会被连累。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考虑了。圈子里的人都很现实,谁会愿意为了一个小小艺人得罪有权有势的韩涛呢?
兰煜又想到了叶哲成,旋即就失笑了。且不说叶哲成跟他能有多少交情,就是叶哲成肯帮他,也未必能对付得了韩涛那个恶霸。
兰煜想了一夜,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办法来,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偏偏在兰溪面前还不敢露出任何异样,生怕吓到单纯的哥哥。
无奈之下,兰煜只能去求助江慕炎,虽然他不喜欢这个男人,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求他,希望他至少能够救救兰溪。
江慕炎见兰煜神色惶急的偷偷来找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完兰煜的叙述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韩涛在整个京城都是臭名昭著的,江慕炎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江家虽然是富可敌国,但却是清白做生意的,跟黑白两道通吃的韩家,不可同日而语。简而言之,江家是得罪不起韩家的。
“江慕炎,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哥吧!”兰煜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第87章 剥茧抽丝
江慕炎见兰煜神色惶急的偷偷来找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完兰煜的叙述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韩涛在整个京城都是臭名昭著的,江慕炎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江家虽然是富可敌国,但却是清白做生意的,跟黑白两道通吃的韩家,不可同日而语。简而言之,江家是得罪不起韩家的。
“江慕炎,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哥吧!”兰煜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江慕炎看着兰煜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兰煜,你深更半夜的跑出去鬼混就罢了,干嘛还把你哥也拉下水?做事不经大脑,整天莽莽撞撞,三天两头的闯祸!你哥哥总不能一辈子帮你背黑锅擦屁股吧!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啊!”
江慕炎气得狠了,像开机关枪一样对着兰煜一顿臭骂。若是放在平时,兰煜肯定会跟他争吵,但此时他内心也是悔恨自责的,默默的含着眼泪,耷拉着脑袋,任由江慕炎训斥。
等江慕炎发泄完怒火,兰煜才眼泪汪汪的祈求道:“你骂我什么都行,打我一顿也没关系,我只拜托你,赶紧带我哥哥离开这里,最好到国外躲一阵子。”
江慕炎长长叹了一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避过风头再说吧。
江慕炎看兰煜凄惨的神情,心中不由的一软:“我会带你哥离开,保护好他。不过……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兰煜听江慕炎同意带走兰溪,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他向来在意哥哥远胜于自己,只要哥哥没事,他自己的安危倒在其次。
“我自然会有办法应付,你只管带哥哥离开。嗯,记得找个合理的理由,不要告诉他真相,否则他肯定不愿走。”
江慕炎揣度兰煜在娱乐圈混那么久,还是好端端的,必然有他的生存之道,于是点点头道:“你哥哥交给我,你不用担心。”
听到江慕炎的保证,兰煜终于放下心来,真心诚意的向他道了谢。
也不知江慕炎找了什么样的借口,反正第二天兰溪就跟着他一起去了遥远的欧洲。[.超多好看小说]
知道哥哥平安无事,兰煜心中稍安,此时却收到了韩涛通过手下发来的邀请。
“明晚八点,威斯汀酒店总统套间,恭候贵兄弟的光临。”
来得还真快!兰煜苦笑一声,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是可以,他也想一走了之,逃到天涯海角去,然而,他意识到,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且不说韩涛的势力庞大,万一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真的成功逃脱,难道一辈子都只能躲躲藏藏的生活吗?
还有他的哥哥兰溪,也要一辈子逃亡在外,回不得故土么?
何况,他们兄弟俩一起消失,韩涛只要用心查一查,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江慕炎,到时候恐怕江家也会被连累。
换了一般人,也许不会那么极端,然而韩涛为人阴险,手段狠毒,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下场极惨。
兰煜以前得罪过他,惨遭封杀,过了好几年,韩涛身边环肥燕瘦的美人不知换了多少拨,兰煜那点子事被忘得七七八八了,却因为偶然的邂逅再度引起韩涛的兴趣,而且是兄弟俩一起被他盯上,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可是事已如此,再后悔也没用了,事情是他兰煜引起的,就得自己去解决。江慕炎说得对,他不能永远依赖别人,总是让哥哥帮他善后,这一次他必须自己独自面对。
韩涛点名要他们兄弟俩,如果最后只有自己一人赴约,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不知道会怎么样折磨自己。一想到韩涛的变态,兰煜就忍不住发抖。
也许,他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在这个圈子里,有谁能够独善其身,清清白白?他不愿屈从潜规则,可最终还是逃不过同流合污的下场。
兰煜的心里说不出的迷茫和无助,理智告诉他必须这样做,可是情感上却终是不甘心,不情愿……
最绝望的时候,兰煜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思念起叶哲成来。
叶哲成虽然平素很冷淡,可是接吻的时候却很温柔,他的唇是那么柔软,眼神是那么炽热,总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
明天……过了明天,就算不死,他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干净的兰煜了!沦为玩物的肮脏的他,再也没有资格去肖想叶哲成,再也不配跟他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里,兰煜的心就撕裂般的痛,他捏紧拳头,心里浮现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兰煜鼓起勇气,拨通了叶哲成的电话。
这一次叶哲成倒是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兰煜不等他询问,就直接说:“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兰煜的口气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叶哲成微微一怔,倒也没有追问,直接把地址报给了他。
兰煜冲出门去,开着他的二手小丰田,在深夜的霓虹灯下疾驰,不一会儿就到了叶哲成的住处。
叶哲成居住的是市中心的一处高档酒店式公寓,进出大多是外籍人士或者海归精英,兰煜那辆破丰田被保安拦住盘问,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获准入内。
兰煜停好车,一口气跑上楼,敲开了叶哲成的大门。
叶哲成的住处如同他的人一样,没有浮夸的装饰。浅色系的欧式家具,简洁而大方,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暖融融的。
此时已是深夜十点,叶哲成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垂着,身上只穿了一件深黑色真丝睡袍,领口大敞着,能看到性感的胸肌,结实的大腿在睡袍下若隐若现的。
兰煜的脸微微发烫,下意识的别过眼睛。
叶哲成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淡淡的问道:“想喝点什么?”
“呃……随便。”
叶哲成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倒了小半杯红酒递给兰煜。
“朋友送的加州干红,味道还不错,来,尝尝看?”
兰煜低着头闻了闻,举起杯子一口喝干,咂巴着嘴赞道:“好酒!”
其实他心里乱哄哄的,根本没有品出酒的味道。来之前明明下定了决心,可是见到叶哲成,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
叶哲成失笑:“哪有你这么牛饮的?糟蹋东西!”
叶哲成站起身准备给他加酒,却不料被兰煜从身后紧紧抱住。
“怎么了?”叶哲成转过头来询问。
“叶哲成……”兰煜鼓起勇气,眼睛直视叶哲成,“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叶哲成挑眉,下意识的想说几句戏弄兰煜的话,可是兰煜今天一反常态,不是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的表情异常认真,眼圈微微发红,清澈明亮的眸子望着自己,眼神带着一点点紧张,又有一点点期待,像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让人的心柔成一片。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叶哲成竟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兰煜心头一阵狂喜,激动得眼泪都要涌出来。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这么不顾一切的深夜跑到叶哲成家向他表白。如果叶哲成拒绝他,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知道明天肯定逃不掉被韩涛糟蹋的下场,所以趁着现在,他想把干净的身体给自己喜欢的人。
兰煜忍不住上前抱紧叶哲成,哽咽道:“谢谢,谢谢……”
“谢什么?傻瓜!”叶哲成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
兰煜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
傻瓜,他可不就是个傻瓜么?杀青酒那一夜,气氛正好,两情相悦,可他却为了在上在下的问题,愚蠢的拒绝了叶哲成,现在想想,可不是傻透了么?真的喜欢一个人,又何必计较在上在下,对象是叶哲成的话,被他上也是愿意的。
兰煜将搂着叶哲成的手收回,移到自己的腰间,干脆利落的抽掉了皮带,迅速的拉下拉链……
“你这是做什么?”叶哲成皱眉。
“叶哲成,我们做吧!”
客厅暖色的琉璃吊灯下,兰煜的luo体笼罩着一层暧昧的朦胧,莹润白皙的肤色恍如一尊精美的玉雕。
兰煜的体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既有着少年般的青涩,又有着青年的成熟。俊秀的五官,修长的四肢,柔韧的腰身,恰到好处的肌肉,结实的小腹卧着两条性感的人鱼线。
叶哲成并非第一次见他的身体,可不管看多少次,这具身体始终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的理智濒于崩溃。
叶哲成眸色加深,喉咙发紧,竭力对抗着本能的冲动,“兰煜,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兰煜笑着摇头,“不,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这样做。”
兰煜踮起脚,轻轻吻了吻叶哲成的脸:“叶哲成,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做。”
第85章 盲目之爱[已替换]
说实话,狼来了一次就够了,老是喊狼来了,就没人理会了。[.超多好看小说]何况,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两起命案,在凶手被抓获之前,大伙儿都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事情。
孔老夫子原本还很笃定,但被儿子和同僚们反复规劝,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点怀疑,叹了口气道:“那……也罢,老夫回去再找找吧。”
冰心吩咐厨房又给他们父子准备了两个饭菜,叫蒹葭送过去。这边大伙儿用完晚餐,也各怀心思,回自己房间休息。
用餐的过程中,顾怀清都在注意观察各个人的表情,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若是凶手真的在这些人当中,那毫无疑问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伪装高手。
顾怀清与段明臣也离开德膳坊,沿着回廊往文茶斋走去。
顾怀清心无旁骛,一心想着案情,可惜,他看不到在他的背后,有一双淫邪的眼睛,贪婪的盯着他的背影……
段明臣见顾怀清一副恹恹的样子,便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也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吧?时辰不早,不如先回房休息,明日再议。”
顾怀清无可无不可,抱着春宫图的画卷,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经是戌时过半,可是顾怀清躺在榻上,脑子里还思考着那扑朔迷离的案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错过了……
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们,一直在误导他们……
******
天边挂着一弯细细的上弦月,犹如仕女新画的蛾眉,湖心岛笼罩在一片朦胧淡漠的月色中。
天一阁旁边的小木屋里,孔寒松服侍年迈的父亲喝完药,看着他沉沉睡去。
突然,一条淡如轻烟的人影在敞开的小轩窗闪过,一个小纸团嗖的飞进来,准确的落在孔寒松的脚边。
孔寒松丝毫不意外,弯腰的捡起纸团,轻手轻脚的走到院中,借着朦胧的月光快速读完纸条,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然后撕碎纸条,洒入湖中。
不出所料,他果然来了。
这简直是必然的!自己送给他那么一份大人情,他怎能毫无表示?
现在,那些碍眼的家伙都已经消失,他应该明白,只有自己才是最爱庇他,掩护他,为他撒谎。
其实,只要他能答应自己的条件,从此只喜欢自己一人,孔寒松一点不介意帮他帮得更彻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爱情令人盲目,也令人疯狂。
孔寒松嘴里哼着小曲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相约的雪香园走去。
雪香园上了锁,但这难不倒常年在湖心岛居住的孔寒松,他找到围墙外面一棵高大的木棉树,三两下爬上树干,然后从树的另一端滑下,正好落在雪香园里。
位于湖心岛一角的水心亭,在迷蒙的月色下犹如云台仙阁,孔寒松顺着熟悉的鹅卵石小径,来到那处约会圣地。
孔寒松站在湖畔,想起即将到来的约会,心情不免激荡,白净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他微微倾身,半蹲着身体,对着平静的湖面,再次检查自己的仪容。
借着湖水的反射,孔寒松看见身后似乎有一团黑影迅速接近,他心中一喜,正要回头,却有一只强健的胳膊举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的抡在他的后脑上。
孔寒松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反手揪住那人的衣角,可是来不及喊叫,头上再次被狠狠砸了两下,他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
顾怀清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闷出一身汗来,感觉口干舌燥,就下床摸到桌边,点亮了油灯,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灌下去。
因为天气太热,顾怀清也不系衣带,随意的敞开衣襟,露出一大片光洁紧实的胸膛。
桌上放着从李弦处搜到的春宫图,顾怀清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展开画轴,盯着画面细看。
不幸被杀的两个学生都是萧珏的情人,而且遇害的地点都是雪香园水心亭附近,若要说巧合,实在也未免太牵强了点,因此,萧珏是一个关键点。
顾怀清怀疑萧珏的另一层原因,却是没有说出口的。事实上,不管是先帝还是萧璟,对安王萧裕从未真正放心过,安王越是低调,安分守己,越是令人怀疑。
身为安王唯一的子嗣,萧珏没有前途之忧,也不需要参加科考,他之所以离开肃州,来到千里之遥的爪机书屋书院读书,其实皇帝是存了以他为质,钳制安王的心思,太后想将侄女许配给萧珏,也有这种考虑。只不过帝王心思如海,旁人岂能揣测,也只有顾怀清这样的天子近臣,才能够了解到其中的弯弯折折。
不过,皇室子弟自幼生长在危险而复杂的环境中,哪个是省油的灯?这萧珏真如他表现的那样是个风流浪荡的纨绔吗?亦或者这风流好色只是他的一层保护皮?
顾怀清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萧珏身上,他与孔寒松缠绵的地点显然也是在雪香园的假山中,天边悬着一轮明月,将两个人火热纠缠的姿态照射得纤毫毕现。这场景,上次偷窥到萧珏与颜俊偷欢的一幕何其相似。
顾怀清深深蹙眉,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他闭上眼,努力回忆上次偷窥的景象,颜俊意乱神迷的攀附在萧珏腰间,两人赤膊相对,萧珏身材挺拔颀长,一身雪白的肌肉紧实优美,在月色下恍若玉雕……
等等!
顾怀清猛地睁开眼,再度朝画上看去,只见这幅画里的萧珏虽然也是一样的高大挺拔,但是□□的背部肌肉块块虬结,呈现出深深的古铜色,比上次见到的与颜俊欢好时要壮实得多,也要黑得多。
诚然,被太阳灼晒之后,人的肤色会变深;经过锻炼,肌肉也可以练得壮实。但是萧珏栖身书院,常年以诗书为伴,又是养尊处优的藩王世子,怎会无故曝晒身体?而且,短短一个多月能练出这么虬结的肌肉么?
还有,萧珏的脸一直都是白净如玉的,照理说,□□在外面的脸和手的肤色比衣服遮盖的躯体要更黑,不太可能背上的肤色变黑,而脸色却不发生变化。
“糟了!”顾怀清猛地从凳子上弹起,顾不得系好腰带,衣衫不整的便冲出门去。
“大哥,大哥,快醒醒!”
顾怀清冲到段明臣的房间外面,用力拍打他的房门。
段明臣其实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在房里调息打坐,听到顾怀清的呼唤,赶紧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门,上下打量着衣衫不整的顾怀清,问道:“怀清,发生什么事了?”
“是孔寒松,我担心他会出事,我们快去!”
顾怀清来不及跟段明臣解释,就施展轻功,飞快的朝天一阁奔去。夜色中,他的身影迅疾如电,犹如一道青烟。
段明臣毫不迟疑的跟上,运起轻功紧追在顾怀清的身后。
他们先赶到天一阁旁的孔家,却发现只有孔老夫子睡在床上,孔寒松却不在屋里。
顾怀清脸色一变,转身便往雪香园而去,跃过围墙,直奔水心亭。
晦暗不明的月色下,雪香园寂静无声,只有湖水拍击堤岸的哗哗声。
在水心亭邻水的一侧,远远看到茂密的睡莲丛中,似乎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浮浮沉沉。
顾怀清和段明臣心底一沉,赶紧上前拨开睡莲,只见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瞪着绝望的眼,墨色长发犹如无边无际的海藻,漂浮在墨绿色的水面上。
孔寒松果然死了!
顾怀清倒退两步,闭了闭眼,袖子里的双拳用力捏紧。
段明臣叹了一口气,上前替顾怀清系好衣袍的带子,理了理他被夜风吹乱的长发,将他揽进温暖结实的胸膛。
顾怀清靠在段明臣的胸前,说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你叫锦衣卫过来打捞尸体,我去叫醒大家,不能再拖下去了。”
******
深夜的会客厅,济济一堂站满了人。
书院的管理人员和夫子们都到齐了,包括冰心、蒹葭、李笠、林秋和五位夫子,安王世子萧珏也被请到了场,只有孔老夫子缺席,因为他在得知爱子遇害的噩耗时,就当场晕厥过去。
除了书院的人,御林军也站在四周,个个都身披盔甲,手持长剑,一脸肃杀。然而,段明臣及锦衣卫诸人却不见踪影。
顾怀清两腿微分,端坐在厅堂上面,脸罩寒霜,犹如冷面阎罗一般。
冰心小心翼翼的问道:“顾大人深夜叫我们起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深更半夜,被十万火急的从床上叫起来,拉到会客厅,大伙身上的衣服都没穿整齐,有人披头散发,有人衣衫不整。
不过,最近书院里连连发生凶案,大伙儿的神经也是紧绷着的,睡得也不踏实,听到顾怀清的邀请,都不敢耽搁,赶紧过来。
顾怀清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两名士兵从后门抬进来一具尸体,陈放于会客厅中央。
“老天!这不是孔寒松吗?”李笠白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他……他怎么也死了?”
顾怀清道:“孔寒松死于今晚,跟颜俊相似,后脑被石头砸破,昏厥后被溺死于湖中,死亡地点也跟颜俊一样,是在水心亭的旁边。”
刚刚打捞出来的孔寒松的尸体上裹着一层墨绿色水藻,惨白的面皮透着死人的青灰,圆睁的双眼显得尤其恐怖。
冰心只看了一眼,就难受得捂住胸口,娇躯摇摇欲坠,蒹葭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萧珏看清了孔寒松的面容后,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顾怀清身上,等待他的解释。
第86章 似是而非[已替换]
在死一般压抑的静默之中,顾怀清拂了拂衣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缓缓的说道:“近日来书院接二连三的发生学生被杀的事件,而凶手却至今不明,想来在座的各位心中必然是惊惧不安的,尤其是冰心山长,内心必是饱受折磨,承受了巨大的压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众人听了都连连颔首,赞同顾怀清的看法,冰心更是咬着唇,眼圈都红了。
性格直爽的林秋说道:“是啊,就像撞了鬼一样,无论怎样加强防范,被害的人还是越来越多,真不知道,那该死的凶手到底是谁?又是因为什么目的残害学生?”
蒹葭打了个寒噤,颤声道:“会不会……真的有鬼怪作祟?不然,为何每次都死在同一个地点?”
顾怀清冷笑一声道:“莫说这世上没有鬼神,即便是有,也不会无缘无故取人性命。这世间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
顾怀清停了一下,道:“之所以夤夜将各位召集起来,就是为了指出这位凶残而狡诈的凶手。虽然他擅长伪装,心思缜密,但百密一疏,终究还是会露出狐狸尾巴来。”
顾怀清环视一周,清冷而犀利的目光一一滑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萧珏的脸上。
“世子殿下,我想请问你,为何你方才看到孔寒松的尸体,并没有像前两回汪子瑜和颜俊死时那么伤心?”
萧珏微微一愣,继而镇定的解释道:“子瑜和颜俊都是我喜爱之人,对于他们的死,我当然会非常悲伤。孔寒松与我虽有同窗之谊,但平时并无深交,对他的死,我感到惋惜,但是自然不会像痛失所爱那样悲伤。”
顾怀清挑眉,反问道:“世子跟孔寒松真的只是泛泛之交?孔寒松不是你的情人?”
萧珏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承认我有时候难免多情,但没必要撒谎,我之前已经跟段大人说过了,我跟孔寒松不是情人,我和他从来没有过亲密关系。”
顾怀清似笑非笑的望向李弦:“李夫子,对世子说的话,您有没有意见?”
李弦原本是不打算做出头鸟的,他来到晋江书院教书,也是看中了这里清静的环境,又有许多水灵的学子给他灵感,然而书院接连发生凶杀案,搅得他也无法静下心研讨艺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被顾怀清这么揪出来问,李弦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他低咳一声,说道:“世子的话恐怕有不尽不实之处,我曾经亲眼目睹你在雪香园的假山里与孔寒松欢好。”
萧珏微微皱眉:“李夫子会不会认错了人?”
像是为了证实李弦的话,顾怀清将一卷画轴抛出,平摊在地上,赫然就是萧珏和孔寒松在月下缠绵的春宫画,画上萧珏虽然只露侧脸,但看容貌毫无疑问是他。
萧珏瞠目结舌,俊脸涨得通红,连声道:“这……这不可能!我根本没有跟孔寒松欢好过!李夫子,您为何要无中生有的编造这种画,坏我名声?”
李弦怫然不悦:“我李弦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在书画界也小有名声,谁不知道我从来都只作写实画?况且,这等风流韵事,世子做都做了,为何不敢承认?”
萧珏羞恼成怒,勃然道:“我堂堂安王世子,有什么事是敢做不敢当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再说一遍,我跟孔寒松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
萧珏愤然转过脸,盯着顾怀清说道:“顾大人,仅凭李夫子的一面之词,和这么一张乱七八糟的画,你就怀疑我么?”
顾怀清摆摆手,说道:“世子稍安勿躁。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今日你穿的可是白色深衣?”
萧珏按捺住怒气,点了点头道:“是,那又怎么样?”
“白色深衣的确是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在场的人当中,唯有你,今日穿了这样的衣服。”
顾怀清走到孔寒松的尸体前面,抬起他的右手,从他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取出一小片白色布片:“世子请看,是不是跟你的衣服是同样的颜色和布料?”
“此间学生都穿的深衣,这并无特别之处。”萧珏争辩道。
顾怀清拍了拍手,便有手下捧着一件白色深衣走进来。
顾怀清拎着深衣的领口,轻轻抖开衣服,只见那衣角处撕裂了一小片,正好与孔寒松手里握着的布片可以拼上。
顾怀清解释道:“我刚刚命人去世子的房间,这件破了角的深衣就挂在世子的房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萧珏身上,震惊、质问、指责、鄙夷,不一而足。
冰心用无比沉痛的语气问道:“世子,真的是你?”
“不,不是我!”萧珏被众人尖锐的目光所谴责,一时间也慌乱起来,“我真的没有杀人,那件袍子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敢诅咒发誓,真的不是我!”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珏身上,顾怀清却不动声色的看着萧珏的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微微低下头,只为掩去嘴角一丝得意的笑容。
萧珏猛地扯住顾怀清的袖子,惨然道:“顾大人,若这一切是上头的意思,一定要我萧珏的命,我也无话可说。”
顾怀清抽出胳膊,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说道:“哎呀,世子何必这么惊惶,我并没有说你是杀人凶手。”
“呃……”萧珏一肚子的愤懑怨气骤然落空,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望着顾怀清。
众人也被顾怀清弄糊涂了,明明人证物证都指向萧珏,怎么又说不是他?
顾怀清转向林秋,突然问道:“林舍监,我记得你养了一条大黄狗,对么?”
林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怎么顾怀清思维那么跳跃,一下子从凶手跳到他养的狗身上,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对,养了四年多了,用来看门的。”
“我记得上次搜房的时候,看到你的狗冲着秦夫子叫,甚至想扑上去咬他,我还记得你说,这狗对熟人从来不叫的,只是最近突然变了,每次见到秦夫子都狂吠不止。”
“是,大人记得没错。”
“那你记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狗见了秦夫子会吠叫的?”
林秋努力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好像是从两个月前,秦夫子从西域游历回来以后。”
“这跟此案有什么关系吗?”林秋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有的,大家都知道,人是靠双眼来辨识对象,但动物却不同,比如狗,它们是依靠嗅觉来辨识的。一旦它们发现气味不对,就会认定为陌生人,继而发起攻击。”
动物透过嗅觉做判断的道理,顾怀清还是被虎妞的例子启发的。虎妞刚捉回来时,因为思念猫妈而深夜嚎叫不已,段明臣给它拿来猫窝里的垫布,虎妞嗅到熟悉的气味,就立马安心下来。猫咪如此,狗也是类似。
顾怀清盯着秦御的脸,继续道:“其实,人的眼睛有时会被表象所蒙蔽,高明的易容术可以以假乱真,通过外貌的改变,掩去原来的面容,伪装成另一个人。但是,一个人的外貌可以千变万化,气味是不会变的,因此狗的判断,反而比我们的眼睛更可靠。”
秦御毫无表情,依然板着一张面瘫脸,仿佛说的不是他。
众人不禁都多看了秦御几眼,在大家的印象中,秦御向来都是阴沉着脸,沉默寡言,跟别人少有交往,正因为他这种独来独往的特质,大伙儿还真的难以分辨其真假。
顾怀清不慌不忙的继续说:“之前听蒹葭说起,秦御喜欢四处游历,让我们做一个大胆的假设。两个多月前,书院放春假的时候,秦夫子去西域游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个心怀叵测的人。那人探听到秦御在晋江书院当夫子,便动了歹毒的心思,用阴毒的手段害死秦御,然后易容改扮成他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回到中原,摇身一变,成了晋江书院的夫子。”
“此人的易容术非常高明,足以骗过不熟悉秦御的人,但他再怎么擅长伪装,也骗不过跟秦御的结发妻子,于是他就再度施展毒计,害死了秦夫人。这也就是为何秦御的夫人会在两个月前暴毙。秦夫人过世后,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但年纪都很幼小,平时应该是由乳母抚养,秦御的父母早已过世,自此,秦府便不会有人识破他是冒充的。”
“至于书院,秦夫子一向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跟人少有交流,在书院也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而他的武功也十分高强,在书院当个骑射教头游刃有余。除了黄狗发现他气味变化之外,其他人都想不到秦夫子是西贝货,早已换了个芯子了。”
冰心突然插嘴道:“等等,容我打断一下,此人假冒秦御,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来我们书院杀人的吗?”
“不,杀人只是他为达目的而采取的手段,他并非为了杀人而来,甚至也不全是为了美色,而是另有所图。”
第87章 剥茧抽丝[已替换]
林秋一脸的若有所思,皱着眉道:“其实,在汪子瑜遇害后,钱捕头曾经怀疑秦御有嫌疑,因为书院里有力气扼死汪子瑜的人,除了世子,就只有秦御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我当时排除了秦御的可能性,原因很简单,以秦御的武功之高,若要掐死汪子瑜,肯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发出声音求救的。即便是此人冒充秦夫子,但顾大人也说了,也是个高手,何以会犯那种低等的错误呢?”
“原因很简单,凶手是故意让汪子瑜临死前发出声音求救的,目的是为了引出住在天一阁的孔老夫子。”顾怀清微微一笑道,“大家还记得吗?汪子瑜和颜俊的死讯传来后,孔老夫子曾两次跑来说发生偷窃案,一次说天一阁钥匙被盗,一次说有一本西昌国的羊皮书不见了。”
李笠道:“可是天一阁的钥匙很快就在孔老夫子自己的床底下找到了,至于西昌国羊皮书,也不一定是真的丢了,也许是孔老夫子老眼昏花没看清,或者一时放错了地方。”
顾怀清道:“凶手正是想误导我们,让我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凶杀案上,而忽略天一阁失窃的书籍,毕竟,那不过是一本无人能破译的薄薄的羊皮书而已。然而,那本失踪的西昌国羊皮书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不知大家是否听说过西昌国被乌孙国所灭的事?乌孙国是西域近年来迅速崛起的一个国家,国王摩诃多野心勃勃,不停的招兵买马,吞并周围的小国,企图称霸西域。前年他们突然发兵攻打西昌国,西昌国原是历史悠久的西域古国,处于丝绸之路的必经线路上,国家虽小但很富庶,可惜军队战斗力不足,抵抗不住乌孙国的铁骑。乌孙国大军攻入王都,将西昌王公贵族诛杀殆尽,西昌王宫也被付之一炬,还将会书写的僧侣和祭司都杀了,使得西昌国文字几乎失传。[]
然而,乌孙国国王图谋的并不只是这些,据传言,在西昌国的某个地方,藏着数目惊人的宝藏,可是乌孙国攻破西昌之后,他们找遍了西昌国,都没能找到宝藏的线索。后来他了解到,那张藏宝图是藏在一本羊皮书里。在西昌国灭国的时候,负责文殊阁的大学士额吉私藏了一些珍贵典籍,并且趁乱逃离了西昌,遁入中原。额吉来到中原后,生活窘迫,水土不服病倒,最后病死在大齐,他的藏书也被转卖,几经转折,被冰心山长收藏,放入天一阁保存。
这个消息可能被乌孙国得知,乌孙国国王不惜以重金雇佣了一个心机深沉、擅长易容、又熟悉中原的高手,派他前来盗取西昌国的羊皮书。”
顾怀清所说的故事太过玄奇,众人将信将疑,纷纷将目光投向秦御。
秦御冷冷一笑,道:“顾大人的故事编得很精彩,可惜只是您的想象,全无证据。就凭您的臆测,就要把罪名安到我头上,只怕很难让人信服。”
顾怀清点点头,说道:“好,现在我便将真相一一说明,也好让你心服口服。”
“首先,让我们回到这幅春宫图上。”顾怀清指着地上平摊的画,“请大家仔细看萧世子的背部肌肉的形状和颜色,发现异常之处了吗?”
冰心是未嫁的姑娘,本不好意思看这样露骨的画面,但顾怀清说的郑重,于是她忍着羞涩仔细看了看,又抬起头看了看萧珏的脸。
到底是女子心细,冰心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咦,画上世子的肤色好像有点黑,比他的脸黑多了!”
萧珏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断然道:“不对,虽然我看不到我背上的肤色,但我身体其他部位都比这画上的白,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壮实的背肌。”
顾怀清问道:“李夫子,这个场景是您亲眼所见,也是完全忠于真实情景的,对不对?”
李弦点头道:“对,我是据实作画的。这幅画是大概一个月前,我在雪香园闲逛时,不小心撞见他们欢好,让我印象深刻,回去后我就把当时的情景画了下来。”
“那就对了!”顾怀清抚掌笑道,“萧世子诅咒发誓说自己跟孔寒松不是情人关系,李夫子却亲眼见到世子与孔寒松欢好,而且还画了下来,这两者似乎是自相矛盾的,除非……”
冰心的脑中灵光一闪:“除非有人冒充世子?”
“山长果然聪慧!”顾怀清赞赏的看了冰心一眼,“之前我就说过了,凶手是个易容高手,而且身材跟世子和秦御差不多高,因此他不仅冒名顶替了秦御,还假扮萧世子。此案的障眼法就在于此。”
“现在,让我们再从头分析这三桩凶案。
第一桩案子,汪子瑜在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后,收到情人萧珏的邀约,邀请他去雪香园相会。然而他哪里知道,约他的并不是真世子,而是凶手假冒的西贝货。真世子因为陪伴生病的颜俊,而留在庐舍,不曾外出。
秦御在傍晚先回到庐舍,而后等天黑之后,趁人不备时,偷偷从围墙翻出去,易容改扮成世子的模样,去雪香园跟汪子瑜相会。
约会的期间,汪子瑜可能发现了萧珏不对劲,毕竟是有过亲密关系的情人,然而凶手却不会放过他。凶手武功高强,将汪子瑜拖到假山之中强行侵犯,满足了□□之后,他将汪子瑜拖到水心亭旁边,故意放松汪子瑜的钳制,让他发出声音呼救,然后再将他扼死,弃尸于湖边。
凶手估计早就观察过了,那个时间雪香园里没有其他人,而水心亭正对着天一阁的方向,只有孔家的人住得近,能够听到呼救声。那一晚孔寒松去探亲了,只有孔老夫子在家,孔老夫子闻声前往雪香园探查,一看到死者就赶紧跑去叫人。此时,孔家就没人了,凶手趁机潜入,盗取了天一阁的钥匙,然后悄悄的返回庐舍,翻墙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人察觉他曾经外出过。
翌日,官府派捕头来查案,钱捕头分析得没错,书院里有实力扼死汪子瑜的只有秦御和世子,但是世子整晚待在颜俊房里,而秦御也没有被人看到有外出,更因为他没有作案动机,因此捕头排除了两人作案的可能性。
不过这时,孔老夫子发现天一阁钥匙不见了,他认为可能有人窃书,就跑来报案,但当时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凶杀案身上,钥匙丢失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凶手偷到钥匙后,赶紧复刻了一把,然后趁着大家跑去天一阁检查的时候,重新潜入孔家,将钥匙丢到床底下,让大家误以为钥匙根本没丢过,是孔老夫子年纪大记错了。”
李笠将信将疑的道:“顾大人是说,凶手杀死汪子瑜,只是为了引开孔老夫子,方便他潜入孔家偷取钥匙?可是凶手既然是高手,孔家父子都是没有武功的书生,他有很多机会潜入偷窃,神不知鬼不觉的,岂不是更便利?”
顾怀清摇头道:“非也!天一阁的锁是特制的,没有钥匙无法进入,而天一阁的钥匙一共只有两把,无论山长还是孔老夫子都是每日随身携带。复刻钥匙需要时间,若是无缘无故的钥匙失窃,一定会被察觉,只有利用凶杀案制造混乱,引开人们的注意力,趁乱行事,才更加隐蔽,不易被人发现。”
“我们再看第二个惨案。颜俊出于某种原因,或许是心情不佳去园子里散心,或许是被什么人引诱,总之他独自一人来雪香园,却不料被人尾随,以假山石砸中后脑,晕厥之后,将他拖入水边溺死。”
“等等!这又不对了!”李笠打断道,“颜俊死的那天晚上,我和几位夫子都去张夫子家喝满月酒,秦御也一起去的,当晚我们都留宿在张家,张家和书院相距很远,秦御不可能再跑回来杀人。难道说,他还另一个替身?”
顾怀清摆摆手:“不,跟你们去张家喝喜酒的就是假秦御,杀死颜俊的凶手不是他。
你们想想,此人来书院的目的是窃书,钥匙已经到手,他只想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时间偷偷潜入天一阁盗走羊皮书,然后再找个借口辞职离开。如果这时候再杀一人,反而画蛇添足,徒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此人有龙阳之好,喜欢俊俏书生,是个采花的惯犯,既然会奸杀汪子瑜,也没有道理放过容貌更胜一筹的颜俊。”
“那到底是谁杀的颜俊?”萧珏激动的问道,眼圈微微发红。
“虽说人死不言过,但真相不容掩饰。”顾怀清伸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孔寒松,“若我推测得不错,杀死颜俊的,是他!”
萧珏惊怒道:“孔寒松?可颜俊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起歹心?”
第88章 图穷匕见[已替换]
顾怀清似笑非笑的看了萧珏一眼:“大抵是因为嫉妒吧。(.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嫉妒会让人丧失判断力,失去理智,暴露出内心最丑恶的一面。人们常说,女子善妒,但其实男子也并无不同。孔寒松暗恋世子,我相信世子不会毫无察觉吧?”
萧珏沉默了一下,不情愿的点头承认,但还是坚持道:“但我对他没有什么感觉,也从未对他假以辞色。”
顾怀清道:“察觉到孔寒松暗恋世子的,并不止你一个,假秦御也发觉了。孔寒松是孔老夫子之子,住在湖心岛,就在天一阁旁边,若是与他交好,肯定有助于他行事。既然他假扮世子欺骗过汪子瑜,那么应付从未跟世子有深交、却对世子心存爱慕的孔寒松,岂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说,李夫子画中与孔寒松欢好之人,不是世子,而是假秦御。你们身材相似,除非两个人脱了衣服对比,发现肤色和肌肉不同,否则是很难辨出真假的,孔寒松就是这样被蒙蔽了。”
萧珏恍然大悟:“难怪最近孔寒松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有时候还会偷偷跟我说莫名其妙的话。”
顾怀清继续道:“也许出于偶然,也许是故意设计,总之那一晚孔寒松尾随颜俊,而颜俊可能因为世子即将被赐婚一事心情不佳,到雪香园散心,孔寒松嫉妒颜俊跟世子的关系,便起了歹心,用石头砸晕了他,再推入莲池之中,令他溺水而亡。第二天,孔寒松又装作不小心发现了颜俊的尸体,贼喊捉贼的叫嚣开来。”
“该死的,就因为嫉妒就杀了颜俊,他也太恶毒了,活该会……哼!”萧珏怨恨的瞪着地上躺尸的孔寒松,若是没有旁人在场,说不定他还会上去踩几脚泄愤。
冰心又问:“那孔寒松为何被杀,杀死他的又是谁?凶手穿的衣服为何会出现在萧世子的房间?”
顾怀清道:“颜俊被害后,我们在用晚膳的时候,孔老夫子跑过来,说天一阁丢了一本书,就是西昌国的羊皮书。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孔寒松怎么劝他父亲的?”顾怀清顿了一顿,故意压低嗓音,学着孔寒松的口吻道,“父亲,天一阁的钥匙您一直随身收藏,时刻不离身,而且我们就住在旁边,大伙都知道那里是禁地,平时根本没有人接近天一阁。除非有人有另一把钥匙,趁人不备,偷偷的开门潜入天一阁窃书……”
“凶手见颜俊之死引发了一些混乱,孔老夫子病了,书院对于天一阁的戒备也放松了,他就想浑水摸鱼,但是他很狡猾,还是假扮成世子的模样,偷偷用钥匙打开天一阁的门,进去盗取了那本羊皮书。然而,不巧的是,他的行为恰好被孔寒松看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孔寒松被害验证了一句话:祸从口出。他看到了凶手潜入天一阁盗书,但却选择了隐瞒实情,反而帮着劝他父亲。他以为他帮了世子一个大忙,还能借机提出一些条件。陷入爱情的人总是盲目的,何况,他本就不是个道德高尚、明辨是非的人。
孔寒松说上面那番话时,是当着大家伙的面的,当时在场的人跟现在的是一样的。我还注意到,他说话时多看了世子一眼,然而世子不知情,自然没有领会他的暗示。可是凶手也在场,这番话落入了他的耳中,他知道孔寒松看见自己潜入天一阁盗书,若你是凶手,你会怎么办?”
“自然是杀人灭口……”李笠叹道。
“对,不仅是杀人灭口,而且还要栽赃陷害。他穿上白色深衣,假扮世子诱杀孔寒松,孔寒松临死前拽下一个衣角,他就将计就计,将身上的深衣脱下,偷偷潜入世子的房间,替换了世子的衣服,反正这衣服本就是相同款式和面料,世子也不会觉察到。这样子,等人发现孔寒松的尸体,就会发现他手中的布片是从世子的深衣上扯下的,世子就会被栽赃嫁祸,顶替他成为嫌疑犯。”
冰心听完,只觉遍体生寒,喃喃地道:“天哪,经您这么一分析,简直历历在目。”
众人都用惊惧的目光望向假秦御,自动退开几步,拉开跟他的距离。
假秦御淡漠的眼神终于变了,脸上浮现起一丝狞恶的笑容。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他已经嗖的窜到顾怀清的身边。
“顾大人,小心!”
可惜迟了一步,假秦御一下子冲到顾怀清身边,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住他的脖颈:“不许动,否则我就杀了他!”
顾怀清却面不改色,淡淡的道:“我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你是跑不掉的。”
假秦御哈哈大笑,轻薄的在顾怀清的腰上捏了一把:“就算是跑不掉,有顾公公这样的美人陪我去死,也够本了,只可惜,没有能够尝一尝你的滋味儿,实在是遗……”
遗憾的憾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顾怀清拢在袖子里的手突然伸出,竟然赤手抓向匕首的锋刃。
他这一下太过突然,假秦御一来不知顾怀清的武功深浅,二来也没料到他会不顾受伤的拼命。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顾怀清的手迅捷无比的抓住了匕首,另一只手则横劈向假秦御的手腕,假秦御若是不放手,手腕就要被废了,他当机立断的松开手,顾怀清则趁机抢下匕首,脱离了钳制。
令人惊奇的是,他那只抓住匕首锋刃的手却一点都没有出血受伤,原来他早就戴上了段明臣送他的鲛皮手套,那手套半透明的,薄如蝉翼,戴在手上几乎看不出来,但却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着实是件宝物。
假秦御也是反应极快,见绑架不成,也不恋战,毫不停顿的飞身冲向大门,企图逃走。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只有顾怀清心中暗道:“段明臣啊段明臣,剩下就看你的了!”
假秦御刚冲到门口,就感觉迎面而来一股刚劲无比的掌风,他收势不及,正中胸口,顿时被弹回会客厅,如断线的纸鸢被抛出一丈多,重重的摔在地上。
假秦御满脸痛苦,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段明臣揉身而上,一脚踢中他的右手,只听咔嚓一声,假秦御一声惨呼,腕骨被踢得粉碎。
段明臣趁势疾点他胸口要穴,然后在他脸上一抹,撕下来一张薄薄的□□,露出一张阴鸷苍白的脸孔。
段明臣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人,说道:“乔鹰,曾是八卦门下首徒,六年前因为□□师弟而被逐出师门,之后四处流窜作案,身上背了十多起命案,都是年轻俊美的书生,后来被通缉追杀,不得不逃亡西域,两个月前却受乌孙国国王重金雇佣,偷换身份,改头换面,回到大齐,并且在书院犯下两起人命案。”
乔鹰眼神闪烁,嘴巴却依然强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
段明臣冷笑道:“哼,不承认没关系,只要你熬得过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
乔鹰的脸变了颜色,可惜他穴位被制,便是想自戕也不行了。段明臣吩咐锦衣卫上前绑了乔鹰,将他押入锦衣卫北镇抚司。
至此,这位凶残狡诈的凶犯终于落网,众人在唏嘘中散去,今晚大伙儿终于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顾怀清也畅快的舒了一口气,褪下鲛皮手套,小心的叠好揣入怀里,抬头却发现段明臣黑着一张脸。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顾怀清不解的问道。
“……”段明臣沉默的看了他一眼,突然上前抱住他的腰,闷闷的说道,“你方才太冒失了!那乔鹰武功不弱,又奸诈狡猾,万一伤到了你怎么办?”
原来是关心自己,顾怀清心里又甜蜜又得意,握住段明臣的手,说道:“这不是想试试你送我的宝贝吗?”
“下次不许冒险,听到没?”段明臣霸道的抱紧他,“刚才看到他那样抱着你,我恨不得剁碎了他!”
迟钝的顾怀清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刚才你要废他一只手!我就说,他都被你打得重伤吐血,无力再战,为何你还要踢碎他的手腕,原来是因为这个……”
“哼,这算什么,等进了锦衣卫镇抚司,保管他恨不得从来没被爹娘生出来过。”
“啧啧,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啊,正直的段大人?”
顾怀清揶揄打趣,却被段明臣一把按在墙上,以吻封缄……
果然不出段明臣所料,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没用几样,乔鹰就熬不住,老老实实的招了。
根据他交代的,锦衣卫从演武场的更衣室暗道里,找到了一张酷似萧珏的□□和仿冒萧珏的衣服饰品,还有那一本丢失的西昌国羊皮书。
段明臣不敢怠慢,将西昌国羊皮书呈交给皇帝萧璟,不管里面是否有藏宝图,交给皇帝保管总是没错。
爱子被人杀害,永安侯夫人自然是悲痛欲绝,想要找孔家报仇,但是孔寒松已死,孔老夫子年迈体弱,又痛心爱子之死,经不起打击,没多久就病逝了。孔家也没有什么旁系亲人,侯夫人也只能无奈,但对萧珏还是迁怒不已,从此断了跟安王府的交情。
安王世子萧珏经此一劫,也痛定思过,虽然三个人都不是他杀的,但也是因为他的风流多情,才导致这样的惨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萧珏自觉罪孽深重,向皇帝请求入庙修行,一来是悔过自新,二来为皇室祈福。萧璟念其心善,予以准奏。
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波,晋江书院元气大伤,名誉受损,但冰心也从中得到教训,从此放下名利之心,严谨治学,整肃学风,严禁学生之间暧昧苟且,对于教师的甄选也更加严格。
经过几年的整顿,晋江学院重新擦亮了招牌,名声比之前更盛,为大齐培养出无数栋梁之材,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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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联手破获破一桩奇案,段明臣和顾怀清得到皇帝的赏赐嘉奖自不用说。
段明臣也兑现承诺,请顾怀清到仙客来吃饭。
其实,这仙客来也就是名声在外,要说有多美味,其实未必,可能还不如段夫人的手艺呢,但是请吃饭讲究个情调,因此,段明臣痛下血本,包下一间顶楼的雅座,点了一大桌菜,还叫了一壶状元红。
顾怀清终于又吃到了他心心念念许久的翡翠八宝鸭,又有段明臣在旁边殷勤的端茶夹菜,心中自是满足无比。
酒足饭饱,顾怀清伸出舌头,轻轻舔掉嘴角的酱汁,俊美无瑕的脸在灯火下越发动人。
段明臣趁着酒酣情热,搂住顾怀清抱到腿上,头搁在颈窝处嗅着他恬淡的气味,手抚摸着他精瘦柔韧的腰脖,明明没有饮几杯酒,却已醺然欲醉。
顾怀清抓住段明臣在他身上乱动的手,犹豫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大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第89章 袒露心意[已替换]
顾怀清抓住段明臣在他身上乱动的手,犹豫了一下,方才轻声道:“大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唔……什么秘密?”
色令智昏,段明臣吻着顾怀清白皙的脖子,此刻他浑身血液下涌,下面指挥上面,脑子明显慢了半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顾怀清背靠着段明臣结实的胸膛,握住他的手,让他贴着自己劲瘦紧实的腹肌往下滑,慢慢的来到腿间……
“其实,我不是真正的公公……”
感受到那里的形状,段明臣的动作不禁一僵,他其实一直在等待顾怀清跟自己坦白,但万万没想到顾怀清竟然挑了这么个场合,万一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顾怀清可就置身险境了。
不过幸好,段明臣自己就是精通窃听侦查的锦衣卫头子,他选的地方自然是请人清理过,不会有被人窃听和偷窥之虞,否则他也不敢在包厢对顾怀清动手动脚。
顾怀清说完,小心翼翼的抬眸,似是等待段明臣大吃一惊。
然而,段明臣却表现得十分平静,他淡定的伸出手,在顾怀清的两腿之间揉捏了几下,像是验证真伪似的。小小顾受到刺激,更加昂首挺胸了。
段明臣一边摸,一边一本正经的说:“唔……发育得很好,以你的年纪来说,已是很不错了,超过大部分的同龄人。”
顾怀清差点被口水呛到,这一本正经的说着荤话的,还是他认识的那位冷面锦衣卫吗?
顾怀清推开段明臣乱吃豆腐的手,转过身来,跟他对面而坐,不解的问道:“为何大哥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我没有净身一事,是极度机密的,除了义父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
段明臣并没有立刻回答顾怀清的问题,反问道:“你是说,连陛下都不知?”
顾怀清挑眉道:“当然啊,否则岂不是欺君之罪?就算陛下再宠信我,恐怕也不会饶过我,更不可能留我在宫里伺候。”
顾怀清量浅却贪杯,此时已喝得微醺,脸颊绯红,眸盈春水,却越发显得容光动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羊脂玉一般白皙的肤色透出淡淡的绯红,黑亮的双眸带着一点迷惘茫然,丰润的嘴唇微微开启,仿佛在诱惑人去亲吻他。
段明臣深深看了顾怀清一眼,嘴角慢慢勾起,食指抵住顾怀清柔软的唇,轻柔暧昧的来回抚摸:“怀清既然知道其中厉害,为何还会告诉我?你该知道,锦衣卫本就是负责刺探大臣的机密的,你对我更应该守口如瓶才是。”
顾怀清凝视段明臣,却没有言语。
段明臣从他灼热的眼神,读到了许多东西,信任、依赖、希冀、恋慕……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胜过一切言语。
顾怀清毫不掩饰的真情流露,让段明臣感受到心脏一阵狂烈的悸动,同时也感觉无比的喜悦。
自从在晋江书院的那个月夜,段明臣主动捅破窗户纸,坦诚了对顾怀清的感情,两人的情感就逐步升温。
然而,段明臣感觉一直是自己在主动靠近,顾怀清只是被动接受,虽然亲吻他,他没有反感,甚至也会回应,但段明臣心里始终不那么确定顾怀清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懵懂无知受□□的吸引。
时下同性情侣并不罕见,往往是一方依附于另一方的关系,然而,他和顾怀清的关系却不一样。他们两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本身都是极出色也极骄傲的个体。他和顾怀清之间的情感,首先是惺惺相惜的兄弟知己,其次才是情投意合的恋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相互信任和相互倾慕的基础上。
此刻,顾怀清愿意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袒露在他的面前,像拔掉了满身尖刺、露出柔软肚皮的刺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他的手心。若非对他有绝对的信任和深厚的感情,顾怀清是不会这样做的,由此也验证了段明臣对于顾怀清的感情并非一厢情愿,顾怀清对他也是一样怀着同样深厚的情感。
段明臣动情的搂住顾怀清的身躯,低头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然后额头与他相抵,柔声道:“清清,我开玩笑的。你别担忧,我绝不会说出去,而且,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嗯,我相信你。”顾怀清点点头,反手抱住段明臣宽厚的肩背,“你别怪我之前瞒着你,毕竟事关重大,我也不敢大意,何况义父曾经反复叮嘱过我。”
段明臣低头看着他,突然轻笑一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你不是真公公了。”
“什么?”顾怀清瞪圆了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看出来的?”
“你还记得我们去追捕相野雄飞,中途借宿在一个猎户家,那一晚我们同塌而眠,睡到半夜,你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光光的,还主动抱着我,那种情况下,我就是不想看,都避不开。”
“不可能吧?我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脱衣服,还主动抱你……”顾怀清皱起眉,努力思索几个月前那一晚发生的事情,可惜时间隔得久了,又是睡梦中的事情,他也记不了那么清楚。不过,他虽然睡相不好,但这样脱光了耍流氓的事情,应该做不出来吧?何况,第二天醒来他身上衣服也是完整的呀。
顾怀清看到段明臣脸上戏谑的笑容,才恍然大悟:“啊,你竟敢骗我,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这么奸诈!”
段明臣挑眉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哼,肯定是你半夜偷袭我了,是不是?啧啧,快说,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对我生出不轨之心了,所以趁我睡着了,对我动手动脚,然后看到不该看的?”
顾怀清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对段明臣挥了挥拳头,段明臣哪里会怕他,趁他不备,伸手挠他腋下的痒痒肉。顾怀清最怕被挠痒,赶紧起身躲避,结果还是被段明臣眼疾手快的扣住腰身,按在膝盖上。
“你倒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啊!我睡觉可老实了,明明是你对我有邪念,主动贴近我,还用你身上的凶器抵着我……”
“你造谣,胡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顾怀清在段明臣的大腿上跟蛇一样扭动挣扎着,蹭得段明臣的身体僵硬起来,呼吸也粗重起来。
屁股下面的凶器蠢蠢欲动,顾怀清犹不知危险,还得意洋洋的挑衅道:“哼,那现在……是谁主动用凶器顶着我啊?”
顾怀清生得出色,尤其是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当他挑衅的斜睨着眼看人时,是怎样的风情无边,简直跟修炼千年的妖魅一样勾人摄魂。
段明臣自认定力过人,但也在这样道行高深的千年妖魅面前,也无法不破功。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逆流向下,身体像着了火一样,若非还残留一丝理智,知道此地不宜做得过火,他恨不得将这妖孽就地□□,也省得他再出去祸害四方。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玩火**?嗯?”段明臣双眸赤红,声音暗哑,却带着别样的性感,呼吸出的热气落在顾怀清雪白敏感的脖颈处,引起他一阵颤栗。
段明臣伸出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顾怀清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然后猛的低头噙住他的嘴唇,饥渴的啃咬吸吮,仿佛沙漠中失水的旅人突然遇到绿洲水源,那么甘甜畅美。
顾怀清被他咬疼,下意识的皱起眉,想要挣扎抗议,可是腰身却被牢牢扣住,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承受男人的热情。
段明臣的吻热烈深长,口中的温度灼热得几乎要将人烫伤,在最初的狂风骤雨之后,逐渐变的细碎缠绵,而顾怀清渐渐的体会到其中的妙处,也沉溺于其中,甚至生涩却热情的回应他。
“清清……我的卿卿……你真迷人……”段明臣一边热情的吻他,一边意乱神迷的呢喃着,也不知念的是“清清”还是“卿卿”。
“嗯……身体……好热好难受……”顾怀清蹙着眉,未曾经历□□的身体难以承受这样的热情,身体里似乎叫嚣着渴望,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段明臣火热的手顺着他的腰线下滑,来到灼热的中心,隔着衣衫戏弄,嘴里却道:“乖,叫哥哥……”
“唔……”顾怀清浑身一颤,抖着嗓子发出几声低吟,整个身体瘫软如泥,终于在段明臣锲而不舍的坚持下,他红着俊脸,低低的喊了一声,“哥哥,难受……帮我弄弄……”
“真乖……”段明臣重重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一只手继续伺候他,另一只手却握住顾怀清的手,引向自己的灼热,“卿卿也帮帮哥哥,好不好?”
那充分刺激后可怕的形状和硬度让顾怀清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却意外的取悦了段明臣,他强硬的按住他的手,带着他缓缓动起来……
第90章 来日方长[已替换]
一时间,这间私密的包厢里春情盎然,暧昧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两人正当情热,可偏偏就有不识趣的人来打扰。(.无弹窗广告)
几个锦衣卫暗哨遵照段明臣的指示,远远的守着,不让闲杂人等接近厢房,然而寻常人可以阻拦,唯有天子派出的信使,便是锦衣卫也无法拦阻,只好赶紧发出一短两长的暗号,让里头的人产生警惕。
段明臣听到熟悉的警报声,立即清醒了过来,他明白能让锦衣卫忌惮而不敢阻拦的必定不是普通人,只好恋恋不舍的松开顾怀清。
顾怀清正在兴头上,情窦初开,刚刚尝到一点甜头,根本不想停下。他睁开眼,不满的道:“唔,怎么了?”
“有人来了。”段明臣一边小声说,一边替顾怀清整理凌乱的衣衫。
两人都是行事果决之人,于是抓紧时间,悉悉索索的迅速整理好衣衫。刚弄好,便听到门外有小二的声音响起:“两位客官,楼下有一位公公求见。”
果然是宫里派来的人,难怪锦衣卫也不敢阻拦,段明臣面带询问的看着顾怀清,顾怀清则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意思是他也不知情由。
不过,萧璟经常有一出没一出的,心血来潮了就遣人来寻顾怀清,不见得是有什么大事。
“劳烦请那位公公上楼。”顾怀清对着门外吩咐道,顺手倒了一杯清茶饮下。他心里明白,这饭是吃不成了,望着一桌才动了几筷子的美味菜肴,露出十分惋惜的神色。
段明臣心里也挺惋惜的,倒不是心痛昂贵的饭菜,而是难得的温馨氛围,两人的关系眼看可以有突破性发展,却被打断,他自然是很失望,不过,圣命难违,又有什么办法?
小公公余翰飞穿着内侍常见的青色贴里,头戴圆顶帽,腰系金玉绦环,上面悬挂着青铜牙牌和暗红茄袋,脚穿白色麂皮靴,看起来十分精神。
因为宫里头伙食好,他的个头窜高了不少,脸上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俨然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了。
余翰飞跨入带着明显复古唐代装饰的包厢,一眼就看到了盘膝坐在胡床上饮茶的顾怀清,不禁眼睛一亮,快步走近上前,亲热的唤道:“大人——”
坐在顾怀清旁边的高大男子原本低着头,听到余翰飞的话突然抬起头来,冷冷的朝他瞥了一眼。(.)
余翰飞顿时感觉像被森冷的钢刀划过头皮,虽是六月酷暑天气,却从骨头缝里透出一股彻骨的冷意,不禁心头一颤,脚步也为之一缓。
这位冷酷得吓人的男子余翰飞自然认识,当初就是顾怀清把自己从锦衣卫手里救下,对于锦衣卫的头儿,也就是这位冷峻的男子,他的印象极为深刻。段明臣虽不是逮捕他之人,却是那群人的头儿,能做到锦衣卫第二把手,怎么也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余翰飞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除了身体比以前拔高几寸之外,眼界和见识也增长了许多。顾怀清见他渐渐上了路子,就安排他去御前当差,从最底层打杂的坐起。太监宫女们都知道他是顾怀清的人,看在顾怀清面子上,对他倒是十分客气。
不得不说,宫里是个最好的学堂,余翰飞每日耳濡目染之下,也渐渐的学会了察言观色。
余翰飞适才第一眼看到顾怀清太激动,才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样,现在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顾怀清的脸红得异常,漂亮的凤眸水汪汪的,鬓边的发也有几分凌乱,而段明臣虽然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但神情也微微有些异样。
“翰飞,你怎么来了?是陛下命你来找我?”顾怀清问道。
余翰飞醒过来,赶紧给两人行礼,然后道:“是,陛下宣顾大人去宣德殿。”
顾怀清并不马上起身,通常这个时间萧璟都跟内阁大臣议事,突然找他肯定有事情,于是又问:“可知是为了何事?”
因为余翰飞是他一手提拔的,相当于心腹,顾怀清才会这么直白的问他。
余翰飞犹豫的看了段明臣一眼,顾怀清不耐道:“尽管直言,段大人不是外人。”
段明臣本来心里有点火气,听到顾怀清的话就觉得心头舒坦了很多,紧皱的眉心松开,脸色也缓和几分。
余翰飞不敢再推托,说道:“具体何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今日太后和皇后先后找过陛下议事,我隐约听到他们提起安王、安王世子什么的。”
既然说到安王,顾怀清和段明臣相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顾怀清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段明臣道:“段兄,陛下有召,小弟先行一步,改日我们再聚。”
段明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无妨,我们来日方长。”
顾怀清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忍不住脸又红了一红。
顾怀清站起身,对余翰飞说道:“快走吧,陛下等久了,可是会发脾气的。”
余翰飞无奈的摇头苦笑,明知道陛下不耐久等,您老人家刚才还优哉游哉的坐在那儿喝茶,这会儿又说陛下会发脾气,到底怪谁呀!
不过,即使萧璟会发脾气,倒霉的也肯定不是顾怀清,不过他们这些无辜的宫人,就难免遭受池鱼之灾了。这也就是为何请人的差事会落到他头上,殿前总管李德庸这老太监最是老奸巨猾了,知道顾怀清多少会照顾余翰飞一点,毕竟是他捡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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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火辣辣的日投下,穿红色曳撒的太监王晟在宣德殿外垫着脚,伸长了脖子张望,看到顾怀清的身影,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王晟抬起衣袖抹了抹额上的汗,总算等到这位小祖宗了,眼看着皇帝那张脸都黑成锅底了,顾怀清再不来的话,又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自从顾怀清搬出东厂,到紫禁城外建府,皇帝的情绪就变得阴晴不定的,已经好几个宫女太监被斥责了。唉,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不过,王晟也就只敢在心里吐吐槽,见到顾怀清这位御前红人儿,忙不迭的堆上笑脸,殷切的道:“顾大人,可把您给盼来了,陛下都念叨好几遍啦。”
顾怀清淡淡的嗯了一声,连通传都不用,就径直跨入内殿。这样的特权,便是宫里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也不曾有,再加上顾怀清如此出众的容貌,难怪会有乱七八糟的谣言传出去。
萧璟原本在闭目养神,他天不亮就起身上朝,深夜还在批阅奏章,既要跟外国使者斡旋,还要与老奸巨猾的朝臣斗智斗勇,若不是他年轻体壮,精力旺盛,还真的应付不下来。
人人都羡慕皇帝号令天下,威风无边,却很少有人想到当皇帝的要日理万机,要广撒雨露,而且全年无休,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有时候萧璟也会想,如果当初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不曾选中他过继来做太子,那他现在就可以做个无忧无愁的闲散王爷,或许日子过得比现在更逍遥自在。
不过,当萧璟睁开眼,看到穿着赤红麒麟袍翩翩而来的顾怀清,就改变了想法。
前一晚才见过他,仅仅隔了一夜,萧璟却觉得顾怀清的样貌似乎更明艳动人了。如天上寒星的黑眸顾盼生辉,俊逸的脸像是笼着一层淡淡微光,裁剪合身的大红麒麟锦袍烘托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因身居高位而养成的慑人气势,令人无法逼视。
若自己只是个闲散王爷,又怎么能给他如此的荣宠?
若是不能给他这样的尊荣和地位,又如何留他在身边?
萧璟的失神只是转瞬即逝,当顾怀清给他跪下行礼时,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不待顾怀清膝盖着地,便微笑着扶起他。
“怀清到哪里去了?朕都等你半天了!”萧璟抱怨。
两人靠的近了,萧璟闻到顾怀清身上淡淡的酒气,皱着眉问道:“怎么又跑去喝酒了?”
顾怀清不以为然的道:“就喝了两杯而已,难得敲段明臣一顿竹杠,让他在仙客来请客,结果招牌菜八宝鸭都还没吃到几口,就被陛下召来啦。”
若换了旁人,被皇帝这么质问,早就诚惶诚恐的磕头求饶了,唯有顾怀清还敢顶嘴,偏偏萧璟拿他没辙,听到他没吃饱,还关心的问道:“那岂不是没吃饱,肚子还饿着吧?朕这就命人传膳。”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顾怀清为一件小事跟萧璟赌气,气得一天没吃饭,结果第二天就闹胃疼,疼得冷汗直流,下不来床,可把萧璟给吓到了,自那之后,萧璟就特别注意顾怀清的饮食,不让他饿肚子。
“多谢陛下,但不用传膳了。我在酒楼用了不少饭菜,肚子不饿了。”顾怀清看着萧璟道,“陛下十万火急召我入宫,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萧璟点点头:“的确是遇到一点棘手的事,想听听怀清的意见。”
顾怀清道:“陛下请讲。”
萧璟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对安王世子萧珏的观感如何?”
第91章 为君分忧
“唔,事情跟你听到的应该差不多吧……
我的母亲是个古董商的独生女,祖籍香港,但自小在国外长大,受的是正统的西方教育。[]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去法国游玩时邂逅了我的生父叶明睿,两人一见钟情,陷入热脸,我父亲求婚成功,带着我母亲回到中国。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这段婚姻就出现了矛盾。我母亲是个很西化的女子,独立张扬,个性很强,可是叶家却是个很传统的中式家族,规矩极多,我母亲不堪其扰,尤其是跟我奶奶的关系很糟糕。我父亲是个孝子,总是劝我母亲忍让,我母亲却不愿意,两人为此经常争吵,夫妻情分就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消耗殆尽了。
这样的矛盾日积月累,终于在母亲生下我之后彻底爆发,我奶奶要求把我抱到身边养,我母亲一气之下,就瞒着父亲带我悄悄离开,只给我父亲留下一份离婚协议,声称不要任何财产,只带走自己的骨肉。
就这样,我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母亲带到了英国,在那里长大。不过我虽然在英国长大,但对于中国文化很有兴趣,于是毕业后回到了中国,回国之后没多久,叶家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我,叶明睿亲自来找我,想跟我父子相认,还跟我忏悔说当年对不起我们母子,希望我回归叶家,让他有机会补偿我。
可是我并不想认他,二十几年来他从来没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却贸贸然找来让我认他,这也太奇怪了!我跟他除了血缘关系,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何况他如今又有了家庭,有妻有子,我何必去掺和叶家那一趟子浑水?”
兰煜听得频频点头,若是换了普通人,天上掉下个亿万富翁的爹,还不乐死,但是叶哲成显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所以说,你真的是为了我才去求叶……呃……求你父亲的?那我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兰煜难过的说。
“不,我愿意认他,并不完全因为你。”叶哲成摸了摸兰煜的头以示安慰。
“那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母亲……她跟我说,不快乐的事就好像包袱,背负的越多,人生就越沉重。当年的事情不完全是我父亲的错,她当年年轻气盛,也有一部分责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劝我放下包袱,不要被过去所累,活在怨恨中,该谅解的就谅解。”
“你母亲好伟大,真是奇女子!”兰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叹。
叶哲成似乎噎了一下,摇头苦笑道:“等你以后见到她,恐怕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叶哲成说完父母的往事,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突然道:“阿煜,你陪我回一趟伦敦吧。”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一架银灰色波音客机在跑道上起飞,冲入碧蓝的天空。
兰煜第一次出国,还是去那么遥远的国家,难以掩饰激动的情绪,同时又有一点点不安。
叶哲成拿着英文报纸,自顾自的阅读,兰煜却静不下心来,见叶哲成不理会他,就凑过去找叶哲成说话。
“听说,英国的天气都好差,潮湿阴冷,天天都下雨,是不是那样啊?”
“英国人是不是又傲慢又冷漠,还很保守呢?”
“还有,英国是不是只有炸鱼薯条那种垃圾食品啊?”
……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题向叶哲成发射,叶哲成只是冷冷的抬起眼皮,那表情似乎压根儿不屑于回答兰煜这些愚蠢的问题。
“问这么多干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呃……”兰煜搓了搓手,局促的挪了挪屁股,看着叶哲成,欲言又止。
“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叶哲成不解的问道。
“我……我们去了……会不会……去拜见你母亲?”兰煜涨红了脸,终于把心底藏了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跟叶哲成才刚刚……呃……滚过床单,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嘛?会不会发展太快了一点?兰煜一面感到紧张,另一方面又有点小小的得意。
叶哲成愣了一下,旋即失笑起来,用力的揉了揉兰煜的头发,道:“傻瓜!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这次去伦敦是做电影后期配音的。”
“欸?配音?”不是去拜见家长的么?兰煜傻傻的瞪大眼睛。
“是啊,国内的后期制作水平不行,我的影片都是在国外完成后期制作的。”叶哲成解释完,似笑非笑的打趣,“怎么,这就急着要拜见婆婆了?”
“什么婆婆啊?别胡说八道!”兰煜脸红得像番茄,“你母亲不是在英国嘛,你难得回去一趟,难道不需要去见见她?”
“就算你想见婆婆,这次也是见不到的,因为我母亲现在可不住在英国。她的腿有风湿,英国的气候不适合她,早在几年前就搬去温暖的南欧了。”
“哦,这样啊!”兰煜松了一口气,不用见家长也好,至少没压力,且不说叶哲成的母亲是否接受自己儿子找了个男的,他自己的心理上都还没准备好呢。
叶哲成像是看出了兰煜的顾虑,安慰道:“你不用介意我母亲,自从我成年以后搬出去独立生活,她就不怎么管我了。”
某种程度上,叶哲成更像一个典型的西方人,很早就独立生活,亲情观比较淡漠。
兰煜甜甜的嗯了一声,趁机蹭过去,把脑袋靠在叶哲成肩膀上。
说起来,这还是他跟叶哲成第一次单独出游呢,虽然是为了公事,但也是难得的独处机会。
兰煜的脑海里飘起了浪漫的粉色泡泡,直接把这次英国之行当成了他们俩的蜜月旅行。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伦敦的希罗斯机场。
从机场走出来,正是正午时分,跟兰煜想象中的阴冷天气不同,伦敦艳阳高照,灿烂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照射下来,令人心情明媚无比。
叶哲成叫了一辆的士,轻描淡写的报了个地址,司机听完之后,脸上立刻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
出租车一路疾驰进入市区。兰煜透过车窗,好奇的打量窗外的异国风光。
车子带着他们掠过井然有序的街道,双层的红色巴士和造型古朴的黑色出租车穿行其间,街道两旁是富有历史感的建筑,泰晤士河上架着一座座漂亮的桥……
古典和现代的完美结合,造就了这样一座极具魅力的国际化大都市。
出租车载着他们抵达位于切尔西区的老洋房,兰煜虽然不熟悉伦敦的地形分布,但这一带的街区整洁安静,住宅精致豪华,想必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毕竟长途飞行了那么久,在飞机上也没休息好,又有六个小时的时差,等于快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了,两个人的精神都不免有些困顿。
叶哲成带着兰煜到快餐店买了两个三明治,简单的填饱了肚子,然后就回到房子里,直奔卧室的大床,两人抱在一起,狠狠的补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等兰煜醒过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兰煜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只隐约感觉叶哲成从床上坐起身。
叶哲成将手机开了机,很快就听到嗡嗡嗡的振动声,无数短信跳了进来。
叶哲成回伦敦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他的朋友们,所以伦敦的朋友都纷纷来联系他。
短信还没来得及回,就有电话打了进来,叶哲成看了一眼身旁闭着眼睛的兰煜,悄悄的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去接电话。
兰煜其实已经清醒了,只是下意识的想赖床而已,虽然闭着眼睛,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叶哲成的动静。
叶哲成离开卧室,去了客厅,然后开始叽叽咕咕的说话,说的是英语,不时地还发出爽朗的笑声。
叶哲成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偶尔的笑容,也是礼节性的,可是兰煜听得出,他此刻发出的笑声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什么事让他这么开心?他在跟谁讲电话?兰煜疑惑的睁开眼,也从床上爬起来,往客厅走去。
他刚走到房门口,叶哲成就挂断了电话,回头见兰煜走出来,便笑着道:“哟,睡醒啦?”
兰煜睡眼惺忪的嗯了一声,问道:“刚才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哦,没什么,一个老朋友。”叶哲成走到兰煜面前,关切的问,“饿不饿?”
被他这么一问,兰煜还真的感觉到饥肠辘辘了。他看到屋外漆黑一片,想来时间已经不早,中午只吃了一个简易三明治,这会儿是该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叶哲成故意伸手覆到兰煜的小腹上,摸了摸他平坦的肚子,装模作样的道:“让我看看……唔,果然肚子都饿扁了啊。走,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兰煜一听有好吃的,立刻两眼放光,一扫睡眠不足的颓废。
第92章 少年心事
兰煜一听有好吃的,立刻两眼放光,一扫睡眠不足的颓废。[.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哇,我们去吃什么?”
“我记得你喜欢牛肉,我带你去吃伦敦最好吃的牛排。”
没想到叶哲成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兰煜心里喜滋滋的,满口答应:“好哇好哇!”
在藏区的时候,由于条件艰苦,不能常常吃到新鲜的肉,兰煜又是个无肉不欢的,经常对着邻居家膘肥体壮的大牦牛流口水,搞得那牦牛一见他就两眼发红,视同仇敌一般。
这光荣事迹在剧组内广为流传,连叶哲成都知道兰煜想吃肉想疯了,为此还自掏腰包,给大伙改善伙食。
叶哲成打电话到餐厅订座,然后去地下车库取车。兰煜则稍微打理了一下,换好衣服出门。
一辆漂亮的银灰色宝马停在门口,兰煜乐颠颠的开门坐了进去。
“系好安全带。”叶哲成说完,一踩油门,车子就嗖地激射出去。
兰煜吓了一跳,被强大的后坐力一下子甩到椅背上。
这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恐怖的加速度,哪里像是宝马,根本就是跑车的性能好吗?
“这车,改装过?”兰煜问。
叶哲成丢给他一个废话的表情。
“酷毙了!”兰煜兴奋起来,忍不住手痒起来,“等会儿让我也试试好不好?”
叶哲成指着川流不息的车道,冷冷地道:“这是左行道,你确定能开?”
“呃……”兰煜傻了眼,之前还没注意到,原来英国的交通是左行,车子的驾驶座在右侧,也就是说操作都是反的。
这本来也没什么,稍微适应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可问题是叶哲成的车性能太好,速度超快,而伦敦市区的交通状况很复杂,不熟悉地形的话,一个不小心操作不当,就很容易出事故。
“那算了,还是你开吧。”兰煜耷拉下脑袋,不爽的撅了撅嘴。
叶哲成觉得兰煜的表情变换实在很有趣,趁着红灯停下的时候,将魔爪伸到他的大腿内侧,用力摸了几下,一边满足的吃着豆腐,一边道:“哥给你当司机,你小样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嗯?”
“哎呀,别摸我!”兰煜笑着闪躲。[.超多好看小说]
“对啊,这车就是别摸我(bmw)。”叶哲成一本正经的说着冷笑话。
兰煜痒的难受,忍不住打了叶哲成的手背,不许他再乱摸自己的大腿。
“拜托你认真开车吧!”
叶哲成斜睨了他一眼,终于悻悻收回了手,冷哼道:“胆子肥了啊,连你男人都敢打,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兰煜听到“收拾”二字,不禁脸热菊花紧,却又不愿露出怯意,高高抬起下巴道:“哼,谁怕谁啊!”
车子开到泰晤士河畔的一家牛排馆,这餐厅外面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走到里面一看,前来就餐的顾客竟排起了长队。
兰煜看到墙上挂着许多证书和奖状,其中有一张有米其林的标志,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是米其林餐厅,难怪生意这么好了!
幸好叶哲成事先订了座,穿着燕尾服系着领结的侍应生迎过来,把他们领到靠窗的景观座。
侍应生一边帮他们拉开座位,一边用英语对叶哲成道:“叶先生最近好吗?您好久不来这儿呢。”
叶哲成礼貌的笑道:“多谢你的关心,我很好。你呢?”
“我啊,老样子呗!”
兰煜如今英语已经不错了,虽然说得还不太流利,但听懂他们的话是没有问题的。看来侍应生跟叶哲成很熟悉,想必叶哲成以前是这间餐厅的常客。
侍应生拿来两份菜单,分别放在叶哲成和兰煜面前,问道:“请问两位想点什么?”
叶哲成看也没看菜单,直接道:“我还是老样子吧。”
“哦,我明白了,牛排,生一些,对吗?”
叶哲成点点头。
侍应生微笑着记下来,转而问兰煜:“先生,您呢?”
兰煜瞪着菜单上那贵得吓人的价格,顿时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果然不愧是伦敦,世界上物价最贵的城市之一啊!
侍应生见兰煜似乎有些为难,便主动给兰煜介绍起菜色来,每一道菜都讲解得很详尽,不过兰煜很少吃西餐,听得云里雾里,便求助的望向叶哲成。
“请给他来一份跟我同样的牛排,另外,再来一杯红酒,产地波尔多的。”
“哎,你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哦!”兰煜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酒是给你点的,这里的红酒很不错,吃牛排就该配点红酒,听我的推荐不会错。”
“哦。”兰煜不情不愿的应下,心里却在想,牛排已经那么贵了,酒肯定也不会便宜,这哪里是吃饭,根本就是挨宰啊!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餐厅的老板亲自送过来一瓶红酒,对叶哲成道:“难得叶先生回来,我正好从法国进了一批新酒,这瓶酒我请了。”
兰煜没想到叶哲成面子那么大,不过既然有人请客,不喝白不喝,兰煜甜甜的笑着感谢了老板。
很快冒着诱人香味儿的牛排端上来,兰煜切开牛肉,发现里面还有一点点血丝。他切下一小块肉塞到嘴里,那肉质鲜嫩爽滑,弹性十足,好吃得差点让他咬了舌头。
“这可是澳洲进口的特级牛排,怎么样,好吃吧?”叶哲成得意的问。
“好……好吃,太好吃了!”兰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怪不得这么贵还有那么多人排队呢,果然有道理!”
兰煜惬意的喝着波尔多干红,嚼着澳洲小牛排,欣赏着泰晤士河的美丽夜景,那滋味儿别提多美了!
可是,等吃完饭侍应生把账单拿上来,兰煜看到那惊人的数字,又不免肉痛了。
“我……”兰煜本来还想抢着付账,手刚伸出去,才突然想到,自己既没有换英镑,也没有国际信用卡,拿什么付款?
叶哲成把兰煜的手推回去:“这里是我的地盘,不许跟我抢。”
叶哲成从皮夹里抽出四张五十英镑的钞票,塞入账单夹,然后将西装外套搁在臂弯,牵着兰煜的手离开了餐厅。
走到门口,兰煜才忍不住小声问道:“明明账单金额是一百五十啊,为啥你给了两百?”
叶哲成失笑道:“傻瓜,这里是英国,吃饭要付小费的。”
兰煜反驳道:“那也不用付五十磅那么多啊!”
叶哲成今天心情不错,耐心的跟他解释道:“一般来说,小费是账单金额的百分之二十,如果你觉得服务好,就再往上加一些。他们家牛排好,服务也一流,还送了咱们一瓶红酒,你说该不该加?”
“虽然这么说没错,可还是好贵啊!这一顿饭的钱够我和哥哥吃一个月了呢。”
“又不是你付钱,我请你的,不用替我心疼,吃得开心就好。”
“那红酒我才喝了三分之一你就不许我喝了,浪费了好可惜,该打包带走的!”
兰煜不爽的嘟起嘴,那张俊美的脸因为饮了酒而微微潮红,嘴唇显得丰润而饱满,引得叶哲成忍不住低头偷了一吻。
叶哲成的吻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深入,抚摸着兰煜因饮酒而发烫的脸颊,柔声道:“就你那点酒量,还是少喝点吧,等会儿还有更精彩的节目,伦敦的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兰煜主动用手臂环住叶哲成的脖子,微微抬头,仰视着心爱的人。叶哲成的眼睛深邃有神,鼻梁挺直,侧脸到下巴的弧度几近完美,带着一种别样的性感。
兰煜心里一阵激荡,忍不住轻轻一口咬在男人性感的下颌上,听到叶哲成皱眉嘶了一声,他就立刻放开,讨好似的在咬过的地方舔了舔。
被柔软的舌尖舔过的下巴传来一阵入骨的酥麻,叶哲成的眸子顿时幽深起来,染上了一丝□□,哑声道:“你这是在勾引我?”
兰煜眨眨眼,湿润的黑眸带着天然的魅惑,挑眉坏笑道:“就勾引你,怎么样?”
叶哲成心中的火噌地一下被引燃,呼吸粗重起来,大手用力扣住兰煜的腰,将他狠狠压在河畔的铁栏杆上,咬牙道:“浪得我起火,就在这里办了你!”
兰煜轻笑道:“打野战么?听起来好像挺刺激的!”
叶哲成嘴上那么说,可到底这里是公共场合,他可没有办事的时候让人旁观的爱好,何况兰煜这副妖精似的勾人模样,他怎么舍得让别人看到?
虽然理智上这么想,可是**被挑起却无法发泄,简直是一种煎熬。
“**!”叶哲成骂了一句,狠狠心将兰煜推开。
正在这时,叶哲成的手机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成功的将他从欲/火焚身的焦躁中拉出来。
叶哲成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兰煜其实也挺狼狈的,勾引叶哲成的时候,他自己也不免动了情,硬的很难受,只能深呼吸努力克制。
兰煜扭头望去,叶哲成的脸又恢复了冷峻,清冷的声音对那头说:“好,我们马上就过来。”
第91章 为君分忧[已替换]
安王世子萧珏?
顾怀清的脑海中浮现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身穿白色深衣、风流倜傥的世子,继而就想起晋江书院先后惨死的三位俊俏书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虽然最后证明这三人并非萧珏所杀害,然而不可否认,他们的死多多少少也因为萧珏滥情而引起的风流债。
顾怀清略带不屑的道:“不怎么样,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风流纨绔罢了。”
萧璟嗯了一声道:“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朕还是觉得奇怪,裕皇叔文武双全,天纵英才,安王妃也是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萧珏是他们唯一的子嗣,照理来说,家教不可能如此差才对。”
顾怀清看了萧璟一眼,心想,安王世子越是废材,您不是应该越放心么?不过做皇帝的都疑心重,萧对于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人,都不会放松警戒。
“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即使安王是天纵英才,他的儿子却未必就能跟他一样出色啊?”顾怀清又问,“陛下为何突然问起萧珏?他不是不久前自请去清远寺悔过修行了么?”
“安王刚刚返回封地肃州,就传来不好的消息,安王妃病得很重,可能不太好了,安王妃在病床上心心念念的就是不在身边的儿子,因此安王遣使千里奔袭而来,请求朕允许安王世子回肃州见安王妃一面。”
“这样啊……”顾怀清一听,便明白了为何萧璟会如此烦恼。
母亲重病,弥留时希望能见亲生儿子最后一面,这样的要求于情于理,都很难拒绝,毕竟,万事孝为先。
然而,世间亲情放在皇家,就不能那么纯粹了。为了钳制安王,萧璟费了许多心思,才让安王世子离开封地上京读书,好不容易把人放在眼皮下监管,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又要送人回去。有道是纵虎容易擒虎难啊!
“太后是什么态度?”顾怀清问道。
“太后向来对萧珏颇有好感,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想把侄女赐婚给他,只是后来出了书院的事,萧珏遁入寺院修行才作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前日,安王妃的母亲进宫,向太后哭了半天,说她苦命的女儿只求死前看儿子最后一眼,太后看她可怜,态度就松动了,跟朕说不如就让萧珏回去一趟,尽一尽孝道。”
顾怀清听了皱起眉头,皇室之中能有多少骨肉亲情?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有人会不择手段,杀妻灭子残害手足,什么事做不出来?
太后当年在宫里也是杀伐决断的厉害人物,否则也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谁知年纪大了,倒是天天吃斋念佛,还有了妇人之仁。
顾怀清低头思索片刻,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依我看,母亲病重儿子探病,本是人伦孝道,陛下不如就准了萧珏回肃州一趟,但也要求他,无论安王妃情况如何,半个月后必须返回。如若不放心的话,不妨派信得过的人护送萧珏往返,名为护送,实则也是监视。这样一来,即使他们有什么企图,也不敢乱来了。”
顾怀清的想法正合萧璟之意,萧璟点头赞许道:“怀清处事越发练达了,考虑得十分周到,朕也觉得这样可行。只不过……”
顾怀清见萧璟露出为难之色,便问:“陛下顾虑什么?”
萧璟叹了口气道:“只不过朕可以信得过、又有能力担当此任务的人,举朝上下,寥寥可数啊……”
萧璟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怀清一看,顾怀清何等聪慧,立刻领悟了圣意,敢情皇帝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呢?
不过,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何况,萧璟这些年来待他不薄,于公于私,顾怀清都乐意为萧璟效命的。
顾怀清跪坐着的身躯微微前倾,微笑道:“不如……让微臣为陛下分忧?”
萧璟的眼眸黑亮而狭长,身为帝王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气势,但听了顾怀清的话,他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许多,说道:“怀清愿为朕分忧,如此忠心,朕十分欣喜,然而此去肃州千里迢迢,往返一趟至少要一个月之久,而且还要穿过白莲妖教作乱的区域,据说那边到处是流民和匪寇,朕……其实挺放心不下你,也不舍得让你离开那么久……”
萧璟轻轻一叹:“唉,不过也唯有你,才最了解朕的心思,你又聪明又忠心,举朝上下,朕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换了旁人去,朕都不放心。”
顾怀清静静的听着,作为天子的心腹,他自然看得出来,萧璟近来压力很大,安王世子的事情还是小事,虽然可能有隐患,但毕竟还未浮出来,倒是近来各地此起彼伏的白莲教起义,让他十分头疼。
这白莲教起源于前朝,本是一个民间宗教,起源于佛教白莲宗。白莲教经过数百年的时间,迅速发展壮大,演化出无数分支,遍布在全国各个角落。他们的总体教义相似,一律都尊崇无心圣母。教众无需出家,不论男女,他们往往夜晚聚会,天明散去,宣讲教义,蛊惑人心。
白莲教的教徒多是社会底层的贫苦百姓,他们平时受到压迫和剥削很重,对朝廷官吏和富商地主存在着仇视。原本这些人是一盘散沙,即使心有不满也构不成威胁,然而白莲教利用统一的宗教信仰,将他们组织在一起,只要稍加煽动,教众们就会起义暴动,引起社会动乱。
因此,不论是前朝还是本朝,白莲教都被列为邪门歪教,是朝廷重点打击的对象。然而,无论采用怎样的禁令,白莲教依然像顽固的毒草,不但无法根除,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不久前,山东大旱加上蝗灾,庄稼颗粒无收,受灾农民无粮可吃,只能啃树皮吃草根,树皮草根都被剥完后就吃观音土,甚至有人易子而食,情况非常凄惨。尽管朝廷拨款赈灾,然而杯水车薪,加上官吏贪污盘剥,到灾民手里的钱粮寥寥可数。
这时候白莲教当地的分支就率领灾民发动了□□,起义军只用三天就攻占了三座城镇,杀了当地官员,洗劫粮仓,抢劫富户,烧毁城郭。山东都指挥使冯琨率兵马前去讨伐,竟被打得大败而回,据说那白莲教的头子会妖术,撒豆成兵,剪纸驱鬼,神通广大。
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到紫禁城,萧璟赶忙派兵增援,调遣十万兵马总算把义军镇压下去,但白莲教首领却没有抓住。
没过多久,山西又有多处爆发白莲教起义,多次打退朝廷派来的军队,朝廷不得不冒险抽调一半西北军主力前去平叛,总算给镇压下去,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京城里也不太平,已有数位官员莫名其妙被暗杀,闹得人心惶惶,都怀疑是白莲教做的,锦衣卫查到现在,也没有能揪出罪犯来,为此萧璟几次申斥锦衣卫指挥使刘崇。
望着萧璟略显消瘦的脸,还有鬓边早生的几根白发,顾怀清深感做皇帝的辛苦,外人看起来皇帝是至高无上,风光无限,其实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巨大压力。
若是国富民强的时候还好,但如今的大齐,表面看还是光鲜亮丽,但内部已开始慢慢腐朽,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崩塌的危险。萧璟作为守成之君,要维系国家不败,平衡内外,还要励精图强,着实不易。
人心都是肉长的,萧璟对他的好,顾怀清感激在心,也自然愿意为他分忧解难。
“能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陛下若不放心,可以命我为钦差大臣,赐一把尚方宝剑,上面刻着代天巡狩,替天行道!”顾怀清拿起墙上挂的装饰佩剑,潇洒的比了个姿势。
萧璟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即将离别的愁绪也冲淡了不少。
“你以为是看戏啊,尚方宝剑都出来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开朝,大齐就没有过尚方宝剑这种东西。不过,虽然尚方宝剑没有,朕会给你一块御赐金牌,有此牌你便可号令当地的官员,甚至调令军队。”
萧璟说着,取出一只檀香木小盒子,递给顾怀清。
“谢陛下赏赐。”顾怀清接过来,盒子虽小,却很有分量,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块沉香木镶金边的令牌,上面刻着张牙舞爪的九爪金龙。
顾怀清心知此物重要,郑重的收入怀中,然后抬头看着萧璟道:“除了护送世子回肃州,陛下还有别的指示么?”
萧璟笑了,果然最了解他的心思还是怀清,有些话即使不说,顾怀清也能理解,这是不是就叫做君臣之间的默契?
萧璟招手示意顾怀清凑近,然后轻声跟他嘱咐了几句,顾怀清点头一一记下。
“我都记下了,陛下请安心。”
萧璟停了一下,深深的望着他道:“怀清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第92章 少年心事[已替换]
此去千里迢迢,没有一个月断然回不来,顾怀清就不免想起段明臣来,他们两人的合作一直都那么默契,段明臣这人虽然喜欢说教,但不得不说,他是个行事沉稳、心思缜密、值得信任的好搭档。[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许多事情他都会替别人事先考虑好,与他合作搭档,的确是一件省心且愉快的事。
何况,现在他们又多了一层更亲密的关系。顾怀清初尝情爱,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只盼着时时都能看到段明臣,要分开一个月见不着面,那可太难以忍受啦。
顾怀清斟酌了一下,还是提出了请求:“若是陛下能给我派个得力助手就更好了。”
萧璟看了他一眼,问道:“怀清想要谁,朕都可以准许。只不过,这一回不能是段明臣。”
“啊,这是为何?”顾怀清唯一想要的帮手就是段明臣,谁知萧璟未等他开口就拒绝了,让他错愕不已。
顾怀清不甘心的劝道:“段明臣跟我合作多次,相处也很愉快,他武功高,又有智谋,陛下不也一直夸他吗?有他相助,这一趟必然会更稳妥。”
“段明臣的能力朕清楚,也知道他与你交好,但这一次不能派他去。”
“陛下,您倒是说说,段明臣到底哪里不妥?”顾怀清瞪大眼睛抗议。
一向对顾怀清百依百顺的萧璟,这一次却铁了心坚持:“不行就是不行。”
顾怀清岂是会善罢甘休的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原因,萧璟被问得心烦,突然来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段明臣才二十多岁,就能坐到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
萧璟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顾怀清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萧璟已经拂袖起身,离开了大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从宣德殿走出来的时候,脑中还在思索着萧璟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余翰飞在殿外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顾怀清出来,忙迎上去,亲热的叫道:“大人!”
顾怀清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因为心中有事,也顾不上跟余翰飞说话,迈开大步往宫外走去。
余翰飞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赶几步,小跑着追上顾怀清:“大人,大人,请留步。”
顾怀清不得不停下来,转身望向紧追而来的少年,皱眉道:“何事?”
顾怀清不苟言笑的样子,其实挺唬人的,因而,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第一印象是傲慢骄矜,不是没有道理的。
余翰飞也看得出顾怀清眼中的不耐烦,心里不由得一阵委屈。
自打顾怀清从锦衣卫手里救下他,并将他带入紫禁城,余翰飞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心而论,顾怀清对余翰飞的确很照顾,不仅特地请师父教他读书识字,还亲自教了他一些粗浅的功夫。对于顾怀清,余翰飞是感恩戴德,打从心底尊敬和景仰的。
宫里的荣华富贵让人眼花缭乱,但这里上下阶级分明,尊卑有序,稍有不慎便会召来杀身之祸,因此这宫里伺候人的,上至总管太监,下至内监宫女,无不谨小慎微。
然而,同样是伺候人的,顾怀清却跟所有人不同。因为萧璟对他的宠爱,他活得恣意洒脱,几乎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他可以随意进出宫廷,可以不经宣召觐见皇帝,还可以离开京城办理要案,赢得响亮的名声,得到皇帝的封赏,穿上御赐的华贵无比的麒麟袍。
其实顾怀清也没有比他大几岁,却能坐到这样的高位,成为东厂提督太监。余翰飞对他既崇拜又羡慕,暗地里也以他为学习的榜样。
但凡顾怀清派给他的任务,余翰飞都拼尽全力的去完成,识字也好,练武也罢,他也的确是天赋不错,短短几个月就学会了习字,武功打下了基础,在宫里也有了正式差事。
在旁人看来,少年的进步是非常显著的,然而,余翰飞却对此并不满足,他期望得到顾怀清更多的关注,然而,顾怀清这人不擅长教导他人,又因公事繁忙,不能面面顾及。
尤其是顾怀清搬出东厂,自建府邸之后,余翰飞也去了御前当差,两人见面的时间大大减少。余翰飞少年心性,难免情绪上有所失落,所以才会紧追着顾怀清,主动找他说话。
余翰飞按捺住心底的酸涩,抬头四下张望一番,才小声祈求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余翰飞近来个头串得很快,不过还是比顾怀清矮半个头,顾怀清低头看着他像小狗一般充满祈求的黑眸,心不禁微微一软。
两人走到一处无人的隐蔽地方,顾怀清道:“好了,此地无人,有话快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不能久留。”
余翰飞撅着嘴道:“大人说的重要事情,就是陪段大人喝酒么?”
此话不过是随口说出,却正中要害,虽然顾怀清相信余翰飞应该没有看到他跟段明臣亲热,但若是传扬出去,以讹传讹,不知会闹出怎样的风波来。
顾怀清俊脸一沉:“这不是你该关心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宫里要谨言慎行,谨防祸从口出,否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余翰飞被顾怀清一说,眼眶都红了起来:“大人还关心我的死活吗?大人记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来看我了?您教我的内功心法第一层已经练成了,给我的字帖也练得滚瓜烂熟了,可是有什么用,大人根本都不关心!”
余翰飞聪慧过人,天赋很高,这一点顾怀清从不怀疑,不过他的进步如此之迅速,也让他有点意外,显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孩子在拼命努力着。
最近他一有时间就跟段明臣腻在一处,对余翰飞的确是有所忽略,顾怀清心里也难得的小小愧疚了一下。
顾怀清笑了笑,伸手去揉少年的脑袋,哄道:“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使性子。”
余翰飞撅着嘴唇,把我当小狗小猫呢,闲来逗逗,没空就扔一边。自己如果争气的话,就该躲开他的手,可是不知怎的,被他温暖的手抚摸头顶,余翰飞就觉得浑身舒服,心中的委屈也消散了许多。
顾怀清借着摸头的契机,将掌心按在余翰飞百会穴的地方,内力微吐,果然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柔韧的内力反弹回来,看来这孩子的确练成雪玉功第一层了。
顾怀清根骨绝佳,当年也花了四个月才练成第一层,余翰飞竟不输于自己,唯一可惜的是开始练功的年纪略大了些,不过只要他肯勤学苦练,将来跻身一流高手,还是不难的。
“你进步很快,我心中也很安慰,说明我没看错人。你如今字认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学四书五经了,我会请一位学问好的夫子教你。至于武功方面,倒是不宜太过冒进,欲速则不达。第一层内功是基础,必须打得扎实,否则将来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你再练一个月,到时候我再传授你第二层内功心法。”
余翰飞乖巧的点点头,仰起脸请求道:“大人,你能不能调我去东厂?”
“为何?你可知在御前当差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余翰飞垂下眼角道:“可是……我在御前也只是打打杂跑跑腿而已,他们表面对我客气,但私下里却防着我,不让我有机会近前伺候。”
顾怀清道:“这有什么可抱怨的?你初来乍到,自然是要熬上一段时日,才有机会出头的。都是伺候人的奴婢,谁不是从跑腿打杂开始做起的,你若是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该进宫来。”
余翰飞争辩道:“大人误会了,我没有抱怨。只是就算是跑腿打杂,我也更愿意在大人下面做事。而且,到了东厂,我就可以跟以前一样,日日见到大人了。”
顾怀清哪里看不出余翰飞的依恋,不过东厂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他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是要调到东厂,首先得要有足够好的武功,以你目前的水准,至少还要再练三年。”
“要这么久啊?”余翰飞一听失望极了,眉毛都耷拉下来了,他还希望有朝一日能赶上顾怀清的脚步,可惜现在听起来,他离东厂普通水准都还差一大截,更不要说顾怀清这样的顶尖高手了。
顾怀清不忍他这么失望,又揉了揉他的头顶,安慰道:“你已经进步算很快了。练武就如登山,只要你勤练不辍,迟早会有登顶的一日。”
“是,大人,我会努力的!”余翰飞握了握拳。
“好了,我得走了。你回去好好当差,我会帮你跟李总管打个招呼。”
顾怀清说完,便抬脚离开,余翰飞扯住顾怀清的袖子,道:“大人答应一月以后教我第二层心法,可别忘了。”
顾怀清拍拍他的手,郑重的道:“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一个月时间足够他送萧珏往返肃州了,顾怀清是如此坚信。
然而,此刻的他又怎能预料到,这一趟肃州之行,将会遇到怎样的艰难惊险?
第93章 一家三口
半小时后,他们驱车来到位于soho区的一家地下酒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对于土生土长的伦敦人来说,真正的伦敦不在新邦德街的名牌店里,不在游客如织的中国城,也不在挤满球星和美艳女郎的西区夜总会里。
真正的伦敦,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下酒吧里。
穿过一条条昏暗的小巷,经过一扇扇半明半暗的小窗,里面不时飘出或激情澎湃或悠扬婉转的音乐。
叶哲成带着兰煜,轻车熟路的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幽深黑暗,带着几分神秘的气息,走到巷子的尽头,出现了两扇精致古朴的木门,上面绘着夜莺的图案,显然是这间酒吧的标志。
叶哲成推开门,顺着阴暗狭窄的楼梯往下走,兰煜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下了逼仄的楼梯,眼前豁然开朗,酒吧的装饰充满了复古怀旧的气氛,带着颓废和优雅。舞台上有一名黑人女歌手轻轻摇摆丰满的身躯,低声吟唱着爵士。
烛光掩映,琉璃灯变幻着迷离的色彩,在闲散的氛围里,人们三五成群,或站在吧台饮酒,或围坐在桌边打牌。
“harles,在这儿!”
一位英俊的黑发男子笑着站起身,热情的冲叶哲成招手,兰煜还在纳闷谁是charles,就见叶哲成愉悦的笑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兰煜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黑发男子热情的一把抱住叶哲成,而叶哲成竟然也不躲不闪,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笑,把兰煜晾在了一旁。
还是另外两个伙伴看出来兰煜的尴尬,给他解了围。
“charles,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身后这位帅哥吗?”说话的男人似乎有拉丁血统,棕色的眼睛,深麦色的皮肤,长至肩膀的褐色头发编成小辫子,粗壮的胳膊上纹满了粗犷的纹身,说话的嗓门很大。
在这位拉丁男子的身边,坐着一个黑发黑眸的亚裔男子,白净斯文的面孔,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带着点书生气,低着头安静的喝酒。
叶哲成显得心情很愉悦,把兰煜拉到身前,给他逐一介绍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先指着拉丁男子,说道:“这是io,来自古巴。”然后指着亚裔男子:“他叫刘玉斌,沈阳人。”
最后一位是刚才跟叶哲成拥抱的英俊男人,从近处看,他的容貌越发俊美出众,眼珠子黑中泛蓝,五官比东方人深邃立体,又比西方人精致细腻,显然是个混血儿。
他不等叶哲成介绍,就主动的微笑道:“你就是兰煜吧?我经常听charles提起你。”
兰煜微微一愣,心里有点纳闷,这人怎么一副很了解自己的样子,可是自己从没听叶哲成提过他啊。
“你……你好!”
“呵,大家都叫我jon。”
兰煜点点头:“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兰煜。”
兰煜礼貌的伸出手去跟大家一一握手。当轮到jon的时候,jon的表情却似乎有瞬间的不自然,不过旋即掩饰下去,也伸出手来,但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挪开。肌肤相接触之时,兰煜感觉到jon的指尖冰凉。
的礼仪无可挑剔,笑容也非常得体,可是他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隐隐透出高人一等的矜持和傲慢。反观io和刘玉斌则亲切自然得多。
叶哲成跟他的这三位朋友,看起来国籍和背景各不相同,也不知道这看起来南辕北辙的四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
叶哲成似乎看出兰煜的疑惑,主动给他解释道:“你一定奇怪我们这伙人怎么会聚到一起的,实不相瞒,我们以前是同一个乐队的。”
“乐队?”兰煜惊讶的合不拢嘴。别的人也就罢了,他实在想象不了,长着一张冰山脸的叶哲成登台表演的情景。
兰煜眼中的怀疑被io看在眼里,他嚷嚷道:“嘿,你别小看我们,当年我们echo乐队在伦敦可是红透半边天,演出时万人空巷,一票难求呢!”
io的大嗓门引来了旁人的侧目,一个金发碧眼的姑娘转头望过来,看清他们的样貌后两眼放光。
“echarles!!”那金发妞激动得泪流满面,疯了一样尖叫着冲过来,与此同时,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朝他们涌过来。
兰煜吓了一跳,心想这英国的追星族比国内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酒吧保安迅速行动,将热情的人群隔开,不过粉丝们显然不甘心就此错过偶像。
“ho!我爱你!”
“echo,自从你们解散后,就再也没听过带劲的摇滚!”
“是啊是啊,既然来了,就给大家唱一首吧,求你们了!”
粉丝们的恳求一浪高过一浪,酒吧老板为难的看着他们四人,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io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对叶哲成道:“老大,盛情难却啊,不如咱们来一首呗?”
刘玉斌深情的望着舞台上的架子鼓,好像看着阔别已久的恋人。
则对着叶哲成微微一笑,轻声道:“cho解散,我就没有再碰过吉他,可是当年……真让人怀念!”
所有人注视的焦点都落在了叶哲成脸上,叶哲成没有太多表情,只有意无意的看了兰煜一眼。兰煜也正望着他,乌黑明亮的眼眸闪动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疑惑。
于是,叶哲成淡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酒吧常年有乐队驻唱,各种乐器设备都很齐备,爵士歌手自觉的退至幕后,将舞台让给昔日闪亮的echo摇滚乐团。
叶哲成等四人到后台准备演出,观众们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兰煜当仁不让的占了离舞台最近的位置,那个尖叫的金发洋妞,也是叶哲成的狂热粉丝,就站在他旁边。
兰煜看了那金发洋妞几眼,忍不住问道:“请问……他们当年真的有那么红吗?叶哲成……我是说charles,他在乐队里是什么角色?”
那洋妞用看外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兰煜一番,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怎么连charles是主唱都不知道?”
“呃……我跟他认识也没多久,而且他在中国又不唱歌的。”兰煜顿了顿,不甘心的补充道,“他现在当导演了呢,很厉害的导演!”
“哦,那不奇怪,charles就是个天才!”洋妞两眼冒红心,见演出还没开始,索性跟兰煜聊起来,给他普及echo乐队的知识。
“说起echo乐队,他们每一个成员都很厉害呢!先说io,最开始他只是个街头卖艺的流浪艺人,但他对乐器天生非常擅长,据说可以娴熟的演奏几十种乐器,偶尔的机会被charles发现,拉他入伙做了贝斯手。”
“刘玉斌,就是那个中国小子,是echo的鼓手。别看他瘦不拉几的不起眼,你知道他是学什么的吗?”
“他学什么的?”
“他在布里斯托大学攻读空气动力学博士。”洋妞看了一头雾水的兰煜一眼,卖弄的问道,“你知道空气动力学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兰煜老实的摇摇头,这专业名气好拗口。
“笨!你们国家有个两弹之父,叫钱学森的,知道吧?他就是学空气动力学的,懂了吗?”
钱学森不是造□□的嘛?兰煜望着刘玉斌的目光立刻肃然起敬起来。
“学霸啊,好牛逼!”兰煜感叹道。
洋妞压低声音道:“听说他是根正苗红的红三代呢,嘿嘿!”
兰煜崇拜的看了这位洋妞一眼,心想这位姐姐也太中国通了吧,连红三代都知道,追星追到这份上也是神了!
兰煜想了想,又问:“那位jon呢,他看起来不是普通人呢!”
“嗯,算你有点眼光,jon是正宗的英国贵族呢!他的爷爷是德文郡公爵,他父亲娶了一个中国女子为妻,生下独子自小就深得老公爵的宠爱,毕业于剑桥法学院,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来会继承公爵之位。他也是个音乐天才,吉他弹得出神入化,被cho,担任首席吉他手。”
洋妞喝了一口鸡尾酒,继续道:“不过,他们仨跟charles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啦!”
“真的?”兰煜不由得瞪大了眼。
“门萨俱乐部知道吗?就是智商高于148的天才才能加入门萨,charles的智商是168。他年仅25岁就修完了哲学和音乐双博士学位,是剑桥大学历史上最年轻的双博士学位获得者。不过,学业只是他一部分的成就,他在20岁组建了echo乐团,担任主唱,23岁又开始做戏剧编剧,他编写并导演的音乐剧曾经获得英国戏剧奥利弗奖,在莎士比亚戏院连映十来场,轰动英伦,连女王陛下看完后都赞不绝口呢!”
第94章 吹笛诉情
“门萨俱乐部知道吗?就是智商高于148的天才才能加入门萨,charles的智商是168。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年仅25岁就修完了哲学和音乐双博士学位,是剑桥大学历史上最年轻的双博士学位获得者。不过,学业只是他一部分的成就,他在20岁组建了echo乐团,担任主唱,23岁又开始做戏剧编剧,他编写并导演的音乐剧曾经获得英国戏剧奥利弗奖,在莎士比亚戏院连映十来场,轰动英伦,连女王陛下看完后都赞不绝口呢!”
“三年前charles执意解散乐队,离开英国,大伙儿都非常惋惜呢,后来听说他转战大屏幕,做电影导演,想想也是蛮适合他的。总之,以他的天赋和才华,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的吧。”
兰煜拿起手里的啤酒灌了一口,咂巴着嘴巴,心里又是骄傲又是纠结,一会儿想自己一定要抱紧叶导的大腿,一会儿又担心自己的男人这么出色会不会被人抢走。
没等兰煜纠结多久,舞台瞬间暗了下来,喧嚣的人群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屏息凝视,静静地等待着……
一线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黑暗中的舞台露出峥嵘一角。
echo乐队的四个人都换了装束,以黑色为基调,搭配着暗银色的金属配饰,显得几分神秘的气息。
兰煜的目光黏在叶哲成身上,他穿着一条黑色紧身皮裤,修长笔直的腿型尽显无遗,脚上穿着一双镶满铆钉的黑皮靴,上身则是一件银色衬衣,系着一条黑色丝光领带。
淡蓝色的灯光映在他冷峻的面容上,宛如一座玉雕,他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站在舞台中央,只是静静的站着,却散发出致命般的诱惑。
突然,他双眸倏然睁开,手指微微扬起,激越的鼓点和华丽的吉他声骤然响起,宛如一道闪电劈开黑暗,令兰煜想起那一句诗“银瓶乍破水浆迸”。
在激动人心的前奏声中,叶哲成慢慢的拿起话筒……
兰煜素来知道叶哲成有一副好嗓音,他曾经如此着迷的听叶哲成念剧本,心中还暗暗惋惜,叶哲成不去做声优真是可惜。如今才知道,他以前见识的都太浅薄了。
耳边回荡着的歌声似乎是穿越时空而来的,是如此的迷人,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华丽而磁性,慵懒而神秘,尾音带着一点点沙哑,犹如小勾子般在心头挠着,让人心痒难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兰煜好像被施了定身法,无法动弹丝毫,只能怔怔的望着舞台中央那光芒四射的男人。
歌曲渐入□□,曲声越发高亢狂烈,人群狂热的挥舞着手。
io甩着满头小辫,手指在吉他弦上以几乎超越肉眼可见的速度拨弄。
白面书生一般的刘玉斌完全想换了一个人似的,赤/裸着上身,一边扭摆一边疯狂的敲打架子鼓,狂野之气尽显。
骄矜的贵族青年jon,也撕去了矜持的外袍,如痴如狂,抱着吉他,指尖花样百出,上下翻飞。
可是兰煜的眼里看不到别人,他的目光完全被主唱叶哲成所俘获。
此时的叶哲成跟平时判若两人,不再是冷若冰霜的面孔,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跳动着狂野的光芒。
歌曲进入□□,表演也趋于狂热,震耳欲聋的鼓声敲击在人们的心房,叶哲成性感的嗓音渐渐拉升,如满张的弓弦,高亢的几乎要掀翻屋顶,刺破耳膜。
叶哲成随着那狂热的鼓点激情的扭摆身体,动作刚劲矫健,宛如一头雄狮在舞动。
随着一个潇洒漂亮的转身,他突然猛地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在手里揉成一团,用力掷向狂欢的人群。
随着他的动作,衬衫的纽扣也迸开来,脖子上挂着一条窟窿吊坠的银色颈链,不时的跳动着,汗滴顺着结实的胸肌往下滑,一直淌到性感的小腹上。
人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两个粉丝为了抢叶哲成的领带扭打起来,现场差一点失控。
兰煜微微恢复心智,观察了一番周围,发现有人挥着膀子狂舞,有人忘情跟唱,他身旁的金发洋妞泪流满面,激动得泣不成声。
兰煜算不得摇滚迷,但是在这样的气氛渲染下,也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echo的live演出实在是太有感染力,难怪粉丝会那么迷恋那么疯狂。
兰煜也曾被当做歌手培训过,教他唱歌的老师跟他说过,一个真正的歌手应该用灵魂去歌唱。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能真正领悟到老师的意思,但是看着叶哲成的演唱,他突然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因为叶哲成,正是在用灵魂歌唱!
一曲完毕,jon突然扔下吉他,又哭又笑的冲过去,跟叶哲成紧紧拥抱,台下的观众嗷嗷叫着,拼命的吹口哨。
兰煜感觉这一幕无端的刺目,也不解为何观众如此激动,便问旁边的洋妞:“观众为啥吹口哨?”
洋妞暧昧的笑笑:“因为……他们俩曾经是一对啊!”
“什么?”兰煜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不信你看……”洋妞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一张echo的老照片给兰煜看。
兰煜忍着酸涩,凑过去仔细看,照片上的男人留着长头发,穿着满是破洞的牛仔裤,潇洒不羁的抱着把吉他,虽然他跟现在的样子差别很大,不过兰煜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叶哲成,只不过比现在更年轻一点。
洋妞又往后翻了一张,兰煜的脸色黑了起来。那是叶哲成和jon的合照,似乎是一场演出结束后,两人都□□着上身,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搂在一起忘情的亲吻。
“那是他们的告别演出,最后一曲结束后,他们俩在台上当众拥吻了呢!”
“他们……他们感情很好吗?”兰煜喉咙发苦,声音发涩。
“应该是吧,不过……”洋妞俏脸微红,喃喃的道,“charles太受欢迎了,他有很多情人,男女都有,渴望跟他共度**的人估计可以绕白金汉宫好几圈呢!”
兰煜望着洋妞微红的脸蛋和憧憬的眼神,不用说这位姑娘也是渴望跟叶哲成共度**的其中之一吧。
兰煜抬头望着舞台,就看到好几位漂亮的姑娘争先恐后的冲上台去。
外国妞果然更加奔放,冲上去热情的给叶哲成献吻,丰满的胸脯在叶哲成身上蹭来蹭去,看着就火辣异常。
叶哲成也不拒绝,微笑着接受了她们的香吻,俊朗的侧脸上印上了数个唇印,显得十分香艳。
在粉丝们的强烈要求下,echo不得不再唱一首歌,来答谢粉丝的热情。
演出依旧精彩绝伦,他爱的男人光芒四射,性感万分,能引无数人为之疯狂,可是兰煜却觉得胸口越来越闷,憋得透不气起来。
酒吧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为echo重返舞台演出而痴狂,兰煜却悄悄的拨开人群,推开侧门,跑到露台上透气。
露台的门对着酒吧,隔着透明的玻璃依然可以看到舞台上的演出,可是兰煜已经无心欣赏,他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他不禁想起某一个晚上,无意间巧遇叶哲成跟影帝沈鸣宇在一块,后来发生很多事,导致他一直没来得及询问。其实他不是没有机会问,只是潜意识里有点怕,害怕问出来的结果让自己无法接受而已。
原来,他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懦夫了吗?兰煜烦躁的取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低头狠吸了几口,吸得太猛,竟被烟呛了一下,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
兰煜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突然感觉四周安静得诡异,一抬头,才发现叶哲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叶哲成的衬衫随意敞开着,结实的胸膛有透明的汗珠缓缓滚落,放荡不羁的模样说不出的□□。
兰煜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嘴里还叼着烟,模样显得有几分滑稽和傻气。
叶哲成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扣住兰煜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迎向自己。
叶哲成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缓缓的低下头去,将叼着的烟凑到兰煜燃烧的烟头上去。
兰煜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一动都不敢动,呆呆的看着叶哲成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感觉到嘴唇上传来□□的触感,鼻端萦绕着男人混着汗水和古龙水的性感气味。
叶哲成就着兰煜的烟点燃了自己的烟,深深吸了一口,对着兰煜漂亮的脸,轻佻的吐出一团白色烟圈儿。
兰煜的脸刷地通红,烫得几乎能煮熟鸡蛋,小心肝儿扑腾扑腾的狂跳不已,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兰煜呆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叶哲成给调戏了。
他感觉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几乎把他射成刺猬,他的脸皮到底比不上叶哲成,终于受不住,一把推开叶哲成,狼狈的逃了出去……
叶哲成挑了挑眉,也紧紧的跟着兰煜出去。
在他们的身后,jon那张英俊的脸微微扭曲,露出既受伤又嫉妒的神情……
第95章 天意难违
夜已深,兰煜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往外面乱跑,跑到楼梯口看到洗手间的门开着,正好喝多了啤酒有点内急,就一头冲了进去。.
叶哲成慢悠悠的跟在后面,见兰煜进了洗手间,他在门外吸了两口烟,然后熄灭烟头,一低头也跟进了洗手间。
兰煜解开裤链,闭着眼一边放水,一边想着刚才那羞人的一幕,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浑身一抖,差点尿到裤子上。
回头一看,却正是罪魁祸首叶哲成。
兰煜问道:“你怎么跟过来了?你不继续唱吗?”
叶哲成耸耸肩:“累了,不想唱了。”
事实上,多年以后再度跟昔日的伙伴同台演出,本来他还蛮激动的,可是当他唱完第二首歌,发现挤在前排看他表演的兰煜不知所踪,眼光扫了一圈,才看到兰煜孤零零一个人蹲在阳台上抽烟。
突然之间,叶哲成感到意兴阑珊,狂热的粉丝也好,默契的伙伴也好,都无法再激起他的热情。
他意识到,他之所以同意上台演出,并不是为了追忆往昔的辉煌,只是单纯的想在兰煜面前露一手,想让他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仅此而已。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那么的在意他了……
兰煜并不知叶哲成心中所想,只是抬眼望过去,发现叶哲成的脸颊和脖子上印了好几个鲜艳的唇印,显然是刚才那几位热情的女粉丝留下的。
兰煜忍不住酸溜溜的讽刺道:“你不唱了,那些哈你哈得要死的大胸妹怎么办?”
“什么大胸妹,胡说什么呢?”叶哲成皱眉。
“我胡说?”兰煜火冒三丈,用手指戳着叶哲成的胸,冷笑道,“刚才第一个冲上去给你献吻的妞儿,那胸得有e杯吧?”
叶哲成透过洗手间的镜子,看到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唇印,不慌不忙的拿纸巾擦起来,一边擦脸,一边漫不经心的笑道:“不对吧,那姑娘……怎么着也有f杯吧!”
“你!……你还真摸了?”兰煜简直快气疯了。
叶哲成一脸鄙视:“这还用摸?目测就知道了。[.超多好看小说]”
兰煜想起刚才那位金发洋妞的话,说想跟叶哲成上床的男男女女可以绕白金汉宫几周,虽有点夸张,但叶哲成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却是确凿无疑的。
叶哲成见兰煜气得脸色发白,才意识到玩笑有点开过了,便伸手去揉兰煜的头发,哄道:“逗你的呢,我不喜欢大胸妹的,就喜欢你这样的。”
兰煜哼了一声,头一偏,让叶哲成的手落了空,他低着头,不再看叶哲成,只集中精神尿尿,想赶紧尿完离开这里。
叶哲成也拉开裤链,掏出自己的玩意儿,跟兰煜并排站着放水,嘴里还轻轻哼着歌。
不知是刚才被打断,还是因为叶哲成在旁边让他感觉有压力,兰煜竟然怎么样也尿不出来了。相反,他身边的叶哲成却还在惬意的哼歌,同时传来响亮的水声,颇有气贯长虹的畅快。
兰煜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叶哲成修长的手指扶着的东西,虽然此刻是绵软状态,可是依然尺寸骄人。他不由自主的联想起,这玩意儿在自己的身体内蛮横冲撞所带来的激爽滋味,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叶哲成刚唱完摇滚,精神和身体都处于亢奋状态,被兰煜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看,邪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自从那一夜之后,叶哲成顾虑到兰煜的身体,并没有再上过他,来酒吧之前兰煜就挑逗过他,现在又这样勾引他,再不发泄一番,他真的要死了!
“怎么样,哥的宝贝还让你满意么?”叶哲成长眉微挑,似笑非笑的问道。
“啊?”兰煜偷看时冷不防被抓住,脸一下子滚烫起来,赶紧扭过头,装作不屑的道,“切,我自己又不是没有,有啥好看的!”
兰煜有种不好的预感,再不走就要有麻烦了,也顾不得才尿了一半,提上裤子就要跑出去,却被叶哲成一把拽住了胳膊。
叶哲成握住兰煜的手,不知从哪儿抽了一张湿巾塞到兰煜的手里,轻笑道:“来,帮哥哥擦一擦。”
兰煜忍不住一下子怒了:“操,擦你妹啊!”
“不对,不是擦我妹,是擦我的弟弟哦!”
叶哲成的大手包住兰煜的手,带动他擦拭自己,明明是做着不要脸的事,偏偏他的表情还一本正经的。
“你个流氓……”兰煜的话刚说一半,就被叶哲成用力吻住,堵住了他的咒骂。
兰煜下意识的反抗了几下,很快迷失在叶哲成的热吻之中,甚至情不自禁的回应起来,含住他的舌尖吸吮……
激情过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缠绵的亲吻了一会儿,叶哲成才恋恋不舍的出来。
兰煜赶紧扯了卫生纸,胡乱擦了擦,手忙脚乱的把裤子穿好。
兰煜因为太慌乱,差一点被裤脚绊得摔倒,叶哲成及时的扶了他一把,问道:“你还可以吗?”
“我没事……”兰煜面红耳赤,推了推叶哲成,“你先出去。”
要是让人看到他们两个大男人同时从隔间里出来,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叶哲成明白兰煜的顾虑,也没坚持,亲了亲兰煜的额头,道:“那我到下面开车,你收拾好出来找我。”
“嗯。”兰煜点点头。
等到叶哲成离开,过了两分钟,兰煜把自己收拾好,穿戴整齐,才做贼似的从洗手间溜出来。
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哎,charles去哪儿啦?”兰煜分辨出说话的应该是鼓手刘玉斌。
“哈哈,那还用说嘛,他不是追着那位东方小帅哥出去了?”大嗓门io的笑声透着暧昧,“啧啧,别说,那还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连我这样的直男看了都砰然心动呢,你说是不是啊,jon?”
兰煜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躲在门背后,想听听叶哲成这位曾经的情人对自己的评价。
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洗手间裂开的门缝,微笑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的脾性,每次在台上h完都要找人泄火的,以他的风流成性,不是美人能入他的眼吗?”
“嘿,到底还是你最了解charles!可是,那些美人们为什么只把眼睛盯在他身上,我也很帅啊,怎么就没人理我?”io不满的抱怨道。
“好了,走啦!”刘玉斌似乎推了io一把,jon则率先下了楼,三人就这么相继离去。
等他们走远,兰煜才从门后走出来,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当兰煜坐进了叶哲成的车里,脑子里还在不停的回荡着jon的那一番话,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悬挂在半空,随时都要摔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叶哲成只顾专注的开车,把兰煜的沉默当成了他还在害羞,回到家冲完澡,本想再来一发,可惜兰煜却不肯配合,叶哲成以为他累了,也不勉强,洗漱完就搂着他睡了。
在伦敦某著名的录音棚里,《天路》剧组的男女主角以及几位重要的配角再度聚首,进行电影后期配音工作。
久别重逢,大伙儿都倍感亲切。不过随着配音工作的深入,细心的女主角德姬发现兰煜的情绪不太好。
在藏区拍戏的时候,兰煜是整个剧组的开心果,虽然不断的惹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祸事,三天两头被叶导训斥,但他却整日都乐呵呵的,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然而,如今的兰煜却不再那么快乐无忧了,好像心事重重,德姬不止一次看到他默默一个人发呆,眼神甚至是忧郁的。那张俊美绝伦的脸,配上忧郁的眼神,特别容易激发女子的母性。
“阿煜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某一日,德姬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兰煜愣了一愣,然后黯然的摇头,“没有,我没事。”
“嘴上说没有,可是你的眼睛不会撒谎哦!”德姬不留情面的揭破他,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因为叶导啊?说起来,咱们来这里都一个星期了,叶导就第一天露了一下面,然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兰煜被说中了心事,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德姬诧异道:“你跟叶导吵架了?”
“没有。他现在对我倒是挺客气的,呵呵!”兰煜自嘲的笑笑,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我问你啊,如果两个人刚开始谈恋爱,通常会做些什么啊?”
德姬被问得愣了一下,旋即羞涩的笑起来,大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回忆起什么甜蜜的往事。
“别人我不知道啦,但是我的话,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啊,只要时时刻刻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够了。”
“真的相爱,就会想时时刻刻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吧……”
兰煜喃喃低语,明亮的黑眸蒙上了一层忧伤。
第93章 一家三口[已替换]
被余翰飞这么一打岔,顾怀清回到家,已是黄昏时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心里惦记着萧璟说的关于段明臣的问题,打算回到家换身衣服,就到隔壁去找段明臣。
谁知,顾怀清一推门,就看见段明臣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在他家堂屋候着了,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檀香木食盒,怀里抱着小狸花猫虎妞。
虎妞已经习惯了顾家的生活,因为伙食好,每日都有大鱼大肉吃,小家伙长得很快,虎头虎脑,浑身皮毛油光水滑,体型已经有初来时两个大了。
虎妞是个闺女,却活泼好动得很,非常顽皮,虽然至今还没有真正抓到过老鼠,但是自打有了虎妞,耗子就再也没有在顾家出现过。
虎妞可能还记得是段明臣将它抱回来,又因为经常吃段家送来的鱼肉,故而对他十分亲近。
段明臣穿着一身海蓝色交领道袍,系一条金银绞丝腰带,腰带尾端的丝绦垂下来,晃荡晃荡的、虎妞对此非常感兴趣,歪着小脑袋观察了一会儿,便伸出两只毛绒绒的前爪,勾住腰带嬉戏玩耍。
段明臣也不生气,食指和拇指捏着腰带的尾端,轻轻地甩动逗弄它,引得虎妞不停的翻来滚去,憨态可掬,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段明臣给人的印象都是严肃冷峻的,没想到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顾怀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熟悉的笑声,段明臣立刻抬起头来,对顾怀清笑道:“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
段明臣拍了拍虎妞的小屁股,吩咐道:“快,去欢迎你爹爹回家!”
虎妞见到主人回家,也是兴奋异常,蹭的从段明臣膝盖上跃下,翘着小尾巴,撒开四条小短腿,箭一般朝顾怀清冲过来。
顾怀清朗笑一声,张开双臂,将虎妞从地上一把抄起,凌空高举过头顶,嘴里说:“乖妞妞,来让爹爹抱抱!哎哟,你又重了不少啊!”
顾怀清养猫跟旁人不同,宠得特别厉害,简直跟亲生的娃似的,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生怕他会受冻挨冷,受委屈被欺负。[.超多好看小说]
有一回段明臣开玩笑说,顾怀清简直就像虎妞的爹一样,顾怀清也不生气,竟然真的管虎妞叫起女儿来,还口口声声自称爹爹,渐渐的,段明臣也跟着他这么叫了。
顾怀清跟虎妞亲热的时候,段明臣转身走到厨房,端出一直热在灶上的饭菜。
顾怀清将虎妞抱在怀里,看着段明臣在餐桌边忙着张罗饭菜,顿时生出“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感觉来。虽然这老婆是个身高八尺的汉子,女儿是只圆滚滚毛绒绒的猫儿,但同样让他感受到家的温馨和亲人的温暖。
一回到家,就能见到自己喜爱的人,吃到热腾腾的美味饭菜,这是许多人朴实的愿望,顾怀清也不例外,然而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这寻常人能享受的幸福,对他来说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
顾怀清真心希望,这美好的时光能长长久久的停驻。他和他,还有小虎妞,幸福的一家三口,永远快乐的在一起……
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抚上顾怀清的侧脸,段明臣高挺的鼻子抵住他的鼻梁,柔声道:“发什么呆呢?中午没吃饱就走了,晚上多吃点补一补。”
“大哥,你对我真好……”顾怀清的手摸上段明臣棱角分明的俊脸,“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傻瓜,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段明臣捧起顾怀清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哥哥最疼你了。”
段明臣阳刚灼热的气息拂在脸上,顾怀清不禁回忆起中午在仙客来的那顿午餐,吃的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脑子里只刻下了那场未尽的缠绵。身体迅速的滚烫起来,从脸颊烧到耳根,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绯色,晶莹明澈的眼眸也溢出氤氲的水汽。
顾怀清神态的变化怎么逃得过段明臣的眼睛?美人春情萌动的模样,令人神魂皆醉,更何况,这位美人还是他的心上人,对他倾心爱慕,柔软的被他搂在怀里,任他予取予求。
段明臣的呼吸粗重起来,下巴绷得紧紧的,不过他还是凭借过人的定力,克制住翻涌的**,哑着声音道:“先吃饭,就算你想要做别的,也得等填饱肚子再说。”
“喵——”虎妞似乎也赞同段明臣的说法,蹭了蹭顾怀清的下巴,催促着主人快点开饭。
顾怀清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从段明臣的怀里挣脱,嘴里道:“我……我去厨房,让他们给虎妞弄吃的。”
“别忙,我带了白煮小鱼给它。”段明臣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取出一小碗清蒸小鱼,虎妞兴奋的两眼放光,喵的一声就从顾怀清怀里直窜过去。
“这蠢猫,有奶就是娘!”顾怀清气道,引得段明臣连连发笑。
虎妞不理会两个男人,将小脑袋埋在碗里,一边啃着鱼肉,一边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段明臣拉着顾怀清坐下,先给他盛了一碗汤,说道:“先喝一碗冬瓜老鸭汤,可清热去火,这个季节喝最好不过了。”
段夫人讲究养生食补,经常煲汤,顾怀清对她做的汤并不陌生,可是今天这碗却似乎有点不同的味道。顾怀清喝干了汤,放下碗问道:“这汤不是段夫人做的吧?”
“怎么,不好喝?”段明臣的脸上显出几分紧张来。
“没有,很好喝。”
“你怎么喝出不是我娘做的?”
“很明显啊,段夫人煲汤比较清淡,这个汤却有淡淡的药材味,入口有一点点苦,但回味却很甘甜。”顾怀清的目光在段明臣的脸上转了一圈,甜甜的笑起来,“我更喜欢今天这个汤的味道。”
“是吗?这是我第一次下厨煲汤,既然你喜欢,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喝。”段明臣温柔的笑着揉了揉他的脸。
“嗯,好!”
两人一猫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肚皮都撑得圆圆的,满足得几乎不想动弹。
段明臣长臂一伸,将顾怀清抱坐到腿上,手隔着衣衫按揉他的肚子,调笑道:“唔……小肚子圆圆鼓鼓的,有几个月了?”
顾怀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嘲笑自己,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滚!”
“啧,吃完就翻脸,这样不太好吧?”段明臣不以为然的笑着,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滑入顾怀清的领口。
顾怀清一缩脖子,瞪着眼道:“停下,别动手动脚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要问你。”
“嗯,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段明臣嘴上说着,手却不舍得拿出来,执著的钻入顾怀清的中衣,在他光滑的皮肤上肆意抚弄着。顾怀清的体温偏低,宛如一块凉玉,摸上去滑滑的凉凉的,手感好极了。
顾怀清挣扎了几次,可惜男人占了先机,对自己的福利寸步不让,顾怀清无奈,也只好听之任之。
下午萧璟死活不同意段明臣同他一起去肃州,临走前还说了那么一番奇怪的话,顾怀清心里留下一个解不开的结。
顾怀清决定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问当事人,于是道:“大哥,你跟我说说你仕途升迁的经历吧。是怎么样进的锦衣卫,又是如何坐到锦衣卫同知这个位置的?”
段明臣本来有些意乱情迷了,但被顾怀清这么一问,心中也凛然起来,顾怀清突然这么郑重的问,莫非下午进宫出了什么事情?
段明臣的手从顾怀清的衣襟里抽出来,问道:“怀清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就随便问问。”顾怀清整了整衣衫,看了段明臣一眼,慢吞吞的道,“大哥不方便说也没事的。”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段明臣失笑道。
顾怀清将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腮听他说。
“其实我的经历很简单,二十岁那年我考中武状元,金殿面圣时被先帝看中,选入锦衣卫,当时的职位是从七品小旗,手下管十几个人。
刚开始只是做一些巡街抓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后来有一次夜巡时,抓住欲偷偷潜入皇宫的敌国奸细,得到指挥使刘大人的赏识,提拔为总旗。
同年年底,天子巡狩江南,我作为驾前扈从,担当护卫指责。回京后,先帝龙心大悦,所有护驾人员都升了一级,我晋升为正六品百户。
从那以后,我开始负责侦查要案,没多久,我的上司、当时的千户大人因公殉职,刘指挥使便提拔我,顶替了千户一职。”
锦衣卫共设十四名千户,官职虽然仅是五品,但却是锦衣卫的中坚力量。
顾怀清又问:“那大哥后来怎么又去了塞北?”
第94章 吹笛诉情[已替换]
段明臣道:“三年前,塞北动乱,鞑靼人屡次来犯,烧杀抢掠,残暴不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鞑靼人皆是骑兵作战,战术灵活,以偷袭为主,来去迅速,我军总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尤其鞑靼人的大将蒙塔悍勇无比,更是心腹大患。侯老将军便上表请求派武艺高强之人前去助阵,先帝找到刘指挥使,刘指挥使便指派了我率领一批锦衣卫高手,前往塞北协助破敌。
我和兄弟们在塞北,经过多番侦探,发现鞑靼内部并非无懈可击,便挑拨鞑靼可汗和大将蒙塔的矛盾,使出离间计,让可汗忌惮蒙塔,削他兵权,同时挑拨蒙塔,令他以为可汗要杀他,逼得蒙塔率兵造反。鞑靼人内讧,自相残杀,最终可汗虽艰难的战胜了蒙塔叛军,但也因此元气大伤,侯将军趁机出击,大败鞑靼,鞑靼可汗只能跟大齐割地求和。
因为破敌有功,侯老将军上表为我请封,先帝将我从千户擢升为正四品指挥佥事。
这期间还爆发了两次高丽战争,东瀛入侵高丽,大齐出兵援助,我被派往辽东,负责前线侦查敌情和谍报工作,配合大齐的精锐之师,两度击退了东瀛人。
直到今年开春,陛下将我晋升为指挥同知,从塞北召回京城。
我的经历就是如此了,并无特别之处。其实,每个锦衣卫都是差不多如此,是朝廷手中的利刃,听命于天子,效劳于万民。我不过是运气比别人好一点,仕途比别人顺一点而已……”
顾怀清托着腮听完,却陷入了思索……
段明臣的经历,单看每一次升迁确实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综合起来看,就不免让人感叹,要么就是他能力太强,要么就是他运气太好,亦或者兼而有之。
由从七品锦衣卫小旗升至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中间隔了整整八级,而他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
诚然,段明臣确实智勇双全,无论在塞北还是辽东,都立下过汗马功劳,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的艰苦凶险必定是无法想象的。
他仅仅二十五岁就坐上锦衣卫第二把交椅,依照刘崇对他的倚重,显然将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而刘崇已经快五十岁了,恐怕也干不了几年了,也就是说,段明臣可能会在三十多岁就当上锦衣卫的头头!
这简直是……飞一般的蹿升速度啊!
段明臣见顾怀清表情呆滞,眼神游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从宫里回来就怪怪的,突然对我刨根问底的,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顾怀清猛地回过神来,盯着段明臣看,看得段明臣以为自己脸上开了花儿,他方才问道:“大哥,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跟皇室宗亲有血缘关系?”
段明臣摇头道:“我父亲在我襁褓时就过世了,段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普通武将。(.$>>>棉、花‘糖’小‘說’)我外祖那边,虽是书香世家,却也不是什么显贵门第,跟皇室扯不上半点关系。”
“这就奇怪了……”顾怀清皱起眉。
他想起关于锦衣卫的传闻,锦衣卫在设立之初,叫做亲军都尉府,是由太/祖皇帝一手建立,为的是加强中央集权统治。锦衣卫只听命于皇帝,是皇帝手中的刀剑,真正意义的皇家亲军。
锦衣卫都指挥使向来都是由皇帝最亲信的武将担任,而且通常是出身皇族的。这也不难理解,因为锦衣卫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相当于皇帝的心腹,执行的许多命令都是极其隐秘的,其首领自然得是自己人,皇帝才放心得下。
历数大齐开朝以来的历任锦衣卫指挥使,没有一个不是有皇室宗亲背景的。就拿刘崇来说,别看刘崇大大咧咧的好似粗人一个,他的母亲是隆德长公主,先帝之长姐,严格算起辈分来,萧璟都应该叫他一声表兄。
段明臣伸手指弹了弹顾怀清的额头,笑道:“你的小脑瓜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在我看来,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凭借自己的真本事,靠家世祖荫,终究只是一时荣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室血脉也有不肖子弟,而寒门子弟只要肯努力上进,也不乏出将入相之人。”
顾怀清望着段明臣坚毅而自信的眼神,心脏也热烘烘的鼓胀起来,段明臣的豪情感染了他,顾怀清笑了起来:“大哥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顾怀清自幼经历坎坷,幼时被家里囚禁,入宫也尝尽冷暖,他争强好胜,自尊心高,不肯服输,但性格之中难免有偏激的一面。
在遇见段明臣之前,他虽称不上大奸大恶,但也不能说有多么正直善良。而段明臣吸引他的,恰恰正是他的正直不阿,是非分明。这个男人对于除恶扬善,匡扶正义,有着山岳般不可摧折的强大信念。这对于长期处于压抑的宫廷之中,见惯各种黑暗的顾怀清,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引得他像扑火的飞蛾,奋不顾身的接近他。在逐渐靠近之后,也被段明臣所影响,他天生性格中的善良光明的一面被激发出来。
萧璟的那番话也许另有深意,然而萧璟既不肯说,顾怀清也无从猜测。但不管怎么样,段明臣是自己喜欢和信赖的人,是兄弟、知己,也是恋人,自己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至于他的身份如何,官职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不就是分开一个月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跟男人之间,难道还要像娘们一样天天腻在一起,才叫感情深厚?
顾怀清想通了这一点,整个人也放轻松了。离别在即,自然要好好珍惜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顾怀清主动牵着段明臣,走入他的卧房。
顾怀清的卧房不大,用的装饰多为淡雅温馨的暖色。临窗的位置放了一张软塌,靠背上铺着一张纯白无瑕、没有一丝杂毛的白虎皮。
这白虎皮是段明臣狩猎时猎到的,白虎本就罕见,还是如此完整的整皮,当时就有人看中,愿出千两白银求购,可是段明臣却婉拒了,一转身却送给了顾怀清。
顾怀清对这个礼物爱不释手,闲来无事时就腻在铺着白虎皮的软塌上,看看闲书话本,打打盹儿,连虎妞也爱上这毛绒绒的虎皮垫子,老是赖在上面不肯下来。
顾怀清与段明臣并肩坐在软塌上,顾怀清奔波忙碌了一天,又饱餐了一顿,倚靠在柔软的榻上,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忍不住连打两个呵欠。
段明臣心里本来还暗暗期盼,但看到顾怀清慵懒如猫的模样,忍不住捏着他的脸颊,轻笑道:“刚吃饱饭不能马上睡觉,不利于消化。”
顾怀清嗯了一声,老实不客气的把头枕在段明臣大腿上,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我乏了,大哥给我吹一曲吧。”
“可是我没有带笛子。”
“我有。”顾怀清将手探入软塌下方的抽屉格,摸索了几下,抽出一根玉笛来。
段明臣微微挑眉,原来早就备着了啊,他接过顾怀清递过来的玉笛,细细打量。
那笛子比他常用的那把精致许多,通体碧绿,触手温润,用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看那细致精巧的做工,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顾怀清见段明臣翻来覆去的把玩笛子,得意的问道:“这笛子怎么样?喜欢吗?”
“不错。”何止是不错,这笛子若放在市面上,只怕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喜欢就送给你了。”
顾怀清还是第一次给别人准备礼物,特地从上百把笛子里精心挑出的,明明是精心挑选了许久的礼物,却不想让段明臣知道,送出去时还做出一副随便的模样。
段明臣将玉笛拢入掌心,那温润微凉的质地让他联想起顾怀清的皮肤,也是这般光滑清凉,令人爱不释手。
“怀清第一次送我礼物呢,我很喜欢。”段明臣俯下/身体,在顾怀清的额头上印下轻如羽毛的一吻,“清清想听什么曲子?”
“你随意。”
段明臣含笑低眉,横笛于唇边,吹奏起来,曲调缠绵旖旎,瑰丽悱恻,正是一曲《凤求凰》。
顾怀清半闭着眼,本来有些困意,却因着情意绵绵的乐曲而消退了,反而沉溺于美妙的音律之中。
一曲完毕,顾怀清意犹未尽,段明臣又问:“还想听我吹什么?”
“不如……来个十八/摸?”顾怀清戏谑道。
“十八/摸?”段明臣剑眉微挑,大手抚上顾怀清的胸口,大力揉了几下,“是这样的么?”
“哎呀,你耍流氓!”顾怀清挣扎,可惜一时大意失了先机,就处处陷入被动。
段明臣身高体壮,纯拼力气的话,顾怀清还真不是他的对手。段明臣扣住顾怀清的手腕,将他压倒在软塌上,另一只手在他身上肆意轻薄揉弄。
顾怀清的身体被摸得又痒又酥软,涨红着脸,粗喘着抗议:“快住手……我不听……不听十八/摸了!”
“你不是带把儿的真男人么?真男人说话要算话,怎么能出尔反尔?既然你说要十八/摸,哥自然要满足你的。”段明臣压制住他,灵活的大手解开他的腰带,从下裳探入衣底,贴上他灼热的肌肤……
第95章 天意难违[已替换]
温凉的肌肤在段明臣的手中变得灼热,顾怀清的身子彻底酥软,嘴里发出软软的像奶猫似的声音,中午那场只进行到一半的欢愉,残留在体内的欲/念,经过刻意的撩拨,很快呈现烈火燎原之势。(.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身体的反应诚实而直接,顾怀清的挣扎缓了下来,段明臣感觉到他的变化,松开了他的手腕,低下头深深浅浅的亲吻他的脸颊和脖颈。顾怀清的手臂主动环住他结实的腰背,微微仰起头,急切的吻住段明臣的嘴唇。
顾怀清像贪恋凶猛的小兽,在这场男人的角力中不甘的对抗,即使接吻的时候都圆睁着眼睛。从近处看,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像琉璃般晶莹明澈,湿润得几乎要溢出水来,卷翘纤长的睫毛像蝶翼,不停地颤动着,颤得人心乱情迷。
段明臣此刻的感受就好像练内功到了关口,却偏偏无法突破的,浑身气血疯狂乱窜,再忍下去,他怀疑自己就要爆体而亡了。
段明臣掐住顾怀清乱扭乱摆的柔韧腰身,力气大得顾怀清都忍不住痛吟,恐怕第二天那里难免留下指印,不过此刻两人都臣服于本能,顾不上这些了。
段明臣凭着脑中仅剩不多的理智,最后确认道:“清清,你愿意吗?”
顾怀清深深的望着伏在他身上的男子,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他浓黑的眉、深情的眼、高挺的鼻、柔软的唇……
如此的英俊迷人,又是如此的强健有力,这是他的大哥,也是他喜爱的人,而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有多么喜爱他。
顾怀清痴痴的看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灿若骄阳的笑容,轻轻的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嗯!”
水闸拉开,被拦截许久的洪水汹涌咆哮,瞬间淹没了段明臣……
不过,在意乱神迷之中,段明臣依然没忘记,顾怀清没有丝毫经验,他们的第一次亲密必须要很温柔,让他享受最美好的体验,否则,这只傲娇的猫儿下一回就未必有这么乖巧,躺平任他揉搓了。
于是段明臣克制住自己,无比温柔的尽力伺候顾怀清,看着他在自己身下生涩而热情的反应,心里无比的满足。
“清清,叫哥哥……”
“哥哥……明臣哥哥……”
目眩神迷,心驰摇曳,绚烂无比的花火蹿上半空,极致过后,顾怀清的眼前一片模糊,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激情的泪水,还是热烫的汗水……
“舒服吗?”段明臣轻啄着顾怀清白皙的脖颈,落下一朵朵淡绯色红梅。[.超多好看小说]
顾怀清失神的点点头,微微一动,却发现段明臣仍然紧绷着身体,才意识到他尚未得到纾解。
“我帮你……”顾怀清红着脸,伸手到段明臣的腿间,效仿刚才段明臣的动作,依样画葫芦做起来。
顾怀清的动作虽然很生涩,技巧也谈不上好,但段明臣的身体忍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来自心上人的触碰让他无法坚持很久,很快也畅快的释放出来。
激情过后,两个人紧紧搂抱在一起,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段明臣回味着方才的滋味,虽然只是用手相互抚慰,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那潮水般翻涌的快意却令他几乎失控,这是生平从未经历过的畅美。
不过,男人的心态,总是得陇望蜀,永不满足的,段明臣刚得了一回趣,就已经在谋划下一回了。他像耐心的猎人,循序渐进,慢慢的诱导他,一点点占有他,最终会得到他的全部,今天才是开始呢。
顾怀清闭着眼,剧烈的喘气,他年纪本就小,因为幼年的经历,身体发育得也比同龄人晚,加上装宦官久了,很少动欲念,这一番动静,虽然主要是段明臣在引导他,但却感觉比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还要累,困乏得几乎睁不开眼,闭着眼睛,任由段明臣替他更衣,温柔的用热毛巾擦拭身体。
顾怀清迷迷糊糊的小声道:“大哥……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你不要太想我……”
他的声音极小,宛如蚊蝇哼叫,正在拧毛巾的段明臣一时没听清,只听到什么离开什么想我。
段明臣微微一愣,倾身靠近他,问道:“清清,你说什么?”
可是顾怀清已经头歪到枕头上,呼呼睡起来。段明臣见他睡得香甜,不忍叫醒他,便想着有什么话明天再问也一样。
段明臣替顾怀清擦拭完,又出了一身汗,其实刚才他只是稍稍纾解了一下,替顾怀清擦身体时,看到他莹白如玉的身体上留下的点点红印,身体再度燥热起来。他苦笑一声,跑到天井里,打了一桶凉水浇在身上,这才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洗漱完毕,段明臣回到顾怀清的房间,掀开薄被子钻了进去,将顾怀清搂在怀里,抱着他沉入梦乡……
可能是前一晚闹得太晚,翌日一早,两人都起晚了。
顾怀清一睁眼,发现自己睡在男人的怀里,脑子一时没清醒过来,加上他本来就有点起床气,下意识的就踹了男人一脚。
段明臣被踹醒,揉了揉被踹中的小腿,抱怨道:“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凶?”
顾怀清揉揉惺忪的睡眼,指了指窗外微明的天色,催促道:“你快走,看天都快亮了,误了早朝可要罚俸禄的!”
段明臣一看天色,也吓了一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披上衣衫,跟做贼似的翻过围墙,偷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顾怀清也赶紧洗漱一番,穿上官袍戴上官帽,坐着轿匆匆赶去上朝。
因为早上匆匆忙忙出门,段明臣也没顾得上问昨晚睡前顾怀清说的没头没脑的话。
皇帝萧璟昨日跟顾怀清商议好,便主动去慈宁宫跟梁太后禀明,将派人护送萧珏回肃州探亲。太后听了连连称善。
事情既已定下,顾怀清本打算晚上回去再告诉段明臣,谁知到了晚上,事情又出现戏剧性的变故。
原来安王世子萧珏听说皇帝和太后准许他回乡探亲,感激之下便入宫谢恩,陪他同来的还有他的外祖母尤老夫人。
因为皇帝忙于政务,无暇接见,尤老夫人和萧珏便转而去慈宁宫拜谢太后。
太后在年轻时与尤老夫人是闺中密友,后来虽然各自嫁人,见面少了,但仍然有几分亲近,尤老夫人在太后面前向来说得上几句话,否则太后也不会出面劝说萧璟同意放世子回去探亲。
尤老夫人听说护送萧珏的是东厂提督太监顾怀清,登时有几分担忧。这顾怀清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不假,听说最近也破了个大案,但顾怀清如此年轻,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尤老夫人并不是很确定。
萧珏此去肃州,需要穿越白莲教肆虐的重灾区汾州,尤老夫人担心外孙的安全,便恳求太后,希望能增派锦衣卫人马,保护世子。
萧珏趁机提出,在爪机书屋书院查案时遇见了锦衣卫同知段大人,他性情稳重,智勇过人,如有他同行护送,相信就不惧任何匪寇了。
梁太后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派人传话给萧璟,希望派段明臣率领一队武艺高强的锦衣卫,护送萧珏回肃州。
梁太后不是萧璟的生母,但若不是她将萧璟认领到膝下抚养,也轮不到萧璟做太子,最后登上龙位。
然而,萧璟渐渐年长,开始亲政,行事也逐渐脱离不受太后约束,梁太后对此似乎有些不满。太后娘家梁家一系近来也十分活跃,在朝堂上上蹿下跳,反对萧璟推进的几项革新举措,弄得萧璟也疲于招架,捉襟见肘。
在这种背景下,即使萧璟不愿段明臣去,但考虑到修复与太后的关系,几经博弈之后,最终不得不同意了。
于是,皇帝指定顾怀清、太后指定段明臣,带上一队锦衣卫高手,负责护送安王世子返回肃州。
顾怀清本以为要受一个月的两地相思之苦,没想到峰回路转,太后竟然从中插了一脚,指定段明臣同行,真是意外之喜。
萧璟望着顾怀清难掩喜色的脸,默了半晌,方才道:“怀清,此去千里,你须多加小心。听朕一句告诫,哪怕再亲近之人,也要存一份防备之心。一定要记住朕的话,答应朕要保重自己,好吗?”
顾怀清心中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萧璟最近不知为何,总感觉话中有话,可是问又问不出来,令他很是迷惑。
不过,自从那日跟段明臣促膝夜谈之后,顾怀清心中就不再纠结了。
虽然不明白萧璟的话语到底有何深意,但他看得出萧璟是真的关心他,于是感激的道:“谢陛下,我都明白的,会多加小心的。您放心,我保证圆满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
萧璟点点头,脸色淡淡的,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连棋也不想下了,对顾怀清道:“你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出发,早点回去收拾行礼吧。”
皇帝既然发话让他走,顾怀清自然领命告退,还要回去收拾行囊呢。
萧璟望着顾怀清秀挺的背影消失在汉白玉石阶的尽头,眼中涌起几许复杂之色,站了许久,才悠悠的叹了一声……
第96章 旅途漫漫[已替换]
一夜悄然过去,清晨的旭日爬上京城古老巍峨的城墙,将温暖的光辉洒向人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京城的西门外,一队人马整装待发。
因为是秘密护送安王世子,锦衣卫都没有穿飞鱼服,而是改穿武士劲装,一色的高大俊伟的男儿,雄赳赳的骑在骏马上,却纹丝不动,远远望去像一尊尊石雕,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领头的便是段明臣和顾怀清,一人着蓝一人穿白,均是潇洒利落的窄袖武士袍。二人气质孑然不同,蓝衫沉稳冷峻,白衣潇洒飘逸,可是并肩站在一处,却无比契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和谐感。
快要到约定的出发时刻,安王府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街道尽头。
那马车体型巨大,里面恐怕能够容纳八人之多,外面雕饰得奢华异常,明蓝色卷帘上缀着一串串拇指大小的珍珠,檀香木的车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用金线勾勒轮廓,似乎有隐隐的熏香从车中溢出。
顾怀清不由得暗暗皱眉,此去肃州要穿越许多动荡地带,如此奢华的马车,岂不是明着告诉别人,这里面坐着个有钱的冤大头吗?这安王世子果然是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
段明臣的注意力却被吸引在另一处,视线定在赶车的两位车夫身上。那两位车夫的太阳穴明显鼓起,目光犀利如电,一看就是武林高手。
顾怀清注意到段明臣异样的眼神,小声问道:“大哥为何盯着车夫看?”
段明臣压低声音道:“如果我没有认错,那两位应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白氏双雄。”
顾怀清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忙问:“白氏双雄?很厉害吗?”
段明臣便给他解释道:“白氏双雄是一对亲兄弟,哥哥白枫擅使快剑,剑法狠辣,弟弟白桦擅长暗器,行事诡谲。二十年前,他们两兄弟纵横黑白两道,挑落了无数高手,十年前突然失踪,江湖传言说他们洗手归隐了,没想到竟然到安王府做了保镖。”
顾怀清听段明臣这么一说,登时两眼放光,心痒难耐,恨不得上去跟那两人讨教几手。(.无弹窗广告)习武之人,尤其到了他这个级别,最渴望的就是跟真正的高手过招了。
段明臣心中好笑,暗地里握了一下顾怀清的手:“先办正事,切磋有的是机会。”
安王府的马车虽然庞大,但速度却也够快,转眼就驶到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一只白皙纤秀的素手挑开卷帘,一位穿绿衫的丫鬟跳下车,另一个穿粉衫的丫鬟则用娇媚的声音道:“世子爷,请小心。”
缀着珍珠的卷帘拉高,穿着一身缠枝莲暗纹银白色绸袍的萧珏,施施然从马车里走出来,拱手笑道:“我来晚了,让诸位久等,真是抱歉至极。”
即使顾怀清将萧珏视为风流无行的纨绔子弟,也不得不承认安王世子身上集合了大齐皇族几代人的优点,俊美非凡的容貌,天潢贵胄的气度,不管在什么场合,只要他一露面,就轻易的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也难怪那么多纯情书生为了得到他的青睐,而前仆后继,生死不顾了。
萧珏的视线跟顾怀清审视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萧珏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冲他浅浅一笑,说道:“顾大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世子过奖了。”顾怀清不屑的转开眼,嘴上客套,心里却翻了个白眼。真是一只风骚的雄孔雀,时时刻刻都不忘招蜂引蝶。
而一旁段明臣的脸色可就有点难看了,不动声色的插到两人之间,阻断了萧珏的目光,说道:“世子,时候不早,抓紧时间启程吧。”
萧珏拱手作揖,说道:“这一路辛苦,萧珏在此先谢过各位了。”
萧珏身为身份高贵的藩王世子,却如此客气有礼,锦衣卫们也不免露出笑容,纷纷还礼道:“不敢当,世子客气了。”“此乃我等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顾怀清看了一眼那招摇的马车,再看看细皮嫩肉的萧珏,虽然很想让他换掉那辆马车,但人家世子出身高贵,出入皆奴婢成群,倚红偎翠,养尊处优惯了,要让他跟锦衣卫们一样骑马赶路,风吹日晒,萧珏恐怕受不了这种苦。
于是,萧珏携着一双美婢,再度登上奢华庞大的马车,在锦衣卫的护卫簇拥下,出了城门,朝西方疾驰而去。
出了京城,一路朝西,周遭的景物渐渐发生变幻,由郁郁葱葱的绿色转为单调枯燥的土黄色。
随着深入内陆,水源渐渐稀少,加上今年年成不好,已有近多日不下雨,烈日毒辣,土地干涸开裂,庄稼干萎,入目皆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枯黄,在土地上耕作的农民脸上也带着愁苦之色。
因是回乡探病,萧珏也是归心似箭,段明臣和顾怀清自然乐得加快脚程,原本还担心萧珏的那辆巨型马车会拖后腿,但事实证明却是多虑了。
白氏双雄不仅武功高强,连赶车也是一把好手,那马车虽然巨大却很结实,拉车的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因而马车跑得又快又稳。
安王府的马车虽然奢华招摇,路上也偶尔会有宵小觊觎,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顺利的,很多时候甚至无需锦衣卫出手,白氏双雄便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蟊贼。
看到白氏双雄果然出手不凡,顾怀清技痒,曾经几次想切磋讨教,但白氏双雄却非常低调,严守本分,只一心一意的护卫萧珏,无论顾怀清怎样邀请或激将,他们就是不肯出手应战,弄得顾怀清也无计可施。
萧珏也一改往日的风流脾性,虽有美婢环绕,但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有时候住宿条件艰苦,萧珏也没有任何怨言,表现得低调谦和,无论是对白氏双雄还是锦衣卫都客气周到,也不吝啬钱财,故而众人对这位安王世子都颇有好感。
不出三日,他们一行人便抵达了晋地的核心――汾州。
一路过来皆是枯黄干涸的土地,然而进入汾州,旱灾的情况却稍有缓解,虽然也是两个月没有下一滴雨,但此地有汾水流过,水源丰沛,可以引渠灌溉土地。
汾州城是有千年历史的古城,以景致优美而著称。
前朝末代君主是一位贪图享受的昏君,游幸汾州时,爱上了此处美景,便在此大兴土木,修建了奢华无比的行宫,然而,也正因为盘剥百姓,徭役过重,逼得民众揭竿起义,战火绵延整个神州大地,最终埋葬了这腐朽的王朝,而那座美轮美奂的行宫也随之湮灭,不知所踪。
汾州城环水而建,沿水的堤岸上绿柳成荫。华灯初上,本应是十分美好的景致,可是路上的行人却寥寥无几,偶有几人也是表情凝重,行色匆匆。
进入主城区,本该热闹繁华的街道也透着一股子衰败萧条,傍晚时分,本该是酒楼客栈生意最好的时候,却发现十家有九家都是门户紧闭的。
顾怀清还注意到,几乎所有民居的门口都供奉着一座神龛,不像别地,神龛里供着佛祖、菩萨或观音,这里的神龛里却供奉着一个奇怪的雕像,雕像的头竟是个狐狸,身上却穿着道士服,面带微笑,手执拂尘。
神龛里的供奉异常丰富,有鲜花果蔬,有鸡鸭鱼肉,也有明灿灿的金银珠宝,就这样堆在神龛之中,也不怕被歹人偷了去。
“这地方怎么感觉有些古怪?”顾怀清忍不住小声问段明臣。
段明臣目睹了这些怪景象,心中也是诧异,一时也闹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只好道:“先不管这些,我们得在天黑前找一处地方落脚过夜。”
然而,派出去寻找客栈的锦衣卫却屡遭拒绝,往往是店家一开门看到他们这么多异乡人,就赶紧摆手,表示无法接待,劝他们到别处去住宿。
一连几家,都吃了闭门羹,即使他们愿意加钱,客栈也不肯接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这下子不仅顾怀清和段明臣纳罕,连萧珏也坐不住了,从马车里探出略带疲惫的脸来,问道:“客栈还没找到么?”
白氏双雄的哥哥白枫上前,躬身答道:“回世子爷,小的这就去帮忙。”
这时他们找到最后一家还开着门的客栈,看起来也是当地最大最气派的一家,名叫悦来客栈。
这一次,不等锦衣卫上前,白氏双雄一马当先的跨入客栈。
白枫找到柜台后的掌柜,面无表情的道:“掌柜的,你们这里的房间,我们全包下。”
掌柜是个蓄着山羊胡的干瘦男子,一看来人的架势,面露难色的道:“实在抱歉,敝店今晚客满,接待不了众位爷,还请诸位另寻他处。”
顾怀清皱起眉头,刚才从外面看,这客栈的客房都是黑乎乎的,没有亮灯,可见并没有什么人住宿,掌柜却说客满,这分明是在撒谎!
第97章 再度同房
电话的另一头,兰煜掐断了电话,越想越憋闷,对着松软的沙发垫子狠狠捶了几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仰面躺在华贵的波斯地毯上,脑海里不停的翻涌着和叶哲成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一开始,叶哲成就是冷漠而刻薄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被他吸引,想方设法的想接近他,死乞白赖的求他给自己讲戏,哪怕被叶哲成挖苦和嘲讽,心里也是喜滋滋的,乐此不疲。
叶哲成的一个微笑、一句鼓励,都可以让他欢喜上半天。为了叶哲成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不惜拼尽全力。
杀青酒那晚,他借着酒劲跟叶哲成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才发现叶哲成也是凡人,也会对自己产生**。
从那一晚开始,他的内心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对叶哲成不再只是钦佩和崇拜,而是有了更深的情感,渴望走进他的心里,占据他的心房。
后来,因为韩涛的事件,他破釜沉舟的向叶哲成表白,怀着悲怆的心情主动向他献身。那时候,他真的觉得,如果那就是世界末日,他只想跟叶哲成一起渡过。
他知道自己彻底爱上了叶哲成,痴恋到无法自拔,当叶哲成答应他的求爱时,他是如此的狂喜。被叶哲成拥抱、疯狂占有,他只觉得无比甜蜜和满足。还有什么比你爱的人正好也爱着你更幸福的呢?
然而,兰煜直到今日才惊觉,所谓的相爱,或许只是假象,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叶哲成从来都没有说过“我爱你”这句话,即使是在两人激情缠绵之时,也没有说过。别说爱了,连喜欢都没有说过,他只是被动的接受了自己的求爱。说的难听点,从始至终,都是他兰煜在倒贴叶哲成,叶哲成只是勉为其难的接受而已。
叶哲成是什么人?他什么时候缺过伴儿?有那么多俊男美女为他痴狂,旧爱新欢一大堆,都翘首以盼的等他临幸呢!
他兰煜除了一张脸过得去,其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最开始叶哲成或许还被自己的容貌吸引,可是上过几次床,新鲜感过去之后,就把自己抛到脑后了!
叶哲成根本不爱他,只是玩玩他而已!
兰煜越想就越觉得这是真的,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仰起头,狠狠的吸了吸鼻子,觉得在叶哲成的房子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兰煜猛地推门冲了出去,外面寒风凌厉,刮在脸上生疼,温度骤降到零度以下。
兰煜冻得哆嗦了一下,可还是头也不回的冲入寒风,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司机问道:“先生,请问要去哪里?”
兰煜有些茫然,突然想到,临行前他曾兴致勃勃的做攻略,圈了好多必去的景点,其中泰晤士河上有一座漂亮的石桥让他印象深刻。
前几日他还缠着叶哲成,想让叶哲成陪自己去那里游览,不料却被叶哲成冷冷嘲笑了一番,想及此,兰煜更难受了。
“去塔桥。”兰煜不假思索的说道。
司机略带诧异的看了兰煜一眼,这么深更半夜的,天冷得掉渣,这人只穿了一件单衣,跑到塔桥上吹冷风,委实有点怪异,不过乘客既然这么要求,司机自然不会多话,就载着他去了塔桥。
白天的塔桥游人如织,可是此时已近午夜,塔桥上冷冷清清,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寒风在耳畔呼啸。
夜晚的灯火将古老的石桥映射的美轮美奂,兰煜喃喃道:“真漂亮……”
这么美丽的夜景,可惜身边没有自己喜欢的人陪着,兰煜满心哀戚,一步步的走上夜色中的塔桥。
风越发凛冽了,天空中飘起细小的雪花儿,兰煜闭着眼,仰起头,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凉透的泪……
叶哲成跟贝纳特先生谈完事情,jon趁机邀请叶哲成去酒吧,可叶哲成却拒绝了。他有点情绪不稳,那个不让人省心的闯祸精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天上开始飘雪,叶哲成匆匆驱车赶回家,才发现兰煜竟然不知所踪。
叶哲成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兰煜吃剩下的半碗汤面还在厨房里,说明他晚上是回来过的,可是这会儿深更半夜的,天又下着雪,他跑到哪里去了?
叶哲成拨打兰煜的手机,可是却只传来千篇一律的冰冷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叶哲成无奈,又给剧组的人一一打电话,得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兰煜在哪里,他不免心里焦急起来。
“该死的,这个混小子,跑哪儿去了?”叶哲成重新披上外套,开着车子冲出去找他。
这是伦敦入冬以来的第一场暴风雪,从天而降的小冰晶,转眼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狂风呼啸,将大片的雪花卷得四散飘舞,不多久,地面就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这样恶劣的天气,这样半夜的时间,寻常人都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道路上冷冷清清,行人罕见。
然后,叶哲成却在这样糟糕的天气中,驾驶着他的改装宝马车,飞驰在伦敦的大街小巷。
叶哲成漫无目的地开车在伦敦街道四处搜寻,可是伦敦那么大,要找一个人真是恍若大海捞针,叶哲成在绝望之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前几日兰煜似乎提过要去看什么著名的石桥,自己当时一来忙着工作,二来久居伦敦,对那种挤满人的景点根本不屑一顾,就拒绝了他,还嘲笑了他一番。
正常人是不会在这种风雪天去塔桥的,不过,换了兰煜那二货的话,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叶哲成一边赶往塔桥,一边第n次的尝试拨打兰煜的手机。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这一次电话居然接通了……
“阿煜!你在哪里?”叶哲成焦急地问道。
“……”
“阿煜,你听见我说话吗?你没事吧?”
“……天下雪了……雪花好美,可是也好冷……”兰煜微弱的声音像从遥远的虚空传来,梦呓一般呢喃,“叶哲成,我好冷……”
兰煜一向体寒,偏偏又爱臭美,就算天冷也不愿穿厚重的羽绒服。叶哲成听到他喊冷,心疼得像刀割一般,连忙道:“宝贝儿,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就赶过来接你!”
“是吗?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了……我好冷,好冷,快坚持不下去了……”兰煜的声音带着艰涩的泣音。
“乖,宝贝,再坚持一下,告诉我你在哪里?是不是在塔桥?”
在叶哲成的一再催促下,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好,我等你到十二点。午夜钟声敲响,我就离开……”
手机传来嘟嘟的忙音,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十二点?
叶哲成抬腕看表,此时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只剩下五分钟了!
他所处的位置离塔桥以正常的车速开,至少要十分钟,可是叶哲成没有别的选择。他听得出兰煜语气中的绝望,兰煜是认真的,他不敢深想,如果来不及会发生什么……
叶哲成猛踩油门,将车速提到最高,朝塔桥赶去。
马达轰鸣,风驰电掣,车轮所过之处,冰雪泥浆四下飞溅。
叶哲成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向来沉稳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水,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无数的景物在车窗边飞速倒退,霓虹灯在视线中拖出长长的光晕。
还剩下不到一分钟了,表盘上秒钟一格一格地走着,细微的嘀嗒声,仿佛命运的敲击,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在叶哲成的心头。
一定要赶上,一定不能错过……
阿煜,等我……
阿煜……
冷冷清清的塔桥上,兰煜独立风雪之中,乌黑的头发落满一层雪白,卷翘浓密的睫毛沾满了细碎的冰珠,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冰雕。
兰煜明亮而忧郁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桥头堡的方向。
自从与叶哲成相识以来,自己事事以他为先,从来都不舍得为难他,千方百计的放低身段讨好他。可是这一次,他忍不住想看看,叶哲成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他?
兰煜低下头,抹掉手表上覆盖的雪水,眼看着分针与时针即将合为一线,马上就十二点了……
他,到底会不会来呢?
想来想去,还是把网络版结局写成开放式的。
其实原本想写一个更虐的开放式结局,不过后来改了主意,还是要留一线希望比较好。
我想各位看官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叶导到底有没有能找到兰煜?既然是在乎他,那叶导之前为什么会冷落兰煜?
拼脸时代从始至终都是个甜蜜的故事,某梦是兰二的亲妈呢,我可疼可疼他了,最后看似有一点点小虐,但等谜底揭开,就会真相大白,是一个你们肯定想不到的原因,嘿嘿~
第97章 再度同房[已替换]
顾怀清正待发作,便见白枫从怀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足有十两重,一掌拍在掌柜面前的石桌上。
这一掌拍下去,只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待他手掌拿开,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只见那锭金元宝整整齐齐的嵌入石桌里,石桌的面板却没有丝毫损伤,就好像这金元宝天生就长在石桌里一样。
这一手炉火纯青的内功,即使是段明臣和顾怀清这等高手,看了都暗暗心惊。
掌柜的虽然不会武功,但开客栈走南闯北的客人见得多了,见识还是有的,白枫这一手绝世功夫露出来,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了。
掌柜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大爷既是坚持要住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在下原也是一番好意……”
白桦淡淡的打断他:“不必多言,先带我们看房间,再为我们准备晚餐,另外把马牵到马厩,喂上好的草料。”
“行,行,没问题。”掌柜点头如捣蒜,叫来小二,去厨房吩咐准备酒菜,再去安顿马匹,自己则带着客人登上二楼。
二楼果然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客人入住,房间宽敞整洁,条件算是很不错了,就连萧珏都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众人在房间里放下行李安顿好,然后下楼吃饭。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外面静悄悄的,所有的店都关了门,甚至连灯笼都不挂,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每家每户门前的神龛,闪动着微弱的橘黄色烛火,伴随着浓郁的檀香,在夜色中静静弥漫。
段明臣的眉头不由得皱起,太诡异了,这简直就是一座死城。
他分明记得,三年前他办事经过汾州,那时候这里还是一座繁华热闹、处处充满生机的城市,跟如今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跟白莲妖教作乱有关?
白莲教在晋地确实暴动过几次,但都被镇压下去了,而且,汾州乃是战略要地,一向有重兵驻扎,即便是有乱民暴动,照理也不该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段明臣和顾怀清心意相通,均感觉此地怪异,他们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困惑和忧虑。
天气酷热,为了赶时间,连午餐也是在路上解决,只简单用了一些干牛肉和麦饼,萧珏嘴上不说嫌弃,但对着那些粗陋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
一整天没吃什么,萧珏虽不喊苦叫累,但脸色多少有点憔悴,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两个婢女绿荷和红鸢心疼主子,不停地为他打扇递水。
客栈的饭菜做得着实不错,虽然不如京城的精致,但却极具当地特色,原汁原味,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萧珏饿了一天,此刻难免饥肠辘辘了,双眼盯着桌上的美食,不过矜持着身份教养,并没有立刻开始进食。
绿荷和红鸢都是既有眼色的,正要动筷为主子布菜,却被白氏双雄拦住。
白枫上前用银针一一试毒,确认没有问题后,才让准许她们夹菜,伺候萧珏用餐。
萧珏在两位美婢的伺候下,惬意的享用着美食,白氏双雄却如雕塑一般站在一旁,专心护卫,并不与他们一起用餐。
萧珏吃了几口,发现段明臣他们还站在一旁,忙道:“段大人,顾大人,还有各位锦衣卫兄弟,不用客气,累了一天,快过来一道用餐,这饭菜还挺可口的。”
人是铁饭是钢,再恶劣的环境,也不能不吃东西,段明臣大手一挥,招呼锦衣卫兄弟们一起用餐。因为人数众多,便分了两个桌子才坐得下。
萧珏吃得心满意足,段明臣也默不作声的埋头扒饭,顾怀清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对于危险向来有一种奇特的预感,此地诡异的气氛令他不安,眼皮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顾怀清味同嚼蜡的吃着东西,目光转到杵立于一旁白氏双雄的身上,他停下筷子,严肃的看着萧珏道:“两位白大侠赶车辛苦,世子为何不让他们同桌用餐?”
萧珏受到顾怀清的质问,也不以为杵,微笑道:“顾大人莫怪。尊卑有序,下人不得与主子同桌,这是我父王立下的规矩,我也不能打破,只能让他二位受委屈了。”
白氏双雄则惶恐道:“世子爷言重了,伺候主子就是我等应尽的本分,岂敢有委屈?”
萧珏道:“不过顾大人既然说了,你们就下去用餐,这里有众多高手守着,不会有事的。”
白氏双雄推辞了一番,才领命,到旁边桌子坐下用餐。
不过,他们吃得极快,三两下扒完饭,站起身道:“世子爷,属下先上楼去整理一番。”
段明臣在一旁冷眼看着,却暗暗心惊,白氏双雄作为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顶尖高手,居然被安王府招揽,而且死心塌地的伺候起安王世子来。江湖人最重傲骨,要收服这样的高手,忠心供其驱使,可不是金银就能打动的。
众人各怀心思的用完餐,各自回房歇息。
二楼位置最好的一间留给萧珏,经过他的房间时,段明臣特地对白氏双雄交代道:“此地看来颇为古怪,今晚我会让锦衣卫轮流站岗执勤,也请二位提高警惕,多加防范。”
白枫闻言,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大人请放心,今晚我们兄弟不会睡的。”
白氏双雄虽然沉默寡言,却是忠心可靠,有了锦衣卫和白氏兄弟双重保险,今夜萧珏应该能睡个好觉。
这一路上,段明臣和顾怀清都是同住一间。其实按照他们俩的官职,完全够格单住一间,但段明臣却道,如今国库粮饷紧张,赈灾尚且不够,身为锦衣卫,理当为国分忧,出门办差不宜铺张浪费。
段明臣以这样堂而皇之的理由,公然跟顾怀清同住一间房,顾怀清自然不好反对,而不明就里的锦衣卫下属们更是为同知大人的节俭精神感动不已。
而其实呢,这正直严明的段大人,进了房间,就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顾怀清衣襟散乱的倒在床上,雪白的胸膛布满暧昧的红痕,他费力的推开黏在他颈窝处的某人,喘息着道:“别……别亲脖子……”
正是三伏酷暑天气,万一脖子上留下痕迹,难道要他穿着立领袍子出门,热出一身痱子来?
“好,不亲脖子就不亲脖子,衣服脱掉,让我亲亲别处。”段明臣一边说,一边熟练的动手剥顾怀清的衣裳。
白日里虽然在一处,但当着那么多人,两人不得不收敛,规规矩矩的相处,等到了晚上,只留两人单独相处,段明臣便忍不住要跟顾怀清亲热一番。
自从那一晚两人有过肌肤相亲后,两人之间的感情日趋升温,除了最后一步,其他的事情都做过了。
好几次段明臣都想突破最后关口,可是顾怀清在感情方面迟钝,对床第之事也半懂不懂,但却异常固执,坚持自己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带把儿的爷们,怎么能被人压在下面?
任凭段明臣软磨硬施,顾怀清就是咬紧牙关不肯松口,段明臣不能也不舍得对他霸王硬上弓,只好暂时按捺住那心思,专心的把顾美人伺候好,让他舒舒坦坦的享受,然后指望他某一日能突然开窍想通,让自己得偿所愿。
段明臣跟前几晚一样,技巧的挑逗着顾怀清,然而,顾怀清今晚却有点不在状态,心里老是记挂着汾州城怪异的景象,心里头难以平静,小小顾也跟着没精打采的。
顾怀清躺着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的推开身上的男人:“哎,你别弄了。”
“怎么了?”段明臣求欢被拒绝,心里一阵失落。
“热,热死了!”
顾怀清赤着上身,翻身坐起来,将床边的轩窗推开半片,让夜风吹进来,驱散屋子里的燥热。
顾怀清浑身上下只搭了一条薄毯,光裸的躯体沐浴在朦胧的月色下,像是镀了一层银光的白玉雕,散发出莹白醉人的光泽,几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光滑的胸肌,缓缓往下淌,淌到结实劲瘦的腹肌上,留下几道暧昧的水渍……
他是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四肢修长,宽肩窄臀,腰线细韧而优美,臀部挺翘有力,让人联想起雪地里觅食的雪豹,优雅美丽,却又危险致命。
几个月前,在浙东的猎户家,段明臣第一次看到顾怀清的身体,那时的他还带着少年人青涩的雏形,而此时的他却褪去了那份青涩,变得更健美、更成熟,也更具男性魅力。
段明臣竟一时看痴了,月下半/裸的美男子宛如误入人间的山精妖魅,简直把人的七魂六魄都勾了去。
第98章 泪洒琴弦
谨以此文献给我家的两只乖女儿――「阿瞒」和「小乔」,你们带给我的快乐远远超过我给予你们的。
暴风雨连续肆虐了三天,天空还没有完全放晴,灰蒙蒙的压在头顶,不时落下稀疏的雨点。
台风过境之后,四处一片狼藉。
偏僻无人的街道角落,一个巨大的垃圾桶被暴风刮倒,残羹剩饭流了一地,散发出刺鼻的馊臭味。
一只棕色毛团抖抖索索地钻出来,竟然是一只小猫仔。
他看上去只有一个多月大,身上的毛发被雨水浸透,混着地上的脏土,黏糊糊地结成团,远远望去像一块丑陋的泥疙瘩。
小猫盯着洒在地上的残羹冷炙,犹豫了一下,终于抵受不住腹中饥饿,挪动短小的四肢,慢慢地爬了过去。
顾不得食物还带着垃圾的馊臭味,小猫狼吞虎咽的埋头吞吃起来。
可是没等他吃上几口,角落里蹿出一只凶恶的大黑狗,冲着他龇牙咆哮。
体型上的差距太大,小猫毫无胜算,只能丢下食物落荒而逃。
那恶狗竟然穷追不舍,小猫慌忙逃到树上。黑狗蹲在树下对着他狂吠了一会儿,才悻悻离去。
黑狗离去后,小猫瘦小的身躯才止住了发抖。他迎着蒙蒙细雨抬起小脸,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深蓝色的眼眸流露出不属于动物的忧伤情绪。
是的,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他的身体里被灌入了一个男人的灵魂。
就在一周前,兴义帮少帮主叶景梵参加完他的小情人白玉霖的生日派对,醉醺醺地坐在车后座上,车子行至半途突然一声轰然巨响,他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睁开眼一看,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他,威武霸气的黑帮少主,竟然变成了一只柔弱的小猫仔,还是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叶景梵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确信这不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事发当晚他应该是遭遇了车祸,他原来的身体估计受了很大的损伤,否则没道理他的灵魂出窍,附到一只猫身上,但原身到底有没有死呢?更重要的是,他要怎么样才能重新变成人?
他现在只是一只脆弱的小猫仔,所处的地方离他家有很远的距离,凭借他的小短腿,根本没可能跑回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就算他能跑回去,以他现在的猫身出现,帮里的弟兄也不会相信他们的少主变成了猫这样荒谬的事情吧?
叶景梵还没有想到办法解开这些难题,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就是作为一只脆弱的小猫仔,如何在这险恶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饿了几天之后,叶景梵不得不放下自尊,去做一些自己从来不屑去做的事情,包括翻垃圾桶吃剩饭剩菜,向好心的路人乞讨食物。
可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流浪的动物都有自己的领地,一只弱小的猫仔要如何跟人抢夺食物?
往往它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很快就被别的猫狗夺走,抢也抢不到,打又打不过,每一次都只能忍气吞声地落荒而逃。
叶景梵揉着饿瘪的肚皮,越想越憋屈,忍不住仰头一声怒吼。
可惜,他又忘了,他已经不再是威武霸气的黑道少主,而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他所能发出的怒吼,在别人听来也不过是一声娇软无力的喵呜声。
他挫败的用两只毛茸茸的小肉爪捂住脸:妈呀,这鬼日子要怎么过啊?老天啊老天,你为何要这么折腾老子?
叶景梵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腹中的饥饿,从树上跳下来,再度踏上了觅食之路。
今天注定不是他的幸运日,食物没有捞着,倒是碰上一群刚放学的熊孩子。
叶景梵心道不好,熊孩子的杀伤力巨大,可没等他找地方躲起来,就被发现了!
一群熊孩子像看到了新奇的玩具,大呼小叫的冲上来把他围住,揪耳朵拽尾巴捏颈皮,用各种手段折磨着他。
叶景梵痛得喵喵乱叫,惊怒之下回头一口咬在为首的小胖子的手上,把那只白白胖胖的手咬出了两个深深的牙印,鲜血立马冒了出来。
小胖子痛得松了手,叶景梵落到地上,立刻撒开四足,夺路而逃。
「敢咬我?抓住这只臭猫,打死他!」小胖子在后面怒吼,捡起一块石头朝叶景梵砸过来。
其他的小孩子跟着起哄,纷纷捡石子丢他,在后面穷追不舍。
叶景梵的脖子和背上被石子砸到几下,骨头痛得快要裂开,可他忍着剧痛,不敢稍作停顿,埋着头拼命飞奔。
他慌不择路地逃窜,蓦地一抬头,面前出现了一堵青石高墙,没有路了!
「快!它跑到死胡同里去了!」身后孩子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堵死了他的退路。
小胖子狞笑着朝他逼近,叶景梵缩在角落里,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将他托起,紧接着,他被裹进厚厚的绒布外套中。
柔软温暖的触感让叶景梵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他想抬头看清是谁,但身体的剧痛让他无法动弹,只能发出无力的哼哼声。
「你们追着我的猫做什么?」温和悦耳的声音响起。
变成猫之后听觉变得更加灵敏,叶景梵辨别出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的声音温和沉静,像清泉潺潺淌过,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熊孩子们没想到有人半路劫走他们的猎物,本来欺负小猫也只是好玩,见这男子自称是猫主人,孩子们的气势立刻矮了一截。
为首的小胖子期期艾艾地道:「我们不知道这是你的猫,还以为是野猫呢!不过它抓伤了我,谁知道它有没有狂犬病,你说怎么办?」
说着,他伸出受伤的胖手给男子看。
你才有狂犬病,你全家都狂犬病!
叶景梵虽然痛得睁不开眼,但忍不住暴怒,在男人怀里乱扭乱拱,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男子皱眉看了看怀里的小猫,虽然脏兮兮的,但看起来不像是疯猫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了小胖子:「喏,这是给你的补偿,拿去打针吧,不过以后记得不要再欺负小动物了,否则被咬伤了后果自负!」
小胖子赶忙点头,得到一笔意外之财,带着小伙伴满足地离去。
男人望着怀里簌簌发抖的小毛团,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小家伙,看上去你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吧?」
被石子砸伤的身体隐隐作痛,刚才的夺命狂奔耗尽了叶景梵弱小身躯的最后一点气力,饥寒交迫的他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不过,凭借动物的直觉,他能感觉出男人没有恶意,便放弃了挣扎,任由男子抱在怀里。
小猫的乖巧似乎令男子很满意,他将小猫带回住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洗澡。
温热细密的水柱从圆形花洒中均匀喷出,徐徐冲刷着小猫脏兮兮的身体。
先将他的全身皮毛打湿,然后均匀地抹上薄荷味的沐浴露,反复揉搓直至每一寸皮毛都被白色的泡沫覆盖,再打开水龙头冲洗。
脏黑的泥浆顺着小猫瘦小的身躯流下,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舒爽,在外面流浪许久的叶景梵有一种再度为人的错觉,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
叶景梵舒服得眯起眼,一动不动的趴在男人的手心,温暖的水流冲洗着毛发,手指在皮肤上的揉搓按摩也很舒适,唔唔,去最高级的会所做spa也不过如此了。
小猫异常的乖巧,洗澡时非但不挣扎,还露出很享受的模样,男人微感意外。
不是说猫都是怕水的吗?这一只似乎不太一样呢!不过小家伙不挣扎肯配合是好事,他可不想被挠上一爪子。
男人给小猫打了两遍沐浴露,反反复复地冲洗干净,这才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干身体,然后拿出吹风机,调到最小档替他吹干毛发。
叶景梵此时已经完全放下戒心,听任男人给他翻来覆去的吹毛,热烘烘的暖风吹得他昏昏欲睡,上下眼皮直打架。
男人让小猫趴在干净柔软的毛巾上,前前后后地吹毛,屁股处的毛发最厚,吹风机对着叶小猫的小屁屁烘着,连裆下的敏感部位都不放过,让他微感尴尬和不适。
突然,男人把小猫拎起来,修长的手指分开他的两条后腿,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的□□看。
叶景梵迷迷糊糊的,没弄清楚男人想干什么,便呆呆地随便他摆弄。
男人轻轻拨弄他的□□,轻笑道:「呵,原来你是只小公猫啊!」
叶景梵被男人的动作惊呆了,瞬间被上万伏雷电劈成焦炭!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他他……竟然在检查自己的性别,还用手摸了他的小兄弟!
第98章 泪洒琴弦[已替换]
被段明臣丝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盯着看,顾怀清感觉身体的燥热感更强了,即使躺着不动,汗水也是滋滋地往下淌,令他委实没有情绪亲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起身下床,带着歉意的道:“太热了,我身上都是汗,出去冲个凉再回来。你先睡,不用等我。”
段明臣虽然欲/念高涨,但也看出来顾怀清心不在焉。做这种事要有情调气氛,更要讲究配合,既然顾怀清没有情绪,勉强也是无趣。何况顾怀清这种骄傲又独立的男子,本来也不是那么乖顺听话的,虽然他有时候也希望顾怀清性格再软一点,能多依赖自己一点。
段明臣替顾怀清套上外衫和罩裤,叮嘱道:“穿好衣服再出去,记得让小二给你烧一点热水,不要用井水,容易着凉。”
顾怀清低下头,亲了亲段明臣的脸,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快成我的老妈子了。”
“不识好歹!”段明臣哭笑不得,伸手在顾怀清紧实有弹性的臀肉捏了一把,顾怀清吃痛的哎哟一声,捂着屁股跑了出去。
顾怀清找掌柜要了一些热水,到净房里冲洗了一番。他天生爱洁,几乎日日要沐浴洗澡,否则就浑身难受,难以入睡。
身体洗净之后,顿觉浑身清爽,顾怀清披着外袍,长带随意在腰间系了一下,打着赤足,趿着一双木屐,晃悠悠的上楼。
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二楼传来一阵琴声,那琴声婉转缠绵,凄美动人,仿佛在呼唤远去的恋人,早日回到身旁,又像在怀念深爱的情人,将无尽的相思寄托于琴曲之中。
顾怀清被音乐吸引,脚步不由自主的循着琴音而去,隔着卷帘儿静静聆听。他虽不敢说精通音律,但也听得出来弹的是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忆君迢迢隔青天,梦魂不到关山难。
一曲完毕,顾怀清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萧珏的房门口,抬手一抹脸颊,掌心竟是湿凉一片。
房内传出一身悠长的叹息,充满了忧伤和惆怅。
紧接着有丫鬟低泣着劝说道:“世子爷,您别弹了,您的手都被琴弦割破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另一个丫鬟也跟着劝道:“是啊,世子爷请节哀吧。颜公子若是知道您这么伤心,便是在天上只怕也难以心安。
“是我的错,都怪我,若不是我,颜俊也不会……”萧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我对不起他……”
顾怀清透过窗子朝房内望去,只见萧珏跪坐在地板上,面前横放着一张七弦琴。
顾怀清认出来这正是颜俊常常弹奏的那一张琴。却原来颜俊过世后,被萧珏收藏了,睹物思人,自是无限伤感。
脑中浮现起颜俊从湖中捞起后惨白冰冷、毫无生机的脸,顾怀清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那么善良美好、才华横溢的青年,却无辜惨死于湖中。虽然杀人的不是萧珏,但若不是他风流花心,四处拈花惹草,引来小人的嫉妒之心,颜俊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原本他是对萧珏这纨绔子弟没有一丝好感的,但此时见他弹着长相思,泪洒琴弦,悲戚难抑的样子,也不禁生出一丝同情来。
为何阴阳永隔,方解情深如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伊人已去,才悔不当初,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顾怀清想,萧珏这一辈子恐怕都要活在歉疚之中,永远也忘不掉颜俊了。
情之一物,着实伤人。
顾怀清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正欲举步回房,白桦却像个幽灵一样,飞快的飘到他身后,幽幽的说道:“顾大人请留步。”
“何事?”顾怀清讶然回头。
“我家世子邀您过去一叙。”
顾怀清回头望去,萧珏正好抬起头,透过窗户望过来,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眼角隐隐泛着泪光。
萧珏就这么望着顾怀清,并没有说出任何言语,但眼底的寂寞和悲戚却是明明白白的显露出来。
顾怀清平时很注意形象,衣冠不整是不会见客的,但萧珏此刻的神情却让他难以拒绝,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一掀下摆,跨入萧珏的房间。
萧珏见顾怀清进门,挥了挥手,两个美婢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顾怀清和萧珏,四目相对,顾怀清感觉有些尴尬。他与萧珏称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也不知萧珏邀他过来有何用意。
顾怀清只好低咳一声,道:“世子深夜弹琴,真是好兴致。”
“我一时心有所感,吵到顾大人安寝了吧?实在抱歉。”萧珏充满歉意的说道。
顾怀清摆摆手:“没事,时辰尚早,我没有这么早睡。”
萧珏拿起矮几上的翠色酒瓶,道:“既然如此,不知可否有幸请顾大人跟我喝一杯?”
顾怀清想到段明臣还在房间等自己,本不欲久留,但萧珏这么殷切相邀,断然拒绝也不太好,于是便道:“贪杯容易误事,明日还要赶路,我只能陪世子喝一杯。”
“多谢赏脸。”萧珏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顾怀清的面前,然后抬起眸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顾大人跟传闻中的很不一样。方才这番话,若是从段大人嘴里说出来,还挺正常的,换到顾大人嘴里,就有点……呵,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萧珏这一番若有所指的话令顾怀清警惕起来,莫非萧珏知道了自己和段明臣的暧昧?
顾怀清倏地冷下脸,道:“世子是什么意思?恕怀清不明白。”
萧珏见他像受了惊的刺猬,一下子张开满身的刺,觉得很有意思,不由得莞尔一笑。
段明臣和顾怀清之间的暗流涌动,旁人看不出,可萧珏是什么人?作为花间浪子,情场高手,对于这种情爱纠缠,他的观察最是敏锐。两个人相好时,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会不经意间透露出亲昵,只要稍加注意,就不难看出端倪。
“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萧珏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顾怀清面前的杯子,“来,我敬顾大人一杯。”
顾怀清一动不动,只冷冷的盯着萧珏。
“顾大人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我自罚一杯。”
顾怀清还是没有动面前的酒杯,萧珏被冷遇,也不生气,自己慢慢饮下杯中的酒,放下酒杯,将七弦琴抱起放在膝盖上,他低头垂眸,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的拂过琴弦,仿佛在触摸心爱的人。
从顾怀清的角度望去,萧珏的面孔与段明臣的脸重合在一起,竟有几分相似。
顾怀清被自己的臆想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喜欢段明臣喜欢到出幻觉了吗?他知道自己认人的本事并不好,天生就有点脸盲症,但段明臣和萧珏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何他会觉得两人相似?事实上,从第一次见到萧珏,他就觉得莫名的眼熟。
顾怀清不甘心,盯着萧珏的脸使劲儿看,终于找出了一点端倪。段明臣面容冷峻刚硬,不苟言笑,而萧珏却天生一双多情桃花眼,脸上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但是此刻萧珏垂下眼帘、敛去笑容的模样,跟冷峻的段明臣就有些神似了。
“你有没有……”顾怀清刚问了半句,却发现不妥,心中懊恼起来,今晚上真是颠三倒四,不知所云,他掩饰的拿起酒杯,呷了一口。
“你说,人死了会有灵魂吗?”萧珏突然开口问。
顾怀清是不信世间有鬼神的,正要摇头,但看到萧珏悲戚落寞的神情,不知怎的就心软了一点,说道:“也许有吧……不过,世子听我一句劝,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只能往前看。别忘了,你还有父母亲人,你身上肩负着责任。”
“亲人……责任……”萧珏嘴角微微翘起,勾起一个似苦涩又似讥诮的弧度,但瞬间平复下来,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又恢复到平日温雅高华的世子,眼神也清明起来,“顾大人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太过沉湎往事了。”
顾怀清见萧珏的情绪恢复正常,也放下心来。他奉皇命护送萧珏回乡探亲,也要完完整整的把他带回京城,安王世子身份不同常人,他深知此行责任重大。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萧珏能好好的,别想不开做出昏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怀清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道:“酒喝完,我该回房了,世子也早点休息。”
“顾大人慢走。”萧珏跟顾怀清拱手一揖,诚挚的道,“今日多谢你开导。”
“不必客气。”顾怀清笑着站起身,告辞离去。
萧珏目送顾怀清翩然远去的背影,静坐在黑暗中,指尖轻轻的无声的拂过七弦琴的琴面……
第99章 夜谈狐仙
ps:这篇叫《养猫成攻》,渣攻变猫被驯化成萌宠滴故事~
他他他……竟然在检查自己的性别,还用手摸了他的小兄弟!
虽然此时叶景梵的小兄弟只是一个粉粉的小肉芽,但这样的行为严重挫伤了他男子汉的尊严!
叶景梵的脸腾地烧起来,幸好他脸上毛厚遮住了皮肤,看不出异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跌跌撞撞地跳起来想逃跑,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这双有力的「魔爪」。
叶景梵扭了一会儿,就筋疲力尽了,不得不屈服认命,凄苦地趴着装死。
男人不知叶景梵的心思,只是温柔地抚摸小猫的毛发。
捡回来时小猫脏得像个小泥球,浑身被泥浆尘土裹着,完全看不出毛色,现在洗净吹干之后,才露出原本漂亮的毛色来。
他浑身覆着一层柔软的绒毛,呈现出罕见的暖棕色,毛尖还带着淡淡的金黄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的华丽耀眼。
男人望着小猫异于平常的毛色怔怔出神,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小猫顺滑的皮毛,突然,两指捏住小猫的后颈皮,轻轻地将他提了起来。
叶景梵感到后颈一紧,整个人,哦不,整个猫凌空而起。
他惊慌地睁大眼睛,正对上一双温润漆黑的眼眸……
一人一猫眼神在半空中相撞,彼此都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叶景梵惊异地望着男人熟悉的面容,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苦笑。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救命恩人竟然是阮清砚!
阮清砚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曾经是他关系最铁的兄弟。可就在一年前,阮清砚却出卖了他,伙同外人设计陷害他。
事情败露之后,叶景梵本想将这叛徒抓回来好好审问,可是没等他下令抓人,阮清砚就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到人影了。
叶景梵以为他畏罪潜逃,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却没想到阮清砚并没有跑远,而是隐居在东城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东城不是兴义帮的地盘,也难怪叶景梵的人找不到他。
大隐隐于市,阮清砚倒是挺聪明的!
黑道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有人救了他,叶景梵心中记下这份恩情,将来必定会找机会偿还,可是对象是阮清砚的话,叶景梵就心情复杂了。
虽然不知道阮清砚背叛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但落到他的手中,恐怕凶多吉少!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叶景梵想着,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蒙上一层阴影,深蓝色的猫眼不由得流露出森冷的戒备。
而此时的阮清砚心头却是另一番滋味。
暖棕泛金的发色,深邃幽蓝的眼眸,眼神霸气隐然,让他一瞬间就联想起那个冷酷的男人。
阮清砚眼前一阵恍惚,心脏砰砰乱跳,激动得不能自已。
难道是上天可怜自己,所以赐给自己一只跟他那么像的猫咪么?
叶景梵浑身戒备地盯着阮清砚,可是阮清砚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眼圈泛红的望着他,唏嘘了半天。
叶景梵搞不清楚对方的心思,不耐烦起来,撩起后腿去蹬他的手。
「嘶!」阮清砚一个不防备,就被小猫锋利的指甲抓个正着,手背渗出血来。
阮清砚吃痛松手,叶景梵啪的落到地砖上,撒开四爪夺路而逃,可惜浴室的门窗关得紧紧的,他根本无路可逃。
阮清砚一步步逼近,叶景梵一步步倒退,一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逃。他弓着腰,竖着尾巴,龇牙咧嘴的喵了一声。
阮清砚蹲下身子,凑近小猫,柔声道:「乖猫咪,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叶景梵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眼中戒备之色不减,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阮清砚见小猫不愿亲近自己,不禁有些受伤,表情落寞起来,低叹道:「连你也不要我么?」
他本就是温润清朗的男子,软声低语、神态落寞的模样实在让人难生恶感。
瞧阮清砚这样子,应该并没有认出自己真实的身份来,叶景梵戒备之心略减,冷静了下来。
阮清砚这时也回过神来,自己怎么没出息到跟一只猫说这些呢?
流浪猫对于人类通常都有警惕心,尤其是小猫刚才还被人追打伤害,会恐惧戒备也是正常的吧!
「小家伙,你肯定饿了吧?来,我给你弄吃的去。」
阮清砚用柔软的毛巾包住小猫,抱着他走出浴室,轻轻地放在沙发上。
「乖乖待这里,不要乱跑哦!」
叶景梵心知,作为一个有气节的人,他不该留下,接受仇人的施舍,可是对于一只饿惨了的小猫来说,什么也比不上食物的诱惑大。他一步都挪不动脚,只是直勾勾的望着男人走进厨房的背影。
算了,先填饱肚子,有了力气再逃吧!
叶小猫自我安慰着,乖乖地蹲在厨房门口,等待男人给自己准备吃的。
阮清砚打开冰箱,心里有些发愁。
当时看着小猫被追打很可怜,一时冲动就抱了回来,可是他从来没有养猫的经验,更不清楚这么小的猫应该喂什么。
他犹豫地取出一瓶鲜牛奶,对着小猫摇了摇:「这个,你能吃吗?」
叶景梵下意识的想点头,好在他总算记得自己现在是只猫,要是会点头的话也太奇怪了。
于是他不得不强忍住,双眸灼灼的盯着牛奶瓶子,伸出舌头来舔了舔鼻子,一副嘴馋得要死的样子。
阮清砚心领神会,用小碗盛了小半碗牛奶,放进微波炉热了半分钟,端到叶景梵面前。
叶景梵闻着香醇的奶香,顾不得矜持,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把整颗小脑袋埋进碗里,吧唧吧唧的舔食起来。
阮清砚会心微笑,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怜悯地道:「可怜的小东西,饿坏了吧?」
阮清砚的用词让叶景梵僵了一下,差点被牛奶呛到,然而对于食物的渴望让他不得不放下自尊,先解决自己的果腹之欲。
爱笑就笑吧,反正你笑的是一只猫,跟本大少没有关系!
叶景梵自欺欺人地把头埋得更深,不一会儿就把小半碗牛奶喝光了,连碗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阮清砚望着小奶猫的嘴角和下巴都沾着乳白色的牛奶,看上去像长了一圈白胡子,样子别提多滑稽了,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笑笑笑,笑你妹哦!
叶景梵瞪着大大的杏仁眼,气呼呼的转过身,抬起小肉爪擦嘴,却被阮清砚阻止。
「啧啧,小脏猫,刚刚给你洗干净,又想弄脏爪子?」
阮清砚语气戏谑,但手上的动作却细致温柔。轻轻捏着他的小下巴,用柔软的纸巾替他擦去残余的奶渍。
叶景梵望着男人温柔清朗的眉眼,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他能开口说话,定要好好问一问阮清砚,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背叛自己,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
如果不是铁证如山,连他都不敢相信,跟他情同手足的阮清砚竟会出卖他!
叶家和阮家的关系要从上一辈说起。阮清砚的父亲名叫阮行健,是叶景梵的父亲叶兆龙的得力下属。
阮行健一生忠心耿耿,跟随叶兆龙打下兴义帮的基业。可惜在一次帮派火拼中,阮行健不幸牺牲,身后留下年仅七岁的儿子阮清砚。叶兆龙责无旁贷的接管了阮清砚,将他跟自己同龄的儿子一起抚养成人。
叶景梵跟阮清砚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情感上却比亲兄弟还亲。
他们一起读书、习武,一起跷课、打架,一起从懵懂少年成长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二十岁那年,叶景梵被其父叶兆龙指定为接班人,正式走到台前,开始打理兴义帮的帮务。而阮清砚作为他的左臂右膀,自然也受到了重用。
叶景梵生性豪爽,为人慷慨,年纪轻轻就充满了领袖气质,只不过他的性格有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而阮清砚则为人细致,待人接物谦逊温和,善于协调人际关系,在帮里极有人缘。
两个人的性格相得益彰,互为补充,不出三年,就把兴义帮打理得井井有条。
叶景梵一直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好兄弟,视他为心腹,对他信任有加。
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最信任的兄弟出卖,时至今日,叶景梵仍然感到难以释怀。正是因为阮清砚是他最好的兄弟,他的背叛才显得如此的难以接受!
叶景梵自问待阮清砚不薄,到底是外界的诱惑太大,还是人长大了会变,儿时再深厚的情谊也会随着时间而变淡?
不管答案是哪一个,都让他心痛不已。
叶景梵心中感慨万千,阮清砚却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
第100章 魔音迷情
他细心地替小猫擦干净嘴角,见小猫还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以为他没有吃饱,就想起前天从菜场买了几条新鲜的小黄鱼储藏在冰柜里,准备下面条吃的。.
想来猫都是爱吃鱼的吧,于是他打开冰箱把小黄鱼翻出来,利索的洗净解冻之后,放入了蒸锅。
叶景梵确实还没吃饱,在外面流浪好几天,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区区小半碗牛奶,只不过勉强垫了个底,离吃饱还远着呢!
片刻之后,蒸锅上浮起一缕缕白色雾气,鱼肉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之中,把叶小猫腹中的馋虫都勾引了出来。他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在厨房门口徘徊不去。
趁着蒸鱼的空隙,阮清砚打开笔记本电脑,抓紧时间恶补了一番养猫的常识。
没养过还真不知道,原来养猫竟然有那么多的学问,难怪养猫的人都自称猫奴呢!
十几分钟后,小黄鱼蒸好出笼,阮清砚把鱼肉细细捣碎,剔除骨刺,用小碟盛着,到窗口吹凉了,才端到小猫的面前。
叶景梵两眼放光,再次扑向食物,狼吞虎咽的大嚼起来。
新鲜的鱼肉鲜美嫩滑,热腾腾的暖透了五脏六腑,饿了好几天的叶景梵感觉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他贪婪地大口吞咽着,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噜……
叶景梵一边埋头大吃,一边诧异地想:咦,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
他停下来,仔细辨识,才惊恐的发现,这带着震动的呼噜声竟然从自己的胸腔里发出来!
阮清砚宠溺地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好笑道:「有这么好吃吗?开心得都打呼噜了!」
叶小猫顿时凌乱了!
竟然因为一点美食就发出如此谄媚的呼噜声,他黑道少主的尊严,彻底碎成渣了啊!
2.
叶景梵在心中默念一万遍: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想那韩信忍得□□之辱,本大少自然也能受得住为猫之耻。
以他目前糟糕的状况,生存的需求才是首位的,至于尊严,已经退居其次了。(.无弹窗广告)这段黑历史就让它烂在自己肚子里,绝对不让任何人知道就是了!
不得不说,变成猫之后,叶大少的心理承受力无形中增强了许多。
吃饱喝足之后,叶大少腆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大大咧咧的盘踞在沙发上。不一会儿,他上下眼皮打架,打起了瞌睡。
阮清砚把厨房收拾完毕,出来看见小猫乖巧的蜷成一团,在沙发上熟睡,不由得微微一笑,拎着垃圾袋,悄悄地出了门。
离开兴义帮之后,阮清砚用自己不多的积蓄,在城东的一所大学旁边开了一家租书店。
书店门面不大,出租各种书籍漫画,同时提供咖啡和茶点,价格公道,很受欢迎。学生们课余都喜欢到这里租上几本书,点一杯饮料,消磨闲暇时光。
阮清砚到店里转了一圈,今天天气不好,店里没什么生意,他就让打工的实习生提前下班,顺手锁了店门回家去。
回家的路上,阮清砚顺道拐进一家超市,买了猫粮和猫砂。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小猫在沙发上摊开四肢,肚皮朝天,睡得天昏地暗。
阮清砚忙碌了一整天,也感觉疲倦了,不过细心的他还是给猫咪准备好猫粮和清水,还用一个小盆装好猫砂。弄完后他才洗漱一番,上床休息。
半夜,叶小猫是被冻醒过来的,迷迷糊糊中他奇怪地想:咦,老子怎么睡在沙发上?
随即他看到自己毛茸茸的前爪,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一只被捡回来的猫。
夜晚天气转凉,猫的体温比人要高,对温差更为敏感。
叶景梵冻得直打喷嚏,不爽地腹诽道:就算是猫,也该给我张床吧?这么冷的天,让老子睡沙发,这不是虐待动物嘛?
叶景梵环视四周,阮清砚的家收拾得纤尘不染,客厅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他想找东西避寒都没有。
他哆哆嗦嗦地摸到卧室门口,惊喜地发现卧室门竟然没有关紧,还留了一条缝,他便哧溜一声钻了进去。
卧室不大,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叶景梵在房里转了一圈,寒冷的地板让他四肢冰凉,在猫畏寒的天性驱使下,他噌地跳上了床。
唔……果然还是床上暖和!
反正阮清砚一个人也睡不了那么大张床,分我一个角也不多嘛!大不了明早趁他还没醒来,偷偷溜出去,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
叶景梵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一猫腰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心安理得地坠入梦乡。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来不跟人同床共枕的他,竟然毫不排斥地接受了跟阮清砚同睡一张床。
阮清砚的作息很有规律,清早六点半,生物钟让他准时醒来,眼一睁开就看到一张放大的毛脸,顿时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小家伙竟然偷偷摸摸地上了床,还堂而皇之的占据了他的被窝和枕头。
阮清砚有轻微的洁癖,皱了皱眉,想把这不自觉的小家伙丢下床,可是手刚伸出去,就停住了……
暖棕泛金的毛发柔柔地洒在洁白的枕头上,清晨和煦的阳光下,金色的毛尖镀上一层柔和华美的光辉,有一种别样的暖意在缓缓流淌。
阮清砚心头一阵刺痛。
一醒来就能看到他暖棕色的发丝散在枕边,此情此景,大约只可能出现在梦里吧?
这是他终其一生,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奢望吧?
这么想着,他的心软作一团,伸出去的手轻轻落下,在猫咪温软的绒毛上轻轻抚摸,目光中蕴含着无法掩饰的柔情。
猫咪的警觉性不是盖的,在阮清砚的手触及身体的一瞬间,叶景梵就惊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跟阮清砚头并头睡在一个枕头上,不由得大窘,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嗖的钻进被窝里。
阮清砚眼疾手快地把小猫从被窝里拖出来,高高举到面前,佯怒道:「小坏蛋,敢半夜偷偷爬上我的床,怎么这会儿就怂了?」
「喵喵喵!」快放开老子!
叶小猫奋力挣扎,在半空中蹬着四条小短腿,无奈力气相差悬殊,愤怒的吼声也只是几声软绵绵的叫声。
「怎么,你还不服气?」阮清砚一手捏着他的颈皮,另一只手作势在他屁股上轻轻打了几下。
「嗷呜嗷呜!」士可杀不可辱,你丫的想要干什么!
叶小猫愤怒的抓挠,可惜一切都是徒劳,压根没法逃脱阮清砚的五指山。
好在阮清砚也只是吓唬吓唬他,逗了他几下之后,就抱着他下了床,边走边说道:「你昨天晚上没有上厕所吧?要是上完厕所臭烘烘的,可不许上床,听到没有?」
叶景梵耷拉着小脑袋,装作没听见阮清砚的训话。
阮清砚抱着小猫来到猫砂盆前,发现猫砂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阮清砚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皱起了眉。
网上说大部分猫咪都会用猫砂,但也有少数习惯不好的,会随地大小便。这只小猫看起来还挺聪明的,但愿他能学会使用猫砂,否则可就麻烦了!
阮清砚把叶景梵放进猫砂盆,叶景梵不明白他要干嘛,一进去就立刻跳出来。
阮清砚再度把小猫放进猫砂盆,轻声哄道:「乖,在这里面嗯嗯!」
叶景梵懵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阮清砚的用意,原来是要他在这里面大小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上厕所我不会去卫生间么?这玩意一扒拉沾一脚的灰,脏死了,打死他也不用!
于是叶小猫马上又跳出来,还把猫砂带出来少许,洒在地板上。
阮清砚耐心很好,不厌其烦地尝试跟他沟通,甚至按着他的小爪子教他怎么在猫砂里刨洞,奈何叶景梵就是不肯配合。折腾了半天,一人一猫都筋疲力尽,叶景梵还是没学会使用猫砂。
「你这个笨猫,真拿你没办法!」阮清砚最后败下阵来,只好自我安慰也许小猫还不想上厕所。
阮清砚把笨猫丢下,转身去厨房准备早餐。荷包蛋煎到一半,突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扑通一声。
他赶过去一看,原来他家的笨小猫竟然掉进了抽水马桶,正在马桶里拼命挣扎!
「我的天哪!」阮清砚低咒一声,手忙脚乱地把小猫捞出来。
原来叶景梵尿急要上厕所,就跑进卫生间,跳到马桶上去,谁知跳得用力过猛,加上马桶边沿很滑,他就这么悲剧地掉了下去,跟马桶做了亲密接触!
望着小猫原本蓬松漂亮的皮毛湿答答的滴着水,那模样崩提有多狼狈了!
「小祖宗,你这是怎么搞的啊?」阮清砚扶额叹气,看来又得给他洗澡了。
叶景梵低着头羞愤欲死,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
威武霸气的黑道少主差点淹死在马桶里,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遇上的最倒霉的事,没有之一!
第101章 惊天惨案
阮清砚把小猫从马桶里捞出来,又是洗又是吹,折腾得满身大汗,总算把他重新打理干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阮清砚想起网上有人说经过训练的猫不需要猫砂,会用马桶上厕所,就猜想小猫可能也会这项技能,只是没站稳才掉进马桶的。于是他便把马桶圈放下来,套上厚厚的马桶垫,果然弄完之后小猫就小心翼翼的蹲上去撒尿。
「乖,你还蛮聪明的嘛!」阮清砚奖励地拍了拍叶小猫的脑袋。
阮清砚看了看墙上的钟,快到书店开门的时间了,他不得不放弃做火腿煎蛋的计划,改作简单的饭团,准备草草填饱肚子。
他从冰箱里取出吃剩的白米饭,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又找来芝麻、肉松和海苔,熟练地捏成几只三角饭团。
阮清砚将饭团端到客厅的餐桌上,转身回厨房热牛奶。可是等他端着牛奶回到餐桌边,却发现饭团少了一只。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一扫,就发现了「小偷」。
小笨猫蹲在墙角,嘴里叼着一只饭团,吧唧吧唧地吃得正欢。
阮清砚好笑地拎起叶景梵的颈皮,把他带到猫粮盆边,教育他道:「那是我的早餐,你的在这儿呢!」
恶,这是什么鬼东西,又腥又臭的,老子才不吃呢!
叶景梵嫌弃地别过头去,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阮清砚无奈,这小家伙挑嘴得很,看来得给他买点更高档的进口猫粮。
叶景梵警惕地看了看阮清砚,提防他再来抢自己的饭团。他肚子实在很饿,顾不得被男人看着,埋头继续吃那剩下的半个饭团。
唔唔,小砚的手艺还是那么赞!叶景梵边吃边感叹。
阮清砚的厨艺是有口皆碑的,在他还没叛逃之前,叶景梵经常去他家蹭饭,阮清砚每次都会做一大桌美食招待他,现在想来,不免有些怀念。
阮清砚见小猫吃得这么香,也被触动了心事。
叶景梵以前也超爱吃饭团,为此他还特地去报了日料班,花心思学习怎么做好吃的饭团,可惜……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吃自己做的东西了吧……
叶小猫吃完饭团,一脸满足地舔着嘴角。.
阮清砚抱起他,替他捻去胡须上沾着的饭粒,然后,他慢慢低下头,亲了亲小猫的脸。
叶景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惊呆了,傻傻地望着男人。
阮清砚温润的黑眸里漾着化不开的柔情,像是透过他凝望着深爱的人。
叶景梵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阮清砚,阮清砚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淡然,性格内敛,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炙热的感情?
叶景梵有点不适应,又有一点小小的不爽,他用这么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实际上他心里面在想着另一个人吧?这样的想法让叶景梵莫名地不舒服。
阮清砚轻轻挠了挠叶景梵的下巴,微笑道:「你这么喜欢吃饭团,我以后就叫你饭团好不好?」
饭……饭团?喂,哪有这么随随便便起名字的啊!叶景梵不满地甩了甩尾巴。
「嗯,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决定啦,大名叫饭团,小名么……就叫小饭吧!」
小梵?
叶景梵怒瞪阮清砚,竟然给只猫起本少爷的名字!虽然只是谐音,也让人很不爽啊!
可不管叶景梵有多不满,阮清砚自顾自地叫开了。
「小饭,小饭,小饭……」阮清砚边开心的笑着,抱着叶景梵转圈。
好幼稚!叶景梵不屑地抽了抽嘴角,可望着阮清砚愉快的笑容,心情却奇异地放松下来。
小时候,阮清砚就喜欢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小梵小梵的叫个不停。
算了,本少爷不计较了……小饭就小饭吧,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听……
就这样,阮清砚和饭团开始了他们的幸福同居生活。当然,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比如说,饭团始终不肯吃猫应该吃的食物,进口猫粮也好,高级猫罐头也好,这些猫超爱吃的东西,他一口都不碰,反倒是对人类的食物充满兴趣。
每到开饭,他就自觉地跳上餐桌,翘着小胡子等阮清砚上菜。那架势,仿佛他才是主子,阮清砚是伺候他的奴才。
阮清砚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发现饭团吃了人类的食物没有出现异状,无奈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到了晚上,饭团不愿意睡阮清砚给他买的可爱猫窝,就算勉强被抱进去,半夜也还是会偷偷溜进卧室爬上床。
有几次阮清砚狠狠心把房门锁上,他就蹲在门口用爪子挠门,声嘶力竭的嚎叫,嚎到阮清砚听不下去给他开门为止。
阮清砚有轻度失眠,睡眠很轻,被吵醒后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每当看到那双酷似叶景梵的深蓝色大眼睛流露出委屈和控诉,他就忍不住一次次妥协和心软。
既然无法阻止饭团上床,阮清砚只能跟他约法三章,每天晚上睡觉前,给他洗脚洗屁屁,洗干净了才许他上床睡。
叶景梵开始还忸怩,后来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不知是不是做猫做久了,他也带上了一些猫的习性,比如饿了会讨好的蹭阮清砚的小腿,晚上怕冷会贴到阮清砚的胸前取暖,开心时会打起愉快的小呼噜,他还爱上了晒着太阳睡懒觉,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不得不承认,阮清砚是个细心而且负责的主人,将小猫照顾地极好,像一个标准的猫奴,任劳任怨地伺候着他。
日子一长,叶景梵都有点乐不思蜀了。说实话,黑帮里打打杀杀,刀口舔血的日子,还不如做一只好吃懒做的猫来的舒服呢!
做一只快乐的猫,就算变不成人也没关系,叶景梵偶尔会冒出这样没出息的想法。
可惜,人生永远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一个不速之客的到访,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
「表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阮清砚笑着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迎进屋。
正在低头喝牛奶的饭团倏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的面貌后,目光立刻变得冷厉。
男子面目英俊,五官硬朗,眼神中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桀骜。
他名叫凌锐,是阮清砚姨妈的儿子,也是本城第二大帮派新竹会的少主。
说起新竹会和兴义帮的恩怨,要追溯到上一代人。
凌锐的父亲凌天阳,跟叶景梵的父亲叶兆龙原是同门师兄弟,后来两人意见出现分歧,便各自创建了兴义帮和新竹会。
两个帮会在同一个城市里,自然免不了会出现摩擦冲突,不过看在同门之谊的份上,彼此之间还是保持了表面的和平。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父辈们慢慢退居幕后,到了凌锐和叶景梵这一代,已经没有了上一代的同门情谊,这几年两个帮会之间的矛盾冲突日益白热化。
阮清砚原本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门亲戚,他自幼丧父,母亲早就改嫁远方,一直到他二十岁那年,凌锐的母亲无意中见到他,发现他跟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长得非常相似,查证一番后,证实了阮清砚果然是她姐姐的儿子。
叶景梵记得某一日,阮清砚突然一脸兴奋的跑过来跟自己说,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姨妈和表哥。
叶景梵表面祝贺了他,心里却有些许担忧,后来凌锐就经常来请阮清砚吃饭,邀请他出去玩。阮清砚脾气好,即使不想去也抹不下面子拒绝。
凌锐毕竟是新竹会的少主,而新竹会跟兴义帮关系微妙,阮清砚跟凌锐走得近了,很快帮里就传起了谣言。
叶景梵最开始并不以为然,还严厉地斥责了这种无稽之谈,但所谓三人成虎,传得多了,叶景梵也不禁有了一丝怀疑。
阮清砚背叛出卖自己,虽然尚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但八成跟他这个阴险的表哥脱不了关系!
叶景梵跟阮清砚相处那么久,对他的秉性还是相当了解的,如果没有外人唆使,他肯定不会背叛自己!
叶景梵一脸戒备地望着凌锐,凌锐也同时发现了他。
「哟,你养猫啦?」凌锐啧啧惊奇,「这是什么品种的猫?」
「呃,我对猫种没什么研究,是从外面捡回来的,看他可怜就养了。」
凌锐把叶景梵拎起来,翻翻皮毛,又揉揉猫脸,对叶小猫品头论足起来:「毛色挺漂亮的,像是波斯猫,可是脸型不对,真正的波斯猫都是大圆脸扁鼻子,这只脸不够扁,鼻子太高!」
切,什么审美?那种大饼脸塌鼻子的猫,有什么好看的,怎么配跟英俊潇洒的本少喵相比?叶景梵满心不爽地腹诽。
凌锐遗憾地说道:「可惜了,这只估计是波斯猫和普通猫混交生下的杂种!」
丫丫个呸,你才是杂种!
叶景梵怒不可遏,背脊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回头一口咬过去,好在凌锐及时察觉他的意图,迅速地放开了手。
第102章 黑曼陀罗
「嗬,小杂种还这么凶!」凌锐挑眉道。.
阮清砚不得不上前解围,把炸毛的小猫抱进怀里,一边给他顺毛,一边对凌锐道:「你别杂种杂种的叫,他的名字叫饭团。」
「饭团?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噗哈哈!」凌锐大笑起来,伸出手想去摸饭团,「快来让我玩玩!」
叶景梵小脑袋里冒出个阴险的主意,装作温顺的样子强忍着被凌锐摸了两下,趁他不备飞快出爪,在凌锐手背上挠出两道血痕。
「我操,竟然敢玩阴的!」凌锐大怒,想要教训他,谁知饭团一溜烟躲到阮清砚的背后,还探出头来冲着他得意的喵喵叫。
「好啦好啦,他还小,怕生,你就别欺负他了!」阮清砚拦住发飙的凌锐劝道。
凌锐抓不到饭团,只能悻悻地道:「你也太宠着他了,不过是只小野猫罢了!」
「是不是名猫有什么要紧,只要我喜欢就行。」阮清砚一脸怜爱的摸着饭团,「乖宝贝,不怕哦,回头给你买鱼吃。」
凌锐望着深情对视的一人一猫,不知怎么有种诡异的感觉,低咳一声道:「那啥,我看他这么暴躁,动不动就抓人咬人,别是到发情期了吧?」
阮清砚愣了一愣:「不会吧?他看起来还好小的样子。」
「你可别小看猫,有的猫四个月就性成熟了,你捡回来的时候又不知道他有多大了,没准已经要发情了!」凌锐不失时机的劝道,「猫叫起春来可闹心了,公猫还会在家里到处撒尿,所以我劝你啊,趁早给他做绝育手术,咔嚓一刀,一劳永逸!」
仿佛被千万道闪电劈中,叶景梵浑身哆嗦了一下,心中惊怒交加,情不自禁地夹紧后腿。
不要啊,老子才不要变成太监!
你这个杀千刀的凌锐,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阮清砚见饭团吓得直哆嗦,身为男人他自然理解被阉掉是怎样的痛苦,虽然饭团是只猫,但剥夺他行使繁衍后代的权利,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什么啊,猫不是人,动物发情□□只是出于本能,又不像人会有□□的快感。(.无弹窗广告)绝育之后,他就没有发情的烦恼了,反而会活得更长。」
「真的吗?」阮清砚半信半疑。
叶景梵吓坏了,为了不变成公公,他直起身子用爪子抱着阮清砚的裤腿,一脸哀求的看着他。
阮清砚看着小猫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终究心软下来:「算了,我看他还小,等以后大了再说吧。」
凌锐又絮絮叨叨劝了几句,把个叶景梵恨得牙痒痒的,还好阮清砚没有被他说动。
阮清砚抚摸着饭团柔软的毛,问道:「别只顾着说我的猫,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吗?」
「呵,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我亲爱的表弟么?」凌锐笑得一脸灿烂。
叶景梵翻着白眼,在心底暗骂他无耻。
「周六早上七点,平时这时候你都在补眠,如果没有大事,你肯定会睡到中午才起的。」
凌锐讪讪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今天过来,确实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阮清砚微微抬起头,露出轮廓秀气的下巴:「嗯,什么事?」
「是关于叶景梵的。」
「叶……叶景梵,他怎么了?」阮清砚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我刚刚得到内线消息,听说他出了车祸,变成植物人了!」
当啷!
阮清砚浑身一颤,捧在手里喂猫的牛奶碗落到地板上,摔成了好几瓣,干净的地板上晕染出一片乳白色污迹。
他顾不得去收拾,一把扯住凌锐的袖子:「你说什么?叶景梵他怎么了?」
凌锐眼神复杂的望着脸色煞白的阮清砚,道:「是我安插在兴义帮的内线传出来的消息,一个月前叶景梵出了车祸,之后虽然立刻被送往医院抢救,但至今仍昏迷不醒,据说可能是因为车祸造成了大脑组织损伤,导致深度昏迷。」
「怎么会……怎么可能?」阮清砚目光涣散,失魂落魄的呢喃道,「我不信,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凌锐伸手搂住阮清砚的肩膀,带着几分激愤地道:「你何必为那个人渣难过?要我说他变成植物人,也只能说是活该!你难道忘了他是怎样对你的?」
「不,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阮清砚情绪激动起来,涨红了脸反驳道。
「我是不懂,当初你明明舍身救了他,可他不但不念你的恩情,还下令把你驱逐出帮,甚至派出通缉令满城追杀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哪里值得你为他难过?」
「不,可是……」阮清砚像困兽一样在客厅里踱了几步,复又颓然坐下,苦恼地抓着自己浓密的黑发。
「表哥,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但尽管他那样对我,我心里面还是会牵挂他,割舍不下。你可以笑我傻,骂我蠢,但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我现在心里好乱,好乱……」
凌锐一声长叹,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的表弟对叶景梵那个渣男一往情深,他从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可惜那个渣男却像瞎了眼一般,完全无视他的感情,甚至还一再的伤害他。
叶景梵听完凌锐的叙述,心头有喜有忧。喜的是肉身还活着,他还有机会变回人;忧的是他至今昏迷不醒,这一个月来兴义帮群龙无首,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唯一庆幸的是,出车祸的时候,他心爱的情人白玉霖没有跟他在一起,因而逃过一劫。有他在,应该能照顾好自己的肉身吧。
不过,阮清砚听到噩耗后的反应挺出乎意料。
照理说,他背叛出逃,被兴义帮通缉,自己变成植物人,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怎么反而是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呢?
现在自己只是一只猫,阮清砚完全没有必要作伪,他那么悲伤的样子也不像是伪装的。
凌锐和阮清砚的对话也让叶景梵疑惑不解。
阮清砚什么时候救过他?明明是阮清砚背叛出卖自己,怎么到他们嘴里,倒像是自己对不起他?
难道当年的事情别有隐情?叶景梵第一次对此产生了怀疑。
阮清砚突然抓起外套就往门外冲,凌锐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医院看他!」
「不行!你不能去!」凌锐高大的身躯横在门口,拦着不让阮清砚出门。
「你让开!」
「冷静点,你现在还是兴义帮的通缉犯,贸贸然跑去医院,你觉得他们会让你见他吗?」
阮清砚经凌锐一提醒,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兴义帮肯定严密看护着叶景梵,自己跑过去不但可能看不到他,还会被抓起来。
「那我要怎么办?」阮清砚六神无主,眉心皱成一团。自从听到叶景梵出事,他的头脑就无法正常思考,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见到叶景梵。
凌锐趁机把他拉回来,按回到沙发上:「叶景梵现在昏迷不醒,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啊!」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什么都不做啊!」
「这样吧,我派内线再去打探一下,看看医院的守卫情况,找个他们换班的空隙,带你偷偷进去看他一眼,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阮清砚想了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勉强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就请表哥多多费心了!」
凌锐看着表弟忧心忡忡的样子,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咱们兄弟俩还这么见外干嘛?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凌锐亲昵的动作让叶景梵心头一刺,蹭地蹦到阮清砚怀里,圆圆的杏眼瞪着凌锐。
阮清砚下意识的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脊背。
凌锐又劝解了几句,等阮清砚情绪逐渐恢复正常,方才告辞离去。
凌锐离开后,阮清砚失魂落魄地坐着,盯着窗外怔怔发呆,两行清泪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叶景梵不禁心中一恸,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小砚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感情?
想到自己变成猫以后,阮清砚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把自己从饥寒交迫的绝境中拯救出来,就冲这一点,等拿回了身体,他一定要仔细查一查,当年的事情背后或许藏着什么隐情。
叶景梵试探着踮起后腿,仰起小脸,安慰性地蹭了蹭阮清砚的下巴。
阮清砚抱起饭团,把脸贴在他身上,猫咪身上温暖的体温给他冰凉的心一丝慰藉。
叶景梵默默的陪着他,心里却开始盘算后续的计划。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体还在,他肯定要找机会去探一探,没准就能变回去呢!
不过一定要瞒着小砚进行,不然当着他的面由猫变成人,就算不把他吓死,也会被他知道自己变成宠物被养了那么久,那他岂不是要尊严扫地,以后也别想在阮清砚面前抬起头做人了!
第103章 蛛丝马迹
经过阮清砚一个多月的精心喂养,饭团的身体恢复了健康,还长大了不少,幼猫的绒毛渐渐褪去,换上光泽浓密的毛发。(.棉、花‘糖’小‘说’)
摆脱了弱不禁风的孱弱身躯,饭团开始想探知外面的世界,几次三番趁着阮清砚不注意时偷偷溜出去,可惜每次都被阮清砚发现,拎着颈皮捉回来。
「不许乱跑,外面坏人可多了,小心把你抓去做猫肉火锅!」阮清砚吓唬他。
可惜叶景梵天生是个胆子大的,哪里会把这话放在心里?
趁着阮清砚睡着的时候,叶景梵偷偷用对方的手机上网,发现他所处的地方在城东,而回生医院在城西。幸运的是,小区门口就有一趟公交车可以直达回生医院。
叶景梵大喜过望,这就意味着只要跟着拥挤的人群溜上公交车,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相信谁也不会注意到一只不起眼的小猫吧?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叶景梵像往常一样欢送阮清砚出门。
趴在窗台上望着阮清砚渐渐远去的背影,叶景梵心头隐约有一丝不安。
如果阮清砚回家发现小猫不见了,肯定会伤心吧?所以一定要趁他晚上回家之前,从医院赶回来。当然,如果运气好能够变成人的话,他也肯定会回来的。
主意已定,事不宜迟,叶景梵迅速地跳上窗台,用小爪子拨开窗户锁。
阮清砚家住在一楼,倒是方便了他出逃。叶景梵没有犹豫,后腿一蹬,纵身一跃,便轻轻地落到窗外茂密的草丛中。
抖去身上沾的草屑,叶景梵贴着墙角一路小跑,从小区溜了出去,顺利的找到了公交车站。
刚跑到站台,就看到那辆开往回生医院的公交车从远处驶来,可车上挤得水泄不通,照这个样子就算他能挤上去,也难免被人踩成猫肉饼。
叶景梵并没有灰心,他观察了一番,瞅见一个老太太拎着个大篮子,篮子里装着新鲜水果,看上去像是去医院探病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叶景梵趁其不备钻进她的篮子,轻而易举的跟着上了车。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开了一个多钟头,叶景梵缩在篮子里都快睡着了,终于抵达了终点站回生医院。(.)
下了车,叶景梵悄悄地跳出老太太的篮子,直奔医院的vip病房。
回生医院的vip病房是一栋独立的两层楼,安全措施做得极好,需要刷卡才能进出。
叶景梵在门口徘徊许久,找不到办法进去。正在苦恼之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辆炫目的银白色保时捷跑车驶到楼前,叶景梵瞥见眼熟的车子,再仔细查看车牌,立刻激动起来。
这辆车是去年他送给情人白玉霖的生日礼物,那车里的人不用说就是白玉霖了!
果然,车子停好后,白玉霖便从车里走了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叶景梵的弟弟叶景云。
叶景梵虽是叶兆龙的长子,出身却并不那么光彩。他的母亲莫妮卡是一名巴西舞女,叶兆龙年轻时在澳门赌场邂逅了性感的莫妮卡,一夜春风之后意外的有了叶景梵,叶景梵的舞女妈妈生下他之后,得了叶兆龙一笔钱,就潇洒地回巴西去了。
而叶景云的母亲才是叶老爷子明媒正娶的老婆,黑帮老大爱上了柔弱多病的富家小姐,可惜红颜命薄,叶景云的母亲生下他之后竟患上了产后抑郁症,自杀身亡。
叶兆龙痛悼爱妻,多少有些迁怒叶景云,对这个小儿子感情冷淡,倒是叶景梵一直对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弟弟照顾有加。
叶景云今年才十九岁,跟叶景梵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两人的长相并不相似。
叶景梵是典型的混血儿,高鼻深目,轮廓分明,深蓝色的眸子和棕色的头发都遗传自他的母亲,高大健壮的体格则遗传了叶兆龙。
而叶景云则更像他体弱多病的母亲,骨骼清瘦,面目俊秀,性格十分乖巧讨喜,尤其喜欢黏着叶景梵。
看到两位最亲近的人同时出现,叶景梵难掩激动,差点忍不住冲出去,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白玉霖和叶景云下车后径直刷卡进门,丝毫没有注意到悄悄尾随他们溜进来的小猫。
护士带着他们进了监护病房,叶景梵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插满管子的自己的身体,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就溜到床底下躲起来。
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很快过来,白玉霖问道:「大夫,他这两天的状况怎么样?」
「病人情况稳定,身体机能没有问题,不过大脑还是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就是说,我哥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说话的是叶景云。
「我能理解两位的忧心,我们正在使用各种促醒方法,刺激病人恢复知觉,但不能保证会奏效。像他这样因车祸导致脑损伤的病例,苏醒的概率不是很高,需要一个持续治疗的过程,有的人过了十年才醒,有的人永远也醒不过来。」
医生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作为病人的家属,我鼓励你们多陪伴他,亲手照顾他,跟他说话。爱心和亲情是任何药物都无法取代的,只有持之以恒,再结合药物治疗,才能促发奇迹。」
医生的话说完,病房陷入一片静默,半晌,才听到白玉霖说道:「我明白了,大夫,谢谢您的建议。」
「那好,你们在这里陪着他,我先去忙了,有事情按铃叫我。」
等医生一离开,白玉霖忧心忡忡的脸立刻变了,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
「臭死了,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白玉霖嫌恶地看了一眼床底下散发着恶臭的便桶,用手捂住鼻子,推开房间的窗户,「这大夫说得轻巧,让我们来照顾他,那还花那么多钱雇他们干嘛?」
在床底下蹲得腿脚发麻,又被便桶熏得头晕的叶景梵,闻言不禁惊呆了!
这么冷漠刻薄的话真的出自他心目中纯洁善良的情人之口?叶景梵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白玉霖轻移脚步,走到叶景云的身边,紧接着,就传来唇齿交接的啧啧声音,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声。
他们俩……在接吻?
头顶一个焦雷轰然劈下,把叶景梵的心肝炸得粉碎!
他的情人跟他的弟弟,竟然有了这样的苟且!
他出车祸才一个月,他的情人就忍不住出轨,还勾搭上了他的弟弟,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病床前上演这么无耻的一幕。
「这么饥渴,昨天没有喂饱你么?」叶景云懒洋洋的坏笑着,跟他平时乖巧的形象完全不同。
「嘻嘻,那不是昨天的事儿了么?」白玉霖媚眼如丝,像蛇一样缠着叶景云,一脸饥渴,跟平时在叶景梵面前的清纯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叶景云隔着衬衫揉捏白玉霖,带着几分恶意问道:「老实说,我跟我哥,谁的床上功夫比较好?」
白玉霖急促地喘/息,颤声道:「唔,好舒服……当然是你好……叶景梵这个死人只管自己快活,每次都把我疼得半死,还得装做快活的样子来迎合他!哪像你,知情识趣,又会调/情,让我爽死了……」
不堪的声音钻入叶景梵的耳中,他气得恨不得把耳朵堵上,猫爪子死死扣进地板,淡红色的血丝从指甲渗出来。
他很想跳出来暴揍这对狗男男一顿,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顶绿帽子压到头上。
叶景梵自认待两人不薄。
叶景云自幼丧母,体弱多病,性格也偏软弱,叶景梵身为大哥,当仁不让的承担起兄长的责任,从小罩着他,保护他不受人欺负,给予他呵护和关爱。
而白玉霖更是深受叶景梵的恩惠。出身贫寒的他到酒吧打工,受到流氓骚扰,险些被强/奸,多亏叶景梵及时出面救了他,还帮他狠狠教训了欺辱他的人。
白玉霖素日里一副清纯良善的模样,又会甜言蜜语讨叶景梵欢心,哄得叶景梵对他百般宠爱。白玉霖开的名车住的豪宅,哪样不是他叶景梵送的?却没想到他在背后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联手背叛了自己,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
叶景梵心里一片冰凉,蓦然脑海中浮现出阮清砚温柔如水的黑眸,他听到自己出事之后痛哭出声的样子,心中才渐渐生出一丝暖意。
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至少还有他,默默地牵挂着自己。
想到阮清砚,叶景梵总算恢复了信心,而此时那俩人的欢爱也结束了。
可能是顾虑到毕竟身在医院,两个人只是互相用手抚慰一番就草草结束,并没有做足全套。饶是如此,病房里还是因此弥漫着一股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第104章 心有默契[已替换]
顾怀清被捕头一提醒,皱起眉努力回忆起来……
昨晚他受邀请到萧珏房里弹琴喝酒时,桌上明明是放着烛台的,上头燃着一根蜡烛。(.)但凌晨他们回到客栈,却四处一片漆黑,他跟段明臣是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明,不过当时太过震惊,就没有注意到烛台和蜡烛。
顾怀清心头猛跳,二话不说就冲到隔壁的房间,一间一间查了一遍,发现所有房间的蜡烛都不见了,包括他跟段明臣的房间。
为何蜡烛好端端的会不翼而飞,莫非其中有问题?比如说,藏着毒/药?
顾怀清记得,昨晚因为他跟段明臣外出,他们房间的蜡烛不曾点燃过,但其他留在客栈的人,天黑了肯定会需要照明。若是这蜡烛里有无色无味的毒/药,点燃后缓缓释放出来,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若是真的是通过蜡烛来放毒,那么这些蜡烛是什么时候放进房间的?以白氏双雄和锦衣卫的武功,应该很难有人在他们眼皮子下面调换蜡烛,而不被察觉。
但若是在他们抵达客栈前,蜡烛就放好的,便说明这不是一起临时起意的劫掠杀人案,而是事先经过精密策划的。
然而,凶手又如何能算出,他们会下榻在这家客栈?要知道他们来留宿时,掌柜还想将他们拒之门外,最后是白氏双雄用武力逼迫,掌柜才勉强同意收留他们的。
顾怀清理不出头绪,便暂时不去多想,蜡烛里有没有藏毒还没有确认呢。
顾怀清和捕头将几个烛台挨个儿检查了一遍,发现所有的蜡烛都被取走,烛台上的蜡油也被刮得干干净净,不过,在某个房间的桌子上,有一滴滴落在桌面上的蜡油。顾怀清赶紧拿小刀片将它轻轻刮下,包在手帕里,准备带回去找人验毒。
顾怀清和捕头检查完现场,命人将死者的遗物打包带走,至于萧珏的行李物品,包括颜俊留下的那张七弦琴,也一并带回衙门去。
袁让苦着一张胖脸,等候在楼下。衙役们将十几具尸首从客栈抬出,蒙着白布排放在门口空地上。[]
幸好事先让人封锁了这条街道,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否则这样恐怖的景象必然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掌柜夫人疯疯癫癫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尖细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街道上。
她的模样跟昨晚差不多,蓬头散发、衣衫半解的,怀里抱着那狐仙雕像,痴痴的笑着:“乖孩子,我的珍哥儿,嘻嘻,哈哈……乖儿子……”
顾怀清心情不佳,被掌柜夫人吵得耳鼓发疼,不耐的对袁让道:“还不快让人把尸体都抬回衙门去?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是……是……”袁让唯唯诺诺的颔首,正要吩咐衙役行事,便听到一声洪亮的暴喝。
“且慢!”
顾怀清蓦然回首,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那马儿浑身乌黑,四蹄如雪,骑手穿着赤金色飞鱼服,雄姿勃发,潇洒矫健,不正是去而复返的段明臣?
“段大哥,你可算回来啦!”顾怀清的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段明臣对顾怀清点头致意,从马背上跃下,目光扫到地上躺着的锦衣卫兄弟的尸体,眸光为之一沉。
段明臣正准备上前去跟兄弟们做最后的道别,突然那掌柜夫人面露惊恐,冲着段明臣尖叫起来:“啊――你个恶徒,走开!走开!别杀我!”
那妇人一边凄厉的尖叫,一边连滚带爬的躲到袁让的背后,可能是因为他长得胖,所以比较好躲藏吧。那妇人吓得面色如土,浑身瑟瑟发抖,只死命的抱紧怀里的雕像。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以怀疑的目光投向段明臣,若不是他身上穿着锦衣卫象征的飞鱼服,还有顾怀清明显跟他熟识,只怕衙役们这会儿就要上前拿人了。
饶是如此,段明臣也被众人质疑的眼神看得面色尴尬,一时僵立在当场。
还是顾怀清为他解了围,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段明臣段大人,奉旨同我一起护送安王世子回乡的。昨夜客栈发生惨案时,段大人正好跟我外出,不在客栈里,也正因为昨夜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段大人一早便赶去锦衣卫汾州卫,寻求支援。”
袁让一听,心里更苦了,一个东厂太监已经够他喝一壶了,原以为顾怀清是这一群人的头儿,没想到还有个官衔更高也更难缠的锦衣卫大人。
段明臣这几年势头强劲,谁不知道他如今是锦衣卫的第二把手,深得皇帝信任,炽手可热的人物啊!
真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汾州地界,居然一下子来了两位重量级人物,分别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当权之人,这让袁让怎么能不忧心?
何况,在他的地头上出了这样的篓子,不仅丢了安王世子,还死了这么多的锦衣卫。根据以往跟锦衣卫打交道的经验,他们最是护短,也团结得很,死了这么多兄弟,想想也是难以善了的。
不过,尽管袁让心里比黄连还苦,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脸来,对着段明臣行礼道:“下官汾州知府袁让参见段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罪过罪过!”
身后的捕头和衙役们也纷纷跪倒磕头,段明臣并不为难众人,让他们免礼起身。
顾怀清看段明臣孤身返回,心中暗暗纳闷,难道小小的汾州卫敢不给段明臣面子吗?不过,此地人多眼杂,他也不便多问,打算回到衙门再细问详情,顺便再跟他说说最新发现的线索,商讨一下对策。
顾怀清抬头看了看天色,烈日当头,不知不觉已接近午时,他霍然想起午时会有闻香教主在汾水畔作法祈雨,便对段明臣说道:“今日午时在汾水中央,闻香教主会登台作法,据说是为民众祈雨,我们现在赶过去瞧瞧,顺便带他回衙门询问。”
段明臣虽不知前情,但他与顾怀清默契十足,顾怀清只需递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既然顾怀清说要去看闻香教主作法,想必自有他的主张。
于是,袁让吩咐捕头和衙役带着疯癫的掌柜夫人,抬着尸首回衙门,自己则陪着段明臣和顾怀清,前往汾水之畔。
白日的汾州城,跟夜晚的萧条死寂截然不同,尤其是汾水之畔,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群,其拥挤程度,丝毫不亚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众人皆知,闻香教主午时在汾水中央施法祈雨,于是都云集到汾水边,他们中有狂热的闻香教追随者,也有纯粹看热闹的群众,想看看这闻香教主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么神通广大,能够呼云唤雨,缓解天灾。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段明臣命袁让带着衙役守在外围,自己和顾怀清换掉官服,换上低调的青衫儒袍,戴一顶缠棕大帽,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金色的阳光洒在清澈的水面上,泛起粼粼金光。汾水的中央隐约可见一座暗青色的岛屿,想必便是那神秘的闻香岛了。
等了一会儿,汾水依然一片宁静,那位传说中的神秘的闻香教主却踪迹全无。
烈日当头,炽热的光芒灼得人脸皮微微发烫,这样骄阳万里的晴天,若说会下雨,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顾怀清被晒出一身汗,等得不耐烦起来,左顾右盼,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青年,穿着一件绣白莲花的玄色道袍,便主动上前攀谈。
“这位兄台,请问,这闻香教主人在何方,为何还不出现啊?”
那青年傲慢的看了顾怀清一眼,道:“教主的行踪,岂是常人能够臆测的?”
顾怀清心中冷笑,嘴上故意激将道:“是吗?依我看啊,今日天气晴朗,祈雨肯定成功不了的,所以那个什么教主知难而退了吧?”
“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那青年怒瞪双眼,激动的辩驳道,“教主有仙法傍身,神通广大,区区祈雨怎难得住他?你就等着瞧吧!”
旁边有一老者也赞同道:“这位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是有的。老夫跟你说啊,闻香教主的能耐不是你能够想象的。两年前,也是久旱不雨,灾情比今年还要严重,连续三个月无雨,田间稻谷眼见的就要枯死了,这时候闻香教主主动请缨,作法祈雨,当时明明是大晴天,却突然飘来大片乌云,然后便是电闪雷鸣,天降暴雨,连下了三天三夜,一举解了旱情,避免了秋季颗粒无收的结局,汾州百姓至今都念着他的好处呢!”
旁边又一个武生打扮的男子附和道:“是啊是啊,闻香教主还有一双回春妙手,我爹用了他赐的仙药,老寒腿竟然好了,现在阴雨天都能下地干活了呢!”
第105章 仙法妖术
阮清砚前一天晚上回到家,发现饭团竟然失踪了!!
从家里开着的窗户上留下的猫脚印,他推断饭团可能是偷偷溜出去玩,然后迷路找不回家了。.
阮清砚急得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一刻不停的寻找丢失的小猫。
他到处贴寻猫启事,询问街坊邻居,在小区周围四处搜寻,甚至央求凌锐派出手下帮自己找,可却没有半点饭团的消息。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刀疤脸的朋友开的羊肉串铺子距离阮清砚家不远,阮清砚在外面忙活一天毫无收获,回家的路上突然瞥见经过的一辆摩托车后面似乎绑着一只小猫,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的饭团!
在四处苦寻饭团的时候,阮清砚也曾恨恨的想,等找到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一定打他屁股,狠狠教训一顿,让他还敢往外乱跑!
可是当饭团奄奄一息的倒在他怀里,可怜兮兮的寻求呵护,阮清砚满腔怨气都化作深深的心痛和怜惜,哪里还舍得惩罚他?只觉得饭团能够回来,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小饭,乖宝贝,咱们现在就回家……」
阮清砚带饭团回家后,却见他痛苦的趴着直哼哼,完全不能动弹,一摸才发现肋下竟凹了进去,显然是骨折了,便心急火燎的把他送到最近的宠物医院就诊。
到了医院自然是一番抢救,又是抽血又是拍片子,确诊为最下面的两根肋骨骨折,伤口还有点发炎了,好在没有伤到内脏。
肋骨骨折无法上夹板,只能靠猫咪自身的恢复能力慢慢养好。医生还说,前四十八小时是危险期,需要留院观察。
为免猫咪乱动导致伤口恶化,医生把饭团关在笼子里,可是饭团似乎很不喜欢笼子,一关进去就抗议地哀嚎,阮清砚不忍心,只好央求医生把他放出来。
看着饭团奄奄一息的惨样,阮清砚比自己受了伤还紧张,在一旁守着他,一刻都不敢离开。
叶景梵无力的趴着养伤,每次睁开眼,总能感受到阮清砚充满爱意的目光,然后又在他温柔的注视中安心的沉睡过去。(.无弹窗广告)
阮清砚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细声轻语的对他说话,还会煮他最爱吃的鲫鱼汤,一口一口的喂他。
叶景梵眯着眼睛享受着阮清砚的伺候,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这世上果然还是小砚待自己最好,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始终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哪怕是自己最不堪的时候,他都没有嫌弃过自己,始终如一的温柔守护,这样的人,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受人蒙骗,把他赶走了呢?
叶景梵怀着无比悔恨的心情回忆往事,不过他现在无法动弹,只能伸出舌头讨好的舔了舔阮清砚的手心。
阮清砚感觉手心麻酥酥的,忍不住笑出声来,摸着他的小脑袋道:「调皮的小家伙!」
不同于白玉霖那种张扬的美,阮清砚给人的感觉是清俊温润,笑起来眉眼含情的样子,显得格外的生动。
叶景梵不禁看呆了,原来小砚这么好看,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
总算渡过了危险期,猫咪的自我恢复能力惊人,饭团已经可以慢慢爬动了。
医生检查后表示饭团恢复得不错,可以出院了,回去后要静养,不能让他剧烈运动,爬高蹿低,还要注意补充营养,增强体质。
阮清砚把医生的叮嘱一一记下,便抱着饭团回家了。
为了寻找和照顾饭团,阮清砚的书店关了几天,现在饭团终于出院了,他决定恢复营业,不过还是不放心把饭团独自留在家里,怕他会乱跑乱动,就带着他一起去书店。
没想到饭团的到来立刻引来围观,,尤其是女孩子,都对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哇,好可爱的猫咪!」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惊叫道。
正在晒太阳午休的饭团被打扰了睡眠,不耐地斜睨了那女生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睡。
另一个胆子较大的女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饭团的背,边摸边赞叹:「好顺滑的毛,好好摸哦!」
被占了便宜的叶景梵不爽的回过头,龇牙咧嘴的喵了一声,表示抗议。
女孩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对阮清砚嗔道:「老板,你的猫咪好凶哟!」
阮清砚微笑着走过来,安慰的拍了拍饭团的脑袋:「乖,她们是喜欢你才摸你,不可以凶人家哦!」
他又回头对女孩子解释道:「饭团只是不习惯陌生人摸他,其实他脾气很温和,不会咬人的。」
「诶诶,真的吗?」女孩子们转忧为喜,纷纷围上来摸猫。
饭团抗议无效,只能默默忍了。
算了,本少爷看在小砚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这些小女生计较!
萌猫很快成为书店一景,每天都有顾客慕名而来,一边看书一边摸猫,倒是为阮清砚的书店招揽了不少额外的生意。
随着身体逐渐复原,叶景梵不得不为今后做打算。
在回生医院撞破白玉霖和叶景云的□□,看情况他们很可能会对他的身体下毒手,彻底置他于死地,只有他死了,叶景云才能名正言顺的接管兴义帮。
叶景梵当然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思量着该如何自救。
身边值得最信任的无疑是阮清砚,但阮清砚还在被兴义帮通缉中,就算他愿意不顾危险出面帮忙,叶景梵也不能让他置身险地。
幸好叶景梵还有一张未打出的王牌――猎鹰。
猎鹰,是受兴义帮帮主秘密控制、只效忠于帮主的神秘力量。老帮主叶兆龙把兴义帮交给叶景梵时,告知了他联络和使用猎鹰的方式,不过同时告诫他,这是最后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猎鹰。
叶景梵接管兴义帮快五年了,一直都很顺利,因此从来没动用过猎鹰,也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情人和弟弟。
日子久了,他甚至都快忘记猎鹰的存在了。如今到了关键时刻,叶景梵总算想起来了。
事不宜迟,叶景梵趁着阮清砚晚上睡着的时候,偷偷用他的手机,编译特定的代码发送给猎鹰,要求对方到回生医院保护自己的身体。
指令一传出,就立刻收到了猎鹰的确认回复,叶景梵松了一口气,这样至少可以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谋划如何夺回自己的身体。
地板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各□□玩具,阮清砚手里拿着一根毛绒绒的逗猫棒,在饭团眼前晃来晃去:「小饭,快看这是什么?」
可是饭团瞥了一眼逗猫棒,无聊的打了个呵欠,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见饭团对逗猫棒不感兴趣,阮清砚并不气馁,又换了一只会发出响声的橡胶小老鼠,一扬手扔出去老远,喊道:「小饭,快去把它叼回来!」
饭团一动不动的蹲坐着,歪着脑袋看阮清砚,碧蓝色的猫眼甚至流露出几分嘲弄的神色。
阮清砚的眼中不禁露出失望的情绪,网上明明说猫咪最爱玩这类小玩具呀,怎么饭团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你这只小笨猫!」阮清砚略感沮丧,伸手戳了戳饭团的屁股。
叶景梵无语,难道把他当宠物狗了吗?这种幼稚愚蠢的小游戏,他堂堂黑帮大少怎么可能玩?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阮清砚眼中的失望,叶景梵竟然感觉于心不忍。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迈开四条小短腿,跑过去笨拙的用嘴叼住小老鼠,屁颠颠儿的跑回来,放回到阮清砚的手里。
阮清砚惊喜不已,抱起饭团狠狠亲了一口:「真乖,我就知道小饭最聪明了!」
叶景梵只觉得被亲到的脸微微发烫,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蜜糖一般。为了得到这奖励的一吻,就算扮作愚蠢的狗狗他也情愿!
于是,这一人一猫就玩起了「扔出去,捡回来」的幼稚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阮清砚用刁钻的角度把小老鼠扔得远远的,饭团就撒开四足拼命追赶,叼在嘴里乐颠颠的捡回来,然后阮清砚就会嘉奖他一小块五香牛肉。
扔了几下之后,阮清砚感觉有点热,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叶景梵就看到了横亘在他右手腕上的一道狰狞伤口。
叶景梵作为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一眼就辨认出这是一道极其严重的刀伤,伤及骨骼,差一点就把整个手腕都废了,这样的伤就算救治及时,也难免留下后遗症,难怪阮清砚那天教训那个刀疤脸时用的是左手,他明明不是天生的左撇子!
可在他的印象中,阮清砚并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啊!
阮清砚注意到饭团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刀疤看个不停,淡笑道:「吓到你了?是不是很难看?」
第106章 毒手药王
叶景梵苦苦思索,当日在医院里窃听白玉霖跟叶景云的对话,得知阮清砚是被设计陷害的。(.)白玉霖还说,为了取信于自己,他不惜狠狠砍伤了自己的手腕。
回想一年前的那场叛乱,被对头收买了的帮内元老何磊,邀请叶景梵到夜总会喝酒。叶景梵没有防备,只身赴宴,不料何磊偷偷在他的酒里下了□□,企图绑架他。
说来凑巧,这家夜总会的领班小姐露露一直痴迷于叶景梵,可惜叶大少哪里看得上这样的庸脂俗粉,露露好不容易盼到心上人来一次,觉得大好机会不容错过,就大着胆子在他酒里下了□□。
就这样叶景梵喝下了混着□□和□□的酒水。可能是两种药效犯冲,并没有立刻发作,叶景梵喝下酒后立刻感觉不对劲,便当机立断放倒旁边的两个人,拔出身上的匕首,拼死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夜总会。
何磊没想到喝了□□的叶景梵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自然不可能放虎归山,便带着人穷追不舍,一路追杀。
叶景梵一边拼命逃跑,一边向阮清砚发出求救信号。
敌人穷追不舍,叶景梵纵然身手了得,也架不住围攻的人太多。
他中的迷药开始发挥效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露出颓势,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叶景梵拼命踹翻一个敌人,可却被最彪悍的叛匪头子从背后偷袭,砍伤了背部。
叶景梵不支倒地,在他身后,森冷的刀锋再度高高举起,狠狠朝他的颈动脉劈下。
就在他以为死神降临的一刹那,一个人影从身后猛扑过来,胳膊适时的护住他的颈子,紧接着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的脖子上,耳畔同时响起敌人垂死的吼声。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一间破旧的小旅馆里,怀里搂着一个□□的俊美男孩,赫然竟是白玉霖!
白玉霖白皙的皮肤上纵横着青紫色的淤痕,两腿之间的秘穴处一片狼藉,白浊的□□和血迹交错,显得淫靡不堪。
更恐怖的是,他的左腕上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还在汩汩的淌血,鲜血将床单染红了一大片。[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白玉霖见叶景梵醒过来,就强忍着痛苦抱住他,含着眼泪娓娓倾诉自己的一片深情。
他说自从被叶景梵救下,他就深深的爱上了他,为了叶景梵,他连死都不怕,为他受伤,献身于他,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叶景梵想起前一夜,白玉霖奋不顾身扑上来救自己,为此手腕受了重伤,而后又被□□发作的自己强上。
因为迷药的作用,叶景梵有些神志不清,但身下人隐忍的喘息、紧致柔韧的身体,都让他情动不已,发泄了不知多少次。
在那之前,虽然叶景梵救了白玉霖,又可怜他无家可归收留他在帮里,但心里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可是发生了这样亲密的关系,白玉霖这么漂亮的人,对他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容不得叶景梵不感动,不怜惜,从此对他另眼相看,宠爱有加。
相对的,那天晚上明明自己向阮清砚求救,可对方却没有出现,甚至事情过去以后好几天,阮清砚也始终没有露面。
叶景梵问及阮清砚,白玉霖便若有若无的提及,事发当晚阮清砚跟新竹会少主凌锐在一起,而何磊也很可能是被新竹会收买才会叛变,种种迹象表明阮清砚形迹可疑。
叶景梵养病期间,白玉霖日日夜夜的守护在他身边,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如胶似漆。
因为信任和喜爱白玉霖,叶景梵自然听信了他的挑拨离间,对阮清砚的疑心越来越重。
不料,没等他出院,阮清砚就失去了踪迹。叶景梵大怒之下,下令通缉阮清砚,却没想到他躲到了新竹会的地盘。
如今重新回想这段混乱而惨痛的经历,叶景梵感觉到有几个重要的疑点,当时竟然疏忽了。
比如说,白玉霖并不是黑道出身,就算后来请了名师指点,功夫也只是平平,怎么能够在叛匪手里救下自己?
还有,他隐约记得,当时扑上来的人是用右臂护住了自己的脖子,可是白玉霖受伤的却是左手腕。而且,以当时飙出的血量来看,他受的伤绝对不会是一道浅浅的伤口而已。
叶景梵一直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可是看到阮清砚右手腕的伤疤,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搞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饭团养伤期间,阮清砚依然牵挂着昏迷不醒的叶景梵。
凌锐果真如他承诺的那样,派人设法打探回生医院的情况,然而最近回生医院的守备明显加强,除了原有的兴义帮保镖之外,竟然还多了一股神秘力量,凌锐派出的人多次无功而返,根本无法接近叶景梵的病房。
阮清砚听到凌锐传回的消息,自然失望不已。
尽管外界都传说叶景梵成了植物人,苏醒的几率渺茫,但阮清砚并不相信,也不愿意就此放弃希望。他依然积极地四处寻找机会,想亲自去探望叶景梵。
叶景梵听了凌锐传回的消息,倒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看来猎鹰果然采取行动了,这样至少能够保护他的肉体不会被白玉霖和叶景云所害。
这一日,阮清砚再次外出去找凌锐,商讨如何能够见到叶景梵,留下饭团独自在家。
饭团的伤势已基本痊愈了,趁着阮清砚不在家,他正好可以调查一番,希望能解开心中的谜团。
何磊叛变事件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但阮清砚身边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能够说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景梵记起阮清砚少年时代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叶景梵偷偷溜进阮清砚的书房,跳上书桌四处翻找起来。
果然,在中央的大抽屉里静静躺着一本深蓝色日记本,叶景梵费力的用嘴巴叼住拖出来。
这本子很厚,封皮微微发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不过遗憾的是,日记本竟然带了密码锁,难怪阮清砚毫不担心的任由它放在外面。
叶景梵瞪着那把密码锁发愁,不得已,他只好慢慢尝试,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解锁,直到试了他自己的生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锁竟然开了!
叶景梵呆了一下,随即迫不及待的翻开了日记本。
日记竟然是从十年前开始写的,那时候叶景梵和阮清砚都才十五岁。
第一篇正是叶景梵十五周岁生日那天,清隽灵秀的钢笔字在发黄的日记本上留下深刻的印迹。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小梵庆祝了他的十五岁生日。他的生日礼物,我想了好久,最终决定送给他一副限量版oakley滑雪眼镜,因为最近他迷上了滑雪。
为了买这副贵得要死的眼镜,我这三个月来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拼命打工,不过看到他收到礼物时开心的笑容,我觉得多少辛苦都是值得的。
可惜一转头,他就戴着墨镜去跟女孩子们耍帅了,唉……
派对上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光芒四射,人群中的焦点,不像我,永远是他身后不起眼的跟班。
我独自躲在角落,远远的注视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心思。
我喜欢他,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友情,而是更亲密的情感。
可惜,这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吧,我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叶景梵的心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一瞬间思维有些短路。
没想到小砚在十年前就暗恋他了,可他竟然毫无察觉。
叶景梵探出肉乎乎的爪子,笨拙的继续往下翻,越看越心惊……
「有人说,暗恋是一种甜蜜的绝症。我想没有人比我更能体会了吧?
他的兴趣广泛,天赋过人,游泳、网球、攀岩、滑雪、跆拳道……每一种运动他都是信手拈来,玩得很好,而我却必须拼命努力,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练游泳脱力差点溺死在水里,打网球打到小臂抽筋,滑雪摔得肩关节脱臼,练跆拳道磕掉了两颗牙。
更要命的是,他渐渐不满足于这些普通运动,要挑战更高难度。
最近他迷上了高空极限运动,悬崖跳水、滑翔伞、高空跳伞,总之就是作死的爬到最高点然后往下跳,还非要拉着我一起。
他不记得了,小时候有一次我爬树不慎摔下来跌断了腿,从此我就患了恐高症。
昨天他非要拖着我上直升机,陪他玩跳伞。我吓得腿都软了,可当他伸开双臂抱住我,笑着说「youjup」的时候,我却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跳了下去。
在空中我紧紧抱着他的腰,他的怀抱很温暖,心跳很有力。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拥抱他……」
第107章 一醉千年
叶景梵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落地后阮清砚的脸色苍白如纸,趴在地上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而他做了什么?他在一旁毫无同情心的捧腹大笑,嘲笑阮清砚的狼狈模样。
他根本不知道阮清砚有恐高症,那么高的高空跳下去,对阮清砚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可自己却还嘲笑他!
回想自己的行为,叶景梵觉得自己真是够混蛋的!
日记翻到高考那一年的暑假。
「今天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而小梵不出意外的落榜了。
我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满不在乎的说,反正他也不是读书的料,早晚要接他父亲的班,还不如早点出来混。
他又问我有没有考中,我心中犹豫不决,便沉默不语。
他却误解成我也落榜了,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然后笑着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没事,今后跟着哥混,只要我碗里有一口饭,就绝不会让你喝粥!
他的笑容那么自信那么灿烂,如夏日骄阳,引得我像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在那一刹那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跑回家撕碎了录取通知书。
如果我去念大学,就意味着要离开这座城市,远离小梵。他初出茅庐,莽莽撞撞的,他要走的那条路不知有多少未知的危险,我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读到这里,叶景梵的眼眶忍不住发红,原来小砚为了帮自己,竟然牺牲了那么多!
他当时就奇怪,小砚成绩一向很好,怎么会没考上?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放弃读大学的!
寒窗苦读十年,却在拿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选择了放弃,是什么样的情感驱使他做到这种程度?
叶景梵初入帮会并不顺利,很多老人明里暗里挤兑他,若是没有阮清砚在背后协助,他不可能那么快掌管兴义帮。
然而,随着叶景梵在帮里站稳脚,阮清砚却在苦恋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成年以后,叶景梵不再迷恋极限运动,而是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年轻男人那样,开始四处猎艳,风流成性。
「每一次看到他跟女孩子调情,我就忍不住暗暗嫉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如果可以,我真希望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他完全不懂我内心的痛苦,还非要说什么好兄弟有福同享,每次泡妞都非要拖着我一起,把乱七八糟的女人硬塞给我,真是叫我哭笑不得!
每次我都是花钱打发走那些女人,然后守在他的房门前,自虐似的听着他跟别人在床上翻云覆雨,再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做他的好兄弟。
我痛恨自己的怯懦,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一个字也不敢吐露,可是我又能怎么办?
他根本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男人,也不会看上平凡的我吧?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只能这么默默的跟着他,守着他,做他最好的兄弟,把这份绝望的感情藏在心底。
只要能天天见到他,看到他开心的笑,快乐的活,我也就满足了。」
然而,就连这样的愿望都是奢侈的,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
「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男人,直到前日他救回了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孩子,并收留他入帮,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从来没见他用那么温柔的目光看人,用那么体贴的语气说话。
那个男孩名叫白玉霖,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小梵对他越来越亲近,关照有加。虽然他依然信任倚重我,可我觉得,我们俩之间开始有了隔阂。
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凌锐来找我,可他自己跟白玉霖眉来眼去,关系暧昧,却不许我跟我唯一的表哥接触,实在很没道理。」
日记渐渐翻到了底,最后终于到了改变两人命运的那一夜,那个被埋藏的惊人秘密也随之浮出水面……
「我终于夙愿得偿,跟小梵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然而,事实证明,不是你的东西就不应该强求,强求的结果只是自取其辱。
那天晚上,凌锐正拉着我喝酒,突然收到小梵传来的求救讯号,说何磊叛变,正派人追杀他。
我大惊,立刻联系帮里人,可是何磊早有预谋,其他人都被他用调虎离山计调开了,我心急如焚,不敢耽搁,就独自冲过去救他。
我赶到时,他浑身浴血,被几个人围攻,眼看就要被人从背后砍中,我不及多想飞扑过去,伸手护住他的颈部要害。
那人下手非常狠,那一刀差点把我的手腕砍断,痛得我眼前发黑,可小梵已支持不住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倒下!
我强忍剧痛,拔出怀里的匕首奋力回击,那人没想到我受了重伤还能反击,被我刺中要害,这时警察得到风声赶过来,对方见情况不妙就溜走了。
小梵背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我正要带他上医院,可他好像喝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发起情来,抱着我不放,对我又亲又咬的。
我一被他抱住就失了分寸,脑子里轰地一声,呆呆的任由他亲吻。
我看着情/欲勃发的他,鬼迷心窍一般,把他带到附近的一家小旅馆,然后,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进入的时候,我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又舍不得推开他。
我知道过了这一夜,我们就再也不能做兄弟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好像这么多年来的痴恋,终于有了着落。
何磊那混蛋给他下了很厉害的□□,他死死压着我,做了一次又一次。
我手腕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下面也被撕裂了,把床单染得一片血红,最后我支撑不住,痛得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已是两天后,是凌锐在路边找到了昏迷的我,把我送到医院抢救。他说我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失血过多差一点就挂了。即使经过抢救,我的右手腕还是伤到了筋脉,以后会留下后遗症,不能再承受剧烈运动。
我完全没印象自己怎么被丢在路边,小梵对我不管不顾,是怪我趁人之危吗?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乱糟糟的,完全静不下心来养伤。我不顾胳膊还打着石膏,悄悄跑去医院找他,却在医院门口碰到了白玉霖。
白玉霖拦住我,对我说小梵不想见我。我自然不肯放弃,坚持要见到小梵,就算他嫌弃我,我也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于是白玉霖便把我带到病房门口,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
我透过门缝偷偷望进去,却看见小梵把白玉霖抱在怀里,亲昵的跟他说话,怜惜的吻着他。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温柔,仿佛世间唯有白玉霖才是他最珍爱的宝贝。
白玉霖一脸沉醉地偎依在他怀里,脸上荡漾着恋爱中的人才有的神采,令他本就出色的容貌愈发迷人。他们俩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看起来般配极了。
「梵哥,如果阮清砚回来找你,你会怎么样?」我听见白玉霖问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哼,他还有脸来见我?就算他敢来,我也会把他轰出门去!」小梵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令我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真的舍得?他到底是你多年的兄弟。」
「兄弟?狗屁!别再提这个人,我想到他就觉得恶心!」小梵的声音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可是一转脸,他却温柔地笑着抱住白玉霖,「怎么,你吃醋了?宝贝,胡思乱想什么呢,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恶心?他想到我就觉得恶心?
果然,他心里喜欢的是白玉霖,而我却趁他中了春/药,无耻的跟他发生了关系,难怪他会觉得恶心,不想再见到我。
也许我很卑鄙,可我也是情难自已。
这么久的痴恋,这么多年的追随,多少次出生入死,为了他断臂,甚至牺牲性命,我都不会皱一皱眉,可是到头来,却只换来「恶心」二字,这让我,情何以堪?
明明是他说的,只要他碗里有一口饭,就不会让我喝粥,也是他说的,要跟我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可是现在,他有了心爱的人,心里眼里都是别人,再也不需要我了……
心,撕裂般钝痛,我咧开嘴,想哭,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原来痛到极点,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
我狼狈万分地逃离医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必要再见他?
相见不如不见,再见只会让彼此难堪!」
叶景梵再也看不下去了,含着眼泪,狠狠的挥爪扇了自己几记耳光。
枉他自命聪明,竟然犯了这么愚蠢的错误,闹了一个大乌龙,连救命恩人都搞错了!错把白眼狼当救星,却把真正深爱自己的人伤到如此地步!
这一年来,他对白玉霖百般宠爱,小砚却被迫离开兴义帮,隐姓埋名的躲在这个破旧的小巷子里,默默的舔舐伤口。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车祸,他变成猫被小砚捡回来,也许他一辈子都被白玉霖这个贱人蒙在鼓里!
想及此,叶景梵不禁感激上天,给了他一次赎罪的机会。
108.痛失强援
踢踏踢踏!
叶景梵的耳朵支棱起来,立刻辨认出是阮清砚的脚步声,随即响起门锁旋转的声音。[]
他迅速地把日记本扒拉进抽屉里,关上抽屉,一溜烟地冲向大门。
阮清砚一开门,迎面一坨圆滚滚的肉团扑过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却被撞得差点站不稳脚。
「哈,小饭,你变成狗狗了吗?」阮清砚含笑揉了揉饭团柔软的皮毛。
饭团仰头深深的望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涨满了心。他踮起脚尖,讨好的舔了舔阮清砚的脸,引得他愉快的笑出声来。
叶景梵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他要好好补偿小砚,全心全意的爱护他,再也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经过不懈的努力,凌锐终于带回了好消息:每天半夜零点,守卫叶景梵的保镖会换班,这时候守备最薄弱,他们可以趁机溜进去探视。
阮清砚一听,立刻表示当晚就要去探望叶景梵。凌锐对他的反应毫无意外,答应会做好安排,晚上派人来接他。
他们俩商议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趴在阮清砚腿上假寐的饭团正支棱着小耳朵,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
虽然有猎鹰在医院看护他的身体,但白玉霖和叶景云的阴谋始终是个潜在的威胁。
这一个多月来,在阮清砚的精心照料下,饭团的伤势已彻底痊愈,身体强壮了许多,体型也长大了一圈。
到了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叶景梵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阮清砚是个细心的人,每次出门必会带着他的帆布背包,随身携带一些必备物品,叶景梵趁他不备,偷偷钻进了他的大背包。
临近午夜时分,凌锐果然开车来接他,阮清砚匆匆的拎包出门。
快要见到牵挂已久的心上人,他的心情急切而忐忑,甚至没有注意到背包比平时重了一些。
车子很快就开到回生医院,凌锐领着阮清砚从后门进去,候在那里接应的人引着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vip病房。
叶景梵躲在阮清砚的背包里,心里暗暗奇怪:怎么会这么顺利,就算兴义帮的保镖在换班,那猎鹰呢,怎么也没有出来阻拦?
来到二楼病房,凌锐停下脚步,对阮清砚低声叮嘱道:「就是这间房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你进去探望,我守在在外面为你望风。记住,速去速回,不要耽搁太久,否则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阮清砚点头答应,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深夜的病房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床上叶景梵均匀而深长的呼吸声。
阮清砚屏住呼吸,轻轻地走到床边,痴痴凝视着床上的男子。
窗外的月华如水银般倾泻,照映出床上的男子英俊而熟悉的眉眼。
叶景梵的样貌跟之前比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因为久不见阳光,肤色比从前更苍白一些。
阮清砚痴痴望着他,扶着床沿慢慢跪下来。
「小梵……」他哽咽的唤了一声,眼里迅速凝聚起水汽。他不得不死死咬住唇,拼命抑制住痛哭的冲动。
他的帆布背包放在床头柜上,拉链处被拱开一个小口子,饭团怀着复杂的心情,透过细缝往外看去。
只见阮清砚深埋着头,十指紧扣叶景梵的手,肩膀一抽一抽的耸动着。
无声的啜泣了一会儿,他直起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指,似乎想触碰叶景梵的脸庞,却在触及皮肤的一瞬间顿住,隔着空气一遍一遍的描摹他五官的轮廓。
皎洁的月光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深情,动作是如此的轻缓柔和,仿佛床上的人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的喜怒哀乐全都为他而绽放。
茫然和失态只在维持了短短一瞬,很快阮清砚的目光恢复了清澈,眼神更加坚定。
「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离开你的……不过现在我回来了,小梵,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这一次,你再也不能赶我走了……」
阮清砚说着,缓缓的俯下身体,将自己的嘴唇贴近叶景梵紧闭的唇……
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贴合的一刹那,房间的光线突然暗下来,一道黑影从敞开的窗户里飞窜进来!
「喵呜!」
一直密切注视着他们的饭团第一个发现了异状,顾不得会暴露自己,大声叫出声来提醒阮清砚。
阮清砚听到熟悉的猫叫声,猛然回头,发现了房间里竟然多出了一个蒙面黑衣人。
多年来混黑道的经验让阮清砚立刻警惕起来,这黑衣人来者不善,恐怕十有八九是冲着叶景梵来的。他下意识地抱住叶景梵一个翻身滚下床去。
几乎就在阮清砚抱着叶景梵滚下床的同时,黑衣人迅疾的拔枪射击,砰砰两声枪响,床板上立马多出了两个窟窿!
黑衣人枪法精准,下手狠绝,一看就是专业杀手!要不是阮清砚反应快,刚才那一枪就会打爆叶景梵的头颅!
杀手见一击不中,也不慌乱,立刻再度瞄准。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把叶景梵护在身下的阮清砚。
阮清砚整个人覆盖在叶景梵的身上,将后背暴露在对方的枪口下。
对方出手太快,阮清砚手中没有武器,而凌锐守在门外,来不及救援,眼看阮清砚就要被子弹射中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圆滚滚的黑影箭一般从帆布包里窜出来,腾空跃起,挡在阮清砚的身前。
砰!
静寂的夜晚,枪声惊心动魄。
「饭团!」阮清砚失声惊呼起来。
像慢动作定格一般,阮清砚眼睁睁看着冰冷的子弹呼啸着射入了饭团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迸裂出一团凄艳的血花……
门外守着的凌锐听到房间里的枪声,立刻一脚踹开房门闯进来,正好看到饭团跃在空中被子弹击中,沉沉地摔到地板上。
黑衣杀手连续两次出手都没有击中目标,眼看着凌锐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医院的警报声也呜呜响起来,便知今天无法得手,他也不留恋,立刻跳窗逃走。
阮清砚心胆俱碎,顾不得追杀手,赶紧抢上前去查看受伤的饭团。
饭团小小的身躯倒在血泊里,那颗子弹准确的穿透了他的身体,肋下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大量的鲜血从中涌出来,染红了他下腹雪白的毛发,也在地板上留下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色。
「小饭,你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你……你怎么样了?」阮清砚脸色煞白,手指颤抖的撕破身上的衬衣,为饭团包裹伤口。可是伤口太深了,布条根本就止不住血。
凌锐也赶过来,蹲下身子查看饭团的伤势,看完摇头叹气道:「唉,这伤太致命了,子弹穿透了他的内脏,没法治了,你还是节哀吧。」
阮清砚一听这话,像发了疯一般,把浑身是血的猫咪揉进怀里:「不!小饭,乖宝贝,你别吓我,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小砚,你冷静点!」凌锐用力拽住阮清砚的胳膊,「枪声惊动了警卫,很快就要来人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果然,走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兴义帮的保镖们闻声赶过来了。
可是阮清砚还是死死地抱着奄奄一息的饭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口中无助的念叨:「怎么会这样?小饭……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要偷偷跟着我出来,为什么要挡在枪前面?」
叶景梵感觉到呼吸越来越艰难,生命力正在一点点从体内流失,鲜血不停地从胸腔中涌出,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把眼前男子温柔的样貌牢牢记在心里。
温热的水珠一滴滴坠落在脸上,叶景梵挣扎着抬起爪子,想为阮清砚擦拭眼泪。
别哭……小砚,别哭……
我亏欠你太多太多,欠你情,欠你命。
我做了太多对不住你的事情,就算是牺牲这条性命,也偿还不了。
能为你而死,我一点都不后悔,只是遗憾,无法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叶景梵艰难地把小脸贴在阮清砚的胸口,留恋不舍的闻着他身上清新温煦的气息。
小砚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让人如此留恋……如果有下辈子,不管是人还是畜生,我都一定……一定要守在你身边,永远不跟你分离……
阮清砚抱着饭团,感觉他温软的身躯逐渐僵硬,呼吸越来越轻微,只有那双酷似叶景梵的深蓝色眸子始终深深凝视着自己,眼神中似有万种柔情,却偏偏无法诉之于口。
突然,饭团的四肢剧烈抽搐起来,大量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幽蓝的瞳孔涣散,小脑袋无力的耷拉下来,终于,在阮清砚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小饭……」阮清砚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忘情地亲吻饭团还残留着余温的躯体。
在那一瞬间,阮清砚脑海中浮现起他跟饭团相处的点点滴滴……
109.鲛人围攻[已替换]
刚捡回来时他脏得像个泥球,眼中满是戒备,渐渐的,他开始信任和依赖自己,吃饭时快活的打小呼噜,睡觉时总是偷偷爬上床跟自己挤一个被窝,玩游戏时叼着小老鼠撒欢狂奔,赖在自己的膝头打滚卖萌,犯了错讨好的舔自己的手……
两个多月的相处,饭团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他最亲的家人,最好的伙伴。[]
他亲眼看着,饭团从一只羸弱的小猫仔渐渐长大,本以为他们可以相依相伴过很多年,谁知道他却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阮清砚望望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景梵,又看看怀里停止呼吸的饭团,只觉得悲从中来,心如刀绞。
凌锐见阮清砚情绪失控,劝也劝不住,眼看着兴义帮的人就要冲进来了,他不得不狠狠心,一记手刀砍在阮清砚的后颈,将他打昏过去。
由于时间仓促,他甚至来不及把叶景梵搬回床上,也带不走饭团的尸体,只能扛起昏迷的阮清砚,从窗口跳出去,趁着茫茫的夜色溜之大吉。
深夜的病房,饭团血迹斑斑的躯体孤伶伶的躺在地板上。
突然,一道微弱的红光在饭团的胸口闪动了两下,然后轻飘飘的飞起来,倏然钻入了躺在地板上的叶景梵心口……
病房的地板上,叶景梵低低地咳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砚……」叶景梵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却被自己发出人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难以置信的低头望去,发现不再是毛茸茸的猫爪子,而是恢复成他原来的手了。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叶景梵激动不已,抬头环视四周,只见饭团浑身是血的躯体静静地躺在离他不远处,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不禁有点难过,虽然只是只猫,但毕竟是他住了两个多月的躯壳,况且饭团死了,小砚肯定会很伤心吧。
不及多想,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个兴义帮的保镖匆匆闯了进来。
叶景梵心中一动,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装成植物人的样子。
保镖们看到叶景梵的身体竟然躺在地上,都吃了一惊,赶紧上来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受到伤害,才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回到病床上。
照理说,保镖们不该这么草率,至少该叫医生来检查一番。不过,叶景梵昏迷了这么久,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在保镖们的心目中他差不多是个活死人了。(.无弹窗广告)虽然以前叶少主在帮里威望很高,但这么久醒不过来,他们渐渐地不把他当一回事儿了。
叶景梵闭着眼睛,任由保镖把他搬来弄去。
他故意装作昏迷不醒,是担心保镖中有人被白玉霖和叶景云收买了,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他不愿提前暴露他已苏醒的事实。
保镖们放置好叶景梵,才发现地板上躺着一具猫的尸体,便简单地清理一番,用垃圾袋装着拎出去处理。
等保镖们一离开病房,一道瘦削的身影如幽灵般出现在叶景梵面前。
未等叶景梵发问,那人突然单膝跪下,恭敬地叫了一声:「少主!」
果然不愧是顶级高手,人在昏迷时和清醒时的呼吸节奏是不一样的,那帮保镖没察觉,但却瞒不过真正的高手。
叶景梵睁开眼,艰难地坐起身来,问道:「你就是猎鹰?」
「是!」猎鹰微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凡却刚毅的面容,「对不起,少主,我刚才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才让杀手偷溜进来,险些害您遇刺。」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来多亏有你看护我,我应该多谢你才对。」叶景梵展现了其宽宏大量的一面,「对了,你说有人故意引你离开,是新竹会的人吗?」
猎鹰摇头否认:「不,引我离开的人应该跟杀手是同伙。新竹会的凌少主和阮先生只是凑巧在这个时候过来探望您,才会正好撞上杀手。」
叶景梵点了点头,猎鹰的说法跟他的推测不谋而合。他变成植物人之后,对新竹会已不构成威胁,新竹会没有杀他的动机。唯一有动机且能够从中获利的是叶景云和白玉霖。
结合上次过来偷听到的对话,叶景云和白玉霖这一段时间来肯定会想办法干掉他,但猎鹰一直严加戒备的守着他,令他们无法得手,于是他们才想出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先引开猎鹰,再派职业杀手来刺杀叶景梵。
果然是好毒辣的计策,若不是凌锐和阮清砚碰巧过来探望他,那个杀手可能就得手了!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贱人!叶景梵想着,蓝眸中迸射出冰冷阴狠的寒芒。
猎鹰被叶少主杀气腾腾的眼神惊了一跳,但旋即恢复了平静,问道:「少主,既然您已经苏醒,那您下一步的打算是……」
「自然是拨乱反正,清理门户,将两个叛徒绳之以法!」叶景梵冷冷的说道。
不过,考虑到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身体还很虚弱,叶景梵决定先留在医院,恢复身体机能再说。
外界都不知道,其实回生医院是叶家的产业,而叶景梵是其最大股东。
叶景梵吩咐猎鹰把主治医师叫过来,让他对外界严格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已经苏醒的事实,以免打草惊蛇,惊动了叶景云和白玉霖。
叶景梵清醒之后,虽然还没完全恢复元气,但丝毫不减黑道少主的气势,一言一行都充满威严霸气。医生自然不敢违逆他,忙不迭的为叶景梵进行恢复治疗。
好在叶景梵年轻健壮,身体底子极好,医生检查后表示只要补充营养,适量运动,两三天后即可完全康复。
安排好医院的事宜,叶景梵跟猎鹰谋划如何重返帮会。
恰好两天后是兴义帮建帮二十周年纪念日,按照传统,每年的庆典都会集合所有帮众大肆庆祝,叶景梵认为这是他回归的绝佳机会。
猎鹰默默记下叶景梵的布置,犹豫地问道:「少主,阮先生那边,要不要派人通知他?」
提到阮清砚,叶景梵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虽然他恨不得马上见到小砚,跟他分享死而复生的喜悦,但还是忍住了冲动,摇头道:「暂时不用。」
以阮清砚的性格,如果得知了自己的打算,必定不肯置身事外,但他怎么能让小砚再置身险地呢?
而且,叶景梵还存了私心的想法,他希望能以潇洒帅气的完美形象出现在小砚面前,而不是病蔫蔫的模样。
反正也不差这么一两天的时间,等他恢复了元气,惩治了叛徒,把门户打理干净,再请小砚回来吧。
两天的时间一眨眼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兴义帮建帮二十周年的日子。
兴义帮秉承黑道的传统,每年的庆典都搞得热闹非常。
宽敞明亮的大堂中央,巨大的黑色横幅上印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帮规,黄梨木的桌案上架着一个黄铜狮子香炉,狮子口中冒着袅袅青烟。
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一字排开,每个人手执三支香,毕恭毕敬地挨个儿参拜,齐声朗诵帮规。
惯例的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众人退出大堂,来到议事厅,按照顺序依次落座。
白玉霖穿了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袍,显得风流倜傥。他和身着深色中山装的叶景云,分别坐于左右两边的首位,而上首象征领袖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帮里大哥缺席这么重要的庆典,这在兴义帮还属首次,大伙儿望着空空的帮主座椅,都有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
白玉霖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众人拱了拱手,沉声道:「各位兄弟,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梵哥在两个月前不幸遭遇车祸。虽然我们用了最好的医疗手段,但他至今仍昏迷不醒……」
白玉霖说着眼圈泛红,眼眶湿润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他本就生得漂亮,平时也表现得对叶景梵一往情深,这么含泪欲泣的楚楚模样,立刻勾起了帮众的同情,纷纷出言安慰他。
在大家的安慰下,白玉霖勉强镇定下来,抬手擦去眼泪,继续道:「我和大家一样,不会放弃希望,深信梵哥迟早会醒过来的。然而,毕竟梵哥暂时还昏迷着,而老帮主又云游未归,兴义帮多日来群龙无首,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众人闻言,都陷入一片沉默。
说起老帮主叶兆龙,绝对是个传奇。
在叶景梵二十岁那年,叶老帮主把兴义帮交给了他,然后潇洒的周游世界去了。上一次他捎信回来是一年半以前,当时他老人家正在马达加斯加开卡丁车,再上一回收到他的消息则是三年前,他在阿拉斯加钓帝王蟹,大家都推测他老人家下一次是不是要去南极看企鹅了。
叶老帮主居无定所,行踪飘忽不定,没有人能联系上他,连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行,只能通过他偶尔写信回来才得知他到了哪里。
叶景梵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兴义帮都乱成一锅粥了,却没办法通知到叶老帮主,更不用说请他回来主持大局了。
白玉霖的话戳中了帮众的痛处,大伙儿都同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白玉霖感觉帮众已被他引入套中,心中不免得意,脸上却还是装作沉痛的样子:「梵哥虽然不省人事,但我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站在帮会大义的角度,我们有必要推举一个新的领袖,好把我们兴义帮的火种继续传承下去。」
白玉霖话音刚落,早有事先收买好的小弟站出来大声附和:「白少爷说得有理!这个人选,还有比二少爷更合适的吗?他是叶老帮主的嫡子,深受梵哥的器重和信任,由他来继任少帮主,再合适不过了!」
原本正襟危坐的叶景云立刻一脸惶恐的站起来,连连摆手,谦虚的推辞道:「这怎么行?折煞我了!我年纪轻,资历浅,哪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110.水底激吻[已替换]
叶景梵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兴义帮都乱成一锅粥了,却没办法通知到叶老帮主,更不用说请他回来主持大局了。.
白玉霖的话戳中了帮众的痛处,大伙儿都同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白玉霖感觉帮众已被他引入套中,心中不免得意,脸上却还是装作沉痛的样子:「梵哥虽然不省人事,但我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观点。站在帮会大义的角度,我们有必要推举一个新的领袖,好把我们兴义帮的火种继续传承下去。」
白玉霖话音刚落,早有事先收买好的小弟站出来大声附和:「白少爷说得有理!这个人选,还有比二少爷更合适的吗?他是叶老帮主的嫡子,深受梵哥的器重和信任,由他来继任少帮主,再合适不过了!」
原本正襟危坐的叶景云立刻一脸惶恐的站起来,连连摆手,谦虚的推辞道:「这怎么行?折煞我了!我年纪轻,资历浅,哪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帮里的几个元老们却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蔡伯捋着山羊胡,淡淡地道:「推选少帮主一事,事关重大,不能草率行事。二少爷虽然根正苗红,但论资排辈,他未必是最合适的人选。」
蔡伯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少帮众的附和。
叶景云扯着嘴角干笑,眼神却透出几分寒意。
有新派的帮众提议说,应该展开民主选举,票多者当选,而支持叶景云的人立刻反驳,说兴义帮一向采用世袭制,子承父业当仁不让。两边互不相让,唇枪舌剑,大厅里闹哄哄的吵作一团。
这时,厅外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叶少主好像还没死呢,你们这群人就等不及要抢班夺位了?」
一个高大俊朗、神情桀骜的年轻男子昂首跨入大厅,身后跟着一群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凌锐!新竹会的少主!」立刻有眼尖的帮众认出他来。
叶景云眉头一皱,率先发难道:「新竹会的凌少主,幸会了!却不知阁下前来,有何贵干?」
「兴义帮跟新竹会本是同气连枝,贵帮二十周年庆典这样的大日子,我们怎么好意思不来道贺呢?」凌锐懒洋洋的笑道,「不过,看起来叶二少爷似乎不太欢迎我们哦?」
白玉霖偷偷拉住叶景云的衣袖,提醒他不要冲动,仰头含笑道:「凌少主说哪里话?您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我们哪有不欢迎的道理?只不过鄙帮正在讨论内务,不方便外人在场,还请叶少主到外间休息片刻,等我们议事完毕再过来招呼您。(.无弹窗广告)」
白玉霖一番话说得礼数周到,滴水不漏,不仅轻飘飘的化解了双方紧张的氛围,而且打着讨论内务的名号,堂而皇之的把凌锐请出去。
这个白玉霖果然不容小觑!凌锐心里暗暗警惕,有人却忍不下去了。
戴着鸭舌帽,隐在新竹会一群彪形大汉中间的阮清砚突然排众而出,大声地喝道:「白玉霖,叶景云,少在这里假惺惺,老实说,你们把梵哥怎么样了?」
「砚哥?」
「阮清砚?」
兴义帮众人发出一片讶异的惊呼。
一年前阮清砚被叶景梵下令驱逐出帮,罪名是背叛帮会,勾结外敌。
叶景梵的命令自然不能违逆,但阮清砚在兴义帮人缘一向很好,老一辈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后来加入的弟兄也多受过他的提携,何况他对叶景梵的忠心有目共睹,所以听到他背叛的消息大伙儿都感觉难以置信,但偏偏他从此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众人只能把这个疑问埋在心里。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出现,还跟着新竹会的人一起,不免让众人惊讶不已,猜测纷纷。
两天前的夜晚,凌锐一拳打昏情绪失控的阮清砚,强行带他离开了回生医院。
阮清砚苏醒之后,想到惨死在他怀中的饭团,悲伤得不能自已。
他不顾凌锐的阻拦,执意要去回生医院找回爱猫的尸体。然而回生医院自从那晚出现刺客之后就戒严,禁止外人进入,阮清砚想尽办法,也没能找回饭团的尸首。
绝望的情绪笼罩在阮清砚的心头,他无比悔恨和自责,如果不是他坚持要去探望叶景梵,饭团就不会偷偷跟着自己跑出去,也就不会被惨遭毒手。饭团是为了救他而牺牲的,可他却连个尸首都找不回来。
阮清砚怔怔望着客厅里整齐摆放的食盆和水盆、地上散落的猫玩具、给饭团做的虎头小背心,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他在院子里建了一个衣冠冢,把饭团喜欢的玩具等用品都埋下土,还立了一块小碑,上面写着「爱猫饭团之墓」。
做完这一切之后,阮清砚呆呆地坐在饭团的墓前,整个人跟痴傻了一般,不吃不喝不说不睡。
凌锐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狠狠点醒他:「你只顾着哭你的猫,就不管叶景梵的死活了吗?」
听到叶景梵的名字,阮清砚总算回过神来,茫然追问:「小梵?小梵他怎么了?」
「你就不觉得奇怪,他都成植物人了,怎么还会有杀手来刺杀他?」
阮清砚并不笨,只是因为爱猫惨死受了刺激,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经凌锐提醒,前后联系着一想,脸色刷地变了!
凌锐又跟他讲了线人调查来的消息,自从叶景梵车祸之后,白玉霖跟叶景云走得很近,关系暧昧。如果叶景梵不幸过世,最大的获益者无疑就是他的亲弟弟,这么分析下来,不难推测出唯一有杀人动机的就是叶景云,而白玉霖很可能就是他的帮凶。
阮清砚一听,又惊又怒又急,便央求凌锐陪他参加兴义帮的庆典,趁机揭穿白玉霖和叶景云的阴谋。
凌锐开始不同意,但阮清砚一再坚持,凌锐拗不过他。但来之前跟他约定,阮清砚乔装打扮混在手下中,不要轻易现身,谁知一涉及到叶景梵,阮清砚就头脑发热,忘了之前的约定,跳出来跟白玉霖争执。
白玉霖也没想到阮清砚会突然出现,矛头直指他和叶景云,不过他城府很深,很快就镇静下来,冷笑道:「阮清砚,没想到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回来!怎么,你看着梵哥昏迷不醒,就以为兴义帮没有人能治你的罪了吗?」
阮清砚死死盯着白玉霖,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冲上去揪住白玉霖的衣领,厉声道:「白玉霖,到底谁是叛徒,你自己心里清楚!我问你,是不是你派的杀手潜入医院刺杀梵哥?」
白玉霖到底做贼心虚,被阮清砚气势汹汹的质问惊了一跳,但旋即矢口否认道:「你不要胡说!梵哥明明好好的躺在医院里,哪来什么杀手?」
阮清砚冷哼一声,转身对着帮众大声道:「各位兄弟,我虽然离开了一年,但我敢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兴义帮,更没有做过对不起梵哥的事!今天我回来,是因为有人要谋害梵哥!叶景云和白玉霖勾结,派杀手刺杀梵哥,企图取而代之!」
阮清砚的话犹如油锅里溅入一滴水,帮众们一片哗然,有人惊讶,有人愤慨,也有人疑惑迷茫。
白玉霖立刻厉声反驳:「你说二少爷和我勾结刺杀梵哥,有什么证据?无凭无据的,你在这里血口喷人,是什么居心?」
本来对阮清砚的话将信将疑的帮众,心里又开始摇摆起来。
一个是叶景梵的情人,深受他的宠爱和信任;一个是叶景梵的左膀右臂,在帮中威信很高。众人的目光在阮清砚和白玉霖中间徘徊不定,不知该信谁好。
阮清砚想起平时叶景梵对白玉霖那么好,可白玉霖却忘恩负义,不仅背叛了他,还要置他于死地,不禁怒从胆边生,一拳挥向白玉霖。
叶景云怕他的姘头白玉霖吃亏,立刻一声令下,让亲信一拥而上,拦住了阮清砚。
凌锐自然不能坐视阮清砚吃亏,也命手下冲上去保护阮清砚。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兵戎相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都给我住手!」
浑厚而低沉的嗓音是如此的熟悉,阮清砚呆愣了几秒,不可思议的转头望去。
门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英挺俊朗的面容隐在光影之中,竟有几分看不真切。
耀眼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痛,泪水不由自主的漫溢出来,阮清砚用力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颤声道:「小……小梵!」
兴义帮的帮众在看清来人之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天哪,是少主!」
「老大!老大回来了!」
叶景云和白玉霖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难以置信的瞪着从天而降的叶景梵。
明明早上他们去医院时,叶景梵还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怎么一转眼竟然醒了过来,还跑到这里来?
叶景梵隔着几米远,定定的望着阮清砚,目光柔和而温煦。
只是两天不见,小砚竟憔悴了那么多,看来他肯定为饭团流了不少眼泪。
想到这儿,叶景梵不禁一阵心疼。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叙旧情的时候,先解决两个叛徒再说。
叶景梵的目光移到叶景云和白玉霖身上,立刻变得冷酷无比。
「给我拿下他们!」他冷冷地命令道。
111.故人重逢
叶景梵突然从天而降,众人喜出望外之下对于他的命令反应慢了半拍。
这半拍的延迟,给了白玉霖可趁之机。
就在叶景梵现身的一刹那,白玉霖便感觉不妙,变魔术似得从怀里掏出一管□□,往地上一甩,呛人的白烟顿时在大厅里弥漫开来,引得众人咳嗽不已。
到底姜是老的辣,蔡伯率先反应过来,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拦住,别让他跑了!」
可惜还是太迟了,白玉霖像灵蛇一样,借着烟雾的掩护,狡猾的从人群的缝隙中钻出去,跳窗逃走了!
别看他平时一副文弱的模样,逃跑起来竟然熟练得不得了,好像练过无数次一样。
反倒是叶景云,被他大哥凌厉的气势所震慑,来不及反应就被帮众们逮住,五花大绑的推到叶景梵面前。
「大……大哥……」叶景云嗫嚅着,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脸。
叶景梵面无表情的盯着叶景云,平时他最喜欢叶景云这副乖巧可爱的模样,现在却只剩下怒其不争的感觉。
很明显白玉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叶景云,逃跑时根本没想过他;而自己这个弟弟,空有野心,却没有手段和才能,被人利用了都不自知。
「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兄弟,敢背叛我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叶景梵冷冷的一挥手,「把他带下去,关入刑房!」
兴义帮的帮众立刻上来,堵住叶景云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阮清砚呆呆地望着叶景梵甫一现身就雷厉风行的处理了两个叛徒,成功地拨乱反正,喜悦欣慰之余,才惊觉自己尴尬的处境。
按照之前叶景梵的命令,阮清砚依然是被通缉的叛徒。
为了叶景梵的安危,他不顾一切的求凌锐带人来砸场子,但如今叶景梵已经安然无恙,他的行为就显得多余而且可笑了。(.无弹窗广告)
阮清砚的心情从狂喜迅速地冷静下来,望着被帮众团团围住、重振威严的叶少主,他无声地笑了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叶景梵被帮众包围,嘘寒问暖的脱不开身,但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阮清砚。他本想处理完叛徒就跟小砚团聚,他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没想到阮清砚却想悄悄离开,这怎么可以?
「小砚!」叶景梵高声喊道。
阮清砚刚刚走出去两步,听到身后叶景梵的呼唤,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自从离开兴义帮,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这样喊自己的名字,这一声饱含感情的呼唤,勾起了阮清砚无数的心思。
就好像一个魔咒,不管叶景梵对他做过什么事,只要听到这样的呼唤,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回头,回到他身边,无怨无悔的为他卖命。
他陷在苦恋的沼泽里,执迷不悟整整十年,为他奉献自己的全部,最终却只换来他的一句「恶心」。
如今见到叶景梵安然归来,重新执掌大权,阮清砚只觉心愿已了,再也没有遗憾了。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毅然迈步向前走去。
叶景梵见阮清砚对自己的呼唤充耳不闻,心中一慌,拨开人群蹭地追过去。
凌锐和新竹会的人本来围在阮清砚身边,但叶景梵的动作太快了,就像一阵风吹过,简直不像是人类的速度,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叶景梵就揽住了阮清砚的肩。
阮清砚也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正对上那双幽蓝深邃的眼眸,让他竟然产生了被饭团追上扑住的错觉。
太荒谬了,他用力甩甩头,想把这个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凌锐皱眉道:「叶少主,请放开小砚!」
小砚?小砚也是你叫的?叶景梵满心不爽,不理睬凌锐在耳边聒噪,柔声道:「小砚,我们单独谈一谈好不好?」
说罢,他不容抗拒的揽着阮清砚,转身走进隔壁的小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兴义帮和新竹会两帮子人在门外面面相觑,被这一系列变故弄得很无措。
蔡伯看出叶景梵不想被人打扰,显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阮清砚谈,于是对凌锐笑道:「凌少主,难得你们来鄙帮做客,不如让兄弟们坐下来好好喝几杯?」
凌锐仍然不放心,但忙活一上午弟兄们都饿了,禁不住蔡伯和兴义帮的人一再热情相邀,只得带人随蔡伯去吃饭。
叶景梵终于有机会跟阮清砚独处,心情迫切之中还带着几丝紧张。
不过短短两日不见,却好像隔了几个春秋,叶景梵贪婪的盯着阮清砚看,舍不得挪开眼。
阮清砚却垂眸不语,只有微颤的睫毛暴露出他不安的心情。
叶景梵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突然有点怀念还是猫的时候了,可以不顾一切的扑进阮清砚怀里撒欢,阮清砚总是宠溺的笑着,拥抱他,亲吻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淡,不理睬他。
「小砚……」叶景梵柔情的呢喃,手掌移至阮清砚的腰间,捕捉到对方的身体敏感的一颤。
叶景梵牢牢扣住他的腰,利用身高优势将他圈在怀里,下颌搁在他的颈窝处。
阮清砚面对叶景梵本就很紧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迟疑道:「小梵,你……」
「对不起……」叶景梵在阮清砚的耳边轻轻说道。
阮清砚怔愣住了。
从小到大,叶景梵就是个混世魔王,性格桀骜不驯,小时候做了错事被叶老帮主打得屁股开花,都不肯低头认错。
这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会对他道歉,阮清砚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叶景梵见阮清砚还是不声不响,以为他还不肯原谅自己,急忙道:「我知道我混蛋,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还误信谗言,冤枉了你,害你漂泊在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幽蓝的眼睛巴巴的望着阮清砚,很像饭团做了坏事被抓包,讨好的望着主人的模样。
阮清砚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异样,淡淡道:「我心里从来没有怪过你,离开兴义帮之后我过得很平静,谈不上吃苦,所以你不用道歉,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
阮清砚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叶景梵就越是愧疚,忍不住抓着他的手道:「小砚,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就原谅我吧?」
阮清砚被叶景梵浑厚阳刚的气息萦绕,只觉心烦意乱,胡乱的点了点头。
叶景梵听他肯原谅自己,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小砚,你搬回来跟我住吧!唔,老头子走了之后,祖屋就一直空着,我上次回去看过,咱们小时候的玩具都还在呢,不如咱们搬回去住吧?哦,我记得你喜欢海边,我去年新买了一套海景别墅,装修好还没住过,要不然去那里住也不错……」
阮清砚听着叶景梵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忍不住打断他:「等等,我什么时候答应搬去跟你住?」
「呃……」叶景梵噎住,「你不是原谅我了吗?难道你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阮清砚无奈的笑了笑:「小梵,你还是那么霸道,以自我为中心。我是没有怪你,但不代表我愿意回来。」
宛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叶景梵完全没有料到阮清砚会拒绝他,阮清砚一向对他百依百顺,偷看了日记更是得知他对自己一往情深,如今他低声下气的求他,对他发出邀约,他竟然拒绝了!
「小砚,我……」
阮清砚伸出手指抵住叶景梵的嘴唇:「刚离开兴义帮是有点不习惯,但慢慢的就适应了普通人的生活。我开了一家书店,平时在自家院子里种种花,养养猫。虽然赚钱不多,但过得清闲自在,比起打打杀杀的日子,这样平静的生活才是我喜欢的。」
「不对,小砚,你骗我的!你明明还是牵挂着我,不然为什么会去医院探望我,又冒着危险跑过来为我出头?」
「毕竟是兄弟一场,看到你有难,我总不能袖手不管。好在老天保佑,你已经醒过来,我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我不信!」叶景梵用力扣住阮清砚的肩膀,「小砚,你还是在怪我是不是?我发誓以后对你好,我会补偿你的,真的!」
「哎,放手,你弄疼我了!」叶景梵的手劲大得出奇,阮清砚被他捏着,痛得直皱眉。
叶景梵见状赶忙松开,但还是霸道的把阮清砚禁锢在怀里。
就在纠缠之时,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凌锐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砚,你还好吗?」
「啊,表哥!」阮清砚像是遇见救星,眼睛一亮,「你放开我,我……我要走了!」
叶景梵被他拒绝,心里很不爽。阮清砚一听到凌锐的呼唤,就急于摆脱自己,再联想起做猫时,凌锐隔三岔五的来找阮清砚,还经常赖在他家里不走。
就算是表兄弟,也没有这么好的吧?啊,小砚不肯回来,难道说是移情别恋,不再喜欢自己了吗?
叶景梵感觉心被狠狠抽了一下!
112.拜见教主
叶景梵感觉心被狠狠抽了一下,强烈的嫉妒让他失控,他一把拽住阮清砚的胳膊,将他猛地拉回来,死死地压在墙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许走!」叶景梵低头,狠狠地吻住了阮清砚的唇。
阮清砚只觉轰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似有千万团火焰升腾,幻起一道道璀璨绚丽的光幕。
霸道的吻令他无法呼吸,身体止不住的瘫软,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滑下来……
「小砚,你怎么样了?叶景梵,你他妈的开门啊!」凌锐在门外急切的高喊,把门擂得震天响。
阮清砚陡然清醒过来,使劲推开叶景梵,下意识的一巴掌挥过去。
「啪――」
叶景梵的俊脸挨了一记耳光,脸颊立刻红起一片。
「你……」叶景梵愕然,他这辈子还没被人扇过耳光,第一反应自然是光火,但目光触及阮清砚慌乱的眼神,眼角溢出的泪,不由得心软下来,「小砚,你别走!我……我喜欢你!」
谁知阮清砚听着他的表白,却自嘲的笑起来。
「你不相信么?」叶景梵拉着他的手,急切地说道,「我敢对天发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阮清砚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根一根的掰开叶景梵的手指,幽幽的道:「小梵,你还记得吗?十岁那年,你说喜欢小狗,叶帮主就给你抱来一只蝴蝶犬,结果不到一个月,你就厌烦了。」
「十五岁那年,你说喜欢隔壁班的班花阿晴,想尽办法追到手,可交往了半个月就把她甩了。」
「你交往的情人,保质期从来都是短得可怜,就连白玉霖,你曾经那么宠爱他,恨不得给他摘天上的月亮,但不过短短一年,你也就不喜欢他了。」
「你天生爱好广泛,但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只有三分钟的热度,热情过后,就弃若敝履。我说得对不对?」
叶景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想自己好像还真的是那样子,可是,小砚跟他以前交往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说不出来,但就是不舍得放手。
「以前的那些情人,我都不是认真的,而且我那时候太年轻,不懂事,才会这么荒唐。.我保证以后都会改的!至于白玉霖,我知道他骗了我,陷害了你,还想置我于死地,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再喜欢他了?」
「是吗?那为什么刚才他逃跑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派人去追?」阮清砚质问道。
「我……」叶景梵苦恼的抓了抓头。
那不是因为担心你吗?比起去追捕白玉霖,他更放心不下阮清砚啊。他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总不能说明自己变成猫被他领养的糗事吧。
可是阮清砚却误会了,忍着心头酸楚道:「你对我只是愧疚而已,并不是你以为的喜欢。你依赖我,习惯我在你身边,所以才不能接受我离开。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就别逼我了,我禁不起你这样的玩笑。」
叶景梵不想放手,可是阮清砚眼中的伤痛却令他不忍。
唉,都怪他以前劣迹斑斑,也难怪小砚不肯相信他,逼得太紧适得其反,看来还得慢慢来。
叶景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阮清砚,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柔声道:「好,我让你走,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我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心意并不是一场玩笑。」
望着阮清砚仓惶逃离的背影,叶景梵抚摸自己的嘴角,小砚清润的气息还萦绕在唇间,令他回味不已……
深夜,叶景梵斜倚在真皮沙发上,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一点人气都没有。
电视机里播放着无聊的爱情肥皂剧,浪子回头的丈夫跪在妻子面前痛哭悔恨,求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妻子却一脸怀疑的僵立着。
叶景梵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顿觉心情烦躁,啪地一声关了电视。
端起茶几上的冰镇威士忌呷了一口,微凉的酒水在舌尖绽开微苦的滋味,叶景梵仰头后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小砚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起自己?
白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盘旋,阮清砚拒绝的话,伤痛的眼神,还有那记响亮的耳光,都让他心口发疼。
他太心急,也太自信了!他以为小砚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只要他抛出橄榄枝,小砚就一定会欣然接受,乖乖地投入他的怀抱。
却不知道小砚那样敏感细腻的人,逼得太紧,只会让他想逃跑,何况自己以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伤了他的心,难怪他不肯相信自己会浪子回头。
不过,他能感觉到小砚并不反感他的吻,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小砚眼中没有愤怒和屈辱,只有惊惶和不安。
所以说,小砚应该还是爱着自己的吧?只是觉得自己的感情来得太突然,表达得太直接,才会被吓到。
他的小砚那么温柔,心肠那么软,只要多点耐心,慢慢接近,就一定能够打破他的心防,让他接受自己的心意吧?
叶景梵边想边喝酒,一杯酒见底,思路也理得差不多,重新振作了精神。
这时,窗户咔嚓一声轻响,一袭黑衣的猎鹰像蝙蝠一样,悄无声息的飞进来。
叶景梵无语的望了一眼敞开的大门,明明门是开着的,猎鹰这家伙还偏要跳窗进来,这都是什么怪癖!
不等叶景梵发问,猎鹰就自觉的报告道:「少主,按照您的吩咐,叶景云被送入刑房关押。他看起来还算平静,就是情绪沮丧,不肯吃东西。」
「哼,先关他几天,让他吃点苦头再说。」叶景梵又问道,「有白玉霖的消息么?」
猎鹰摇头道:「还没有找到他。不过根据出入记录推测,他应该还躲在城里,没有离开。」
「好,给我继续找,掘地三尺,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遵命!」猎鹰领命退下,一转身从窗口飞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阳光明媚的午后,清风书店。
收银台一侧的墙上,贴满了猫咪照片,仔细看都是同一只猫。暖棕泛金的毛色,幽蓝深邃的杏眸,或端坐或俯卧,或慵懒或活泼,每一张都那么生动可爱,萌得人心肝乱颤。
阮清砚手里握着一根逗猫棒,怔怔地望着饭团的照片出神。
饭团已经过世了,可阮清砚还是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离开了自己,有时候他会有一种错觉,感觉饭团还在他身边,只要一回头,饭团就会撒欢地扑进他的怀里。
「呐,老板……」一个长发披肩的学生妹伸出纤手,在阮清砚面前晃了两下,终于把他从魂游天外的状态中唤醒,「那边有个帅哥一直在看着你哦!」
「诶?」阮清砚闻言转头望去,看清来人之后叹了口气。
叶少主已经连续三天到他店里报到了,每次都是这样,远远地望着他,被发现后会笑着过来打招呼。阮清砚不理睬他,他也不生气,点杯咖啡,默默地坐到角落里。
叶景梵并不是个爱安静好读书的人,阮清砚原以为只要不理他,他自感无趣,就会离开。谁知这都三天了,叶景梵还是乐此不疲,丝毫不见厌倦。
这让阮清砚很纳闷,叶景梵从昏迷中醒来,好像换了个人似得,要不是容貌神情都一样,阮清砚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别人冒充的。
学生妹眨巴着大眼睛,略显忸怩地问:「老板,那位帅哥是谁啊?你……认得他吗?」
叶景梵见阮清砚看过来,立刻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惹得女孩子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拿眼去偷瞟他。
阮清砚看着俏脸微红的女孩,颇感无语,好哇,叶景梵这货跑这儿招桃花来了,看来得跟他好好谈谈了。
于是,阮清砚亲自泡了一壶茉莉香片,把叶景梵招呼进雅间。
淡淡茶香,浓浓书韵,清雅的古筝乐曲萦绕在耳边。
身着青衫的男子眉目清俊如水,气质温润似玉,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优美,犹如一副缓缓舒展开来的水墨画卷。
即使叶景梵这种不懂茶道的糙爷们,也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阮清砚为叶景梵斟上一杯清茶,突然开口问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呃……」叶景梵不好直说他变成饭团偷看了日记所以得知了阮清砚的秘密,只能搪塞道,「我后来做了一番调查,发现你是被白玉霖设计陷害的,何磊叛乱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可我却错把白玉霖当成了救命恩人。」
阮清砚斟茶的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小心!」叶景梵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疼不疼?」
「没……没事!」阮清砚神色慌乱地抽回手,耳根却隐隐透出淡淡的绯色来。
113.教主真容[已替换]
淡淡茶香,浓浓书韵,清雅的古筝乐曲萦绕在耳边。.
身着青衫的男子眉目清俊如水,气质温润似玉,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优美,犹如一副缓缓舒展开来的水墨画卷。
即使叶景梵这种不懂茶道的糙爷们,也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阮清砚为叶景梵斟上一杯清茶,突然开口问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呃……」叶景梵不好直说他变成饭团偷看了日记所以得知了阮清砚的秘密,只能搪塞道,「我后来做了一番调查,发现你是被白玉霖设计陷害的,何磊叛乱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可我却错把白玉霖当成了救命恩人。」
阮清砚斟茶的手一抖,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小心!」叶景梵抓起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疼不疼?」
「没……没事!」阮清砚神色慌乱地抽回手,耳根却隐隐透出淡淡的绯色来。
叶景梵的话语令他心头乱撞,深藏多年的情感一旦被揭穿,阮清砚顿时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叶景梵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那天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我希望能跟你在一起。」
阮清砚垂着眸,淡淡地道:「你不必这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愿,你没有亏欠我什么,也不需要对我负责任。」
叶景梵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小砚,看着我的眼睛……」
阮清砚被迫抬起头,叶景梵那双蓝眸幽深如海,似有千万般柔情在流动,令人沉溺其间。他只能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忘了言语。
「过去我犯浑做过许多错事,但我叶景梵说出的话却是算数的。我说喜欢你,并不仅仅因为亏欠了你,想补偿你,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我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缺点,而这些你都清楚,却还是愿意爱我,包容我,待我始终如一的好。」
「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以前我不懂得珍惜,现在我醒悟了。我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小砚,我喜欢你,给我一次机会追求你,好不好?」
叶景梵说完这番深情的话,并不急着要答案,静静地等待阮清砚的答复。
雅间里长久的沉默,静得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良久,阮清砚才轻轻吐了口气:「给我几天时间,让我一个人想一想再回答你,好吗?」
阮清砚虽然没有马上答应,但他的神情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很显然态度有所松动了。
叶景梵暗暗心喜,深感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叶景梵答应阮清砚给他时间考虑,接下来几天,他果然没有再出现在清风书店,然而,让他万万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阮清砚竟突然失踪了!
叶景梵接到阮清砚失踪的消息时,正在跟帮里元老开会,商讨如何处置叶景云一事。
一接到消息,叶景梵整个人都懵了,抓起手机对着负责暗中保护阮清砚的保镖一通咆哮,吼完就火烧屁股似地冲出门,开着跑车直奔阮清砚出事的地点。
叶景梵那天离开后,心里还是放心不下阮清砚,就命保镖暗中保护他。
不过阮清砚为人谨慎,警觉性高,因此保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确认阮清砚最后出现的地点是他的书店。
叶景梵心急如焚,一路驾车狂飙,不过他住得远,城西到城东再怎么快也要半个多钟头,等他抵达清风书店时,凌锐已经先到了。
凌锐穿着一身藏青色衬衣,一脸严肃地审问在书店打工的实习生。那架势,不像黑道少主,倒像是个审案的警官。
叶景梵风风火火的闯进去,也顾不上平日跟凌锐的摩擦了,急问道:「怎么样了?知道小砚去哪儿了吗?」
凌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没看到我在问这个实习生吗?他应该是最后见到小砚的人。」
叶景梵一听,立马扯住实习生,气势汹汹地问道:「你知道小砚……呃,你们老板去哪儿了?快说!」
那实习生是个文弱腼腆的小男生,本来已经下班回家休息了,却被凌锐叫出来审问,已经够紧张了,这会儿再加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叶景梵,登时吓白了脸,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让开,别吓着这孩子!」凌锐毫不客气把叶景梵赶到一边,努力对实习生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别怕,我们都是店老板的朋友,不是坏人。我们很担心他,想知道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什么请都告诉我们,好吗?」
叶景梵强忍住心头的焦虑,耐心的听凌锐审问实习生。
实习生怯怯的望了叶景梵一眼,才慢慢地开始回忆。
「今晚生意一般,到七点半就没什么顾客了,老板就让我早点下班回家。我离开的时候,有个穿白衣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他好像认识老板的样子,跟老板说了几句话,然后老板就跟他出去了,后来的事情,我因为下班了,就不知道了。」
「穿白衣的年轻男人?」叶景梵和凌锐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凌锐问道。
「我想想……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个子大概一米七五,黑色短发,眼睛很大,皮肤很白,长得十分好看。」
事实上,要不是那人长得太漂亮,留下印象深刻,实习生也记不得这么清楚。
叶景梵掏出手机迅速翻查起来,白玉霖的照片几乎被他删光了,找了半天总算从来电显示的照片中翻出了一张,放大了摆到实习生面前。
「是这个人吗?」
「对,就是他!」
「该死!真的是白玉霖!」叶景梵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把桌上的茶杯震起来半尺高。
「小砚怎么会跟他走呢?」凌锐的眼中难掩忧虑,又问实习生,「你有没有听到这个人跟老板说了什么话?」
实习生遗憾地摇头道:「我当时在收拾东西,距离很远,听不清他们的话。不过,刚开始老板好像不愿意搭理那人,但那人指了指墙上的猫咪照片,老板犹豫了一下,就起身跟他出去了。」
「唉,我明白了……」凌锐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你快说!」叶景梵追问道。
「那次我们去医院探望你,碰上白玉霖派出的杀手,小砚养的那只猫为了救他,被打死了。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把猫带走,小砚回来后一直很伤心,念念不忘想找回猫的尸体。白玉霖这个阴险的家伙肯定是利用了小砚的弱点,把他骗出去的。」
叶景梵的心像被剜了一刀,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阮清砚对饭团的感情,凌锐的推测完全合情合理。
「但是白玉霖绑架小砚,他的目的是什么?」叶景梵又问道。
凌锐挥了挥手让实习生先回去,抽出一根香烟点上,尼古丁让他焦虑的情绪暂时镇定下来。
他边抽烟边说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帮里刚刚抓到一个奸细,这人在我身边潜伏了三年,看起来很忠心也很有能力,但最近他试图挑拨我跟帮里兄弟的关系,被我擒下严刑拷问之后,他终于招供了,竟是东南亚的贩毒集□□来的!」
「你应该清楚,咱们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混黑道什么生意都可以做,唯独毒品不能沾!这个规矩不管是你们兴义帮还是我们新竹会都遵循得很好,因此a城至今没有贩毒势力渗透进来。」
「不过,他们早就想拿下a城这块肥肉了,我帮里有奸细潜入作乱,你那边相信他们也不会放过……」
这番话乍一听跟阮清砚失踪一事没有联系,但仔细想想却很有深意。
叶景梵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白玉霖这个人,你真的了解他的底细么?我感觉这人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凌锐眯着眼提醒道。
叶景梵怔了一怔,白玉霖最初以弱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被他救下之后,白玉霖自称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家境贫寒只能去夜总会当少爷。叶景梵找人查证了一番,发现他果然没有父母亲人,这才同意收留他入帮。
但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叶景梵不得不产生怀疑,白玉霖手段毒辣,心机过人,就拿陷害阮清砚那件事来说,很难想象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儿能做得那么□□无缝。
而且叶景梵突然醒来出现在帮会上,下令捉拿叛徒,白玉霖逃跑时反应之灵敏,身手之矫健,完全像个训练有素的高手!
很显然,白玉霖出于某种目的绑架了阮清砚,事到如今,叶景梵再气恼再悔恨也来不及了,只有想办法尽快救出阮清砚。
白玉霖到底是什么来历,或许有一个人会清楚……
叶景梵冷静下来,幽蓝的眸子闪动着冷酷的寒芒。
114.小醋怡情[已替换]
叶景云被关进刑房好几天了,从呼风唤雨的叶二少爷到无人问津的阶下囚,他的命运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超多好看小说]
而这个变化,对于天之骄子的叶景云来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这几天来,他住着阴暗潮湿的刑房,饭食只有发馊的馒头和冰凉的水。开始他还颇有气节的拒绝进食,可忍耐了两天之后,终于受不了饥饿的煎熬,认命的啃起邦邦硬的冷馒头来。
关于叶景云该如何处置,叶景梵跟帮里元老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叶景梵把叶景云关在刑房,想让这个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多吃点苦头。
叶景梵下意识的不想见这个弟弟,因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跟白玉霖在自己的病床前偷情的情景。想到那一幕,叶景梵就忍不住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可是阮清砚突然失踪,而且极可能是被白玉霖绑架,叶景梵不得不来找叶景云,希望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阴暗潮湿的刑房散发着难闻的馊臭味,叶景云畏寒似得在墙角蜷成一团。
叶景云从小就锦衣玉食,受尽呵护,什么时候过过这么寒酸的日子?
叶景梵看了不免微感恻然,但旋即同情心又被恨意所替代。他向来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疼爱有加,可叶景云却暗地里跟白玉霖勾结,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若非如此,小砚怎么会被绑架,下落不明?
叶景梵想着忍不住冷哼一声,问道:「怎么样,这里还住得习惯么?」
叶景云闻言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侧躺,只把一个冰冷的背影留给叶景梵,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
看来这小子苦头还没吃够!叶景梵很想狠狠扇他一巴掌,然后甩手离开,任由他自生自灭,但他这趟过来是要设法叶景云说出白玉霖的下落。
虽然也可以试试严刑逼供,但他清楚叶景云的性子,外表乖顺,实则倔强,属于吃软不吃硬的类型,于是叶景梵不得不忍住心头的怒气,拉下面子去劝他。
叶景梵让手下开了门,弯腰走进刑房,亲自给叶景云松开手镣。
「小云……」叶景梵轻轻唤了一声叶景云的小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叶景云还是低着头,但身体明显微颤了一下。
「小云,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原本沉默不语的叶景云突然抬起头来,憔悴苍白的脸上却满是不服:「哼,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不必假惺惺的玩这一套!」
「要杀要剐随我便?」叶景梵都被他气乐了,一把拽着他坐起来,「叶景云,你倒是说说看,我这个做大哥的到底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在背后捅我刀子,挖我墙角,还想置我于死地?我这么多年来对你那么好,都养不熟你这一头白眼狼吗?」
「呵,你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叶景云冷笑道,「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被你蒙蔽,这几年我渐渐明白过来。你对我好,根本就是别有居心!我是老头子唯一的嫡子,我才是真正有资格继任帮主的人,可是你却抢了我应得的一切!」
「你表面上对我好,锦衣玉食的供着我,但实际上根本不让我插手帮里的事务,把我排除在核心之外。我是你的亲弟弟,可是你给我的信任连阮清砚这个外人都比不上,外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叶家还有叶景云这号人!」
叶景云越讲越激愤,眼圈都红了起来,「你根本就是想把我培养成一条忠诚走狗,没有思想,没有主见,只知道成天对你摇头摆尾,因为你给我一根肉骨头而感激涕零!」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叶景梵目瞪口呆的道,「这些话,是不是白玉霖跟你挑拨离间的?」
「不,我自己早就心存困惑了,白玉霖只是提醒了我,让我更加看清了你的真实面目。」
「你这个笨蛋,你心里有疑惑为什么不当面来问我?」叶景梵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墙壁,盯着叶景云的眼睛说道,「你想知道实情,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
「没错,我是有意不让你插手帮里的事务,但这不是我的意思,吩咐我这么做的是老头子,咱俩共同的爹!」
「什么?是父亲!」叶景云难以置信的摇头,「不,你骗我的,我不相信!」
「我没必要骗你,你且听我从头说起。」叶景梵按住叶景云的肩膀,然后慢慢的叙述起来。
「你应该知道,你妈是老头子这辈子唯一的真爱,可惜她生下你不久就过世了,老头子因此非常悲伤,表面上对你很冷淡,但你毕竟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疼你?而我就不同了,我只是舞女生的私生子,跟你确实是不能比的。」
「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心软,老头子也不例外。他想急流勇退,颐养天年,可他一手创下的兴义帮不能没有继承人。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他对于我们兄弟俩心中早有定位。」
「混黑道的风险太大,刀口舔血,朝不保夕,他不舍得让你吃这碗饭,所以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就是我了。事实上,他从小就对我特别严厉,动不动就吃一顿鞭子,但对你,他却一味纵容,随便你做你喜欢的事,从不干涉。你想想是不是这样子?」
叶景云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老头子从小对他不闻不问,但也没有打骂过他,倒是叶景梵,做错一点小事就会挨揍。
「二十岁那年,老头子正式把兴义帮交给我,让我执掌帮会事务,同时给我下了一道命令:要让你走正路,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许卷入帮会纷争中来。」
「老头子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存在瑞士银行,打算等你满二十周岁时交给你,由你自由支配,自己投资创业也好,做一辈子好吃懒做的米虫也好,都绰绰有余。谁知你等不到二十岁就……」叶景梵连连摇头,叹气不已。
「爹真的是这么安排的?」叶景云惊讶地圆睁了双眼。
「不信我可以把存折拿给你看!你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劳什子的黑道少主,听起来很威风,其实整天打打杀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为手下几千号人的温饱问题操碎了心!」
叶景梵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叶景云的额头:「而你,老头子早就帮你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我要是能跟你换一换,不知道有多开心!」
听了叶景梵的话,叶景云心情万分复杂,终于羞惭地低下了头,心里的死结一旦打开,所有的不平和不满也就消散了。
叶景云期期艾艾道:「其实……我也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是受了诱惑跟白玉霖搞在一起,但也只是跟他玩玩,并没有爱上他,更没有听他的话,派人去杀害你。那个杀手是他瞒着我找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我虽然对你不满,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但我从来没有要害你的想法,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臭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叶景梵听他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不少,「所以现在你知道自己错了?」
叶景云点点头:「大哥,我一时糊涂受了坏人挑唆,错怪了你,请你念在我年少无知,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起坏心了。」
兄弟俩推心置腹地谈了一回,虽然还不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但至少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叶景梵费了半天口舌,总算捋顺了叶景云的毛,趁机问道:「我还有个事情要问你,你知道白玉霖的底细么?」
「白玉霖?」叶景云略带心虚地看了叶景梵一眼,「他……他怎么了?」
「阮清砚失踪了,根据他店里人提供的线索,应该是白玉霖带走了他。」
「你是说白玉霖绑架了阮清砚?」
「是的,白玉霖昨晚出现在阮清砚的书店,阮清砚跟着他一起离开,之后就下落不明!」叶景梵的眉心紧紧皱成一团,「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跟白玉霖有关,这人心机之深,手段之厉害,让人防不胜防。我怀疑他的背景没那么简单,你如果知道他的底细,就赶快告诉我,我好设法去救回阮清砚。」
叶景梵的脸上写满焦虑,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浓重忧色。
叶景云有点诧异,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哥这么忧心过,不过他多少可以理解。
毕竟阮清砚跟叶景梵自小一起长大,对他忠心耿耿,甚至可以为他牺牲性命,而叶景梵这个人对于兄弟一向很讲义气,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帮里威望那么高,大伙儿都服气他拥护他的原因。
叶景云决心将功赎罪,便主动交代道:「你猜得没错,白玉霖这个人的背景的确不简单。」
叶景梵立即追问:「那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快说啊!」
115.剑走偏锋[已替换]
「二十岁那年,老头子正式把兴义帮交给我,让我执掌帮会事务,同时给我下了一道命令:要让你走正路,过正常人的生活,不许卷入帮会纷争中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老头子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存在瑞士银行,打算等你满二十周岁时交给你,由你自由支配,自己投资创业也好,做一辈子好吃懒做的米虫也好,都绰绰有余。谁知你等不到二十岁就……」叶景梵连连摇头,叹气不已。
「爹真的是这么安排的?」叶景云惊讶地圆睁了双眼。
「不信我可以把存折拿给你看!你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个劳什子的黑道少主,听起来很威风,其实整天打打杀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为手下几千号人的温饱问题操碎了心!」
叶景梵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叶景云的额头:「而你,老头子早就帮你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我要是能跟你换一换,不知道有多开心!」
听了叶景梵的话,叶景云心情万分复杂,终于羞惭地低下了头,心里的死结一旦打开,所有的不平和不满也就消散了。
叶景云期期艾艾道:「其实……我也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是受了诱惑跟白玉霖搞在一起,但也只是跟他玩玩,并没有爱上他,更没有听他的话,派人去杀害你。那个杀手是他瞒着我找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我虽然对你不满,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但我从来没有要害你的想法,这一点你要相信我!」
「臭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叶景梵听他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不少,「所以现在你知道自己错了?」
叶景云点点头:「大哥,我一时糊涂受了坏人挑唆,错怪了你,请你念在我年少无知,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起坏心了。」
兄弟俩推心置腹地谈了一回,虽然还不能恢复到以前的关系,但至少没有那么剑拔弩张了。
叶景梵费了半天口舌,总算捋顺了叶景云的毛,趁机问道:「我还有个事情要问你,你知道白玉霖的底细么?」
「白玉霖?」叶景云略带心虚地看了叶景梵一眼,「他……他怎么了?」
「阮清砚失踪了,根据他店里人提供的线索,应该是白玉霖带走了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你是说白玉霖绑架了阮清砚?」
「是的,白玉霖昨晚出现在阮清砚的书店,阮清砚跟着他一起离开,之后就下落不明!」叶景梵的眉心紧紧皱成一团,「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一件都跟白玉霖有关,这人心机之深,手段之厉害,让人防不胜防。我怀疑他的背景没那么简单,你如果知道他的底细,就赶快告诉我,我好设法去救回阮清砚。」
叶景梵的脸上写满焦虑,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浓重忧色。
叶景云有点诧异,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哥这么忧心过,不过他多少可以理解。
毕竟阮清砚跟叶景梵自小一起长大,对他忠心耿耿,甚至可以为他牺牲性命,而叶景梵这个人对于兄弟一向很讲义气,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帮里威望那么高,大伙儿都服气他拥护他的原因。
叶景云决心将功赎罪,便主动交代道:「你猜得没错,白玉霖这个人的背景的确不简单。」
叶景梵立即追问:「那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快说啊!」
「白玉霖跟缅北金三角的贩毒集团有着密切的联系,有一次他喝多了,曾经带着炫耀的口气,告诉我说他是著名大毒枭谭世远的养子。他还说只要我坐上兴义帮的头把交椅,帮他打通渠道,把粉卖到a城来,到时候白花花的银子就源源不断了。」
白玉霖竟然真的跟毒贩集团有瓜葛!叶景梵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原来是想利用我们的势力把毒品卖到a城来!只不过我一直秉承祖训,不肯涉足毒品这一领域,他才没能得逞!怪不得他要拼命挑拨离间我们兄弟俩,只有做掉我,唆使你接受他的提议,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叶景云一脸惭愧的道:「唉,也怪我鬼迷心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了。不过,他绑架阮清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绑架了阮清砚,就能逼你同意跟他一起贩毒?」
「也许吧……」叶景梵听完叶景云的叙述,心里一团乱麻,如果白玉霖真的用阮清砚的性命来威胁自己,那该怎么办?
「你知道他会把阮清砚藏在哪儿么?」叶景梵又问道。
让他失望的是,叶景云对此也毫无头绪。
不过,a城是兴义帮和新竹会的地盘,白玉霖在眼皮底下不可能逃脱,最有可能的是挟持着阮清砚逃到外省,甚至回到他的老巢去。
如果真是那样,营救阮清砚的任务可就艰巨了!
阮清砚盘膝坐在破旧的帐篷里,透过脏兮兮的门帘掀起的一角,能够望见外面的景色。
毒日当空,万里无云,闷热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漫山遍野种植着一望无际的罂粟,妖艳娇媚的大朵红花映衬着焦黄干涸的土地,别有一种诡异的壮美。
阮清砚被挟持到这片传说中的毒品产地已快三天了。
这里与世隔绝,外面看守的人荷枪实弹,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他跟看守语言不通,无法得知身处的具体方位,只能凭借每天日出日落数着日子。
阮清砚观察四周的环境,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罂粟田,四下没有遮蔽,后面是崇山峻岭,遍布原始丛林。
就算他能放倒看守逃入山林,在这无边无际的原始密林中,没有野外求生的装备和食物,他肯定会迷路,不可能走出去的。难怪这帮人没有锁住他的手脚,估计也是看准了他没有逃脱的可能吧。
挟持他的白玉霖一直没有出现,阮清砚只能在焦虑和不安中枯燥地等待。
回忆当日被绑架的情景,阮清砚追悔莫及。他不该轻信白玉霖的话,跟他出去寻找饭团。
他到底还是大意了,没把白玉霖这么个小白脸放在眼里,却没有想到白玉霖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冷不防就遭了暗算,被迷药迷倒,等他醒过来,人已经到了神秘的金三角。
每次闭上眼睛,总会浮现起叶景梵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睛。
发现他失踪了,小梵会着急担忧吗?早知道当时就应该答应他的,就算是有一天被他抛弃,也至少拥有了美好回忆,好过在独自悔恨叹息。
门帘忽然一动,久违露面的白玉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阮清砚登时从出神的状态中清醒,霍然站起来,全身戒备的盯着白玉霖。
白玉霖一身圆领轻衫,看起来像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谁能想到他竟然是罪恶的贩毒集团的一员!
好不容易盼到白玉霖出现,阮清砚迫不及待的问道:「白玉霖,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绑架我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你别着急,先坐下听我慢慢说。」白玉霖在距离他三米外的地方停住,「你脚下的这块土地就是缅甸的掸邦,金三角的核心区域,这里是我的义父谭世远的地盘,相信你一定听说过他吧?」
阮清砚一听脸色陡变,就算不了解毒品这个领域,但金三角教父谭世远的大名如雷贯耳,天下谁人不知?
这位在金三角叱咤风云独霸一方的大毒枭,不仅控制了该区域超过七成的毒品交易,还拥有上千人的私人武装,配备高级武器,令缅甸和泰国的军队多次征伐都无功而返。
白玉霖继续道:「义父想跟兴义帮合作,打通a城的渠道,大家一起发财,因此特地邀请你过来。」
阮清砚冷哼道:「我看你们弄错了吧?我早就脱离了兴义帮,找我过来有什么用?」
「本来我是想从叶景梵入手的,谁知这家伙冥顽不灵,我只好在趁着他喝醉酒在他的车子上做了点手脚,想让他出车祸挂掉,再扶叶景云上位取代他,可是叶景云优柔寡断,根本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叶景梵竟然又活了过来,我没有办法,只能把你请过来,再迫使叶景梵就范咯!」
阮清砚忍不住怒道:「原来小梵出车祸是你在后面捣的鬼!他对你那么好,你却一而再的谋害他,你可真是蛇蝎心肠啊!」
白玉霖对阮清砚的怒火视而不见,冷冷道:「我已经把你在我手里的照片发给了他,让他独自一人过来接你。」
「你太看得起我了!」阮清砚冷笑道,「不碰毒品是兴义帮祖师爷立下的规矩,小梵以前那么宠你,都没有被你说服,你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了我破坏规矩?我早被他驱逐出帮,跟兴义帮没有瓜葛了,所以他不会过来的,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呢!」
「呵,你也太看低自己了,就是因为你那么不自信,才会被我钻空子上位的哦!」白玉霖得意的笑出声来。
阮清砚被他笑出火起来,怒骂道:「白玉霖,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卑鄙狠毒的人!」
「那又怎么样?无毒不丈夫嘛!」白玉霖倏然收敛笑容,「你最好祈祷叶景梵会如期前来,否则……」
白玉霖指了指外面的罂粟田,阴恻恻地道:「你就只能变成罂粟田的花肥啰!」
116.荣任堂主
白玉霖冰冷的目光让阮清砚脊背发冷,这时,门外有人高声喊了几句,白玉霖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抛下阮清砚匆匆离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缅北金三角是著名的荒芜之地,三千米以上的海拔,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几乎无法种植任何作物,当地唯一的经济作物就是罂粟。
谁也想不到,在崇山峻岭之间竟然隐藏着一座奢华气派的建筑。
白玉霖匆匆穿过布满假山怪石的中式庭院,小心翼翼的脱下鞋子,赤脚踏入具有明显东南亚风格的主屋。
金黄色的柚木地板光亮可鉴,手工藤编家具风致高雅,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
大厅正中供着一尊黄金塑身的弥勒佛,咧着一张阔嘴,笑吟吟地俯视普罗大众。
靠窗铺着竹席的榻上,一名男子手捧青花瓷杯,小口的品着清茗。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面目英俊,斯文儒雅,穿一袭天青色绣暗花团纹的唐装,脚上趿着一双朴素的蓝色布鞋,坦然自若的翻阅着一本业已破旧的《三国演义》。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位像白面书生般的男子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金三角教父――谭世远。
白玉霖像温驯的宠物一样跪在谭世远的脚边,低垂的双眸难掩内心的紧张,等了半天都不见谭世远抬头看他,只能壮着胆子小声唤道:「义父……」
谭世远嗯了一声,缓缓阖上书本,锐利的目光盯在白玉霖的脸上,淡淡问道:「回来了?」
「是,前两日就回了,我见义父一直忙着,就没敢来打扰您。」白玉霖战战兢兢的答道。
「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你出去快两年,这就算完成任务了么?」谭世远语调轻缓,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带着慑人的压力。
白玉霖浑身一颤,忙答道:「这人虽不是兴义帮的老大,但他在叶景梵心中很有分量,孩儿抓了他,是想利用他引来叶景梵,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逼他就范……」
话音未落,就听到窗外砰地一声枪响,紧接着有人惨叫着倒地,白玉霖脸色煞白地望向谭世远。
「没事,韩涛那小子吃里爬外,出去送货时竟然引来缅甸军围攻我们的村寨,我只好处理了他。」
谭世远说得轻描淡写,那口气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白玉霖的神态愈发谦卑,谄媚的赞道:「叛徒活该这样的下场,义父英明!」
谭世远淡淡地道:「你有把握叶景梵一定会来?」
「这……」白玉霖沉吟,终于咬牙道,「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阮清砚在他心目中份量不一般!」
谭世远抬腕刮了两下茶碗,颔首道:「好,义父再信你一回,希望他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
谭世远放下茶碗,修长的手指轻抚白玉霖的下颌,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到时候你立了首功,义父不会亏待你的。」
白玉霖双眸一亮,温顺的仰起小脸,将脸贴在谭世远手上,柔柔地道:「多谢义父,说起来,孩儿很久没有伺候您了……」
谭世远勾唇轻笑,身体往后一靠:「好啊,让义父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进宜。」
白玉霖俊脸微红,吊起眼梢妩媚的瞟了他一眼,而后跪在谭世远的双腿之间,熟练的解开他的腰带,毫不犹豫的埋头下去。
「唔……乖孩子,不错……」谭世远满足的眯起眼,清冷俊秀的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情/欲,右手奖励似得抚弄白玉霖的头发。
白玉霖果然有独到之处,一盏茶功夫,谭世远的喘息声急促起来,十指骤然使劲,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勺,腰身有力地动几下,终于闷哼一声,尽数释放在白玉霖的口中,随即毫不留恋的撤了出来。
白玉霖憋得俊脸通红,下身微微隆起,但却不敢提出任何要求,只仰着头,眼神迷离的望着谭世远,嘴角缓缓溢出一缕液体。
宣泄之后,谭世远恢复了冷静,取出纸巾随意清理了一下,从抽屉柜里取出一小包白/粉,丢到白玉霖的脚边:「做得不错,义父很满意。这个月的量,你先拿去吧!」
白玉霖顿时喜笑颜开,喜滋滋地捡起粉包揣进怀里,千恩万谢的退出了谭世远的宅院。
马达轰鸣阵阵,一辆沾满黄泥的黑色悍马在原始丛林里横冲直撞,雨林灌木粗壮的枝桠甩到车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噪声。
车子不时地淌过深深浅浅的水塘,车轮滚滚,溅起漫天的泥浆。
也只有悍马这样彪悍的越野车,才能够在这种极端地形环境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驾驶座上坐着一名棕发蓝眸的英俊男子,正是叶景梵。
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下巴上爬满胡茬,眼中密布红血丝,一边瞪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密林,一边冲着副驾驶座上的冷峻男子吼道:「他妈的到底还有多远啊?开了一天一夜,老子屁股都要震麻了!」
猎鹰依然是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的答道:「快了,朝西南偏南30度开五公里,再转向西北偏北20度,径直开十公里,就到了。」
叶景梵咬牙道:「好,那我再开快点!」
说罢大力踩了一脚油门,悍马骤然加速,车身的颠簸也更剧烈,要不是被安全带给绑着,人几乎要飞起来撞上车顶。
「这个暴力男!」猎鹰在心里默默吐槽,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恶心感。
他们由西双版纳边境驶入缅甸北部,凭借导航图一路朝金三角核心地带掸邦进发。这一路上路况极差,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穿越无数原始丛林。
因为担心阮清砚的安危,他们轮流开车赶路,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对于叶景梵充沛过人的精力和坚韧不拔的毅力,猎鹰还是挺佩服的。不愧是做黑帮老大的人,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就在全身骨头都快要震得散架之时,悍马终于停了下来。
眼前出现了一个废弃的小型军事基地,小小的停机坪上还停着一架破破烂烂的直升机。
叶景梵瞪着眼,指着那架锈迹斑斑的直升机,嘴角抽搐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直升机?这玩意儿不会在半空中散架吧?」
猎鹰不理会他的质疑,径直走到仓库大门前,用一根铁丝随意拨弄了几下,大门就应声而开。
他走进去提了一大桶燃油,给直升机加满油,然后大模大样的坐进了直升机。
「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想救人了?」猎鹰回头道。
「一定要坐这个吗?」叶景梵迟疑地问道。
「废话,你以为谭世远的老巢那么容易进入?开越野车目标太大,没等咱们靠近基地,就被人打成筛子了!」
叶景梵只好认命的坐进了这架看起来早该退役的直升机。猎鹰操纵着飞机,稳稳当当的起飞,升入空中。
望着熟练操控飞机的猎鹰,叶景梵感慨良多。
没想到猎鹰竟然是退役的国际刑警,有一次执行任务时身受重伤,机缘巧合之下被叶景梵的父亲所救。猎鹰欠下一个人情,便答应在需要的时候接受叶氏的传唤。对亏有他的协助,叶景梵才敢深入虎穴救人。
叶景梵用充满敬佩的语气感叹道:「我说,国际刑警都跟你一样牛逼吗?连飞机都会开,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有!」猎鹰一本正经的答道,「比如说定点跳伞我就不会,所以等会儿你得自己跳下去救人。」
「呃……好,跳伞我还算拿手。」叶景梵庆幸自己的业余爱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又问道,「我跳下去救人,那你呢?」
「你等会儿跳伞下去,趁着天黑潜入基地,救出人之后,躲入后山的密林不要出来,我会找人来接应你们。」
猎鹰说话言简意赅,却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魄力,叶景梵毫不犹豫的应下。
潜入金三角大毒枭的老巢救出人质,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这两个男人却深信不疑,誓要完成这一不可能之任务!
他们的时间点掐得很好,直升机开到快接近谭世远的基地时,太阳已落山,天色暗沉下来,再过一刻钟就会完全黑下来。
谭世远的反政府武装配备精良,甚至拥有地对空导弹,因此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基地大约十公里处,叶景梵就要跳伞下去。
叶景梵早早就背着伞包准备就绪,猎鹰将直升机的高度缓缓拉低,耐心的寻找合适的跳伞点,终于在四面环山的峡谷中央发现了一块方圆百米的小空地。
此时距离地面大约只有七百米,低空跳伞的难度很大,但为了降落的准确性,必须在这个高度跳下去。
「可以了,跳吧!」猎鹰一声令下。
叶景梵点点头,猛然推开侧翼舱门,凛冽无比的狂风立刻倒灌进来,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脚,他深呼吸一口气,纵身跃下……
「加油!」猎鹰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眼看着叶景梵决然跳下,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急速下坠,在即将扑向大地的一刹那,一朵鲜艳的花儿灿然绽放,带着他徐徐地降落在了空地的中央。
「太棒了!」猎鹰忍不住为叶景梵击节叫好。
117.奇门八卦[已替换]
叶景梵踉跄着站稳脚步,手脚利索的收好降落伞包,将它卷成一团藏在隐蔽地方,然后挎着背包钻入丛林,朝着基地的方向走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十公里,他需要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原始丛林里跋涉十公里,翻越前方的高山,才能抵达谭世远的基地。
叶景梵掏出指南针,确定好方位,便决然的迈入茫茫林海。
夜晚的原始森林,阴森潮湿,伸手不见五指,不时有蛇虫在脚边窜过,远处传来野兽叫声。
叶景梵一手握着指南针,一手拿着手电筒,披荆斩棘,艰难前进。
即使胆大如叶景梵,也不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何况经历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驾车越野,他的体力快要耗尽了,但一想起落入敌手的阮清砚,他就浑身充满了取之不尽的力量和勇气。
他想起当他被叛徒何磊的手下围攻,即将抵挡不住的时候,阮清砚冲上来护住他,用他的手腕迎上锐利的刀锋,差点被砍断手腕;
他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面对白玉霖派出的杀手,阮清砚舍身相护,用血肉之躯牢牢护住自己,情愿为他阻挡致命的子弹。
曾几何时,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是什么样感情促使阮清砚不顾一切,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可是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情到深处无怨尤,为了心爱之人的安全,舍生忘死,不惜代价,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阮清砚怀疑他只是愧疚,只想报恩,但如今叶景梵可以肯定,那不是兄弟之义,而是真真正正的爱。
他,叶景梵,深深地爱着阮清砚!
因为爱,才可以奋不顾身!
因为爱,才能够创造奇迹!
两天前,叶景梵接到白玉霖传来的讯息,说阮清砚在他手里,并且被带到了金三角腹地,让他独自前往金三角商谈,不许多带一个人,否则对方就会撕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个结果跟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不谋而合,叶景梵一边用言语稳住白玉霖,一边赶紧召集手下,研究营救阮清砚的方案。
兴义帮的兄弟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但讨论半天也没有得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这时,沉默许久的猎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建议叶景梵直接求助于国际刑警组织,不要自己涉险。
大毒枭谭世远被国际刑警组织通缉已久,只是他生性狡诈,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一旦有他的线索,国际组织是很乐意提供援助的。
叶景梵觉得猎鹰的提议有道理,但却不愿意坐等。只要一想到阮清砚落在凶残的毒枭手里,危在旦夕,他就寝食难安。
国际刑警组织就算靠得住,愿意出手援救,但他们能保证人质的安全吗?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会伤害到阮清砚,叶景梵都不愿冒这个险。
叶景梵和猎鹰几经争论,终于定下了一个折衷方案:叶景梵假意答应白玉霖的要求,确定在三日后前往金三角跟他们会谈,但事实上叶景梵会提前出发,趁着天黑潜入敌方腹地,将阮清砚悄悄救走,藏身在基地后方的原始密林里,然后国际刑警组织再派人去接应他们,剿灭这个特大贩毒集团。
这样就可以避免敌人发现中计后撕票的危险,不过对于前往营救的人来说,要单枪匹马潜入毒枭营地,悄无声息的把人质救出来,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好在国际刑警组织对谭世远的老巢并非一无所知,根据他们的情报,毒枭经常关押犯人的牢房,面朝一片罂粟田,背靠一大片崇山峻岭,山上长满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这样的地理条件在敌人看来,基本可以高枕无忧,但万事都有例外,他们没有想到竟有人驾着直升机,以空降的方式降落在峡谷,然后翻越陡峭险峻的山岭潜进来。
十公里的崎岖山路,叶景梵花了整整两个钟头才走完。
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衣服也被灌木划得支离破碎。
由于叶景梵给出的回复是后日前来会谈,谭世远和白玉霖他们万万料不到他竟会不眠不休的拼命赶路,提前两天时间抵达。
这一天恰逢谭世远三十五岁寿辰,由于谭世远在金三角地区影响力极大,每年的寿辰都要大肆庆祝一番,办得轰轰烈烈,是当地一年一度的盛事。
夜幕降临之后,整个基地都沉浸在一片节庆的气氛中,阮清砚的帐篷前只留下一个士兵看守,其他人都前往谭世远的大宅贺寿去了,不喝到天亮不会回来。
叶景梵趁着夜色,像狸猫一样匍匐潜行,手脚轻盈矫健,不发出一点点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关押犯人的帐篷。
别说,做了几个月的猫,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起码对于埋伏突击猎物的招数,叶景梵用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关押犯人的帐篷有好几顶,大部分都是空的,站岗放哨的人寥寥可数。叶景梵小心翼翼的避开巡逻的哨岗,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帐篷的找过去。
基地牢狱的设施十分简陋,帐篷里只燃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烛火映衬出里面的人的轮廓,叶景梵终于凭此确认了阮清砚的所在。
此时夜已深,持枪站岗的士兵立了大半天,到这会儿多少有些犯困,防备松懈下来。
就在他眼皮快要阖上的刹那间,从黑暗中蹿出一条鬼魅般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强壮的铁臂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
那士兵拼命蹬腿挣扎,可是脖子间的胳膊却像钢铁一般,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令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几分钟后,那个倒霉的士兵就像被抽了筋的蛇一样,软绵绵的瘫倒下来。
帐外轻微的动静没有瞒过里面阮清砚的耳朵,他紧张的四顾,屋子里没有顺手的家伙,只能随手抄起脚边的小马扎,充满戒备的低喝道:「什么人?」
叶景梵听到阮清砚的声音,激动得眼眶都发热了,连忙压低声音道:「别怕,是我!」
阮清砚辨认出是叶景梵的声音,手中的马扎便放了下来,紧接着,门帘一动,叶景梵带着一身风尘闪了进来。
阮清砚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面前的高大男子满身尘土,下巴上长满暗青色胡茬,碧蓝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可是他的笑容依然是那么富于感染力,眼神中迸射出重逢的狂喜。
阮清砚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咧嘴嘶了一声,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小梵!」他用沙哑的嗓子唤了一声。
「小砚,是我,我来救你了!」
下一秒阮清砚便被叶景梵揽入怀中,温暖宽厚的臂膀紧紧环住他,力气大得让他感觉胸骨都要断裂了。
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沉寂下来,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整颗心都被填满,无边无际的幸福淹没了他。
这一刻,他忘却了生死,也不再有怀疑,只想忘情的跟他拥抱,直到天荒地老!
两人忘情相拥了几秒,叶景梵率先从狂喜中醒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跟我走!」
阮清砚虽有满腹疑问,但叶景梵坚定自信的眼神让他安心,二话不说的跟着他往外走。
叶景梵领着阮清砚循原路返回,也是他们运气好,今晚恰逢谭世远的寿辰,大多数守军都去贺寿了,只留下一些没经验的新兵看守牢房。
他们俩都身手不俗,配合更是默契无比,小心地避开大部分哨岗,偶尔有一两个实在躲不开的,也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偷袭放倒,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撤离基地,逃入后山的茫茫林海之中。
叶景梵带着阮清砚堪堪逃入山林,敌军便察觉不对劲,几个守卫的士兵被人做掉,关押阮清砚的帐篷里空空如也。
犯人逃跑了!
敌人惊怒不已,一面立刻派人上报谭世远,一面抄起武器,四处搜罗起来。
营帐正对着一大片罂粟田,一眼就可以望到边,根本没可能藏得住人,因此唯一可行的路线就是逃入后方的山林。
敌军头目迅速做出判断,带着几十个手下,进入后山搜寻逃犯。
叶景梵和阮清砚逃进丛林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不远处的营账里闹哄哄一团,紧接着一大群人手持火杖,浩浩荡荡地朝山林冲过来。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逃跑,追过来了!」阮清砚惊慌地道。
「别慌,我们先躲起来!」叶景梵用手电筒四下照了一圈,认准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我们爬到树上去。」
阮清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热带雨林里植被茂密,遮天蔽日,躲进树顶的树冠,树干上爬满的藤蔓会遮住下面人的视线,现在又是晚上,可视性极差,敌人即使追进来,也很难发现树上躲藏的人。
118.虚以委蛇[已替换]
「别慌,我们先躲起来!」叶景梵用手电筒四下照了一圈,认准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我们爬到树上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阮清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热带雨林里植被茂密,遮天蔽日,躲进树顶的树冠,树干上爬满的藤蔓会遮住下面人的视线,现在又是晚上,可视性极差,敌人即使追进来,也很难发现树上躲藏的人。
两人像猿猴一样,敏捷地攀上树顶,藏进茂密的枝叶里,抱住枝桠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刚在树上藏好,就看到敌人吆喝着冲了进来,挥舞着棍棒搜寻他们的踪迹。
有好几次敌人都搜到了他们藏身的树木下面,阮清砚紧张得额头和手心直冒冷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叶景梵倒是冷静得多,也不知道他是天生神经粗还是故作镇定。
黑暗中,叶景梵伸出大手,紧紧包裹住阮清砚的手掌,默默地给他传递着力量。
虽然危机四伏,但阮清砚心里却感觉很踏实,无所畏惧。这样并肩作战的情形,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他们在兴义帮携手打拼的岁月,互相依赖,生死与共。
林海茫茫,森林无边无际,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敌人搜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正在沮丧之时,林子外又出现了一伙人,为首的正是白玉霖。
白玉霖原本在谭世远的寿宴上,酒过三巡,突然传来阮清砚逃脱的消息。谭世远震怒,白玉霖不敢怠慢,主动请缨过来缉拿逃犯。
敌军头目跑上前去,对白玉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鸟语,看样子是在跟他汇报情况。
白玉霖低头沉思半晌,突然冷笑一声,用中文对着丛林高声喊道:「阮清砚,我知道你逃不远,一定躲在树上。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乖乖给我出来,否则我就放火烧山,看你还能躲到哪里!」
寂静的深夜,白玉霖的喊声清晰地钻入他们的耳中,两人都不由得脸色大变。
现在正值旱季,灌木易燃,要是白玉霖真的放火,他们可就插翅难逃了。白玉霖心狠手辣,放火烧山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阮清砚苍白着脸,脑中快速地盘算。叶景梵只身闯虎穴来救他,这令他感动异常,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连累叶景梵。(.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阮清砚小声道:「我看,还是我自己出去吧,不然他真的放起火来,咱俩都逃不掉。」
说完就要下去,叶景梵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他:「不行,我们不能出去,这时候出去就功亏一篑了,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了。」
阮清砚听得半信半疑,但又挣脱不了叶景梵的蛮力,只好忍耐着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分钟的时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充满煎熬。
叶景梵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其实心里也焦急不已,他抬腕看了看表,在心里暗骂:该死的,猎鹰说好来接应的人怎么还没出现?
三分钟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白玉霖狞笑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点火!」
敌军用火把点燃了干枯的草堆,橘色的火焰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借风势以燎原之势迅速扩散。
燃烧的灌木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热浪滚滚,白烟四起,呛人的焦味令人呼吸困难。
叶景梵和阮清砚用衣服捂住口鼻,但依然被熏得双眼淌泪,眼看着火势一点点蔓延,就要烧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了。
「小梵,咳咳……你听我说,他要找的人是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出去自首,你就没事了!」阮清砚用力挣脱叶景梵的手,准备跳下树去。
谁知这时变化突起,远方半山腰突然火光冲天,白玉霖愕然回望,起火的地点赫然是谭世远的宅院!
整个基地响起尖利刺耳的警报声,三短一长的红色警报,昭示有强敌入侵,号召所有人火速集合,抵抗外敌。
白玉霖脸色陡变,不甘心的望了一眼被火苗吞没的山林,终究还是咬着牙跺了跺脚,率领手下转身赶往谭世远着火的宅院。
援军终于来了!猎鹰这家伙还算靠谱!
叶景梵长出了一口气,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松弛下来,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白玉霖带人走远,才领着阮清砚爬下树,找地方躲避火势。
片刻之后,头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十几架战斗机成群飞到基地上空,炮弹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敌军开始还企图抵抗,匆匆发射了几枚地对空导弹,但都没有能够击中战斗机,反而暴露了自身,被战斗机投下的炸/弹一番狂轰滥炸,一时间哀嚎四起,尸横遍野。
敌军本就是乌合之众,仓促之间应战,而前来围剿的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敌军抵抗了一会儿,就支撑不住,匆匆的朝谭世远的宅院方向撤退,国际特警和政府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也许老天也在帮助正义之师,本来朝着山林吹的风突然转了方向,丛林的大火被反引向敌军基地,烧着了他们的屋舍帐篷,并且渐渐蔓延到罂粟田。
叶景梵和阮清砚等到敌军撤退,才灰头土脸的从树林里爬出来。
他们的模样狼狈不堪,眼睛被烟熏得通红,叶景梵的头发烧焦一截,阮清砚的裤脚少了一只,可是他们哪里顾得上这些细节?
劫后余生的狂喜充斥在他们的心胸,两人久久的站立,无声地望着彼此,然后,他们自然而然的紧紧拥抱在一起,忘情的接吻,好像要将心中对彼此的炽爱都宣泄出来。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望无际的罂粟田沐浴在一大片金黄的火海之中,一朵朵妖艳的红花化为灰烬,在墨蓝的夜空飞旋起舞,犹如为这一对恋人而绽放的一场盛大而绚丽的焰火……
叶景梵和阮清砚赶到时,谭世远那座掩映在绿树繁华中的宅院已被战火洗得只余下断壁残垣,再也看不出原本奢华雅致的样子了。
叶景梵平安脱险,身后还跟着低眉顺目得阮清砚。猎鹰看着他们俩紧紧牵着的手,素来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看起来这对别扭的小恋人在历经艰难之后,终于打开心结,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一路见证了他们的坎坷感情,最终能修成正果,猎鹰亦颇感欣慰。
「英雄救美,干得漂亮啊!」猎鹰上前给了叶景梵一个熊抱,忍不住低声调侃道,「这下总算把媳妇儿追回来了?」
「咳,你别乱说!」叶景梵尴尬地低咳一声,回头望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阮清砚,心里却又不免有些得意,炫耀般的握紧阮清砚的手不放松。
「这位是……?」阮清砚迟疑的问道。
猎鹰主动介绍道:「你好,我是猎鹰。」
「对,他可是国际刑警哦,虽然已经退役了。多亏了他的帮忙,我才能够救出你呢!」
「国际刑警?」阮清砚惊讶的圆睁双目。叶景梵什么时候还跟国际刑警交上朋友了?黑道少主竟然跟警察合作,听起来真有点匪夷所思。
「没什么,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猎鹰难得的谦虚起来,「走,我们进去看看吧。」
谭世远的豪华宅院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主屋还勉强屹立着没有倒塌。
他们一走进去,迎面碰上一名身着深色警服的高大男子。
「邢队长!」猎鹰主动打招呼,「情况怎么样?」
这位被称为邢队长的男子一抬头,阮清砚忍不住呆了一呆。
这位警官长得活像电影里走出来的缉毒英雄,古铜色的脸庞深邃硬朗,眉宇间英气逼人,眼神犀利如刀锋,浑身充满着一股子浩然正气。
「还是晚了一步,又让谭世远这厮跑了!」邢队长眉宇之间流露出不甘和愤慨。
邢队长说完毫不停顿的朝屋里走去,铮亮的黑色军靴踩在脚下虎虎生风。
「啧,他好酷啊!」阮清砚忍不住赞道。
猎鹰低声道:「他叫邢逸飞。别看他年纪轻轻,他可是国际刑警组织中东南亚缉/毒小组的头儿。」
叶景梵不爽地皱起眉,略带不屑的道:「真那么厉害,怎么还会让金三角毒/枭这么猖獗?」
猎鹰笑了笑道:「金三角毒/品产地有其特殊的政治经济因素,不是说禁毒就能禁的,在各国合力围剿之下,这里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
他们刚走进屋子里,就看到另一个年轻刑警小跑过来,对邢逸飞道:「报告队长,地下室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邢逸飞剑眉骤然收紧,沉声道:「走,快带我过去看看。」
猎鹰和叶景梵他们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过去了。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地上一动不动的俯卧着一个男子,身上的白色长袍被鲜血染红。
阮清砚一眼认出那身熟悉的白袍,失声惊呼道:「白玉霖!」
119.禽兽之心[已替换]
「站着别动!」邢逸飞拦住阮清砚,自己小心地走上去,蹲下身子检查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死者太阳穴中弹,一枪致命。从伤口来看,凶手用的是勃朗宁m1906微型□□。」邢队长背对着众人,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小臂上绷起的青筋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出他愤怒的心情,「勃朗宁m1906早已停产,但听说谭世远珍藏了一把……」
「所以是谭世远杀了他?」猎鹰问道。
「可是,白玉霖不是谭世远的养子吗?应该是他的心腹才对,怎么会杀他?」阮清砚忍不住质疑道。
「你们太不了解谭世远了。」邢队长沉痛的摇了摇头,「谭世远御下极严,一旦手下犯错,就会被无情击毙。在他眼里只有利益得失,别说是养子,就是亲儿子,他也照样下得了手。」
白玉霖死不瞑目的瞪着双眼,白皙俊秀的脸上还维持着临死前惊恐的表情,仿佛难以相信养育他多年的义父竟会对他下毒手。
邢逸飞默默地替他阖上眼皮,薄唇用力地抿成一线。
又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在眼前葬送,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把那个双手染满罪孽的毒枭头子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这时,法医匆匆赶到,由于环境简陋,气候炎热,根本无法储存尸体,法医只能简单的处理一下,当场解剖验尸,得出的死因跟邢队长的推论一致。他还从白玉霖的血液中检查出了□□的成分,证明死者生前是个瘾君子,有长年吸毒的历史。
「用特制的毒品来控制手下,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效力于自己,正是谭世远惯用的手段。」邢逸飞淡淡的解释道。
白玉霖的结局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众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虽然白玉霖心狠手辣,坏事做尽,但他的下场依然令人唏嘘不已。
阮清砚望着白玉霖被白布覆盖的尸体,轻轻地叹了一声:「唉,其实,他也怪可怜的……」
叶景梵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白玉霖的尸体,便迅速的收回视线,目光深深地凝注在阮清砚脸上,认真地道:「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是自食恶果,怨不得别人。何况他诬陷你,绑架你,差点害了你,就冲这个,我也不会同情他。(.无弹窗广告)」
叶景梵就是这样的人,爱憎分明,不管对待感情还是为人处事,都绝不拖泥带水,这样爽朗果敢的性格正是阮清砚最欣赏他的地方。
阮清砚紧紧握住叶景梵的手:「他害你出车祸,差点变成植物人,还派杀手刺杀你,我也不原谅他。」
叶景梵揽住阮清砚的腰,在他额上落下温柔的一吻:「不去想他了,我们回家吧。」
谭世远老巢被围剿,猎鹰留下来帮助国际刑警,叶景梵和阮清砚则风尘仆仆地回到a城。
飞机一落地就接到一个坏消息:叶景云不见了!
叶景梵刚刚追回阮清砚,一路上满脑子想着回家怎么温存缠绵呢,谁知刚回来就接到一记炸弹。
「妈的,这小子又搞什么飞机?」叶景梵恨不得破口大骂。
「你先别急,咱们回帮里看看情况再说。」阮清砚温言安慰道。
看着一脸疲惫却依然为自己分忧的阮清砚,叶景梵又感动又心疼:「不,你别去了,先回去休息休息,我处理好再来找你。」
阮清砚拗不过叶景梵,只能同意下来。叶景梵将阮清砚送回家后,掉转方向开往兴义帮总堂。
说是回去休息,可阮清砚哪里歇得下来?
他将自己的公寓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番,没有饭团的屋子显得格外空旷寂寥,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望着澄亮如镜的地板怔怔出神。
自从离开兴义帮,他就决意放下那段绝望的感情,一心一意过平淡的生活,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堪比一场惊心动魄的好莱坞大片,超乎想像的惊险刺激。
阮清砚至今都感到难以置信,叶景梵会为了救他单枪匹马的独闯虎穴。在他最绝望的时刻,心爱之人突然横空出现。那一刻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绘。
在燃烧的罂粟田前深情拥吻的那一幕,美好得不像真实,他真害怕一个不小心,从美梦中惊醒,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墙上的吊钟铛铛铛铛响了四下,把阮清砚从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惊醒。
哇,已经下午四点了,该准备晚餐了!
阮清砚收拾好心情,提着购物袋冲向菜场,一口气买了许多食材。
快六点钟的时候,收到叶景梵的消息:「事情已处理好,我现在就来找你。」
阮清砚回道:「晚饭快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快回来吧。」
「哇,老婆真是太贤惠了,爱死你了,我马上赶到!」叶景梵的回复瞬间即到,末尾还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阮清砚不禁莞尔,放下手机,专心致志的对付手中的羊排。
叶景梵推门进屋,饭香扑鼻而来,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回来啦?」系着素色围裙的阮清砚,笑得一脸温柔。
餐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色,香草煎羊排、红酒烩牛肉、清蒸鳕鱼、酥炸墨鱼丸、芦笋炒虾仁、白灼芥兰、花生莲藕排骨汤……
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色泽鲜润,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叶景梵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下意识的吸了吸口水。看到美味就忍不住流口水,这大概是变猫后遗症吧。
「宝贝,你辛苦啦!」叶景梵拦腰一把抱起阮清砚,用力的亲了两口,又讨好的在他脸上蹭了蹭。
「哎,放我下来啦!」阮清砚笑着挣脱开来,「找到叶景云了?」
「别提那个小兔崽子了!」叶景梵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阮清砚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是叶景云的亲笔信,心想:嗬,留信出走,看来是蓄谋的啊,不过至少排除了被人掳走的可能性。
叶景云在信里说,叶景梵离开这几日,他深刻反省,感觉自己年少轻狂,误信奸人,差点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虽然叶景梵愿意既往不咎,但他自觉无颜面对兄长和帮里弟兄。正好收到叶老帮主从大溪地寄回的家书,于是他就决定赶往遥远的南太平洋寻找父亲,打算跟随叶老帮主周游世界,增长见识。
阮清砚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叶景云蹦蹦跳跳地跟在叶老帮主身后,嘴里天真而欢快的唱着「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富于喜感的画面让阮清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我觉得这样也好,让当惯了甩手掌柜的老头子也当一回奶爸试试!」叶景梵也跟着笑起来,「哦对了,净顾着说那小子,差点忘记送给你的礼物了!」
叶景梵说着,变魔术似得从身后拖出一只航空箱,平放在地板上,然后打开了箱门。
「这里面有什么?」阮清砚瞪大眼睛问道。
叶景梵笑而不语,轻轻拍了拍箱顶:「快出来吧!」
里面的小家伙害羞地躲了一会儿,终于抖抖索索的迈开小爪子爬了出来。
半大的小猫浑身披着暖棕泛金的毛发,扭动着肉墩墩的身躯四处乱爬,好奇地东张西望。
阮清砚像被施了定身法,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饭……饭团?」
「喵呜――」饭团软软地应了一声,抬起小脑袋,幽蓝的眸子像一汪清泉,闪动着熟悉的神采。
「饭团,真的是你,你回来了!」阮清砚欣喜若狂地抱起饭团,搂在怀里又亲又摸。
狂喜过后,阮清砚忍不住疑惑道:「饭团怎么会活过来?它明明……」
阮清砚想起饭团为了救自己被枪击中,浑身是血的在自己的怀里断了气,不禁又一阵揪心难过。
他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肋下,发现果然有一块很大的伤疤,不过已经愈合了。
「当时它被枪击后重伤昏迷,进来收拾的人以为它死了,就扔进了垃圾堆。其实它并没有死,被一个收垃圾的好心老人救了回去。后来偶然的机会被我发现,就花钱买了回来。」
叶景梵简略讲述了饭团的经历,但隐瞒了一些小细节。
饭团中枪后的确是断了气,断气后叶景梵的灵魂归入人体,而原先猫咪的魂儿也回到了猫身。
灵魂交换之后,叶景梵对于原先的猫宿主还残留了一丝特殊感应,他隐隐感觉猫咪还活着,便命手下四处寻找,果然让他给找到了。
叶景梵又怕真正的饭团不认识阮清砚,还特地找人训练了一番,让饭团听到它的名字,就会条件反射的应答。
心爱的小宝贝失而复得,阮清砚开心得不得了,抱着饭团舍不得放手,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120.黄雀在后[已替换]
墙上的吊钟铛铛铛铛响了四下,把阮清砚从患得患失的情绪中惊醒。(.无弹窗广告)
哇,已经下午四点了,该准备晚餐了!
阮清砚收拾好心情,提着购物袋冲向菜场,一口气买了许多食材。
快六点钟的时候,收到叶景梵的消息:「事情已处理好,我现在就来找你。」
阮清砚回道:「晚饭快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快回来吧。」
「哇,老婆真是太贤惠了,爱死你了,我马上赶到!」叶景梵的回复瞬间即到,末尾还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阮清砚不禁莞尔,放下手机,专心致志的对付手中的羊排。
叶景梵推门进屋,饭香扑鼻而来,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了出来。
「回来啦?」系着素色围裙的阮清砚,笑得一脸温柔。
餐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菜色,香草煎羊排、红酒烩牛肉、清蒸鳕鱼、酥炸墨鱼丸、芦笋炒虾仁、白灼芥兰、花生莲藕排骨汤……
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色泽鲜润,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叶景梵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下意识的吸了吸口水。看到美味就忍不住流口水,这大概是变猫后遗症吧。
「宝贝,你辛苦啦!」叶景梵拦腰一把抱起阮清砚,用力的亲了两口,又讨好的在他脸上蹭了蹭。
「哎,放我下来啦!」阮清砚笑着挣脱开来,「找到叶景云了?」
「别提那个小兔崽子了!」叶景梵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阮清砚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是叶景云的亲笔信,心想:嗬,留信出走,看来是蓄谋的啊,不过至少排除了被人掳走的可能性。
叶景云在信里说,叶景梵离开这几日,他深刻反省,感觉自己年少轻狂,误信奸人,差点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虽然叶景梵愿意既往不咎,但他自觉无颜面对兄长和帮里弟兄。正好收到叶老帮主从大溪地寄回的家书,于是他就决定赶往遥远的南太平洋寻找父亲,打算跟随叶老帮主周游世界,增长见识。
阮清砚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叶景云蹦蹦跳跳地跟在叶老帮主身后,嘴里天真而欢快的唱着「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富于喜感的画面让阮清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我觉得这样也好,让当惯了甩手掌柜的老头子也当一回奶爸试试!」叶景梵也跟着笑起来,「哦对了,净顾着说那小子,差点忘记送给你的礼物了!」
叶景梵说着,变魔术似得从身后拖出一只航空箱,平放在地板上,然后打开了箱门。
「这里面有什么?」阮清砚瞪大眼睛问道。
叶景梵笑而不语,轻轻拍了拍箱顶:「快出来吧!」
里面的小家伙害羞地躲了一会儿,终于抖抖索索的迈开小爪子爬了出来。
半大的小猫浑身披着暖棕泛金的毛发,扭动着肉墩墩的身躯四处乱爬,好奇地东张西望。
阮清砚像被施了定身法,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问道:「饭……饭团?」
「喵呜――」饭团软软地应了一声,抬起小脑袋,幽蓝的眸子像一汪清泉,闪动着熟悉的神采。
「饭团,真的是你,你回来了!」阮清砚欣喜若狂地抱起饭团,搂在怀里又亲又摸。
狂喜过后,阮清砚忍不住疑惑道:「饭团怎么会活过来?它明明……」
阮清砚想起饭团为了救自己被枪击中,浑身是血的在自己的怀里断了气,不禁又一阵揪心难过。
他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肋下,发现果然有一块很大的伤疤,不过已经愈合了。
「当时它被枪击后重伤昏迷,进来收拾的人以为它死了,就扔进了垃圾堆。其实它并没有死,被一个收垃圾的好心老人救了回去。后来偶然的机会被我发现,就花钱买了回来。」
叶景梵简略讲述了饭团的经历,但隐瞒了一些小细节。
饭团中枪后的确是断了气,断气后叶景梵的灵魂归入人体,而原先猫咪的魂儿也回到了猫身。
灵魂交换之后,叶景梵对于原先的猫宿主还残留了一丝特殊感应,他隐隐感觉猫咪还活着,便命手下四处寻找,果然让他给找到了。
叶景梵又怕真正的饭团不认识阮清砚,还特地找人训练了一番,让饭团听到它的名字,就会条件反射的应答。
心爱的小宝贝失而复得,阮清砚开心得不得了,抱着饭团舍不得放手,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被冷落在一旁的某人心里不爽起来,忍不住低咳一声提醒道:「小砚,我饿了……」
阮清砚这才把目光转到叶景梵身上,只见他的爱人不满的垮着俊脸,一副被遗弃的可怜样,忍不住失笑道:「抱歉,我一时太高兴了。来,我们吃饭吧。」
「嗯嗯!」叶景梵一溜烟的奔到饭桌前,熟稔地找到原先饭团的专座坐下,抬头眼巴巴的望着阮清砚,那样子跟等人喂食的饭团没有什么两样。
饭团的位置被某人占了,阮清砚只好把饭团抱到自己的另一侧,到厨房把剩下的鳕鱼肉煮了喂它。
吧唧吧唧――
呼噜呼噜――
阮清砚望望左边大口啃羊排的叶景梵,又看看右边打着小呼噜吃鱼的饭团,顿时有一种自己养了一大一小两只猫的荒谬感觉。
一家三口满足的吃完大餐,叶景梵自告奋勇的去洗碗。然而,在他毛手毛脚地打碎了两个碗三个碟子之后,终于被阮清砚轰出了厨房。
「那我先去洗白白,到房里等你哦!」叶景梵眨眨眼,亲了一下阮清砚的耳垂,乐颠颠地洗澡去了。
他暧昧的语气和动作,令阮清砚的脸滚烫起来,手一抖差点也摔了碟子。
磨磨蹭蹭的洗完碗,又慢吞吞地冲了个澡,阮清砚才推开了卧室房门。
一开门,就看到床上一大一小两只棕毛对峙。
叶景梵对着饭团龇牙咧嘴的吼道:「这是老子的床,你丫滚下去!」
饭团不甘示弱的冲他喵了一声,脊背上的毛炸起,四只小爪子紧紧扒着床单,摆明了不肯放弃自己的领地。
「你们在干什么?」阮清砚愕然道。
叶景梵立马换了一张脸,笑嘻嘻的抱起饭团:「没什么,我们在交流感情呢!」
「是吗?」阮清砚狐疑地斜眼看他。
叶景梵见此计不灵,便立刻转换策略,丢开饭团,几个大步跨到门边,利用身高优势将阮清砚压在门上,不容置喙地吻了上去。
阮清砚刚刚沐浴过,身上还残留着清新的气息,叶景梵贪婪的嗅着熟悉的味道,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全部涌往某一个部位。
男人霸道热烈的吻让阮清砚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软,浴袍的腰带被扯掉,火热粗糙的手掌钻进浴袍,在他的皮肤上揉捏抚摸。
叶景梵的大手像是带着魔力,所过之处燃起一阵阵情/火,激起阮清砚阵阵颤栗,忍不住渴望更多。
「唔……不……」阮清砚含混的低吟,眼角的余光瞄见饭团仰着小脸好奇的盯着他们,忍不住羞臊地推拒,「不行,饭团在看呢。」
叶景梵忍了那么久,怎么能让一只猫破坏了自己的好事,二话不说拎起饭团的后颈皮,一挥手丢出房间,顺手重重地关上房门。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俩了。」
阮清砚被叶景梵压制在身下,身上碍事的衣衫都被剥光,只剩下两人相对。
伏在身上的男人蓝眸中跳动着热烈的火焰,俊脸因情/欲而微微扭曲,这样的叶景梵让阮清砚既熟悉又陌生。他的脑中不禁回想起第一次的痛苦经验,忍不住畏缩起来。
叶景梵知道他心中所想,怜惜万分地哄道:「别怕,把自己交给我,这次我会很温柔,不会让你感到不适的。」
尽管额上渗出点点汗珠,可叶景梵还是强忍着,不停地亲吻爱抚,耐心地开拓,只要阮清砚稍有不适的反应就停下来。
阮清砚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柔和忍耐,叶景梵是多么没有耐性的人,却愿意为了自己而苦苦压抑,一心一意的取悦他。这样的叶景梵不可能不令他感动,他配合着努力放松身体,忍受着异样感觉。
「小砚,我爱你……」叶景梵动情的吻着阮清砚。
被心爱的人彻底拥抱,身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充盈,阮清砚情不自禁地淌下泪来。
眼前晃动着叶景梵俊美的脸、深情的眼、动情的喘息,他的身体失去控制,像一叶扁舟颠簸于狂风巨浪之中。
意乱情迷中,阮清砚抱紧身上的人,呢喃着:「小梵,我也爱你……一直一直爱着你……」
卧室里激战正酣,门外却蹲着一只无比郁闷的小猫,正用两只胖乎乎的前爪拼命抓挠房门。
那明明是偶滴房间偶滴床,为毛不让我进去嘛?喵呜――
121.险象环生[已替换]
楔子
连绵不断的雨下了一夜,空气中漂浮着潮湿阴冷的气息。[.超多好看小说]
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小酒吧,破旧的门帘一抖,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孩。
昏黄朦胧的灯光映射下,男孩的容貌令人眼前一亮,挺直的鼻,英秀的眉,黑亮的眼,精致漂亮的五官配上白皙如玉的肤色,让人不禁联想起「色如春晓之花」这样美好的词句。
只可惜,他嘴里叼着的香烟和浑身散发的酒气,生生破坏了这样优美的画面。
「阿煜!」同伴不放心的从酒吧追出来,劝道,「你喝了不少酒,不如找个代驾吧?」
「咳,不用!我……呃……」兰煜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晃了晃手指,「我清醒着呢,这里离我家很近,再说,我的驾驶技术那么好,没事的啦!」
不顾同伴的劝告,兰煜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机一阵轰鸣,他的那辆白色丰田车冒出几缕灰色尾气,绝尘而去。
同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无奈的摇头叹气:「这家伙永远是这么毛毛糙糙,希望能平安到家才好。」
兰煜显然没有把同伴的劝告听进耳里,他今晚兴致特别高,随手将汽车音响调至最高,随着他最喜欢的摇滚乐摇摆哼唱着。
在演艺圈混了这么久,一直都是不入流的小配角,不过,人总会有时来运转的时候,这不,他刚刚签下一个片约,片酬虽然不高,还是从未合作过的新锐导演,但这一回他终于可以演主角了,他怎么能不兴奋?
几个死党获悉兰煜中选主角的好消息,纷纷起哄让他请客,于是一群人找了家酒吧喝到深夜。要不是兰煜的哥哥对他有宵禁,规定十二点前必须回家,他也不会提前离开。
想起他的双胞胎哥哥兰溪,兰煜嘴角上扬,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这么想着,开车的速度陡然加快,不知不觉超过了八十码。
天黑路滑,车速过快,驾驶员还喝了酒,是非常容易发生事故的。
车子高速拐过一个街角,湿滑的地面,导致车胎抓地力不足,车身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侧滑。[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黑暗的夜晚可视度极低,等到还有几米远,兰煜才看清前方竟然横着一辆跟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
兰煜大惊失色,拼命用力踩刹车,车轮跟地面摩擦,发出吱吱的刺耳噪音,然而距离太近,反应太慢,他的车子依然不可避免的朝前方撞去……
砰!
兰煜的车迎面撞上黑色轿车,幸好他踩了急刹车,碰撞时速度已减缓许多,饶是如此,还是把对方的车头撞得凹进去一块。
惯性的作用下,兰煜整个人朝前冲去,幸好身上的安全带绑住他,让他不至于受伤。
兰煜来不及庆幸,正准备下车查看,被撞的黑色轿车突然亮起了车灯,紧接着,车里跳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兰煜心头一慌,摇开车窗,探出头去张望,借着车灯的光线,他隐约看到受害车主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正气势汹汹的朝他冲过来。
看对方那健步如飞的模样,至少可以肯定对方没有受伤,兰煜松了口气,赶紧将目光转向被撞的车子。当看清车头上那闪瞎人眼的双m形车标时,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尼玛!迈巴赫!
这辆远远望去漆黑一团毫不起眼的车子,竟然是辆价值千万的超级豪车迈巴赫!
震惊之下,兰煜的酒完全醒了,脑子飞速转起来。
他的这辆丰田车是刚刚从朋友手里买的二手车,还没来得及过户。因为车子本身不值什么钱,原车主只买了最基本的强制车险,而强制车险只保人员伤亡损失,对于财物损失基本是不覆盖的。
像迈巴赫这样的豪车,随随便便修理一下,就是天文数字,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更要命的是,他还喝了酒,等会儿对方肯定会报警,一报警就会查出他是酒后驾车,等待他的将是……牢狱之灾!
他的主角梦、他金灿灿的前途……所有的一切都插上翅膀,即将从他手中飞走!
眼见着车主渐渐逼近,兰煜心跳如雷,额头上渗出大颗的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他鬼使神差的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
兰煜一咬牙,猛踩油门,速度飙至最高,破旧的小丰田立刻像离弦之箭飞驰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街角……
江慕炎做梦也想不到,好端端的坐在车里等人,竟然会祸从天降!
还好他系了安全带,否则这一下子搞不好就受伤了,更让他气愤的是,肇事者撞了他的车,也看到了他,不但不上来道歉,竟然敢逃逸!
由于对方逃跑的动作太快,等江慕炎反应过来再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肇事者从眼前溜走。
不过……江慕炎冷冷地笑起来,那家伙真以为能逃掉吗?
因为停在路边等人,他的车子没有熄火,行车记录仪一直在监控着,撞车的整个过程都被录下来,视频里面,对方的车牌号码清晰可见。
江慕炎想起对方从车窗中探出的脑袋,那张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的脸,他相信下一次见到,一定能够一眼认出来。
江慕炎阴沉着脸,在心底发誓: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可恶的肇事者找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一道紫亮的闪电劈下,照亮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窗外风声呼啸,连绵的雨珠顺着青灰色的滴水檐成缀的落下,形成一道细密的雨帘。
兰溪阖上手中的书,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十二点了,弟弟兰煜还没回来。
风雨交加,天黑路滑,兰煜又是急躁的脾性,兰溪心底浮起一丝隐隐的不安,早知道不该让他开车出去的。
屋内一灯如豆,一片寂静之中,只听闻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压抑沉静的气氛,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的呼吸和心情都染上了一股粘湿的意味。
兰溪无聊之极,盯着天花板发呆,发现屋顶的墙纸不知何时剥落了一大块,里面竟生出了几块霉斑,衬着惨白的内墙,显得格外的刺目。
这老房子已经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是过世的父母留下的,十几年来没修理过,最近连绵阴雨,难怪会发霉,等到这个月发了工资,该去翻修一下了。
兰溪低下头,盯着自己纤长的指尖,怔怔出神。
他和兰煜是孪生兄弟,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父母都会搞错,弟弟兰煜只比他晚生了一个钟头,可是两人的性格却天差地别。
兰溪温润如水,安静随和;兰煜热烈如火,急躁莽撞。
不过虽然性格迥异,兄弟俩的关系却非常亲密。
他们的父母在十年前一场空难中离世,兄弟俩瞬息间成为孤儿。父母没有留下遗嘱,也几乎没什么存款,唯一的遗产是这栋破旧的老宅。
父母出事后,亲戚们躲得远远的,谁都不愿意抚养他们。兰溪清晰地记得,那些平时总是微笑着摸他们的头,夸他们乖赞他们可爱的亲人,突然变成了变脸高手,一个个翻着白眼,露出鄙弃的目光,仿佛他们兄弟俩身上带着致命的病毒。
兰溪忍着心酸,拉住哭闹不休的弟弟,默默在老宅住下来,年仅十二岁的他勇敢地承担起抚养弟弟的责任,兄弟俩相依为命,一晃就是十年。
高中毕业,兰溪考上了大学,兰煜却瞒着哥哥,偷偷跑去当了艺人,跟一家经纪公司签约,从此混起了演艺圈。
兰溪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私立学校教书,收入不算高,但还算能糊口。兰煜依然是原地踏步,在娱乐圈半红不紫的混着日子。最近听说在面试一部新戏,想要竞争主角,早上出门的时候,兰煜看起来信心满满的,只不知最后选角的结果如何。
兰溪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兰煜打个电话,催他早点回家。突然,窗外闪过一道雪亮的灯光,紧接着响起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总算回来了!
兰溪悬着的心回归原位,赶忙站起身,趿着拖鞋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
兰煜站在门外,模样十分狼狈,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将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衬托得越发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
兰溪本来还想说他几句,一看弟弟这狼狈的模样,满腔怨气瞬间化作心疼,忙不迭的把他迎进门,
兰煜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认没有人追上来,这才闪身进屋。
122.水乳/交融[已替换]
屋内一灯如豆,一片寂静之中,只听闻墙上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压抑沉静的气氛,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的呼吸和心情都染上了一股粘湿的意味。
兰溪无聊之极,盯着天花板发呆,发现屋顶的墙纸不知何时剥落了一大块,里面竟生出了几块霉斑,衬着惨白的内墙,显得格外的刺目。
这老房子已经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是过世的父母留下的,十几年来没修理过,最近连绵阴雨,难怪会发霉,等到这个月发了工资,该去翻修一下了。
兰溪低下头,盯着自己纤长的指尖,怔怔出神。
他和兰煜是孪生兄弟,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父母都会搞错,弟弟兰煜只比他晚生了一个钟头,可是两人的性格却天差地别。
兰溪温润如水,安静随和;兰煜热烈如火,急躁莽撞。
不过虽然性格迥异,兄弟俩的关系却非常亲密。
他们的父母在十年前一场空难中离世,兄弟俩瞬息间成为孤儿。父母没有留下遗嘱,也几乎没什么存款,唯一的遗产是这栋破旧的老宅。
父母出事后,亲戚们躲得远远的,谁都不愿意抚养他们。兰溪清晰地记得,那些平时总是微笑着摸他们的头,夸他们乖赞他们可爱的亲人,突然变成了变脸高手,一个个翻着白眼,露出鄙弃的目光,仿佛他们兄弟俩身上带着致命的病毒。
兰溪忍着心酸,拉住哭闹不休的弟弟,默默在老宅住下来,年仅十二岁的他勇敢地承担起抚养弟弟的责任,兄弟俩相依为命,一晃就是十年。
高中毕业,兰溪考上了大学,兰煜却瞒着哥哥,偷偷跑去当了艺人,跟一家经纪公司签约,从此混起了演艺圈。
兰溪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私立学校教书,收入不算高,但还算能糊口。兰煜依然是原地踏步,在娱乐圈半红不紫的混着日子。最近听说在面试一部新戏,想要竞争主角,早上出门的时候,兰煜看起来信心满满的,只不知最后选角的结果如何。
兰溪拿起手机,正准备给兰煜打个电话,催他早点回家。突然,窗外闪过一道雪亮的灯光,紧接着响起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总算回来了!
兰溪悬着的心回归原位,赶忙站起身,趿着拖鞋跑到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
兰煜站在门外,模样十分狼狈,乌黑的发丝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将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衬托得越发苍白,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
兰溪本来还想说他几句,一看弟弟这狼狈的模样,满腔怨气瞬间化作心疼,忙不迭的把他迎进门,
兰煜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认没有人追上来,这才闪身进屋。
「怎么弄到这么晚?」兰溪一边埋怨,一边拿出干毛巾,细心地帮兰煜擦干头发。
兰煜含混的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时一心想着不要当场被抓住,可是等他逃回来,才惊觉另一个问题:酒驾是违法的,而肇事逃逸,则是更严重的刑事犯罪。万一被逮住,两罪并罚,还不知道要蹲几年大牢!
想及此,兰煜不禁后怕起来,被雨水淋湿的后背凉意透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兰溪靠得近,闻到兰煜身上散发的淡淡酒气,不由得皱眉质问道:「你喝了酒还敢开车,不要命了吗?」
又见兰煜眼神飘忽,神态惊慌不安,兰溪的心一沉,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兰溪的声音不大,但此刻的兰煜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破他的胆子。
面对哥哥责问的眼神,兰煜犹豫着要不要跟哥哥坦白,但话还没开口就生生咽了回去,他害怕看到哥哥失望的眼神,更不想哥哥为他担忧。
怀着侥幸心理,兰煜决定隐瞒真相,他斟酌一下,含糊其辞的道:「哥,你别担心,我只是喝了一点点酒,头脑清醒着呢。只不过,雨天地滑,我开车回来的时候,车子不小心撞到了路旁的电线杆。」
「什么?那你有没有受伤?」兰溪吓了一跳,紧张的拉起兰煜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
「我没事啦,只是车子撞到电线杆,前面有点擦伤,还好只是一辆旧车,不值几个钱,修不修都无所谓。」
兰溪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弟弟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狠狠把兰煜念了一遍,勒令他以后不准酒后驾车。
兰煜立刻承认错误,点头如捣蒜。
挨完训,兰煜总算想起正事,说道:「哥哥,这部新戏我中选了主角,明天一早就要坐飞机出发去拍戏!」
「真的吗?太好了,恭喜你!我就知道我家阿煜是最棒的!」兰溪喜形于色,比自己中选了还高兴,用力揉着弟弟的头发,毫不吝啬的夸奖他,说得兰煜脸都红了。
兰煜犹豫了一下,郑重叮嘱道:「我这次外出拍戏,估计要离开两三个月,我的车子就停在车库里,你不要动它,等我回来再修理。」
兰煜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的打算是等他拍完戏拿到片酬,就赶紧买辆新车,把这倒霉催的车子毁尸灭迹。
兰溪哪知弟弟的心思,满口答应下来,想到接下来两三个月见不到弟弟,不免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亲爱的哥哥,等我成了大明星,一定包养你哦!」兰煜亲昵的腻在兰溪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兰溪宠溺的戳了戳兰煜的脑门,笑道:「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四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啊呀,别急嘛,那一天总会来到的!」
「好好,我等着呢……」
屋外依然风雨肆虐,屋子里却暖意融融,橘色的灯光将兄弟紧紧偎依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时光如梭,转眼间,日历翻到了下一月。
兰煜离家去外地拍戏,兰溪依然过着朝九晚五的教书匠生活,不过哪怕再忙,每天晚上兄弟俩都会通个电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兰煜喋喋不休的说,兰溪微笑着聆听。
这一天是星期五,没有排兰溪的课,兰溪便请了假,加上周末两天,足够他去外地探望弟弟兰煜。
兰溪没有提前通知兰煜,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兰溪这个学期担任班主任,临行前委托隔壁班的王老师帮忙代为照看一天。
自从工作以来,他几乎没有请过假,难得的一次休假,却在他拎着行李,整装待发之际,出现了意外状况。
课间休息的时候,两个学生嬉戏打闹,其中一个孩子推倒了另一个孩子,很不巧那孩子摔倒的时候,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水泥窗台上,顿时头破血流,当场昏死过去。
替兰溪代课的王老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老师,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根本没有任何应急经验。看着一个学生倒在地上血流如注,人事不醒,王老师吓得花容失色,眼泪刷地涌出来,下意识地给兰溪打电话求救。
兰溪接到王老师的电话,也吓了一大跳。他按捺住心中的紧张,软语安抚了一番哭得稀里哗啦的王老师。王老师在兰溪的安抚之下,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才断断续续的交代清楚情况。兰溪听完,一边嘱咐她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急匆匆的出门。
学生受了这么重的伤势,作为班主任的他责无旁贷,兰溪只好临时放弃休假计划,随手抓起一件兰煜丢在沙发上的皮夹克披上,匆匆赶往学校救场。
他们家住得偏僻,不容易打车,兰溪心急火燎之下,突然想起弟弟的车子还停在车库里。虽然之前答应过兰煜不动这辆车,但遇到紧急状况,兰溪自然会从权处理。
兰溪从弟弟的房间找出车钥匙,跑到车库,简单检查了一番车子状况,发现只是车前盖处凹了一块,虽然不好看,但并不影响使用,便启动车子,朝学校疾驰而去。
行至半路,兰溪收到王老师的电话,原来救护车已经来了,将受伤的学生送至最近的医院,家长那边也通知到了。兰溪谢了王老师,掉转方向,朝着医院开去。
一路畅通无阻,医院的效率很高,兰溪抵达的时候,学生已经苏醒过来,头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医生又仔细的给受伤的学生做了检查,确认脑颅内没有损伤,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会有大碍。
听完医生诊断,兰溪和王老师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孩子都是家长的宝贝,若是在学校发生个三长两短,老师要承担无可推卸的责任。
肇事学生的家长领着吓哭了的闯祸的小孩,买了很多礼物前来赔礼道歉。受害者的家长虽然脸色不愉,但小孩子打闹,说不上来谁对谁错。对方家长道了歉,老师尽到了责任,孩子的伤势也不严重,也就作罢了。
如此一番折腾,等兰溪离开医院的时候,已是中午,原定的火车肯定赶不上了。
不能按计划去看弟弟,兰溪的心情自然有些沮丧,但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123.处变不惊[已替换]
兰溪刚刚开着这辆有肇事记录的丰田车上路,交警就盯上了他。[]
「江少,目标出现了!」交警大队王队长给江慕炎带来令人振奋的消息。
上次那肇事车撞了自己的车还敢逃逸,行为太过恶劣,江慕炎发誓要亲自逮住他。
事发之后,江慕炎立刻报了警,警方查看了他行车记录仪录下的信息,根据车牌号顺利查到车主信息。江慕炎一看那车主照片,眉头便皱起来,这人明显不是当时撞车的肇事司机。警方再一查,发现原车主已经出国,联系不上了。
这样一来,线索就断了。江慕炎不肯罢休,便特地叮嘱他的老朋友,交警大队的王队长,让他一旦发现线索,先不要打草惊蛇,第一个通知他。
谁知苦等了一个多月,那小子竟然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一直没有再出现。江慕炎倒也沉得住气,始终没有放弃搜寻,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肇事车辆又出现了!
江慕炎根据交警提供的情报,立刻追到医院,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后,成功的找到了那辆肇事车辆。
下车一看,嗬,那丰田车竟然没有修理过,车身撞伤的痕迹都在呢!
真不知该佩服对方是胆大呢,还是脑残呢,肇事逃逸之后,车子上的痕迹都不抹去,还敢大摇大摆的开上路,这不是找死么?
如果对方抹去了车上的痕迹,毁去证据,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那要治他的罪还真不容易,可是现在,撞伤的地方还残留着自己车子的外漆,证据确凿,他想赖也赖不掉!
江慕炎冷冷一笑,让司机在旁边停好迈巴赫,他自己则倚靠在兰溪的丰田车上,好整以暇的等着肇事者自投罗网。
兰溪走进停车场,远远的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斜倚在他的丰田车上,好像在等人的样子。
那男子听到他的脚步声,面无表情的看过来,犀利的目光直射过来,让兰溪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兰溪还没问话,对方就率先开口了。
「呵,朋友,咱们又见面了!」
兰溪怔了一怔,不由得停住脚步,疑惑的打量对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男子的相貌算不得非常突出,但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头发一丝不苟梳到脑后,漆黑的眼睛特别有神,高大挺拔的身材裹在裁剪合身的深色西服内,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成熟的气质。
只不过,兰溪搜肠刮肚,还是找不出半点关于此人的记忆。
兰溪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但还是礼貌地微笑道:「先生,我想我们以前应该没有见过吧?」
江慕炎对兰溪的回答并不意外,当晚天色黑沉,对方只顾着逃跑,估计压根没看清自己的模样。
于是江慕炎微微一哂,指着停在旁边的那辆黑色轿车,说道:「你不记得我,但应该记得它吧?」
兰溪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顿时眼睛一亮。
是男人就没有不爱车的,兰溪也不例外。虽然囊中羞涩,他只能跟弟弟合买一辆二手丰田,但并不妨碍他有心目中的dreamcar。闲暇时兄弟俩谈论起dreamcar,性格张扬的兰煜喜欢像兰博基尼这样酷炫拉风的跑车,而生性内敛的兰溪却偏爱经典的迈巴赫。
眼前的这一辆是迈巴赫62s系列,漆黑铮亮的外壳,光滑流畅的线条,车的外表乍一看不显眼,但实际上每一个细节都几近完美,设计得匠心独具,真正是低调的奢华。当然,它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至少对于兰溪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迈巴赫系列目前已经全球停产,在市面上很少能看到,兰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兰溪看完车,又转过头看看车主,觉得迈巴赫跟江慕炎的气质十分相衬,都是低调而优雅的。
「这是您的车吗?真漂亮!」兰溪由衷的赞美道。
还装?江慕炎望着兰溪毫无破绽的表情,心头恼火的同时,也忍不住佩服起来,这人脸皮之厚,演技之佳,实在是生平仅见!
兰溪望着江慕炎突然阴沉下来的俊脸,心中纳闷的想,有钱人都是这么喜怒无常,脾气古怪吗?
看着江慕炎堵在自己车门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兰溪为难的眨了眨眼,道:「先生,您可不可以让一下?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又想跑?」江慕炎不耐烦绕圈子了,一把抓住兰溪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将他按在车门上。
兰溪猝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被摔倒,嘴里惊道:「哎,您干什么?」
「我干什么?」江慕炎冷笑道,「该问问,你自己干过什么坏事吧?」
「我……我干过什么坏事?」兰溪莫名其妙。
江慕炎将兰溪抵在车上,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近到可以看到兰溪乌亮清澈的瞳孔倒映出自己愤怒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纯净无比,闪动着无辜的光芒,把江慕炎衬托得活像是欺负人的恶霸。
江慕炎恨极,怒声道:「你装得倒像,可惜铁证如山,你跑不掉了!我问你,九月十五日晚上,你做了什么?」
「九月十五日晚上?」兰溪蹙眉,低着头仔细回忆。兰煜是九月十六日离开的,十五号晚上,自己在家里,哪儿也没去啊。
兰溪低头沉思被江慕炎看作心虚的表现,江慕炎继续逼问:「想不起来吗?那让我提醒你,那天晚上十一点,天上下着大雨,你开车回家的时候,撞上了我停在路边的车。」
江慕炎指着丰田车前面凹进去的地方,冷笑道:「这个碰撞的痕迹,就是证据!而你,撞了我的车之后,竟然开着车逃之夭夭!」
雨天,黑夜,撞车……
兰溪想起那天晚上兰煜带着满身酒气回家,惊慌闪烁的眼神,欲言又止的神态,眼前像拨开了一层云雾,答案呼之欲出!
江慕炎一瞬不瞬的盯着兰溪,发现他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神变得不自然起来,以为他被自己戳穿,装不下去了,当下冷笑道:「肇事逃逸,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显然,江慕炎是把自己误认成兰煜了。
这也难怪,他们兄弟俩长得简直一模一样,看着对方就不用照镜子,连他们的父母都偶尔会弄混,何况外人?而且,今天他急着出门,身上还穿着弟弟那天晚上穿过的皮夹克!
「不是……」兰溪正要否认,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兰煜中选主角后眼中的兴奋和憧憬。酒后驾车,肇事逃逸,两罪并罚,兰煜恐怕逃不掉牢狱之灾,那他的人生就全毁了!
兰溪心中一阵抽痛,不得不硬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话,软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先生,对不起……」
兰溪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度睁开眼睛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清澈冷静。短短的几秒钟,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咱们私了吧,我愿意赔偿您的全部损失。」
******
「一、一百零四万?!」
看着保险理赔单上的天文数字,兰溪傻眼了!
薄薄的一张保险理赔单,却仿佛重愈千钧,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当得知弟弟撞的就是眼前的这辆迈巴赫,兰溪的心就沉到了谷底,不过到底是怀了一丝侥幸,可是看到保险理赔单上的巨额赔款,兰溪彻底蔫了。
「不是就轻轻撞了一下嘛,怎么会这么贵?」兰溪哭丧着脸道。
一百零四万对于兰溪是个天文数字,但对于财大气粗的江大少,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之所以那么生气,是因为对方肇事逃逸的恶劣行为,如今兰溪肯低头认错,一个劲的赔不是,还表示愿意全额赔偿,态度良好,他心里的怒气便消了大半。
望着兰溪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江慕炎忍不住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这种豪华轿车的构造与普通车子不同,面板都是整块压成的,虽然只是被撞凹了一小块,但要更换前部的整块面板。这车已经全球停产了,新面板要从国外进口过来,能不贵吗?一百零四万已经是车行给我的vip折后价了。」
就算是折后价,我也赔不起啊!兰溪郁闷地快要蹲在墙角画圈圈了。
「怎么?你没买车险么?」江慕炎惊讶地挑眉。
车险到用时方恨少!兰溪悔恨万分的捂住脸,闷声道:「只买了强制保险,没买第三责任险。」
「这样啊……」江慕炎遗憾的耸了耸肩,「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如果换了兰煜,这会儿肯定会撒泼打滚耍赖皮,千方百计的赖账,反正对方开得起这么贵的车,显然不是缺钱的人。可惜兰溪是个老实人,对方肯放弃追究肇事逃逸的刑事责任,只要求赔偿车损,他已经感激涕零了。
124.拆穿把戏[已替换]
江慕炎掩饰的低咳一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我姓兰名溪,兰花的兰,溪水的溪。(.棉、花‘糖’小‘说’)」
「兰溪……」江慕炎轻念出声。
如兰花般幽馥,如溪水般清澈,呵,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名字。
两人沉默下来,耳边只有钢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江慕炎望着兰溪宁静柔和的侧脸,纤长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扇动着,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得他的心头痒酥酥的。
江慕炎找了他一个多月,满心想着要如何惩罚肇事者,不过如今,他的心思却悄然偏移,惩罚依然是要的,但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可怜的兰溪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一头大尾巴狼,他一味地低着头,内心愁肠百转。
弟弟兰煜自小就爱闯祸,从小到大,兰溪不知道替他摆平了多少桩祸事。
父母早逝,身为哥哥的兰溪对弟弟很是溺爱,兰煜在外面闯了祸,往往是兰溪出面替他背黑锅,这种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这一回,如此巨额的赔款,远远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虽然车主宽宏大量,没有逼他马上付钱,但早晚也是要还的,他到哪里去弄这么大笔钱呢?
江慕炎收好兰溪写的欠条,抬腕看了看手表,提议道:「时间不早,不如一起吃晚饭?」
兰溪愁容满面,一心想着怎么偿还那笔巨款,哪里有胃口吃饭,正待摇头拒绝,江慕炎不等他开口,抢先道:「我觉得你人不错,就当交个朋友,一起吃个便饭而已,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兰溪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何况他还欠着人家那么一笔巨款,在债主面前他有种矮人一等的感觉。江慕炎看起来温和无害,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强势气场,说出来的话不容许别人抗拒推托。
「好了,走吧!」江慕炎不容分说的将兰溪塞入迈巴赫的车后座,自己则从另一侧上了车。
「哎,我的车……」兰溪的手死死扒着迈巴赫的车门,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丰田。
「你的车前面撞坏了,让人开到车行修一下吧。(.$>>>棉、花‘糖’小‘說’)」江慕炎独断专行的帮兰溪做了决定,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就有代驾过来,替兰溪把车开到修车行去了。
兰溪虽然觉得江慕炎有些越俎代庖,但又没法拒绝,只能讪讪的道:「呃……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谢。」江慕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这灿烂的笑容却让兰溪莫名心惊,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兰溪的身躯一下子撞到绵软的皮革座椅,江慕炎欺身靠近,一手撑在他的颈侧,带着阳刚气息的强健身躯贴到他身上。两人的距离如此近,近到兰溪可以嗅到江慕炎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水味。
「你……」兰溪惊讶的圆睁着大眼睛,整个人都僵硬了。
江慕炎迅速地拉过安全带,咔嚓一声替兰溪扣好,轻笑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系安全带。」
兰溪懵懵懂懂的点头,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心想:真是奇怪,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江慕炎一靠近,自己就会脸热心跳呢?嗯,一定是因为害怕,对,自己欠了人家一百万,会紧张畏惧也是正常的!
兰溪以前寥寥无几的恋爱经历,最多也只是跟女孩子拉拉小手而已,根本没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暧昧的。而且江慕炎外表看起来风度翩翩,像个正人君子,兰溪哪里能料到对方别有用心?
前排的司机见两人都已坐定,便恭敬地问道:「少爷,请问要去哪里?」
江慕炎侧过脸,问道:「你想吃什么?」
兰溪摇摇头:「你决定吧,我都可以。」
江慕炎点点头,轻声对司机报了一个地点。
兰溪正襟危坐,腰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盖上,不过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动,好奇的四下打量。
迈巴赫不愧为以奢华著称的顶尖豪车,它没有张扬炫目的外表,但却有着典雅的内涵,车内的装饰设备的确堪称完美。像飞机头等舱一样宽敞的空间,上等皮革的座椅舒适无比,配备了液晶电视、豪华音响、香氛套组,甚至还有迷你冰箱!
江慕炎轻轻一点,后座与前座中间的磨砂玻璃缓缓升起,隔断了前排的视线,让后座形成一个私密空间。接着他按下遥控,车厢内响起优美动人的钢琴乐,清雅的香水芬芳弥漫了整个空间,让两人置身于浪漫的气氛之中。
假如车里坐的是个女孩子,肯定已经心醉神迷了,不然怎么说开着豪车去泡妞的成功率极高呢?
江慕炎又像变魔术一般,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酒和一对银质高脚杯,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酒?」
江慕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兰溪手中。
兰溪一贯滴酒不沾,可是在江慕炎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cheers!」
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金黄色的液体在银灿灿的酒杯中荡漾着,酒香四溢。
兰溪低头嗅了嗅,试探的小小抿了一口,冰镇过的香槟入口冰爽,他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江慕炎一直观察着兰溪的一举一动,越发觉得这男孩很有趣,像个小动物一样,眼睛乌溜溜的,神态呆呆萌萌的,让人忍不住上去揉一把。
兰溪三两口喝干了杯中香槟,舔了舔嘴角,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难怪兰煜这家伙老是跑出去跟人喝酒,果然是味道不错!
「喜欢吗?」江慕炎问道。
兰溪点点头。
江慕炎莞尔,又给他倒了一杯。
兰溪初尝酒味,江慕炎刻意劝诱,片刻功夫,三杯香槟进了兰溪的肚子里,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将本就俊秀的五官衬得益发夺目。
江慕炎好笑道:「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唔,不要,我没醉……」兰溪紧紧握着酒杯不放,又拽着江慕炎的胳膊,央求道,「我还要喝,再给我一点……」
江慕炎天生海量,陪着兰溪喝了两杯,却丝毫没有醉意,不过,美人醉眼迷蒙,亲热的抱着他的胳膊,用软腻诱人的声音央求他,让江慕炎不免心猿意马,醺醺然起来,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兰溪的脑子已不太清醒,一味盯着酒瓶子,连声催促。江慕炎无奈,只好满足他的请求,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一杯酒喝下去,兰溪彻底迷了心智。
车子抵达了餐厅,江慕炎转过头问兰溪:「怎么样?你还能走吗?」
兰溪抱着酒瓶,冲他一个劲的傻笑,嘴里连声道:「好酒,喝,再喝……」
江慕炎无奈,把兰溪强行拖出来,兰溪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双脚像是踩在云朵上,飘飘欲仙,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江慕炎怀里,为了稳住身体不摔倒,兰溪下意识的抱住江慕炎的腰。
江慕炎邀请兰溪共进晚餐,本就对他存了几分心思,他自认不是柳下惠,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去,就毫无防备的喝得醉醺醺,他是真的很傻很天真,还有别有目的呢?
江慕炎的心头闪过一丝阴霾,以他的家世地位,耍手段想攀上他的人不少,眼前的这位会不会也一样?联想到他肇事逃逸的恶劣行为,被逮到后才扮可怜求饶,这样的人,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么?
江慕炎低头望着怀里的兰溪,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白皙的俊脸浮起一层动人的绯色。不得不承认,兰溪长得非常合他胃口,越看越心动,就算当作一场艳遇,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兰溪哪里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对自己起了禽兽的心思,他的小脑不听使唤,脚底下绵软无力,只能无力的倚靠在男人身上。
兰溪这种状况,显然不可能再去餐厅吃饭,江慕炎被他勾动了欲望,也没心思吃饭,将醉醺醺的兰溪塞回到车里,吩咐司机去餐厅打包两份寿司便当带走。
重新回到车上,兰溪傻呵呵的抱着香槟酒瓶直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江慕炎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司机老王为江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对于江大少的喜好也心知肚明。瞧着江慕炎看这个俊美男孩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老王主动问道:「少爷,要回灵犀小院吗?」
江慕炎嗯了一声,双眼却一直黏在兰溪脸上。
老王一看江慕炎灼热如火的眼神,就识趣的闭了嘴,开着车子直奔目的地。
125.身陷囹吾[已替换]
江慕炎掩饰的低咳一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我姓兰名溪,兰花的兰,溪水的溪。(.)」
「兰溪……」江慕炎轻念出声。
如兰花般幽馥,如溪水般清澈,呵,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名字。
两人沉默下来,耳边只有钢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江慕炎望着兰溪宁静柔和的侧脸,纤长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扇动着,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得他的心头痒酥酥的。
江慕炎找了他一个多月,满心想着要如何惩罚肇事者,不过如今,他的心思却悄然偏移,惩罚依然是要的,但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可怜的兰溪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一头大尾巴狼,他一味地低着头,内心愁肠百转。
弟弟兰煜自小就爱闯祸,从小到大,兰溪不知道替他摆平了多少桩祸事。
父母早逝,身为哥哥的兰溪对弟弟很是溺爱,兰煜在外面闯了祸,往往是兰溪出面替他背黑锅,这种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这一回,如此巨额的赔款,远远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虽然车主宽宏大量,没有逼他马上付钱,但早晚也是要还的,他到哪里去弄这么大笔钱呢?
江慕炎收好兰溪写的欠条,抬腕看了看手表,提议道:「时间不早,不如一起吃晚饭?」
兰溪愁容满面,一心想着怎么偿还那笔巨款,哪里有胃口吃饭,正待摇头拒绝,江慕炎不等他开口,抢先道:「我觉得你人不错,就当交个朋友,一起吃个便饭而已,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兰溪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何况他还欠着人家那么一笔巨款,在债主面前他有种矮人一等的感觉。江慕炎看起来温和无害,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强势气场,说出来的话不容许别人抗拒推托。
「好了,走吧!」江慕炎不容分说的将兰溪塞入迈巴赫的车后座,自己则从另一侧上了车。
「哎,我的车……」兰溪的手死死扒着迈巴赫的车门,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丰田。
「你的车前面撞坏了,让人开到车行修一下吧。」江慕炎独断专行的帮兰溪做了决定,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就有代驾过来,替兰溪把车开到修车行去了。
兰溪虽然觉得江慕炎有些越俎代庖,但又没法拒绝,只能讪讪的道:「呃……谢谢,真是麻烦你了。(.棉、花‘糖’小‘说’)」
「不用谢。」江慕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这灿烂的笑容却让兰溪莫名心惊,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兰溪的身躯一下子撞到绵软的皮革座椅,江慕炎欺身靠近,一手撑在他的颈侧,带着阳刚气息的强健身躯贴到他身上。两人的距离如此近,近到兰溪可以嗅到江慕炎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水味。
「你……」兰溪惊讶的圆睁着大眼睛,整个人都僵硬了。
江慕炎迅速地拉过安全带,咔嚓一声替兰溪扣好,轻笑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系安全带。」
兰溪懵懵懂懂的点头,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心想:真是奇怪,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江慕炎一靠近,自己就会脸热心跳呢?嗯,一定是因为害怕,对,自己欠了人家一百万,会紧张畏惧也是正常的!
兰溪以前寥寥无几的恋爱经历,最多也只是跟女孩子拉拉小手而已,根本没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暧昧的。而且江慕炎外表看起来风度翩翩,像个正人君子,兰溪哪里能料到对方别有用心?
前排的司机见两人都已坐定,便恭敬地问道:「少爷,请问要去哪里?」
江慕炎侧过脸,问道:「你想吃什么?」
兰溪摇摇头:「你决定吧,我都可以。」
江慕炎点点头,轻声对司机报了一个地点。
兰溪正襟危坐,腰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盖上,不过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动,好奇的四下打量。
迈巴赫不愧为以奢华著称的顶尖豪车,它没有张扬炫目的外表,但却有着典雅的内涵,车内的装饰设备的确堪称完美。像飞机头等舱一样宽敞的空间,上等皮革的座椅舒适无比,配备了液晶电视、豪华音响、香氛套组,甚至还有迷你冰箱!
江慕炎轻轻一点,后座与前座中间的磨砂玻璃缓缓升起,隔断了前排的视线,让后座形成一个私密空间。接着他按下遥控,车厢内响起优美动人的钢琴乐,清雅的香水芬芳弥漫了整个空间,让两人置身于浪漫的气氛之中。
假如车里坐的是个女孩子,肯定已经心醉神迷了,不然怎么说开着豪车去泡妞的成功率极高呢?
江慕炎又像变魔术一般,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酒和一对银质高脚杯,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酒?」
江慕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兰溪手中。
兰溪一贯滴酒不沾,可是在江慕炎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cheers!」
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金黄色的液体在银灿灿的酒杯中荡漾着,酒香四溢。
兰溪低头嗅了嗅,试探的小小抿了一口,冰镇过的香槟入口冰爽,他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江慕炎一直观察着兰溪的一举一动,越发觉得这男孩很有趣,像个小动物一样,眼睛乌溜溜的,神态呆呆萌萌的,让人忍不住上去揉一把。
兰溪三两口喝干了杯中香槟,舔了舔嘴角,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难怪兰煜这家伙老是跑出去跟人喝酒,果然是味道不错!
「喜欢吗?」江慕炎问道。
兰溪点点头。
江慕炎莞尔,又给他倒了一杯。
兰溪初尝酒味,江慕炎刻意劝诱,片刻功夫,三杯香槟进了兰溪的肚子里,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将本就俊秀的五官衬得益发夺目。
江慕炎好笑道:「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唔,不要,我没醉……」兰溪紧紧握着酒杯不放,又拽着江慕炎的胳膊,央求道,「我还要喝,再给我一点……」
江慕炎天生海量,陪着兰溪喝了两杯,却丝毫没有醉意,不过,美人醉眼迷蒙,亲热的抱着他的胳膊,用软腻诱人的声音央求他,让江慕炎不免心猿意马,醺醺然起来,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兰溪的脑子已不太清醒,一味盯着酒瓶子,连声催促。江慕炎无奈,只好满足他的请求,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一杯酒喝下去,兰溪彻底迷了心智。
车子抵达了餐厅,江慕炎转过头问兰溪:「怎么样?你还能走吗?」
兰溪抱着酒瓶,冲他一个劲的傻笑,嘴里连声道:「好酒,喝,再喝……」
江慕炎无奈,把兰溪强行拖出来,兰溪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双脚像是踩在云朵上,飘飘欲仙,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江慕炎怀里,为了稳住身体不摔倒,兰溪下意识的抱住江慕炎的腰。
江慕炎邀请兰溪共进晚餐,本就对他存了几分心思,他自认不是柳下惠,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去,就毫无防备的喝得醉醺醺,他是真的很傻很天真,还有别有目的呢?
江慕炎的心头闪过一丝阴霾,以他的家世地位,耍手段想攀上他的人不少,眼前的这位会不会也一样?联想到他肇事逃逸的恶劣行为,被逮到后才扮可怜求饶,这样的人,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么?
江慕炎低头望着怀里的兰溪,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白皙的俊脸浮起一层动人的绯色。不得不承认,兰溪长得非常合他胃口,越看越心动,就算当作一场艳遇,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兰溪哪里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对自己起了禽兽的心思,他的小脑不听使唤,脚底下绵软无力,只能无力的倚靠在男人身上。
兰溪这种状况,显然不可能再去餐厅吃饭,江慕炎被他勾动了欲望,也没心思吃饭,将醉醺醺的兰溪塞回到车里,吩咐司机去餐厅打包两份寿司便当带走。
重新回到车上,兰溪傻呵呵的抱着香槟酒瓶直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江慕炎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司机老王为江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对于江大少的喜好也心知肚明。瞧着江慕炎看这个俊美男孩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老王主动问道:「少爷,要回灵犀小院吗?」
江慕炎嗯了一声,双眼却一直黏在兰溪脸上。
老王一看江慕炎灼热如火的眼神,就识趣的闭了嘴,开着车子直奔目的地。
灵犀小院是一处幽静的中式庭院,占地面积不大,但胜在格调雅致。
兰溪被江慕炎抱下车,直接带进卧室,酒劲发作的他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可是江慕炎却不肯让他睡,把他拖进浴室给他洗澡。
兰溪被脱得一丝/不挂,他的身体匀称修长,白皙的皮肤带着玉质的光泽,触手滑腻而富有弹性。
江大色/狼抱着美男,上下其手,揩油揩得不亦乐乎,索性脱了衣服,挤进淋浴间跟他一起洗。
迷迷糊糊之中,兰溪感觉头顶有水柱浇下来,嘴里下意识的嚷嚷道:「啊,下雨啦……快收衣服啊……」
江慕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捧起兰溪的脸亲了一口:「宝贝,你怎么能那么可爱?」
兰溪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却不知这样的表情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他。
126.绝处逢生[已替换]
江慕炎掩饰的低咳一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我姓兰名溪,兰花的兰,溪水的溪。[.超多好看小说]」
「兰溪……」江慕炎轻念出声。
如兰花般幽馥,如溪水般清澈,呵,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名字。
两人沉默下来,耳边只有钢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江慕炎望着兰溪宁静柔和的侧脸,纤长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扇动着,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得他的心头痒酥酥的。
江慕炎找了他一个多月,满心想着要如何惩罚肇事者,不过如今,他的心思却悄然偏移,惩罚依然是要的,但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可怜的兰溪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一头大尾巴狼,他一味地低着头,内心愁肠百转。
弟弟兰煜自小就爱闯祸,从小到大,兰溪不知道替他摆平了多少桩祸事。
父母早逝,身为哥哥的兰溪对弟弟很是溺爱,兰煜在外面闯了祸,往往是兰溪出面替他背黑锅,这种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这一回,如此巨额的赔款,远远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虽然车主宽宏大量,没有逼他马上付钱,但早晚也是要还的,他到哪里去弄这么大笔钱呢?
江慕炎收好兰溪写的欠条,抬腕看了看手表,提议道:「时间不早,不如一起吃晚饭?」
兰溪愁容满面,一心想着怎么偿还那笔巨款,哪里有胃口吃饭,正待摇头拒绝,江慕炎不等他开口,抢先道:「我觉得你人不错,就当交个朋友,一起吃个便饭而已,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兰溪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何况他还欠着人家那么一笔巨款,在债主面前他有种矮人一等的感觉。江慕炎看起来温和无害,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强势气场,说出来的话不容许别人抗拒推托。
「好了,走吧!」江慕炎不容分说的将兰溪塞入迈巴赫的车后座,自己则从另一侧上了车。
「哎,我的车……」兰溪的手死死扒着迈巴赫的车门,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丰田。
「你的车前面撞坏了,让人开到车行修一下吧。.」江慕炎独断专行的帮兰溪做了决定,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就有代驾过来,替兰溪把车开到修车行去了。
兰溪虽然觉得江慕炎有些越俎代庖,但又没法拒绝,只能讪讪的道:「呃……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谢。」江慕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这灿烂的笑容却让兰溪莫名心惊,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兰溪的身躯一下子撞到绵软的皮革座椅,江慕炎欺身靠近,一手撑在他的颈侧,带着阳刚气息的强健身躯贴到他身上。两人的距离如此近,近到兰溪可以嗅到江慕炎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水味。
「你……」兰溪惊讶的圆睁着大眼睛,整个人都僵硬了。
江慕炎迅速地拉过安全带,咔嚓一声替兰溪扣好,轻笑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系安全带。」
兰溪懵懵懂懂的点头,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心想:真是奇怪,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江慕炎一靠近,自己就会脸热心跳呢?嗯,一定是因为害怕,对,自己欠了人家一百万,会紧张畏惧也是正常的!
兰溪以前寥寥无几的恋爱经历,最多也只是跟女孩子拉拉小手而已,根本没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暧昧的。而且江慕炎外表看起来风度翩翩,像个正人君子,兰溪哪里能料到对方别有用心?
前排的司机见两人都已坐定,便恭敬地问道:「少爷,请问要去哪里?」
江慕炎侧过脸,问道:「你想吃什么?」
兰溪摇摇头:「你决定吧,我都可以。」
江慕炎点点头,轻声对司机报了一个地点。
兰溪正襟危坐,腰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盖上,不过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动,好奇的四下打量。
迈巴赫不愧为以奢华著称的顶尖豪车,它没有张扬炫目的外表,但却有着典雅的内涵,车内的装饰设备的确堪称完美。像飞机头等舱一样宽敞的空间,上等皮革的座椅舒适无比,配备了液晶电视、豪华音响、香氛套组,甚至还有迷你冰箱!
江慕炎轻轻一点,后座与前座中间的磨砂玻璃缓缓升起,隔断了前排的视线,让后座形成一个私密空间。接着他按下遥控,车厢内响起优美动人的钢琴乐,清雅的香水芬芳弥漫了整个空间,让两人置身于浪漫的气氛之中。
假如车里坐的是个女孩子,肯定已经心醉神迷了,不然怎么说开着豪车去泡妞的成功率极高呢?
江慕炎又像变魔术一般,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酒和一对银质高脚杯,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酒?」
江慕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兰溪手中。
兰溪一贯滴酒不沾,可是在江慕炎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cheers!」
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金黄色的液体在银灿灿的酒杯中荡漾着,酒香四溢。
兰溪低头嗅了嗅,试探的小小抿了一口,冰镇过的香槟入口冰爽,他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江慕炎一直观察着兰溪的一举一动,越发觉得这男孩很有趣,像个小动物一样,眼睛乌溜溜的,神态呆呆萌萌的,让人忍不住上去揉一把。
兰溪三两口喝干了杯中香槟,舔了舔嘴角,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难怪兰煜这家伙老是跑出去跟人喝酒,果然是味道不错!
「喜欢吗?」江慕炎问道。
兰溪点点头。
江慕炎莞尔,又给他倒了一杯。
兰溪初尝酒味,江慕炎刻意劝诱,片刻功夫,三杯香槟进了兰溪的肚子里,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将本就俊秀的五官衬得益发夺目。
江慕炎好笑道:「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唔,不要,我没醉……」兰溪紧紧握着酒杯不放,又拽着江慕炎的胳膊,央求道,「我还要喝,再给我一点……」
江慕炎天生海量,陪着兰溪喝了两杯,却丝毫没有醉意,不过,美人醉眼迷蒙,亲热的抱着他的胳膊,用软腻诱人的声音央求他,让江慕炎不免心猿意马,醺醺然起来,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兰溪的脑子已不太清醒,一味盯着酒瓶子,连声催促。江慕炎无奈,只好满足他的请求,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一杯酒喝下去,兰溪彻底迷了心智。
车子抵达了餐厅,江慕炎转过头问兰溪:「怎么样?你还能走吗?」
兰溪抱着酒瓶,冲他一个劲的傻笑,嘴里连声道:「好酒,喝,再喝……」
江慕炎无奈,把兰溪强行拖出来,兰溪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双脚像是踩在云朵上,飘飘欲仙,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江慕炎怀里,为了稳住身体不摔倒,兰溪下意识的抱住江慕炎的腰。
江慕炎邀请兰溪共进晚餐,本就对他存了几分心思,他自认不是柳下惠,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去,就毫无防备的喝得醉醺醺,他是真的很傻很天真,还有别有目的呢?
江慕炎的心头闪过一丝阴霾,以他的家世地位,耍手段想攀上他的人不少,眼前的这位会不会也一样?联想到他肇事逃逸的恶劣行为,被逮到后才扮可怜求饶,这样的人,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么?
江慕炎低头望着怀里的兰溪,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白皙的俊脸浮起一层动人的绯色。不得不承认,兰溪长得非常合他胃口,越看越心动,就算当作一场艳遇,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兰溪哪里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对自己起了禽兽的心思,他的小脑不听使唤,脚底下绵软无力,只能无力的倚靠在男人身上。
兰溪这种状况,显然不可能再去餐厅吃饭,江慕炎被他勾动了欲望,也没心思吃饭,将醉醺醺的兰溪塞回到车里,吩咐司机去餐厅打包两份寿司便当带走。
重新回到车上,兰溪傻呵呵的抱着香槟酒瓶直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江慕炎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司机老王为江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对于江大少的喜好也心知肚明。瞧着江慕炎看这个俊美男孩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老王主动问道:「少爷,要回灵犀小院吗?」
江慕炎嗯了一声,双眼却一直黏在兰溪脸上。
老王一看江慕炎灼热如火的眼神,就识趣的闭了嘴,开着车子直奔目的地。
127.姐弟情深[已替换]
江慕炎掩饰的低咳一声,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我姓兰名溪,兰花的兰,溪水的溪。(.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兰溪……」江慕炎轻念出声。
如兰花般幽馥,如溪水般清澈,呵,真是再适合不过的名字。
两人沉默下来,耳边只有钢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江慕炎望着兰溪宁静柔和的侧脸,纤长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扇动着,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挠得他的心头痒酥酥的。
江慕炎找了他一个多月,满心想着要如何惩罚肇事者,不过如今,他的心思却悄然偏移,惩罚依然是要的,但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可怜的兰溪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一头大尾巴狼,他一味地低着头,内心愁肠百转。
弟弟兰煜自小就爱闯祸,从小到大,兰溪不知道替他摆平了多少桩祸事。
父母早逝,身为哥哥的兰溪对弟弟很是溺爱,兰煜在外面闯了祸,往往是兰溪出面替他背黑锅,这种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是这一回,如此巨额的赔款,远远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虽然车主宽宏大量,没有逼他马上付钱,但早晚也是要还的,他到哪里去弄这么大笔钱呢?
江慕炎收好兰溪写的欠条,抬腕看了看手表,提议道:「时间不早,不如一起吃晚饭?」
兰溪愁容满面,一心想着怎么偿还那笔巨款,哪里有胃口吃饭,正待摇头拒绝,江慕炎不等他开口,抢先道:「我觉得你人不错,就当交个朋友,一起吃个便饭而已,你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兰溪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何况他还欠着人家那么一笔巨款,在债主面前他有种矮人一等的感觉。江慕炎看起来温和无害,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强势气场,说出来的话不容许别人抗拒推托。
「好了,走吧!」江慕炎不容分说的将兰溪塞入迈巴赫的车后座,自己则从另一侧上了车。
「哎,我的车……」兰溪的手死死扒着迈巴赫的车门,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丰田。
「你的车前面撞坏了,让人开到车行修一下吧。[.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江慕炎独断专行的帮兰溪做了决定,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就有代驾过来,替兰溪把车开到修车行去了。
兰溪虽然觉得江慕炎有些越俎代庖,但又没法拒绝,只能讪讪的道:「呃……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谢。」江慕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这灿烂的笑容却让兰溪莫名心惊,油然而生一种危机感,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
兰溪的身躯一下子撞到绵软的皮革座椅,江慕炎欺身靠近,一手撑在他的颈侧,带着阳刚气息的强健身躯贴到他身上。两人的距离如此近,近到兰溪可以嗅到江慕炎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水味。
「你……」兰溪惊讶的圆睁着大眼睛,整个人都僵硬了。
江慕炎迅速地拉过安全带,咔嚓一声替兰溪扣好,轻笑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系安全带。」
兰溪懵懵懂懂的点头,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心想:真是奇怪,明明都是男人,为什么江慕炎一靠近,自己就会脸热心跳呢?嗯,一定是因为害怕,对,自己欠了人家一百万,会紧张畏惧也是正常的!
兰溪以前寥寥无几的恋爱经历,最多也只是跟女孩子拉拉小手而已,根本没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也可以有暧昧的。而且江慕炎外表看起来风度翩翩,像个正人君子,兰溪哪里能料到对方别有用心?
前排的司机见两人都已坐定,便恭敬地问道:「少爷,请问要去哪里?」
江慕炎侧过脸,问道:「你想吃什么?」
兰溪摇摇头:「你决定吧,我都可以。」
江慕炎点点头,轻声对司机报了一个地点。
兰溪正襟危坐,腰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膝盖上,不过眼珠子却滴溜溜转动,好奇的四下打量。
迈巴赫不愧为以奢华著称的顶尖豪车,它没有张扬炫目的外表,但却有着典雅的内涵,车内的装饰设备的确堪称完美。像飞机头等舱一样宽敞的空间,上等皮革的座椅舒适无比,配备了液晶电视、豪华音响、香氛套组,甚至还有迷你冰箱!
江慕炎轻轻一点,后座与前座中间的磨砂玻璃缓缓升起,隔断了前排的视线,让后座形成一个私密空间。接着他按下遥控,车厢内响起优美动人的钢琴乐,清雅的香水芬芳弥漫了整个空间,让两人置身于浪漫的气氛之中。
假如车里坐的是个女孩子,肯定已经心醉神迷了,不然怎么说开着豪车去泡妞的成功率极高呢?
江慕炎又像变魔术一般,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酒和一对银质高脚杯,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怎能没有酒?」
江慕炎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兰溪手中。
兰溪一贯滴酒不沾,可是在江慕炎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cheers!」
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金黄色的液体在银灿灿的酒杯中荡漾着,酒香四溢。
兰溪低头嗅了嗅,试探的小小抿了一口,冰镇过的香槟入口冰爽,他的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江慕炎一直观察着兰溪的一举一动,越发觉得这男孩很有趣,像个小动物一样,眼睛乌溜溜的,神态呆呆萌萌的,让人忍不住上去揉一把。
兰溪三两口喝干了杯中香槟,舔了舔嘴角,竟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难怪兰煜这家伙老是跑出去跟人喝酒,果然是味道不错!
「喜欢吗?」江慕炎问道。
兰溪点点头。
江慕炎莞尔,又给他倒了一杯。
兰溪初尝酒味,江慕炎刻意劝诱,片刻功夫,三杯香槟进了兰溪的肚子里,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将本就俊秀的五官衬得益发夺目。
江慕炎好笑道:「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唔,不要,我没醉……」兰溪紧紧握着酒杯不放,又拽着江慕炎的胳膊,央求道,「我还要喝,再给我一点……」
江慕炎天生海量,陪着兰溪喝了两杯,却丝毫没有醉意,不过,美人醉眼迷蒙,亲热的抱着他的胳膊,用软腻诱人的声音央求他,让江慕炎不免心猿意马,醺醺然起来,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兰溪的脑子已不太清醒,一味盯着酒瓶子,连声催促。江慕炎无奈,只好满足他的请求,又给他倒了一杯。这一杯酒喝下去,兰溪彻底迷了心智。
车子抵达了餐厅,江慕炎转过头问兰溪:「怎么样?你还能走吗?」
兰溪抱着酒瓶,冲他一个劲的傻笑,嘴里连声道:「好酒,喝,再喝……」
江慕炎无奈,把兰溪强行拖出来,兰溪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双脚像是踩在云朵上,飘飘欲仙,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倒在江慕炎怀里,为了稳住身体不摔倒,兰溪下意识的抱住江慕炎的腰。
江慕炎邀请兰溪共进晚餐,本就对他存了几分心思,他自认不是柳下惠,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跟一个陌生男人出去,就毫无防备的喝得醉醺醺,他是真的很傻很天真,还有别有目的呢?
江慕炎的心头闪过一丝阴霾,以他的家世地位,耍手段想攀上他的人不少,眼前的这位会不会也一样?联想到他肇事逃逸的恶劣行为,被逮到后才扮可怜求饶,这样的人,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么?
江慕炎低头望着怀里的兰溪,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白皙的俊脸浮起一层动人的绯色。不得不承认,兰溪长得非常合他胃口,越看越心动,就算当作一场艳遇,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兰溪哪里知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对自己起了禽兽的心思,他的小脑不听使唤,脚底下绵软无力,只能无力的倚靠在男人身上。
兰溪这种状况,显然不可能再去餐厅吃饭,江慕炎被他勾动了欲望,也没心思吃饭,将醉醺醺的兰溪塞回到车里,吩咐司机去餐厅打包两份寿司便当带走。
重新回到车上,兰溪傻呵呵的抱着香槟酒瓶直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江慕炎忍不住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司机老王为江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对于江大少的喜好也心知肚明。瞧着江慕炎看这个俊美男孩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老王主动问道:「少爷,要回灵犀小院吗?」
江慕炎嗯了一声,双眼却一直黏在兰溪脸上。
老王识趣的闭了嘴,开着车子直奔目的地。
128.安王现身[已替换]
灵犀小院是一处幽静的中式庭院,占地面积不大,但胜在格调雅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兰溪被江慕炎抱下车,直接带进卧室,酒劲发作的他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可是江慕炎却不肯让他睡,把他拖进浴室给他洗澡。
兰溪被脱得□□,他的身体匀称修长,白皙的皮肤带着玉质的光泽,触手滑腻而富有弹性,白花花的诱人动心。
江大色狼抱着美男,上下其手,揩油揩得不亦乐乎,索性脱了衣服,挤进淋浴间跟他一起洗。
迷迷糊糊之中,兰溪感觉头顶有水柱浇下来,嘴里下意识的嚷嚷道:「啊,下雨啦……快收衣服啊……」
江慕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捧起兰溪的脸亲了一口:「宝贝,你怎么能那么可爱?」
兰溪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一副天真无辜的表情,却不知这样的表情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他。
美人在怀,肌肤相亲,火热的身躯互相摩擦,江慕炎很快起了反应,直挺挺的抵在兰溪后腰上。
兰溪很惬意的被江慕炎伺候着洗澡,然而身后这硬梆梆的玩意儿顶得他不舒服,抱怨道:「后面那根棍子很讨厌,快拿走!」
棍子?江慕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拉起他的手,邪笑道:「呵,宝贝,你怎么能讨厌它呢?这可是顶顶好的东西,保证你吃过之后,就离不开它了。」
那根棍子非但没拿开,反而变得更长更硬了,兰溪不舒服的扭腰挣扎起来,蹭得江慕炎火直窜,恨不得在浴室就干了他。
兰溪皱起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江慕炎微微一愣,难道他还是个处?
江慕炎犹豫起来,他向来不喜欢碰处,因为怕麻烦,可是现在人都带回来了,还挑得他火起,难道就这么半途而废?
兰溪只觉得胀得难受,酒醉的他没有什么羞耻心,只是遵循男人的本能,伸手握住自己动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兰溪的动作彻底摧毁了江慕炎的理智,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贞操可言?对方一再勾引自己,那就不能怪他乘虚而入了。
江慕炎把兰溪用浴巾一裹,拦腰一抱,抱到卧室的大床上,毫不客气的压了上去。
一具洁白无瑕的身躯横陈于墨蓝色的床单上,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干净而纯洁,引诱着人去采撷品尝。
美色当前,谁人不爱?
不过,如此秀色,须得慢慢品味,若是牛嚼牡丹,便失了韵味。
江慕炎是懂得享受之人,也是温柔体贴的情人,会很好的照顾伴侣的感受。长夜漫漫,他们有的是时间缠绵厮磨。
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抚摸每一寸肌肤,像高明的钢琴师,在这具漂亮的身躯上弹奏出动人的乐曲。
兰溪的身体出奇的敏/感,哪怕是细微的碰触,都会引起他热情的回应,这无疑让男人很有成就感。
江慕炎低下头虔诚的吻他,缠绵火热的吻轻轻落在兰溪的额头、眼睛、鼻子、下巴、脖颈、耳垂……
兰溪的耳垂似乎特别怕痒,被江慕炎含入口中戏弄,令他难以抑制的发出喘息,口中呢喃:「嗯……阿煜,别闹……」
阿煜?是他的情人么?在自己的床上竟敢叫别的男人的名字!江慕炎不爽的抬起头,胸中腾起一股嫉妒的怒火。
江慕炎泄愤似的狠狠封住兰溪的嘴,霸道的撬开他的唇瓣,兰溪呜呜的抗议了两声,却被完全压制,火热的舌头长驱直入,探入他的口中,饥渴的吮吸他的津液,吻得他头脑发晕,浑身发软。
江慕炎不停的用嘴唇和手指肆意玩弄酒醉不醒的兰溪,在这具纯洁无瑕的身体上染上属于自己的痕迹。
江慕炎活了二十八岁,也算得上阅尽花丛,可是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契合的身体。在他身下绽放的这具身体,就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驰骋其间的感觉真是如临仙境,说不出的畅快愉悦。
本来还怜惜兰溪是初/夜,不想那么狂浪,谁知这身体的滋味太美妙,让一向理智的他化身为兽,不顾一切的狠狠占有,放肆的鞭挞。
整整一夜,江慕炎将兰溪翻来覆去,直到天色泛白,才心满意足的鸣金收兵。
体贴的江慕炎也没有忘记善后,仔仔细细的把兰溪的身体内外都洗了个干净,才拥着他入眠。
日上三竿,兰溪才悠悠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迷迷糊糊的想:家里的白墙什么时候贴上了暗金色墙纸?
兰溪迷惑的揉了揉眼睛,转动脑袋四下打量,房间的陈设完全不对,再低头一看,自己浑身□□,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这是哪儿?
兰溪呆了半晌,皱眉努力回想,记忆最后的定格是他受邀上了江慕炎的车,江慕炎请他喝香槟酒。那酒真的很好喝啊,他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然后就感觉腾云驾雾一般,后面的事完全不记得了。看来自己一定是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才被带到这里来。
兰溪想坐起身来,可是微微一动,就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他感觉全身骨头像被人打碎了再重新拼接到一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嘴里还有一股苦涩的腥味。这就是宿醉后遗症么?
兰溪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扶着腰,一步步挪到卫生间。
望着镜子里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兰溪悔恨的想,果然贪杯酗酒是要不得的!
他听别人说过,喝醉酒第二天会头疼,可是为啥连屁股都疼呢?难道说他昨天喝醉摔倒了,摔到了屁股?可是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屁股上并没有伤呀,倒是脖子上有几点暗红,疑似蚊虫叮咬留下的包。
「真奇怪,天气都凉了,怎么还有蚊子?」
兰溪伸手挠了挠脖子上的小红点,不痛也不痒,他嘟囔了两句也没有在意。
兰溪洗漱完毕回到房间,看到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叠着他的衣服,上面还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有江慕炎的留言。
「我早上有事先走,不能陪你了。你的衣服已经干洗熨烫过了,醒了自己去餐厅用早饭,然后让管家安排车送你回家。别忘了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号码是xxx。慕炎。」
江慕炎这份安排自然是对情人的体贴,不过不明真相的兰溪却惭愧得要死。欠了人家一屁股债,受人家邀请去吃饭,结果饭还没吃呢,自己先喝得醉倒,还劳累江慕炎带自己回家,照顾自己。兰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脸太失礼了,简直没有脸再见江慕炎。
兰溪犹豫了一下,把便签纸揣进衣兜,匆匆地离开了客房。刚走出房门,迎面碰上了江家的管家。
管家一脸精明相,目光在兰溪的脸上溜了一圈,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低下头恭敬地道:「兰先生,昨晚休息得可好?」
兰溪头痛欲裂,浑身酸痛,没察觉出管家异样的眼光,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我带兰先生去用早餐吧。」
兰溪身体不适,没有胃口吃东西,便摇头拒绝了。
「那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不,我自己出去打车吧。」兰溪总觉得自己昨晚喝醉留宿,已经给人家添麻烦了,哪好意思再差遣别人做这做那。
管家见他推辞,也没有坚持,帮兰溪叫了辆出租车,又亲自把兰溪送到门口。
兰溪上车前,揣在兜里的手揉搓着那张便签纸,犹豫的问管家:「江先生人呢?」
「少爷有公事出国,一早起来就赶去机场了。」
兰溪哦了一声,既然江慕炎出国公干,那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于是兰溪腼腆的对管家道:「嗯……麻烦您转告江先生,昨晚谢谢他的照顾。」
管家怔了一怔,看着兰溪腼腆羞涩的神态,再联想起少爷早上出门时春情餍足的模样,以及客房里换下的沾满□□的床单,实在很难不想歪。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净清秀的男孩,竟然是出来卖的?不然哪有被人睡了,还要感谢睡他的男人的道理?是了,江大少一向对情人很大方,过夜费肯定给的不少,难怪这个小mb虽然一脸疲累憔悴,却还是很满意的样子。
管家纵然修养再好,也没有掩饰住眼中的鄙夷,这一回兰溪终于察觉了,却自动理解成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让人厌烦了。
江慕炎开着名车,住着豪宅,明显跟自己不是一个阶层。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不该玩到一块,否则就会被人瞧不起。兰溪虽清贫,却自有读书人的清高和骨气,断然不会做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兰溪当场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早日还清欠江慕炎的债。在还清之前,绝不主动去找江慕炎,免得自讨没趣。
129.母子连心[已替换]
兰溪拖着酸痛的身躯回到家,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半天不愿动弹。(.)
昨天被江慕炎找上门,得知弟弟兰煜竟然犯了酒驾肇事逃逸的罪行,兰溪虽然默默地帮他背了黑锅,但难免生气,很想把这家伙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不过,过了一夜之后,兰溪的火气消退了不少,望着兰煜的号码,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
算了,兰煜在外面拍戏辛苦得很,虽然祸是他闯的,但都已经发生了,再责备他也没有用,现在告诉他只会徒然加重他的心理负担,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只是那么多赔款要上哪儿去弄?兰溪真是愁白了头。
他只是个普通的教师,收入一般,仅靠学校每月发的工资,十年也还不清,况且他还有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弟弟,不时的要接济兰煜一下,兄弟俩至今没什么积蓄。
兰溪思来想去,只能从自己的专业入手赚钱,他大学主修英语专业,便托朋友帮他找了一些翻译的活儿,又找了几份给学生补习英语的家教。
这学期他担任班主任,白天上课,晚上备课,已经很辛苦,但为了赚更多钱,他不得不在本职工作之外,拼命的做兼职赚钱,天天忙到半夜,周末也没得休息,生生把人累得瘦了一圈。
人一忙,给弟弟兰煜打电话的时间都缩短了,自然更想不起别人了。
虽然手里有江慕炎的电话,但兰溪不会主动联系他。倒不是说对江慕炎有意见,相反,他觉得江慕炎人不错,不仅同意他私了,还宽限了还款时间。换了以往,兰溪很愿意交他这样一个朋友,但一想起那百万欠款,还有江家管家带着鄙视的眼神,就让兰溪生出矮人一等的自卑感。
兰溪暗暗打算,等钱攒到一定程度,再联系江慕炎。所谓人穷志不短,不知怎么,在江慕炎面前,兰溪格外好面子,不想被他看不起。
然而,兰溪万万没想到,他和江慕炎的第二次邂逅,竟然来得那么快。
期中考试之后,按照惯例会举行家长会,而兰溪身为班主任,自然是要出面主持。
兰溪今年带的是一年级新生,第一次召开家长会。[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为表示重视,兰溪穿得很正式,深蓝色衬衫配上米色西装,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铮亮,将他那张俊美的脸映衬得格外迷人,随随便便的往那儿一站,回头率百分之百。
兰溪一个人迎接家长和学生,忙得不可开交,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兰老师――」
兰溪闻声回眸,看清了来人之后,顿时惊讶得圆睁了眼睛。
只见他的债主江慕炎就站在背后,嘴角含笑地望着他。
「江……江先生,你怎么来了?」
江慕炎的身后钻出来一个小男孩,那孩子长得清秀可爱,尤其一对漆黑灵动的眼珠,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兰溪一眼认出,这孩子是他班上的学生,名字叫江晓涛。
江慕炎摸了摸江晓涛的头,慈爱的笑道:「我是带他来开家长会的。」
兰溪恍然大悟,别说,江慕炎和江晓涛站在一块,长得还挺像的,难怪他老是觉得江晓涛有点面熟呢,敢情是父子啊!没想到江慕炎看起来年轻,原来早就结了婚,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兰溪看到江慕炎,就联想起那天晚上自己醉酒的糗事,感觉很是羞愧,揉了揉鼻子,小声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劳累江先生照顾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江慕炎呆了一呆,明明是他趁人之危占了便宜,心里还担心兰溪会怨恨他,没想到兰溪还反过来向他道谢,江慕炎脸皮再厚,也不免有些赧然。
跟兰溪春风一度之后,江慕炎对这个漂亮的男孩一直念念不忘,本打算等他醒来浓情蜜意的表示一番,谁知第二天一早,就收到消息说他们家在北美的生意出了点状况,甚至惊动了半退隐的江老爹,江慕炎不得已,抛下还在熟睡的兰溪,赶赴国外救火,忙了两个礼拜才算搞定。
这期间他经常想起兰溪,回味起那火热缠绵的一夜,男孩漂亮性感的身躯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真是销魂蚀骨。可惜他走得匆忙,甚至来不及跟兰溪道个别,也没有要到他的电话号码,只是把自己的号码留给了他,让兰溪来联系自己,谁知兰溪离开灵犀小院之后,竟从此杳无音讯。
江慕炎人在国外,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分身无术,只能等事情忙完回国后再去寻他。反正他手里还握着兰溪写的欠条呢,不怕没理由去找他。
不料,江慕炎刚一回国,他哥哥就找上他,说要跟妻子去欧洲旅游,庆祝结婚十周年,委托他带侄子江晓涛去参加家长会。
江慕炎的老爸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江慕风,小儿子江慕炎。江慕风比江慕炎大五岁,照理说长子应该继承家业,可是江慕风偏偏是个无心事业的,江老爹没办法,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江慕炎身上。
江慕风娶了一个芭蕾舞演员,生了一个儿子叫江晓涛。夫妻俩都是极懂享受之人,整天在一起吟风弄月,天南地北的游玩,经常连儿子都顾不上。反而是江慕炎这个叔叔,像奶爸一样带着江晓涛,叔侄俩感情深厚,长得也相似,经常被人误以为是父子。
江慕炎正发愁怎么找兰溪呢,谁知道这么巧,竟在侄子的家长会上不期而遇,原来这个漂亮的男孩就是他侄子口里经常提到的兰老师。
江慕炎正要上前跟兰溪说几句,突然斜刺里冲出几个孩子的妈妈,生生把兰溪截住。这群女人一个个两眼放光,拽着兰溪叽叽喳喳讲个没玩,生生把江慕炎挤到一边。
江慕炎总不好没风度的跟一群女人抢,只好悻悻的退开几步。
兰溪显然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朝江慕炎抱歉地笑了笑,说道:「你先带晓涛去教室里坐吧,家长会很快就开始了。」
江慕炎拉着侄子的小手,朝教室走去,边走边问:「涛涛,我问你,是你爸帅,还是叔叔帅?」
江晓涛嘎嘣嘎嘣嚼着江慕炎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头也不抬的答道:「叔叔帅!」
江慕炎得意的弯了弯嘴角,又问:「那……是叔叔帅,还是兰老师帅?」
江晓涛毫不犹豫的道:「兰老师帅!」
江慕炎佯怒道:「敢说叔叔不帅,以后不给你买巧克力了!」
「就算不给我买巧克力,那也还是兰老师帅!兰老师不仅长得帅,脾气也特别好,我最喜欢他了!」江晓涛鼓起腮帮子,像个气鼓鼓的小青蛙,「你不是常说,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吗?」
江慕炎哑然失笑,一把抱起小侄子,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兰老师,那叔叔把他娶回来给你当婶婶,好不好?」
「好!」江晓涛拍着小手表示同意,毕竟还是年纪小,压根没想过兰老师的性别问题。
家长会开完之后,江慕炎嘱咐司机把小侄子送回去,自己则留下来等兰溪。
兰溪被一群女人围了一晚上,吵得脑壳儿都疼。不少孩子的妈趁机打探他是否结婚了,有没有对象了,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姐妹或者朋友,女人对于做媒这件事,果然是天生的热衷,尤其对象还是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
兰溪始终和颜悦色的应对,没有半点不耐烦。
倒是一旁的江慕炎听得心头不爽,这些家长们都在想什么,净问一些跟教育孩子不相关的问题,他实在看不下去,毫不客气的插入其间,借口有事跟兰老师私下谈,强行把他从女人堆里解救出来。
兰溪虽然有点诧异,但也乐得借此摆脱这群热情过度的女家长,便听任江慕炎把自己拉出去。
江慕炎把兰溪带出教学楼,在开满紫藤花的长廊下站定。
夜晚的校园一片宁静,只听到草丛里小虫在啁啾歌唱。
天上银月如钩,繁星点点,微风轻送,传来一阵阵清幽恬淡的花香。
江慕炎转过身,静静的望着兰溪,十几天没见,他竟是清瘦了不少,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在月光下恍如忧郁的王子。
江慕炎怔怔的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想去抚平他眉心的愁绪。
就在江慕炎的手指即将碰触到兰溪眉心的一瞬间,兰溪似是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江慕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收回手指。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停下来。
「你先说。」江慕炎笑道。
兰溪局促的搓了搓手,面带羞赧,欲言又止。
130.重逢之喜
段明臣斟酌了一下,问道:“娘,安王真的是我的生父?”
段云氏脸色略带尴尬,却也不再隐瞒,便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臣儿,你别怪我瞒你这么多年,娘也有苦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遇见他的时候,娘才十六岁,太年轻太天真,对他一见钟情,轻易的被他骗了身心。他对我是有几分真心,还许诺要娶我为妻,可毕竟我们身份悬殊,没多久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那尤氏是侯府嫡女,家族背景深厚,又是圣旨赐婚,他自然不能拒绝,却还要我嫁给他做侧妃。我这时候才醒悟过来,我跟他说,让我给他做妾,做梦都别想!
我们大吵一架,然后我便决然离开他,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怀孕,正好段家上门求亲,你父亲段贤安跟我是青梅竹马,我跟他坦白了自己的过往,他宽宏大度的原谅了我,所以我就嫁给了他。后来发现我怀孕了,他也没有计较,还说会将你视同己出。你父亲真的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可惜老天爷不开眼,让他年纪轻轻就走了……”
段云氏说到动情处,眼泪又涌出来,段明臣忙替她擦去眼泪。
段云氏红着眼继续道:“你父亲过世后,萧裕又回头来找我,他也猜出来你是他的孩子,就要我带着你回到他身边,可是我没有同意。就算清贫度日,也好过给人当妾,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我的儿子成为矮人一等的庶子。而且王府后院,怎么也不会干净,他那个王妃怎会容下我们?到时候,我身为妾室,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所以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宁死也不同意做他侧妃,也不同意他把你带走。”
段云氏紧紧抱住段明臣,仿佛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为女则弱,为母则强。段明臣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柔弱的段云氏作为母亲,是如何拿出所有的勇气和气力来对抗抢他儿子的人,就像母兽保护幼子一样。
段明臣感动的道:“娘亲……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萧裕虽然负了我,但我不后悔跟他有那么一段露水情,因为有了你。儿子,你是母亲的骄傲,生下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段云氏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委屈的道,“臣儿,你会不会怪娘,看不起娘?”
段明臣心疼的抱住他母亲:“娘说什么话,如果没有你,又怎么会有我?更不用说你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独自抚养我长大。反而是我不孝,没有好好的孝顺你,又常年在外,难得归家,让你牵挂,害你忧心。(.)”
“娘不苦,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开心了。”
“娘,有句话儿子想问你……”段明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个明白,“你对安王到底是什么心思?如果他许你王妃之位,你愿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段云氏苦笑道:“你不用试探,我如果想回头,早就答应他了,可是俗话说,覆水难收,我和他终究是没有缘分的,再也回不去了。我如今只想守着你,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等你伤痊愈了,我们就离开此地。”
看起来段云氏还不知安王的野心,段明臣也不愿说出来,平白让母亲担心,他只需确认母亲对安王没有余情未了,就足够了。
安王虽是他血缘上的生父,但对他并无养育之情,段明臣也很难凭一面之缘就对他生出亲情,何况安王野心勃勃,意图谋逆,段明臣向来公私分明,身为锦衣卫,只对皇帝效忠,哪怕那是他的生父也不能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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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段明臣母子聊得动情,那一头安王出去,板着脸找人把萧珏叫来,祭出家法,着人将萧珏抽了一百鞭,抽得他皮开肉绽,又命他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不过,到底是亲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行刑的人不敢不遵从安王的命令,但也不敢狠打,所以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萧珏的伤看起来严重,其实也就是皮肉伤。
萧珏挨了一顿打,又被关起来,心里的不满和嫉恨就更深了。从一开始,安王就打定主意让他把段明臣带回来,所以才会让他进宫跟太后提出要求,要段明臣护送他回乡。
对于段明臣母子的存在,他的母亲安王妃早就心知肚明,之所以隐忍未发,一来是安王并未将他们接回府,也没有过明路子,而萧珏早就被封为世子,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对他构不成威胁;二来安王还派人秘密保护着段云氏,安王妃就算想害她,也无从入手。
可是如今萧珏才看出来,他的父王其实非常看重段明臣,还派了□□影卫的绝世高手教他武功,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疼爱和温情。反观安王对自己,却动辄责罚,任他一个人在京城书院自生自灭,不管不问。
有了对比才有发现,萧珏很后悔没有之前找个机会干掉段明臣,如今却不能轻易动他了,毕竟安王盯着这里,他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苍绯倒是一如既往的关心他,还给他送来伤药,亲自为他敷药疗伤,却遭到萧珏冷嘲热讽。苍绯一气之下,骂了一句不识好歹,也不愿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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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到底身体底子好,又得到精心医治和照料,软筋散的解药也服下了,毒性祛除,功力恢复正常,两日后便能行动自如了,安王给他用的药极好,连伤疤都淡得看不出了。
这期间,安王每天都会来探望他至少三次,一有机会就游说他,企图用亲情打动他,以权势引诱他,段明臣表面上敷衍着,内心却不为所动。
这一日,段明臣正式跟安王提出,自己伤势痊愈,要带着母亲回京。段云氏也表示对儿子的支持。
安王一听自然不允,正要劝说他们,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响。那声音似乎从地底传来,震得整个地宫都颤了几颤。
安王脸色一变,对手下吩咐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间,又是一声巨响,博古架上的瓷器都震落下来,摔得粉碎。
段明臣仔细分辨,感觉那沉闷的声音竟像是炮击之后的爆炸声。
安王显然也听了出来,一下子坐不住了,不等探问的手下回禀,对段明臣母子道:“你们呆在房里别出去,我出去看看。”
段明臣的心底升起一丝希望,莫非有人从地道攻入闻香岛了,会不会……是怀清呢?
这些天他除了跟安王父子斗智斗勇,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思念顾怀清,虽然只过了两天,却像隔了几十年一样漫长。他探听到顾怀清是从水底逃离,可是水里有漩涡,又有假鲛人,充满危险,顾怀清水性只是普通,肩上还有伤,能不能安全游出去,实在令人担忧。
虽然他希望顾怀清不要再为了自己以身犯险,不过以顾怀清的为人,只要他平安逃脱,就一定会设法回来营救自己,段明臣有隐隐的预感,这次的异动恐怕跟顾怀清有关。不过因为母亲在身边,他不好丢开她不管,独自跑出去查看。
段云氏看出段明臣的焦躁,便主动说:“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段明臣想了想,对母亲道:“娘,外面乱糟糟的,你还是留在房里,我出去查看一下。”
段明臣刚走到地道里,便看到闻香教的弟子和身穿盔甲的士兵穿梭跑动,手里拿着兵器,一窝蜂的朝秘道的方向涌去。
“快,快,跟上!”白虎堂堂主费洪指挥着弟子和士兵。
段明臣没有贸然跟上,跃上高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躲在暗处仔细观察。
突然,秘道那边传来一连串的砰砰砰的声音,然后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垂死哀叫,接着有硝烟味传出来。
段明臣愣了一愣,刚才那砰砰砰的声音,应该是□□发出的,而且是多发连响。这样高级的□□只有神机营才能配备,但神机营向来是皇帝的亲军卫队,因为其威力极大,轻易不会出战,只在朝鲜战场出现过一次,对倭寇的精兵部队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也给段明臣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说到底,武功再强的人也只是血肉之躯,枪炮的发明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无疑是灾难,因为再高的武功,也难敌枪炮。
但是,就算皇帝派神机营来剿灭叛军,他们又是如何找到秘道攻进来的?安王和闻香教在此地经营多年,秘道入口必定极其隐蔽的,外人是如何得知?
不过这些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神机营凭借着坚不可摧的武器,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冲杀进来,而安王的军队和闻香教弟子一路被绞杀,军心涣散,不得不且战且退,渐渐的退回到段明臣藏身的地方。
当那个穿着红色麒麟锦袍的俊秀身影出现在秘道尽头,段明臣不由得双眸发亮,一颗心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
段明臣情不自禁的从躲藏的石壁洞窟中探出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怀清。
他瘦了一些,下巴尖了,眼窝微陷,但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却更加璀璨有神了。
顾怀清沉着镇定的指挥神机营将士,势不可挡的层层推进,狭窄的秘道使得冲过来的敌人根本避不开□□的射击,几乎是一个个活靶子,冲过来的闻香教弟子和安王府士兵无一幸免,死伤无数,尸体堆积在秘道两旁,几乎将过道堵塞。。
似乎是感觉到上方一道灼热的目光,顾怀清心有灵犀的抬起头,朝段明臣藏身之处望过来。
两道热切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缠绵的火花无声绽放,顾怀清眼睛因重逢的喜悦而润湿了,他正欲跟段明臣打招呼,却见段明臣笑着朝他摆摆手,食指比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跟顾怀清做完暗号,段明臣飞身往地宫的方向而去,他要抓紧时间,将母亲救出来。
顾怀清不明所以的看着段明臣远去,不过,以他对段明臣的了解,段明臣肯定是地宫里有未尽之事要去办,所以让自己先不要声张。不管怎么样,知道段明臣安然无恙,顾怀清牵挂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131.仇人相见
那一日在落霞的帮助下,顾怀清顺利的进入地道,并且找到了通往湖水的隧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脱下外衫,将重要物品用油纸包好,憋住气,一跃进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顾怀清一入水,立刻就被漩涡卷的身不由己乱飘,他运气不错,这一天风和日丽,湖底漩涡的吸力没有像他们来的那个雨天那么强,玄武堂的假鲛人也正是在休憩的时间。
饶是如此,顾怀清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在水下憋了一刻多钟,拼了老命才挣脱水底的吸力,浮出了水面。
闻香岛在汾水的中央,距离湖岸有几里,顾怀清鼓足了力气,拼命的游啊游啊,终于游出闻香岛危险的水域,可是湖岸始终看不到尽头,他呼哧呼哧的粗喘,肩膀上的伤痛得他龇牙咧嘴,游了才一半不到,就累得快瘫痪了,四肢沉得像灌了铅,眼看就支撑不住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有一条路过的小渔船发现了他,将他从水中救了起来。
上岸之后,顾怀清清醒过来,重重的酬谢了救命的渔夫,照理说,以他的身体状况,应该好好休息几日,然而他却没有休息的命,一想到段明臣还在水牢里受苦,顾怀清就心急如焚。
他稍加休息,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出钱让渔夫给他买来一匹马,爬上马背就冲向最近的驻军卫所。不过,他骑马走到半途,竟然迎面遇上了京城派来的神机营将士。
原来皇帝萧璟得知顾怀清和段明臣攻打闻香岛全军覆没之后,惊怒交加,悲痛万分,不过萧璟并不愿意相信顾怀清已死,抱着万一的希望,他毅然派出身边战斗力最强、军械配置也最高级的神机营,给他们下了寻找顾怀清、剿灭闻香教的圣旨。
事实上,如果不是太后阻止,萧璟本打算御驾亲征的,可惜国事毕竟繁忙,若是他贸然离开,朝堂上就会一团乱,最后他只好派可靠的将领率领神机营出征。
顾怀清喜出望外,有了神机营的协助,无疑是如虎添翼,闻香教那帮人再厉害,也抵不过炮轰枪击。
最后的问题来了,乘船过去无疑会重蹈覆辙,唯一的办法是找到闻香岛运送军队和补给的通道。他从地道逃出时,记得有一条岔路,由白虎堂高手重兵把守,想必就是了。然而,这条通道的出口到底在什么位置?
这时候,顾怀清突然想起高仁心临走给他的神秘礼物。(.无弹窗广告)那是一种神奇的香料,人的鼻子闻不出味道,但有一种红色凤蝶,却对这种香味格外敏感,哪怕是百里之外,也一样可以找到。
高仁心告诉他,只要将这种香料涂在他喜欢的人身上,然后跟着蝴蝶追踪,就能找到这人,所以他说有了这个东西,段明臣就是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顾怀清抱着一试的心态,命神机营的人乔装打扮,四处寻找红色凤蝶,看哪里是蝴蝶汇集的地方,那里就很可能是秘道的出口。
很快,有士兵汇报,在汾州知府衙门竟然发现了有几只红色凤蝶在上方飞舞。
顾怀清如梦方醒,原来这位知府也是安王的人。也难怪如此,不然闻香教在此地如此浩大的声势,做了那么多鱼肉乡里的事情,知府却毫无作为,甚至没有只言片语上达朝廷,摆明了是要掩护他们。
再联想起他们攻打闻香岛那一日,鲛人从水底发动进攻时,他们的主舰船舱突然爆炸起火,想来也是知府捣的鬼,那天他在码头命人运了许多担食物上船,里面肯定藏了人和硫磺火药,等船开到半路,这些人悄悄出来,点燃火药,炸毁船只。
顾怀清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当机立断,命神机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知府衙门,一通厮杀之后,活捉了知府袁让和师爷,一番严刑拷打,终于问出了口供,确定闻香岛的秘道正是在知府的房间,他们平时正是通过这个湖底通道给岛上运送补给。
于是顾怀清便率领神机营,顺着通道杀了进去,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还在此地与自己心爱的人重逢。虽然段明臣暂时离开,但只要他安然无恙,待剿灭了敌人,他们就可以再度团聚了。
顾怀清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一转头,却见到穿着一身玉白色锦袍的萧珏和一袭红裙的苍绯,率领大批教众和士兵出现在前方。
地宫被敌人入侵,萧珏作为少主,被放出来主持大局。不过摄于□□的威力,他站得远远的,超出安全射程之外。苍绯倒是身先士卒,率手下冲在前面,致命的暗器连发,一下子就放倒几个神机营士兵。
“萧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顾怀清咬牙切齿,立刻浮现起这人欺骗和羞辱自己的情景,凤眸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他劈手抢过身边一名神机营士兵的□□,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如苍鹰般飞掠往前。
距离瞬间拉近到了射程之内,顾怀清迅速的抬枪,瞄准萧珏的心口,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砰砰砰——”
黑黝黝的枪口冒出一丛青烟,一连七八发子弹呼啸着朝萧珏飞去。
只听一声闷哼,萧珏痛苦的捂住胸口,却无法阻止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雪白的锦袍。
“阿珏!”苍绯听到枪响,却抢救不及,回头看到萧珏中枪喋血,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转身扑向萧珏,将他抱进怀里,“阿珏,阿珏,你怎么样?”
萧珏动了动唇,口鼻中立刻溢出大量的鲜血。
“不——阿珏,不,你不能死——”苍绯涕泪齐下,形同疯狂的大声嘶喊。
苍绯顾不得指挥弟子抵抗来敌,抛下众人,抱着萧珏飞身回地宫。
安王正率领一批人马从地宫里往外赶,迎面撞见苍绯疯疯癫癫的抱着一身是血的萧珏。
“这是怎么了?”安王不愧是从战争的尸山血海中淬炼过的一代枭雄,见到亲生儿子重伤喋血,也没有慌了手脚,失了分寸。
安王上前查看萧珏的伤势,当看到胸口被枪击洞开的伤口,再看他慢慢散开的瞳孔,不由得沉重的叹了口气。
“看来萧璟是派来了神机营,几日不见,他倒是变聪明了。”安王阴沉着脸道。
苍绯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各种珍贵的伤药,往萧珏的伤口倒,又握住他的脉门,拼命将真气输入他的经脉,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萧珏气若游丝,脸色面色越来越灰败,吐出的血也变成了暗红色。
安王拉住苍绯的手,沉痛的道:“苍绯,不要浪费真气了……”
“不!不会的!”苍绯疯了一样甩开安王的手,扑倒在萧珏的身上,用力的摇晃,“阿珏,你醒醒,醒醒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啊!”
大颗的泪珠从苍绯漂亮的杏眸中滚落,灼烫的泪滴落在萧珏的脸上和唇上,苍绯掏出手帕,心疼的擦去萧珏脸上的汗水和污血,捧着他的脸不停的亲吻。
本来已快要合上眼的萧珏竟睁开了眼,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看清楚,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绯……绯绯……
“阿珏……是我……我在呢!”听到儿时熟悉的称呼,苍绯哭着抱紧了萧珏,握着他的手按在胸口,“绯绯在这里,绯绯永远陪着你。”
“我……对不……”
萧珏的话未说完,就停止了呼吸,桃花眼中沁出一颗泪珠,缓缓的顺着苍白的侧脸滑落……
目睹这一幕的安王,也不禁红了眼圈。虽然萧珏这个儿子不合他心意,经常遭他训斥,然而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儿子,看他死在眼前,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不过安王毕竟是沉着冷静之人,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他知道强敌当前,此刻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安王对苍绯道:“我知道你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把阿珏交给影一,指挥教众撤退,掩护我们撤退,此地怕是守不住了。”
苍绯却对安王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萧珏的尸体,痴痴的望着他,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安王伸出手,想拍醒苍绯,却被苍绯甩袖一掌推开。
安王猝不及防,竟被苍绯推得差点摔倒,怒道:“苍绯!你疯了!”
苍绯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在地宫里回荡,犹如夜枭悲鸣,强劲的真气不受控制的鼓荡开来,震得人心肝俱颤,几个手下欲上前阻止他,要么被他掌劈中,要么中了他的毒。
“王爷,教主……像是疯了!”
都是登不上台面的废物,关键时候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安王脸色阴鸷,虽然一直知道苍绯对萧珏的感情不一般,但没想到萧珏的死竟然刺激得苍绯发了疯,偏偏在抢地来犯的节骨眼上,实在是让人恨铁不成钢!
地宫外,枪声此起彼伏,厮杀的声音越来越逼近地宫。
形势逼人,安王不得不做出决断,下令道:“别管他们了,立刻撤出地宫,退到东北角,登船离岛!”
安王又吩咐道:“快去,把夫人和大公子叫上。”
刚说出口,想到妧娘的倔强和固执,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亲自带人前去找他们。
132.爱如飞烟
眼看地宫即将被攻破,所有活着的人都狼狈奔逃,唯有苍绯怀抱着萧珏,跪坐在豪华的宫殿中央。[]
“呵……看看这些胆小鬼们,多么可笑啊……阿珏,别怕,我会让所有人都为你陪葬,有我们陪你,你就不会寂寞了。”
苍绯脸色平静,一字一句的说完,低头吻了吻萧珏业已冰凉的脸,珍重的将他放在镶着宝石的汉白玉石台上,然后转身走向大殿中央那座巨大的狐仙雕像,那雕像足有一人多高,两颗猫眼绿宝石镶嵌的眼珠荧荧发亮,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他一手创建闻香教,也亲自规划了闻香岛的地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里面的机关暗门,有些甚至连安王父子都不知道。
苍绯回头,深情的望了一眼躺着的萧珏,然后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猛地运力戳向狐仙的眼珠……
段明臣返回地宫找到他母亲,跟她简单讲述外头的情况,正要准备带她离开,突然安王率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安王一把拉住妧娘的胳膊,将她背在背上,转头对段明臣道:“有敌人杀进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地宫,乘船离岛!”
安王的动作非常快,段明臣来不及阻拦,妧娘就已经到了安王手中。安王看起来武功甚高,害怕会伤到母亲,段明臣不敢硬抢,便紧跟上安王他们,准备等出了地宫,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出其不意的将母亲抢过来。
他们一路狂飙,朝地宫的东北角奔去,那里的出口正对着港口,停泊着几艘船,虽然不够所有人撤退,但至少载他们这几十人离开是没问题的。
安王为了谋逆筹划多年,这闻香岛不过是他其中一块基地罢了,虽然此番他大意失荆州,损了不少兵将,然而只要他能脱困,东山再起并不困难。
段明臣分析安王的心理,觉得他很可能会撤退到更隐秘的基地,如今他的阴谋完全暴露,应该很快就会起兵造反,届时大齐恐怕要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段明臣眉心紧锁,若是没有他母亲在,他可能会假装投诚,跟着安王离开,充作锦衣卫的内应,阻止安王的野心。然而妧娘在安王手里,他无法不顾及母亲的安危,一时间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了。
他们一群人都是高手,运起轻功飞速疾驰,地宫的西北角出口很快近在眼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在地宫里被关了许久,段明臣憋足了一口气,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安王的轻功也不逊于他,背着妧娘紧随其后,一提真气奔向出口。
突然,地宫内爆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地动山摇,山顶的巨石被震得塌陷,泥石簌簌落下,这跟之前神机营造成的炮击还不同,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爆炸,威力无比强劲。
安王背着妧娘,一个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妧娘趁机从他背上跳下来。安王忙扶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站稳。
“不好,有人启动了地宫的自毁机关!”白虎堂堂主费洪脸色大变,惊叫道,“地宫就要炸毁了,快跑!”
地宫的自毁机关一启动,所有出口的石门都会封死,同时地宫下埋藏的几百吨火药被引爆,届时不仅地宫会被毁灭,而且整个闻香岛都会被夷为平地!
性命攸关的时候,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费洪率先飞身冲向出口,后面的人也如梦方醒,争先恐后的冲向出口。
安王心中暗骂这帮贪生怕死的龟孙子,拉着妧娘,正要往外冲,就在这时,妧娘突然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牢牢抱住他的腰。
“妧娘,你……”尽管时机不对,但妧娘这么些年来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突然主动投怀送抱,安王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莫非她终于想通了,明白要依靠自己了?
妧娘微抬螓首,冲着安王粲然一笑,她本就生得花容月貌,这笑容至纯至真,美好得难以形容。
安王不由得愣了一愣,不由得联想起他们初遇时,穿着粉色春衫在杏林里扑蝶的二八少女,对着回眸一笑,那笑容也是这般纯真而狡黠,一下子就俘获了他的心。
就在他怔愣的一刹那,妧娘却突然出手,猛点他胸口的两处大穴。
妧娘武功低微,只是学过一点吐纳和点穴,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几乎不值一提,但此时他们靠得很近,安王又对她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点中穴道,动弹不得,也无法开口言语。
“当初你教我点穴时,肯定没想到会有被我制住的一天吧?”妧娘的眼中淌下了两行清泪,“你别怪我,我不能让你出去,你的野心会害死臣儿,也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只有你死了,儿子才能安全。”
安王瞬间明白了,他只记得妧娘是他的女人,却忘了她更是一个母亲,一个愿意为了儿子牺牲一切的伟大母亲。在她心目中,儿子的重要性胜过一切,她宁可跟他同归于尽,也不容许他的野心连累到段明臣。
安王又是惊怒又是气苦,铆足了劲拼命冲穴,想解开穴道恢复行动力,然而他亲手教授妧娘的点穴法十分独特,一时半刻根本冲不开。
“娘,娘,你快出来!”段明臣在门口焦急的呼唤,几次想冲进来,但都被拼命涌出地道的人硬生生的挤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轰响,出口上方重达十几吨的石门毫无预兆的砰地落下。
段明臣心胆俱裂,疯了一样冲向石门,然而终究还是太迟了,石门轰然闭合,连一丝缝都没有留下。
“不——娘——娘——”段明臣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拼命的捶打石门,直到拳头都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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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门的里头,漆黑一片的地宫犹如一座坟墓,唯有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辉。硫磺和硝烟的气味充斥了整个地宫,火药爆炸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宫也在爆炸声中崩塌、下沉。
妧娘环抱住安王,贴着他的耳边,轻柔的细语:“还记得吗?你曾发誓,要与我长相厮守,可惜世事弄人,情深缘浅,我俩终是无缘结发。不过,你我生不能同室,死后却可以同穴,这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裕哥,我虽然恨了你一辈子,但是我这一生,也只爱过你一个人,能和你死在一处,我不后悔。所以,你也别怨我,好不好?”
安王默然无声,什么宏图壮志,什么亡图霸业,都化为飞烟逝去,什么也留不住,到最后只有她陪伴在身边,却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
他静静的凝视着妧娘,微弱的珠光倒映在他星辰般的黑眸里,竟有一种平静如海、深情不悔的错觉。
妧娘泪流满面,低头亲吻安王的脸,紧紧的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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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破坏力是之前几次爆炸的总和,地宫在爆炸声中轰然坍塌,黑烟直冲云霄,地面被震裂开一道几人宽的裂缝,湖水倒灌进来,整个闻香岛随之下沉,四处是尖叫、嘶喊、哭号,宛如人间地狱。
段明臣跪在那道落下的石门外,正用一把小小的匕首拼命挖掘,看他那架势,像是要将石门挖出一道口子来。然而那石门是万年花岗岩所制成,重逾千钧,坚固无比,又岂是小小的匕首能够挖动的?
湖水汹涌而至,很快他的半个身子都淹没在了水中,可是他却浑然不觉,依然固执的挖掘着,因为过度用力,他的手指甲都翻起来,十根手指血肉模糊。
“大哥——段大哥——”
顾怀清一身的泥泞,看起来狼狈不堪,地宫爆炸机关开启的时候,他们还好没有踏入地宫,逃出来后都不由得后怕,连道侥幸。
顾怀清不顾反对,坚持要搜救段明臣,找了半天,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了。
顾怀清激动不已,冲过来死死抱住了段明臣,“大哥,终于找到你了!”
他喊了两声,发觉心爱的男人却没有什么反应,双目呆滞,脸色灰白,血肉模糊的手指还在机械的挖掘石门,不由得惊骇道:“大哥,你怎么了?”
段明臣呆呆的抬起头,散开的瞳孔终于找到了一个焦点:“怀……怀清……”
“是我,是我啊!”顾怀清用力的摇了摇段明臣的肩膀,“别多说了,湖水马上要淹没这里,我们快上船离开。”
段明臣却推开顾怀清,红着眼圈,沙哑着嗓子道:“不,我不能走,我母亲……还在里面……”
“什么?”顾怀清以为自己听错了,段夫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段明臣也不多说,闷着头继续刨,潮水再一次汹涌上来,冲得他们立足不稳,差一点几乎被卷走。
船上的士兵大声喊道:“顾大人,快上船,那里危险!”
顾怀清看段明臣神智恍惚的样子,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能一咬牙,一记掌刀击在他的后颈,然后将晕过去的段明臣拖上了船,驶离了这被湖水淹没的闻香岛……
133.意志消沉
幽暗冰冷、无边无际的湖水,似乎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顾怀清在绝望的窒息中拼命挣扎,憋足一口气想要浮出水面,然而脚底却像栓了万斤巨石,动弹不得。(.)
一双冰冷的手,从下方扣住了他的小腿,他惊慌的往下望去,抓住他的竟是一条鲛人,一头如藤蔓的黑发在水中飘散,布满银色鳞片的身躯像蛇一般灵活的摆动。
鲛人突然抬起头,露出熟悉无比的绝艳面孔。
“苍……苍绯!”顾怀清惊叫,“你竟没有死?”
“杀!杀了你!”
苍绯疯狂的大声尖笑,眼中流露出狰狞刻骨的恨意,美艳的脸因为狰狞的表情而变得可怖,一张嘴,竟然露出两排鳄鱼般锋利的牙齿,狠狠的一口咬在顾怀清的腿上。
鲜血立刻淋漓滴落,在顾怀清痛苦的□□中,苍绯伸出尖利如鬼爪的十指,猛地朝他的胸口插过来……
啊――不!!!
顾怀清拼命挣脱苍绯的魔爪,慌不择路的夺命奔逃。
一转眼,情景变了,幽暗的湖水消失无形,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熟悉而阴暗的小院,极具南部风情的竹楼和绿纱窗一下子勾起了他童年的回忆。
温婉美丽的娘亲穿着一身湛蓝的布裙,从门里娉婷走来。
他激动得眼眶发热,用当地俚语的唤道:“姆妈――”
娘亲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我的乖清儿……”
他想上去抱住娘亲,突然一道铁栅栏从天而降,将他跟娘亲无情的分隔开,他愤怒的用力摇晃,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变得只有孩童般大小,四肢瘦弱无力,根本无法撼动那坚固的栅栏。
这时,门外冲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恶狠狠的拽住娘亲的发髻,将她拖倒在地。
“贱人!老实点!”其中一个马脸婆子捆住他娘亲的手脚,另一个黑脸婆子凶神恶煞的抽了她几耳光,白皙的脸孔立刻肿起。
“放开我娘亲!放开她!”顾怀清又焦急又愤怒,拼命的拳打脚踢,用瘦小的身体撞击栅栏,然而却于事无补。
“老爷赏你的,你这贱人乖乖去死吧!”
马脸婆子狞笑着,抓起准备好的鸩酒,黑脸婆子则强行撬开他娘亲的嘴,将毒酒强灌下去。
顾怀清心胆俱裂,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痛苦的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乌黑的血从七窍流出,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睁得老大,偏执的扭过头,不舍的望着自己……
须臾之间,场景再度变幻,漫天的火光之中,士兵狰狞的面孔,刀光闪动,四处是亲人们的哭叫和哀嚎。
刑场上一声令下,上百颗头颅滚落于地,将天空都染成一片血红……
不……不……够了,够了,快停下……
顾怀清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无力的跪着,绝望的悲伤像巨兽吞没了自己……
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无边无际的绝望,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为何他还要孤独的活着?为何要让他承担这一切的痛苦?
这般痛苦的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的走向一条血色的长河,河岸开满妖艳如血的曼珠沙华,跨过那座桥,是不是一切痛苦都可以结束?
他的脚尖刚刚抬起,便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弟弟……”
谁在呼唤?他怎么会有姐姐?
他疑惑万分的回首,却见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穿红衣的小姑娘,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弟弟,我们去买糖葫芦吧!”小姑娘欢快的跑向远处。
“姐姐!”他习惯的喊着姐姐,迈开小短腿,跟了上去,“姐姐,慢点跑,等等我!姐姐!”
好不容易追上,一抬头,小姑娘却变成了温柔亲切的红衣少女,她长得好面熟,对了,她不是落霞吗?
落霞噙着眼泪,嘴角却扬起微笑:“弟弟,你一定要保重,我会为你日夜祈祷。”
顾怀清心声不详的预感,想冲上去拉住她,然而落霞却飞快的转身退开,拿出琉璃小瓶,仰头饮下,带着凄美却幸福的笑容,静静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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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
顾怀清大叫着,猛地从床上坐起,脸颊上湿冷一片,心口扑腾扑腾乱跳,汗水浸透了他的亵衣。
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就像在眼前真实发生过,尤其是最后一幕,落霞为了救他而毅然自我牺牲,虽然未曾亲眼见到,却显得如此的真实。
当日他带着神机营从地道攻入闻香岛,除了要救出段明臣,他也没有忘记救他脱困的落霞,然而当时情况太过混乱,苍绯疯狂的启动了自毁机关,地宫被炸毁,整座岛屿沉没入湖中,无数人因此殒命。
虽然事后多方搜查打探,但落霞依然是下落不明。后来他抓到几个闻香教的余孽,拷问之下,他们交代说,落霞因为私纵了顾怀清,而畏罪自杀了。
顾怀清既震惊又难受,心中愧疚万分,给落霞立了一个衣冠冢,郑重的给她磕了几个头,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若没有落霞的拼死相救,他很难有逃脱闻香岛的机会,然而非亲非故,落霞为何会这样回护他?即使对他有好感,那也不至于为了救他,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吧?
在梦境里,那一声姐姐脱口而出,叫的无比自然,经过梦境的提醒,顾怀清才忆起,在他六岁之前,的确是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但是在元宵节之后,姐姐却失踪了,娘亲为此哭肿了眼睛,但过了一阵子之后,娘就绝口不提姐姐了,可能是不想让自己伤心吧。渐渐的,他对于姐姐的记忆也逐渐淡去了。
落霞就是当年失踪的姐姐吧?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顾怀清却莫名的坚信,落霞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
可惜,这唯一的亲人,活着的时候竟未能相认,死后才能在梦里相遇……
顾怀清闭了闭眼,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
方才在梦里,无比痛苦无比绝望的时刻,真恨不得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迈过奈何桥,忘却世间的种种痛苦烦恼,然而落霞的那一声呼唤,却止住了他的步伐。
他亲爱的姐姐,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若是他不珍惜,如何对得起她?
他不但要好好活着,还要将娘亲和姐姐的那一份都带上,如此才不负她们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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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驱散了睡意,心绪纷乱如麻,顾怀清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推门走出了房间。
夜色深沉,月冷星稀,寒风萧瑟,一只寒鸦在枝丫上蹦跳,不时发出几声嘶哑的鸣叫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烛和纸钱燃烧的焦味,隐隐还有和尚的梵唱声,一墙之隔的段家,隆重的法事已持续了一个多月,而且看不到结束的迹象。
顾怀清的眉心紧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翻越围墙,轻巧的跃入段家。
整个段家都沉浸在一片哀伤的白色之中,四处飘舞着白幡,焦黑的灰烬散落在地上,就连往日姹紫嫣红的花园都失去了生机,花儿都枯萎干瘪,杂草丛生。
灵堂的正中,一个高大的男子端正的跪着,眼帘低垂,面容冰冷,宛如一座石雕,仿佛天地间都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动上一动。
顾怀清走上前,点燃一根香,对着段夫人的令牌,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走到段明臣的身边,默默的挨着他跪下。
顾怀清看了看段明臣明显消瘦的脸还有下巴杂乱长出的胡茬,心里一阵难过:“大哥……”
段明臣却一言不发,只是机械的将叠好的纸钱丢入火盆。
自从一个月前,段明臣被救回,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段明臣,自信、稳重、冷静,泰山崩顶也不变色,可是他母亲的死,却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他跟锦衣卫告假丁忧,然后闭门不出,整日待在灵堂,意志消沉,连话都不爱说。
顾怀清能够理解段明臣的悲伤,段明臣跟段夫人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母子情分极为深厚,虽然不知为何段夫人会出现在闻香岛,在地宫爆炸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猜得到,她应该是为了段明臣才牺牲的,就像落霞为了自己牺牲一样。
段明臣没了母亲,按照大齐朝的惯例,父母过世,官员须丁忧三年,因此段明臣隐退歇在家,也属于正常,然而他这般意志消沉,浑浑度日,却是不行的。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不垮掉,精神也会崩溃的。
顾怀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尝试着用语言和行动去安慰段明臣,然而却收效甚微。
顾怀清使用了各种手段,哄也哄了,劝也劝了,都没有效果,他又拜托段明臣锦衣卫的同僚们来劝他,也毫无作用,段明臣就好像封闭了五感,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像一尊石雕一样。
这样的段明臣让顾怀清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当初那么拼命的去救他,在即将被洪水淹没的闻香岛找到他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欣喜若狂,本以为劫后重逢,可以两怀缱绻,谁知……
顾怀清心酸的想,难道在失去了所有亲人之后,连心爱的人都留不住么?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顾怀清用力的抿了抿嘴唇,目光扫过搁在段明臣旁边纹丝不动的食盒,看样子他又没吃饭。
顾怀清默默的提起食盒,走出灵堂,穿过萧条的院子,来到段家的厨房。
段夫人以前留下拿一整套精致的青花瓷餐具,还整整齐齐的排在架子上,只是在厨房里忙碌的美人已香消玉殒。
段夫人嬉笑怒骂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顾怀清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拜访段府,段夫人穿着绣着蔷薇花的围裙,亲自下厨做菜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怎能不让人唏嘘伤怀?
顾怀清眨了眨热胀的眼,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悲伤。
段家的大丫鬟桃枝是个勤快的,即使女主人去了,也没有偷懒,厨房还是整理得井井有条。
炉子上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小火炖着一锅鸡肉粥,显然是为段明臣准备的夜宵。
顾怀清用木勺舀了一勺粥,吹冷了放入口中尝了尝,然后将食盒里的冷菜冷饭倒掉,盛上一碗新鲜热烫的鸡粥,放入食盒之中,重新回到灵堂。
“大哥,你这样不吃饭可不行。”顾怀清跪坐在段明臣面前,捧着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的碗,送到段明臣面前,“这鸡粥很香,来吃一点吧?”
段明臣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漠然的摇摇头。
顾怀清心中一梗,却还是不愿放弃,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朝段明臣的口中送去,嘴里笑道:“这么大的人,还要我喂你么?来,张嘴,啊――”
段明臣却干脆的一侧脸,躲了开去。
顾怀清顿时有点光火,他并不是很有耐心之人,若非段明臣是他喜欢的人,又同情他丧母之痛,他根本就不会花心思哄他。
然而,理解段明臣的心情是一回事,面对段明臣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连续这么多天不死不活的,顾怀清却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顾怀清倔脾气上来,非要逼他吃东西不可,于是伸手捏住段明臣的下巴,竟是强行要喂他喝粥。
段明臣虽然没吃东西,但武功尚在,怎么能让顾怀清强逼就范?
两人纠缠期间,段明臣猛地一挥掌,那碗粥被他啪的一掌拍飞,全部泼在顾怀清的胸口,滚烫的汁水溅到他的脸上和脖子上。他的皮肤本就敏感细腻,滚烫的粥泼到皮肤上,立刻红肿一片。
段明臣并不是有意要伤顾怀清,呆愣了一下,慌忙上前替他擦拭,却被顾怀清冷冷一把推开。
“怀清,你……”段明臣许久不说话的嗓子带着几分沙哑。
不等他说完,顾怀清突然抬手,狠狠的给了段明臣一记耳光。
134.贵妃传喜
啪——
一记清脆的掌掴声响起,在静寂的灵堂荡出几许回音。
顾怀清下手没有留情,段明臣的脸颊立刻浮起五道红肿的指痕。
段明臣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顾怀清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毫不客气的斥责道:“段明臣,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人活在世上,谁不曾经历生离死别?丧母之痛固然锥心刺骨,然而你这般意志消沉,自怨自艾,便能让夫人复活吗?
你清醒清醒吧!夫人已经去了,你再悔恨再痛苦也回不来了,而你既然还活着,就该活出个样子来,不要让期待你、爱你的人失望!
似你这般浑浑噩噩的度日,夫人若是活过来,也只会失望不已。我这一巴掌,是替夫人打的!
段明臣,是男人就振作起来啊!”
段明臣面色惨白,麻木冰冷的神情也有几分触动,嘴唇颤抖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却发出声音。
顾怀清满心的期待再次落空,心中不免失望,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又蓦地回首,幽幽的望了段明臣一眼,道:“段明臣,你这样……对得起谁?”
说完,顾怀清提气纵身,像轻灵的夜莺,翩然跃过围墙,只留下段明臣一人,怔怔的愣在原地……
******
顾怀清不愿面对段明臣,次日晚上索性留在宫里,宿在东厂,顺便指点一下余翰飞的武功。
离京之前,余翰飞的雪玉功就过了第一层,顾怀清让他再练一个月稳固根基,等送安王世子探亲返回京城,再教他第二层。谁知这一趟差事竟是如此惊险万分,差点把性命都交代在闻香岛,待到回京也早过了约定时间。
余翰飞的嘴巴都翘得能挂油瓶了,不过顾怀清略说了几句,他又立刻转嗔为喜,跟小狗儿一样撒欢的围着顾怀清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顾怀清丢给他雪玉功的第二层心法,让他自己研读,遇到不懂的再来问自己。
通常师傅教徒弟,是不该这么敷衍的。顾怀清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他相信以余翰飞的聪明,动动脑筋应该能看懂,多少也存了考考他的意思;二来,他也确实是事务繁忙,没有时间手把手的教他,说到底,他并无意收余翰飞为徒。
正好今日无事,顾怀清便着人去叫余翰飞过来,想考校他一番。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余翰飞才面带喜色,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顾怀清放下茶碗,面色不愉的问道:“怎么这么慢?”
余翰飞呵呵傻笑两声,神秘兮兮的道:“有好消息呢!”
“嗯?”顾怀清狐疑的斜眼望他。
“太医刚刚给宁贵妃诊出了喜脉,陛下龙颜大悦,大赏宫人呢!”余翰飞献宝似的拿出一锭金元宝给顾怀清看,“连我也有份儿呢,所以我才来晚啦,让大人久等,实在抱歉。陛下可开心了,可惜大人不在场,不然也定会得到赏赐呢。”
顾怀清自然不会将这点赏赐放在眼里,但是也能理解钱财对于宦官的吸引力,尤其是像余翰飞这样出身贫寒的少年,恐怕长这么大都没摸过这么大块的金子。
比起赏赐,顾怀清更关注宁贵妃怀了龙种这桩事。
萧璟虽然还年轻,但至今膝下空虚,没有一子半女。没有继承人,对于皇帝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缺陷,弄得不好甚至会令皇位不稳。
萧璟深知这一点,故而去年当大臣们提议大选秀女充盈后宫时,他也没有反对。
大齐选秀女,选秀范围之大,选拔制度之严格,都是超越历代王朝的。
为了防止后宫与前朝勾结干政,大齐太祖规定,秀女必须从低级官员和身世清白的平民家庭选出,年纪在十三至十六岁之间符合条件的未婚少女,都必须参加选秀,无一例外。
初选由各自州府甄选,筛选掉身有疾病、外表欠佳等明显不足的女子,经过初步挑选之后,各地选派的数千名秀女将被送入京城。
第二轮是由宫里经验丰富的嬷嬷进行验身,根据五官、嗓音、身段、毛发、举止等多项要求,这样筛选出大约三百名秀女,这些人都会吸收入宫,若是有造化的,可能会成为妃嫔,其余的成为伺候人的宫女。
这些秀女会在储秀宫住一个月,期间会有太监和女官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考校她们的琴棋书画等才艺,剔除举止粗俗、愚钝蠢笨的,留下聪慧温婉的女子,大约在五十名,交给太后和皇后挑选。
太后和皇后再从中选出通常不超过十人,最终给皇帝过目,皇帝若是相中,便会钦定品级和封号。
即便是没有被帝后选中,也会赐给其他亲王郡王,其他的则成为宫女。
大齐的皇宫里宫女数量极多,以先帝时代为例,足有三千人之多,这些妙龄宫女将青春耗在幽闭深宫之中,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见皇帝一面。
不过,萧璟不喜这般铺张,继位后下旨放了上千名超龄宫女出宫,也为他赢得了仁善的好名声。
但选秀一事,即使萧璟也无法做主,都是遵循惯例而行。选秀制度如此严苛,最终能选出的女子,无一不是秀色夺人的绝代佳人。
去年选秀,最终雀屏中选的不过六人而已,其中最得宠的是宁素素,萧璟第一眼见她,就非常喜爱,当场便封为宁妃,没多久就擢升为贵妃。
其余五人也都品貌不俗,例如来自苏州书香世家的庄嫔沈宜君,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是当之无愧的才女;还有来自扬州的丽嫔冯小鸾,姿容之娇媚丝毫不输给宁素素。
宁贵妃本就得宠,在宫里面风头无二,甚至在皇后面前都敢呛声,如今又怀了龙种,还不知道要怎么恃宠而骄了。
宁素素出身低微,父亲本是个屠户,也不知怎么生出这么美的女儿来。宁素素性子泼辣,在宫里得罪了许多人,但皇帝就是喜爱她,旁人就是嫉恨也拿她无奈。
跟许多人不同,顾怀清倒是不讨厌宁素素,宫里面见多了口蜜腹剑的人,宁素素这样率直无忌的真性情,倒是十分难得。他猜想萧璟也因为这个,才对宁素素另眼相待的吧。
不管怎么说,妃嫔怀孕,对于萧璟来说,肯定是一桩天大的喜事,而这个人恰是宁贵妃,又无疑是喜上加喜。连顾怀清也不由得为萧璟高兴,有了子嗣,萧璟身上的压力也会小一点。只是宫里的孩子很容易夭折,越是得宠之人,越是处在风口浪尖,多少双眼都盯着呢,但愿宁贵妃的孩子能够平安顺利的生出来。
顾怀清心头转过许多念头,神情也随着心念而发生微妙的变幻,一会儿嘴角微翘,一会儿眉心皱起。
余翰飞不说话,只在一旁偷偷打量顾怀清变幻不定的神色,心里却不由得想到宫中盛传的谣言。
传言,宁贵妃之所以那么得宠,是因为跟顾怀清长得相似。余翰飞为了这个,在宁贵妃面圣的时候,还冒险抬头多看了她几眼,照他看来,宁贵妃和顾怀清唯一相似之处,就是都长了一双漂亮有神的丹凤眼,其他地方并不像。
当然,论嚣张跋扈,倒也有的一拼。只不过,在宫里要能这么横,必须有足够的圣宠作保障,所以他们的嚣张跋扈,说到底也是皇帝给宠出来的。
“大人要不要去御前恭贺一下?”余翰飞道。
顾怀清笑着戳了戳余翰飞的脑门,道:“你傻呀!陛下这会儿哪里还有空见我,必定赶去景阳宫抱美人儿了。”
余翰飞揉了揉被戳中的脑袋,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也是呵!”
顾怀清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卷起了袖子。
朦胧的月色下,顾怀清一身月白长袍,长身玉立,清俊飘逸,宛若谪仙。
余翰飞几乎看呆了去,如今他读的书渐渐多了,不知怎的想起书里描写潘安之美貌的华丽辞藻,当时还觉得太过夸张,可是看了顾怀清,却有不由得叹服,世间怎会有这么美的男子?难怪陛下……
顾怀清站定,冲余翰飞勾了勾手指:“还愣着作甚?来,让我看看你的真本领!”
余翰飞这才收起杂念,大喝一声,揉身扑上去。
他知道顾怀清武功高出自己不知多少倍,便拿出十二分气力,朝顾怀清身上招呼。
不过哪怕余翰飞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休想碰到顾怀清的一片衣角,顶多不过是陪他热热身、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一刻钟之后,余翰飞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只差把舌头伸出来喘气了,而顾怀清却连鬓发都没有乱一根,气定神闲的。
余翰飞沮丧的捶了捶地,雪玉功第二层他已经练得差不多,谁知在顾怀清面前还是这么不堪一击,真是令人丧气。
“起来吧,练得不错,这回比上一回有明显进步了。”
顾怀清倒也没有夸张,故意安慰他,以新手来说,余翰飞的进步已是很惊人了,然而真正的高手,又岂是一蹴而就的?
顾怀清不由得想起段明臣来,只有跟他对招时,才能感觉到那种灵魂在燃烧的兴奋感,可惜,自从返回京城后,就再也没有切磋过了。
顾怀清不由得叹了一声,昨天自己也是冲动了,不仅动手打了他一耳光,还说了那么重的话。如今气头过了,心里隐隐有点后悔,可是要他低头道歉,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想到段明臣,顾怀清的心情低落下来,见余翰飞也没有力气再战,便打发他回去休息,自己却毫无困意,在深夜的宫里信步闲逛起来。
135.冷宫幽泣
深秋的皇宫,白日里红枫成林,菊香满园,花团锦簇,繁华似锦。[.超多好看小说]
然而到了夜间,热闹归于沉寂,一阵秋风,一场秋雨,焦黄的梧桐叶铺了一地,油然而生出一股萧瑟的秋意。
巍峨的宫殿隐在暗夜之中,内苑深处隐隐有琵琶声传出,哪位落寞的宫妃在弹奏汉宫秋月,也不知诉的是什么情,吟的是什么愁。
顾怀清算不得多愁善感的人,然而或许是心里藏着事儿,亦或许被这轻寒的秋意催生了愁绪,竟也有了几分伤春悲秋的情绪,独自一人在宵禁后的皇宫里信步闲逛。
他边走边低头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走出去很远,周遭的景色渐趋萧条,待他察觉过来,竟是走到一座破败的宫殿。
他抬头一看,殿前中央的匾额上用端肃的金色字体写着三个大字——琼华殿。这宫殿看起来已荒废许久,然而从那金碧辉煌的外观,不难看出昔日的奢华富贵。
琼华殿……
顾怀清仰起脸,眉心微皱,眼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在记忆里,这曾经是先帝的一位宠妃住过的地方,那个妃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庄妃柳媛贞。
顾怀清也有点奇怪,距离庄妃逝世,已经过去四五年,但自己居然还能清晰的记得她的音容相貌,明明他是有点脸盲症的。
不过,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恐怕也跟庄妃此人有关。
在皇宫里,倾国倾城的女子比比皆是,庄妃自然也是个美人,但她并不是那种夺目张扬的美,而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味,让人感觉特别的亲切和舒服,不知不觉之中就将她记入心底,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大约就是这样子。
顾怀清记得庄妃得宠时,举宫上下的宫人,就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的,其他妃嫔即便是嫉妒,也没有人挑的出她的刺来。庄妃进宫一年,先帝椒房独宠,还特地为她重修琼华殿,然而庄妃却丝毫没有恃宠而骄,处事依然低调稳重,贤良淑德,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内监,无不对她交口称赞。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美人,结局却令人唏嘘。先帝对她盛宠了一年之后,不知为何突然龙颜大怒,将她软禁在琼华殿,甚至不顾惜她身怀龙种,自软禁之后,先帝就再也没有踏足过琼华殿,据说,庄妃是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死后也只是一卷薄帛裹着,火化了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没有人知道庄妃到底因为何事而获罪于先帝,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只知道,从那之后,庄妃柳媛贞就成了宫里的禁忌,先帝下令禁止提及这个名字,违者斩首,昔日奢华的琼华殿也门庭冷落,成了一座冷宫。
不过,顾怀清却记得,先帝临终弥留之际,他陪着义父万臻在龙床前伺病,先帝在昏迷之中嘴里一直念叨着贞儿贞儿。
顾怀清盯着那块金字匾额上蒙着的蛛网,不禁轻叹一声。
这宫里面,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许都躺着一条冤魂。
顾怀清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开,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阴冷的风,身后的宫殿里竟然传来一阵如诉如泣的呜咽声。
大半夜的听到这种声音,着实令人毛骨悚然,顾怀清不由得想起琼华殿闹鬼的传闻,有人说看见庄妃的冤魂在宫殿里游荡,传得活灵活现的。
顾怀清是不信怪力乱神的,但奇怪的是,荒废多年的宫殿里怎么会有哭声?
顾怀清又仔细停了一下,那哭声似有似无的,断断续续的,他忍不住大声喝道:“什么人在里面?”
顾怀清发问后,哭声就戛然而止,顾怀清不死心,将头凑到上了锁的宫门,透过门缝往里面望去,只见大殿里隐隐有橙色的火光跳动,不过只晃了几下,很快就熄灭了。
看来里面肯定有人,顾怀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好奇,纵身跃过高高的宫墙,穿过破败的庭院,走入内殿。
内殿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顾怀清点亮火折子,四处查看,就看到一个小小的铁盆,里面有未烧尽的纸钱,看来方才是有人在祭奠?
虽然庄妃死了许多年,但说不定还有什么人惦记着她呢,顾怀清心中释然,只要不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就好。
见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顾怀清便离开了琼华殿,说实话,虽然他不信鬼神,但这宫殿阴森森的,带着一种不祥的氛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顾怀清转身朝东厂的方向行去,走出去大约百丈的距离,又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琼华殿,阴森颓败、长着苔藓的宫墙尽头,有一道纤细的红影一闪而过,旋即消失,速度快得几乎让人难以捕捉。
也许方才在琼华殿里烧纸钱哭泣的就是这个人,看身形像是个女子,顾怀清有意想追过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却被人叫住了。
“怀清,这么晚了还不睡?”
万臻那张白白胖胖的圆脸陡然出现在眼前,倒是把顾怀清吓了一跳。
“义父,您老怎么也没睡啊?”顾怀清摸着扑腾乱跳的心口,问道。
“人老了,就容易起夜啊,一夜要起好几回,尤其宦官就更……”万臻说了半句,突然想想到什么,略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算了,反正你不会有这烦恼,说了你也不懂。”
顾怀清的俊脸红了一红,当初多亏了万臻,他才没有被阉净身,因此即使别人眼里万臻是玩弄权势的奸臣,他对于万臻还是打从心底感激的。
顾怀清伸手替万臻系好身上的狐裘,道:“义父,您为何不用恭桶?外面这么冷,小心别着了凉。”
万臻挑眉道:“我老是老了,但还不至于是个废人!放心,义父身子骨好着呢,改天咱们切磋切磋?”
“好啊!”顾怀清也跟着笑起来,太久不见万臻动手,天天跟个老佛爷一样被人伺候着,差点都忘了万臻也是个高手。本来嘛,鼎鼎大名的东厂督主,怎么可能是个不懂武功的人?只不过万臻深藏不露,等闲时候无需他出手罢了。
顾怀清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忍不住问道:“义父,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红衣的人在琼华殿中走出?”
“没有啊!”万臻诧异道,“琼华殿不是早就无人居住,而且上了锁,怎么会有人出入?你莫不是看花了眼吧?”
被万臻这么一说,顾怀清也有点不确定了,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毕竟离得那么远,然而那火光和哭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时就算追过去,估计人也走掉了,顾怀清想了想就放下了。这宫里秘密太多,谁没点隐私,只要无碍大局,就不要细究了,在这宫里,通常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
顾怀清溜溜达达的往回走,经过宁贵妃的景阳宫,发现宫外竟冷冷清清的,没有悬挂那熟悉的大红灯笼。
按照宫里的惯例,皇帝若是在妃嫔的宫里留宿,就会在外头挂一盏特制的大灯笼。门口悬挂大红灯笼,宫妃们无不以此为荣。
宁贵妃刚传出怀孕的喜讯,萧璟也赶去探望了,竟没有留宿在景阳宫陪伴她?
要知道往常宁贵妃还派人到宣德殿,用各种借口邀请萧璟过去,还常常截其他妃嫔的胡,为此没少被人编排诟病,骂她没有教养不知羞耻,不过贵妃就是贵妃,争宠也争得光明正大,别人再气恼,也没人敢当面叫板的。
顾怀清有点不解,随后想到,可能是因为贵妃怀了孕,无法伺候圣驾吧?那么,萧璟今晚去了哪个宫,临幸了哪个妃嫔?
顾怀清以前未经情欲,还不会多想,但自从跟段明臣在一起,尤其是在闻香岛两人初试云雨之后,他的心思也活络了,不免浮想联翩起来。
他跟段明臣的第一次,虽然他是中了媚药,但是神智犹在,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画面,男人有力的怀抱,缠绵的深吻,亲密的结合,疼痛中交杂着快意,激情的汗水交汇在一起……
顾怀清的脸滚烫起来,下腹涌动着一股热流,竟然有情动的迹象。真要命了!在外面就乱发/情,顾怀清简直想狠狠揍一顿自己不听话的小兄弟。
顾怀清深吸了两口冷气,扶着墙冷静了半天,才按捺下蠢动的欲/望,匆匆的跑回东厂的屋子,掀开被子蒙头就睡。
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跑马灯似的,全是段明臣的身影,他热情的吻着自己说着喜欢,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抚摸自己的身体,他跪在地宫外痛苦的嘶吼,他在灵堂前麻木的神情,他被自己扇了耳光后痛楚的眼神……
天蒙蒙亮,顾怀清就醒了过来,掰着手指算了算,竟有十二个时辰没见到他了。
那一晚自己一时激愤,动手打了他耳光,如今越想越后悔。段明臣刚刚经历丧母之痛,虽然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恢复,从悲痛中走出来的,自己本该温柔的陪伴他,开导安慰他,可是自己却失去耐心,还打了他……
要不,回去道个歉?
可是另一个傲娇的声音却说,别犯贱了,他根本就不稀罕你的陪伴,不然也不会把粥泼到你身上!
顾怀清摸了摸胸口被烫起的几个水泡,虽然抹了烫伤药,可是还是很疼的哩!
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顾怀清心里有点委屈。
这样纠结着,到底还是躺不住了,顾怀清起身洗漱。
今儿是百官休沐的日子,顾怀清也不用上朝,等到宫门一开,便骑马冲出去,虽然只外宿了一晚,却颇有点归心似箭的感觉。
136.振作精神
顾怀清一路策马疾驰,很快就到了狮子胡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经过段家时,他刻意放缓速度,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发现竟然没有和尚敲木鱼诵经的声音了。
顾怀清眉心略舒,持续了一个月的法事结束,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
顾怀清将马儿交给小厮,推门进屋,刚走进院子里,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喵呜声。
“妞妞,过来!”顾怀清闻声望去,笑着对虎妞招招手。
往常虎妞见到顾怀清回家,都会第一时间奔过来,又是蹭裤腿又是打滚翻肚皮,还会发出欢快的呼噜声,亲热得不得了。
可是今日却有些反常,顾怀清朝虎妞招呼之后,虎妞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待在窝里没动,没有像平时一样靠过来。
“妞妞,你怎么了?”顾怀清心中奇怪,难道虎妞生病了?
顾怀清走到虎妞的身边,蹲下来摸她的小脑袋:“小乖乖,怎么了?”
虎妞如今已有五个月大小,是一只半大的狸花猫了,因为伙食好,长得圆嘟嘟的,毛皮油光水滑,结实健壮,神气十足,尤其是一对绿油油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虎妞嗅了嗅主人的手指,在顾怀清的手掌心蹭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开一点,转过头看了看身后,又回过头来对顾怀清叫了一声。
顾怀清顺着虎妞露出的那道缝隙往里看,看到一个雪白的毛团,赫然是一只小猫崽,只有巴掌那么大,估计也就一两个月的样子。
小猫崽也发现了顾怀清,身体瑟缩着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些畏惧生人。虎妞上前用头拱了拱它,在虎妞的鼓励下,它迈开小短腿,朝窝外面挪了几步,仰起小脑袋,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
顾怀清第一反应是,虎妞生崽了?但一想这是不可能的,虎妞还幼小,而且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果怀孕生仔,自己不可能不发现。
那么,这一只小白猫就是虎妞捡回来的了?
顾怀清看了看虎妞,虎妞也瞪着圆溜溜的绿眼睛看看他,眼神中竟有几分央求的意味。
顾怀清失笑道:“你倒是挺有爱心的啊,你把它弄回来,它娘亲找不到它怎么办?”
虎妞甩了甩尾巴,不满的瞄了一声,似乎在辩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猜想,这只小白猫可能是跟母猫失散了,或者是被丢弃了,无家可归,虎妞才会把它捡回来。
顾怀清捏着小白猫的颈皮,将它提溜起来,小白猫在顾怀清手里蜷成一团,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顾怀清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只小公猫,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最有趣的是长了一对鸳鸯眼,一蓝一黄异色双瞳,很精神也很健康。
顾怀清叫小厮送来一点虎妞吃剩的鱼肉和鱼汤,装在小瓦盆里,小白猫立刻冲上去,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望着吃得正香的小白猫,再看看隔壁的围墙,顾怀清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顾怀清用柔软的厚棉布包着小白猫,抱着它跃过围墙,悄悄的朝段家的灵堂望去。
出人意料的是,段明臣竟然不在灵堂里,念经做法事的僧人都撤了,纸钱、花圈和白幡也收了起来,只有门头上挂着白色的挽联,堂前燃烧着一对白蜡烛。
正当他猜测段明臣去了哪儿的时候,听到段家的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呼喝声,夹杂着拳掌破空的声音,顾怀清的嘴角微微扬起来,看来段明臣在练功呢!
顾怀清心里还别扭着,不想让段明臣发现自己主动来找他,就站得远远的偷听了一会儿,直到练武的动静停止下来,段明臣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朝后堂走来。
顾怀清心里一惊,赶紧将小白猫放在段明臣行走的必经之路上,然后迅速的翻身越过围墙,做贼似的溜回自己家里。
段明臣听到院子里有衣袂翻动的声音,加快步伐赶过来,却已是人去院空,他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明明来了都不肯现身,怀清心里还在怨着自己吧?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过去,突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喵呜声。
段明臣循声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个棉布包,一只小白猫悉悉索索的从里面爬了出来,它倒也不怕生,抬起小脑袋,一对鸳鸯眼好奇的瞪着段明臣。
哟,好可爱的猫咪!
段明臣呆了一呆,然后慢慢的弯下腰,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小猫的头,叹道:“你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吧?”
小猫毫不客气的抱住段明臣的手指啃了两下,不过它乳牙都没长齐,咬人也只是跟挠痒痒一样,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段明臣几乎没有做心理挣扎,将小猫一把抱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家的围墙,然后慢悠悠的走回屋里。
围墙的那一头,顾怀清亲了亲虎妞的脑袋,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顾怀清没有贸然跑去跟段明臣见面,上一次闹得不欢而散,虽然自己打人也有错,让他拉下面子主动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但万一段明臣不接受,还摆个臭脸呢?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太丢份儿了,他才不干呢!
不过,也许自己的那一巴掌还是有用的,看上去段明臣已经从低谷走出来,再给他一点时间,应该就能彻底恢复了吧?到时候再去找他也不迟。
休沐过后,顾怀清忙得脚不点地,几乎没有碰到段明臣的机会。
太后娘娘每年都会在这个季节召开赏菊会,受邀请的不仅有宫里的妃嫔,还有朝廷命妇和贵女们,可谓是一年一度的盛事。
顾怀清身为东厂提督太监,要负责赏菊会的安全保障工作,加上宁贵妃怀孕,萧璟也要求加强宫里的监管,他身上的活儿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相反的,段明臣丁忧在家,倒是闲得发慌。他是忙惯了的人,突然清闲下来,着实不适应。顾怀清也整日见不着人影,以前他们也都很忙,不过上朝的时候总归能碰上一面,但如今他丁忧在家,不用上朝,自然也见不着顾怀清了,这让他倍感失落。
深夜,天上飘着雨,顾怀清拖着疲惫的身子,骑马回到家里。虽然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但还是淋湿了衣裳。
管家将顾怀清迎进门,赶紧让小厮给他打来热水擦脸,准备干净的衣服给他换。
顾怀清换好衣服,摸着饿瘪的肚子走出来,只见桌上放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那鸡汤金黄色的,却一点不油腻,仔细闻还带着中药的清香味儿。
他是了解自己家的厨娘的,鸡汤是会炖,但手艺却没这么好,也不会用这么考究的佐料。
顾怀清抬眼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一边给他盛鸡汤,一边咧嘴笑道:“是隔壁段大人亲自送过来的,还特地嘱咐我,要一直用小火炖着,等您回来趁热喝。”
顾怀清嘴角微翘,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只是要了一些新鲜的小杂鱼回去,说是做给小猫吃的。”管家说着,又一拍脑袋,“啊,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段大人还给了这支药膏,让您记得涂伤口。”
顾怀清懒洋洋的接过药膏来,打开闻了闻,应该是治烫伤的好药:“哼,伤都好了才送,马后炮!”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难以掩饰带上了几分喜悦。
管家偷觑顾怀清的脸色,心里都替他们着急。这两位爷本来好得如胶似漆,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谁知这一趟差事回来,竟然闹僵成那样,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顾怀清成日阴沉着脸,让他们这些下人也战战兢兢的,生怕踩了雷。照他看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呢,这送来送去的有啥意思,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哦不,太监不急急死管家啊!
不过管家到底只是管家,主人的事儿不容他置喙,也只能在心里面腹诽几句。
顾怀清连喝了三碗鸡汤,又吃了一些鸡肉,用了一些米饭,肚子撑得滚圆,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此时雨已经停了,云层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一轮新月如钩,悄悄爬上树梢。
四下里静悄悄的,突然隔壁传来一阵笛声,曲调悠扬婉转,缠绵悱恻,仿佛情人在呢喃轻语,又似是倾诉相思,淡淡的忧伤,浓浓的思恋。
顾怀清静静的站着听了一会儿,心像是被牵扯了,人不由自主的往围墙靠近。
笛声吹奏了几遍,却戛然而止,顾怀清按捺不住,一跃跳上围墙,几乎是同时,那一头也有人跃上围墙,两个人差点撞个满怀。
段明臣一把拽住顾怀清,将他带入怀里,不等顾怀清有所反应,湿热的吻就封住了他的唇。
“唔……”顾怀清先是瞪大了眼睛,很快就被那霸道的吻弄得身体发软,被男人按在怀里肆意揉搓。
段明臣将顾怀清吻得软作一团,才抱着他跃下墙头,搂着他进了里屋。
等顾怀清缓过劲来,却发现自己的衣襟都被解开了,赤/裸的胸膛露在外面,凉飕飕的。
“哎,干什么啊?”顾怀清吃了一惊,奋力挣扎起来。
137.倾诉心事
“哎,干什么啊?”顾怀清吃了一惊,奋力挣扎起来。(.棉、花‘糖’小‘说’)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段明臣按住顾怀清,手指轻轻的拂过他胸前,细腻如白瓷的皮肤上留着几个暗红的疤痕,就像是精美的瓷器有了裂痕,看起来格外刺眼。
“抱歉,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段明臣又是悔恨又是内疚,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顾怀清受不了段明臣的摆了摆手,道:“不要紧的,我涂过药了,很快就好了,不用大惊小怪的。”
“我给你的药呢?拿出来,我帮你涂。那药是高仁心给的,治疗烫伤很有效的,涂上就好,而且不会留下疤痕。”
“又不是女人,留不留疤有什么关系?”顾怀清嘴里这么说着,到底还是乖乖的把药膏拿给段明臣。
段明臣挤出带着薄荷的草绿色药膏,温柔的给他的伤口敷上,一边敷一边轻轻的吹,眼中全是怜惜之色。
“还疼不疼?感觉怎么样?”
顾怀清摇摇头道:“不疼,就是有点痒。”
“不能用手挠,忍个两三日,就好了。”段明臣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都是大哥的错,以后保证不会了。”
“你也不故意的,我没有怪你啦。而且,我不也打了你吗?我们扯平了。”顾怀清伸手摸了摸段明臣的脸,“你的脸还好吗?疼不疼?”
段明臣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笑道:“我皮糙肉厚,打两下没事的。不过,你若是肯亲我一下,就更好了。”
段明臣本是调笑之语,压根没指望顾怀清会响应他,谁知顾怀清真的凑过来,在他两边脸颊啵啵各亲了一下,亲得段明臣心花怒放。
“大哥,其实,应该是我道歉才对。那天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也尝过,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放下的,我……我不该打你的,也不该骂你,我只是担心,不想看你一直这么悲伤消沉,你别怪我……”
顾怀清说着,像是害怕段明臣会离开他一般,急切的搂住男人的腰:“大哥,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的眼睛,那么漂亮,那么明亮,他想起在闻香岛滔天的洪水里,顾怀清不顾危险,拼命冲过来救他的情景,不由得胸口涌起一股暖流,眼圈发热,收紧手臂,紧紧抱住顾怀清。[.超多好看小说]
顾怀清也反手抱住男人,感觉到段明臣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柔声道:“大哥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对我说,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都说出来,说出来会好过些……”
在顾怀清的引导下,段明臣将闻香岛发生的一切,包括安王是他生父的秘密,全部倾吐出来,说到他母亲为了他牺牲自己,拉着安王一起沉入地宫时,段明臣忍不住痛哭出声。
顾怀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段明臣,希望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温暖。他知道,这时候段明臣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一个可以倾听他心事的人。
段明臣压抑太久了,男人不像女人,可以随意哭泣发泄情绪,这么多的心事憋在心里,会将他压垮的,难怪他会意志消沉,这么久都走不出来,原来这背后竟藏着那么多的隐秘!顾怀清可以想象,若是换成是自己处在段明臣的位置,也很难不崩溃、不消沉。
果然自己之前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顾怀清叹了一口气,心疼的抱住段明臣:“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段明臣抱紧顾怀清,强健的身躯剧烈颤抖着,肆意的宣泄心底压抑的情绪,力气之大让顾怀清感觉到肋骨都疼了,整整过了一刻钟,他才停住眼泪,从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相对,却没有欲念的冲动,像是在一起度过了几十年的夫妻,手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天南地北的随意聊,从武林趣事、朝廷动向、民间逸闻、甚至皇室八卦,不一而足。
顾怀清枕在段明臣的胸口,手指拨弄他垂在身前的长发,问道:“大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段明臣捉住他乱动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我想先休整一番,然后去一趟昆仑山,拜会一位武林前辈,希望能在武学上有所突破。”
在闻香岛上他使出般若无相掌,却功败垂成,只因火候还欠缺了一些,若是能找到当年传授他的那位前辈,求他再指点迷津,或许就能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顾怀清圆睁了双眼,抗议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再突破的话,我岂不是打不过你了?”
“呵,说的你好像现在能打得过我似的。”
“可恶,看不起我!”顾怀清低头恨恨的咬了段明臣一口,“敢不敢跟我比一场试试?”
段明臣捂着被咬的胳膊,戏谑的笑道:“不敢,不敢,娘子最厉害,为夫甘拜下风!”
“你还说!”顾怀清扑上去厮打他。
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段明臣本来没什么欲念,况且母亲新丧,他也没有那种心思,但是被顾怀清这么又扑又咬的,下面竟不受控制的硬胀起来。
段明臣粗喘着按住顾怀清:“好了,别闹了,很晚了,你明早还要上朝,不然的话,我就……”
顾怀清感觉到段明臣身体的状况,这才消停下来,不再作怪。
一直到三更鼓声响起,他们才有了困意,亲密的相拥着沉入梦乡。
顾怀清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不得不起床,准备上朝。
听到他起床的动静,段明臣也醒了过来,懒洋洋的侧躺着,以肘支撑着头,欣赏着美人穿衣的撩人姿态,还不时的伸手上去吃点豆腐。
顾怀清红着脸,一边应付段明臣吃豆腐的手,一边迅速的穿好衣衫,回头不满的瞪了一眼赖床的男人,想到自己忙得累成狗,而段明臣却歇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干,心里不禁一阵不平衡。
顾怀清弯腰,在段明臣脸上狠狠掐了两把,嘴里还不三不四的说道:“乖乖在家呆着,老爷给你赚口粮去了!”
段明臣也不恼,笑嘻嘻的看着顾怀清,故意捏着嗓子尖声道:“奴婢遵命,老爷辛苦了,老爷走好!”
顾怀清被他逗得大笑,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顾怀清才依依不舍的出门,坐着马车上朝去。
顾怀清离开没多久,段明臣也起床梳洗,回到自己的家,打坐练功,再打了一通拳,酣畅淋漓的出了一身汗,然后跑去菜市场买了一斤新鲜的鱼,回来煮给虎妞和新收养的小白猫吃,又逗它们玩了一会儿。
到中午时分,段明臣正在用午餐,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段明臣一眼认出,前来宣旨的是太监王晟,御前颇为得脸的一位公公。这位王公公曾经有几次被皇帝派来请顾怀清,没想到这次却被派来找自己。
“段大人,陛下口谕,宣您去宣德殿见驾。”王晟笑容满面的说道。
段明臣十分意外,他都丁忧了,皇帝还找他作甚?皇帝那么忙,应该没时间找人闲聊的。
段明臣疑惑的看了一眼王晟,确定他没有弄错,后者则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神情中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
“大人,请吧,莫让陛下久等。”
御前伺候的人最是机灵,但凡上头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能察觉到,看王晟的样子,至少应该不是坏事。
“遵旨!”段明臣恭敬的领命,回去换上锦衣卫的朝服,跟随王晟入宫面圣。
宣德殿是皇帝接待外国使臣、与内阁大臣议事的地方,段明臣虽然是从三品锦衣卫同知,也鲜有机会踏足此地,上一回还是跟着指挥使刘崇一起来的。
顺着高高的台阶拾级而上,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皇帝高高的坐在上头。
萧璟穿着一身赭黄色圆领龙袍,胸背和两肩缀有团龙,领补有白底龙纹护领,头戴金丝翼善冠,顶有双龙戏珠,显得既高贵又尊严。
他虽年刚弱冠,但是坐在那个雕龙的黄金宝座上,便隐隐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段明臣按照规矩,三跪九叩行君臣之礼。
段明臣跪着等了好一会儿,萧璟才慢悠悠的道:“爱卿平身。”
段明臣谢了恩,默默的起身,垂手而立,等待皇帝的问讯。
“段卿家中的事情可忙完了?”
“回禀陛下,家慈的丧事已办妥,家中一切安好,多谢陛下挂念。”
萧璟淡淡的嗯了一声,从龙椅上起身,慢慢的踱到段明臣跟前,审视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突然问道:“安王谋反之事,段卿有何看法?”
138.人间姝色
段明臣虽低着头,却能感觉到萧璟审视的目光,顿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安王的名字让他的心脏不由得收缩了一下,不管他承不承认,安王毕竟是他血缘上的生父,那萧璟把自己召来,特地问这句话,是何用意?是试探自己的忠心,还是怀疑自己串通谋反?
段明臣心头一阵发冷,安王纵有千万般不是,也已经葬身于闻香岛地宫了,连世子萧珏也死在顾怀清的火枪下,安王妃不久前也病死在肃州,安王就算是生前有意谋反,此时群龙无首,也是掀不起风浪了。然而,皇帝是就此罢休,还是要斩草除根,连自己一起铲除?
从血缘上算起来,萧璟还是自己的堂弟,不过,皇室本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何况他只是安王没过明面的私生子,安王的势力也不会认自己为主。
无论如何,自己都是问心无愧的,不曾投靠安王,也没有做过背叛朝廷的事,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为此牺牲了性命。
想到此,段明臣的心平静下来,他抬起头,坦然的看着萧璟,说道:“安王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罪无可恕,已然伏诛,这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萧璟定定的看着段明臣,意味深长的笑道:“段卿无需紧张,你有能力有智谋,而且忠心耿耿,可昭日月。闻香岛一战,朕已知晓内情,段卿做得很好,没有让朕失望。”
“皇上谬赞,那都是臣的本分。”段明臣忙谦逊道,心里却暗暗震惊。
皇帝话中有话,分明在暗示自己吧?果然自己的真实身世,萧璟早已知晓,所以闻香岛那一战,皇帝实际上是在考验和试探自己,幸好他没有做出不利于朝廷的事,否则……段明臣想着,背心竟渗出冷汗来。
“你放心,你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对于忠臣,朕绝对不会亏待。”萧璟拍了拍段明臣的肩膀,“段卿是难得的人才,若是丁忧三年不能为国效力,实在是大齐的损失。朕考虑再三,决定从即日起夺情起复,爱卿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继续在锦衣卫效力。”
段明臣大为震惊:“陛下,这不合孝道啊!”
“朕知道段卿是孝子,夺情不合乎孝道,然而先有国后有家,国事重于家事,这一点,段卿想必同意吧?”
段明臣不得不点头称是,但还是道:“陛下身边重臣良将众多,何必非要微臣夺情?恐怕到时候会遭到御史的弹劾。”
“那帮御史,朕做什么决定,他们不反对不弹劾?要是都按他们的意思来,什么事都办不成!”萧璟拂袖,不悦道,“段卿无需担忧,御史那边由朕来摆平。朕还会下诏,追封令堂为一品诰命夫人,令堂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她当得起这样的封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明臣忍不住红了眼圈,诚心诚意的跪谢道:“臣代家母叩谢陛下隆恩!”
不得不说,萧璟深谙帝王之道,知道段明臣最看重的是什么,用给段夫人加追封,成功的安抚住段明臣,末了,他又下了一道圣旨:“安王虽死,但还有不少余孽在作乱,近日平城传来消息,说有安王乱党煽动白莲教教徒发动暴乱,朕已经派征西大将军冯坤率兵平叛,但目前看来进展并不顺利,朕要段卿率一队锦衣卫前往平城,协助冯大将军平乱。”
段明臣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萧璟满意的颔首:“事不宜迟,你即刻点齐人马出发。”
段明臣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恭敬的跪谢领旨。
平城离京城虽然不是很远,但是也有数百里,去平城办差,就意味着直到把叛乱终结,他都不能返回京城。他和顾怀清刚刚解除误会,和好如初,转眼就面临两地分离。
然而段明臣能说什么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派你出去办差?
萧璟对他已经很宽待了,不仅没有追究他的生世,还予以重任。萧璟虽然是个年轻的君王,但以他的这份胸襟和用人不疑的态度,假以时日,或许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明君吧?
圣旨命他即刻出发,段明臣自然不敢耽搁。从宣德殿出来,他便直接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同时打发人回家,让桃枝帮他收拾行囊,然后就领着十几名锦衣卫骑马上路,赶赴平城了。
萧璟的命令下得突然,顾怀清白天又要在宫里当差,段明臣甚至来不及当面跟顾怀清辞别,只好匆匆写了一封书信,让顾家的管家转交顾怀清,信里面交代自己被皇帝夺情起复,派往平城办差,让顾怀清不必担心。
段明臣离开京城的时候,顾怀清正在宫里为了赏菊会的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照理说,这差事本不该落到他头上。赏菊会是大齐宫廷的传统盛会,每年秋季都要举办,虽然名为赏菊,其实展出的花卉不仅限于菊花,还会请来戏班和歌舞助兴。
按照惯例,应该由中宫之主皇后出面主持。然而萧璟的这位皇后不但不受宠,而且常年缠绵病塌,只是挂个虚名,基本不理事儿。
去年的赏菊会,是由宁贵妃主持的,办得有声有色,让太后和皇帝都十分满意,本来今年也该是宁贵妃操办,谁知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怀孕了。
宁贵妃肚子里怀的极有希望成为萧璟的皇长子或皇长女,全宫上下都非常紧张,谁还敢让贵妃操劳,万一害她掉了龙胎,可就坏事了。
萧璟登基不久,后宫妃嫔不多。当皇太子的时候,萧璟先是娶了正妃张氏,后来又纳了两个侧妃,然而这两个侧妃都命不好,先后染病逝世。
如今,他的后宫除了皇后和宁贵妃,下面就是去年选秀入宫的五个嫔,再有就是更低一等的才人更衣之类,都是偶尔被宠幸过的宫女。这些人不管资历还是级别,都不足以承担重任。
太后常年吃斋念佛,已经许久不理事,何况皇帝也不可能让太后操劳,最后萧璟只好把差事交给了东厂,但东厂督主万臻也不懂这种花花草草的女人聚会,于是这趟差事就落到了顾怀清头上。
后宫的女子哪里是好应付的?顾怀清对此表示头疼。
太后酷爱赏花,也很重视这每年一度的赏菊会,这差事办得好了,未必能有什么好处,但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肯定逃不掉责罚。
太后表面上不理事,其实还是后宫里最有权势的女人,以前当皇后的时候,太后就是个一丝不苟、重视细节的人,对于这样的主子,是万万不能抱着糊弄的心态办事的。
顾怀清深知其中厉害,丝毫不敢怠慢,尽力将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到,争取不出一点乱子。
赏菊会举办的场地在御花园,顾怀清领着一群宦官宫女,提前去布置场地,事先设想好每一盆花摆放的位置。虽然宫里的花卉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品,然而如何摆放和搭配以产生最美的画面,是很有讲究的。
不过,御花园从来都是很热闹的,除了顾怀清这一伙人在忙着布置赏菊会,也有宫装美人们忙着游园赏景。
这不,远远的就有两位美人缓缓行来。左首的美人身披鸦青色缠枝牡丹纹长袄,下系娇绿缎裙,面容清丽,身段窈窕,浑身透出一股子宁静的书卷气息,乃是庄嫔沈宜君。
右首的美人穿一身樱粉色交领短袄,胸背肩袖处有织金云肩,下系缠枝莲粉白绸裙,乃是丽嫔冯小鸾,她生得粉面桃腮,明眸善睐,手里抱着一只体型娇小的棕色卷毛犬。
庄嫔和丽嫔有说有笑的走过来,看起来关系似是很融洽的样子,她们一个淡如秋月,一个娇若春花,纵然顾怀清对女子没有什么喜好,但看着如此人间姝色,也足以令人赏心悦目、心情愉悦了。
顾怀清领着宫人上前给两位小主见了礼,庄嫔和丽嫔都知道顾怀清在皇帝面前的份量,对他的态度都极为客气。
庄嫔温和的道:“顾大人不必多礼。”
丽嫔则好奇的问道:“顾大人是在准备后日的赏菊会吧?”
顾怀清点头:“正是。”
丽嫔嫣然一笑道:“顾大人辛苦了,听说今年有许多难得一见的珍品花卉出展,我们都很期待呢。”
丽嫔本就生得娇美,这一笑起来更是百媚丛生,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顾怀清下意识的错开眼,避开丽嫔那极具杀伤力的笑脸,心里有点疑惑不解。
去年选秀入宫的六位妃嫔,虽然各具特色,但单纯以容貌论,却是以丽嫔为最佳,比宁贵妃还胜上一筹,而且丽嫔的性格也讨喜,既不像宁贵妃那么泼辣跋扈,也不像才女庄嫔那么清高自赏,照理说她应该很得宠才对。然而不知为何,这丽嫔在宫里却不是很出挑,虽不是无宠,但也不是很得宠,不上不下的,至今连个妃位都没捞上。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说到底萧璟喜欢谁宠爱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顾怀清谦逊道:“能为娘娘们分忧,乃是卑职的荣幸,自当尽力而为,争取不让娘娘们失望。”
丽嫔掩嘴笑道:“有顾大人在,肯定没问题的。”
像是附和主人的话,她怀里的小狗儿也跟着汪汪叫了两声,那小狗身长不足一尺,漆黑滚圆的两只眼睛,浑身长着毛绒绒的棕色卷毛,看起来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顾怀清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赞道:“娘娘的狗真可爱。”
丽嫔开心的笑起来,揉了揉怀里小狗的脑袋,道:“它叫桂圆儿,才半岁大小,是番邦进贡来的,我看着喜欢,就要过来养了。”
庄嫔打趣道:“瞧你那心疼劲儿,简直把它当儿子来养了。”
“那又怎么样?桂圆儿可聪明了,还会杂耍呢。”
像是怕大家不信,丽嫔将桂圆儿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发号施令。
“趴下!”
桂圆儿就乖乖的趴好。
“打滚!”
桂圆儿四脚朝天,在地上滚了一滚。
“起来!”
桂圆儿立刻起来坐好。
“拜一拜!”
桂圆儿只用后足站立,两只前爪合在一起作揖,小尾巴在身后一抖一抖的,既可爱又滑稽。
在场的众人都被桂圆儿的表演折服了,纷纷鼓掌叫好。
丽嫔得意的摸了摸桂圆儿的头,从荷包里掏出几颗黑色块状物,看起来像是肉干,喂到桂圆儿的嘴里,桂圆儿立刻吞咽下去,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丽嫔的掌心。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刺的声音:“哼,都说宠物类主,想必丽嫔也是用这副奴颜婢膝的模样赢得圣宠的吧?”
139.唇枪舌剑
这话把丽嫔比作献媚争宠的畜生,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宫里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说话的,除了宁贵妃不作第二人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顾怀清循声望去,果然是宁贵妃。她穿着一身紫红色对襟长袄,颈子处镶着一圈雪白狐裘护领,头插衔珠点翠金凤步摇,凤眸清亮凌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扶着在宫女的手缓缓走近。
看到宁贵妃出现,顾怀清身后的内监宫女都精神一振,纷纷跪下行礼,虽然不敢抬头,但耳朵都竖得老高,生怕错过这精彩的大戏。
这宫里面谁都知道,哪儿有宁贵妃,哪儿就有撕逼大战,这位主儿真是炮仗一样的脾气,到哪儿都是火花四溅,热闹非凡。
昨儿晚上萧璟去探望过宁贵妃之后,竟然又翻了丽嫔的绿头牌,还歇在了丽嫔的玉翠宫,这一下仇恨拉得大了!
宁贵妃本来就是无风能掀三尺浪的主儿,如今她怀了龙种风头正劲,居然被个小小的嫔抢了宠,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在这个档口上,丽嫔不巧正撞上满肚子怨气的宁贵妃,自然是难免一番磋磨。
说句公道话,丽嫔在宫里一向低调,从来没有做出过争宠强出头的事儿,这次委实有点冤枉,皇帝要翻她的牌子,她一个小小的嫔,难道还能拿扫帚把皇帝撵出去么?
顾怀清内心颇为同情丽嫔,脸上却丝毫不露,率领宫人恭敬的给贵妃行了礼。宁贵妃的目标不是顾怀清,玉手一挥让他们免礼,径直的奔向丽嫔和庄嫔。
遭到宁贵妃当面羞辱的丽嫔泫然欲泣,羞窘得俏脸通红,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脯,倒是一旁的庄嫔看不过去,脸上露出几分忿忿不平来。
然而贵妃的级别比她们高出许多,就算心里再不平,也不敢当面顶撞贵妃。丽嫔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庄嫔的袖子,提醒她注意,两人一起半蹲下身子,按照宫廷礼仪给贵妃请安。
“给贵妃娘娘请安。”丽嫔柔和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抖,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娇怯模样委实让人怜惜。
“给贵妃娘娘请安。”庄嫔清丽高傲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情不愿。
丽嫔的态度如此绵软,宁贵妃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得不到回应。丽嫔态度如此好,哪怕宁贵妃再挑剔,也指不出丽嫔的错处来,但她怎肯就此罢休?
宁贵妃的目光从丽嫔身上转到她脚边的小狗,那浑身卷毛的小狗儿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乖巧无比的趴在丽嫔的脚边,低垂脑袋,夹紧尾巴,不再闹腾。[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小狗儿看着挺机灵的啊!它叫桂圆儿?”宁贵妃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她手下的宫女都是熟知主子心意的人精,看宁贵妃的模样,就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意,抢先冲上去,想把桂圆儿抱过来。
谁知桂圆儿身材虽小,却机警得很,看出宫女想捉自己的意图,就哧溜一声躲到丽嫔的裙摆后面。
丽嫔原本是一副忍气吞声的绵软态度,但看出贵妃竟然打她爱犬的主意,明丽的大眼睛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一把将桂圆儿紧紧抱在怀里,扑通一声跪在宁贵妃面前。
“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桂圆儿还小,求您放过它吧!”丽嫔说着,给宁贵妃磕了一个头,含着泪哀求道,“妾知错了,以后陛下再来妾这儿,妾一定……一定设法让他去景阳宫!”
这话说得太绝了,表面是在哀求,其实是暗示贵妃因为她夺了圣宠而迁怒于她。
宁贵妃果然被气得险些仰倒,差点破口大骂,指着丽嫔的鼻子道:“你……你……一派胡言!谁稀罕你让了?你是个什么东西!”
丽嫔捂着脸,委屈的呜呜哭起来,口口声声求贵妃恕罪,而一旁的庄嫔对丽嫔道:“你说的什么话!谁人不知,贵妃娘娘在宫里的宠爱是独一份儿的,陛下什么东西不能给她,怎么会稀罕你的这么一只小破狗?”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简直是把宁贵妃顶到墙角,怒也不是,骂也不是,偏偏对方也没有做出任何顶撞的行为,就算要罚,也没有理由,只能愤怒的瞪着凤眼,气得胸口起伏。
还是贵妃的宫女机灵,说道:“娘娘何必跟她们置气?您如今可是双身子了,若是气坏了,陛下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另一个宫女也跟着劝道:“是啊,这狗儿也不过是个普通货色,别人挑剩下不要的,哪像娘娘的鸳鸯眼狮子猫,那才是真正稀罕的玩意儿,陛下知道娘娘爱猫,就特地从千里之外的番邦弄过来送您,别说宫里,便是整个大齐都找不到另一只同种的呢。”
宫女的话给宁贵妃撑足了面子,宁贵妃虽然嚣张跋扈,但也不是个蠢的,便就着台阶下了。
宁贵妃冲丽嫔轻蔑的笑了笑:“瞧你那紧张样,本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本宫可是只喜欢猫的,你的狗便是送给我,我也不稀罕要。”
说罢,宁贵妃哼了一声,高傲的抬起下巴,一手扶着宫女的手,另一手按在尚平坦的小腹上,大摇大摆的朝着太液池的方向走去。自从怀了龙胎,皇帝就特许宁贵妃免了每日去皇后处请安,而宁贵妃也毫不吝惜的享受这样的特权。
宁贵妃走远之后,丽嫔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默默的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把桂圆儿交给贴身宫女抱,转身对庄嫔道谢:“今天多亏有姐姐帮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事了,别担心,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庄嫔安慰丽嫔几句,又道,“时辰不早,我们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丽嫔点点头,感激的看了庄嫔一眼,整理一下衣衫,恢复了优雅娴静的姿态,跟庄嫔一起往皇后的未央宫走去。
这宫里面每天都上演着明争暗斗,顾怀清和宫人们免费看了一场大戏,各人心里都有一番思量。
“这贵妃怀了龙胎,脾气更见长了啊!”
“是啊是啊,以后见到贵妃要绕着走才行!”
“丽嫔也怪可怜的,作孽啊!”
丽嫔可怜?顾怀清眉毛微挑,他可不这么认为。以前他跟丽嫔接触不多,对丽嫔的观感也一直停留在好看无脑的花瓶,然而今天丽嫔的表现却刷新了他的印象。
表面上看,今天这一场嘴仗是宁贵妃大获全胜,但仔细想想,其实宁贵妃半点便宜也没占到,丽嫔虽然级别比贵妃低了许多,却完全没有吃亏。
在一上来被刁难羞辱时,丽嫔既没有惊慌,也没有被激发怒,而是摆出低姿态,做出息事宁人的态度,让对方无法发火,但当贵妃提出过分的要求,想抢夺她的宠物时,丽嫔却以退为进,说了一番看似蠢笨,实则把贵妃下不来台的话。她吃准了贵妃争强好胜的性子,那一番话说出来,贵妃若是还执意要抢她的宠物了,便是等于承认是因为嫉妒而为难她。
庄嫔也配合得甚好,两人一搭一唱的,强势如宁贵妃,竟是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果然这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是不容小觑的呀!
顾怀清暗地里颇为同情萧璟,虽贵为天子,坐拥三千后宫,但日日面对这些妖精一般的女子,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难怪萧璟经常独自歇在乾清殿,宁可让自己陪他下棋,也不要去后宫抱美女。
顾怀清回过神,继续指挥宫人们布置赏菊会,忙到日头西沉,总算弄得差不多了。
这时,一个东厂番役跑过来,对顾怀清道:“顾大人,督主问您准备得如何了?若是准备好了,就随督主一起去慈宁宫觐见太后,汇报赏菊会的情况。”
顾怀清点点头,回到东厂换了一身干净的朝服,去找万臻。二人见面也不多说,顾怀清冲万臻点点头,万臻心领神会,两人一起前去慈宁宫。
每年的赏菊会都是宫中的盛事,这一天不仅后宫妃嫔都要出席,还会邀请皇室宗亲、朝廷重臣的女眷参加,足有数百人之多。
如此贵妇名媛齐聚的盛会,自然是半点都不能马虎。邀请的名单如何拟定、席间座次如何安排、酒水菜色如何搭配、歌舞戏曲如何选择,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疏忽,否则万一得罪了人,闹了笑话,可就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万臻和顾怀清过来觐见太后,除了汇报进度,也是要让太后对安排的诸多事项逐一过目。去年虽然有宁贵妃负责主持,但最终拍板过目的还是太后,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走到慈宁宫的门外,立刻有小内监入内禀报,很快,一名穿紫衣的宫女笑着迎出来。
“奴婢拜见万督主,顾大人!”
顾怀清认出来,来人正是梁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紫蔲。
太后身边伺候的人不下三四十人,但能够得到太后的信任、贴身伺候的却寥寥可数。
除了跟随太后多年的嬷嬷王氏,另外有四个一等宫女,以香料名字命名,分别叫做紫蔲、苏合、青桂、白芷,其中以紫蔲最为得脸,因为她不仅会擅长调香,还会给太后梳头打扮,深得太后的喜爱。
太后还有个癖好,她不喜用内监,内监在慈宁宫基本是做最粗活重活的,只有一名负责养猫的公公钱喜例外。太后养了一只娇贵的长毛波斯猫,为此特地找了一名擅长养猫的太监,专门伺候那只波斯猫的饮食起居。
万臻和颜悦色的道:“紫蔲姑姑免礼,我等有事觐见太后,烦请代为同传。”
紫蔲面露歉意,道:“两位大人来得不巧,太后还在睡着呢。”
万臻和顾怀清都微微一愣,顾怀清抬头看了看天色,都已经傍晚了,就算太后午睡,也不该睡到天黑也不起吧?
万臻道:“太后凤体安好吗?若是不方便,我们明天再来。”
“太后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晚间睡眠不好,因此白日就贪睡了些,大人不妨稍等一会儿,想来也快要醒了。”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事情汇报完,万一有什么地方有变动,明日还来得及更改,于是万臻和顾怀清就耐心的在慈宁宫外等候太后醒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紫蔲才重新走出来,告知太后已起身,招呼他们入内。
140.人生赢家
慈宁宫的规模宏大,是大齐皇宫里仅次于乾清宫,是历代皇太后居住之所,外面是金雕玉砌,内里富丽堂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万臻和顾怀清在紫蔲的带领下往里走,迎面正碰到一位裹着狐裘披风的丽人从里面走出,身后还跟着个高大壮实的嬷嬷。
顾怀清认出这是太后的侄女梁婉和太后贴身的嬷嬷王氏。梁婉一派清贵的贵女风范,朝顾怀清他们淡淡的颔首致意,并不多言,便径自入了后堂。
跨入慈宁宫的正殿,太监尖细的唱喏声中,层层帷幔次第拉开,琉璃珠帘徐徐卷起,贵妃榻上慵懒的斜倚着一位盛装贵妇人,正是太后梁氏。她身穿杏黄色织四合如意云纹对襟大衫,深青色织五彩云龙纹霞披,内着红色百子鞠衣,头戴双凤燕居冠,四周饰以珠翠和钿花,边垂珍珠细链,下围黄素缎镶翡翠抹额,端的是威仪天生,贵气逼人。
梁太后的身后站着一位穿粉衣的宫女,名叫苏合,正用粉拳轻轻的捶打太后的肩膀。另有一位穿青衣的宫女青桂,跪在太后脚边为她揉捏小腿。紫蔲和白芷则垂手侍立在两旁,随时听候差遣。
梁太后今年不过三十有二,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可能是刚刚睡醒,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睡意,云鬓粉面,凤眸凝萃,风韵十足。
梁太后并非先帝的原配皇后,原配皇后早在二十年前就病逝。梁太后本名梁晴,是一个七品县令之女,明元十年选秀入宫,因其貌美聪慧,善解人意,很快就在众美人中脱颖而出,深得先帝宠爱,一步步升位,最终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梁太后早年也曾育有一子,可惜在七岁的时候不幸夭折了,她又在先帝的众皇子之中选了一位没有根基、母妃早亡的皇子,就是萧璟,过继到膝下,加以栽培,后来顺利的被立为太子。在先帝驾崩之后,萧璟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而梁氏也升级为皇太后,成为大齐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在后宫里,最尊贵的女子不是皇后,因为皇后还有被废的风险,唯有皇太后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从来没听说过太后被废的,因此可以说,梁太后是当之无愧的人生赢家。
当然,人生赢家梁太后未必就没有遗憾。萧璟虽然名义上叫她母后,但到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自从萧璟登基为帝,开始亲政,渐渐的便想摆脱外戚,推行新政,而梁太后经营多年,娘家梁氏一族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小县令,在朝堂上占据了多个重要位置,皇帝的新政侵害了他们的既得权利,也遭到梁氏的反对,于是皇帝和太后的矛盾就渐渐凸现出来。
然而,梁太后毕竟是挂着嫡母的名头,萧璟纵然心有不满,碍于孝道礼法,也无法越过她去。而且梁太后青春正茂,才三十出头,可想而知,萧璟不知还有多少年要熬。
不过,萧璟也并非任人摆布的软柿子。早在太子的时候,梁太后便有意将侄女梁婉给萧璟做太子妃,但萧璟却私下求先帝,将出身平平、姿容也是平平的张氏赐婚给他,理由是张氏的父亲在一次出猎时,为了救萧璟而牺牲了性命,萧璟知恩图报,照顾他遗留的女儿,也是天经地义的。先帝为此还赞赏了萧璟的仁善,殊不知萧璟这一招不过是一举两得,娶了一个没有背景的女子,也避免跟梁氏联姻,被外戚专权。
为这事太后跟萧璟闹了老大不愉快,但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后来太后一度想将梁婉赐婚给安王世子萧珏,但安王谋逆造反,萧珏伏诛,婚事又黄了。
太后可能还存着将她塞给萧璟的心思,可惜张皇后虽然病殃殃,却还是活得好好的,萧璟又一味宠着宁贵妃,对梁婉的示好视若无睹。太后再能耐,总不能强行把梁婉送到萧璟的龙床上去,于是就这样耗着,这位梁婉姑娘的婚事一直拖到了现在,年纪也变得尴尬起来。
这些弯弯绕绕的隐秘,也只有顾怀清这样的天子近臣才能知晓,在表面上,萧璟还是非常尊重太后,孝敬恭顺有加,母子关系也是一派融洽。
进入慈宁宫内殿,万臻和顾怀清跪下行礼请安,梁太后淡淡的道:“平身。”
顾怀清直起身,微微抬眸,只见太后的膝头盘踞着一只玳瑁色长毛波斯猫,那猫生得十分威武,体型庞大,大概有两个虎妞那么大,目测至少有十斤以上,毛又长又浓密,像一头小狮子一样。
太后嫩白的手指一下下抚摸着它的皮毛,波斯猫慵懒的眯起黄绿色的眼睛,蓬松的大尾巴悬在旁边轻轻摇晃。
万臻给顾怀清使了个眼色,顾怀清心领神会,便给太后汇报赏菊会的流程安排,这些本没有什么特别,每年都是类似的,太后半阖着凤眼,听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未有异议。
接下来,顾怀清又将赏菊会的邀请名单和晚宴菜单呈上去,让太后过目,看到那些熟悉的贵妇名媛的名字,太后稍微振作了一点精神,让紫蔲给她垫了个腰枕,亲自拿着朱笔,轻轻划去几个名字,又加上了几个名字。
看完名单,太后又拿起另一本菜单,翻看了一下,立刻就蹙起柳眉:“怎么才七十二道菜?往年不都是一百零八道的么?”
顾怀清回道:“回太后娘娘,今年战事频频,军饷耗费甚巨,导致国库空虚,因此菜式上就稍微俭省一点了。”
太后的凤眸闪过明显的不悦,啪的一声将菜单扔到顾怀清面前,冷冷的道:“减免菜式,这是皇上的意思?”
顾怀清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道:“陛下并未有指示,然而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如今边关将士军粮告急,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民间也灾荒连连,饥民数以万计,宫里宴会却如此铺张奢侈,恐怕不太合适。”
太后柳眉倒竖,眉宇间煞气隐现,啪的一掌拍在贵妃榻的小几上,厉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宦官,倒是忧国忧民的很啊!你的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太后么?这赏菊会事关皇家的脸面,如此寒酸,还不如不办,免得叫天下人笑话!”
太后突然脾气爆发,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蹲在她腿上假寐的波斯猫受了惊吓,不满的瞥了她一眼,蹭的一声从太后身上跳下来,一跃蹦到伺候它的太监钱喜的肩上。
顾怀清也吃了一惊,赶紧跪下请罪,心中却十分诧异。
梁氏在大齐后宫浸淫十多年,能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自然是个厉害角色。在顾怀清的印象里,梁太后是并不是个暴躁易怒之人,相反的,她一贯都是温和高贵,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近几年,太后一直吃斋念佛,心态更加平和,即使心有不满,也不会如此明显的表达出来。
顾怀清还欲分辨,却被万臻以眼色示意他闭嘴。
万臻拉着顾怀清跪下来请罪,说道:“太后息怒,是我等疏忽了,就照太后的意思来,我们即刻就增加到一百零八道菜色,保证让贵人们享用到最精美的菜肴。”
太后这才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发难。顾怀清心头虽不情愿,但也不便再多说。
太后又多问了几句,万臻一一作答,其间被百般挑剔责备,万臻和顾怀清跪得膝盖都青了。顾怀清甚至都怀疑太后是不是公报私仇,故意刁难他们了。
整整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把赏菊会的事宜定下,万臻和顾怀清都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顾怀清在心里想,以后萧璟再把这种鬼差使丢给自己,他宁死也不接了。
太后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对紫蔲抱怨道:“哀家的头又痛了,你去找陆太医过来帮我扎两针,顺便将那安神的汤药也熬好带来。”
紫蔲满口应下,赶紧去太医院找陆正熙来给太后看病。
万臻和顾怀清也趁机告退,出了慈宁宫,顾怀清悄悄问道:“义父,太后今儿这是怎么了?是吃错了药,还是故意针对我们?”
万臻轻轻拍了一下顾怀清的头:“胡说八道的,小心被人听到。”
“义父不觉得太后脾气格外差吗?照理说她天天吃斋念佛,不该有这么大火气啊。”
“谁知道呢,也许是女人的生理期吧?”
“哦,是这样啊……”顾怀清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两人顾不得饥肠辘辘,赶紧先嘱咐御厨增加菜色,又按照太后的意思修改了一些地方。
等到忙完,草草用了点晚膳,已经过了亥时,顾怀清想到段明臣,不愿再宿在宫里,于是连夜赶回家去。
谁知回到家却只等到段明臣离开前留下的书信,想到恐怕要很久见不到段大哥,顾怀清心里不由得一阵怅然。
不过,段明臣能够这么快官复原职,还被委以重任,说明萧璟心里并没有介意他的身份,顾怀清心底也为段明臣感到高兴。
“喵——”墙头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声。
顾怀清抬头一看,是那只被送给段明臣养的鸳鸯眼小白猫。
顾怀清笑了笑,跳到墙头把小白猫抱过来,给它喂了一点小鱼,小白猫也不客气,吧唧吧唧吃完鱼,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爬到虎妞的窝里,跟虎妞挤在一块睡。
顾怀清摸了摸小猫,又揉了揉虎妞,自言自语道:“你们俩倒是有伴儿了,只有我是孤家寡人呢。”
141.赏菊风波
赏菊会举行的当日是个好天气,天高云淡,风清气爽,而顾怀清的心情也跟这天气一样晴朗,只等赏菊会一结束,便能将这摊子烂事交差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赏菊会的场地选在太液池旁边的拂香园,宽敞清幽的庭院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盛装丽人,足有数百人之多,几乎涵盖了整个京城的皇室宗亲、名媛贵妇,一时间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争奇斗艳。
赏菊会名为赏菊,其实赏的不仅是菊花,还有四处搜集来的奇花异草,又请了太后最喜欢的戏班子庆春班搭台唱戏。
不过来这儿的人可不仅仅为了赏花和听戏的,这一年一度的赏菊会也是交际的好机会。待字闺中的闺秀贵女们利用这个机会展示自己,说不定就被哪个贵妇相中,便能结成一门好亲事。
更有野心更大的,把眼光钉在了皇帝身上。虽然赏菊会是女人的聚会,由太后主持,但为了表现重视,皇帝也会来露个脸,捧一捧场,甚至担任评选花王的嘉宾。
为了增加趣味性,赏菊会还有个保留节目——评选年度花王。由参会者提供自己种植的花卉,最后由皇帝从中评出第一名,获胜者可以得到丰厚的奖品。
奖品还是其次,关键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太难得了,年轻俊朗的天子,本身就很有吸引力,就算皇帝相不中自己,摘了魁首的女子也会因此名声大振。
相比于外来的女子,后宫妃嫔更不愿错过这种机会了,通常若是后宫女子得了魁首,皇帝当晚就会宿在她宫里,以示荣宠。因此,后妃们都卯足了劲儿,不惜重金的栽培奇花异草,就为了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顾怀清不理会这些女人们争宠出头的心思,只专心负责安全事宜,希望能顺顺利利,不要出乱子,他就阿弥陀佛了。
顾怀清见宫外来的宾客基本已到齐,便让嘉宾们依次序入座,然后着人邀请太后、皇后和妃嫔们过来。
按照地位尊卑高低,上首坐着的是太后和皇后。
梁太后穿着一身深青色织金云凤纹翟衣,领子处镶一圈白狐绒毛,头戴四凤衔珠冠,额上围着素金色镶红玉抹额,端的是华贵逼人。
听说这两日太后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喝药,不过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她化着时下流行的桃花妆,高挑斜飞的柳叶眉,脸和脖子抹得雪白,双颊飞起两道桃红,眉心贴着一枚梅花花钿,既高贵端庄,又不失年轻。
倒是她身旁的皇后张淑珍,即使敷了厚厚的粉,也掩盖不了蜡黄的脸色和眼角的皱纹,正红色的皇后朝服反而衬托得她脸色更差,跟太后坐在一起,反而显得她比太后更老上几岁。其实皇后才二十三岁,只比萧璟大了三岁而已。
在两后的下方,依次坐着各宫妃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萧璟登基不久,后宫有品号的妃嫔不多,到场的只有五人而已,五品嫔位以下的宫妃则没有资格出席赏菊会。
妃嫔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宁贵妃,她穿着一身紫得发红的大袖衫,上面刺绣着五彩腾云鸾鸟,若是不细看,那衣衫的颜色跟皇后的正红色朝服也不差多少了。
庄嫔依然保持着清新本色,穿着天青色广袖长裙,显得清丽如莲,仙气十足。
丽嫔则穿着桃粉色短袄配粉白镶银边绸裙,粉嫩的颜色衬得她娇颜如花,嫩得能掐出水来。丽嫔的脚边还卧着她那只叫桂圆儿的棕色卷毛小狗,活泼的跑来跑去。
在另一端,是穿鹅黄裙的顺嫔和着蓝裙的芳嫔,也是各有特色的美人,而德嫔因为之前犯错被禁足中,故而缺席。
待众人都落座,宫女们捧着银质水壶依次给人上茶。
梁太后问顾怀清道:“皇帝何时过来?”
此言一出,许多人的耳朵都支楞起来。顾怀清躬身回禀道:“启禀太后,今日有龟兹使臣来朝,陛下要到傍晚时分才过来,与众位共进晚餐。”
听到说皇帝要晚到,有人不免稍感失望。太后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道:“如此,我们便不等皇帝,先开始吧。”
太后和皇后各点了两出戏,庆春班的当红花旦粉墨登台,歌喉清亮,曲音绕梁。
各种精致的点心汤水络绎不绝的端上来,可惜在场的人都保持着矜贵的姿态,哪怕再美味的佳肴,只是象征性的吃一小口就停箸,毕竟在场的都是淑女,谁也不想被人看成是吃相难看的吃货,只有顾怀清暗暗摇头,直叹浪费。
吃完点心喝完茶,趁着午后阳光正好,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相偕,在院子里闲逛,欣赏珍奇的花卉。而参加花王评比的,则抓紧时间最后检查一下自己的花儿,以便皇帝到场后能够拔得头筹。
为了公平起见,所有参选的花卉都没有贴主人的名字。不过顾怀清作为主办者,自然清楚哪些人送选了什么花。
比如,皇后送来的是一株怒放的魏紫,魏紫本就罕见,何况在秋季开花,委实罕见,不过宫里有专门的暖房,花匠们技艺非凡,能让牡丹在秋季盛开,也不是难事。
贵妃参赛的是一盆粉红色蔷薇,说是蔷薇可能不妥当,因为它的花朵远比普通蔷薇要大得多,香气也更为浓郁。这花并非大齐所产,而是产自于波斯,是番邦进贡的,俗名叫突厥蔷薇,在西洋它还有个名字叫大马士革玫瑰。这种花萃取的精油据说对于皮肤有极好的保养效果,因此宁贵妃特别喜欢,萧璟赐了几株给她,养在景阳宫里,一直都宝贝得很。
其他人参选的花从珍稀角度来说,都不及皇后和贵妃,不过丽嫔的花也颇为特别,小小的一株种在水晶瓶里,根茎和叶子的形状看着像水仙,但开出来的花儿却是一大串蓝色小花。
顾怀清在宫里多年,也没见过这种花,特地去询问了丽嫔,才得知这种花儿产自西洋,别叫西洋水仙,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风信子。
阳光明媚的午后,喝喝茶,听听戏,赏赏花,聊聊天,的确不失为一种享受。
不过,这种祥和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含怒的娇叱:“啊,你这畜生!”
顾怀清愕然望去,只见丽嫔养的那条棕色卷毛小狗竟然爬到宁贵妃的宝贝玫瑰花里,当着众人的面,在花盆里撒了一泡尿。
平日里宁贵妃对这盆玫瑰娇养呵护,费了好大气力,好不容易才让它开出香浓娇艳的花儿来,本指望靠着它夺得花王头衔,谁知竟被这小狗糟蹋了。虽说一泡狗尿不会让花儿死掉,但是这花可是等会儿要给皇帝过目的,现在淋了这么一泡臭烘烘的狗尿,还怎么能给皇帝看?
宁贵妃气得娇躯发抖,瞪着小狗的凤眼几乎喷出火来,可那小狗却浑然不觉自己闯了祸,还洋洋得意的抖了抖身上的卷毛,汪汪叫了两声。
一旁的丽嫔则吓得俏脸变色,赶紧让宫女把小狗弄下来,谁知那狗儿欢脱的玩开了,在那盆花里钻来钻去,弄得身上沾满花瓣。
“这畜生,本宫要打死它!”宁贵妃尖声道,亲自拿了一根竹竿,就要打那小狗。
“不,娘娘,贵妃娘娘息怒!桂圆儿它不是故意的!”丽嫔哀求道,“娘娘您饶了它吧,我给您赔礼道歉!”
宁贵妃哪里肯依:“你滚开!本宫今天非打死这畜生不可!”
丽嫔无奈,情急之下整个人拦在宁贵妃面前,宁贵妃却是骄横惯了,见丽嫔阻拦,心中更怒,顺手推了丽嫔一把。
宁贵妃个子高,气力也大,而丽嫔却身材娇小玲珑,这一推之下,丽嫔立足不稳,竟朝后摔去,她的后方正是此次赏菊会最珍稀的一盆菊花,叫做绿衣红裳。丽嫔不偏不倚就摔在上面,花盆打碎,可怜的菊花就被碾压在身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不知道,那绿衣红裳乃是太后的心头至爱,平时掉个叶子都要骂人的,何况被整株压烂!
这一下,不仅是丽嫔傻了眼,宁贵妃也呆住了。
梁太后注意到这边有两个宫妃在争吵,起身往这边走过来,不料还没走近,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花儿被压烂,太后那个气啊,心头的火儿噌的窜起三丈高。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街头泼妇打架吗?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宫妃的修养和体面?”
听到太后的斥责,丽嫔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跪下请罪:“嫔妾知错了,求太后恕罪。”
宁贵妃犹豫了一下,也捂着下腹跪下来:“太后娘娘息怒。”
宁贵妃那一瞬间的犹豫,还要拿乔的姿态,让太后更加不满。两人争执时,梁太后也看在眼里,明明是宁贵妃先动手推人的,这会儿她认错的态度却还不好,这不是恃宠而骄是什么?
不过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总归是丽嫔压坏她的菊花的,也是她跟贵妃争执的,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妃嫔不顾形象的争吵,实在有失体统。
于是太后道:“你们两个在这儿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
此言一出,宁贵妃和丽嫔都涨红了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罚,也太丢面子了,然而太后的懿旨也不能不遵啊!
丽嫔倒是没说什么,乖乖的就跪了下去。
宁贵妃却慌了,担心自己腹中的胎儿有事,便哀求道:“太后娘娘,臣妾已有身子了,能不能……”
太后脸一沉,道:“哼,所以你就能仗着有身孕为所欲为?别说你只是怀孕,便是生了皇子,也容不得你如此嚣张!”
顾怀清也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措手不及,眼看着宁贵妃含着眼泪,委委屈屈的跪下。顾怀清拿眼去看皇后,这种时候应该皇后出场说两句吧,皇后虽不得宠,毕竟是皇帝的正妻,宁贵妃的孩子名义上也是她的孩子,皇后有责任保护帝嗣。
然而皇后只是对太后道:“母后喜怒,都是臣妾管束后宫不力,才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皇后满口请罪,却不提贵妃一句,顾怀清等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皇后没有给贵妃求情的意思。
不过这也难怪,皇后被贵妃压在头上那么久,甚至当面不给她脸,皇后即使性格再懦弱,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大度,任由贵妃在头上作威作福,心里没有一点怨气。这下可好,正好借太后的手狠狠出一口恶气。
顾怀清无奈了,皇后故意置之不理,其他妃嫔不够份量,也不敢得罪太后,但他却不能袖手旁观,那毕竟是萧璟盼了好久的孩子,宁贵妃虽然有错,但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顾怀清撩起袍摆,跪下道:“太后娘娘请息怒,贵妃虽然有过错,但看在她怀着龙种的份上,请娘娘暂且饶过她这一回。”
“你这是在质疑哀家?”太后眯起眼,冷笑道。
“微臣不敢。求太后看在陛下的面上网开一面。”顾怀清回道。
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跪在面前的男子,一身大红绉纱麒麟袍,那双清亮漆黑的眸子骄傲高贵,即使跪在地上,脊背也是挺得笔直,似乎任何事都无法令他折腰。
“什么时候,顾公公竟可以代表皇帝说话了?”太后冷笑道,“皇帝再宠你,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可不要太得意忘形了!皇帝年轻仁厚,才惯得你们这些奴才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今天哀家就要代皇帝整顿整顿,也免得你们不知天高地厚,拿规矩不当回事儿!”
太后越说越动怒,凤眸像燃着火,涂了胭脂的脸颊像天边的火烧云,红得妖艳:“来人哪,顾怀清目无尊上,对太后出言不逊,拖下去杖责一百!”
142.怀清受罚
太后的怒火来得如此迅猛,惩罚亦措手不及,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棉、花‘糖’小‘說’)
顾怀清给贵妃求情,被太后处罚杖责,若有人敢再给他们求情,恐怕也逃不了惩罚。太后正在气头上,再去触怒她无疑是不智之举,于是大伙儿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有少数心思机灵的人,开始猜测太后此举的深意,宁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顾怀清是皇帝最宠幸的宦官,太后惩罚皇帝的爱妃,打压皇帝的宠臣,是借机敲打和警告皇帝的意思么?毕竟最近朝堂上梁家的人和皇帝新任命的臣子们为了新政吵得不可开交呢。
不管怎么样,顾怀清这一顿板子是逃不掉了。
负责行刑的内监取来刑杖,足有一人高,手腕粗细,分量十足,可以想象打到人身上的威力。
顾怀清脸色平静,面朝下背朝上,趴在刑凳上。
在他不远处,并排跪着宁贵妃和丽嫔,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后稳稳的端坐在上首,半阖着凤眼,手里把玩着一串紫檀木佛珠,宫女紫蔲站在身后为她揉捏肩膀。
行刑的内监有些作难,举着刑杖面露迟疑。
其实这行刑是有讲究的,若是着实打,轻而易举就能废掉一个人,甚至被活活打死的宫人也不在少数;若是虚打,看起来啪啪作响,很是厉害,但实际只有皮肉伤。
顾怀清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又是东厂当权人物,内监打心眼里不敢得罪他。然而,太后坐在上头,也不能太明显的放水,否则得罪了太后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愣着作甚?行刑啊!”太后说道。
内监不得不举起沉重的木杖,对着顾怀清的臀部,用力挥舞下去。
砰!砰!砰!
力道虽然不是十成,但也有七八成,虽然顾怀清有内功护体,保护内腑不受伤,但屁股到底是血肉之躯,刑杖打下去还是钻心刺骨的疼,没几下就下裳破裂,皮肉渗出血迹来。
顾怀清额上渗出豆大的汗滴,加深呼吸,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
初入宫的时候,他也经常因为犯错被毒打,但自打跟在萧璟身边,已经许多年没有被这么体罚过了。
在一旁的东厂的人看到顾怀清被罚,急在心里,却也无力挽救,太后下的懿旨,即使督主万臻在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不过也有机灵的想到了唯一的救兵,悄悄的从侧门溜出去,往皇帝议事的宣德殿跑去。(.无弹窗广告)
萧璟跟龟兹国来的使臣鸡同鸭讲的聊着,那使臣操着口音怪异的官话,听起来十分滑稽,偏偏他自认口才高,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对中原文化的景仰。
萧璟听得耳朵起腻,早就想结束会谈,去后宫看看赏菊会,但碍于礼节却不好打断,直到他看到一个穿着东厂服饰的小内监在门口探头探脑。
宫里面规矩重,一般情况下,宫人都不敢随意窥探主子,尤其是在办正事的时候,这个东厂小公公突然跑来,必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萧璟冲着在一旁伺候的余翰飞使了个颜色,余翰飞心领神会,到外面去了解情况,很快余翰飞一脸焦急的跑回来,对着萧璟附耳低语几句。
萧璟一听,脸色剧变,腾地一下站起身。龟兹使臣措手不及,差点吓得仰倒。
“实在抱歉,今日便聊到这里,朕有点急事要处理。来人,恭送尊使出宫!”
萧璟说完,便风风火火的朝拂香园奔去,甚至顾不得坐御撵。
宣德殿距离拂香园距离甚远,萧璟跑得气喘吁吁,汗都出来了。
萧璟还没走进园子,就听见重物击打皮肉的啪啪声,每一下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住手!”萧璟大声喝道。
行刑的内监如蒙大赦,立刻停了下来,不过一百杖也已经进行了大半,顾怀清的臀部和大腿上伤痕累累,下裳染满了血迹,他静静的趴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看得萧璟心头发凉。
“啊,皇上来了!”
“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人看到萧璟出现,纷纷下跪参拜皇帝。
萧璟顾不得多礼,冲着众人摆摆手,迈开大步,径直朝顾怀清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啊,血!贵妃娘娘流血了!”
萧璟这才发现宁贵妃和丽嫔都跪在一旁,宁贵妃痛苦的捂着肚子,雪白的裙摆湿红一片。
“陛下,臣妾的肚子好痛……”宁贵妃含着泪,惨白着一张脸,伸出小手拉住萧璟龙袍的下摆,
看着贵妃凄惨的样子,萧璟不由得一阵心软,伸手握住贵妃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贵妃绵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血水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下流出来。
糟了!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沉,贵妃的孩子,恐怕凶险了……
这时候皇后总算醒过来,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而那一头,余翰飞和东厂公公也趁机将顾怀清从刑凳上扶起。顾怀清伤得不轻,特别是臀部血肉模糊,痛得都失去知觉了,不过他勉强还保持着神智清醒,抬起头来朝萧璟望过来,正碰到萧璟关切的目光,顾怀清强打起精神,朝萧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无碍,萧璟才略微放下心。
萧璟这才腾出功夫去看太后,他冷冷的看着太后,问道:“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如此大动肝火?”
太后看到贵妃的情况,似乎也有点懊恼,不过她素来好脸面,怎么可能示弱,她冷冷的对皇后道:“皇后,你来给皇帝讲讲吧。”
顶着萧璟冰冷的目光,皇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方才发生的事儿叙述了一遍,萧璟听完脸色更冷了几分。
就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害得他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嗣受损,让他的宠臣当众受辱挨打,太后简直是打他的脸啊!
可能是皇帝质问的目光让太后不适,太后站起身,淡淡的道:“哀家身体不适,先回宫休息,失陪了。”
太后领着宫女太监离开了拂香园,萧璟见顾怀清情况不好,便命人送他回房休息,再让人请太医去为他医治伤口。
而贵妃的情况更加不妙,在萧璟的怀里彻底昏迷过去,太医陆正熙迅速赶过来,看完贵妃的情况也只是叹气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萧璟让人把贵妃送回宫休息,心中失望至极,脸色简直差到不行了,所有人都死死低着头,生怕被皇帝怪罪。
萧璟先是狠狠瞪了皇后一眼,皇后心虚的低下头,小声的解释道:“方才太后在气头上,臣妾……臣妾也没想到会……”
皇后一贯软弱怕事,又有点小心眼,萧璟深知她的脾性,对她早就失望,只是看在少年结发的情分上才给她一点尊重。
萧璟转过脸,才注意到像鹌鹑一样低着头,瑟缩在角落的丽嫔。
丽嫔感觉到皇帝的视线,怯怯的抬起头,含着眼泪哀求道:“陛下,臣妾……臣妾知错了,都怪臣妾不好,连累了贵妃,求陛下恕罪……”
萧璟冷冷的看着她,虽说惩罚的命令是太后下的,但若不是丽嫔的狗捣乱,她又跟贵妃争执,也不会惹出后面这些事儿来,就算丽嫔是无心之过,但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丽嫔纵容犬只,出言顶撞贵妃,行迹恶劣。念你是初犯,罚半年俸禄,禁足半年。”
萧璟的旨意看起来还算宽容,至少没有降丽嫔的位,但禁足半年,半年间见不到皇帝的面,半年后皇帝还能记得她么?这几乎等于宣布她的失宠,这对妃嫔来说,可是非常要命的。
几个恩宠不如丽嫔的妃嫔暗暗窃喜,谁让丽嫔长得最好,出手又阔绰,宫里上下都说她的好呢?这下子可好了,软禁半年,看她还怎么得瑟。
“你们所有人都听着,以后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许带着宠物四处走动,违者重罚不赦!”
众人唯唯应下,萧璟才冷着脸甩袖而去。
待皇帝走后,聚会的人也一哄而散,本来好好一个赏菊会,结果却是贵妃流产,丽嫔禁足,顾怀清被打,众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实在让人始料不及的。
萧璟出了拂香园,照理说贵妃失了孩子,正伤心着,这时候应该去安慰安慰贵妃,但他的脚步却自发的朝东厂走去。
刚才人多眼杂,贵妃又昏倒在他怀里,以至于萧璟都没有能够好好跟顾怀清说上话,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萧璟心念一动,对余翰飞吩咐道:“你去太医院,找院正拿一瓶天香玉露膏,送到东厂来。”
这天香玉露膏是最好的治伤药,不仅对伤口愈合有奇效,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因为药材极为珍贵,太医院一共也没几瓶,只有身份特别尊贵的人才用得到。
“喏!”余翰飞领命,一路小跑去太医院取药。
萧璟来到东厂,不让人出声通传,就直接走到顾怀清的房间。
此时,顾怀清的房间里,他的朋友御医施大夫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哎哎哟……你轻点啊……痛痛痛死了……”
“嘿,这会儿知道喊痛了?刚才在园子里不是很硬气的嘛,一声不吭的,你但凡喊几声痛,他们也不至于下手这么重!”
施大夫一边用煮沸过的棉布给顾怀清的伤口消毒,一边揶揄道。
“你知道个屁啊!太后那老虔婆,我要是喊痛岂不是让她如意了,我才不让她得意呢!”顾怀清咬痛得直吸气,“哎哟,你倒是轻点啊!”
萧璟听到顾怀清的话,又好笑又心疼,伸手推门走了进去,冷不防就看到顾怀清高高撅起的雪白浑圆的屁股,一下子就僵住了……
143.雪夜来客
其实所谓雪白的屁股,有一大半是萧璟脑补出来的,事实上,顾怀清的尊臀被打得血痕纵横,伤痕累累,肿起老高,几乎看不出原有的模样。(.棉、花‘糖’小‘说’)
顾怀清正扭过头去跟施大夫说话,一眼便看见呆立在门口的萧璟,想到自己这不雅的姿势落入皇帝眼里,实在有失体统,赶忙扯了被单裹住下身,扶着施大夫的手就要下床行礼。
萧璟赶忙阻止顾怀清:“躺着别动,你负伤在身,不必多礼。”
顾怀清刚动了一下,伤口就又裂开流血,火辣辣的疼,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既然萧璟不让他行礼,他也就不勉强了,裹着被单,重新趴回到床上。
施大夫上前给皇帝行了礼,萧璟让他平身,担忧的问道:“怀清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施大夫还未说话,顾怀清就抢先答道:“我用了内力护体,所以只是一点皮肉伤,躺个几天就好了。”
“果真如此?”萧璟问施大夫。
施大夫老实的摇头道:“顾大人虽然内力深厚,没有伤到内腑,但失血甚多,伤口也大,恐怕没有那么快愈合,尤其是要防止伤口感染。”
萧璟一听,眉头紧紧皱起,心疼的看着顾怀清,对施大夫道:“朕已经命人去取天香玉露膏,希望能有所帮助。施大夫,记得要给怀清用最好的药,不计代价,明白吗?”
“微臣遵旨。”施大夫看着萧璟自发的坐到顾怀清的床边,便识趣的道,“我去给顾大人煎药,请陛下容臣告退。”
萧璟朝施大夫摆摆手,眼睛却一直无法离开床上的顾怀清。
第一次碰见顾怀清,他就为了掩护自己,被淑妃毒打一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自那以后,萧璟就默默的在心底发誓,要让自己变强,强到可以保护顾怀清,不让他被人欺负,后来他果真成了太子,又登上皇位,他以为从此就可以让怀清不再受委屈。
然而,在他当上万乘之尊之后,居然再一次让怀清受罚挨打,还是在宫里面,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更让他憋屈的是,因为那个人是太后,他名义上的母后,他还不能为顾怀清讨回公道。
顾怀清以前是为了保护自己,现在是为了保护他的孩子,他对自己那么忠心,可是自己却护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受委屈。(.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没有人能知道,当他看到顾怀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伏在刑凳上,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多么的惊慌恐惧!万一怀清有个三长两短……
萧璟闭了闭眼,紧紧的攥起拳头,心中的愧疚和愤怒几乎让他失控,可是眼下他不得不忍着。
“陛下,你别听施施说,你知道当大夫的都喜欢夸大其词,其实真的没什么要紧。”顾怀清吃力的转过头,故作轻松的笑着道。
“别乱动,乖乖的趴着。”萧璟按着他躺下,“听大夫的话,躺着好好静养。”
萧璟望着俯卧的青年,清瘦修长的身躯裹在被单里,却又不失健美的线条,乌黑柔亮的头发披散在后背,苍白失血的俊脸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柔弱之姿。
萧璟很想像儿时那样,摸一摸他柔顺的头发,又想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慰怜惜一番。他着魔似的伸出手,就在触及秀发的一瞬间,顾怀清却突然转过脸,说道:“陛下,你不去看看贵妃吗?她失了孩子,肯定会很伤心吧。”
萧璟浑身一震,如梦方醒,手僵在空中,过了一瞬,才若无其事的收回来,淡淡的说道:“这次是给她一个教训,以前是朕太纵容她了,才惯得她没了规矩,还连累你被罚。”
“我倒是没什么,只可惜还是没有能够保住那个孩子,唉……”顾怀清见萧璟愁眉不展,以为他还在为流掉的皇嗣难过,心里也有些内疚,自觉挺对不住萧璟的。
萧璟心中更加感动,上去为顾怀清掖了掖被角,温柔的却又坚定的道:“这怎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你。你安心养伤,朕日后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顾怀清道了声谢,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下令罚他的是太后,难道皇帝还能跟太后清算么?
“陛下,时辰不早,您还是去看看贵妃吧,我这儿没事了。”
在顾怀清再三催促下,萧璟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东厂,去了景阳宫,不过看着宁贵妃哭哭啼啼的模样,萧璟感觉一阵心烦,不过略略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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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床养伤的日子格外煎熬,尤其顾怀清原本就是个好动之人,让他一动不动的整日趴在床上,连如厕都要人搀扶,简直是一种折磨。
皇帝牵挂顾怀清的伤势,几乎每日都来探望,各种珍贵的药材像流水一样送过来。光天香玉露膏就用掉了好几瓶,这灵药确实效果甚佳,很快顾怀清的伤口就止了血,结了痂。
萧璟又担心顾怀清身边没有贴心的人,就把余翰飞调到他身边伺候,还要赏几个宫女给他,被顾怀清婉言拒绝了。
顾怀清每天喝药喝到想吐,躺在床上闷得要发霉,唯一的乐趣就是读段明臣寄来的书信了。
段明臣离京没几日,书信却已经来了三封,几乎隔天就有信来,也不知道锦衣卫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通讯方式,能够如此迅速高效。
顾怀清趴在床上写回信,写好就封了口,让人送到锦衣卫镇抚司去,不过他一句也没有提受伤的事儿,免得段明臣牵挂忧心。
不过,锦衣卫消息如此灵通,即便顾怀清不说,段明臣也很快就得知他被太后责罚,受了重伤之事。
段明臣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带着一队人在山里追击一伙反贼,那伙贼寇狡猾悍勇,不好对付,但段明臣却不顾危险,下令连夜追袭,彻底端了反贼的老巢,杀得浑身浴血,如魔神一般森然恐怖,连认识他多年的罗钦都吓了一大跳。
段明臣完成追剿任务后,甚至来不及将染血的战袍换下,就直接把指挥权丢给罗钦,然后写了一封信给征西大将军,向他请了几天假,然后马不停蹄的冲向药王谷,大半夜的闯入高仁心的房间,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强行搜刮走了他珍藏的创伤药,心疼的高仁心追在他身后,跺脚大骂他见色忘义。
客串了一把土匪的段明臣背着一大包抢来的药,连夜骑马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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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深秋的京城,天气骤然变冷,今年的冬季来得特别早。白露刚过,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皇宫里早早的燃起了地龙,铺着厚厚地毯的房间烘得温暖如春。
顾怀清拥着被子,无聊的支着下巴,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柳絮般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落在窗沿和屋檐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顾怀清推开一扇窗,伸出手掌接了几朵顽皮的小雪花,看着它们静静的融化在掌心。
落雪总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然而一个人赏雪却未免寂寞。
顾怀清盯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想着已有三日没有收到段明臣的书信了,不知平城有没有下雪,他此时人在何处,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念自己?
顾怀清呆呆的望着窗外,雪越下越大了,初始只是柳絮般的细雪,但没多久就变成了鹅毛大雪,在凛冽的北风中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很快地上和房屋上都积了一层皑皑雪色。
余翰飞端着药碗走入房间,冻得手指都通红,一抬头却见到顾怀清竟大开着窗户,任由北风呼呼的吹到身上,不由吃了一惊,赶紧跑过来,把窗户关上,抱怨道:“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这么冷的大雪天,小心别冻坏了身体!”
顾怀清不悦的撇嘴,拿被子蒙住了头和脸,闷闷的道:“药先放着,我等会再喝。”
“大人,您可不能任性,再偷偷的把药倒掉了,这药是我好不容易煎好的,快点趁热服下吧。”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放下出去,我答应你一定喝下去。”
顾怀清的声音带上几分不耐,余翰飞看他似乎心情不佳,只好无奈的叹口气,把药放在桌上,默默的退出房间。
顾怀清无聊至极的趴在床上,翻出一本话本,随意的翻阅着,可是看了几页又开始走神发呆。
突然,听到窗户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笃笃笃……
顾怀清疑惑的抬起头,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难道余翰飞去而复返了?可是一想又不对,余翰飞也不会敲窗子啊。
笃笃笃,又响了三声,还有熟悉的声音深情的唤道:“怀清,怀清……”
那声音虽然低,却如此的熟悉,好像在梦里响起过无数回,可是怎么可能,他应该在遥远的平城啊!
顾怀清简直难以置信,怀疑自己是幻听了,可是那敲窗的声音却还在继续,烛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射出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
顾怀清如梦初醒,慌忙一把推开窗户……
窗外站着一个头戴毡帽身穿斗篷的高大男子,浑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头发上都沾满了雪花,远远望去像个雪人似的。
他缓缓的摘下毡帽,露出如刀削斧凿般俊朗的面孔,寒星般的黑眸炯炯有神,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大……大哥!”顾怀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的大喊一声,猛地合身扑过去,用力的抱住段明臣的脖子。
144.为情痴狂
“大……大哥!”顾怀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的大喊一声,猛地合身扑过去,用力的抱住段明臣的脖子。(.)
“清清!”段明臣将揉身扑来的美人一把搂住,心情亦是激动万分,忍不住在顾怀清的脸上用力亲了两口,“清清,我的心肝儿……”
“大哥,大哥……”顾怀清也不甘示弱,双臂挂在男人的脖颈上,热情的回应,在段明臣的下巴和脖子上印下许多个吻,浑然不管男人落满雪的蓑衣弄湿了他的衣襟。
段明臣虽然激动,但是顾虑到顾怀清的伤,不敢太过忘情,小心翼翼的托住顾怀清的后腰和大腿,将顾怀清抱回房间,轻轻的放在床上。
尽管段明臣的动作已经很轻柔,还是不可避免的牵拉到顾怀清臀部的伤口,顾怀清忍不住皱起眉,小声的嘶了一声。
“啊,抱歉,我弄疼你了?”段明臣的眼神透出难以掩饰的心疼。
“不,不疼的。”顾怀清见段明臣如此关心自己,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漂亮的凤眸里迸射出深深的情意,他掀开被子,示意段明臣躺到床上来。
段明臣被他火热的眼神和邀请的姿态撩得热血上涌,开始解自己身上湿透的外衫。
段明臣从北边过来,那里的雪比京城下得还要大,几乎深至膝盖。因为心里牵挂顾怀清的伤势,而且他也不能离开军营太久,段明臣一刻也不敢耽搁,冒着漫天的风雪赶路,不眠不休的骑马狂奔了一天一夜。
大雪天道路湿滑,本就行路艰难,何况他为了赶时间抄近路,翻越了无数崇山峻岭,连他的千里驹乌云踏雪都险些累垮,好几次脚下打滑,差一点就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滚落悬崖。
事后想想当时的惊险,段明臣自己都有点后怕,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当听说顾怀清被杖责,深受重伤,就感觉天崩地裂一般,那一刹那,就觉得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立刻见到他!
段明臣活了二十五年,虽然也有过几朵烂桃花,但都是无疾而终,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他自认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那些话本里戏曲中歌颂的生死不渝的爱情,在他看来觉得很不可思议,更无法想象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若是从前有人跟段明臣说,他会深深的爱上一个人,为他痴迷,为他神魂颠倒,甚至做尽疯狂的事,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然而,爱情真是世上最玄奥的东西,无论是铁石心肠也好,冷漠寡情也好,一旦沾染了情爱,就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偏偏,他还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这一路的惊险艰难,段明臣自是一个字也不会跟顾怀清提及,然而顾怀清是如此聪慧之人,即使他不说,又如何猜不到?
段明臣身上的蓑衣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脱掉蓑衣之后,里面的青色武士袍甚至白色中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几乎能拧出水来。这么寒冷的天气,却热得出了那么多汗,可想而知是经历了多长时间的剧烈运动。
燃着地龙的屋子很暖和,然而顾怀清的心更加滚烫,他爱的人为了他不惜奔波几百里,还不惜冒险午夜偷偷溜进皇宫,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顾怀清胸口火热,心扑腾扑腾跳得剧烈,痴痴的看着段明臣,眼神中夹杂着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因为屋里暖和,又为了使伤口保持干燥,加快愈合的速度,顾怀清只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真丝长袍,下面却是空荡荡的,光着腚和双腿,甚至没有穿亵裤。
段明臣便伸手去掀顾怀清长袍的下摆,问道:“伤在哪里,还疼不疼?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顾怀清却推开他的手:“哎,没事啦,就一点皮肉伤,也不怎么疼,施施给我涂了药,伤口已经愈合结痂了。”
施施给他涂药,还涂在那个部位,那不用说,必定是脱光露出屁股了。尽管知道顾怀清嘴里的施施是御医,而且是个医术高明的家伙,顾怀清在闻香岛身中的毒,就是施大夫给解开的。不过,段明臣心里还是冒出一股酸味,清清的屁股只有他能看,怎么可以给别人看,让别人碰?
“乖,别乱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看过?”段明臣说着,按住顾怀清乱推的手,另一只手迅速的撩开他的下摆,露出两片儿光溜溜圆滚滚的屁股蛋儿。
过了几天,屁股上的伤口已经不像最初那么血肉模糊,破皮的地方都止血结了痂,但是那一道道杖刑留下的淤青却纵横交错,对比原本莹白的肤色,格外的触目惊心。
段明臣是锦衣卫,见过各种刑罚,看一眼就知道伤势的轻重。杖刑一百,若不是顾怀清武功深厚,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自己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的爱人竟然被打成这样,段明臣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气愤道:“太后竟然把你打成这样,她跟你到底有多大仇,对你这么狠?”
顾怀清苦笑着摇头:“说到这个我也有点纳闷,这一顿板子挨得有点莫名其妙。你是知道的,我一直跟着陛下,而太后跟陛下有点貌合神离,她对我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但是我一直对她也是恭恭敬敬,从来不曾得罪过她。要说仇恨,我不过是个小小宦官而已,还不够资格让太后恨吧?”
伴君如伴虎,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必须事事小心,否则就可能尸骨无存。这是个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却比刀光剑影更加凶险,段明臣第一次意识到,顾怀清从小长大的环境竟是如此的艰难,充满了诡计和恶意,简直步步危机。
段明臣想起自己小时候,虽然是孤儿寡母,日子不宽裕,但至少母亲对他是真心疼爱,母子俩相依为命,生长的环境十分单纯,哪里像顾怀清,年纪小小就全家被抄,没入宫廷为奴,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他能活下来,还能出人头地,成为皇帝倚重信赖的红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段明臣完全能理解为何皇帝对顾怀清另眼相待,如此美好的一个人,让人忍不住想把最好的捧到他面前,用尽全力的宠他护他。
“清清,乖乖趴好,别乱动,我从高仁心那里弄了一些好药,我来给你涂上。”
“高大哥?你去药王谷了?”顾怀清一边听话的撅起屁股趴好,一边惊讶的问道。
“对,从平城过来正好顺路经过,就去帮你讨了一些。”
其实哪里顺路,药王谷和京城根本是相反的两个方向,要不是专程跑去药王谷弄药,平城到京城本没有那么远的。
“哦,高大哥还好吗?药王谷好不好玩?”顾怀清好奇的问个不停。
“待你身体好了,有空我带你去玩,不过咱们最好准备点好酒带过去,否则高仁心可能会将我们拒之门外,毕竟我拿了他那么多好药。”
段明臣一边跟顾怀清说话,一边取出一盒翠色膏状的药,用食指扣了一团,均匀的抹在顾怀清的伤口。顾怀清立刻感觉到伤口传来一股沁人的清凉,很舒服,过了一会儿,伤口竟然收紧了,隐隐传来一点痒痒的感觉,像是结的痂马上就要脱落似的。
真的是好药,不愧是药王谷出品,果然不是凡品。有了它,顾怀清的伤势恢复可以再缩短几日。
给顾怀清的伤口上完药,段明臣背靠床板,整个人仰躺在床上,轻轻的把顾怀清抱到身上,让顾怀清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摸着顾怀清柔顺的额发,柔声安慰道:“算了,别多想了,都过去了。”
“嗯……”顾怀清像撒娇的猫儿一般,将脸埋在段明臣赤/裸的胸口,汲取着男人灼热的体温。
段明臣低头亲了亲顾怀清敏感的耳垂,引得怀里之人一阵颤栗,然后毫不客气的霸占了他的唇,饥渴的吸吮搅弄。
热情似火的吻持续了很久,顾怀清被吻得软作一团春水,无力的趴伏在段明臣的身上,吁吁直喘粗气。
段明臣抱住顾怀清,像摸猫儿一样摸着他的后背:“下回再碰到这种吵架的事,记得躲远一点,可不要再强出头,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对太后,不管是针对你个人,还是针对陛下,可以想象太后对你是心怀芥蒂的。这宫里的女人,可不是简单的,最好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段明臣不说,顾怀清也是意识到太后对自己的态度的恶劣,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有道理,太后最近脾气似乎特别大,动辄罚人,我有预感,接下来宫里不会安稳……”
段明臣笑着搂住顾怀清道:“天塌下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呢,这宫里上有皇帝,下有你义父,就留给他们操心这些事吧,你负责乖乖养伤,把白白嫩嫩的小屁股给我养回来,听到没有?”
顾怀清脸红了一红,斜着眼瞪了段明臣一下,段明臣心情一荡,伸出手指,悄悄的往顾怀清长袍下的臀/瓣之间探去……
145.聚短离长
段明臣微凉的手指一碰到肉缝之间,就立刻引起顾怀清强烈的反应:“哎,你摸哪儿呢?”
“让我检查一下这里有没有受伤。[]”段明臣一本正经的说着,铁掌钳住顾怀清的腰,不许他乱动弹,另一只手顺势往里刺探。
顾怀清的屁股上涂了厚厚一层绿色药膏,因为屋里温度高,药膏受热融化成水状,淌到双丘之间的缝隙,弄得那里一片湿滑,也给段明臣的入侵提供了便利。
顾怀清被段明臣搂在怀里无法挣脱,只好难耐的扭着腰,涨红着脸抗议道:“停……快停下!那儿没有受伤啊……”
可惜抗议也是徒劳的,到底还是被男人得逞了,顾怀清强忍着难受,气呼呼的狠狠一口咬在段明臣的肩膀上,痛得段明臣吸了一口凉气。
“你属狗的么?”段明臣皱眉,手指缓缓收回。
顾怀清这才松了口,看着段明臣肩膀上留下的深深齿痕,又起了一点内疚,嘴上却道:“哼,活该!”
段明臣的中衣和外衣都脱了,露出结实光滑的胸膛和块块分明的腹肌,只着一条亵裤,却越发显得宽肩窄臀,充满阳刚气概。
顾怀清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真丝长袍,下面是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跨坐在段明臣身上挣扎扭动,肢体摩擦之下,段明臣热血上涌,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顾怀清也察觉到段明臣的异样,屁股下面被硬物顶住,那雄伟的形状充满威胁力,让他想起两人第一次云雨时的情景,俊脸红得像火烧云,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
段明臣痴迷的望着坐在他身上的美男子,多情的凤眸盈着春水,诱人的红唇微微张开,柔顺的青丝垂在胸前,端的是俊逸风流,风情无边。
“卿卿……想我么?”段明臣暗哑的唤了一声。
“嗯,每天都想……”顾怀清缓缓地低下头,主动吻住段明臣的唇,立刻就得到男人热烈的回应,舌头强势侵入,霸道的吸吮碾磨。
段明臣将顾怀清吻得浑身发软,突然手臂肌肉贲起,将顾怀清抱起放在胸口,掀起他的衣衫,猛地埋头下去……
顾怀清死死咬住手指,拼命堵住自己的声音,才能阻止自己因为过度的快感而叫出声来。
攀上极顶的时候,顾怀清感觉自己简直小死了一回,无力的瘫软在男人健美的胸口,浑身剧烈的颤抖,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抵在他屁股下面的硬物更加粗涨了,段明臣漆黑的星眸带着隐忍,显然在强忍着欲望,顾怀清怎忍心让心爱的人难受,投桃报李,也依样画葫芦,将段明臣对他做的事儿重复了一回。
虽然第一次做,技巧还略显生涩,但一想到如此骄傲的怀清肯屈尊取悦他,已足以让段明臣愉悦得如同置身天堂了。
一番缠绵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却不舍得起来,亲密无间的抱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顾怀清枕着段明臣的胳膊,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任务完成了吗?”
段明臣苦笑着摇头道:“哪有那么快?我是偷偷溜回来的。”
“什么?”
抗旨不遵,擅离职守,真要追究起来可是砍头的罪名,顾怀清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怎么办,我一听到你出事,急也急死了,一心只想赶回来,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段明臣紧紧的抱住顾怀清,咬着他的耳垂道,“别担心,我跟大将军请了假,暂时由罗钦代理职务,离开几日无碍的。”
顾怀清这才稍稍放了心,想到段明臣为了自己冒险,千里奔波赶回来只为了陪伴自己,心里又感动又甜美滋,跟吃了蜜糖似的。不过,一想到段明臣只能待几日,很快就要返回平城,又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之情,忍不住用力抱紧段明臣。
段明臣何尝不明白他的感受,正因为只有短暂的团聚,所以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
皇宫的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屋外飞雪连天,天寒地冻,屋内却温暖如春,情意融融。
心爱的人就在身旁,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拥抱在一起,也是无比幸福的……
两人一夜无眠,直到天边露出晨曦的微光,段明臣才不得不忍痛起身,在顾怀清温柔的注视下,穿好衣衫,又回身抱紧顾怀清,用力亲了两口。
“今晚我再来看你,等着我。”
段明臣狠狠心,推开了窗子,窗外的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洁白无瑕,没有一丝痕迹。
段明臣顺着窗台,灵活的攀上屋顶,施展飞檐走壁的轻功,迅速的消失无踪。
顾怀清依依不舍的目送段明臣远去,直到看不到人影为止。
之后两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段明臣都会偷偷潜入皇宫,与顾怀清幽会,然后在翌日清晨,赶在宫人们起身之前,悄悄离开。
两人掩人耳目的在宫里私会,简直跟偷/情似的,不过那感觉却也十分新奇刺激。
顾怀清还笑着打趣段明臣道:“段大人若是改行去做飞贼,必然能成为江湖第一神偷!”
“神偷算什么,要做也要做个采花大盗啊!”段明臣笑眯眯的捏着顾怀清的下巴,“不过……只采顾公公一个人的花儿!”
所谓小别胜新婚,大约就是这种感觉吧,两人如胶似漆,简直难分难舍,可惜顾怀清身上有伤,总是停在最后一步,段明臣虽忍得辛苦,但是更心疼顾怀清,宁可自己憋着,也不愿他再受半点伤害。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三日后,在各种灵药的协助下,顾怀清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可以下床自如的行动了,然而,段明臣也必须走了。
罗钦来信催促,说安王余党的叛军正疯狂反扑,征西将军让他立刻归队。这样一来,段明臣再也没有滞留不归的理由,不得不挥泪告别顾怀清,重新返回平城,继续未完成的任务。
顾怀清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跟段明臣告别时,想着这一分别,下次再会不知要到何时,就忍不住红了眼圈。
段明臣是锦衣卫,必须听候皇帝差遣,而他是东厂太监,无事不得擅离京城。两人都是职务在身,身不由己。
想到此,顾怀清竟萌生了一丝退意,若将来有一天,能够放下一切,跟段明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世外,携手归隐,过上神仙不羡的日子,那该有多好!
然而,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事实上,顾怀清养伤的一段时间,万臻已经焦头烂额,忙得四脚朝天,一等到顾怀清伤愈回归,积压许久的事务就一股脑儿堆到他面前,顾怀清不得不跟陀螺一样,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在顾怀清养伤期间,宫里也发生了不少事儿。
宁贵妃因痛失胎儿而日日哭泣,小月子没有坐好,竟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太医说她以后可能都生育会十分艰难,为此贵妃自是又是一番哭闹,却也是于事无补。
丽嫔被禁足,软禁在她的翠玉宫,不过她的心态倒是保持得不错,种种花,养养狗,练练字,虽然无宠,倒也落得清闲。
不过,事儿最多的还是慈宁宫,太后自赏菊会之后,非但没有收敛脾气,反而越发暴躁,动不动就动怒,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被责罚得不下十人,几乎每天都有人被处罚,轻者被贬到浣衣局,重者被杖责重伤,弄得慈宁宫一片愁云惨雾,人心惶惶。
萧璟表面上还是敬着太后,但私下里动作也很大,梁家几个重臣都因为各种原因受到皇帝的申斥,罚俸降职的都有。
有人猜测,皇帝终于忍不住要拿梁家开刀了,因此太后才会如此暴怒,对这种说法,顾怀清却不太苟同。
据东厂在慈宁宫的内线汇报,太后甚至连自己的亲侄女梁婉都没有放过,好几次直接把梁婉骂哭了。梁婉可是太后一手栽培的助手,很是倚重,若是针对皇帝的话,没道理连自己人都骂。
不过,根据陆太医的诊断,太后只是头疼病时常发作,气血虚弱,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需服食安神的汤药,适当进补,多加静养休息,保持心情平和即可。
听了太医的诊断结果,萧璟作出内疚的神情,诚恳的说道:“都是朕不孝,母后为大齐操了大半辈子的心,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她玉体欠佳,需要静养,朕就不多打扰她,请母后只管安心在慈宁宫休养,后宫事宜自有皇后打理,不让母后再费神操心了。”
萧璟下旨赐了一堆珍贵补药给太后,但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勤快的去慈宁宫请安,又吩咐皇后和妃嫔无事不许惊扰太后,这样一来,等于太后被变相的夺权架空了。
顾怀清对此也是乐见其成,太后对他的那一顿毒打,他就算不记仇,也不可能轻易忘记,就让那个女人安分守己的呆着吧。
146.祸事接踵
一场大雪之后,宣告漫长的冬季正式到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太后凤体欠佳,不理事务,风头最劲的宁贵妃卧床养病,丽嫔被禁足,萧璟醉心政事,无心后宫。一时间,纷扰的皇宫变得格外清静。
不过,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样的宁静,往往恰是大事即将发生的先兆。
在这草木凋零,万物蛰伏的季节,东厂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梁婉头戴嫣红色昭君帽,身披白狐裘披风,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入东厂的内堂。
万臻正在跟顾怀清议事,看见不期而来的梁婉,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笑道:“什么风把梁小姐吹来了?”
梁婉缓缓的摘下风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黑亮如云的乌发,雪肤朱颜,明眸善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宫里都说梁婉长得酷似年轻时的太后,而且她善解人意,聪颖敏慧,故而特别得太后的疼爱,当女儿似的养在身边。
作为太后的心腹,梁婉怎么会突然跑到东厂来,不由得让人猜测其来意。
梁婉微微抬头,直视万臻的眼睛,说道:“请万督主屏退左右,我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是关于太后的。”梁婉又补充道。
万臻收敛了笑容,依言挥退了左右,只让顾怀清留下:“怀清是我的心腹,也是东厂最得力的主心骨,梁小姐有何要事,尽管跟我二人说。”
梁婉略显傲慢的瞥了顾怀清一眼,似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道:“好,兹事体大,我不得不慎重,还望二位大人谅解。实不相瞒,我是来求两位保护太后的。”
万臻和顾怀清都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均心中疑惑万分。
万臻问道:“梁小姐何出此言,太后遇到什么危险么?”
梁婉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两张写着字的薄纸,递给他们:“请两位大人看看这个。”
万臻接过来,迅速的浏览一遍,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这只是其中的两封,大概在十几日前,太后就陆续收到这样的信,开始她非常恼怒,拿到信就撕毁了,然后四处彻查信的来源,甚至惩罚驱逐了不少宫人,但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信还是陆续的进来,有时在桌上,有时在床边,这是最近收到的两封。太后本就精神不好,经常失眠,因为这个事儿闹得寝食难安,头疼的毛病更重了。我这个晚辈看着,心中实在担忧。”
顾怀清好奇的凑过去,万臻顺手将信交给他。顾怀清匆匆看完,心里也是一震,竟然是恐吓信。
第一张纸上写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犯下的罪孽,终将遭到报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第二张纸上写着:“梁晴,你这个狠毒奸诈的贱/人,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万臻问顾怀清:“你怎么看?”
顾怀清仔细端详了一番,摇了摇头道:“这两封信的语气迥异,不像出自一人之手。字体平平无奇,还有些歪歪扭扭,很可能是用左手书写的。”
“左手书写?”梁婉如梦方醒,“怪不得我们核对了几乎宫里所有人的字迹,没有一个能对上的,原来如此……”
顾怀清不屑的笑道:“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还有人擅长模仿别人字迹,学得惟妙惟肖都有,凭借字迹来寻人,并不怎么可靠。况且,对方既然敢发恐吓信给太后,就一定做了充分的准备,仅从字迹着手,恐怕查不出什么。”
梁婉睁大眼睛,正眼打量了顾怀清一番。原本在这位眼高于顶的梁小姐心目中,顾怀清不过是一个狐媚皇帝的佞臣,但这一番话却让她对顾怀清有了新的认识,也多了几分尊重。
梁婉问:“那依顾大人看,这是何人所为?”
顾怀清反问道:“这问题,或许应该问太后本人,什么人跟她有深仇大恨?”
梁婉被问住,沉默了下来,这宫里头藏着多少阴私,明争暗斗从不曾停止,太后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双手想必干净不了,要说跟她有仇隙的,恐怕不止一个两个。
万臻见气氛僵持,忙打圆场道:“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要保障太后的安全,本座会立刻加派东厂高手到慈宁宫,秘密保护太后。”
梁婉福身一礼:“奴家代太后谢过万督主,劳您费心了。”
万臻肃然道:“梁小姐客气了,这本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本座也会据实禀报给陛下。”
“不必了。”梁婉摇头道,“陛下日理万机,就不要为这点事儿去烦他了,这也是太后的意思。说不定,写信之人只不过是危言恐吓而已,有万督主派东厂高手护卫,想必太后便可以高枕无忧的。”
在梁婉的坚持下,万臻才勉强打消了汇报皇帝的打算。
顾怀清猜测,梁婉之所以不肯汇报皇帝,或许是有点不信任皇帝的意思,毕竟皇帝跟梁家的矛盾已经公开化,若是皇帝认真彻查起来,说不定真的能挖出太后的一些阴私,到时候反而惹出麻烦。
梁婉不便久留,拜谢了万臻,便转身离开。顾怀清礼貌的送她出门。
雪虽然停了,但天气酷寒,台阶上结了一层薄冰,梁婉出门下台阶的时候,一不小心脚下打滑,就直直的摔下去。
幸好顾怀清跟在身后,眼疾手快的扶住梁婉,避免这位美丽傲慢的梁小姐难看的摔个狗啃泥。
“谢……谢谢!”虽然明白顾怀清是宦官,但梁婉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从未与男子有过接触,而顾怀清又生得如此俊美,梁婉扶着他的手站稳,双颊飞起两道彤云。
“梁小姐注意脚下,等会儿我让人用宫撵送你回去。”顾怀清说着,突然目光一滞,停留在梁婉的手腕上,那一截欺霜赛雪的玉腕上有几道血痕,看起来颇有点触目惊心。
梁婉也注意到顾怀清异样的目光,赶紧将手腕拢入袖中,若无其事的道:“太后的猫儿十分调皮,我不小心竟被它抓了几道,让顾大人见笑了。”
猫的抓痕跟人的抓痕,区别可大了,梁婉这说法明显是在掩饰。只是这宫里谁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侄女,除了太后本人,还有谁能这样虐待她?看起来,太后脾气暴虐,经常打骂梁婉的传言是可信的。
不过,梁婉既然不愿别人知道,顾怀清也不戳破她,只是暗暗留了个心眼儿。
当天下午,万臻亲自带着十名东厂高手去慈宁宫,顾怀清也跟了过去。
他们去的时候,太后正在责罚一名宫女。
那宫女一团稚气,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王嬷嬷挥着粗壮的手掌,噼噼啪啪的抽她耳光,抽得那宫女脸肿起老高,满嘴是血。
“太……太后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封信……奴婢进去整理房间,就是躺在床上了,呜呜呜……”那宫女拼命的磕头求饶,把额头都磕破了,猩红的血滴在地板上。
太后脸色阴郁,冷笑道:“不知道?那就打到你想起来为止!”
王嬷嬷尽职尽责的继续抽打她,那宫女又惊又吓,呜呜的哭着磕头,旁边的太监宫女都死死的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看来太后还在追查恐吓信的事儿,顾怀清觉得那宫女实在可怜,可是天后正在气头上,估计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万臻领着顾怀清和十个东厂高手进来给太后请安,顾怀清偷偷抬眼观察,心中大为吃惊,距离赏菊会才过了十天,太后的容貌却好像陡然老了十岁,原本年轻娇艳的脸变得蜡黄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袋下垂,眼角长出明显的皱纹,眼睑下有两团深深的乌青,唯有脸颊依然是飞着两团嫣红的胭脂,艳得近乎妖异。
太后打量了一番那十位东厂高手,淡淡的道:“希望你们能有点用。”
“这十人会在慈宁宫外日夜轮值,保护太后的安全,如有任何情况,太后尽管出声,他们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太后嗯了一声,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紫蔲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太后的眼里有几分厌恶之色,然而终究还是在紫蔲的劝说下,慢慢的喝下去。喝完药,紫蔲用清水给太后漱口,又贴心的给她剥了一颗麦芽糖去苦味。
太后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示意万臻他们退出去。
走出慈宁宫,顾怀清犹豫了一下,问万臻:“义父,太后这边的情况,真的不需要汇报给陛下么?”
万臻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皇宫就这么大,陛下若是想知道,自然瞒不过他。只不过,你确定,陛下真的想知道么?”
顾怀清被万臻问得一愣,萧璟亲政之后,跟太后和梁家的关系日益紧张,尤其是经历了赏菊会之后,由于太后严苛的惩罚,害得萧璟好不容易盼来的皇子流掉了,萧璟心中的芥蒂更深,所以才会借口夺了太后管理后宫的权利。
顾怀清了然的点头,到底姜是老的辣,这宫中的形势,万臻比他看得更清楚。
“义父说的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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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万臻派了东厂高手保卫慈宁宫,恐吓信倒是不再有了,不过,太后的狂暴症却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慈宁宫的太监宫女陆续有被驱逐的、打伤的,剩下的人不足平日的一半。
慈宁宫人手不足,内务府不得不准备人选给太后重新挑,但人还没送过去,又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王嬷嬷,被太后活活掐死了!
这一下出了人命,连皇帝萧璟都被惊动了。别的宫人也就罢了,这王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十多年,可说是太后最忠实的干将,绝对不可能背叛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使得太后连自己最信任的人都掐死了?
萧璟宣来几个太医给太后会诊,太医们研究了一天一夜,得出结论:太后的神智可能出了问题,所以会经常暴怒伤人。因为太后情绪不稳,又经常犯头疼,在这种情况下,她需要安静的静养,身边不要留太多人,以免刺激到太后,使得她的癔症加重。
萧璟听从了太医的建议,只留了太后最亲近的宫人伺候,包括紫蔲等四个一等宫女和养猫的太监钱喜,其余人等只在宫外伺候,不得进入内室烦扰太后。萧璟又叮嘱万臻让东厂加强监督,限制太后外出,防止太后发疯伤人。
太后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了慈宁宫,又有东厂的人看护着,本该高枕无忧,然而祸事偏偏接踵而至。
太后在慈宁宫的花园里散步,她养的宠物波斯猫竟然冲着她直扑过去,狠狠的抓伤了她的脸,太后尖叫一声,脚下一滑,竟仰头朝后栽倒,后脑着地,人一下子就昏迷过去。
于是太医们再次被召集会诊,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皇帝和皇后也亲自来伺药,然而都没能让太后清醒过来。
至此,大伙儿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三日后清晨,传来了太后薨逝的噩耗……
147.万针刺心
太后薨逝,是仅次于皇帝驾崩的国丧,举宫上下立刻换上丧服,白惨惨的一片,甚是凄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太后身为皇帝的嫡母,对他有养育和扶持之恩,虽然萧璟后来跟梁家有种种矛盾,但是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太后将萧璟认养到膝下,他作为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也不可能登上皇位,因此,萧璟对于太后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
皇帝亲自披麻戴孝,赶到慈宁宫,跪在太后的床前,拉着太后冰冷的手,痛哭出声:“母后,儿臣昨儿晚上见您还好好的,怎么隔了一夜,您……就去了啊!母后啊——”
皇后陪在皇帝身边,用帕子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皇帝和皇后都这么悲伤,慈宁宫的宫人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一个个都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整个慈宁宫只听到哭声震天,至于有多少人是真心在哭,就不得而知了。
顾怀清是跟着皇帝进来的,不过他对太后没有半点好感,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使劲把眼睛揉红了,假装悲伤。
顾怀清见萧璟伏在太后身上哭得伤怀,而皇后只顾着低头嘤嘤嘤,也不知道劝一劝萧璟,见皇帝应该哭得差不多了,顾怀清膝行几步,上前扶起萧璟,劝道:“陛下节哀,太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一定不愿见您如此伤怀。”
萧璟哽咽着,抬起袖子擦了擦泪,慢慢的松开了太后的手。
太后虽已过世,但身上的衣衫还是穿得齐整,应该是宫女在她死后帮她换过了衣服。她仰躺在床上,面容透着死者常见的灰白,她的双手本来是交叠置于小腹,因为被萧璟拉住了一只手,那只手臂自然下垂,露出皓白纤瘦的手腕。
顾怀清顺着太后的手臂看了一眼,口中忍不住咦了一声。
萧璟听到顾怀清惊讶的声音,问道:“怀清,你怎么了?”
顾怀清指着太后的手腕,说道:“陛下请看。”
萧璟凑过去,轻轻的拉起太后的手腕,只见手腕内侧的皮肤上赫然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圆点,微微肿起,看上去像是针刺留下的伤口。
萧璟道:“会不会是太医针灸时不慎刺出了血?”
顾怀清看了看左右,凑近萧璟,压低声音道:“陛下,您不觉得太后死得有点蹊跷么?您也说了,昨儿晚上太后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夜就没了?”
萧璟若有所思,轻声道:“怀清的意思是……”
顾怀清附耳过去,跟萧璟简单的禀报了太后收到恐吓信的事情,又道:“依臣之见,最好请仵作过来检验一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或许是我多虑了,但总觉得此事不单纯。”
萧璟也许对太后没有太深的感情,太后死了对他来说或许更有裨益,但若是宫里发生了谋杀,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如果有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太后,那么是不是一样可以威胁到皇帝的性命?
萧璟想了想,便答应下来,说道:“朕就将此事交给怀清处理,记得秘密行事,千万莫要声张。”
“臣遵旨。”顾怀清郑重道。
皇帝和皇后很快就离开了慈宁宫,皇帝去上朝,皇后则回到凤仪宫。
顾怀清等帝后一离开,就命东厂的人封锁慈宁宫,一边派人去请仵作,一边将所有伺候太后的宫人都扣留在宫里,不得外出。
仵作是从慈宁宫的后门悄悄进来,验尸这种事放在民间很正常,但死的是太后,大齐朝最尊贵的女人,即便是人已经死了,她的玉体也不能随便让人碰触的。若真的是被谋杀的还好说,万一只是自然死亡,那亵渎太后的罪名可是谁都承担不起的,这也是为何萧璟叮嘱顾怀清秘密行事的原因。
请来的仵作也是东厂公公,叫作老李子,平时专门给宫里的人验尸,倒也经验丰富。顾怀清把房门锁住,让仵作在里头验尸,自己则隔着一扇屏风等候着。
顾怀清耳力甚佳,能听到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仵作在除去太后身上的衣衫,然后,就听到老李子发出一声惊呼。
顾怀清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越过屏风走进去,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您快来看!”老李子一脸惊慌的说道。
漆金拔步床上,太后被脱/光了,裸/身平躺着,她光洁白皙的胴体和四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许多针眼,看上去跟她手腕上的那一点相似。顾怀清伸手将太后翻过身来,只见她的背上也全是针刺留下的血点。
“怎么会这样?”顾怀清皱起眉头,“你仔细查看一下,会不会是针灸留下的?”
话虽这么说,但顾怀清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宫里御医的针灸技术都是炉火纯青,即便是偶尔有刺破出血的情况,也不可能这么大面积的出现血点。御医若真的刺出这么多血来,还不被贵人们打死?
老李子见顾怀清沉着冷静的模样,也从惊慌失措中恢复了过来,拿出专业的精神,仔细的检查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老李子终于写完了验尸报告,结论让人更加震惊和迷惑。
“这些针刺留下的伤口,深浅不一,刺入的力道也是不同的。有的则杂乱无章,像是为了泄愤而随意乱刺。有的却是深入人体的穴道,穿透肌肉层,没入筋骨,若非认穴奇准、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是不可能做到的。”
“像气海、命门、灵台、中枢、百汇等,皆是人体要穴,以重手法刺入这些穴道,便可致人死地。太后的死因,应该就是这个了,至于到底哪一下是致命伤,说真话,我都分辨不出来了。”
老李子摇了摇头,难以置信的感叹道:“我当仵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身上这么多处致命伤,偏偏还是藏在衣衫下面,若非脱了衣服验尸,外表竟完全看不出来。到底何人对太后如此仇恨,这万针刺心,可不是一般的痛啊!”
顾怀清沉默了,他是隐隐猜到太后的死不单纯,但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死得这么惨。东厂也有对犯人用针刺进行刑罚的,每次施刑,犯人都是哭天喊地的哀嚎,那场面惨不忍睹。
虽然太后曾经狠狠的杖责过他,但此时顾怀清也忍不住同情她了,堂堂太后之尊,却死得如此凄惨!
问题的关键来了:到底是谁做的?
要知道,在慈宁宫的外围,可是有十名东厂高手驻守,全日无休的保护太后安全,为何还能让凶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了太后,还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如此残忍的谋杀手段,顾怀清想想,都感觉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凶手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隐藏真相,让别人以为太后是自然死亡,所以伤痕才都隐藏在衣衫下面,从外表看不出来。
验尸的结果太过惊人,顾怀清不敢擅自决定,便命东厂众人封锁现场,将慈宁宫的宫人都关到偏殿,自己则前往宣德殿,跟萧璟禀告情况。
顾怀清来到宣德殿,萧璟正在用午膳。
由于太后新丧,御膳也跟平时不同,基本是全素斋,不过以御厨的水准,即使是素斋味道也是不差的。
看到顾怀清前来,萧璟便停下来,拉着他一起入席:“来得正好,陪朕一起用膳。”
顾怀清也不客气,坐下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早上一醒来就得到太后的噩耗,顾不上吃早餐,赶到慈宁宫,忙活了一上午,粒米未进,连水都没喝上一口,顾怀清真是又累又饿。
“慢点吃,饿坏了吧?”萧璟亲自给顾怀清盛了一碗汤。
顾怀清哪里慢得下来,慈宁宫那边还有个烂摊子呢,他三下五除二扒完两碗饭,便放下了筷子。
萧璟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便停下来,问道:“怀清辛苦了,可有什么收获?”
顾怀清低咳一声,将仵作验尸的结果一五一十的汇报给萧璟。
萧璟听完脸色大变,惊怒交加,拍着桌子道:“竟会如此?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太后,而且用如此残忍的手法!”
也不由得萧璟不震怒,想想那凶手在眼皮子底下,用如此可怕的手法杀害了太后,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皇宫,其实一点都不安全?若是那人要刺杀皇帝,是不是也同样可以轻而易举的得逞?这也太可怕了!若是不抓出那个凶手,只怕萧璟和后宫的贵人们都要寝食难安。
顾怀清趁机道:“陛下息怒。臣虽不才,对破案也有不少经验,若是陛下信得过我,不妨将此案交由我来追查。”
萧璟看着顾怀清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好笑道:“朕若是信不过你,还能信谁?这次若不是你心细,发现了太后手腕上的针眼,恐怕就让真相随着太后一起埋葬到地下了。怀清真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呢!”
顾怀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却也有点得意:“多谢陛下的信任,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陛下那么英明,我若是不机灵点,那不是堕了您的威名嘛?”
萧璟看着顾怀清迷人的笑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宠溺:“你这张嘴啊越发会哄人了!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当然,用了那么多瓶天香玉露膏,要是还不能好,岂不是浪费了那么珍贵的灵药?”
“给你用,怎么能说是浪费?”萧璟想到顾怀清受伤的缘由,忍不住问道,“说真的,你心里一点都不恨太后么?毕竟她把你伤得那么重。”
顾怀清在萧璟面前不愿撒谎,老实的说道:“当时是挺恨的,特别是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不过,所谓人死仇消,太后都已经去了,那点恨自然也消失了。查案是为了追查真相,让凶手显出原形,我不会将私人恩怨代入的。”
萧璟赞许道:“怀清真是胸襟宽广!不过,这次的案子,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侦破的,你真的有把握?”
顾怀清摇摇头道:“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把握自是谈不上,但是任何谋杀案,都不可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查出来。只要陛下相信我的忠心,放手给我去查,我保证竭尽全力,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
“好,此案便交给你负责,朕相信怀清不会让朕失望。”
“多谢陛下,我定不辱使命!”
顾怀清得了皇帝的令箭,便兴致高昂的准备大干一场。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被人谋害的消息迅速的传出宫去,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梁家的人更是大张旗鼓,梁家家主、太后的兄长梁栋带头,在朝堂上长跪不起,泣求皇帝定要查明真相,严厉惩处元凶。
萧璟便表示已将此案交给东厂顾怀清负责,梁家人却不满意,抗议说东厂顾怀清曾经被太后杖责,必定会怀恨于心,恐怕不能尽责查案。
梁栋纠结了一帮御史,联合向皇帝施压,要求锦衣卫介入查案,以示公允。萧璟耐不住压力,不得不同意,让锦衣卫与东厂一起联合查案。
不巧,锦衣卫指挥使刘崇之前遭贼人刺伤,在家里养伤,而锦衣卫里面最擅长查案的就是段明臣了,这差使就众望所归的落到他身上。
一道圣旨,十万火急的召回了在平城平乱的段明臣。
148.喜悦重逢
天刚蒙蒙亮,地面落了一层银霜,在晨曦下闪动着雪亮的光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在这滴水成冻的酷寒清晨,巍峨的皇城宫门外,一名身着玄色狐裘披风的青年默然肃立,深邃明亮的双眸眺望着远方。
厚厚的黑狐裘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肤色比霜雪更莹白,衬托得朱色的唇越发红润。他静静的伫立,纹丝不动,若不是口鼻中呼出的丝丝白雾,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一座玉雕。
在青年的身后跟着一位白净清秀的小内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央求道:“大人,段大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到的,咱们不如到里头等着,这外头也太冷了!”
顾怀清看了余翰飞一眼,内监的服饰有一定规制,今年寒冬来得早,尽管内务府加紧赶制棉衣,但余翰飞身上的衣着还是很单薄,于是他淡淡的道:“你冷的话,就先回宫去,不用陪我。”
余翰飞无奈的跺了跺脚,自从跟着顾怀清练武,内功有了基础,体格也强健了,他已经不那么畏寒了:“我不冷,我只是担心大人的身体。这样等下去,还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段大人呢。”
顾怀清微微摇头,昨日下午圣旨传出,锦衣卫应该会用飞鸽传书通知段明臣,段明臣收到通知立刻上路,平城到京城有五百余里,这样推算的话,段明臣应当很快就到了。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心爱的人,顾怀清的眸子不由得热切起来,嘴角也不住地上扬,跟重逢的喜悦相比,这点冷算得了什么?
顾怀清固执起来,几头牛也拉不住,余翰飞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陪着他一起等。
不知怎的,他感觉今日的顾怀清与往日有些不同,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亮得异常,眼眸中透着一股子灼热,就好像……新婚的妻子等待远征归来的丈夫,那种殷切和渴望的眼神,简直能将冰雪都融化。
这个不恰当的比喻让余翰飞吓了一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荒唐的错觉来。顾怀清和段明臣关系再好,毕竟是两个男子啊,但是顾怀清长得那么好看,便是他经常见到,也忍不住会对着他的容貌失神。
顾怀清见余翰飞非但不走,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的笑道:“好久没考校你的功夫了,正好有空,不如咱们练练?”
半个时辰后,不知被揍趴下多少次的余翰飞欲哭无泪,心里祈祷着段大人赶紧来,否则他浑身的骨头都要让顾怀清给拆了。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余翰飞的祈祷,远处传来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载着穿金色飞鱼服的俊朗男子,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大哥——”顾怀清立刻丢下余翰飞,像飞鸟一样翩然迎上去。
“怀清!”段明臣惊喜交加,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顺势握住顾怀清的胳膊。
四目交接,热切的眼神胶着在一起,难舍难飞。
段明臣微微低头,只见顾怀清漆黑的眉毛和浓密的睫毛上都凝着一层白霜,嘴唇冻得紫红,可想而知是在外头等了许久,这么滴水成冰的严冬清晨,他竟然在寒风里枯等自己。
段明臣不由得一阵心疼,握紧顾怀清微凉的手,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宫里等我就好,何必跑到外面来吹冷风?”
顾怀清用力摇头,温和的笑道:“我等着宫门外,这样就能早一点见到你。”
顾怀清的笑容无比绚烂,睫毛上的凝霜像白色蝶翼微微颤抖着,一下一下的在段明臣的心头扫过,让他的心又软又酥麻,几乎快都要融化了。
若不是顾忌到旁边还有人看着,段明臣恨不得一把将顾怀清揉进怀里,热烈的吻遍他的全身,向他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
可惜人多眼杂,而且还有重要任务在身,此时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两人俱是理智之人,重逢的喜悦过后,立刻回归现实,摆在他们面前,可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呢!
因为梁家人的坚持,皇帝下旨令锦衣卫与东厂协同查案,所以在段明臣回来之前,顾怀清不能先开始调查,只好先封锁了现场,太后的遗体也暂时存放起来。
虽然此时是冬季,遗体可以存放较长的时间,不用担心很快腐烂,但是终究不可能让太后一直停尸不下葬。在太后正式下葬前,无论如何得让凶手落网,否则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这也就意味着,留给段明臣和顾怀清的时间只有七八天,顶多不超过十天,时间相当的紧迫。
段明臣脚步匆匆的随着顾怀清入宫,两人边走边商量,确定接下来的调查步骤。
第一步,自然是勘察案发现场,看看凶手是否留下蛛丝马迹。
慈宁宫里一片萧瑟,金碧辉煌的宫殿扎上白幡,四处一片惨白。
宫人们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突然间被关进偏殿,整整一昼夜不许外出,再怎么样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已经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太后的死有什么蹊跷之处,因此御林军和东厂才会齐齐出动,将他们软禁起来。
这样的猜测让宫人们惶惶不安,在皇宫里,即使你什么事都没做,也可能被连累。太后若真的是被人谋害,那么作为慈宁宫里的下人,多少也脱不了干系,皇帝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所有人都发落了,他们也无处喊冤。
所幸萧璟不是那样的暴君,他要追查的是真相,而不是滥杀人命。
顾怀清和段明臣来到慈宁宫正殿,殿外有御林军重重看守,东厂也派了人驻守,以确保现场不被破坏。
宫里的人都熟识顾怀清,自然不会阻拦他,因为他这张脸就是通行证,而段明臣就不得不出示锦衣卫令牌,御林军统领仔细核对后,才准许他入内。
太后的寝宫占地甚大,里头镶金嵌玉,珠光宝气,极尽奢华之能事,很好的体现了太后的风格。
寝宫的中间摆着一道紫檀木六扇屏风,屏风上以精致细腻的双面绣针法绣着彩凤呈祥的图案。屏风的外面摆着一张单人小榻,是陪夜的宫女睡的地方,而里面则放着太后的镶金楠木拔步床。床脚摆放着一个鎏金仙鹤香炉,里面还有几根残留未燃尽的檀香。
寝宫有两扇窗,一扇在外间,窗口面对着走廊,另一扇则在里间,与太后的床隔了大约三尺的距离,窗口对着慈宁宫的花园。太后起床后,推开窗子,便可欣赏到花园的美景。
顾怀清和段明臣对视一眼,决定分头行动,顾怀清搜查外间,段明臣搜查里间。
太后性喜奢华,故而衣衫、饰品、各种用品数量繁多,平日有宫人们打理,收拾的井井有条。
礼服和罩衫都挂在衣橱中,里衣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箱笼里。最上层的箱笼盖子没有盖紧,有一角白色丝绸露在外面,他打开那个箱笼,发现里面都是太后的丝绸里衣。
金银珠宝饰品都收纳在一个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妆盒中,妆盒非常大,分成六层,每一层有十六个格子。
顾怀清打开妆盒,被里面的珠光宝气刺得睁不开眼,他仔细查看,几乎每层的格子都装满的,不像被人翻动过。
由此可见,凶手并没有谋财的打算,否则这里面随便拿走一件珠宝都价值千金。
顾怀清合上妆盒,目光移到太后的梳妆台,那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眉笔,也有海外泊来的玩意儿,比如大食的香水、暹罗的象牙梳、吐蕃的蜜蜡手串等。
顾怀清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银质鎏金圆盒上,那圆盒纤巧精致,只有女子掌心那么大,底部刻着牡丹缠枝的花纹,上面是光滑浑圆的,磨得发亮,几乎可以照见人影。
顾怀清轻轻打开圆盒,里面是一块桃红色的胭脂,娇艳的色彩让顾怀清想起太后脸颊上的两团嫣红。不过,这块胭脂却是崭新的,上面丝毫没有被摩擦过的痕迹。
顾怀清低下头闻了闻,胭脂散发着一股淡雅的桂花香,拿在手上仔细研究,发现这胭脂盒设计的十分精致,内壳可以单独取出,也就是说胭脂用完了,只需更换内芯即可。
在屏风的另一头,段明臣从太后的床开始检查。
床铺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异常的气味,床单上只有几根断发,从长度上判断应该是太后的头发。
段明臣把床上和床下都仔细检查了几遍,没有什么发现,便将目光移向窗子。
他伸手轻推窗户,立刻发现不对劲,窗子竟然是虚掩的,没有关紧。
如此冷的天,太后卧病在床,照理是不可能开窗的。
段明臣小心的推开窗,首先注意到窗台上有一些散落的砂土,他捻起一小撮仔细端详,这砂土似乎跟太后花园里的泥土不同。
段明臣正站在窗边,一手撑起窗户,眼睛往外看去,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亮晶晶、隐隐泛着红光的东西。
段明臣顿时眼睛一亮,唤道:“怀清,快过来!”
顾怀清闻声赶忙跑进去,顺着段明臣的指示,跑到花园里捡起了那个发亮的东西,赫然竟是一支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那红宝石色泽纯正,雕刻得非常精巧,一看就不是凡品。
顾怀清瞅着这金簪十分眼熟,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支簪子是宁贵妃传出怀龙胎的喜讯,陛下赏赐给她的,当时陛下还说是喜上眉梢的彩头呢!”
“宁贵妃的簪子怎会出现在太后的宫里?”段明臣不解的道,“这窗子似乎有人开过,没有关严实,有人在上面踩过,窗台上的黄色砂土应该是那人的脚底带来的。”
顾怀清皱起眉:“难道说,这事竟然跟宁贵妃有关?”
段明臣问道:“宁贵妃跟太后有仇隙?”
顾怀清说道:“在赏菊会上,宁贵妃被太后罚跪,导致她的孩子流产,为此还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太医断言她以后孕育都会有困难。若是宁贵妃因此怀恨太后,派人谋害太后,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提到了很重要的一个点——凶手杀害太后的动机。根据太后惨死的情形分析,凶手一定是跟太后有刻骨深仇,仇恨到要用极端残忍的手法杀死太后。我们可以从这一点进行突破。”
顾怀清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陛下授权我等,可见机行事,为了破案,所有人都需要配合我们。事不宜迟,我们立刻派人去宁贵妃的宫里搜查一番。”
段明臣又道:“不止贵妃,所有有品级的妃嫔的宫殿都要搜一遍。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带人去搜宫,我来审问慈宁宫的宫人。”
“好,就这么办!”
149.宫女紫蔲
两人俱是雷厉风行、行事果决之人,确定了行动方案后,就立刻分头行动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段明臣来到偏殿,一番询问后,确定太后被害当晚,贴身伺候的宫人有紫蔲、白芷和太监钱喜,另外,太医陆正熙过来给太后看诊,东厂督主万臻来给太后请安,还有就是皇帝和皇后曾经来探望过。
太后的四个一等宫女轮流值班,每天两个人当班,紫蔲和白芷一班,青桂和苏合是另一班,太后出事那晚是紫蔲和白芷的班。
作为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紫蔲自是首当其冲的有嫌疑,她贴身伺候太后的起居,太后被人活活刺了那么多针而身亡,她却完全没有察觉,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段明臣把紫蔲单独叫过来问话,紫蔲的神态倒是不见慌张,只是容颜带着明显的憔悴,还不时的捂住嘴小声咳嗽。
“你可是感染了风寒?”段明臣问道。
紫蔲面带歉意的道:“多谢大人关心。奴婢许是夜间着了凉,昨日便觉得嗓子肿痛,不停的咳嗽,不过不要紧的,过几日应该就好了。”
段明臣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开始进入正题:“紫蔲,你可知道太后是死于非命的?”
“死于非命?”紫蔲喃喃的重复,眼中露出几许悲伤,但并没有很惊讶的表情。
段明臣冷冷的逼问:“看上去你似乎并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太后是被人谋害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知情人,甚至参与其中?”
紫蔲缓缓的跪下,苦笑道:“大人容禀,奴婢之所以不那么惊讶,有两点原因:第一,太后在十几天前,就陆续接到恐吓信,威胁要取她性命,太后为此非常愤怒,四处追查恐吓信的来源,为此发落了许多宫人,然而却没有任何收获,也没查出到底是谁送来恐吓信;第二,太后病逝当日,陛下和顾大人来到慈宁宫,当时顾大人便暗示太后死得蹊跷,后来又派御林军和东厂高手将我们都软禁起来。因此,奴婢便猜到,太后应该不是自然死亡的。”
“你很聪明……”段明臣若有所思的打量紫蔲。她的五官并不是很美,但是胜在气质沉静稳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锦衣卫审案常会用一些威压的手法,许多犯人会因此产生恐惧胆怯的心理,然而紫蔲面对他的威压,却不见慌乱,思路清晰,说话有条理,这样的人,心理通常很强大。
紫蔲谦逊道:“大人过誉了,紫蔲愚钝不堪,承蒙太后不弃,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怎会背叛主子?”
“你是哪里人士?哪一年入宫?伺候过哪些主子?又是怎么被选拔到慈宁宫的?在太后身边服侍多久了?”
“奴婢乃是金陵人士,现年二十有一。(.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乾元十五年选秀入宫,至今已有五个年头。最初是伺候先帝的淑妃,没多久淑妃获罪,被打入冷宫,奴婢因为善于调香制粉,被选入尚宫局,负责给各位主子娘娘制作脂粉和熏香。半年前,太后娘娘的宫里要挑一个会调香的宫女,梁婉姑娘亲自到尚宫局挑人,尚宫大人便向梁小姐推荐了奴婢,梁小姐考核我一番之后,对奴婢的手艺颇为满意,便推举给了太后娘娘,自那以后,奴婢便来到慈宁宫伺候太后。”
“你到慈宁宫不过半年,竟然如此得太后倚重,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
“或许是因为奴婢的手比别人灵巧一点,善于调香制粉,梳头上妆也拿得出手,故而得到太后娘娘的偏爱。”
“所以说,太后用的胭脂水粉,都是你亲手做的?”段明臣说着,拿出在太后寝宫找出的那一盒桃红色胭脂,问道,“这盒胭脂也是你制作的?”
紫蔲的脸上露出一丝傲气,挺起胸道:“是,不是奴婢自夸,奴婢做的胭粉都是采集新鲜的鲜花提炼精华而成,跟外头卖的那些粗劣制品,不可同日而语。”
段明臣打开从太后妆台上取来的一盒胭脂,问道:“既然太后很喜欢你做的胭脂,为何这盒胭脂是全新的,没有涂抹的痕迹?”
紫蔲不慌不忙的道:“那是因为之前的胭脂刚用完,这是新换上的。这胭脂盒的内壳可以取出,只要更换内芯即可。”
“那换下的那个内芯的在哪里?”段明臣问道。
“这是在太后摔跤之前更换的,旧的内芯早就扔掉了。”紫蔲坦然的看着段明臣,“大人莫非怀疑胭脂有问题?大人可以检查我制作胭脂的原料,所有的用料都登记在薄,有没有问题,您一看便知。”
段明臣点点头,又问:“既然你深得太后的信任,贴身伺候太后也有一段时日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太后的性情发生了变化,太后是从何时开始性情变得暴躁的?”
“这……”紫蔲沉吟了一下道,“大人不提,奴婢还真没有意识到。太后娘娘以前温和宽厚,近日的情绪的确有些反常,大概是从接到第一封恐吓信开始,太后娘娘的性子就日复一日的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责罚下人,她还经常抱怨头疼,每日都让奴婢为她按摩,严重时还要太医为她针灸。”
“太后的头疼病是一直就有么?”
“不,就是最近这半个月才开始,奴婢猜想,可能是那些恐吓信闹的,太后因此经常失眠,做噩梦,情绪暴躁易怒,身体也变差了。”
“太后的身体一直是太医陆正熙在照料么?”
“对,陆太医虽然年纪不大,但对于妇科千金颇有研究,人也很有耐心,太后用惯了他,这几年一直都是陆太医给太后看诊。”
“太后为何会掐死王嬷嬷?当时是什么情形,为何没有人阻止她?”
“说实话奴婢也不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嬷嬷一向最得太后信任,跟在太后身边十几年了。那晚太后和王嬷嬷单独在房里,似乎要商量什么事情,让我们都出去。我们在外面虽然也听到一些动静,但没有太后的吩咐,谁也不敢擅自进屋。后来听到太后大声尖叫,我们才慌忙冲进去,王嬷嬷倒在地上,已经被掐得断气了……”
想到王嬷嬷惨死的情形,紫蔲打了个寒噤,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凸出来,舌头伸得老长,好可怕……”
“王嬷嬷难道没有挣扎么?”
“奴婢没有亲眼看见,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不过我猜想,王嬷嬷应该是不敢反抗太后吧。”
“王嬷嬷的尸体如今何在?”
“按照宫里的规矩,过世的宫人一律送去焚化,将骨灰葬到翠山的坟场。”紫蔲平静的叙述着,但眼中不免透出一丝兔死狐悲的凄凉。
“因为掐死王嬷嬷的事件,陛下特派东厂的人前来护卫慈宁宫,后来太后又怎么会摔倒,以至于昏迷不醒?”
“那一日雪停了,太后兴致很高,要去花园里赏雪景,奴婢们便用软轿扶着太后去了慈宁宫的花园。太后养了一只长毛波斯猫,太后也非常喜欢它,让钱喜抱过来抚弄,谁知道,那猫平日都很乖巧,那一日却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冲着太后的脸面扑去,又抓又挠。太后受了惊吓,为了躲避猫,脚下打滑,仰头栽倒,后脑不巧磕到了一块石头,当场就昏迷过去。”
段明臣质疑道:“既然是养熟了的家猫,为何会突然发疯伤人?负责养猫的钱喜怎么说?”
“这事儿确实很奇怪,钱喜说可能是公猫到了发情期,情绪变得暴躁,而太后抱猫的时候,可能不小心刺激到了猫。那波斯猫伤了太后之后,也受了惊吓,竟跑掉了。钱喜自觉失职,内疚万分,主动跟陛下请罪,陛下念在他认错态度好,而且当时慈宁宫人手实在不足,便只罚了他三个月俸禄,让他还是继续留在慈宁宫伺候,将功赎罪。”
段明臣把之前的背景都了解清楚了,将话题引回到案发当晚,说道:“太后出事当晚,你应该是全程陪伴的,请你将太后苏醒到被发现身故,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都仔仔细细的说给我听。”
紫蔲点点头,稍微回忆了一下,慢慢的叙述起来。
“自从被猫惊吓摔倒之后,太后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到前日傍晚时分,大约是酉时初刻,太后突然清醒过来,还一个劲的喊饿。
奴婢欣喜万分,立刻就让小厨房弄来小米粥,跟白芷一起服侍太后喝粥,赶紧派人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陛下和万督主,又让钱喜火速去太医院请陆太医过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陆太医便匆匆赶到了慈宁宫,给太后把脉。太后虽然体虚,但精神看起来不错,陆太医给太后开了两副药,一副是病后温补的补药,另一副是以前常用的安神药。陆太医让药童按照方子抓了药,去小厨房煎药。
太后刚刚苏醒,陆太医不确定她恢复到什么程度,决定留在宫里多待一会儿,观察观察太后的身体状况。
酉时五刻,陛下和皇后娘娘过来探望太后,太后跟陛下聊了几句,陛下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待多久,便起身告辞了。皇后本来要留下伺候太后,但太后说困倦了,需要休息,便拒绝了皇后。
奴婢和白芷伺候太后宽衣躺下,让她休息一会儿。
戌时初刻,陆太医又给太后把了一次脉,我看他的表情,似乎太后的身体状况不甚乐观。
这时候,陆太医开的药煮好了,钱喜端着药送进来,和奴婢一起伺候太后服下。”
“等等!”段明臣突然打断,“那一日是你和白芷当值,先前太后用膳是白芷和你伺候,为何侍药就变成了是钱喜和你?”
“是这样的,在太后睡下休息的时候,我们俩轮流去吃了晚饭,但是白芷很不幸的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拉得腿脚都软了。陆太医好心给她开了一副止泻药,但吃下去也不会立竿见影。奴婢见白芷实在是无法再坚持,就让她先回去吃药休息。”
“你跟白芷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吗?为何她突然会腹泻,而你却没有事?”
150.宫女白芷
“你跟白芷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吗?为何她突然会腹泻,而你却没有事?”
“我们吃的是同样的东西,只不过不是同时进餐,她先我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至于为何她有事,奴婢无事,我也不清楚,不过白芷的身体向来有点弱,没有奴婢强健。大人也可以垂询陆太医,就知道奴婢没有乱说。”
“所以你就让钱喜替换了白芷?”
“对,钱喜也是慈宁宫的老人了,一直都很尽心,也很细致。大人有所不知,太后对于身边伺候的人十分挑剔,平常只有我们四大宫女和钱喜能够近身伺候,青桂和苏合那天不当值,考虑到当时已经挺晚了,奴婢便做主,让钱喜顶替白芷,他跟奴婢搭班伺候太后,撑一晚应该无碍的。”
段明臣不置可否,轻轻的嗯了一声,示意白芷继续说。
“太后服完药,精神恢复了一些,让奴婢给她念了一会儿书。到戌时末,万督主前来给太后请安,太后跟万督主聊了几句东厂的情况,聊了大概一刻多钟,万督主才告退。
万督主走后,陆太医又给太后把了一次脉,感觉太后情况比较稳定了,叮嘱奴婢和钱喜让太后早点休息,才放心离去。
那时候已到亥时,是太后上床安寝的时间了,奴婢便伺候太后梳洗入寝。等太后睡着了,奴婢才离开里间,到外间的小榻上躺下,而钱喜则守在外头。
一直到翌日凌晨,大约寅时刚过,奴婢醒过来,想到太医交代要在这个时辰给太后服一次药,就走入里间想叫醒太后。这时候,奴婢才发现……太后竟然浑身冰凉,已经没有气了……”
紫蔲说着,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太后生着病,你半夜都不会过去看看她的情况吗?”
“大人有所不知,太后近日来精神不好,睡眠尤其差,往往要很久才能睡着。若是她熟睡了,被人吵醒,太后就会大发雷霆,太后曾下令一旦安寝之后,若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得入内打扰,否则就会重重责罚,因此奴婢伺候太后安寝后,夜间都是在外间待着,除非太后唤我,否则奴婢是不进去的。[.超多好看小说]”
“从亥时初太后安寝,到寅时你发现太后身亡,这中间整整三个时辰,你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比如,太后的房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紫蔲先是茫然的摇头,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啊!奴婢想起来了……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到里间的窗子响了一声。”
“那是什么时候?”
“确切时辰,奴婢真的说不上来,但感觉……应该是在子时吧。”
“你听到窗子响,为何也没有意识到问题,没有进去看看?”
紫蔲辩解道:“我当时确实是睡得迷糊了,而且那声音很轻微,像是窗子轻轻合上发出的声音,奴婢以为是那只波斯猫弄出的声音。那只猫很灵通,晚上经常会拱开窗子,跑进太后的屋子里。太后很喜欢它,纵容它随意进出寝宫,因此那扇窗平时都是不栓死的,就是为了方便猫儿出入。”
紫蔲说到这儿,像是突然明白过来,惊慌的捂住口:“大人,莫非那个声音……是凶手从窗口进入房间时发出的吗?天哪!我……我竟然……”
紫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自责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睡得太死,竟然连凶手进了屋我都没有察觉,我真是该死!该死!”
紫蔲眼圈发红,跪在地上,悔恨万分的跟段明臣磕头请罪。
段明臣看了她几眼,才扶起她道:“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那么自责。如果凶手能避开东厂高手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太后寝宫,那必定是个绝世高手,你就算发觉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还可能白白搭上你的性命。”
听了段明臣的安慰,紫蔲心里似乎好过了一点,用手抹掉眼中的泪水,站直了身体。
段明臣等紫蔲情绪平复下来,继续问:“太后被发现死在床上,你当时有没有检查太后的身体?”
紫蔲摇摇头:“太后看起来很平静,脸上也没有痛苦的表情,奴婢当时以为太后是在睡梦中自然死亡的,毕竟前一晚太医也曾说,太后的情况很不稳定,随时可能有反复。奴婢发现太后断气,当时也很慌乱,赶紧冲出去通知这个噩耗,然后才回到寝宫,找了一件外套给太后穿上。”
“你给太后换衣服,也没有发现她身上有血迹?”
“太后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衣衫齐整,没有任何散乱,也没有任何血迹。所以奴婢并没有脱掉她的中衣,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外衫而已。”
紫蔲说到这里,忍不住问,“大人口口声声说太后是被人杀害,但到底是怎么样杀害的?为何看不到任何伤口?”
段明臣盯着紫蔲,一字一顿的道:“你果真不知道吗?太后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短心脉而亡。”
紫蔲闻言,似乎呆了一呆,旋即就说:“这么说,真的是武功高强的刺客潜入寝宫,杀害了太后……”
“此时下定论为时尚早。”段明臣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为太后最得脸的宫女,太后被人杀害,以你推断,谁的嫌疑最大?”
紫蔲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太难了,毕竟太后明的暗的敌人的确不少,我虽是太后身边比较得脸的,但毕竟只是个伺候人的奴婢,若是王嬷嬷还活着,或许她能提供更多的线索,可惜……不过,奴婢大胆猜测,那应该是个很有权势的人,否则也不敢有胆子谋害太后,更没有那个能力安排刺客潜入皇宫。”
段明臣点点头,说道:“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
紫蔲跟段明臣福了一福,道:“太后娘娘待我不薄,奴婢感恩于心,无以为报。只希望大人早日破案,揪出杀人凶手,为太后报仇。”
段明臣道:“姑娘请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无论案情如何错综复杂,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紫蔲提供了许多信息,段明臣将一些要点快速的记录下来,然后便让人去把白芷叫过来。
白芷就是那个倒霉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的宫女。过了两天,她已经基本恢复了,但脸色还是憔悴蜡黄,双眸没有什么神采,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段明臣先关心了一下白芷的病情:“你的身体好点了么?”
白芷露出感激的眼神:“多谢大人关心,奴婢吃了陆太医的药,腹泻总算止住了,就是手脚还有些酸软乏力,但已经不碍事了。”
“太后出事的那一晚,你怎么会突然上吐下泻?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么?”
“不敢瞒大人,其实奴婢的肠胃一向不太好,吃不得荤腥油腻,那天晚上我贪嘴多吃了一个猪肘子,可能是因为这个,才导致腹泻。”白芷惭愧的低下头,自责的说,“那天奴婢拉得太厉害,紫蔲姐姐体谅我,就允许我先去休息,让钱喜顶替我守夜。奴婢万万没想到,那晚竟然发生那样的意外,太后说没就没了,早上紫蔲跑出来告知这个噩耗,奴婢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为何会那么意外?之前太后已病了一阵子了,还昏迷了三天,若说醒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大人有所不知,奴婢伺候太后有五年多了,其实太后的身体一向很康健,虽然最近因为恐吓信的事,脾气变得暴躁,但好端端的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段明臣仔细打量了白芷几眼,突然问道:“白芷姑娘对于太后的死,好像并没有很伤心?”
白芷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真白,不过太后死也死了,就算说几句也没什么影响了。
白芷低咳一声道:“我理解大人的意思,照理来说太后薨,是举国同哀的。但奴婢说句公道话,以前在慈宁宫当差还好,毕竟是太后跟前,别人对我都是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姑姑。然而这段时间,太后心性大变,动不动就重刑惩罚吓人,被打伤打残的不下二十个,慈宁宫里人人都生活在惶惶不安之中,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不是自己。甚至奴婢也有念头想离开慈宁宫,奴婢虽然不才,也希望能熬到二十五岁平安出宫,回到家乡安安稳稳的过后半辈子呢。”
白芷的话倒也是大实话,说出了大部分宫女的心声,段明臣想,这个宫女倒也坦白直率。
段明臣又问了一些关于案发当晚的事情,白芷的说法跟紫蔲基本一致,不过,到戌时以后,她因为腹泻不止而回房休息,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段明臣最后问道:“平时太后的衣服是谁在负责管理的?”
白芷道:“是奴婢。”
段明臣道:“我需要姑娘做一件事,到太后的寝宫清点一下太后的衣物,看看有没有遗失的。”
白芷虽然不解,但还是忠实的执行了段明臣的命令,花了大半个时辰,白芷清点完太后的衣物,出来对段明臣道:“大人,奴婢都查过了,其他衣物都是完好,只是箱笼里的丝绸里衣,原本有四件的,是年初统一做的,但现在却只留下三件,少了一件。另外,那个箱笼似乎是被人打开过的,奴婢每次整理完衣服都会把箱笼盖得严实,但刚才去检查时,箱笼没有盖紧,还有一件衣服的衣角露在外头了。”
“少了一件里衣?”段明臣若有所思,脑中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白芷汇报完情况,段明臣便放她离开,又派人叫钱喜过来。
151.夜间黑影[小修]
“奴婢钱喜见过段大人。”太监钱喜给段明臣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
“钱公公无需多礼。”段明臣说道。
“是,大人。”钱喜站起身,手执拂尘,恭敬的立在一边,眼睛都没有乱瞟一下。
钱喜从外貌看不太像个公公,他生得脸方嘴阔,宽肩厚背,皮肤微黑,四肢粗壮,身材高大魁梧,再加上他平时话也不多,总是一副木讷的表情,给人憨厚老实的感觉。
通常在宫里面得宠的宫人都是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像钱喜这样沉默木讷的性子,本是很难出头的。不过所谓术业有专攻,钱喜虽然人际交往不在行,但却很会跟小动物沟通交流,而宫里的贵人们闲暇无事,都喜欢养个猫啊狗啊鸟儿啊来打发时间。钱喜因为特别擅于养动物,才渐渐在贵人们面前露了脸,被调到慈宁宫当差,专门负责伺候太后的那只波斯猫。.
太后极其宠爱那只波斯猫,整日都抱在手里,爱屋及乌,负责养猫的钱喜也得了太后另眼相待,将他放到跟前伺候。
段明臣对钱喜道:“公公应该听说了吧?太后被人谋害,本官负责调查此案,有几个问题要问公公,还望据实回答。”
钱喜点点头:“大人请问。”
“钱公公是什么时候来慈宁宫伺候的?”
“回禀大人,奴婢是今年六月开始在慈宁宫伺候。”
“那么在此之前,你是在哪里当差?”
“在来慈宁宫之前,奴婢是在景阳宫当差,为贵妃娘娘养猫。”
“哦,所以你原先是伺候过贵妃娘娘?既然是在景阳宫,为何又会离开,后来到了慈宁宫,难道是宁贵妃不喜欢你?”
“并非奴婢主动要求调岗,贵妃娘娘待奴婢也是极好的,只是有个偶然机会,太后听说奴婢猫儿养得好,下旨让内务府把奴婢调去慈宁宫的。”
段明臣嗯了一声,道:“太后出事那一晚,你应该是在旁边伺候的,你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于是,钱喜就交代了一番当晚的情况。虽然他不擅长表述,说得不如紫蔲那么详尽,但是基本上能够跟紫蔲说的对上:酉时太后醒来,酉时三刻陆太医前来给太后把脉开药,酉时五刻皇帝和皇后前来探病,一刻钟之后离开,之后白芷吃完晚饭时突然闹肚子,上吐下泻,紫蔲便让他临时顶替白芷,他代替白芷送药给太后,晚上和紫蔲一起为太后守夜。
段明臣盯着钱喜的眼睛问道:“太后的预计死亡时间是亥时至子时,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太后是亥时初上床安置的,紫蔲姑姑在房里陪夜,奴婢则一直守在太后寝宫外。”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自从收到恐吓信,慈宁宫上下都提高了警惕,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紫蔲都会第一时间出声示警,但是那一晚一直都很安静。要说异常……”钱喜皱起眉,苦苦的思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概在子时初,奴婢好像看到一道黑影从太后寝宫的窗子里飞出。”
“什么样的黑影,你说具体点!”段明臣追问道。
“当时夜色很暗,而那黑影转瞬即逝,快得像一阵烟,奴婢还以为是眼花了,后来又听到两声猫叫,我就想,应该是太后的波斯猫跑到太后的寝宫里去,然后从窗口跳出来。它以前经常这么做的,所以奴婢也没有多想。大人说的异常情况,我只能想到这个了。”
“你就没有怀疑那黑影可能是刺客嘛?”
“皇宫本就戒备森严,何况慈宁宫外万督主还加派了十个东厂高手日夜巡逻,自从有了东厂公公驻守,那恐吓信也没有再进来,所以奴婢们都以为可以高枕无忧,谁能想到竟会有人这么大胆,潜入戒备森严的皇宫,犯下这等滔天罪孽。”
段明臣想,这钱喜关于黑影出现的时间和方式,倒是跟紫蔲说得可以对得上。只不过,刺客潜入慈宁宫,外面镇守的东厂高手真的会毫无察觉吗?
不过这个疑问,只有等顾怀清搜宫回来,找东厂驻守的公公询问了。
段明臣最后问道:“人人都说你是养猫高手,太后也因为这个对你格外青睐。太后平时很喜爱那只波斯猫,常常抱在手里,照理说那猫也应该跟她很亲近吧?为何会突然发疯,狠狠抓伤了太后,还害的太后摔跤昏迷?”
“大人有所不知,猫儿虽大部分时候都是温驯的,但若是碰到发情期,就会变得性情暴躁易怒,尤其是公猫,更是明显。这时候最好不要随意抱他摸他,否则就有可能被它抓伤。”
钱喜说着,露出隐藏在袖子下面的手,给段明臣看手背上的几道紫红的抓伤:“大人您看,即使我天天驯养它,给它吃的,但它也一样会挠伤我。这并不是猫的本心,只是本能在作祟,过上几天,它停止发情,就自然好了。”
钱喜虽然话不多,但交代的还算清楚,跟紫蔲和白芷的话也无不符之处。
除了这三人贴身伺候太后之外,其余的慈宁宫的宫人都不能进入寝宫,段明臣问了一圈,大伙儿都确认当晚来过慈宁宫的只有陆太医、皇帝、皇后,还有万臻。
万臻是最后一个进寝宫拜见太后的,他请安结束后退出寝宫,在殿外伺候的宫女和内监都说,听到太后吩咐万臻退下的声音,也看到万臻从太后的房间退出来,然后他未做任何停留就离开了慈宁宫。那时候是戌时末,在那之后,太后的寝宫就熄了灯,没有再见到任何人进入寝宫,里面只留下紫蔲和钱喜。
段明臣审问完宫人,却没有马上放他们自由,而是亲自去搜查宫人们的住处。
152.无肉不欢
慈宁宫占地巨大,西北角是宫人们住的地方,宫女们住朝南的厢房,内监们的地位更为低下,住在靠北的房间,两处的距离并不远,不过是隔了个走廊而已。
段明臣先去了紫蔲的房间,紫蔲作为最得宠的宫女,住的是朝阳的一个大房间,甚至还带着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种植了许多花草。
紫蔲的房间里整理得干净整齐,最多的是各种香料和晒干的花瓣,应该是制作胭脂水粉和熏香的原料。
可能是最近刚收集了大量的桂花做原料,整个房间都弥散着桂花的清香,妆台上有两盒新制成的胭脂,段明臣打开检查,发现跟太后宫里搜到的那盒胭脂是同样的颜色和香味。
床上放着一个绣花绷子,段明臣凑近看了看,是一副蝶恋花的图,那帕子只绣了一半,不过看得出主人的绣工相当了得,针法细密。
段明臣查完紫蔲的房间,又顺着逐个儿搜查其他宫女的房间,不过宫女房间大多雷同,也没有太多特别的发现。
搜完宫女的住处,段明臣转而搜朝北的内监的房间,内监人数不多,不过六间房,内监的东西比宫女更少,值钱的也就是一些珠宝金银而已。
最后一间房却跟其他房间隔得有几丈远,还未走进门就闻到一股怪味,段明臣咦了一声,周礼解释道:“这间是钱喜公公的房间,你知道他是主要负责养猫的,难免会有些味道,所以安排他住得远一点。”
段明臣了然的点头,推门进去。
钱喜的屋子里十分凌乱,桌子上丢着一堆晒干的小鱼干,墙角放着两个开着口的小瓷罐,衣服鞋子四处乱放,甚至还有两双未洗的袜子丢在床上,连周礼都嫌恶的皱起眉头。
不过段明臣却浑不在意,仔细的检查屋里的用具。
在钱喜的一件外衫里,发现了一个绣工精致、针脚细密的荷包,红色的缎纹上绣着一朵莲花,荷包散发着一股桂花的香气。
炭盆里黑乎乎的一团,段明臣用木棒轻轻翻动,发现像是薄而小的纸片,不过已经被烧成灰烬,看不出什么了。
墙角的瓷罐子也引起了段明臣的注意,这两个瓷罐看起来一模一样,一个装着褐色的小圆颗粒,另一个装着黑色块状,闻起来都有些腥味。[]
周礼道:“这看上去像是给猫吃的东西。”
段明臣嗯了一声,凑近想看清楚,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喵呜声,抬起头,一只体型硕大、毛发蓬松的波斯猫正瞪着自己。
“哟,这不是太后娘娘的那只波斯猫么?”周礼惊奇道。
段明臣根据它罕见的外貌,也猜到是太后的那只猫,之前被吓得跑走了,不过它习惯了钱喜的伺候,在外头流浪了一圈,饿得狠了,又偷偷跑回来找吃的。
波斯猫警惕的看着段明臣和周礼,段明臣拿起两个罐子,引诱它靠近,波斯猫本就是在宫里被宠坏了的,并不怎么怕人,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径直走向装着褐色颗粒的罐子,埋头吃起来。
段明臣上前把那个罐子拿开,换上另一个装了黑色块状物的罐子,波斯猫低头闻了闻,却一口都不吃,抬起脑袋对着段明臣不满的喵了一声。
段明臣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那波斯猫虽然体型巨大,却意外的脾气好,不但没有抵抗,还亲热的蹭着段明臣的腿,喉咙里打着小呼噜,甚至在地上翻肚皮打滚,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可爱。
段明臣让周礼将罐子里的东西各取了一点,用油纸包好带走。
段明臣走出慈宁宫,抬头一看,已是黄昏时分,想着顾怀清去搜查妃嫔的宫室,不知情况如何了。他便索性去东厂等顾怀清。
刚走到东厂,便看见顾怀清领着一众东厂手下,身后还缀着小跟班儿余翰飞,大摇大摆的从门外走进来。
段明臣看见顾怀清,冷峻的脸庞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亲自迎了出去。
顾怀清冲段明臣微微点头,回头对手下摆摆手道:“今儿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手下齐声应是,唯有余翰飞恋恋不舍的恳求道:“大人,让奴婢留下伺候您吧。”
自从顾怀清上回被太后杖责受伤,萧璟知道顾怀清对余翰飞有恩,余翰飞对顾怀清也有感情,于是就让余翰飞跟在顾怀清身边伺候。余翰飞也乐得接受这样的任务,巴不得多一点时间跟顾怀清在一起。
余翰飞是得到萧璟的许可,在这段时间跟随顾怀清鞍前马后的跑,倒也是任劳任怨,尽心尽力的。不过,每次见到这位冷面段大人,顾怀清就会支走旁人,这让余翰飞心底有几分不爽。
顾怀清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带人搜宫可不是容易的活计,他整整忙了一下午,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此时是又渴又饿。他小时候落下的毛病,素来是经不得饿的,一饿就胃疼,脾气也变得暴躁。
“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直接回御前伺候去。”顾怀清扔下这么一句,看也不看余翰飞一眼,就径直走向段明臣。
“累坏了吧?”段明臣嘴角含笑,看顾怀清穿得单薄,便解下身上的黑貂绒披风,披在顾怀清的肩膀上,顾怀清则顺势朝他怀里靠了靠,两人的姿态真是说不出的狎昵。
余翰飞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段明臣像是察觉到了,回眸看了余翰飞一眼,那眼神比寒冰还冷,带着警告的意味,让余翰飞忍不住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拔腿就跑出去。
走入内室,门一关上,顾怀清优雅高冷的形象瞬间塌台。他一屁股瘫坐到桌边的长凳上,劈手抄起茶壶,仰头就灌。
“哎哎,茶都凉透了,少喝点!”段明臣又好气又心疼的劝道。
顾怀清却哪里肯听,像骆驼吸水一样饥渴的畅饮凉茶,喉结上下滑动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淡青色的茶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来,顺着精致的下巴滑到雪白的脖颈。
段明臣盯着他形状优美的雪颈,想象着抚摸它时暖玉般温润的手感,不由得也喉结滑动,默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顾怀清一口气饮下大半壶茶,总算解了渴,砸吧两下嘴,腹中的饥饿感更强了。
顾怀清对段明臣抱怨道:“饿死了,还有吃的么?”
“已经过了晚膳的点了,不过我让他们留了饭菜,热在灶上。我也没有吃,留了饭菜等着你回来一起。”段明臣说着,拿出帕子给顾怀清擦干净嘴角的水渍。
段明臣温柔的眼神和体贴的行为让顾怀清又得意又满足,顾怀清忍不住凑到段明臣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夫人真贤惠!”
这一下彻底撩到了段明臣,段明臣抓住顾怀清的手,顺势将他压在桌上狠狠的亲了一顿,蹂躏得他双眸湿润,嘴唇红得像抹了胭脂,连雪白的脖子都染上一层绯红。
顾怀清看到男人的眼神变得晦暗,喘息也粗了,立刻感觉不妙,大声道:“哎,别弄了,我真的饿死了,先吃饭,吃饭要紧!”
顾怀清耍出小巧功夫,像一条狡猾的游鱼从段明臣身下挣脱,快速的拢好被男人扯开的前襟。
段明臣深吸了一口气,也冷静下来,心里也有点后悔,这里毕竟是皇宫,还是东厂,人多眼杂的,实在不是办事儿的好地方。
不过,分离了那么多天,他心中的相思是与日俱增的,想他想得心都疼了,如今终于能将思念多日的心上人搂入怀中,一时忍耐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啊,真不能怪他孟浪。
可惜顾怀清虽是美人一个,某些时候却迟钝的厉害,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口腹之欲上,便是天皇老子都不能碍着他吃饭。
段明臣跟顾怀清相处久了,也知道他的毛病,忙派人去取热好的饭菜。
顾怀清眼巴巴的盯着门口等饭送来,那馋兮兮的小模样,跟虎妞简直是一个样儿,段明臣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却只换来顾怀清没好气的一记眼刀。
很快,热气腾腾的饭菜就被送过来,一一摆在桌上,顾怀清赶紧拿起碗筷,准备开动。
只可惜,国丧期间,吃食上不能有任何荤腥,这让无肉不欢的顾怀清很是沮丧,望着绿油油的一片菜式,无趣的扒了几口白饭。
看着这小吃货生无可恋的表情,段明臣忍不住偷笑,凑到顾怀清的耳边,低声道:“你叫一声好哥哥,我就给你变出好吃的来。”
顾怀清闻言双眼发亮,一把抓住段明臣的胳膊,激动的问道:“真的?我想吃肉你也能变出来?”
段明臣得意道:“当然,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怀清毫无气节的一头拱到段明臣怀里,攀住他的脖子,学着那些邀宠的宫妃的模样,腻声求道:“好哥哥,给我,快给我!”
顾怀清长得虽好看,却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浑身没有一点脂粉气,此番却扮作宠妃,细着嗓子撒娇弄痴,简直把段明臣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了的把他扯开,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朝他丢了过去。
顾怀清嗷呜一声,跃起一口叼住,三两下撕开油纸,发出一声欢呼:“啊,我最爱的圆福楼卤牛肉!”
段明臣赶忙拿牛肉堵住顾怀清的嘴:“小祖宗,声音小点!我偷偷藏着带进来的,可别让人知道了!”
顾怀清唔唔的应了,开心的捧着牛肉,一口一口的撕咬,不时露出锋利的小白牙,那模样真像锦衣卫豢养的獒犬。
段明臣宠溺的笑了笑,也端起碗,一边喝着寡淡的青菜豆腐汤,一边欣赏着顾怀清啃牛肉。
通常来说,人抱着一大块牛肉撕咬,是好看不到哪儿去的,然而顾怀清却不一样,他虽然吃得凶猛,姿态却还是优雅的,到底是人长得好看,怎么样都美。
所谓秀色可餐,便是如此吧,段明臣就着美景,喝了清汤,扒着白饭,青菜淡饭,竟是前所未有
的满足。
那块卤牛肉足有一斤多,顾怀清一个人干掉大半,饿得心慌的感觉总算压下去了,这才良心发现的想到段明臣,看着男人碗里的青菜白饭,难得的起了一点愧疚,撕了一块牛肉放到段明臣的碗里。
段明臣却把碗搁到桌上,对顾怀清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顾怀清喂他。
顾怀清知道段明臣对牛肉并无特别的喜好,这卤牛肉必定是专门为他而买的,心中暖融融的,看着男人英气俊朗的脸,真是越看越欢喜。
顾怀清撕下一块牛腱子肉,用手指捻着送到段明臣嘴边,段明臣张开嘴,连着他的指尖一口含住。
段明臣一口吞下牛肉,柔软湿润的舌头却裹住他敏感的手指,仔细的舔干净指尖上的汤汁。
顾怀清哼了一声,腰骨酥麻,浑身发软,俊脸红得像火烧云,嘴里小声骂道:“不要脸!”
却只换来男人一声轻笑,将他拽入怀里,霸道的吻住他的唇……
153.对峙贵妃
一顿饭吃得缠绵悱恻,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段明臣热得将外袍都脱掉,只穿单衣,袖子掳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顾怀清玉白的额头沁出几颗晶莹的汗滴来,段明臣用手帕替他擦去。
顾怀清吃饱喝足,恢复了精气神,道:“我吃饱了,咱们谈谈案子吧。”
段明臣点点头,将审问紫蔲、白芷和钱喜的情况叙说了一遍,又说了在搜查宫人的住处时的几点发现。
顾怀清听完,并没有发表议论,只是默默地低头喝了一口茶。
段明臣问:“你那边呢,搜宫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已经能确认,那支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的确是宁贵妃的,而且在她的宫里也找到了黄沙土,跟窗台上发现的质地一致。”看似证据已经有了,顾怀清却并没有释怀,眉心皱的更紧了,“但是我并不认为破案有那么简单。”
段明臣安抚道:“别急,你仔细的说给我听。”
顾怀清点点头,将下午带人搜宫的情况一一道来。
因为在慈宁宫的花园里发现了贵妃的簪子,顾怀清便首先去了宁贵妃的景阳宫搜查。
宁贵妃宠冠后宫,嚣张跋扈,又是个泼辣的性子,宫里人都对她退避三舍,轻易不敢招惹她。不过,顾怀清是不怵她的,何况他还有皇帝的圣喻,师出有名,名正言顺的去搜宫。
宁贵妃再不情愿,也不敢违逆皇帝的旨意,她小产之后,身体一直有些虚弱,脸色带着憔悴,不过一双凤眼还是凌厉异常,气势十足的叮嘱道:“给本宫小心点,要是碰坏了宫里的东西,唯你们是问!”
“贵妃娘娘放心,他们自有分寸。”顾怀清淡淡的笑道,“搜查需要一点时间,请娘娘移步侧殿休息,顺便微臣也有几个问题要问娘娘。”
宁贵妃冷冷的哼了一声,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慢的走入侧殿。
顾怀清不慌不忙的跟着进殿,待宁贵妃在上首的椅子上落座,顾怀清朝她拱手,客气的道:“娘娘恕罪,臣受陛下嘱托,审查太后被害一案,待会儿问话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顾怀清礼数周到,态度恭敬,宁贵妃也没有理由找茬。她慵懒的歪在椅子上,问道:“你倒是说说,太后是怎么被人害死的?”
“这个……臣不方便透露,请娘娘原谅。”
“不说也没关系,只能说天道轮回,善恶有报。若不是她,本宫的孩子也不会……”宁贵妃的眼中露出深深的恨意。
顾怀清一向都知道宁贵妃口无遮拦,不过委实为她鞠一把汗:“太后已经仙去,还请娘娘慎言。”
宁贵妃哼了一声,道:“你刚才说有什么话要问本宫?”
“请娘娘告诉我,太后病逝的那一晚,从戌时到次日丑时,娘娘在哪里,做了什么事,有何人可以证明你的行踪?”
宁贵妃回忆了一下,道:“本宫自从小产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你说的那个时间段,本宫一直都在景阳宫里,我的宫女和太监都可以作证。本宫在戌时初用的晚膳,又喝了一碗补身体的药,然后在花园逛了一圈散食。得知陛下不会过来,本宫就早早的更衣卸妆,让宫女按摩了一会儿腰腿,在亥时初刻,就上床安寝了,夜里睡得很沉,没有起来过,一直到次日卯时才起身。”
顾怀清又问:“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有没有可疑的?”
宁贵妃柳眉竖起,拍案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本宫指示别人谋害太后?”
“娘娘息怒,臣并没有这个意思。”顾怀清神色淡定,从怀里取出用白布包住的那一支喜鹊登梅金簪,平摊展开在手心,“娘娘应该认得这支簪子吧?”
宁贵妃忍住怒气,看了一眼簪子,露出惊奇和疑惑的神色:“这不是陛下赏赐给本宫的簪子么?怎会在你手里?”
顾怀清一瞬不瞬的盯着宁贵妃的脸,道:“娘娘请仔细回忆一下,您最后一次见到这支簪子,是什么时候?”
“这支簪子是本宫怀孕时,陛下赏赐给我的,是取喜上眉梢之意,可惜本宫还是没能保住孩子……”宁贵妃露出伤感和黯然,眼圈也微微发红,“自从赏菊会不幸小产之后,本宫怕触景伤情,就让人把簪子收起来,没有再拿出来用过。”
“这么说来,娘娘是有至少十几日没有见到这根簪子了。请问,平时娘娘的珠宝首饰是由哪位宫女负责收纳的?”
“是墨兰,她从进宫就一直跟在本宫身边。”宁贵妃疑惑不解的看着顾怀清,“大人为何执着于这根簪子,还有,为何这簪子会出现在你手里?”
“实不相瞒,这根簪子很可能是此案重要的证据。”顾怀清把在太后寝宫的窗外捡到这支金簪的事情说了一遍。
宁贵妃听罢大惊,她虽泼辣张扬,但并不愚蠢,立刻就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她顾不得矜持,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风风火火的朝正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快,把墨兰给本宫叫过来,本宫要当面问她!”
墨兰很快被带过来,宁贵妃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道:“本宫问你,那支陛下御赐的那支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在哪里?你给本宫找出来!”
墨兰被宁贵妃的怒火吓了一跳,颤声道:“娘娘息怒,那簪子好好的收在多宝盒里,奴婢这就取来给您。”
墨兰抱出一个多宝盒,打开第二层抽屉,里面整齐的排着七八根簪子,然而中间却空了一块,似乎少了一根。
墨兰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说道:“怎么……怎么会如此?我明明是把它放在这里的!”
宁贵妃火冒三丈,揪住她的发髻,劈头盖脸甩了墨兰几记耳光:“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本宫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说,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本宫的?”
墨兰被宁贵妃一顿巴掌打懵了,却完全不敢挣扎反抗,捂着红肿的脸颊,扑通一声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冤枉啊!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陷害娘娘啊!呜呜……”
宁贵妃被身边的两个宫女拉住,但显然怒火未消,对顾怀清道:“本宫完全不知道这根簪子为何会丢失,我把这贱婢交给你,你大可带回东厂好好审讯,撬开她的嘴!”
墨兰一听东厂,吓得几乎晕过去,东厂的残酷可怕更甚于贵妃百倍,她膝行几步,对着宁贵妃连连磕头:“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冤枉!奴婢用性命发誓,那根簪子真的是放在这里的,奴婢亲自放进去的,后来也一直没有动过,如果奴婢有一字虚言,就让我全家都不得好死!”
顾怀清见状,让左右扶起墨兰,和颜悦色的道:“你先莫慌,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也不会冤枉了你。你先冷静的想一想,你是何时将簪子放进多宝盒,最后一次见到簪子是什么时候?”
墨兰闻言,稍微冷静了一点,对顾怀清磕了个头,说道:“启禀大人,这根簪子是陛下赐给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初始非常喜爱,常常佩戴,然而自从赏菊会之后,娘娘不想触景伤情,就命奴婢将簪子收起来,看娘娘的意思是不准备再戴了。娘娘的首饰很多,常用的放在妆台上,在这个多宝盒里,存放的首饰都是过时的或者娘娘不喜欢的款式,奴婢将那根簪子跟其他的放在一起,放到梳妆台下面的暗格里,奴婢记得是本月初十的事。在那日之后,奴婢就再也没有打开这个多宝盒,也没有碰过这根簪子。”
“除了你和贵妃,谁还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盒子?”
墨兰顿了一顿,小心的觑了宁贵妃的脸色,才大胆的继续说下去:“娘娘的寝宫只有四大宫女才能进入,但是我们每人都各司其职,娘娘的首饰只有奴婢负责,其他人应该不会动。”
宁贵妃忿怒的拍着桌子:“但是它为何会出现在慈宁宫?”
顾怀清问:“景阳宫近日有没有可疑人等出入?”
宁贵妃把宫女太监都叫过来,但都说没有看到可以人等进入景阳宫。
顾怀清仔细观察存放首饰的妆台,发现它正对着一个大窗户,窗户正对着花园,看窗户的大小,足以容一个人出入自如。
这时,余翰飞领着东厂公公已搜完整个景阳宫,匆匆的回来复命。
余翰飞对顾怀清道:“启禀大人,景阳宫的花园里发现了黄沙土,质地跟太后寝宫的窗台上发现的一致。”
顾怀清脸色变得凝重,道:“带我去看看。”
顾怀清跟着余翰飞等人去了景阳宫后面的花园,只见靠北背阴处有一块不小的苗圃里,里面种着许多株兰花。
擅长种花的人都知道,兰花用黄沙土来种植,效果最好。然而宫里几乎都是黑泥土,贵妃这里的黄沙土必定是特地从外面弄来的。
顾怀清蹲下,捧起一小撮黄沙土,余翰飞则拿出在太后寝宫窗台上发现的黄沙土,两相对照,发现果然是相同质地的。
先有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后有质地相同的黄沙土,而且从贵妃平时的话里,也看得出她对太后存有恨意,太后害得她流产,而且很可能从此失去孕育的能力,贵妃杀人的动机倒是充足的。
顾怀清毫不客气把宁贵妃扣押在宫里:“贵妃娘娘得罪了,从目前发现的证据来看,对您十分不利,请暂时不要四处走动。”
宁贵妃气得咬牙:“本宫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簪子,什么泥土,本宫统统不明白!这一定是有人嫉妒本宫,企图栽赃陷害本宫,其心如此恶毒!不行,本宫要去面见陛下,陛下一定会为我做主的!放开我,我要面见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顾怀清被宁贵妃尖利的声音刺得太阳穴都突突乱跳,如果她不是女人,顾怀清早就一巴掌扇过去让她闭嘴了。
“臣奉命查案,任何人都不得阻挠,贵妃若是不满,大可让陛下治我的罪!臣劝贵妃好自为之!”
顾怀清拂袖而起,在宁贵妃的叫骂声中,领着余翰飞和东厂众人离开了景阳宫。
154. 爱狗心切
顾怀清走出景阳宫,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耳根总算清净了。[]
余翰飞跟在顾怀清身后,小声的道:“大人让贵妃禁足,贵妃必定会对您心存不满,会不会到陛下面前告状,对大人不利?”
顾怀清不屑道:“哼,我怕她告状?她该想想怎么洗脱嫌疑才是正经事。”
不过,余翰飞的话到底也提醒了顾怀清,不管怎么样,贵妃毕竟是萧璟看中的女人,至少该知会皇帝一声,于是顾怀清对余翰飞道:“你跑一趟宣德殿,向陛下汇报景阳宫的情况,顺便告诉陛下,我擅自做主软禁了贵妃,直到查明真相为止。”
余翰飞道:“如果陛下不同意您的做法呢?”
“陛下不是昏聩之君,不会分不清忠奸是非,应该会同意我的做法。万一他不同意,自然会去景阳宫安慰贵妃的,这个我就管不着了。”
余翰飞领命,回去汇报给萧璟,果然不出顾怀清所料,萧璟的口谕很快传到:贵妃禁足,直到查明真相为止,若有不配合查案之处,依法论处!
萧璟甚至都没有踏足景阳宫一步,只让人把口谕带给宁贵妃,贵妃免不了大失所望,又哭闹了一场,砸坏了许多珍贵的摆件,然而都是徒劳无功,闹完之后,宁贵妃发现萧璟是认真的,也不得不收敛脾气,乖乖的蜷缩在景阳宫。
顾怀清从景阳宫出来,顺道去了皇后的未央宫。虽然看起来皇后跟此次的案件没有任何牵扯,但是后宫的关系往往攀枝错节,不能只看表面。
皇后的性子一贯沉静懦弱,见顾怀清来搜宫,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进去,没有作任何阻拦,对待顾怀清的问话,也十分配合,仔细交代了案发当晚的行踪。
案发当日,萧璟携着皇后探望了太后,晚上就留宿在未央宫,故而皇后的不在场证据倒是很充分的。
顾怀清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客气的跟皇后道谢:“皇后娘娘,多谢您的配合,叨扰了。”
“顾大人客气。”皇后看着顾怀清,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或许太后的死,本宫也有责任。早在赏菊会时,本宫就发现太后印堂发黑,神态与平时不同。太后自从礼佛之后,浑身都添了一股平和之气,但是近日来却脾气暴躁,打伤打残宫人,跟平素判若两人。”
“娘娘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本宫怀疑,太后会不会是被人下了毒?听说有一些奇异的毒,能够让人迷失本性,变得凶残狂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娘娘的思虑颇有道理,微臣会跟太医好好查一查。”
顾怀清从未央宫出来,又依次搜查了庄嫔、顺嫔、芳嫔的宫殿,连被软禁多日的德嫔也没有错过,德嫔被囚禁了快半年,病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看起来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
“大人,是不是都搜完了?”余翰飞问道。
顾怀清摇摇头:“你忘了还有一位被禁足的嫔。”
“哦,丽嫔啊,差点忘了这位了!”余翰飞一拍脑袋,旋即又笑道,“不过我想不会是她的。”
“为何你如此断言?”
“丽嫔住的寒翠宫非常偏僻,跟慈宁宫正好在一东一西两个角,距离上就不方便作案,何况她还在禁足中,外面有人看守着,她如何能离开?
当然,她也有可能买通帮手,但是由于得罪了贵妃,丽嫔原先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内监都被调离了,换了一批新进宫的陌生面孔,丽嫔就算想让他们帮忙下手,恐怕也是使唤不动的,毕竟这谋杀太后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你小子倒是也学会动脑子了啊!”顾怀清赞许道。
受到夸奖的余翰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门,嘿嘿的笑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要去搜一搜的。”
同样是被禁足,寒翠宫跟德嫔死气沉沉的凝香殿截然不同,顾怀清刚跨入宫门,迎面就飞来一个物体,他眼疾手快的抄在手中,一看,竟然是一只毽子。
丽嫔带着两个小宫女,正在踢毽子玩耍,小宫女技艺不佳,一脚把毽子踢得飞出去,差点砸到顾怀清头上。
丽嫔咯咯笑起来,对顾怀清道:“哎哟,真对不住,差点伤到大人。”
顾怀清不以为杵,简单的说明来意,丽嫔点点头,让顾怀清带人入内搜查。
寒翠宫在丽嫔入住前已有多年未整修,显得有些陈旧,不过在丽嫔的精心布置下,倒是有了几分古雅大气的感觉。
靠墙的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几十本书籍,种类繁多,既有《女则》《烈女传》,也有诗词、游记、话本等,甚至还有一本《算经》。书桌上摊开一本柳体字帖,旁边的宣纸上有临摹的字迹,字体纯熟潇洒,颇具神韵。
“看来,小主是博学多才之人。”顾怀清笑道。
丽嫔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嫔妾不过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
放在外面,这些书和字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宫里的女子大都来自平民家庭,这样出身的女子几乎都是不识字的。
宫里的妃嫔,除了庄嫔是有名的才女外,包括皇后贵妃在内的其他人都是目不识丁,不过看来丽嫔的才学也不差,难怪她跟庄嫔聊得来。
这么才貌双全、活泼有趣的美女,怎么看都比那咋咋呼呼的宁贵妃要讨人喜欢,何以竟然不得宠,还被禁足了?连顾怀清都忍不住质疑萧璟的品味了,找个机会非要问一问不可。
顾怀清的目光在书架上掠过,手指拨弄着那些书,其中一本被翻得边角卷翘,想来是丽嫔经常翻阅的。顾怀清顺手将它取出来,竟然是一本《九章算经》,旁边有很多蝇头小字的批注。
“没想到小主对算术如此精通。”
“哎,被关在宫里,哪儿也去不了,必须找点事情做啊。我不爱栽花种草,也不会绣花调香,只好做点算术打发时间啦。”
顾怀清唔了一声,丽嫔这爱好倒是与大多数女子不同,他继续往后面翻,翻到最后两页,书里有一张小纸片飘落到地上。
顾怀清弯腰捡起来,那是一张叶子形状的纸片,像是一枚书签,上面用蓝色颜料绘着一束风信子,纸片跟寻常的纸不同,十分厚实,边角起毛,泛着暗黄,像是有些年代的东西。
丽嫔见顾怀清端详纸片,便道:“这本书是嫔妾十岁生辰,父亲赠送的,嫔妾一直带在身边。这枚书签也是嫔妾年幼时,随意涂鸦的,虽然笔法幼稚,嫔妾还是不舍得丢掉,留着做个纪念,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顾怀清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小主是个念旧的人。”
丽嫔捂嘴笑道:“大人说得不完全对,嫔妾喜新,也念旧。”
顾怀清将书签夹回书里,对丽嫔道:“我想借阅这本算经,不知小主是否舍得割爱?”
丽嫔似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大人客气了,您若喜好,尽管拿去就是,岂有不舍之理?只是,嫔妾入宫多日,竟不知大人也喜好算术呢。”
“岂敢,我会好好研读的,不懂之处还要跟小主请教。”
“大人莫取笑了,嫔妾那点水平,哪有资格教人啊?”
顾怀清将算经收入宽袖之中,手下的人还在继续搜索,突然听到有人痛苦的叫了一声。
“哎哟,哪里来的狗啊!”一名东厂手下捂着被咬伤的手腕,哇哇直叫,在他的面前,一条棕色卷毛小狗汪汪的狂吠着。
顾怀清认出那只狗正是丽嫔养的,名叫桂圆儿。那公公在搜查时,不小心踢翻了狗窝,惹恼了狗,桂圆儿突然窜出来,一口咬伤了他的虎口,咬出几滴血来。
“你这畜生,敢咬我!”被咬的公公气哼哼的去踢那狗,不过桂圆儿身材虽小,却很机灵,见闯了祸,就嗖的一声躲到丽嫔裙子后面,呜呜的叫唤着,寻求主人的庇护。
丽嫔爱狗心切,拦住那公公,说道:“公公何必跟一只畜生过不去,您的伤势不能耽搁,赶紧找太医看看吧。”
丽嫔看出那公公余怒未消,赶紧让宫女取出一锭金元宝,塞到公公的手里:“一点小意思,权当赔偿给公公的医药费。”
那锭金元宝足有十两重,沉甸甸的压手,东厂公公虽然俸禄不少,但这么大块的金元宝还是不常见的。
那公公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狗咬伤的不过是一点皮肉伤,根本不碍事,这么点小伤能换来一笔横财,怎么看都划算,不过他不敢立刻去接,而是用询问的眼光看顾怀清,得到顾怀清的默许后,才欢天喜地的接过金元宝,揣进怀里。
顾怀清看着那条专门闯祸的狗,笑道:“小主还真是宠着这狗。”
丽嫔把小狗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脑袋,说道:“虽然桂圆儿只是一条狗,但它能不离不弃的陪在我身边,不管是我得势还是失势,它都始终待我如一,所以我也尽我所能护着它。”
寒翠宫并不大,不出一刻钟就搜完了,顾怀清在离开之前,问丽嫔:“小主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陛下么?”
丽嫔微微惊讶,旋即柔和的笑道:“多谢公公,请告诉陛下,丽嫔知道错了,每日都在反省自身,请陛下无需牵挂嫔妾,保重龙体,天寒莫忘加衣。”
顾怀清笑了笑:“我一定会把话带到,小主放心。”
顾怀清离开寒翠宫,经过宫墙,注意到墙角有个小小的狗洞,洞口下面的草被踩烂,看起来应该是桂圆儿出入的通道。
人被囚在宫墙之内,狗儿倒反而能来去自如,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155.凶器难觅
顾怀清跟段明臣叙述完搜宫的情况,歪着脑袋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段明臣挑眉,反问道:“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顾怀清道:“那支遗落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黄沙土都跟贵妃脱不了关系,而且贵妃也确实有杀太后的动机,看似贵妃嫌疑最大……”
“看似?”段明臣勾唇,“所以你心里并不认为贵妃是凶手?”
“表面看,一切不利的证据都指向贵妃,但是正因为太巧合了,反而显得不真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贵妃若是要收买凶手,直接用金银不是更好,何必送御赐的簪子?而且凶手怎么会行刺时还带着簪子,而且还如此不小心,把簪子掉在慈宁宫的园子里?”顾怀清顿了一顿,想到宁贵妃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叹了口气道,“不是我瞧不起贵妃,只是像她那样只长嘴不长脑的,还真不像是能策划出这么严密的谋杀的。”
段明臣忍不住大笑,捏了捏顾怀清的下巴,道:“你这张嘴也够损的啊!”
顾怀清抬手打开段明臣的咸猪手,瞪了他一眼道:“别动手动脚的,轮到你了,你到底怎么看嘛?”
段明臣收回手,神秘的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些猜测,但人还没审完,这时候下结论为时太早。”
“切,故弄玄虚!”顾怀清不悦的撇嘴。
“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样很重要的物证,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段明臣认真的道。
顾怀清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指的是杀死太后的凶器,那根针?”
“不一定是一根针,那伤口深浅不一,很可能是很多根针一起戳刺所导致。”段明臣看着顾怀清,提醒道,“你可还记得,太后寝宫里并没有针线,所以这凶器必然是从外面带进去的。凶手将针带进太后寝宫,然后行凶完之后,又将凶器带走了。”
“应该是这样的。”顾怀清点头表示赞同,突然想到一点,补充道,“太后的头疼症不定时发作,而陆太医经常去给太后针灸治疗。从太后苏醒到太后就寝,这段时间内陆太医一直待在慈宁宫。”
段明臣道:“当晚去过慈宁宫的人,只剩下陆太医和万督主两人,事不宜迟,我们找他们过来问一问。”
一刻半钟后,太医陆正熙被请到东厂。(.棉、花‘糖’小‘说’)
段明臣原以为这位陆太医能深得太后器重,必然是个经验老道的老太医,谁知竟然是个眉清目明、双眸明亮的年轻男子,看上去顶多才三十岁出头。
顾怀清看出段明臣的惊讶,用传声入密对他解释道:“别看他年纪轻,却是太医院有名的后起之秀,跟施施并称为‘杏林双秀’。陆太医尤其擅长妇科,调理内外,舒经活脉,故而在后宫的声望很高,寻常的妃嫔很难约到他出诊呢。”
段明臣听了顾怀清的解释,便释然了,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声望,必然是能力也超人一等,否则不可能在太医院众多名医中脱颖而出,连挑剔如太后也指定让他看病。
大夫的地位一向很高,即使在宫里,太医的身份也是尊崇的,毕竟谁都难免有生病的时候。
顾怀清命人给陆正熙搬了张椅子,道:“陆太医请坐,叫你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陆正熙表情严肃的道:“大人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医师,恐怕所知有限,帮不到大人太多。”
顾怀清摆摆手笑道:“无妨,你只要据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
陆正熙点了点头。
于是顾怀清问道:“请你仔细的说一说,案发当晚你的行踪。”
陆正熙道:“那一日傍晚,大约在酉时二刻,我接到慈宁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了。我一听,赶紧拎着药箱赶往慈宁宫。一刻钟之后,我来到慈宁宫,太后倚在床榻上,旁边伺候的是紫蔲和白芷两名宫女。
我上前为太后把脉,又跟太后说了几句话,当时太后的神智清醒,不像前一阵那么暴躁混乱,但她的脉象还很紊乱,我便开了两副安神药,让白芷拿下去煎煮。因为太后刚刚苏醒,看起来情况还不稳定,我便暂时留下来,观察她的情况。
之后陛下和皇后娘娘也闻讯前来探望太后,不过没有待多久就出来了。陛下还特地把我叫到一边,问我太后的病情,我自然是据实回答。陛下嘱咐我好好照料太后,便携着皇后离开了慈宁宫。
到了戌时,紫蔲和白芷先后换班去吃晚膳,不料,白芷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紫蔲央我为白芷看一看。一般来说,太医是不能给下人看病的,不过我看白芷的情况有些严重,就破例给她看了病,开了一副止泻药给她。”
顾怀清打断道:“稍等,白芷为何会好好的上吐下泻?真的只是吃坏了肚子?”
陆正熙道:“白芷的体质偏弱,肠胃也不好,这样的人不能吃过于荤腥油腻的食物,然而那天晚膳正好有一道猪肘,她贪嘴多吃了几块,导致腹泻。加上这些日子她照顾太后,操劳过度,也埋下了病根,所以才发作的那么厉害。不过也不算很严重,只要服下我开的药,休息一两日便没有问题了。”
顾怀清微微颔首,示意陆正熙继续说。
“白芷病得起不来床,于是紫蔲便换了太监钱喜进来伺候,给太后煎药和喂服。太后喝完药,到戌时末刻,万督主前来探望太后,那时候太后看起来已经很疲倦了,没有说几句话万督主就告退了。万督主走后,我又给太后把了一次脉,看她情况趋于稳定,才放心的离开慈宁宫。”
“您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慈宁宫寝宫还剩下谁?”
“我走的时候是即将到亥时,太后身边只留下紫蔲和钱喜伺候。”
“当晚你留在慈宁宫有近两个时辰,你有没有发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陆正熙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跟平时差不多。”
段明臣突然指向陆正熙脚边的药箱,说道:“你的药箱,可以打开给我们看看么?”
“当然。”陆正熙把药箱抱起放到桌上,打开了箱盖,里面有许多药瓶药罐和行医的道具。
段明臣在药箱里翻翻捡捡,找到一个长方形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的排着十二枚银针,大约有三寸长,前端为细长的银针尖,后端是较粗的玉石手柄。
“这是针灸用的银针,太医院每个御医都有一套。”陆正熙解释道。
段明臣拿起一根,仔细端详,那银针根根雪亮,没有一点污垢杂质,可见是经常清洗的。针的长度和粗细,倒是跟太后的伤口对得上,不过这种针灸针都是统一规格,这一盒针并没有特别之处。
顾怀清问道:“你给太后针灸时,便是用的这种银针?”
“正是,不仅太后,给宫里贵人们针灸,都是用这种银针。”
“案发当晚,你也用银针给太后针灸过么?”
“没有,我主要用针灸为太后缓解头痛,但那一晚太后并没有头疼症状。”
“说起太后的病症,你是一直负责为太后诊治的,想必太后的身体情况你应是了若指掌。从十几日前,太后头疼的病症屡屡发作,人也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动辄打骂宫人,甚至把忠心耿耿的王嬷嬷给掐死了,然后你断言太后的神智出了问题……”
陆正熙皱眉打断顾怀清:“大人,太后神智不清,是陛下召集多位太医会诊的结论,并非我一家之言。”
“不管怎么说,太后好端端的突然疯了,这是事实。你作为太后的医师,之前有没有发现太后的异常么?你认为是什么引起太后的疯症?”
这个问题显然有些尖锐,但又是十分关键的,顾怀清和段明臣都注意观察着陆正熙的反应。
陆正熙不慌不忙的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太后长期以来,一直都有失眠症,一个人常年睡不好,就容易引发情绪上的焦躁,而且她又是个思虑很重的人,为了朝政和后宫的事宜日夜操劳,才会引起头疼症。”
陆正熙顿了一顿,继续道:“太后的精神状态突然恶化,应该还存在着一些外因。我曾经偶尔听太后和梁婉小姐聊天,说起什么恐吓信的,太后对此似乎十分焦虑不安,甚至惊慌恐惧,但她又很忌讳谈这个话题。人若是长期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就会出现幻觉,也会下意识的寻找宣泄的口子,太后突然变得狂暴残忍,动辄鞭打宫人,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这些也是我后来才想到的。当时我在给太后看病时,太后并不会跟我深聊这些话题,而我也只能从脉象上判断她的病症,感觉她情绪不稳,便给她开了安神汤,定期针灸,缓解头疼症状。说到底,我只是个大夫,负责病人的肌体健康。而解决病人心理上的问题,这不是我的专长。”
顾怀清又问:“实不相瞒,太后的死亡时间据推断是在亥时至子时,也就是你离开之后。当时太后身边伺候的只有紫蔲和钱喜两人,以你平时对他们的观察,觉得这两人会不会有问题?”
陆正熙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老实话,我只是负责给太后看病,太后身边的宫人我虽然认识,但并无深交,我也很难判断他们两人是否有嫌疑。不过,看平时的表现,倒是中规中矩,看不出有背叛太后的迹象。”
听完陆正熙的话,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一眼,感觉问得差不多了,便让陆正熙离开了。
走之前,他们又让陆正熙留下近一个月来将给太后开出的药方,以便核查。
156.督主发怒
待陆正熙离开,顾怀清便让余翰飞前往太医院找施大夫,让他看看陆太医开给太后的药方是否有问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段明臣也命人将药方誊抄了一份,以飞鸽传送到药王谷,请高仁心过目。
段明臣拿出一张小纸片,在上面写写画画,将几人的证词都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抬头问顾怀清:“你有没有问过万督主和十位东厂高手了?”
顾怀清喝了口茶,润润干得快冒烟的喉咙,道:“我义父昨日就出宫了,至今还没回来。至于那十个东厂高手,出事的第二天我就叫来问过,他们都说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出入慈宁宫。”
段明臣问:“这些人的背景都调查过吗,有没有可疑之人?”
顾怀清斜眼看了看他,道:“你把东厂看成什么地方了?能进入东厂的,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和审查,保证身家背景清白,他们的忠心不容质疑。”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心,我知道东厂选人标准极高。”段明臣笑着安抚顾怀清,但还是坚持道,“你带我再见一见他们,我想详细了解当晚的情况。”
顾怀清没有反对,那十人自从太后出事后,就成了戴罪之身,留在宫里待命。顾怀清一声令下,人就很快被带到议事厅。
东厂的议事厅本是十分宽敞,但站了十个穿灰色武士袍的东厂高手后,就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段明臣注意观察这些人,发现他们都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目露精光,浑身充满一股子彪悍之气,一看就知道武功不俗。为了保护太后安全,万臻派出了东厂最精锐的人马,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放到江湖上去,都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顾怀清负手而立,对他们说道:“段大人有话要问你们,务必据实回答,不得隐瞒!”
“是!”
段明臣点点头,问道:“太后被害当晚,从酉时到次日寅时,你们十人都守在慈宁宫的吗?”
十人一齐点头称是。
“你们是怎么分布的,有没有何处是有遗漏的?”
十人中有一位年纪最长的出列,回答道:“我是此次行动的头领,负责保护太后的安全,督主吩咐我等要严加防范。[.超多好看小说]整个慈宁宫的宫墙周长是一百丈,每隔十丈有一个人,这样的距离内能保证彼此之间有呼应,防止疏漏。”
段明臣嗯了一声,又问:“你们仔细想一想,有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或者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东厂头领很坚定的摇头道:“这个问题,顾大人曾经问过的,属下和兄弟们的的确确不曾看到或听到任何可疑情况。”
“若是有轻功绝佳的刺客出入,有没有可能逃过你们的眼线?须知一晚上的时间很长,只要精神不集中,稍微开个小差,就会可能漏看吧?”
东厂头领皱起眉,脸上带有明显的不悦,其他人也露出不满的神色、东厂公公个个都目高于顶,即使人人畏惧的锦衣卫,在他们的眼里也不算得什么。若不是看在顾怀清的面子上,他根本就不想再理睬段明臣。
东厂头领冷冷的反驳:“段大人所言差矣,我等受陛下之命护卫太后,自然是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办差,绝不敢玩忽职守。若是开小差而导致刺客进入慈宁宫都没有察觉到,那我们也无颜再苟活于世了!”
“是吗?”段明臣露出质疑的表情,“然而,有宫人说,在子时曾经看到有黑衣人出现在太后的后窗……”
“无稽之谈!这绝不可能!”东厂头领怫然怒道,“我们虽不敢说是火眼金睛,但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严密监视着太后的宫殿,如有刺客出入,是逃不过我们的眼睛的。”
“那么,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凶手要么原本就是慈宁宫的人,要么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入宫,或者是宫里人和外面的人勾结,合伙作案?”
东厂头领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应该如此吧。”
段明臣继续道:“在慈宁宫里,没有发现杀害太后的凶器,那么可以推断出,必然有一个人从外头把凶器带进了慈宁宫。当晚出入慈宁宫的一共有四人,分别是陆太医、陛下、皇后和万督主,其中万督主是最后一个见到太后的……”
顾怀清听着话题竟然绕到了万臻头上,不禁皱起眉头,正要出言为义父辩解,就听到一声冷笑从门外传来。
“没想到所谓的锦衣卫神探,也不过是捕风捉影之流……”
万臻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容。
“万督主!”段明臣和颜悦色的向万臻拱了拱手,丝毫不介意他的讥讽之词。
“义父,您可算回来啦!”顾怀清上前扶着万臻坐下,佯作抱怨道,“宫里都忙成一锅粥了,义父倒好,在这种节骨眼上还跑出宫去逍遥。”
万臻对顾怀清换上了一副慈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辛苦清儿了,义父并非是躲懒,只是去看望你义母了。”
万臻口中的义母,其实是一位已过世多年的宫女,也是万臻的对食,名叫容槿。当万臻还未发迹,还是个扫地太监时,就结识了这位出身寒苦的梳头宫女,两人相互扶持着走过艰苦的岁月。容槿原本在二十五岁时可以选择离宫,但是因为舍不得万臻,居然选择留了下来,万臻因此待她十分珍爱,然而就在万臻即将坐上东厂督主之位时,这位容槿姑姑不幸身亡,真是个命苦的女子。
万臻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这位对食宫女念念不忘,即使皇帝允许他婚娶,他还是把正妻之位空缺着,连谢雅兰这样的名门贵女也只是纳作贵妾而已。
顾怀清清楚万臻对容槿的深厚感情,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奇怪,这个时节既非清明,又非忌日,而且正逢太后过世的多事之秋,义父怎么突然跑去给义母上坟了?
顾怀清正思索着,万臻却突然板起脸,对着十个东厂高手大发雷霆:“东厂竟然养了你们这样一群没用的东西,让你们好生保护太后,结果呢?你们让本座如何跟陛下交代,亏你们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不会玩忽职守?简直该死!”
万臻一通咆哮,东厂高手不敢辩驳,纷纷低垂着头跪下,一时间厅堂内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顾怀清劝道:“义父息怒,他们虽有责任,但罪不至死。依孩儿看来,这个案子是有人精心策划的,而且筹谋多日……”
段明臣突然打断道:“万督主,恕我冒昧,我想知道,那一晚你为何会去慈宁宫请安,跟太后聊了些什么?”
万臻看了段明臣一眼,冷冷的道:“本座与太后聊的内容,本不该说给外人,但段大人既然受命与清儿一起查案,本座便破例说与你听。其实,早在太后摔倒昏迷前,梁婉小姐就曾来东厂求助,说有人写恐吓信,威胁太后的生命安全,因此本座才会增派人手去慈宁宫守卫。后来太后摔倒昏迷多日,身体每况愈下,本座忧心太后的安危,又怕有心怀不轨之人骚扰太后,所以才在得知太后苏醒后就赶过去,建议太后增派一些人手,同时将慈宁宫上下彻查一遍,不过太后觉得本座小题大做,遂拒绝了。”
“多谢督主告知。”段明臣又道,“督主离开慈宁宫时,太后的精神状态如何?当时她身边还有何人伺候?”
“太后看起来有些疲倦,谈话时不时的打呵欠,但神智还是清醒的。本座离开时戌时末不到亥时,太后的寝宫只留下宫女紫蔲陪夜,太监钱喜则在寝宫外面伺候。这二人在慈宁宫伺候多日,看起来倒是老实本分的奴婢。”
段明臣看着万臻的眼睛,问道:“督主是绝世高手,依督主看,是否可能是武功高强的刺客偷偷潜入慈宁宫杀害太后?”
万臻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沉思了片刻,道:“虽然本座派出的是东厂最精锐的高手,然而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到踏雪无痕,落叶无声。本座无法否认,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东厂头领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申辩,然而终究摄于万臻的余威,不敢出口辩驳,但看得出来内心并不服气。
段明臣点点头,说道:“多谢万督主和诸位公公的配合,我的问题问完了。”
万臻饶有兴趣的问道:“听说你们已经审问了宫人和太医,清儿还带人搜了皇后妃嫔们的宫殿,对破案可有头绪了?”
顾怀清眨了眨眼,正要回答,却被段明臣使了个眼色。
“此案牵涉重大,陛下嘱咐我等一定要守口如瓶,在拿到可靠的证据前,不可以随意透露。故而请督主见谅!”
段明臣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而且皇帝的确是这么个意思,顾怀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略感歉意的看着万臻。
万臻不以为杵的笑了笑:“看来段大人的确是深得君上的信任,祝你们早日破案,不负陛下所托。”
“多谢督主吉言,我和怀清自当尽力!”段明臣对顾怀清使了个颜色,又对万臻道,“时辰不早,宫门就要关了,我等告辞了。”
万臻诧异道:“怀清今晚也要回府?”
顾怀清的俊脸一热,这段日子他都宿在东厂,但如今段明臣回来了,他自然舍不得不陪着他,于是支吾道:“忙得好几日没回去,得回去看看了。”
万臻看了看局促不安的顾怀清,又看了看段明臣,意味深长的道:“回去看看也好,只不过东厂始终是你的家,这一点,清儿不要忘记了。”
157.新的线索
顾怀清和段明臣并肩从东厂走出来,宫殿梁下垂挂的八角流苏宫灯将他们的背影拉得老长。(.$>>>棉、花‘糖’小‘說’)
秋日的夜晚格外萧瑟,屋顶落了一层白霜,远远望去如薄雪般皎洁澄亮。
顾怀清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对段明臣道:“涉案的人问得差不多了,我让他们释放慈宁宫的宫人吧?”
段明臣含笑看了顾怀清一眼:“放他们自由,然后再暗中命人监视,看看有没有人会露出狐狸尾巴。是个好主意!”
顾怀清的心思被段明臣点破,嗔怒道:“你就不能稍微装得笨一点嘛?”
段明臣凑到他耳边,亲昵的打趣道:“我们怀清聪明绝顶,我若是太笨了,怎么配得上你?”
顾怀清听得心口微甜,但想到悬而未决的案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别夸我了,这都过去两天了,这案子还是没有一点进展,至今一点头绪都没有。能不能按时破案,我心里真有点没底……”
段明臣笑道:“怎能说没有一点进展?至少我们搜集了很多讯息和口供,这里面就含了很多线索。你别心急,回去我们好好整理和讨论一下,没准就有头绪了。”
“好哇!”顾怀清的眉头舒展开来,“说起来,你走了这么久,你家雪球长大了许多呢!”
“雪球?”段明臣不解的问道。
“就是你收养的那只小白猫啊!每天来我这里蹭吃蹭喝,还霸占虎妞的窝,你再不回来啊,就要变成我家的猫了。”
段明臣这才想起顾怀清送他的那只瘦小的白猫,不由得莞尔一笑:“我离开这么久,多亏你照顾它。”
顾怀清摆摆手道:“无妨,反正虎妞也喜欢它,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它一份,我只是让管家每次多煮点鱼就行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皇宫内城,正要骑马回家,突然一辆停在路边的雕花马车靠过来,挡住了他们的路。
“顾大人!”马车的帘布掀起,露出一张朱颜雪肤的美人脸,正是太后的侄女梁婉。
“梁小姐,你怎会在此?”顾怀清惊讶的问道。
梁婉穿着一身雪白的孝衣,俏脸苍白,鼻尖冻得通红,情绪却十分激动,从马车里伸出手,一把拽住顾怀清的胳膊:“顾大人,我等了大半天,可算是等到你了!”
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即使坐在马车里,也难以阻挡刺骨的寒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一个娇贵的少女忍受着严寒,专程来宫门外等候顾怀清,显然不可能是没事闹着玩的。
段明臣盯着梁婉抓住顾怀清的小手,剑眉微挑,眸光冷了几分。
顾怀清察觉到段明臣身上传出的凉意,便使了一个高明的卸力,从梁婉手里挣脱出来,低咳一声道:“不知梁小姐如此着急寻我,所为何事?”
“这……”梁婉颇为忌惮的看了段明臣一眼,段明臣却跟铁柱一样立得稳稳的,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顾怀清介绍道:“这位是锦衣卫同知指挥使段大人,最是严谨持重。梁小姐有话但说无妨,无需担忧。”
段明臣并不因顾怀清送他高帽子就释怀,眯着眼看向顾怀清,顾怀清冲他咧嘴一笑,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当着外人的面,段明臣不好落他的面子,于是丢给顾怀清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回家再跟他算帐,嘴上却客气道:“梁小姐在此等候,是否为了太后而来?”
梁婉的俏脸上露出几分戚容,哀声道:“我因为给母亲过寿,回家小住两日,没想到……太后娘娘竟然说没就没了……我想要见一见太后的遗容,可是却被挡在宫门外,不许我入内探望……”
梁婉红着眼圈,拿出绢帕捂住脸,香肩抽动,无声的抽泣着。
段明臣和顾怀清都是大男人,对女子的眼泪都挺没辙的。
顾怀清硬气头皮劝道:“梁小姐节哀,你的孝心感人,但别忘了保重自己的身体。”
“大人莫要安慰我了,我已经听说了,太后是被人谋害,死于非命,对不对?”梁婉抬起含泪的眼,凄然道,“我早就预料到了,有人处心积虑的要杀死太后,我为此特地跑去东厂求助,可惜……还是没能救得太后性命。”
“你的确对太后忠心,这事儿不能怨你,你已经尽力了。”顾怀清并不擅长安慰人,绞尽脑汁也只找出这么几句干巴巴的话,段明臣都替他着急,却坏心的故意不出声,看他笨拙的应对。
好在梁婉毕竟是个教养极好的女子,哭了几声就停止了,沙哑着嗓子问道:“不知大人是否已查明杀害太后的凶手?”
顾怀清叹了口气,摇头道:“虽然收集了一些线索,但还不足以破案。梁小姐或许能帮到我们。”
“怎么帮?”梁婉含泪的美目露出一丝茫然。
“梁小姐在太后身边侍奉应该有好几年了吧?你是太后娘家的人,太后的事情,不管明的暗的,想必你多少都会知道一些,太后有哪些仇人,我相信你也会有数。你还记得,上次你来东厂求助时,我问你的话么?”
梁婉眨了眨眼,道:“大人上次问我,什么人跟太后有深仇大恨。”
“没错!”顾怀清认真的看着梁婉道,“实不相瞒,太后是被十分残酷的方式虐杀,杀她的人必定是她的仇家,而且是有深仇大恨,才会用这么极端的手法。当时你回避了这个问题,想必有一些忌讳,但如今太后已薨,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隐瞒,把你知道的和怀疑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早日破案,揪出真凶。”
梁婉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其实大人误会了,那一日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不是因为有忌讳,而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我十二岁那年,被家族选中,送入皇宫侍奉太后,迄今已八年之久,经历了两任帝王的变迁,也看惯了宫中的明争暗斗。这些年来,太后是树敌不少,但能够得上资格做她敌人的,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太后也坐不上后宫第一人的宝座。”
段明臣皱眉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被太后……”
梁婉冷静的道:“段大人有所不知,后宫之斗,虽然不见硝烟,却比刀光剑影的战场更为残酷,最后的赢家往往只有一人。这是后宫的生存之道啊。”
顾怀清提醒道:“但是,即便是人都死了,也可能有亲友为她复仇吧?你再仔细想想看。”
梁婉秀眉微蹙,道:“经大人提醒,倒是让我想起了王嬷嬷的死。那一日,王嬷嬷突然匆匆忙忙从外面跑回来,看起来神色很惊慌,她让太后屏退左右,关上门单独跟太后密谈。我当时没有走远,在走廊上逗鹦鹉玩,隐约听到王嬷嬷提到什么庄妃、琼华殿,然后没多久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惨叫声,但是没有太后吩咐,大家都不敢闯进去,等到太后唤人入内时,却发现王嬷嬷已经气绝倒地,被太后扼死了……太后也像受了巨大的刺激,失去理智似的大喊大叫,砸坏许多物品……”
“你可记得,太后当时喊叫了些什么话?”
“太后说,庄妃你这个假惺惺的贱人,活着斗不过我,死了还在那里装神弄鬼,哀家才不怕你,有本事你活过来,咱们再斗一回!”
顾怀清和段明臣相视一眼,都感觉这似乎是一条珍贵的信息,王嬷嬷被太后杀死一直是个谜,而如今总算有了一点线索。
庄妃……这条新的线索,倒是值得好好探寻一番。
顾怀清又问:“当日你来东厂求助,手腕上有被抓伤的痕迹,是不是太后所为?”
梁婉默默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解释道:“太后的神智不清,性情也暴躁易怒,情绪失控的时候就会有暴力伤人的倾向。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最近这段日子,突然变了性子,为何会如此,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还偷偷让人检查了她每日服用的药方,吃的食物,甚至用的熏香胭脂,但都没有发现任何毒性。”
“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四大宫女还有太监钱喜,你对他们了解如何,他们之间彼此的关系如何?”
“四位宫女之中有青桂和苏合是跟随太后超过五年的老人,白芷和紫蔲是今年新选入慈宁宫的,白芷是尚寝局推荐的,而紫蔲则是我无意间发掘出来。我去尚宫局挑选香料,发现有个宫女调的香很有特色,叫过来问了几句,发现她不但善于调香制粉,人也聪慧细致,便推荐给了太后,太后也很喜欢她,很快就提拔为一等宫女。
这些宫女之间,虽然偶尔也会因为争宠而有小小摩擦,但总体来说关系还算融洽。太监钱喜是个老实的性子,话不多,但做事还挺卖力。嗯……紫蔲貌似跟钱喜关系很好,两人是老乡来着,我曾经看到钱喜身上佩戴了紫蔲绣的荷包。”
顾怀清问得差不多,见梁婉冻得嘴唇紫红,单薄的娇躯瑟瑟颤抖,不由得道:“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入宫拜祭太后的事,我见到陛下会帮你说一说,你且放心回去吧。”
“有劳大人了。”梁婉福身一礼,目光幽幽的凝望巍峨高耸的皇宫,呢喃道,“太后待我有恩,教会我很多东西,我把最美好的年华也留在这里。如今太后薨逝,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再进宫了,希望能最后拜别太后。八年,恍若黄粱一梦,如今,梦也该醒了……”
158.品茶夜谈
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踏踏声。[.超多好看小说]
顾怀清不急不缓的骑着马,思索着方才梁婉的一番话,半晌,发出一声喟叹。
段明臣与顾怀清并辔而驰,听到他叹气,不禁莞尔道:“怎么突然叹气?莫不是舍不得那位梁小姐?”
“瞎说什么呢?”顾怀清俊脸微窘,“这位梁婉小姐的目标可是皇后的宝座,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小人物?”
“顾大人若是小人物,其他人就是蝼蚁了。”段明臣微微挑眉,“那怀清为何叹气?”
“我只是在想,太后过世,梁家以后会如何?一个家族的兴衰,当真是瞬息万变,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啊……”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年少有为,自然不会坐视外戚坐大,削弱梁家是迟早的事。”
顾怀清的脑中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太过大胆、甚至大逆不道的想法……
段明臣见顾怀清突然表情变得古怪,便问:“你又怎么了?”
顾怀清眨眨眼,把那个荒唐的念头压下去,笑道:“没什么,很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顾怀清一夹马肚,飞快的疾驰而去,段明臣紧紧跟上,一前一后的回到了狮子胡同。
好几日不曾归家,一回到家就觉得分外亲切,顾怀清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两声喵呜,一大一小两个毛团从窝里爬出来,争先恐后的跑过来迎接,在顾怀清的脚边蹭来蹭去。
顾怀清左手抱住虎妞,右手托起雪球,各亲了一下,开心的笑道:“两个小乖乖想不想我啊?”
段明臣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猫咪,虎妞乖巧的蹭了蹭他的手,但小白猫雪球却有点认不得他的了,一双蓝绿异色的猫瞳警惕的瞪着他。
这也难怪,毕竟段明臣没养雪球几天,还处出感情呢,就被派出外办差,好多天都没回来。雪球一直跟着虎妞,吃喝睡都在顾家,对段明臣这个名义上的主人没啥感情。
顾怀清幸灾乐祸的大笑:“我就说嘛,雪球已经成我家的了,不认你这个主人了!”
“什么话,咱俩还需要分你我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段明臣理所当然的说着,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牛肉干,在雪球的鼻子前扬了扬,雪球立刻用舌头舔了舔鼻子,跟着段明臣身后喵喵叫,馋相毕露。
“你这馋猫!”顾怀清怒其不争,戳了戳雪球的小屁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雪球浑然不理,叼住牛肉干就大吃大嚼,狼吞虎咽,虎妞也不甘示弱,跑过去跟它抢食,两只猫撕扯着一块肉干,你争我抢,不亦乐乎。
顾怀清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小家伙吃食,心情也莫名的愉悦起来。
段明臣牵起顾怀清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柔声道:“外头冷,我们去屋里。”
屋里一灯如豆,墙角的鎏金辟邪香炉吐着袅袅青烟,红泥小炉上的青瓷茶壶发出沸水翻腾的咕噜声。
顾怀清姿态优雅的沏茶,清新的茶香弥漫在屋子里,他将一只青翠欲滴的茶杯端到段明臣的面前,做了一个请君品尝的动作。
段明臣捧到面前,先是放到鼻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感觉一股扑鼻清香袭来,脑子都瞬间清醒了不少,在顾怀清充满期待的目光下,他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香的茶!”
顾怀清道:“是不是特别香?”
段明臣点头,问道:“这是什么茶?香气如此浓郁,我竟从未喝过。”
顾怀清得意的笑笑道:“这茶是新品种,有个挺吓人的名字,叫做‘吓煞人香’。”
“这名字……挺古怪的。”段明臣又喝了一口,“不过,倒也贴切,确实是香得吓煞人。”
“对,用来提神是极好的。”
段明臣忍不住笑道:“大晚上的喝这么提神的茶,是准备通宵不睡了?”
顾怀清认真的道:“不,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下案情。白天在宫里人多眼杂,又吵闹,晚上只有咱俩,正好静下心来好好分析。”
段明臣道:“这案子确实有点复杂,正该理理思绪,去伪存真,找出真正的线索。”
顾怀清建议道:“我看你之前做过一些记录,我心里也记了一些疑点,我们把各自的发现先罗列出来,然后再行商讨。”
段明臣表示赞同,从怀里拿出他做了记录的几张纸片,顾怀清便命小厮取来笔墨和一叠纸,两人各执一只笔,开始书写起来。
过了大概一刻钟,两人几乎同时停下笔。
段明臣率先说道:“我整理了各人的证词,将当晚案子发生的时间和人物按顺序罗列了下来。”
顾怀清凑过去,仔细阅读段明臣写的时间清单。
酉时初刻,太后苏醒,紫蔲命人去请陆太医,同时通知皇帝和万督主。
酉时二刻,陆太医至慈宁宫,替太后诊脉开药,并留下观察太后病情。
酉时五刻,皇帝和皇后至慈宁宫,一刻钟后离开。
戌时初刻,太医第二次诊脉。白芷突然病倒,紫蔲让钱喜顶替她,伺候太后。
戌时末,万督主至慈宁宫请安,一刻钟后离去,寝宫外的宫人最后一次听到太后的声音。
陆太医第三次诊脉,称太后病情稳定,遂离开。
亥时初,太后上床安寝,紫蔲留在里间,而钱喜在外间伺候
大约子时(不甚确定),紫蔲声称听到太后床边的窗户响,钱喜说看到一道黑影从窗里窜出,但他们都以为是猫。
寅时,紫蔲发现太后身亡,但遗体衣衫齐整,外表看不出伤痕。
顾怀清点点头,继续往下看更有意思的人物分析。
紫蔲
来历:半年前由梁婉推荐到慈宁宫,最早伺候先帝淑妃,后在尚宫局任职。
特征:性格冷静沉稳,擅长调香、梳头、制作脂粉
疑点:作为太后贴身婢女,从酉时至寅时都在寝宫里,却没有察觉太后被虐杀。听到窗响,却没有起身查看。绣荷包送钱喜,跟钱喜似有暧昧。
动机:无
不在场证明:亥时至寅时,在寝宫里,只有钱喜可以证明。
白芷
来历:在慈宁宫伺候超过五年
特征:肠胃偏弱。明哲保身,希望能平安离宫
疑点:为何会突然吃坏肚子
动机:摆脱太后的残暴?
不在场证据:充足,因病卧床,无法伺候太后
钱喜
来历:原先是宁贵妃宫里的太监,五个月前,因擅长养猫而被调至慈宁宫
特征:木讷寡言老实,擅长饲养宠物
疑点:他饲养的波斯猫为何突然发狂抓伤太后?看到黑影从太后窗里飞出,却没有出声警示。在他的屋子里找到疑似烧毁的字条,还有紫蔲送的荷包,与紫蔲关系似有暧昧。
动机:无
不在场证明:亥时至寅时,只有紫蔲。
陆正熙
来历:京城人士,五年前进入太医院
特征:年轻有为的太医,有名的妇科圣手,太后指定的御医
疑点:他可以将凶器(针)带入寝宫,他的针灸针跟太后伤口可以吻合。
动机:无
不在场证明:亥时之前,他已离开慈宁宫
十名东厂侍卫
来历:身家清白的东厂公公
特征:武艺高强,一流高手
疑点:有足够的武功刺穴杀人
动机:无
不在场证明:充足,彼此可以作证。
万臻
来历:东厂督主,入宫三十余年
特征:武功高强,在宫中根基深,势力庞大
疑点:有足够的武功刺穴杀人
不在场证明:宫人作证,他戌时末离开了慈宁宫
顾怀清看到最后万臻的名字,皱起了眉,道:“我义父怎么也在上面?”
段明臣语重心长的说道:“怀清,我知道你对万督主感情深厚,但我们是在审理一桩复杂的案子,必须保持客观的立场,不要被个人感情左右了。”
顾怀清不太认同,反驳道:“那这样的话,是不是应该把皇帝和皇后也加上,他们那晚也去了慈宁宫,见过太后啊!”
“也无不可啊,反正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人。”段明臣笑了笑,“不过,如果是皇帝陛下授意或亲自所为,他应该不会如此郑重的让你我彻查此案。作为皇帝,若是想让一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很容易的。”
顾怀清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心里最初的一点点怀疑也打消了。说真的,他也不敢相信萧璟会害死太后,而且还是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太后虽不是萧璟的生母,但对他也是有扶持之恩,以他对萧璟多年的了解,萧璟不是那等残忍狠毒的君王。
顾怀清看完段明臣写的,嫌弃的说道:“你这写的毫无意义,不过是把大家都知道的东西罗列下来,鸡零狗碎,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些能帮到破案么?”
段明臣好笑道:“哦,我写的是鸡零狗碎,那你倒是写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瞧瞧。”
“那是当然,我写的就有趣多了!”顾怀清哼了一声,双手高举自己写好的纸,举到段明臣的面前。
159.十大疑点
段明臣盯着宣纸上潇洒利落的行书,轻轻的念了出来。(.棉、花‘糖’小‘说’)
破解此案的十大疑点:
一、给太后的恐吓信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
二、太后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
三、太后为何掐死王嬷嬷?跟庄妃有关么?
四、波斯猫为何会突然发狂,攻击主人?
五、贵妃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黄沙土,怎么会出现在慈宁宫?
六、太后的里衣为何会少掉一件?
七、凶器是怎样带进寝宫,是不是陆太医的针灸针?
八、钱喜住处的烧焦的字条和黑色的块状物,是什么东西?
九、杀人凶手到底有几人?
十、深夜出现在琼华殿的红衣女子是谁?她与庄妃什么关系?
段明臣念完第十条,皱眉问道:“前面九条都没问题,最后这条红衣女子,是从何而来?”
顾怀清解释道:“今天梁婉提到庄妃,我突然想起月前,就是你不理我的那一阵子,某天夜晚我在宫里执勤,听见琼华殿有女子的哭声传出来,那琼华殿本是庄妃生前居住的地方。我心中好奇,便进入琼华殿探查,却没有发现人影,只有一个火盆,里面有烧过的纸钱。我离开琼华殿时,远远的看到有一道红影出现在墙角,看身形像是个女子。”
“为何当时你没有追上去?”
“我正要追上去,却碰到了义父,被他叫住了说话。”顾怀清说到这里,迟疑的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解释道,“庄妃虽然过世有几年了,但也许宫里还有人惦念着她,到琼华殿给她烧纸钱祭奠。虽然明面上宫里禁止私祭,但实际上这种行为是很难杜绝的,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深究。”
“庄妃……”段明臣皱眉道,“我对宫里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以前听人说起过,庄妃曾深得先帝宠爱,但后来她为何会获罪被打入冷宫?”
顾怀清叹气道:“说到庄妃和柳家,那真是一桩悲剧。庄妃原名柳媛贞,京城人士,乃是工部都水司郎中之女,十六岁选秀入宫,深得先帝喜爱,专门为她修建琼华殿,椒房独宠了一年。庄妃虽然得宠,却并不恃宠而骄,性格温婉沉稳,待人宽厚有德,宫里上下都很喜欢她。
至于庄妃因何获罪,以至于怀着孕被打入冷宫,这的确是一个谜。降罪的圣旨上说她不敬君上,罔顾孝悌,但这一看就是欲加之罪。庄妃必然是因为犯了先帝的什么大忌讳,才会被如此重罚,非但她自己被打入冷宫,难产而死,而且柳家也因此被牵连,被人控告放纵奴仆霸占田地,庄妃的父亲被削去官职,没收家产,举家流放至辽东。[]恰逢那年辽东暴雪,酷寒异常,柳家老老小小数十口人全部死在流放途中,唉,想想也真是挺惨的……”
段明臣想了想,说道:“那位梁小姐在太后身边待了八年,对于庄妃获罪的内情,或许她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她不一定愿意说出来。”
顾怀清赞同道:“我也这么想。庄妃之死本就是宫里的禁忌,宫里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恐怕是寥寥可数的,我们得想个法子跟梁婉再套一套话。我看梁婉是个聪明识时务的女子,就看怎么说动她了。”
段明臣嗯了一声,目光上移,盯在第九条上,缓缓的道:“对于此案的凶手,你有什么猜测?”
“段大人这是在考我?”顾怀清颇为自得的斜睨了男人一眼,“你就承认吧,这次你也没有什么把握对不对?我看这次我一定能比你先找出凶手来,毕竟皇宫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我的主场。”
“那么主场作战的顾大人,来给我解解惑吧。”段明臣戏谑的笑着,在顾怀清的脸上捏了一下。
“诶,说就说,别动手动脚!”顾怀清不乐意的拨开段明臣的手,严肃的说起来,“关于凶手,按仵作判断的,太后死亡的时间是在亥时到子时之间,这段时间在太后身旁伺候的只有紫蔲和钱喜。
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紫蔲和钱喜是无辜的,没有参与杀人,太后是被黑衣刺客所害。第二种,他们两人参与了作案。
先说第一种可能性。子时前后,黑衣刺客潜入慈宁宫,从窗户里进入寝宫,杀害了太后,然后悄悄离开,在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在花园里遗落了赃物金簪,踩过窗台时留下了黄沙土。
这里有两点说不通:首先,刺客进出慈宁宫,是如何逃过十名东厂侍卫的监视?东厂侍卫都确认,没有看到刺客出入,除非他们中间有人故意放水,否则几乎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其次,太后是被扎了许多许多针而致死,而且伤口深浅不一。刺那么多针,需要挺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刺完之后,伤口必然会流血,弄脏衣服和身体。可是次日太后被发现时,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看不出伤痕和血迹。
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凶手带着针进入寝宫,制住太后的穴道,让她无法出声呼喊,在黑暗中刺了无数针,将太后杀死,然后摸到外面,取了一件干净的里衣,进来给太后换上,还擦干净她身上的血迹,然后再从窗口溜出去,出去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赃物簪子,在窗台上留下黄沙土。
但是想想看,这么复杂的流程,刺客能够在不让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吗?假设刺客是被人收买,潜入慈宁宫杀人,为何要选择如此麻烦的方式?一个绝顶高手,要让一个没有武功的病人死得无声无息,而且看不出伤痕,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做到,为何偏偏要选择针刺?而且凶手怎么会知道太后的里衣放在哪里?
如果能完成这么复杂的流程,必然是个很细致的人,那又怎么会犯下低级错误,在窗台和花园里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
段明臣微笑颔首,用眼神鼓励顾怀清继续往下讲。
顾怀清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再说第二种可能性,假设紫蔲和钱喜是知情的,甚至参与了作案。如你分析的,这两人身上都有疑点,而且他们的关系暧昧,有合伙作案的可能性。
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俩都不会武功,而从太后的伤痕判断,至少有一个高手用内力将针钉入太后要穴,才会导致她丧命。太后身上那些不足以致命的伤口,则可能是他们刺的。
那么至少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凶手,他是谁?是钱喜和紫蔲所说的从窗户里飞出的黑影吗?
但若他们和黑衣人是一伙的,他们不是应该掩护同伴吗?为何反而主动暴露同伙?
假如紫蔲、钱喜和黑衣刺客不是一伙,那另一个武艺高强的神秘人是谁?他是怎么逃过众人的耳目,出入太后寝宫的?
还有个令人费解的问题,紫蔲和钱喜为何会参与谋杀太后?是被人收买了,受人威胁,还是另有其他动机?要知道谋杀太后,可是要凌迟处死,甚至牵连九族的。一旦被人揭发,后果极其严重,一般人都不敢冒此风险。
而且,像紫蔲这样贴身伺候太后的大宫女,在太后昏迷的期间,她完全可以有别的方式,让太后无声无息的死亡,而不需要用这么匪夷所思的针刺虐杀太后。”
顾怀清说了半天,见段明臣只是安静的听着,便有些不满,将脸凑到段明臣面前,几乎抵到男人高挺的鼻梁,“我说了那么久,口都说干了,段大人倒是给点反应啊……”
顾怀清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恍若会闪亮发光,瓷白的皮肤竟挑不出一点毛孔来,琉璃般澄澈的眼眸慵懒的眯起,殷红的嘴唇弯起迷人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又几分撒娇。
段明臣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脸上微微发烫,暗暗骂了一句妖孽,可是明知道是妖孽作祟,得道高僧还是忍不住痴迷沉沦,心甘情愿的被妖孽蛊惑堕落。
“来,喝点水润润嗓子。”段明臣端起茶碗,送到顾怀清的唇边,看那碧色的茶汤染湿了朱唇,嫣红柔软的舌头舔净嘴角的水渍。段明臣的眸色变得晦暗,身体也燥热起来,恨不得将那妖孽按在身下,就地正法。
然而,顾怀清却没有旖旎的心思,一颗心还扑在案子上,抿了抿唇道:“我感觉这个案子的疑点甚多,似乎每个人都有问题,但又抓不出到底关键点在哪里,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顾怀清说到这里,苦恼的叹了口气,闭上眼靠在椅子背上,大拇指抵住酸胀的太阳穴揉了揉,从清晨忙到深夜,脑子一刻不停的在高速运转,便是铁人也要疲累了。
段明臣站起身,走到顾怀清的身后,宽厚温暖的手掌在他的后颈和肩膀上揉捏。
顾怀清闭着眼,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放松身体享受段明臣的伺候,嘴里还指挥着:“唔……不错,那儿再用力点……哎,我说,你觉得我刚才分析得有没有道理啊?”
段明臣让顾怀清靠在自己身上,一边为他按摩,一边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些疑点确实是破案的关键。不过,可能我们要想得更深一点。
你想想那个恐吓信是什么时候开始寄的?是十几天前。也就是说,凶手很早就开始筹划了,后来赏菊会发生的风波,太后被猫惊吓摔倒昏迷,乃至太后最后被虐杀,可能都是按照凶手的剧本来的。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策划者心思缜密,熟知皇宫的规则,才能做得如此隐秘,不漏痕迹。
策划此案的凶手一定是跟太后有深仇大恨,或许是太后得罪过的人,庄妃可能是一个线索,我们可以顺着查一查。不过以你所说,庄妃的家人都死在流放途中,那还有什么人,愿意冒着被凌迟的风险,不惜一切的为她复仇?当然,也不一定就是跟庄妃有关,跟太后有仇的可能还有别人,太后当年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否则也不能成为后宫第一人。”
顾怀清惬意的眯着眼,享受着段明臣的按摩,说道:“明日我入宫去仔细调查一番当年庄妃的旧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找出凶手杀死太后的动机,其他的疑点或许就能迎刃而解……”
段明臣嗯了一声,微微的皱起眉:“关于太后死亡的确切时间,我其实是有一点不同的看法,有没有可能更早一点……”
段明臣说完,却没有得到顾怀清的回应,低头一看,顾怀清的眼皮直打架,已是睡眼惺忪了。
段明臣揉了揉顾怀清柔软的头发,柔声道:“好了,不说了,我抱你去床上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继续。”
顾怀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在段明臣怀里蹭了蹭,段明臣宠溺的亲了亲他的额头,双臂微微用力,将顾怀清整个人横抱起来,朝卧房走去。
160.清晨嬉戏
顾怀清感觉身体凌空而起,才从迷糊中惊醒过来,挣扎道:“哎,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明臣却牢牢扣紧他的腰:“地上湿滑泥泞,我抱着你,就不会弄脏靴子了。”
顾怀清感觉这姿势十分暧昧,但被段明臣抱住动弹不得,厚实柔软的狐裘披风裹着他,暖融融的倒也挺舒服。反正这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到,他爱抱就抱吧,顾怀清自欺欺人的将脸埋进段明臣的怀里。
别说,顾怀清看着清瘦,其实练得一身紧实的腱子肉,抱在手里沉甸甸的份量十足,也就是段明臣这样的高手,才能抱着他轻而易举,如履平地。
段明臣将顾怀清抱入卧房,平放在柔软的床铺上,替他脱衣除靴,盖好被子,柔声道:“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来叫你起床。”
谁知,顾怀清却伸出胳膊,一把揪住段明臣的腰带,乌溜溜的眼睛恳求的看着他,央求道:“大哥,留下来陪我睡。”
段明臣苦笑,心想我不仅想陪你睡,更想睡你,问题是你肯不肯?
这妖孽最擅长撩人,撩出火来却不负责灭火,跟他睡一床却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一种煎熬,到时候一晚上都睡不好,第二天还怎么办案?
顾怀清见段明臣不说话,有点急了,二话不说扑上来扯掉他的外衫,将他拽进被窝里,整个人抱上去,蹭到他怀里,嘴里直道:“太冷了,你身上好暖和,给我暖暖啊!”
段明臣无奈的呻吟一声,搂住顾怀清躺下来,按住这妖孽的头,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粗声道:“行了,都依你了,快睡吧!乖一点,别乱动,更不许撩拨我,否则后果自负!”
顾怀清练的雪玉功是走阴柔路子,体温较正常人低,夏季倒是挺舒服,但一到冬天就不好受了。而段明臣则正相反,一身纯正的纯阳内力,仿佛天然的火炉子,可暖和了。
顾怀清像畏寒的猫儿一样,下意识就趴到段明臣的胸口,舒舒服服的抱着人体火炉,不一会儿就打着小呼噜,陷入了梦乡。
段明臣望着臂弯里睡得像小猪的恋人,纵有满腹的情火,也不得不熄灭下去。
他微微低头,亲了亲顾怀清的额头,温柔的道:“晚安,我的卿卿……”
翌日清晨,顾怀清是被热醒的,感觉背后贴着一个热炭火炉,烤得他浑身冒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睁开惺忪的睡眼,一回头,只见段明臣眸光痴痴的望着自己,看他那样子应该已醒了多时,也不知他这样子看了自己多久。
顾怀清脸上一热,再低头一看,要命了!怎么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赤条条的躺在男人的怀里!
顾怀清咬牙切齿,狠狠给了段明臣一肘子,段明臣早有防备,轻松躲过,顾怀清不甘心,又撩起一脚去踢他,段明臣一翻身就顾怀清压在身下,咬着他的耳垂,佯怒道:“一醒来就对你相公拳打脚踢,想造反吗?”
“什么相公,我还是你男人呢!再胡说八道,看小爷干不死你!”顾怀清一双清亮凌厉的凤眸气势十足的瞪着段明臣,身下的小小顾也像示威一般,精神抖擞的站立,硬硬的杵到段明臣的小腹上。
“就你?想干我?”段明臣露出危险的笑容,突然伸手下去,握住那不安分的小小顾,不轻不重的揉了两下。
“不……啊……”顾怀清的要害被攥住,被那冤家几下子就弄得浑身酥软,嘴巴也被男人堵上,霸道的吸吮他口中的津液。
顾怀清意乱神迷的躺在男人身下,享受着嘴唇和手指的侍弄,也感受到男人火热贲起的雄壮,他依样画葫芦的攥在手里揉弄,让男人也发出难耐的粗喘。
清晨正是男人最容易冲动的时候,两个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多日不见,积攒了一腔相思,一旦开了头,就如烈火燎原,无法遏制了。
顾怀清的身体年轻而敏感,无法忍耐很久,压抑的一声吟叫,咬着男人的肩膀泄了出来。可是段明臣就没有那么容易,顾怀清弄得手腕都酸了,那玩意儿却只是变得更加膨胀坚硬。
“卿卿,心肝儿……给我好不好?”段明臣双目赤红,抚弄顾怀清的腿根,沙哑着嗓子央求道。
顾怀清感觉那粗涨的东西抵在自己隐秘的地方,阵阵搏动,蠢蠢欲动,让他一下子想起在闻香岛上的不太美好的回忆,那种身体被撕裂的疼痛,还有身为男子却被另一个男人占有的羞耻感……
“不,不好!段明臣,你别这样!”顾怀清激烈的挣扎起来,眼神带着惊惶和羞愤。
段明臣望着眼前摇晃颤抖的诱人雪丘,恨不得扒开他的腿狠冲进去,放肆的一干到底,然而他终究舍不得让心爱的人难过。看来这事儿还是急不得,得徐徐图之,让顾怀清尝到情爱的美妙滋味才行。
段明臣此刻箭在弦上,憋得额上直冒汗,偏偏顾怀清这妖孽还不停地扭动挣扎,蹭得他简直要发疯了,他只好搂住顾怀清央求:“好好好,我不进去,你把腿张开点,让我蹭出来。”
顾怀清禁不住男人的一再央求,又见男人实在憋得可怜,到底是心软了,同意把大腿借给段明臣泻火。
大腿间被摩擦得火辣辣的,男人性感粗重的喘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滚烫的汗滴落在他的胸口,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闷哼,腿间被溅湿了一片……
段明臣满足之后,细心的用干净的棉布清理了两人的身体,然后返回床上,从身后抱住顾怀清,亲吻他光滑白皙的脊背,道:“清清,要怎么样你才肯让我真正的做一次?我保证,一定会温柔,保证让你舒服,否则你就打死我。”
顾怀清嘻嘻一笑,刮着段明臣的鼻子道:“段大人也有这么猴急的时候啊!”
段明臣委屈道:“你不能老这样折磨我,早这样下去我会不举的!”
“看你说的这么可怜……”顾怀清想了想,大发慈悲道,“好吧,等破了这个案子,我就答应你。”
“当真?不骗我?”段明臣激动的双眼发亮,恨不得立刻就把案子给结了,然后抱着美人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让这妖孽哭着叫哥哥求饶。
“骗你是小狗!”顾怀清摸着段明臣精壮的腰身,坏笑道,“但若是你破不了案子,就乖乖躺平了让我干,怎么样?”
段明臣闻言身体一僵,随即装作满脸不在乎的说道:“你若是想上我,我保证张开腿配合,绝不反抗。”
顾怀清不相信的睁大了眼,段明臣主动躺平,抓着他的手,抚摸自己块块坚硬如铁的肌肉,说道:“只不过,你看我这一身粗皮糙肉,抱起来应该没什么滋味,你说是不是?”
顾怀清想起在认识段明臣之前,他也以为自己喜欢娇软的女子,这么浑身硬邦邦的大男人,抱起来的确是没什么美感,而且估计还挺吃力的。他天生就是个懒性子,躺平了享受最适合他了,真让他去上段明臣,他还嫌累呢!
于是,顾怀清哼了一声,抓起被子蒙住脸,整个人缩进温暖的被子里。
段明臣平安度过了贞/操危机,暗叫一声侥幸,看着屋外天色尚早,又素知顾怀清喜欢赖床,便柔声道:“这会儿还早,我先起床,去镇抚司点个卯,你再多睡一会儿,我们卯时在玄德门汇合,一起进宫。”
顾怀清在被窝里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段明臣穿上锦衣卫同知的官服,戴好乌纱帽,披上大红飞鱼服,缠好腰间的玉带,转过身望着被子里蜷成一团的顾怀清,黑亮柔顺的长发散在嫣红的枕头上,平添几分旖旎温柔。
低下头在顾怀清的头顶亲了一下,又隔着被子揉了揉他肉感十足的翘臀,段明臣才心满意足的迎着寒风出门。
走出卧房,穿过回廊,进入院子,就听到一长一短两声猫叫,段明臣循声望去,虎妞和雪球正蹲在墙角,屁股冲里,脑袋朝外,身上的毛炸开,尾巴变得跟松鼠一样蓬松粗大,嘴里呜呜的叫着。
通常猫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才会炸毛,发出呜呜的警告声,段明臣心下奇怪,于是走过去墙角,蹲下身体查看。
顾怀清盘下的这个宅子是个老房子,虽然经过一番修葺,但院子的围墙没有重新砌,墙角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破洞,平时虎妞和雪球会从这个洞溜出去玩儿,不过今天这个洞却被一个不速之客给钻了,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黑狗跑进院子里来。
小黑狗的面前躺着一个被撕开的黄纸包,它正低着头,吧唧吧唧的吃着一团纸包里散落出来的黑色块状物。两只猫的面前,则躺着一个白纸包,也是被撕开了,里面装着的褐色小颗粒,被吃得不剩几颗。
段明臣仔细一看,这两个纸包不是他带回的么?里面装的是从钱喜那里搜出来的疑似猫粮的东西,为了区分,他特地用不同颜色的纸包起来,准备带去让人检查的。
他装在挎包里带回来,早上估计是两只猫饿了,就从挎包里叼出了两个纸包,撕破纸包吃里面的东西。
段明臣记得太后的波斯猫是不吃黄纸包里的东西的,他将小黑狗赶开,抓了一点黑色块状物,放在虎妞和雪球面前,两只猫儿凑上去闻了闻,不感兴趣的走开了,又去舔白纸包里的褐色颗粒。
段明臣不动声色的走开几步,那只小黑狗立刻摇着尾巴冲过来,继续啃吃那一团黑色块状物,吃得口水滴答,像是无上的美味。
段明臣唔了一声,继而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拍了拍手站起身,离开了顾府。
161.爱女心切
段明臣离开之后,顾怀清也没有躺多久,心里记挂着太后一案,睡也睡不着,于是索性起身洗漱,穿戴齐整后正准备出门。
这时管家却匆匆入内,对他禀告道:“大人,门外有一位官爷求见您。”
顾怀清抬头看窗外刚刚蒙蒙亮的天色,诧异道:“这么大清早的就有人来?来的是何人?”
管家道:“他自称冯柏,来自扬州,现任兵部员外郎。”
兵部员外郎不过是六品小官,而且兵部跟东厂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上关系,这人跑过来找自己作甚?
不过,顾怀清既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溜须拍马、找他走门路的人也数不胜数,让他不胜烦扰。
管家见顾怀清不悦,忙解释道:“小的依照大人吩咐,已经婉言推辞,告知他大人不接受陌生人拜访,但是他坚持不肯走,已经在外头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顾怀清皱眉道:“他有没有说明,找我何事?”
管家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补充道:“哦,他说自己是丽嫔的父亲,一定要见大人,还试图塞给我一张好大的银票。”
丽嫔的父亲?!顾怀清一下子记起来了,丽嫔不就是姓冯,也是扬州人士吗?
顾怀清立刻道:“快领他到待客厅,我去见见他。”
丽嫔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她的生父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冯柏的容貌儒雅而温润,眼角有几丝皱纹,却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度。
冯柏给顾怀清施了礼,顾怀清也客气的让他坐下,吩咐下人沏茶招待。
二人坐定之后,寒暄几句,才切入正题。
冯柏拱手道:“下官冒昧造访,实在是有事相求。大人在宫中行走,应当听说过,前些日子赏菊会上,小女鲁莽,不慎冲撞了太后和贵妃,以至于惹得陛下动怒,下令禁足……”
顾怀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冯柏恳切的道:“实不相瞒,下官只有这么一个孩儿,她母亲过世得早,我对她自幼溺爱,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才犯下这样的错处。不过,所谓天下父母心,下官委实不舍得小女受苦,所以厚颜来才恳求大人。我知大人在御前行走,颇得圣心,只求大人能在合适的时机为小女美言几句……”
冯柏想起他疼爱的女儿在深宫受苦,七尺男儿竟忍不住红了眼圈,眼眶润湿,可见对女儿的溺爱疼宠倒不似作假。(.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顾怀清想到丽嫔在寒翠宫的怡然自得,不由笑着安慰道:“冯大人无需担忧,丽嫔小主虽然被禁足,其实并没有吃苦,日子过得颇为自在。”
“是吗?”冯柏苦笑着摇头,看起来并不怎么相信。
他从怀里取出一只薄薄的红色信封,放到顾怀清的面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无论成与不成,请顾大人务必赏脸收下。”
顾怀清推辞不过,就顺手接过来放在桌上。看冯柏的架势,如果自己坚持推辞,对方必然不肯罢休,不如先收下来让他安心。
顾怀清对丽嫔父女的印象不坏,对他来说,在皇帝面前提一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答应道:“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跟陛下提一提,但不保证可以帮上忙。”
冯柏见顾怀清答应,自然欣喜若狂,连连作揖:“多谢大人,大人的恩德,下官没齿不忘!”
顾怀清看冯柏穿着虽素雅无华,但布料却是五十两银子一尺的苏绸,腰间的玉带坠饰是最上乘的和田玉,可见家底不薄。虽然皇帝选秀是要求适龄女子都参选,但实际上各地方执行时有许多猫腻,只要用钱财稍微打点一番,是不难逃过的。
顾怀清忍不住问道:“冯大人既是如此舍不得令爱,为何会让她进宫?”
顾怀清平素张扬惯了,想到就问出来了,不过这其实也是大实话,入宫为妃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危机,宫里女子大多都过得不幸福,一个弄不好甚至会下场凄惨,死无葬身之地,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是不舍得送她们进宫受苦的。
冯柏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下官何尝舍得让小女入宫?顾大人有所不知,我虽不才,对于经商却颇有一番心得,冯家家底也算殷实。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舍得她远嫁,本打算待她及笄后,寻一个老实本分的后生招婿入赘,继承家业。
小女幼时还是乖巧懂事,但及笄那年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肯听从我的安排,坚持要参加选秀,还逼我纳妾,劝我要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唉,这孩子,真是女大不由父啊……”
顾怀清突然插了一句:“冒昧问一句,令爱是从小到大都在扬州,不曾离开过么?”
冯柏闻言一怔,似有片刻的犹豫,旋即道:“对,小女一直都在扬州,只是入宫选秀时,才来到京城。”
冯柏一瞬间的不自然看在顾怀清的眼里,不过顾怀清没有细究,此时已经快到他跟段明臣约定的卯时,顾怀清便结束了跟冯柏的对话,客气让管家送客。
冯柏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顾府,顾怀清骑着马赶往玄德门与段明臣汇合,然后一起入宫。
两人刚走入宫门,没走几步,便迎面遇上施太医。
顾怀清眼睛一亮,笑着道:“早啊,施施!你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
施太医冲顾怀清翻了个白眼,跟段明臣拱了拱手行礼,然后拉着顾怀清走到一旁。
“怎么样?我让人送去的太后的药方,你看过了吧?有什么发现没?”
“我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施太医脸上难得的严肃,“陆正熙的药方就两种,平常给太后服用的是镇静宁神的方子,太后苏醒后开的是补气养身的补药,都是常见的药物,没有什么问题。”
“是吗?”顾怀清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过……”
“不过什么?”
“宁神的方子里有一味药叫做千里光,这种药材原产自深海,十分罕见,也很昂贵,依我之见,这味药加与不加都不影响疗效,不知为何陆正熙要加进去。”
“哦?这味药可有什么毒性?”
“毒性倒是没有的。给太后开的方子和抓的药,都要存档备查,谁敢开毒药给太后吃,嫌命长啊?”施太医没好气的道。
顾怀清撇了撇嘴,苦着脸作委屈状:“施施你对我好凶……”
施太医伸脚去踹顾怀清:“喂,你这没良心的!这么冷的天,我大清早专程跑来找你,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不会起这么早,在家抱着老婆睡觉难道不好吗?”
顾怀清身手敏捷,自然不会被施太医踹中。
段明臣离得远,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很轻,听不真切,只能看到顾怀清一脸委屈,而施太医还伸脚去踹他。
段明臣不悦的皱起了眉,身上的寒气陡然又多了几分,冷冷的盯着施太医,大有一言不合就要上来教训他的架势。
施太医被段明臣看得脊梁骨发凉,自觉惹不起这位冷面锦衣卫大人,跺了跺冻得冰冷的脚,便开溜了。
“哎,你别跑啊!”顾怀清还想拉住施太医,却被段明臣一把搂住脖子。
“别追了,高仁心给我回信了,那药方果真有问题。”
顾怀清一听,立刻就把施太医抛到脑后,追着段明臣询问。
来到东厂顾怀清办公的地方,段明臣将高仁心的回信取出来,给顾怀清看。
高仁心不愧为毒圣,施太医虽然医术高明,但是对于毒药就不如高仁心来的在行。
高仁心指出,太后宁神药方中的千里光,若是单独服用是没有毒性的,但如果跟积雪草合用,则会对人的头脑有麻痹作用,令人产生幻觉,若长期服用可致疯癫。
积雪草是一种常见的草本植物,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本身无毒,且有一定的美容护肤的功效。不过,在太后其他的药材里,并没有找到积雪草。
顾怀清带着人再度来到慈宁宫,在慈宁宫外秘密监督的东厂高手上前汇报,慈宁宫的宫人在重获自由后,都是安分守己,没有人有异常举动,或者主动联络外界。
顾怀清颔首,让他们继续秘密监视,然后命人在太后的慈宁宫仔细搜寻,但搜遍了宫里,都没有找到这味草药,慈宁宫的宫人都不识得这味草药。
只有伺候太后的宫女白芷在闻了积雪草的气味后,皱着眉道:“这味道……有点像太后的胭脂。”
顾怀清一听,赶忙让人取来太后的胭脂盒,打开让白芷闻。
白芷低头闻了一下,摇头道:“不是这个,这个是桂花味儿的。这只胭脂盒是太后常用的,但之前太后用的胭脂不是这个味道,这里面的胭脂是紫蔲新换上的。”
顾怀清和段明臣对视一眼,心中都敞亮了许多。
待白芷离开,顾怀清问道:“要不要再把紫蔲和陆正熙叫过来问话?”
段明臣摇头道:“我看不用,即使问,他们也不会承认的,反而会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我不认为宫女和太医就能策划这样一起缜密的谋杀案,他们背后必定还藏着真正的主谋,我们还是要从源头上找出杀人的动机,现在看起来复仇的可能性比较大。庄妃是一条线索,我们得查一查庄妃当年到底是因何获罪,又是怎么死在冷宫?”
“可惜陛下登基时,当年伺候的宫人基本都被放出宫了,知情的人恐怕不多,要费一番手脚了。不过,我怀疑梁婉知道一些内情,毕竟庄妃死的时候,她已经在太后身边了。”
“问题是如何让她开口说出来,这中间或许涉及到太后,她是梁家人,肯定会选择维护太后和梁家的利益。”
顾怀清微微一笑:“总归有办法的,大不了让陛下出面。”
162.宫闱丑事
正说到皇帝,余翰飞就带着圣谕过来,宣顾怀清到宣德殿伴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顾怀清走之前对段明臣嘱咐道:“你找李总管调看宫里妃嫔的卷宗档案,先研究一下,我去跟陛下汇报案子进度,顺便也问问他是否知道庄妃获罪的内情。”
由于太后新丧,宫里上下都须穿素衣,萧璟身为天子也不例外。
萧璟刚下了早朝,穿着一件素白底绣团龙的龙袍,神情颇有些抑郁寡欢,见到顾怀清,脸上才露出一丝欢颜,拉着他在桌案前坐下,笑道:“近来事儿多,竟是许多日没见到怀清了。”
顾怀清笑道:“陛下前日才召见过我的,都不记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萧璟贪恋的望着顾怀清的脸,轻轻的道:“才过了两日,朕却感觉过了许久了。”
顾怀清跪坐在皇帝面前,替他斟了一杯清茶,道:“陛下唤我来,是为了太后的案子吧?我与段明臣多方探查,已初步有了些眉目,不过还有几个疑点,所以暂时不能结案。”
萧璟微笑道:“听起来进展不错啊。还有什么疑点,说来朕听听。”
顾怀清看了萧璟一眼,说道:“陛下是否记得先帝的庄妃?”
“庄妃?”萧璟微微蹙眉,“朕记得是个温婉贤惠的女子,先帝曾经很宠爱她,为她斥巨资重修琼华殿。”
“但好景不长,琼华殿刚落成不久,庄妃就被打入冷宫,而当时她怀有身孕,没多久就死在冷宫里,一尸两命。”顾怀清顿了顿,望着萧璟不解的目光,继续问道,“陛下是否知道,庄妃是因为什么原因获罪于先帝,甚至不顾她怀着龙种,让她母子俱丧生在冷宫之中?”
萧璟皱了皱眉,事关前朝旧事,还是他的父皇和宠妃,身为儿子的不太方便说。不过禁不住顾怀清殷切恳求的目光,萧璟还是把自己听说的告知了他。
“庄妃是先帝的逆鳞,一直是宫里禁止谈及的,朕当时虽是太子,也不便多探听,只是隐约听人提及,庄妃……似乎是跟外男有染,先帝怀疑她不贞,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顾怀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皇宫大内何等森严,在这里走动的不是宦官就是女子,根本就不可能有真男人混入啊!
萧璟似是看出顾怀清的疑惑,道:“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当时的确查出来,庄妃身边伺候的一名太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先帝为此才大发雷霆,不仅发落了庄妃和柳氏一族,还把庄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部处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顾怀清默然,妃子跟外男有染,给皇帝戴了绿帽子,甚至还怀了野种,这绝对是不可传扬的丑事,皇帝当然要杜绝传播,将所有知情者都灭口。
顾怀清追问道:“那当年是何人告发了庄妃?是不是太后?”
“这……朕就不得而知了。”萧璟顿了一顿,忍不住道,“怀清为何问起庄妃,难道太后之死跟庄妃有关系么?据朕所知,庄妃的族人都受到牵连,全部死在流放的途中,庄妃身旁伺候的宫人也都被诛杀灭口。还有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杀太后,总不可能是庄妃的鬼魂回来复仇吧?”
萧璟开着玩笑,顾怀清却想起琼华殿闹鬼的传闻,还有那个神秘的红衣影子……
凭借着顾怀清对于庄妃的印象,他是不太相信庄妃会做出与人通奸的丑事,且不说这样被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以庄妃的聪慧也不可能做这等无脑下贱之事。
顾怀清又想到梁婉说的话,太后为何会咒骂庄妃,明明庄妃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虽然彼时太后已经头脑不甚清醒,但正因为这样,太后说的才是内心深处真正的恐惧。
人死了还能不能给自己复仇?这倒真是个好问题……
萧璟看顾怀清呆呆的发起愣来,不觉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两下道:“朕是开玩笑的,怀清不会真以为有鬼魂吧?”
顾怀清回过神,想起梁婉所托,便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总归会有所惦念。梁婉想入宫拜别太后,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萧璟对梁氏一族着实没什么好印象,天天在朝堂上闹腾,烦的他头疼,不过梁婉只是一介弱女子,让她进宫来看看太后的遗体,倒也没什么妨碍,于是萧璟便点头应允下来。
顾怀清心中暗喜,梁婉再度进宫,便有机会诱她吐露内情,庄妃之死到底是不是跟太后有关,还需从她那边得到突破。
顾怀清见萧璟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多陪他聊了一会儿,顺势又提起丽嫔:“陛下,今日丽嫔的父亲冯柏来我府上,拜托我为丽嫔说几句好话,好让他的女儿早日解除禁足令,让她不至于失宠。”
萧璟似笑非笑的看了顾怀清一眼:“哦,那冯柏送了你多少银子?”
顾怀清佯作惶恐道:“他给了我一个信封,我只是暂且收着,还没拆呢,回头自然是要退给他的。其实不是因为钱,我只不过怜悯他一片爱女之情罢了。”
萧璟摆摆手道:“没事,反正冯家富可敌国,他那六品官职便是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捐来的。他送你的礼,你尽管收下便是,若是嫌多,大不了分一半给朕。”
“哈哈,陛下这是穷成什么样了啊?”顾怀清笑着打趣道,“既然冯家是巨富,陛下不如多宠幸丽嫔,以冯柏的爱女心切,还不乖乖的把万贯家产奉上给陛下?丽嫔又不丑,陛下也没有损失的。”
其实丽嫔何止是不丑,根本就是非常漂亮,而且聪慧多才,比起那跋扈泼辣的宁贵妃讨喜多了,也不知萧璟是怎么想的。
萧璟闻言,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淡淡的道:“怀清连朕要宠幸哪个女子都要管么?”
顾怀清扬眉道:“陛下忘了吗?当年您可是说过,您做了皇帝,我就做大内总管,帮你管理皇宫。君无戏言啊,陛下!”
萧璟盯着顾怀清,悠然一笑道:“朕当然不会忘记,怀清也永远不要忘了当年的话……”
“我当然不会忘,所以才大胆谏言啊!”顾怀清顺杆往上爬,凑过去神秘兮兮的笑道,“我看陛下似乎对丽嫔有点不喜,到底是为何?难道是她……伺候得不好?”
胆敢刺探皇帝的宫闱隐私,若换了旁人,萧璟早就毙了他,但对着顾怀清,萧璟却似乎有无限的耐心和宽容。
萧璟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朕对丽嫔谈不上不喜。丽嫔温柔乖巧,知书达理,进退有度,长得也娇艳动人,可是朕有点看不透她,总觉得她无懈可击的笑脸像戴着面具,没有付出真心。”
被萧璟这么一说,顾怀清也明白过来,确实如萧璟所说,丽嫔不是不好,而是表现得太完美。无懈可击的面容背后,到底她对皇帝有几分感情,实在说不好。
反观其他妃嫔,虽然争风吃醋闹得谎,像宁贵妃那样,三天五日的闹腾,但她的喜怒哀乐如一张白纸摊开,不需要揣度就可以明明白白的读出来,不像丽嫔,心思藏得很深,让人捉摸不透。
皇帝都是喜欢可以掌控的人,萧璟也不例外,而且他喜欢真性情的人,因此才对宁贵妃另眼相待,而处处表现得完美的丽嫔反而得不到他的青睐。
“原来如此……”顾怀清若有所悟。
萧璟多日不见顾怀清,就拉着他跟自己下棋,一盘接着一盘。
顾怀清心里惦记着太后的案子,无法集中精神,水平比平时差了许多,被萧璟杀得落花流水。萧璟反而抱怨他不认真,最后顾怀清不得不告饶,萧璟才意犹未尽的放他离开。
从宣德殿出来,天色已经暗沉,顾怀清回到东厂,段明臣却不知跑哪儿去了,一沓厚厚的卷宗摊在桌上,顾怀清翻看一下,都是历代宫妃的图册,还有妃嫔的家世介绍。
顾怀清心念微动,索性翻看起来。先是翻到庄妃的档案。发黄的画卷上一个宫装丽人执扇轻笑,眉目温婉,气质端庄,正是记忆中庄妃的模样。
庄妃柳媛贞乃是京城人士,出身虽不显赫,却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她是家中幼女,上面有一个兄长两个姐姐。其父乃是同进士出身,曾任工部都水司郎中。
顾怀清又继续翻,找到丽嫔的介绍。
丽嫔冯小鸾,身世则要有趣得多。她出生于扬州,其父冯柏虽是平民出身,却是经商奇才,以航运贸易起家,是江淮一带有名的大盐商,甚至还开了一家宝庆钱庄,遍布全国各地,怪不得萧璟要用富可敌国来形容,还真是一点不夸张。
冯柏虽然富可敌国,却是个痴情的。他的发妻、也就是冯小鸾的生母,在生下冯小鸾不久便病逝,冯柏思念亡妻,竟一直未续弦,甚至也不纳妾。
冯小鸾是冯柏的独生女,可想而知必是疼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作为商户之女,她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以冯家的家财,一辈子过着优渥的日子,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在冯小鸾及笄那年,冯柏却花二十万两银子捐了官儿,而后举家搬到京城。兵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六品官,但因为有了官身,脱了商籍,冯小鸾才有了资格入宫选秀。
结合之前冯柏说的话,恐怕这捐官也是冯小鸾授意其父的,为的就是能选秀入宫。既然冯小鸾这么费尽心思的入宫,照理说应该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进宫后必然不惜一切博得皇帝的宠爱才是,可从萧璟的话可以看得出,冯小鸾待皇帝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冯小鸾被禁足后还是安之若素的模样,像是一点都不忧心自己会失宠。
“真是奇怪……”顾怀清合上卷宗,自言自语道。
163.巨额银票
段明臣被锦衣卫上司叫过去询问一些事情,便派人捎话让顾怀清先回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顾怀清回到顾府,走入客厅,看见冯柏送他的那个大红信封还静静的躺在桌上。
初始见冯柏硬要塞给他这个信封,顾怀清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也没太在意,毕竟一个六品小官能送出多贵重的礼呢?
不过,听萧璟对冯柏的评价,花二十万两银子捐官、富可敌国的大盐商,顾怀清倒是好奇起来,想看看这冯柏到底松了个了什么东西给自己。
尽管顾怀清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期,但拆开信封还是吃了一惊。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但这张纸或许是全大齐最昂贵的一张,这是一张宝庆钱庄的二十万两银票!
即使顾怀清在宫廷里见惯了富贵,也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面值的银票!这样大面额的银票本就罕见,估计钱庄也不会发行太多,在市面上的流通量不会超过几十张。
这要换了个定力差一点的,恐怕还不得乐晕过去。要知道大齐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也就二十两银子便足够了,二十万两足够一个人花天酒地的过好几辈子了。
顾怀清将银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既然要退回去的,现在至少多看两眼也好。
他很快注意到,这银票的纸张跟普通银票不同,暗黄的颜色,上面压出来的暗纹,他用手指摸了摸,发现纸质非常厚实,手感也很特别。
顾怀清咦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取出丽嫔那里借的那本九章算经,翻开来找出了那一枚叶子形状绘着蓝色风信子的书签,将书签跟银票放在一起比较,发现两者的纸质是完全相同的,只是书签的边角起毛,泛着暗黄,看起来年代更久,而银票这张则显得更新一点,但看得出来是一批相同材质的纸张,只是可能印刷时间不同而已。
顾怀清将银票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甚至对着灯光照,还沾了水擦拭,但最终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张银票,正面印着面值和暗纹,反面是空白的。再看书签,书签的正面绘着蓝色风信子的花样,反面却有一些压印的暗纹,跟银票的右上角的纹路竟是完全一致的。
待段明臣从镇抚司回来,顾怀清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一发现告诉他,段明臣也将自己的见闻跟他分享。
段明臣说道:“我查出来,为庄妃收殓尸骨的宫女,是两年前大赦时出宫的,现住在距此地一百余里的一个村庄,我已派人去接她过来。”
顾怀清嗯了一声,道:“丽嫔在入宫之前的贴身丫鬟,应该也会知道一些内情,我们最好也找她过来问问。”
翌日,锦衣卫北镇抚司,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少妇被请进来。
“来人可是大禹村的周李氏?”段明臣闻声问道。
尽管段明臣已经尽量和颜悦色,但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就跟阎王殿一样的存在,那少妇一大早被一队锦衣卫闯入家中,强行带到镇抚司,吓得魂不守舍,两条腿发抖如筛糠。
“民……民妇……周李氏……拜……拜见大人!”周李氏抖抖索索的跪下磕头。
顾怀清见她吓得面无人色、抖个不停,只好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们请你过来只是为了询问一点宫中旧事,并无恶意,等问完之后,就立刻派人送你回家。”
周李氏战战兢兢的抬头,先是看到东厂太监的大红色官服,然后看清了顾怀清的脸,忍不住啊了一声:“你是……顾公公!”
“你认得我?”顾怀清讶然问道。
周李氏见到熟人,似是恢复了一点胆气,也不结巴了,点点头道:“民妇原是在离秋宫的宫女采荷,顾公公一直跟在太子、哦不,陛下身边伺候的,宫里人谁不认识您?”
顾怀清盯着采荷,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这也不奇怪,皇宫里这样的宫女足有三千多人,而且离秋宫本来就是个冷宫,被派到那里的宫女更是不受重视的边缘人,顾怀清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不过,顾怀清还是假装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是你啊,采荷,有一点点印象。”
段明臣见这个叫采荷的老宫女明显对顾怀清更亲近,便主动退到一旁,将问话的工作交给顾怀清。
顾怀清让人给采荷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回话,这样她就能更放松一点,也跟更容易问出话来。
“采荷,你是哪一年离开皇宫的,又怎么会去了大禹村?”
“禀大人,民妇是兴宁元年二月离开皇宫的,那时候陛下刚登基,大赦天下,放了一大批高龄的宫女回乡,民妇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大禹村,随后便嫁了人,如今已是一个娃的娘了。”
说到这里,采荷圆润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看来离宫以后,她的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顾怀清随意拉了几句家常,让采荷的情绪放松下来,然后才切入正题:“你之前是在离秋宫当差的,你还记不记得,先帝有一位庄妃被贬斥,迁居离秋宫,没多久便死在那里。”
采荷的脸色微微一僵,垂眸道:“我记得……是有过这么一位妃子。”
顾怀清没有错过采荷一瞬间的慌乱,但暂且按捺不发,继续问:“那庄妃是怎么死的?”
采荷的目光闪烁不定,疑惑的问道:“庄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顾怀清温和的道:“你无需担心,只讲你看到的实情便可。我们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采荷的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庄妃是因触怒先帝,被一道圣旨贬入冷宫,将她囚禁起来,不许旁人接近,每日只派一个老嬷嬷给她送饭菜。
当时庄妃还怀着身孕,已经有八个多月了,但看起来还是温婉美丽的。那个老嬷嬷天天都去找她,关上房门折磨她……”
采荷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恐的神色,似乎这段回忆十分可怖,“即使隔得很远,我都能听见庄妃娘娘凄厉痛苦的叫声,她在哀求那个嬷嬷,别扎我,别扎我!别伤到我的孩子,求求你!后来,她的腿脚出了问题,瘫在床上无法起身,而那老嬷嬷还是天天来折磨她。
那一夜,下着大雪,天非常冷,庄妃突然开始痛叫,像是要生了,我看她痛得厉害,就跑出去想叫人找稳婆来给她接生,但那个老嬷嬷却冷冷的拒绝了,还把我骂了一顿,让我好好呆着,不许乱跑,也不准多言,然后她跑进庄妃的房里,过了大概三四个时辰,我听到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
然后那个老嬷嬷才从屋里走出来,对我说,庄妃难产而死,你去把她的尸体给收拾了。我心里怕极了,那嬷嬷就塞给我一块银子,冷笑着道,你好好管住自己的嘴,如果胆敢出去胡言乱语,你的下场就会跟她一样!”
顾怀清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问道:“你说的这个老嬷嬷,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
采荷道:“我只知道她姓王,别人都叫她王嬷嬷,一张马脸,皮肤很黑,眉毛又黑又粗,面相很凶,足有六尺半那么高,强壮结实,力气非常大。”
顾怀清冷笑道:“那就对了,是太后身边的王嬷嬷。”
段明臣又问道:“听你这么说,庄妃并非难产而死的?”
采荷摇头叹息道:“我进入房间收拾,庄妃满身血污,脖子上一道青紫的勒痕,是被王嬷嬷掐死的。她刚刚产下的小婴儿,也被活活掐死了……真是好惨……”
采荷自己也是做母亲的,想到当时的惨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真是畜生!”顾怀清忍不住骂道,“你别怕,这王嬷嬷和太后都已经死了,你继续说下去。”
采荷苍白着脸,手紧紧攥着衣摆,这个秘密在她心里藏了许多年,如今总算能够倾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给庄妃收拾尸骨时,发现她除了脖子上的致命伤,身上还有无数的血点,应该是被针刺出来的伤痕,她的双腿腿骨被打折了,伤口都化脓了,当真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顾怀清已是咬牙切齿了,宫里都说庄妃是难产而死,谁知道她在死之前竟受过这么久的虐待和折磨。这宫里的女人,可真是狠毒啊!
段明臣又问:“你给庄妃收拾尸体时,应该也帮她处理了遗物吧?其中有没有什么发现?”
采荷闻言,眼中似有一闪而过的慌张,用力的摇头道:“没……没有什么,只是一些衣物首饰而已,都不怎么值钱的。”
段明臣作为锦衣卫头子,不知审过多少疑犯,目光何等锐利,立刻就察觉了采荷的不自然。
仔细看这采荷,虽然住在乡下,可是这一身绫罗绸缎却极其奢华,头上戴的金玉也都价值不菲,而且他调查过,采荷的娘家和夫家原本都不富裕,但采荷从宫里回去后,就一下子买了上百亩田地,盖了大房子,甚至还请了不少奴仆伺候。
一个小小的冷宫宫女,身家能有多少,离开皇宫后,就能一下子发达吗?到底是什么让她发了一笔横财?
段明臣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冷然道:“知情不报,可是罪加一等,你在这里好好想一想,若是想不出,就只好请你在镇抚司多呆几日了。”
采荷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招认了。
采荷期期艾艾的道:“冷宫里死的人,都是将身上衣物全部脱光,用一张破席卷了去焚化。我在收拾庄妃的遗体时,从她脚上穿的袜子里发现了一张大额银票。我并不是有意偷盗啊,只是当时我想,庄妃人都死了,银票给她也没有用,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就……收起来了。”
顾怀清从怀里取出冯柏赠他的那张银票,放到采荷的面前,问道:“是这样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吗?”
采荷浑身一震,小声道:“对……不过,我记得这银票的一角画着一束蓝色的花儿。”
顾怀清又拿出那枚书签:“是这样的图案吗?”
采荷仔细辨认,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一束花。”
164.巨富之女
采荷离开后,顾怀清对段明臣道:“看来这庄妃当年失宠,背后恐怕别有隐情,跟太后脱不了关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端着一副温婉贤良的面孔,双手不沾一点血腥,而王嬷嬷是太后的忠实走狗,那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事儿,都是王嬷嬷出手代劳的。”
段明臣感慨道:“这皇宫可真是修罗场,里头的女人都像是披着画皮、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难为你这么些年在这种地方长大,也真是不容易啊。”
顾怀清淡淡的笑了笑:“习惯了就不觉得可怕了,其实皇宫里的生存法则只有一个,就是要足够强大,站得足够高,才能不像蝼蚁一般被踩死。”
正说着,外面一位锦衣卫小旗进来禀报:“段大人,您吩咐寻找的冯家丫鬟,人已经被带来了。”
段明臣立刻说:“好,速速让她进来。”
锦衣卫办事的效率极高,一早上的时间,便把冯家的家底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
冯家的情况跟之前了解的资料基本一致,冯柏原系扬州人氏,出身并不显贵,白手起家,凭借非凡的经商天赋,成为了富甲一方的豪富,著名的宝庆钱庄便是他的产业。
冯柏不仅是个出色的商人,而且乐善好施,仁厚慷慨,在乡间有着很好的名声。
兴元元年,冯柏花二十万两银子捐了官,举家搬至京城,而后他的独生女冯小鸾选秀入宫,成了丽嫔。在京城里,权贵遍地,冯家虽然有钱,行事却十分低调,利用京城的人脉和资源继续闷声发大财。
锦衣卫费了一点功夫,打探伺候冯小鸾的贴身丫鬟。冯小鸾作为冯柏的掌上明珠,身边伺候的奴婢有很多,其中有一个叫宛儿的,是自幼便跟在冯小鸾身边伺候的。
冯小鸾入宫之前,做主将宛儿许配给一个本分的庄头。宛儿成亲之后,便搬到城郊的庄子上,跟丈夫一起管理庄子。
宛儿被锦衣卫带到镇抚司,说长官有要事要询问她,心中不免大为疑惑,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民妇叩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召见民妇?”
宛儿生了一张清秀端正的鹅蛋脸,眼神谨慎而机警,言行举止都极为妥帖,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顾怀清一下子变联想到丽嫔,这丫鬟一看就像丽嫔调教出来的人,即使进了有阎王殿之称的锦衣卫镇抚司,也没有露出怯色来。
顾怀清用尽量柔和的口气说道:“我们没有恶意,你无需紧张,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些问题要问你,关于你们家小姐冯小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家小姐?”宛儿微微一怔,继而垂下眸子,淡淡的道,“小姐自从进宫以后,我便没有跟她联系过了,恐怕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是关于她进宫以后的,而是她进宫以前的事迹。”顾怀清道。
段明臣冷着脸,接口道:“请你配合锦衣卫查案,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宛儿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的答道:“大人尽管请问,民妇必然知无不言,绝无隐瞒。冯小姐的生平清清白白,本来就无不可对人言之处。”
“你自幼伺候冯小姐,相处了十年之久,想必十分了解她的为人性情。在你的眼里,冯小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宛儿没料到会问她这样的问题,蹙着眉思索了片刻,才缓缓的说道:“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呢……在我看来,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美丽也是最聪慧的女子。”
顾怀清笑道:“冯小姐姿容绝丽,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然而聪慧这一点,你能详细说一说么?”
“虽然民妇见识浅薄,但就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无一人比小姐更聪慧。老爷只有她一个女儿,故而自小就将她当男孩儿栽培,而小姐也充分展示了她的才华天赋。她三岁识字,五岁能背诵四书五经,七岁能作诗,十岁时从国子监请来的夫子就主动辞职了,说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小姐的了,还连连惋惜说可惜小姐是个女儿身,否则以她的才学连中三元都不在话下。
小姐不仅是学问好,而且还继承了老爷的经商头脑,嗯……在我看来,甚至可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七岁就能不靠算盘心算出百以内的加减,九岁的时候,老爷开始教她算账,把几个铺子教给她打理,结果她打理的那几间铺子短短几个月就盈利翻几番。
创建钱庄也是小姐提出的建议,老爷原本还心存犹豫,结果小姐就偷偷开始运作,不出两年宝庆钱庄遍地开花,老爷才发现这是小姐的杰作,自此便将钱庄和钱财的事宜交给小姐打理。小姐虽然年轻,但手腕高明,赏罚分明,下面人无有不服。
老爷时常叹息,说小姐如果是个男儿身就好了,不管是入仕还是经商,冯家必定能在她手里发扬光大,可惜竟投错了女胎。
小姐是老爷唯一的孩子,老爷自小就非常溺爱小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简直是百依百顺,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老爷是舍不得将小姐嫁出去的,我们都以为小姐及笄后会扬州当地招一个女婿,继承冯氏的家业。小姐一直也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
然而,在小姐及笄那年,小姐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劝老爷花钱捐了一个官,还要入京选秀。老爷自然不同意,父女俩为此还大吵了一顿,最终老爷还是拗不过小姐,不得不同意了她的选择。”
顾怀清忍不住打断道:“是何事导致冯小姐突然改变想法,一心要入宫?”
宛儿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在我看来,小姐那样的品貌才学,入宫做娘娘完全够资格,但要她在冯家呼云唤雨,说一不二,进了宫能有那么自在么?但是,小姐这个人吧,属于外柔内刚的性子,极有主见,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会坚持到底,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
段明臣道:“你仔细想一想,在冯小姐决定参加选秀之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宛儿低下头,努力回想了片刻,说道:“大人这么一提醒,我似乎有一点印象……我记得有一天,应该是季末盘账的日子,小姐跟往常一样,跟账房核对钱庄的账本和收益,但盘完之后,当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之后整整两天没有出过房门,深夜她房里的灯还亮着。后来她终于出来了,我发现她的眼睛都红肿了,像是哭过似的。我关心的问了两句,小姐却不愿多说,只是眼中似乎有深深的哀伤。”
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了一眼,顾怀清又问:“冯小姐是否有要好的闺中密友?”
宛儿想了想道:“小姐的胸襟才华远非普通女子能比,冯家那么富有,小姐又生得花容月貌,那些官家小姐嫉妒她生得美,又看不起她的出身,而跟她差不多出身的商户之女,开口闭口就是首饰华服,小姐嫌她们粗鄙无趣,聊不到一块儿,所以说,小姐其实没什么说得上话的好友呢。”
段明臣继续问道:“冯小姐在入京选秀之前,可曾因为某种原因离开过扬州?”
这个问题让宛儿微微一愣,脸色略有点不自然:“小姐谨遵闺训,虽然帮老爷打理账务,但不曾抛头露面。”
段明臣的眼睛微微眯起,道:“是吗?但冯小姐自己却不是这么说的。”
“这……”宛儿的脸色阴晴不定,颇有点为难。
顾怀清见状,劝道:“我劝你不要刻意隐瞒。正如你所说,丽嫔若是清白的,就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你只管说出实情,我们自会明辨是非。若是知情不说,反而会造成误会。”
宛儿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小姐在十一岁那年,去山上的庙里上香,回来的路上不幸遭歹人劫持。那一日我因为家母生病,故而没有跟随小姐,同行的仆役都惨遭毒手,而小姐则不知去向。
老爷当时正在外地,得讯后立刻赶回来,顾忌到小姐的名声,又怕是仇家绑架勒索,老爷不敢知会官府,只能出重金派人秘密寻找。老爷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多,钱撒出去很多,可是却一直没有小姐的消息。
如此过了三个月,虽然老爷还不曾放弃,但我们都以为小姐凶多吉少了,突然有一天,小姐好好的回来了,是被一辆马车送回的。据小姐说,那些歹人是专做皮肉生意的,见她生得美貌,就想将她贩卖到京城的青楼去,卖个好价钱。在途中,幸而遇到一位好心的官家小姐,那位小姐注意到我家小姐给出的暗示,派人将她救了下来。小姐在路上受了惊吓,感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那位官家小姐将她带回府里,请人为她治病,精心照料,待她身体恢复之后,才派人将她送回扬州。”
宛儿顿了一顿,澄清道:“适才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这事儿关乎到小姐的声誉,老爷严禁我们宣扬,对外只是声称小姐病了一场。虽然小姐被歹人劫持过,但并没有遭到凌辱,还是清白之躯,否则她也不会参加选秀了。”
顾怀清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因为秀女们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查,若不是完璧之身,在第一轮就会刷下来,不可能中选入宫的。
段明臣道:“你可知救了冯小姐的官家小姐的名讳?”
宛儿道:“那位小姐好像是姓柳的,比我家小姐年长几岁,具体名讳倒是不知。小姐后来时常跟这位小姐有书信来往,每次都会在信封上画一朵蓝色风信子,作为标识。我曾无意中听她说起,据说那位小姐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大哥,对方家里是学医的,似乎有结亲的打算。”
“那位柳小姐救了冯小姐的性命,想必冯家一定会重谢她。冯家是如何答谢她的?”
“我家小姐一直都说,什么都不如钱来得好使,小姐打赏下人通常都是给银子或银票,所以我猜测,小姐应该会送一笔不菲的银钱给那位救命恩人吧,毕竟女子出嫁,多一些嫁妆,到了婆家才不会被轻视和欺负。不过小姐也常感叹,说柳家姐姐对她的恩情,她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段明臣听完,站起身对宛儿表示感谢,又派人护送她回庄子。
待宛儿离开,段明臣转身对顾怀清说道:“我想,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顾怀清蹙着眉,眼中似乎有些矛盾:“大哥……给太后最后一击的人,还是没有着落。”
段明臣拍了拍顾怀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清清,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猜测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对不对?然而真相就是真相,你可不要灯下黑啊!”
165.梁婉之悟
顾怀清紧紧的抿着嘴,面色凝重,心头沉甸甸的。(.)
段明臣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走吧,我们进宫跟陛下禀明案情,如何定夺还是听陛下决定。”
段明臣最后一句话提醒了顾怀清,大不了还可以跟皇帝求情啊!
顾怀清终于点了点头:“好。”
段明臣和顾怀清骑马来到宫门外,迎面遇上了从宫中姗姗行来的梁婉。
梁婉披着一件火红的狐裘,衬得肤色晶莹如雪,眉宇之间有一抹淡淡的哀愁,端的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她远远的看到顾怀清和段明臣,便主动靠近过来。
“顾大人,多谢您在陛下面前美言,我才得以进宫跟太后的遗体作别。”梁婉柳腰轻折,对着顾怀清盈盈一礼,美目中充满感激。
“梁小姐无需多礼。”顾怀清深深的看了梁婉一眼,“其实,我也有一事想要请姑娘帮忙。”
“帮忙不敢当,但凭大人吩咐。”
“我希望姑娘能说出当年庄妃之死的真相。”
梁婉的俏脸闪过一丝不自在,勉强笑道:“大人开玩笑呢吧,我怎么会知晓这些……”
顾怀清还待劝说,段明臣却拉住他,侧过脸对梁婉冷冷的道:“梁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如今梁家在朝中是怎样一个局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若我是你,这时候一定会全力配合,而不是知情不报。”
梁婉不愧是在宫里浸淫多年,一下子就听出了段明臣的弦外之音,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小手攥紧袖角:“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面见陛下,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顾怀清道:“我们正要去觐见陛下,你跟着一起来吧。”
宣德殿,皇帝萧璟端坐于金雕龙椅上,望着下方三位容貌出众的男女。
萧璟在召见之前,便知道今日他们是为揭穿太后被杀的凶手而来,只是为何还带着梁婉,难道此案竟跟梁婉有关么?
萧璟眼中的疑惑没有逃过顾怀清的眼睛,顾怀清说道:“陛下,经过三日的明察暗访,臣等幸不辱命,总算查明了案情,今日过来便是来跟陛下汇报的,不过……”顾怀清顿了一顿,眼睛看向梁婉,“在揭开谜底之前,臣希望陛下先听梁小姐讲一讲四年前的一桩宫闱冤案。”
萧璟按捺住内心的急切,将目光转向梁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梁婉轻轻的撩起裙角跪下来,说道:“在说之前,我想恳求陛下两个恩典。”
萧璟对梁家人向来没有好感,当下便皱了眉头:“你是来跟朕谈条件的?”
梁婉并不慌张,镇定自若的对着皇帝磕了三个头:“梁婉万万不敢。梁婉的恳求对陛下来说,并非难事。请陛下允许我说完,再决定是否答应。”
“你说。”
“无论太后生前做过什么,如今她业已薨逝,即便她有过错,所谓人死仇消,求陛下看在太后扶持您的情面上,不要追究梁家的责任。”
萧璟道:“太后是朕的母后,对朕有养育扶持之恩,这一点朕铭记在心。至于梁家,只要你们今后安分守己,朕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梁婉得了皇帝不会伤及梁家的保证,心中的大石落了地,脸上的表情也松快了许多。
“第二个请求,是关于我个人的私事。”梁婉的俏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梁婉在宫里服侍太后,蹉跎了青春,如今已老大不小,希望陛下能赐我一门婚事。”
“这有何难?”萧璟朗笑道。
梁婉之所以蹉跎未嫁,是因为太后一直没有放弃将她嫁给萧璟的念头,但对于皇帝来说,一个梁太后已经够了,萧璟怎么能再纳梁婉,坐视梁家的势力进一步扩大?
如今太后已死,梁家的势力大不如前,梁婉自己提出要出宫嫁人,简直太好不过了。不管她要嫁给谁,只要不是嫁给自己,萧璟都乐见其成。
“你看中了哪位青年俊杰,只管跟朕说便是。”萧璟含笑看了一眼站在梁婉身边的段明臣,半真半假的道,“其实你身边这位段大人就很不错。”
顾怀清一听,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反对,倒是段明臣淡定的说道:“陛下,臣有重孝在身,三年内不能娶妻,不好耽误了梁小姐。”
梁婉下意识的看了顾怀清一眼,羞红着脸小声道:“多谢陛下美意,梁婉还未有心仪之人,等有了再来求陛下恩典。”
“哈哈,好!”萧璟笑着应下来。
顾怀清炸起的毛这才平顺下去,余怒未消的瞪了段明臣一眼,段明臣莫名其妙的中了一枪,颇感冤屈。
顾怀清道:“好了,梁小姐的要求陛下都恩准了,现在请说一说太后和庄妃当年的恩怨吧。”
梁婉轻轻颔首,闭了闭眼,眼前浮起一张温婉端庄的脸……
“我记得……庄妃是隆德十年选秀入宫,一进宫就得到先帝异乎寻常的宠爱,为她重金修筑琼华殿,日夜陪伴在身边,为了她甚至不再亲近其他妃嫔,连皇后都冷落了。
若庄妃是个蠢的,跟宁贵妃那样,倒也构不成什么威胁。然而她偏偏是聪颖的,并不恃宠而骄,待人处事亲切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举宫上下竟没有不说她好的。
随着庄妃在宫里地位节节提升,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便感觉到了威胁。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传来庄妃怀孕的消息。
太后没有亲生的皇子,虽然过继了陛下在膝下,并立为太子,然而无法否认,这种过继关系比不得亲生孩子来得牢靠。庄妃当时已经是宠冠六宫,若是生下皇子,肯定会晋为贵妃,离皇后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她有宠有子,又那么年轻,谁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更进一步。
太后一向是深谋远虑的,尽管庄妃还没有明着跟她作对,但在太后的心里,庄妃已经成了不得不拔除的肉中刺。
太后经常说,后宫就如同战场,千万不能小看任何敌人。在敌人变得更强大之前,就要防患于未然,先一步消灭了她,不能让她有压倒你的机会。
于是太后便与王嬷嬷商议计策,我当时年纪尚小,又是自己人,她们也没有避开我。王嬷嬷开始建议,在庄妃的吃食里下手,让她的孩子流掉。但是太后否定了这个提议,说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让庄妃永远都爬不起来。
太后说,先帝是对庄妃动了真情,否则也不会为了她不去宠幸其他妃嫔。一个付出真心的男人最恨什么?当然是心爱的女人背叛她,对他不忠。她就要利用这一点下手,让庄妃万劫不复。
于是太后便从庄妃身边的人着手,巧的是庄妃身边伺候的一个太监有个孪生兄弟,那人是个赌徒,输得倾家荡产,太后便使了重金将他诱骗过来,拔掉他的胡须,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了原来的那个太监。
因为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太监又一贯沉默寡言,庄妃和她身边的人都发觉不了异常。然后太后再制造了一起看似偶然的意外事故,让先帝发现陪伴在自己的宠妃身边的这个太监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先帝自然大发雷霆,庄妃连声喊冤,这时候那个假太监假装害怕,主动招认跟庄妃通/奸的罪行,甚至还说庄妃肚里的孩子也是他的种。这一下,庄妃百口莫辩,即使先帝再宠爱庄妃,也绝对不可能原谅她了。
就这样,庄妃便被打入了冷宫,太后认为斩草必须除根,便派了王嬷嬷每日去冷宫折腾庄妃。王嬷嬷这人生性狠辣,庄妃落在她手里真是生不如死。她每天折磨完庄妃,就喜滋滋的回来跟太后描述,说庄妃怎么样被针刺得尖叫求饶,怎么样被打折了腿成为瘫子,天天吃着猪狗不吃的馊食。
不过,庄妃虽然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顽强的活下来,甚至还拼尽全力产下了一个男婴,可惜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王嬷嬷弄死庄妃母子之后,对外宣传庄妃是难产而死,那时候庄妃已然失宠,先帝又杜绝任何人提及庄妃,庄妃的尸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运出宫外焚化了,从此后宫再无此人……”
这一段惊人的往事,让大殿里的四个人都陷入一片死寂。
段明臣和顾怀清还好,毕竟之前听宫女采荷说过了,心里早有铺垫。
最为震动的当数萧璟,虽然他也能料到,太后权倾后宫那么多年,双手必然不会干净,只是想不到他这位常年吃斋念佛的养母竟然是如此心肠狠毒,而庄妃不仅被冤枉,而且死得这么惨。
萧璟想到他父皇临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香囊,瞪着双眼,怎么也咽不了气,后来听先帝身边的心腹太监说,那个香囊是庄妃送给他的。也不知道先帝到了地下,见到冤死的庄妃,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梁婉黯然的低着脑袋,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太后收到的恐吓信,又听说琼华殿闹鬼,两相结合,就开始疑神疑鬼,夜晚经常被噩梦惊醒,她的疯癫之症便是这么来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的死,可能也是报应吧……”
梁婉低垂着头,长长的秀发遮去她苍白如纸的脸。
作为梁家栽培的对象,她自幼便以太后为榜样,十二岁进宫时,她怀着勃勃野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跟太后一样,坐上后宫最尊贵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众人敬仰倾羡。
然而,进宫之后,看尽了勾心斗角和鬼蜮手段,让她渐渐心冷,最终太后的死彻底让她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就在刚刚,她站在金丝楠木的棺木前,望着里面躺着的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活着的时候,的确风光无限,享尽富贵,可是她真的幸福吗?
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那一刻她终于悟了,原来她追求的这一切,荣华富贵,权力权势,到头来不过是云烟一梦。
皇宫这个金质的牢笼,她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还年轻,她不想被家族当做一颗棋子利用,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要将这一切说出来。
166.两种可能
待梁婉离开了宣德殿,萧璟将目光投向顾怀清和段明臣身上,问道:“梁婉方才所说的庄妃的冤情,跟太后之死有关?”
顾怀清点头道:“陛下听的这一段宫闱旧事,正是本案发生的背景,若没有这个因,就不会有太后被杀的果。[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萧璟见他说得玄乎,听得一头雾水,催促道:“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段明臣道:“陛下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请所有当事人过来,等人到齐就可以揭晓了。”
一刻钟之后,丽嫔、万臻、陆正熙、紫蔲和钱喜都被请到了宣德殿。
紫蔲和钱喜的表情明显有些紧张,紫蔲捂着嘴小声咳嗽了几声,钱喜用略带担忧的眼光看着她。
万臻阴沉着一张老脸,陆正熙面无表情的抱着药箱,只有被禁足许久的丽嫔镇定自若,朝着许久不见的皇帝嫣然一笑。
顾怀清命人搬来一张长案,将几样物品在桌上一字排开,分别是给太后的恐吓信、陆太医的药方、针灸针、太后的胭脂盒、宁贵妃的喜鹊登梅金簪、窗台上的黄沙土、几块黑色块状物、一枚绘着风信子的旧书签,以及宝庆钱庄二十万两银票。
段明臣朝着皇帝和众人拱手,朗声道:“我们今日齐聚在此,是为了揭露太后被害的真相。此案的过程,我想各位或多或少都了解了,在此不再赘述。总之,顾大人与我经过三天的调查取证,我们认为,此案的真相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很简单,紫蔲和钱喜都证实,在太后遇害的当夜,大约子时,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从太后寝宫的后窗窜出去,钱喜看到了人影,而紫蔲听到了窗响的声音,而他们之所以当时没有在意,是因为他们以为这是太后养的波斯猫。
我们在太后正对窗户的花园里发现了这支陛下赏赐给宁贵妃的喜鹊登梅金簪,而且窗台上也留下了黄沙土,这种黄沙土的质地跟宁贵妃的兰花苗圃的泥土是一致的。
我们再联想到前不久的赏菊会,由于太后的责罚,导致宁贵妃的孩子流产,还伤了身体,以后很难有孕。因此可以推断,宁贵妃是有杀人动机的。她因为失去孩子而对太后起了杀心,以金簪为酬劳买通了一名刺客。这名武功高强的刺客在子时潜入慈宁宫,带着长针从后窗溜进去,用针刺虐杀了太后,然后替换掉太后身上的带血的里衣,再悄悄的逃走。
宁贵妃的金簪和窗台上的黄沙土是物证,钱喜和紫蔲是人证,大家感觉如何?”
段明臣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观察众人的反应,只见紫蔲和钱喜纷纷点头应和。
“是的,奴婢赞同段大人的话。”
“奴婢认为事情就是那样子的。”
丽嫔、万臻和陆正熙保持缄默,但萧璟却皱起了眉:“不对,这有几个点说不通。首先,为何这个刺客可以轻易的出入贵妃和太后的宫殿,而不被人发现?若是这样子,那皇宫的防御岂不是形同虚设?东厂的十个高手都是吃素的?
其次,这刺客为何选择那么匪夷所思的杀人方式?他又不熟悉太后的衣服放在哪儿,摸黑进入太后的寝宫,怎么能找到里衣来更换,而不惊醒伺候的宫人?
最后,不是朕为贵妃辩护,贵妃这人一根肠子通到底,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实在不像是能设计出这种谋杀案的。那根金簪和黄沙土,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刻意嫁祸给她的。”
段明臣微微一笑,道:“看来陛下不愿意接受第一种可能性,那么我们来看看第二种更为复杂、也更符合逻辑的可能性。不过,听完之后,陛下说不定还更愿意相信第一种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段明臣的身上,现场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可以听闻。
段明臣不慌不忙的缓缓说道:“最初听完各人的证词之后,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一切都是按照剧本来演的,你们几人的证词相互印证,如此完美,几乎没有一点破绽。
那天晚上出现在慈宁宫的人,除了陛下和皇后,其余的就是紫蔲、白芷、钱喜、陆正熙、万督主,其中白芷因为病倒,早早下去休息。剩下的四个人,每个人的行踪都有其他人可以见证,证明他或她不曾下手。
在亥时以后,只有紫蔲和钱喜留下来,他们有可能合伙杀了太后。问题是,他们俩都不会武功,太后身上的致命伤是刺入身体要穴的针,这一点必须是有强大内力的高手才能做到,而且慈宁宫里也没有这么长的针来充当凶器。
陆太医的针灸针可以作为凶器,万督主也有足够的武功杀死太后,但是慈宁宫的宫人都证实,在戌时末,万督主和陆太医已先后离开了慈宁宫,而且万督主告退的时候,在外殿伺候的宫人还听到了太后说话的声音。”
萧璟困惑的道:“所以说,应该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神秘刺客潜入太后寝宫行凶?”
段明臣笑着摇头道:“不,陛下,您若是这么想就被误导了。这个所谓的神秘刺客,从头到尾压根就不存在!”
段明臣转向紫蔲,问道:“紫蔲姑姑,我看你一直在咳嗽?”
紫蔲怔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道:“多谢大人关心,我只是不小心着了凉,感染了风寒,没有什么大碍的。”
段明臣道:“从审理案子的那一天,我就注意到你在咳嗽。你曾经说过,你的身体很健康,而且你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寝宫里烧着地龙,非常暖和,照理说,你不应该会着凉的。可是你却着了凉,咳嗽得厉害。”
紫蔲冷冷的道:“奴婢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我着凉咳嗽,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段明臣解释道,“仵作推断的死亡时间是亥时至子时,这是根据当时寝宫内的温度来判断的。若是尸体陈放在低温的环境里,腐化的速度就会变缓。
于是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太后的死亡时间其实更早一点,比如说戌时?如果太后死在戌时,那么就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陆太医带去了针灸针,万督主则就是那个高手,用内力刺入太后要穴,导致太后死亡。
但还有一个问题,万督主临走时,外头的宫人明明听见了太后跟他说话的,如果太后那时候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开口说话呢?
紫蔲这几天咳嗽,嗓子哑了,但是我想,你原先的嗓音应该跟太后有点相似,而且你在太后身边那么久,模仿她说一两句话,想必是信手拈来的。
太后的尸体上留下了无数的针刺的伤口,有深有浅,有的是认准穴道刺入,有的则像是不懂武功的人泄愤,胡乱刺的。因此,很显然,动手的不止一个人。
这也可以理解,若是万督主动手杀了太后,当时在场的有紫蔲、钱喜和陆太医,而你们全部选择了包庇他,那就说明,你们四人是同伙的。事实上,你们四个人都动了手,把太后刺得面目全非,将她折磨得痛不欲生之后,再由万督主刺入致命的一击,要了太后的性命。
戌时末,万督主杀死太后,然后最后一个离开,紫蔲伪装太后的声音,让万督主退下,让外面的宫人听见,以为这时候太后还活着。
而后,紫蔲打开后窗,让冷空气进来,将太后的尸体放置寒冷的环境里,减缓尸体腐化的速度,导致仵作无法判断真实的死亡时间。正是因为吹了一夜的冷风,紫蔲才会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到寅时,紫蔲再把太后身上染血的里衣换下,擦干净她的身体,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最后,紫蔲再假装惊讶的发现太后逝世了。
这中间还有个有意思的发现,紫蔲之所以为太后换上干净的里衣,是想掩盖太后被虐杀的真相,毕竟太后玉体珍贵,寻常人不能碰触她。若不是顾大人眼尖,发现太后手腕上的针眼,还真的有可能被你蒙混过关。
但你们也做了另一手准备,万一太后被发现是死于非命呢?那么,就要找一个替死鬼出来顶缸,这个人就是倒霉的宁贵妃,她被太后害得掉了孩子,心中怀恨,便有了杀人动机。万督主作为东厂之主,武功又高,在宫里面自然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你潜入贵妃的宫殿偷出这一根御赐的金簪,再去苗圃挖一团黄沙土,假造了物证,紫蔲和钱喜也配合着提出神秘黑衣刺客的线索,以便嫁祸给宁贵妃。
你们准备了两套方案,真是环环相扣,面面俱到,令人叹为观止!”
万臻听完段明臣的叙述,冷笑道:“原来所谓的锦衣卫神探,就是这么断案的?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只是凭借捕风捉影的一点猜测,就给人定罪名!你说我们四人合伙谋杀太后,可是我们四个人身份职责迥异,平时也没有来往,如何串通作案?而且,我们为何要杀太后?杀死太后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值得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
段明臣点点头:“此案的动机是破案的难点,却也正是关键之所在。其实从很早我就怀疑是你们四人合伙作案,但是我也一直困惑于你们的动机,以及你们是如何进行联络的,直到后来无意之间,我们发现了这个东西——”
167.复仇女神
段明臣的手指向桌上那几块黑漆漆的带着一点儿肉腥味的块状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是何物?”萧璟好奇的问道。
顾怀清捻起一小块放到萧璟面前,说道:“这是在钱喜的房间里找到的,因为他一直为太后养猫,我们以为这是猫粮,然而后来却发现,猫根本不吃这个,反而是狗非常爱吃。”
顾怀清转向丽嫔,说道:“丽嫔小主养了一只活泼可爱、但又很会闯祸的卷毛小狗,我曾在御花园里,看到您用这样的食物,训练它表演杂耍动作。后来在赏菊会上,也是这只狗毁坏了贵妃的花儿,导致贵妃发怒,引发太后责罚。
太后薨逝之后,我去寒翠宫搜查,再次看到了这条狗,我还发现寒翠宫的宫墙上有一个小洞,小狗可以自由出入。于是我便联想到,既然您能训练小狗表演杂耍,那么也能训练它做别的事情,比如送信。
钱喜擅长养动物,他研制了这种小狗爱吃的食物,您将字条绑在小狗身上,让它带过去给钱喜,钱喜也通过小狗将讯息传回寒翠宫,这样子您不用出宫,就可以遥控整个全局。”
丽嫔惊讶的掩住小嘴,说道:“顾大人在说什么?嫔妾只是闲来无事养条狗而已,怎么就跟阴谋挂上钩了?我跟太后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她?何况,我只是一个位份低微的嫔,又不受宠爱,还被禁了足,万督主位高权重,陆太医、钱喜和紫蔲也跟我没有任何交情,他们怎么会听我的吩咐?”
顾怀清道:“我之前就说过,这是一桩精心设计的谋杀案。我们看到的太后被杀,这只是诸多步骤的最后一步,其实太后在死之前,已经受过许多的惊吓和精神上的折磨,比如,太后时不时收到不知来历的恐吓信、太后经常头痛乃至性情狂躁、太后被自己养的波斯猫惊吓而摔倒昏迷,直到最后被针刺虐杀,这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为的就是要报复太后,不仅要让她死,而且要她受尽折磨而死。
而这位神秘的主谋,却不曾出现在案发现场,她躲在暗处,置身事外,却运筹帷幄,统筹全局,不得不说,设计这个凶案的主谋,是个聪慧绝顶、心思细密之人。
狗粮的事情,让我们对丽嫔产生了怀疑。但是正如你所说,你进宫才一年时间,几乎没有跟太后有过什么接触,更谈不上仇怨。”
顾怀清顿了一顿,嘲讽的笑了笑,“说到这儿,倒是要感谢丽嫔小主的父亲冯大人,若不是他爱女心切,送给我一张二十万两巨额银票,央求我在陛下面前为您求情,我们还真的很难查明你的动机。(.无弹窗广告)”
顾怀清拿起那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和那一枚绘者蓝色风信子的书签,递到萧璟面前,问道:“陛下,您发现了什么?”
萧璟将两者摆在一起,仔细看了看,迟疑道:“它们的纸质和纹理似乎是一致的……”
“陛下说得完全正确。”顾怀清笑着道,“二十万两面额的银票,宝庆钱庄恐怕发行的总数不会超过几十张,因为面额巨大,必定会使用特殊的纸质和工艺,让人无法仿冒。
我在搜查丽嫔的宫殿时发现了这张书签,根据相同的纸质,可以判断出这是由一张二十万两面额的银票裁剪而成的书签。
这枚书签的一角画着一朵蓝色风信子,丽嫔似乎很喜欢蓝色风信子,在赏菊会上就进献了此花,我猜想,这种花、这张银票,对丽嫔来说,或许具有某种特殊的含义,所以她特地将它裁剪成书签,带在身边作为纪念。
大家都知道,时下风雅的仕女都喜欢用花笺写信,并加上自己喜爱的花儿作为标志,丽嫔的标识应该就是蓝色风信子了。
在若干年前,丽嫔出于某些原因要答谢一个人,就将这二十万两的银票上绘上自己喜欢的标志,送给了某位朋友。她们或许有约定暗号,当那位朋友出示这张银票时,丽嫔就知道朋友需要帮助了。”
丽嫔圆睁了秀目,不可思议的望着顾怀清,道:“顾大人,您仅凭借一张有风信子的书签,就联想了那么多,然而我只是个普通小女子,什么暗号啊银票啊,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段明臣接过话头,说道:“小主无需过谦,也不必再藏拙了。我们暗访过丽嫔小主的背景,知道您自幼便聪慧异常,精明能干,一手创办了宝庆钱庄,小小年纪便帮着父亲管理经营,冯家所有的账款都要经过她的手。如此巨额的银票,钱庄一年也不会收到几张,收到之后管事应该会上交,丽嫔就看到了这张有她特别标记的银票。
大家请看,这枚书签的纸质泛黄,说明其年代较久;有毛边,则可能是被水浸湿过,然后晒干所致。有一种药水,在干燥的纸上不会显色,只有在浸湿以后,才会显出字体来,我猜想,有人在这张旧银票上,用这种特殊药水写了字,通过银票的方式将一个重大的秘密传递给了丽嫔。
而这个人,便是已故的庄妃。
关于这一点,我们找到了当年为庄妃收殓遗体的宫女,这位宫女已经离宫嫁人,日子过得非常富裕。她亲口承认,从庄妃穿着的袜子里找到了一张绘着蓝色风信子的二十万两银票,她出于贪心私藏下来,出宫后去宝庆钱庄兑换了银子,兑换的时间正是丽嫔进宫前的半年。
表面看,庄妃生于京城,而丽嫔来自扬州,两人相隔千里,搭不上关系,然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们寻访了丽嫔昔日的贴身丫鬟,她证实,丽嫔年幼时曾经被歹人挟持至京城,幸而得到一位柳姓的官家女子救助,才得以保住清白和性命,这位柳姓女子便是庄妃。
丽嫔感激庄妃的救命之恩,赠送了一张有自己标识的二十万两银票。庄妃选秀入宫,随身带着这张银票,后来庄妃被人构陷,蒙受冤屈,身陷冷宫,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知道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便想着要如何将冤情传达出去,让人设法为自己报仇。
庄妃也是一位非常聪明的女子,她虽然身陷绝境,孤立无援,但并没有放弃。她深知世上之物唯有钱财最动人心,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足以让任何人动心,没有人会傻到把这样一笔巨款上交。她也料到死后会有宫人来收殓,换掉她身上的衣物,便将银票藏在袜子里。收尸的宫人在给她收殓时一定会看到这张银票,若是拿了银票,迟早去宝庆钱庄兑换,那么,这张银票终有一天能到达丽嫔的手里。
庄妃用特殊的药水在银票上写下了自己的冤情,说明谁是迫害自己的人,可能也写了哪些人可以协助报仇。毕竟庄妃也在宫里得宠过一段时间,而且她素来人缘不错,可能也有自己的心腹,这些人将来都可以成为报仇的助力,这其中便有紫蔲和钱喜。
庄妃还有一位青梅竹马,比她大几岁,是医学世家出身,本来有议亲的打算,却因为庄妃被选中入宫而被迫分开。
陆太医从年纪上完全能符合庄妃这位青梅竹马,而且陆太医是四年多前进的太医院,彼时正好是庄妃过世之后。怀着对初恋的一腔痴情,陆太医决定进太医院,想要查明庄妃之死的真相,也怀了为她报仇之心。
至于万督主,也是跟太后有仇隙的。听说万督主曾经有一位对食宫女,感情非常深厚,可惜这位宫女却在五年前死了。在宫里面能让一个人死得无声无息,而且让您无法追究的,恐怕只有太后这种级别才能做到的。
丽嫔本是商家女,没有资格参加选秀,其父亲冯柏非常溺爱独生女,从未有过将女儿送入宫的打算,甚至是反对她入宫的。然而在及笄那年,丽嫔却力劝父亲捐了官,举家搬至京城,又让父亲纳妾生子,以延续香火,当时她就下定决心要进宫,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给庄妃复仇。
丽嫔进宫以后,一直维持低调,并不拔尖,暗地里却联系上几位跟太后有仇的人,制定了周密的计划,不仅要太后的命,而且要让她像庄妃那样,受尽折磨而死。
先是设法将钱喜和紫蔲安插到太后身边,钱喜擅长养猫,而紫蔲会调香制粉,都是太后需要的人,他们进入慈宁宫,并且讨得太后欢心,留在身边贴身伺候。
陆太医医术高明,且精通千金科,要赢得太后的信任也不难。陆太医在太后的宁神药里加入了千里光。千里光这一味药,单独服用没有毒性,若跟积雪草合用,则会对人的头脑有麻痹作用,令人产生幻觉,若长期服用可致疯癫。
积雪草本身也无毒,且有一定的美容护肤的功效,紫蔲常常用天然草本植物,为太后制作脂粉,便在太后的胭脂里面加入了积雪草。两者相互作用,刺激太后发生幻觉,因而太后经常说头痛,需要陆太医的针灸治疗,服用宁神汤,却不知越是服用,就中毒越深,脾气也日益暴躁。
在赏菊会上,丽嫔故意跟贵妃起冲突,导致贵妃被罚,太后发怒重责了贵妃和丽嫔,贵妃流掉了孩子。这中间可能也有蹊跷,贵妃那一日不过才跪了小半个时辰,就流产了,有可能贵妃的吃食或者用具也被动了手脚。
因为赏菊会的事情,丽嫔被陛下禁了足,这一下正中她的下怀,被囚禁在宫里无法外出,反而使得在追查凶手时不会联想到她,反正她有小狗跟慈宁宫的钱喜保持联络,一样可以操控局面。
紫蔲不定时的把恐吓信放入太后的寝宫,让太后惊慌暴怒,进一步刺激她,导致太后日益狂躁易怒,甚至对身边的人也产生了怀疑。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嬷嬷,因为王嬷嬷经手了许多太后的阴私,包括谋害庄妃,太后一旦怀疑她,就会下杀心灭口,王嬷嬷就是因为这个被太后掐死的。
太后因为脾气失控,打伤许多宫人,甚至还掐死了心腹王嬷嬷,被太医们认定为疯癫,陛下派人监管她。这时候,钱喜利用波斯猫攻击了太后,导致她摔倒,陷入昏迷。
太后在三日后苏醒过来,当日晚上,太后苏醒的消息传出,陆太医先来到慈宁宫,随身携带着凶器——针灸针。随后陛下和皇后来探望太后,等陛下离开之后,他们给另一个宫女白芷的饭菜里下了药,导致她上吐下泻,无法伺候,紫蔲借机调钱喜进来,三个人一起开展报复的计划。
从酉时至戌时末,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紫蔲、钱喜和陆太医堵上太后的口,让她无法发出声音,然后肆无忌惮的用针刺遍她全身,让她痛不欲生,受尽折磨。
到戌时末,万督主借探访的名义进入慈宁宫,对准太后的要穴,发出致命一击。同时,还在后窗的窗台留下黄沙土,在花园里遗下贵妃的金簪。太后在毙命之后,紫蔲模仿太后的嗓音,让万督主退下。
太后染血的里衣,应该是陆太医带回去焚毁了,毕竟他有个随身携带的药箱,可以将衣服放在里面带走,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随后紫蔲熄灭了灯,假装太后已安寝,实际是打开窗子,将太后的遗体放置在寒冷之中,而钱喜则守在寝宫门口守夜。
次日寅时,紫蔲帮太后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再假装发现太后死亡……”
168.谢主隆恩
段明臣叙述完毕,停了下来,宫殿里一片死寂,只听见风穿过殿堂,掀动御案上的书本发出沙沙的声音。[]
萧璟的目光凝注在丽嫔的身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自己的妃嫔。
萧璟道:“丽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丽嫔感觉到了萧璟的目光,淡然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她抬起明亮的眼眸,直直的望进萧璟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似梦如幻的笑容。
她轻启朱唇,说话的声音似飘在云端,缥缈而不可捉摸。
“其实,在太后摔倒昏迷不醒时,我也曾想过,就这样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在睡梦里,应该是最安全妥帖的,然而,她偏偏又醒了过来。只能说,老天爷都不愿放过她,定要她以血来偿还害死柳姐姐和小皇子的罪孽……
那张小小的书签,我本来只是想留下来做个纪念,毕竟柳姐姐什么都没留下来,没想到,会被顾大人注意到。更没想到,我父亲恰好送去了银票,让你们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还有桂圆儿,其实督主早就劝我把狗处理了,可是我毕竟心软了,对那小东西狠不下心来。不过,那都不是关键,从顾大人发现太后尸体上的针眼开始,就注定了我们的计划会被暴露,我一直都有这样的预感……”
丽嫔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不过眼神依旧清亮、坚定。
“我一点也不后悔,梁晴这个恶毒的女人,本就是罪该万死,那样的死法,还便宜她了。就因为她是太后,天底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便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为她犯下的罪孽偿命吗?
你们永远都想象不到,我收到那张银票,得知柳姐姐被冤枉害死时,心中是怎样的感受……
在我眼里,柳姐姐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她那么善良,那么温柔,无论对什么人都真心相待,从来不会主动伤害别人。
当年我被歹人挟持,即将被卖入青楼,在驿站偶遇柳姐姐,我趁着上茅房的时候,留下了一个标记。本来只是侥幸的心理,其实心里没有抱多大希望,却不料她果真冒着危险,带着人连夜追踪我们的车子,救下了跟她毫无瓜葛的我。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披着月光出现在我面前,一身洁白的长裙,我几乎怀疑是观世音菩萨在世……
我生病的时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她便亲自下厨为我做菜,哄我吃药,还讲笑话给我听。
我在家是独生女,从未享受过兄弟姐妹之间的温情,柳姐姐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在我心里,她比亲姐姐甚至还要亲。我发誓,一定要报答她的恩情。
当我拿到那张银票,看完她在银票上写的文字,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起柳姐姐身怀六甲,在幽冷荒凉的冷宫里,半身不遂瘫在床上,身上无数的伤口淌着血,她在绝望中咬着牙,用簪子的尖头一笔一划的艰难书写,她的冤屈、她的不甘、她对腹中孩儿的不舍、她对梁晴和王嬷嬷的恨、她对家人的想念……
我当然可以不为她报仇,继续做我的富家大小姐,一辈子富贵安康,然而我怎么能够忘怀柳姐姐对我的恩情,我的良心日日夜夜的催促着我,像一把火焰煎烤着我,让我无法安生。
柳姐姐在死之前,将复仇的希望托付给我,我必须完成她的心愿,让害她的人受到报应,才能让她、她的家人和孩子在九泉之下瞑目。[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于是,我说服父亲捐了官,搬到京城,然后选秀进宫。柳姐姐的遗书上列了几位值得信任的助手,我经过小心的核实,确认了他们几人都是可靠的。
陆太医是柳姐姐的青梅竹马,一直都深深倾慕她,而紫蔲和钱喜曾经受过柳姐姐的大恩,又都是孤身一人,不怕连累家人。至于万督主,是因为他的对食被太后害死,一直在寻觅报仇的良机。
我们都一样仇恨太后,便商定了这个计划,分配好各自的角色,按部就班的开展复仇计划,要让那个恶毒的女人尝到柳姐姐受过的折磨,死得痛苦不堪,还有王嬷嬷,这个狼狈为奸的帮凶,也不能放过。
一切都很顺利,如同预想的一样,唯一没算计到的,是两位大人竟会介入此案。你们刚才夸我心思缜密,其实你们才是真正厉害的,我绞尽脑汁,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布下的局,短短三日就被你们识破了。陛下有两位能干的忠臣辅佐,实在是国家之福。”
丽嫔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优雅的掀起裙摆,跪在萧璟面前,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滑落,哀求道:“陛下,此案的主谋只有我一人,他们四个只不过被我说服做了帮手。
陆太医对柳姐姐至死不渝的深情让人感动,万督主对亡妻一往情深,钱喜和紫蔲忠厚能干,深爱着彼此。他们都不是坏人,不该承担罪名,为那个毒妇偿命。
求陛下看在嫔妾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放过他们吧,只追究我这个主谋的罪责就够了。”
紫蔲流着眼泪,跟着扑通一声跪倒,哭着道:“不不,陛下,丽嫔并没有参与杀人,传恐吓信,给太后的胭脂下药,挑拨她杀死王嬷嬷,并且动手扎了她无数针的,是我啊!庄妃娘娘对我有恩,如果不是她在淑妃盛怒时为我求情,保住我的性命,我早就化为一摊腐骨了。我恨太后这个毒妇,恨不得食她肉寝她皮,我才是元凶!饶了他们,让我抵命吧!求你们了!”
钱喜扶住紫蔲,笨拙的为她擦去眼泪,然后跪下对萧璟说道:“庄妃娘娘曾经在我最窘迫的时候给了我帮助,因为她的援助,我才有钱安葬父母。我那时候就发誓,愿意为她做牛做马,报答她的恩情。我愿意陪着紫蔲,我们两人是最后待在寝宫里守夜的,也是最有机会下手的。陛下就治我们的罪吧,不要连追究他人了。”
万臻看着几人争先恐后的抢着认罪,不禁长叹了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陛下,刺出致命一针的是罪臣。不瞒您说,自从我老伴儿容槿过世,我就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越活越没意思了。他们几个都还年轻,有着美好的人生,而我已行将就木,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为太后偿命吧,这样我也好早点去地下见我那老伴儿,下辈子能投个健全的身体,跟她好好的过一世。”
“义父……”顾怀清的眼圈也红了,忍不住搂住万臻的肩膀,“义父您不要这样子,孩儿舍不得您死啊!”
万臻慈爱的摸了摸顾怀清的头顶:“傻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有能耐了,义父高兴还来不及,以后好好辅佐陛下,义父想早点跟你义母团聚了。”
“不,义父……”顾怀清也跪了下来,对萧璟急切的道,“陛下,您不能治义父的罪。东厂代表的是您的意志,若是传出去是督主杀了太后,所有人都会认为,是陛下暗中下令杀了太后,请陛下三思!”
一群人哭的哭,跪的跪,唯有陆正熙面容平静,双眸望着虚空,似乎在缅怀美好的过去。
萧璟看向陆正熙,陆正熙才从回忆中回身,黯然道:“我只是懊悔,当年为何晚了一步去柳家提亲,导致抱憾终身。如果没有晚这一步,贞儿就不会进宫,也不会被人陷害,死得那么惨,我们本可以是恩爱的一对……”
陆正熙惨笑两声,又道:“陛下,说到太后这个毒妇,根本就是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她不仅害了庄妃,先帝许多妃子都遭了她的毒手,包括陛下的母妃。微臣曾经翻阅过太医院的记录,陛下的母妃静嫔之死,其中有蹊跷。静嫔当时得了肺痨,本该忌口生姜,可是在她的药方里却有这味药材。臣敢断言此事跟太后有关,因为当年为静嫔治病的御医乃是梁家举荐入宫的,在静嫔过世后,这个御医便告病离开了皇宫……”
萧璟猛地握紧手掌,脸色阴沉吓人。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她的母妃在喝下一碗药之后,咳血不止,第二日便咽了气,当时他年纪小,也没有多想,但等他长大以后,心中便忍不住怀疑,他的母亲死得太蹊跷了。他的母妃过世没多久,他就被太后过继到膝下,这中间颇有些耐人寻味的。只不过碍于孝道,即使他有所怀疑,也不能对太后做什么。
这时,丽嫔突然俏脸发白,捂住嘴干呕了两声,难过的蹙着秀眉,可是却呕不出什么东西。
陆正熙脸色微变,抢上前为丽嫔把脉,随后,他古怪的笑道:“恭喜陛下,丽嫔小主有喜了。”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萧璟的脸上。
“陛下,您……要如何处置他们?”顾怀清以殷切的目光望着萧璟。
萧璟用拇指和食指抵住下巴,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缓缓的说道:“朕认为,段爱卿分析的第一种说法更加可信。一个心怀叵测、武功高强的刺客趁着黑夜,潜入太后的寝宫,残忍的杀害了太后。太后身旁伺候的紫蔲和钱喜都是证人。锦衣卫和东厂经过一番追查,已将元凶逮捕归案,经审问,刺客招认乃是反贼安王的余孽。凶手不日将于午门问斩,以告慰太后在天之灵!”
丽嫔、万臻、陆正熙、钱喜和紫蔲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只有段明臣眉头皱起,刚说了一个“可是”,就被顾怀清扯住袖子。
顾怀清朝段明臣使了个眼色,冲他微微摇头。段明臣喟叹了一声,闭上了嘴。
萧璟看着段明臣和顾怀清,道:“你们对朕的判断有何意见?”
顾怀清果断说道:“段大人与微臣只是将调查的结果呈现给陛下,但最终的决定还是由陛下圣裁。臣相信陛下会做出最英明的裁决。”
丽嫔双眸含泪,给萧璟磕了个头,伏在他的脚边,泣声道:“嫔妾……嫔妾……多谢陛下,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萧璟居高临下的看着丽嫔,威严的目光让她忍不住颤栗:“丽嫔,你的禁足令还未解除,回去好好闭门反省。若是你有造化,能为朕诞下皇子,朕便免了你的禁足,并且晋你为妃。”
丽嫔闻言浑身一震,美目中迸射出灼热的光芒,她擦干了泪水,恭恭敬敬的跟皇帝行了个大礼,脆声道:“嫔妾谢主隆恩!”
萧璟望着这位聪慧非凡的妃嫔,虽然相处有一年之久,自己却从不曾走进过她的内心深处,甚至完全不了解她。此刻,不再刻意掩饰锋芒的她,显得如此的艳光夺目、风华无双。
萧璟不禁想到自己的母妃,那个平凡而怯懦的女子,受了委屈只会抱着他默默地流泪,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孩子。虽然恨太后害死母妃,然而不得不承认,在这深宫之中,没有坚强的内心和聪慧的头脑的女子是注定会被淘汰的。
萧璟看向丽嫔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拥有这样坚强的母亲,这个小生命或许可以在这凶险万分的皇宫存活下去吧?萧璟不由得对这小生命多了几分期待。
“你……好自为之,不要让朕失望。”
紫蔲和钱喜对视一眼,双双跪倒在萧璟面前,齐声道:“奴婢愿意伺候丽嫔小主,恳请陛下恩准!”
陆正熙和万臻则跟皇帝请辞:“臣自知罪孽深重,请陛下准许臣辞官挂印,从此远走江湖,永不返京。”
萧璟长臂一挥,明黄色的广袖甩出一片绚烂金芒:“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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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月后,丽嫔冯小鸾在寒翠宫诞下一名健康的男婴,皇帝龙心大悦,起名为萧沅,为庆祝皇长子诞生,特命大赦天下,并且晋丽嫔为丽妃。
紫蔲和钱喜调至寒翠宫伺候,从此成为丽嫔忠心不二的左臂右膀。
东厂督主万臻告老还乡,主动上表辞去督主一职,皇帝苦劝挽留无果,只能准奏。
陆正熙辞去太医院的职务之后,开始云游四海,悬壶济世,以高明的医术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也为他赢得了医仙的称号。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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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段明臣和顾怀清离开皇宫,行了长长一段路,段明臣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
“怀清,我不明白……为何陛下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傻瓜,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后这个毒妇根本就是罪有应得,他们几人可说是替天行道,何罪之有?”
“可是,这毕竟是一桩谋杀案,就这么草草敷衍过去,梁家会罢休么?”
“太后一死,梁家没有了靠山,便不足为虑了,你没看到梁婉都主动向陛下投诚了么?说实话,太后搞出的那些阴损缺德的事儿,陛下不追究梁家的责任,已是宽宏大量,他们再要不识时务,就算自寻死路了。”
“的确,多行不义必自毙,种因得果,也怨不得别人。”段明臣唏嘘道,“这宫里的女子,真是可怕啊,皇帝也怪不容易的,天天跟这些女人打交道。你说,丽嫔若是生了皇子,陛下会宠爱她么?”
顾怀清挑眉道:“为什么不?你不觉得像这样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很难得吗?我看得出,陛下已经开始欣赏她了。依我看啊,这丽嫔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也许有一天,她能登上后宫第一人的宝座,我们见了她都要俯首称臣呢!”
“或许吧……”段明臣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唇,突然靠近揽住顾怀清的腰身,湿热的吻落在他的耳垂上,暧昧的低语道,“卿卿,如今案子已经了结,你答应我的事儿,也该兑现了吧?”
169.醇酒美人
段明臣揽住顾怀清的腰身,湿热的吻落在他敏感的耳垂,暧昧的低声道:“卿卿,你答应我的事儿,也该兑现了吧?”
顾怀清俊脸热烫,假装听不懂男人的暗示,微微侧过脸,不看段明臣的眼睛,反问道:“我答应你什么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了?”
段明臣不满的伸出手,捏住顾怀清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正视自己:“还跟我装傻?说了却做不到,还是男子汉大丈夫么?”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那点事儿么,瞧你猴急的!”顾怀清红着脸挥开段明臣的手,指了指头顶亮得晃眼的日头,“这青天白日的,你就开始发情,羞不羞啊?”
段明臣见顾怀清总算松了口,心情顿时舒畅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距离闻香岛上两人那一次欢好,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段明臣还清楚的记得那两人合为一体时那消魂蚀骨的感觉。顾怀清在自己身下扭动呻/吟,最后□□得受不住,蹬着腿儿哭着哀求,可惜当时自己太冲动了,只顾着宣泄驰骋,都没能细细品尝他的滋味,后来再想要重温,顾怀清却老是推托,不肯乖乖就范。
每天都看着心爱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可就是看得到吃不着,别提有多折磨人了!偏偏顾怀清这妖孽还喜欢撩拨他,撩得他火起就跑开,好几次段明臣都按捺不住,恨不得把他绑起来,霸王硬上弓了。
不过,考虑到顾怀清的武力值,还有他那倔强别扭的脾气,段明臣还是理智的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不能因为一时求欢,而惹恼了顾怀清,以后可就麻烦了。
好不容易哄得顾怀清同意了,段明臣心情大好,也知道不能逼他太紧,便愉悦的笑道:“那就等晚上,我会好好准备的,保证给你一个美好的夜晚。”
段明臣暧昧的话语让顾怀清的俊脸红得快要滴血,心脏扑腾扑腾跳得飞快,身体燥热起来,心底竟油然生出一丝期待。
“我……我去找我义父了。”
顾怀清匆匆甩下一句话,就飞快的溜了,溜得那叫一个快啊,真是兔子都撵不上。
可惜啊,跑得再快的兔子,也逃不过猎鹰的追捕!
段明臣望着顾怀清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丝得意的轻笑。.
******
冬日的天黑得早,酉时刚过,天色已然昏暗。
厚厚的云层聚拢起来,低低的压在头顶,看起来晚上可能要下雪了。
朔风呼啸,吹得屋檐下悬挂的八角流苏宫灯飘来荡去,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晃个不停。
段明臣的好心情却丝毫不受糟糕的天气影响,他提着一瓶酒,脚步轻快的走入皇城外围的东厂跨院。
由于合作查案的缘故,东厂的人都跟段明臣混得脸熟,也知道这位锦衣卫同知大人跟他们的顾大人交情甚好,因而段明臣出入东厂,都不需要被人审查,一路畅通无阻。
顾怀清虽然得到皇帝的允许离宫建府,但他在东厂的住所还是被保留着,有时候在宫里办事晚了,也会宿在此地。
幽静的庭院一角,一株百年的腊梅树吐蕊怒放,冷香扑鼻,沁人心脾。
顾怀清站在那棵腊梅树的下面,仰着素白的脸,怔怔的望着树梢淡黄色的花朵儿。
天寒地冻的冬日,他却仅穿一件月白色单衣,头上也未戴冠,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束于头顶,面如冠玉无瑕,身如修竹挺茂,朔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远远望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几欲乘风归去的感觉。
段明臣走过去,握住顾怀清的双手,果然是冻得跟冰块一样,他的心头生出一丝恼意、三分心疼,将那双手揣入怀里暖着,然后脱下身上的狐裘披风,裹住顾怀清的身体,责备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站在外面吹冷风?”
顾怀清倒也不挣扎,顺势靠在段明臣温暖结实的胸膛上,低声道:“大哥,你来了……”
“在等我?”段明臣搂紧他,在他洁白的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我去罗钦那儿取了一瓶好酒,被那话唠缠住,耽搁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
段明臣拥着顾怀清,走入屋里。
室内燃着地龙,温暖如春。靠窗的桌案上摆着一对儿红釉梅瓶,里面斜插一枝盛开的腊梅,整间屋子都漂浮着淡雅清甜的香气。
段明臣进屋后,顺手把酒瓶放在桌上,随口问道:“你义父还好吧?”
“哎,别提了,义父他老人家坚持要辞官,告老还乡,谁劝都不听。”顾怀清黯然的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真的,我挺担心义父的……他跟我一样,也是罪臣之后,外头早就没有亲人了。他三十多年都在宫里度过,辞官以后,又能到哪里去?”
段明臣握住顾怀清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义父,不过,你义父有高强的武功傍身,又不缺钱财,辛苦了一辈子,辞官归乡,颐养天年,也不是桩坏事儿。”
顾怀清苦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我这心里头,不知怎的就是有些不安……”
“所谓吉人自有天相,陛下愿意宽恕他们,已经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了,你就别太担忧了,一切都会好的。”
段明臣将顾怀清拉到身边,替他解开披风的系绳,然后将披风悬挂起来。
顾怀清被段明臣劝了一番,心情也好了一点,坐在桌边,拿着段明臣带来的酒瓶子研究起来。
“这是什么酒啊?”顾怀清好奇的摸着沉甸甸的酒瓶,那酒瓶不是普通的瓷瓶,而是用深色琉璃制成的,瓶口用一个软木塞塞住,里面流动的液体竟是深紫红色的。
“你应该读过杜牧的那首诗吧?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啊,这便是传说中的葡萄酒?”
顾怀清的眸子发亮,一听到美酒,腹中的酒虫立刻被勾引得蠢蠢欲动。
他抱着瓶子,尝试拔起木塞,没想到使了老大力气却拔不出来,他不服气的嗨了一声,正要使用暴力强行开瓶,却被段明臣笑着阻止了。
“让我来吧。”
段明臣找来一根细长的铁丝,将它弯曲成螺旋形,然后将尖头刺入软木塞,旋转往下,然后再提住铁丝尾端,往外一提溜,就听见“啵”的一声脆响,木塞被启开,浓郁醉人的酒香弥漫开来。
顾怀清发出一声惊叹,鼻子翕动用力吸了两口,兴奋的两眼放光:“好香的酒,快,快拿酒杯来,今天我们要豪饮一场,不醉不归!”
顾怀清急切的馋样让段明臣忍俊不禁,不过,他可不是为了拼酒而来。
段明臣承认带酒过来是有别有目的的,顾怀清这家伙馋酒,可是酒量却一般。他至今都记得顾怀清第一次跟他出去喝酒,醉倒在他怀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软糯糯的叫哥哥,那乖巧诱人的模样,让人怦然心动……可能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对他的心思就不再单纯了吧?
这西域产的葡萄酒入口绵软香醇,也不容易醉,喝一点能够放松情绪,还有助兴的效果。之前顾怀清之所以不肯,多少也是因为怕疼,这一回,他一定要给顾怀清一个难忘的、美妙的夜晚。
段明臣像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两只小巧玲珑的水晶杯,然后将紫红色的酒液倒入酒杯,将其中一杯端到顾怀清的面前。
晶莹剔透的酒杯中晃动着色泽浓丽的液体,平静的水面倒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容,顾怀清低头闻了闻,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
“这个味道我喜欢!”顾怀清眯起双眼,舔去嘴角紫红的液体,露出满足的神情,就好像偷吃了鸡肉的小狐狸一样。
段明臣被他伸舌头舔酒水的动作刺激到了,眸色一下子幽深起来,小腹腾地燃起一股燥火,暗哑着嗓音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来,我敬大哥一杯!庆祝咱们又一次成功破了案,而且结局也是皆大欢喜。”
顾怀清举起酒杯,跟段明臣碰了一下,然后痛快的仰头一饮而尽。
段明臣眼睛看着顾怀清,不假思索的一口气饮尽杯中的酒。
“来来来,给我满上!”
“好酒,再来一杯!”
顾怀清连饮三杯,玉白的俊脸浮起一片彤云,连脖子的肤色都成了鲜嫩的粉红色,琉璃般澄澈的凤眸水汪汪的,微微扬起的眼尾越发魅惑勾人。
“唔,好热……”顾怀清扯开前胸的襟口,精致的锁骨和光滑的胸膛隐约可见。
段明臣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盯着他敞开的衣襟,想象着触摸他的皮肤时那滑腻如丝绸的感觉,忍不住喉头滑动,吞咽了几下。
真是秀色可餐,活色生香,段明臣的额角青筋跳动,强大的自制力隐隐有崩塌的趋势。
偏偏那撩人的妖孽还不自知,眨巴着眼,凑过来摸段明臣的脸:“大哥,你怎么了?怎么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话音未落,就被忍无可忍的男人拽过来,用力按在膝头,狠狠的封住了唇……
170.雪夜燃情
浓郁醇厚的酒香在唇齿之间弥散,令人熏然欲醉,段明臣托住顾怀清的后脑,勾住柔软细滑的舌尖,肆意汲取甘甜的滋味。.
顾怀清被掐住腰身,牢牢的禁锢在男人的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仰着头承受男人热情缠绵的吻,不一会儿就被亲得面泛桃晕,腿脚发软,腰椎酥麻。
顾怀清微微睁眼,近距离凝视段明臣的脸,那是一张极具男性魅力的脸,浓黑修长的剑眉,棱角分明的轮廓,俊朗而刚毅,跟自己的不一样。
顾怀清从懂事起就深知自己姿容出众,也被无数人赞誉过,连萧璟也经常盯着他的脸看。然而他对自己的样貌并不是很满意,他觉得自己皮肤太白,五官太柔,长得不够男子汉,而段明臣的长相恰是他向往的,冷冷酷酷,帅气阳刚,真是越看越中意。
段明臣察觉到了顾怀清的走神,惩罚似得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道:“亲嘴都不认真,在想什么呢?”
顾怀清被打得哎的叫出声来,这一巴掌倒是不重,但打在屁股上火辣辣的,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羞耻感,他恼羞起来,跳起来直扑过去,差点把段明臣连人带椅扑倒在地。
段明臣忙稳住下盘,搂住顾怀清的腰,让他双腿叉开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勾着他的脖子亲吻敏感的脖子和耳垂,顾怀清软软的哼了两声,被亲得舒服了,便反抱住男人的脖子,闭起眼睛享受不已。
身上单薄的外衫褪下,随意的丢在地上,灵活的大手钻入敞开的前襟,在光滑细腻如羊脂玉的皮肤上反复的摩挲。
“唔……好痒……”胸口酥痒胀痛的感觉,带来陌生而新奇的快感,顾怀清喘息着,情不自禁的扭着腰,恨不得让他捏得再重一点、再狠一点。
美人动情求欢的痴态让段明臣无法控制的一个使劲,只听嘶啦一声,顾怀清雪白的中衣竟被暴力撕破,袒露出劲瘦紧实的胸膛,细白如羊脂玉的皮肤上,两点艳丽红得刺眼,段明臣眸色加深,猛地低头叼住一颗,饥渴的吸吮。
“啊……”顾怀清低吟,内心羞耻的抗拒,可是身体却主动迎合,挺起胸膛主动送入男人的口中,恨不得男人吸得更用力一些。
“心肝儿,你今天真热情……”
段明臣舔吻吮吸顾怀清的胸口,大手抽去他的腰带,滑入亵裤中……
顾怀清涨红着脸,看着段明臣伸出舌头舔了舔湿滑的指尖,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道:“很不错的味道,你也尝尝……”
段明臣不由分说的将沾着粘液的指尖插入顾怀清的嘴里,一股淡淡的咸味在他的口中散开。(.无弹窗广告)
顾怀清意乱神迷的想,还好下午沐浴过,身体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不过虽然没有怪味,却也算不得好吃,不知为何段明臣吃得津津有味,舔完了手指,又埋头到他的两腿之间……
顾怀清装公公装得久了,欲/望也压抑得厉害,被喜爱的男人如此侍弄,哪里还忍得住,浑身都敏感得不行,口里呻/吟着,舒服得眼眸都湿了,不足一刻钟就憋不住,绷直脚尖就要出来。
不料,段明臣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扣住了他。
“不……快放开……”顾怀清难受的扭着腰,捶打着段明臣的背。
“卿卿,叫声好听的,我就给你。”段明臣咬着顾怀清的耳垂,濡湿的舌尖往耳孔里钻,弄得顾怀清浑身都颤抖起来。
“唔……哥哥……哥哥好厉害……”
段明臣望着在他身下软成一滩春水的美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如此高傲、又如此漂亮的美人儿,却心甘情愿的躺在他的身下,被他肆意的鞭挞征服,含着他取悦讨好,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足呢?
“叫相公,快叫啊!”段明臣死死压着他,粗喘着命令。
顾怀清却低头一口咬在男人的肩膀上,淡淡的血腥味溢出来,不觉已是流泪满面……
回味了一会儿,段明臣才睁开眼,慢慢的抽出来,随着他抽出的动作,大量液体流出来,将顾怀清雪白的臀弄得一片狼藉,两人紧贴的小腹也布满星星点点,看得段明臣心口又是一热。
顾怀清还闭着眼,不过颤动的长睫毛暴露了他,段明臣怜惜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吻,柔声道:“这次没有弄疼你吧?”
顾怀清羞愤的瞪了他一眼,抬腿踢了他一下,可惜四肢虚软,这一脚也只跟挠痒痒似的,没有什么力道。
段明臣握住他精致的脚踝,在小腿上咬了一口,笑道:“还能踢人,看来是不疼的。”
段明臣给顾怀清披上外衣,抱起他走入净房,顾怀清恢复了一点力气,指挥着段明臣准备浴桶和热水。
段明臣准备好沐浴的热汤,抱着顾怀清放入浴桶,然后也跟着大咧咧的跨进来,美其名曰要给他清洗身体。
浴桶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大男人,但贴在一起免不了肢体触碰摩擦。刚刚经历过一番激战的两人,很快又在水里火热缠绵起来。
顾怀清被段明臣压在浴桶边沿,从后面一下一下的顶着,撞得他膝盖不停地敲击木桶,发出咚咚的声音。
“哎哟,痛,痛啊!出去!”顾怀清龇牙咧嘴的抗议。
“就你毛病多!”段明臣无奈,只好用干棉布擦干他的身体,抱着他跨出浴桶。
段明臣拿来没喝完的葡萄酒,含在嘴里哺喂给顾怀清,顾怀清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他。两人你来我往的,竟把整瓶酒都喝干了。
窗口正对着那一株盛放的腊梅,隔着薄窗纸的屋外,鹅毛般的雪花徐徐飘落,簌簌的轻雪落在冬日的庭院,别有一番静美。
“外面,下雪了……”顾怀清喃喃的说道。
不由得想起上一回自己遭了杖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是这样一个静谧的雪夜,段明臣冒着大雪,连夜狂奔数百里,偷偷跑回来看他。
想到这里,顾怀清的心再度滚烫起来,看向段明臣的眸子充满了热辣的爱意。
段明臣接收到爱人的情意,直接将这满腔的爱转化为行动,借着酒意,便将他压在窗边,大肆鞭挞征伐。
顾怀清初尝情欲,年轻的身体被开发过之后,像推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情不自禁的晃着翘臀迎合,追逐着禁忌的快感,嘴里发出动情的呻/吟。
两人激战正酣,你迎我送,不知过了多久,顾怀清软成一滩春水,神魂俱失,这时候便是天塌下来他也顾不得了,段明臣亦是热血狂涌,激情沸腾,到了紧要关头……
这时,段明臣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细微的脆响,像是枯枝断裂的声音,他霍然抬头望去,隔着窗纸望去,似乎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个头较高,头上戴着高高的冠冕。
段明臣心脏猛地收缩,动作为之一缓,然而顾怀清却忍不了了,扭动身体催促:“哥哥,快点,别停啊……”
顾怀清羊脂白玉般的身体像蛇一样扭动,段明臣再强的自制力也濒临崩溃,何况还喝了那么多酒,在酒意的驱动下,他再也顾不得窗外有人偷窥,将顾怀清压在身下肆意蹂/躏,让他翘着屁股哭叫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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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窗之隔的屋外,静寂的庭院弥漫着腊梅的冷香,鹅毛飞雪在空中狂舞,在朔风中打着卷儿飘落,落在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狐裘外袄上。
余翰飞浑身直打哆嗦,不是因为雪夜寒意刺骨,而是因为面前高贵至尊的男人脸上冰封万里的寒意。
萧璟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院子里,若不是他的口鼻呼出的白汽,余翰飞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变成了一座冰雕。
皇帝脸色铁青,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扇窗户,隔着薄薄的窗纸,烛光倒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激烈的纠缠,暧昧的喘息呻/吟不绝于耳。
余翰飞偷窥皇帝几乎要吃人的可怕模样,默默的垂下眼眸,掩去眼角的一丝狠戾。
段明臣和顾怀清的私情,虽然两人很低调,但余翰飞经常在顾怀清身边,哪里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异样。
今天晚上,萧璟批完奏章,既没有翻牌子宠幸妃嫔,也没有召顾怀清来伴驾。他看着屋外飘舞的雪花,想起幼时每当下雪天,顾怀清都要拉着他玩堆雪人,冻得小手跟胡萝卜一样,可脸上的笑容却开心得很。
他知道顾怀清下午去找了万臻,可是万臻肯定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顾怀清一向重感情,虽然只是义父,但对他来说就跟亲人没有差别。万臻要告老还乡,顾怀清想必心里不好受吧。
想起顾怀清的失落,萧璟就按捺不住想去见他的渴望,从余翰飞口中确认顾怀清今晚留在东厂过夜,便吩咐御厨准备了一盒桃花酥,准备夜巡东厂,给顾怀清一个惊喜。
万万没想到,本想给顾怀清一个惊喜的,谁知对方却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屋里暧昧的声音越发煽情,萧璟闭了闭眼,用力的捏紧了拳头。
他如此珍惜的宝贝,却在别的男人身下如此放荡无耻,而段明臣……方才明明抬头看过来,想来也察觉了自己,却还胆大包天的继续做那种事,根本就是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萧璟的胸口剧烈起伏,太阳穴突突乱跳,他死死的捏紧手里的那盒桃花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克制住破门闯进去的冲动。
余翰飞看着皇帝变幻的脸色,由铁青到紫红再到苍白,最后竟然露出一丝古怪的冷笑,漠然转过头,大步走出了跨院。
余翰飞微微一愣,也紧赶几步,跟上皇帝的步伐。
静谧的庭院里,一树盛放的腊梅树依然无声的绽吐芬芳。
梅树下覆盖着白雪的地面,散落着桃花一般颜色的糕点粉末,冰雪的反照下,闪耀着如血一般妖艳的色泽……
171.洒泪惜别
更鼓敲了三响,这一番火热的云雨缠绵才落下帷幕。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明臣望着怀里累得昏睡过去的爱人,低头在他光洁饱满的额上印上虔诚的一吻。
顾怀清在睡梦中似乎回味着什么美食,砸吧着嘴,往他怀里拱了拱,像猫咪般可爱的动作让段明臣的心都软成一团。
能够彻底拥有心上人,让段明臣兴奋得睡不着,他将床头的烛台拿近一点,近距离的端详熟睡的顾怀清。
即使在睡梦中,顾怀清还是那么俊美迷人,黑如浓墨的长发像瀑布,柔软的倾斜在水红色丝绸软枕上,浓密卷翘的长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上投射出一片阴影,殷红的小嘴微微嘟起,像是在撒娇求人亲吻。
毫无防备的纯洁的睡颜,带着几分天真稚气,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小,让段明臣产生了一丝侵/犯雏子的罪恶感。
段明臣轻轻的掀起棉被的一角,被子下面的春光更是让人痴狂,莹白如羊脂玉的皮肤上落满点点红梅,汗湿的躯体摸上去像丝绸一般滑腻的触感,细腰和翘臀上留下被手指重重捏过的青紫痕迹,真是说不出的情/色撩人。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修长的双腿,顺着小腿的曲线蜿蜒往上,直没入那雪白的神秘沟壑,那个被他进出无数次、令他消/魂蚀骨的紧热通道……
段明臣胸口一热,好不容易平息的欲/望再次抬头,他不由得自嘲自己在顾怀清面前毫无自制力可言,却也知道顾怀清无力承受更多,只好苦笑着,轻轻挪开顾怀清的头,悄悄的下床,披了件外袍,走到屋外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屋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柳絮漫天纷飞,腊梅的冷香在黑夜中越发浓郁袭人。
段明臣锐利的目光落在雪地上,两行明显的脚印,从庭院的入口延伸至腊梅树下。从脚印的大小判断,应该是两位男子。
在腊梅树下,还有一盒被碾碎的糕点,桃粉色的碎屑散落在白雪里。
果然,方才有人在偷窥他们,可是到底是什么人?
段明臣回想起,在他们火热欢好之时,透过薄薄的窗纸印入的一高一矮两道人影,两个人在窗外站了许久。高个儿那人的头上戴着高高的冠冕,冠顶有一对圆弧形的角儿,看那形状像是……乌纱翼善冠!
当时情浓意乱,□□冲跑了理智,来不及深想,下意识的以为是东厂的人,他想东厂的人即使看到了,也不敢四处宣扬,于是便没有放在心上。何况当时顾怀清痴缠不休,媚态撩人,箭在弦上,根本不容他停下来。
然而,这会儿一细想,段明臣冷汗都出来了!
只有皇帝和亲王才有资格戴这种翼善冠,昨日并无亲王入宫,那么来人就只可能是皇帝萧璟了。
不过段明臣毕竟非常人,短暂的慌乱之后,就恢复了冷静,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
撞破了他跟顾怀清的□□,皇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自从对顾怀清起了异样的感情,段明臣就预料得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到。皇帝雪夜意外到访,不过是将这个时间提前罢了。
段明臣清楚,他跟顾怀清都是皇帝倚重的臣子,他们的恋情不可能一辈子都瞒着皇帝,何况,偷偷摸摸的也不是他段明臣的风格。
既然已经被皇帝撞破,就索性坦白好了。唯一担忧的,是皇帝对顾怀清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是兄弟一般的友情,还是像外界谣传的那样,他对怀清有不可告人的私情?
对于这个问题,在私下相处时,段明臣曾经开玩笑的问过顾怀清,顾怀清却大为生气,气哼哼的斥责自己不要乱说,还一口断定萧璟不好南风,他跟皇帝之间只是一起长大的友谊,并无暧昧,萧璟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不曾有过逾越之举。
段明臣相信,顾怀清对皇帝的确没有多余的想法,但萧璟对顾怀清是不是也抱持着纯洁的心思,这就有点不好说了。顾怀清这人吧,聪明是够聪明,但是在感情方面,却有点迟钝不开窍,他觉得皇帝对他没那种想法,但段明臣并不那么肯定。
男男相恋,虽不被世俗接受,但事实上士大夫之间并不少见这种风月之事,只是明面上不说破罢了。说到底,他和顾怀清相恋,只是他们两人的事,既不会妨碍别人,也不会对耽误正事。
若果真如怀清所言,皇帝对他并没有非分之想,便应该不会阻碍他们,毕竟他们都是对皇帝有用之人,否则……他们两人的感情恐怕要面临严峻的考验。
但不管哪种情况,既然皇帝已经知晓他们的私情,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坦诚请罪,若是假装不知,等皇帝找上他,事情只会更糟糕。
段明臣在雪中站了许久,身上都落了一层碎雪,想明白之后,他抖掉身上的雪花,回到屋子里,打了热水替顾怀清擦拭身体,然后脱了外衣,躺回被窝里。
他搂紧顾怀清,深情的亲吻他的面颊,感受勃动的心跳,喃喃自语道:“清清,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
翌日,顾怀清睁开惺忪睡眼,一看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整个皇宫像披上一层银装,分外妖娆。
身旁的被窝已是冰凉,段明臣大概一早就离开了,顾怀清也不介意,毕竟作为锦衣卫二把手,段明臣可是个大忙人。
顾怀清也是事业为重的男人,能够理解段明臣,不会像个矫情的女人那样,过夜后见不到情郎就心生失落,认为对方不爱自己什么的。
用力过度的腰腿酸软无力,皮肤上遍布暧昧的痕迹,不过衣服倒是换了干净的,顾怀清想起前一夜的火热缱绻,不由得红了脸,抱着松软的枕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心情却是喜悦甜蜜的。
“啊,义父!糟糕,差点忘了!”顾怀清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迅速的穿戴好衣冠,风风火火的冲出门去。
万臻已经跟皇帝告老辞官,今日便是他远行归乡的日子,而顾怀清却起晚了。
顾怀清跑到万臻的住处,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只有一个扫地的仆人还在收拾杂物。
顾怀清逮住仆人问道:“我义父什么时候走的?”
仆人道:“少爷怎么才来?老爷半个时辰前就走了。”
万臻的老家在漳州,此去定然是从南面出城,他带着妾室谢雅兰和仆从,还有几车行李,想来是走不快的。
顾怀清跨上马背,策马扬鞭,奋起直追。
饱受□□的屁股上下颠簸,跟马鞍摩擦碰撞,痛得顾怀清龇牙咧嘴,在心里骂了段明臣一万遍。
不出他所料,万臻拖家带口,确实走得不快,顾怀清追出去不到十里地,在城郊的长亭处,看到万家的马车停在路边。
顾怀清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声喊道:“义父慢走——”
万臻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到顾怀清策马奔来,白胖的脸上没有半点意外,倒像是专程在那儿等着他。
“义父,孩儿……孩儿来迟了……”顾怀清翻身下马,冲到万臻的面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眼圈发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万臻拍拍顾怀清的手背,慈祥的笑道:“傻孩子,哭什么?义父是衣锦还乡啊!少小离家老大回,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
“义父,清儿舍不得你。”顾怀清将头埋在万臻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清儿,你已经长大了,你从小就懂事,又聪明能干,东厂交给你,义父一万个放心。我只有一个建议……”万臻凑到顾怀清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没有净身的事儿,找个合适的时机,跟陛下坦白了吧。陛下那么宠你,会宽恕你的。实在不行,你可以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毕竟,当初是我包庇了你,没有让他们为你去势。”
顾怀清脸色尴尬,支吾道:“这……容我再想想吧。”
“不要再拖下去了,以免夜长梦多。”万臻严肃的看着顾怀清,“清儿,你看着我。我早就知道,你跟那个姓段的锦衣卫有些纠缠。你年轻气盛,又生得这么好,这种事情免不了发生,我也不想多管你。但你要记住,你们顾家只剩你一个男丁了,不管你在外面怎么荒唐,你最终都要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不能让顾家断了后,否则我便对不起你祖父的托付,你可不要让义父失望啊!”
顾怀清被万臻训斥得抬不起头来。
当年顾家满门获罪,女的无论长幼皆卖入教坊,成年男子都斩首,幼子则送入宫廷去势为奴。
许多男童都因为去势后伤口感染而悲惨的死去,包括顾家与他同时入宫的三名男孩,年仅八岁的顾怀清本以为在劫难逃,在绝望中却被一个陌生的太监所救,侥幸逃脱了可怕的宫刑。那个救了他的太监便是万臻,后来成了他的义父,也是悉心栽培他,传授他武功的恩人。
万臻说,他曾经欠了顾怀清的祖父一个恩情,救他只为报恩,希望为顾家留下一线香火。不过,顾家同时进宫的有四人,万臻为何选中了最年幼也最孱弱的自己,这倒是一个谜。
顾怀清满怀愧疚,他已经跟段明臣发生了夫妻之间才有的行为,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什么的,就不要想了,他不能害了人家姑娘,更不愿辜负了段明臣。
不过,为了让万臻宽心,顾怀清还是点头道:“我明白了,义父,您放心吧。”
万臻摸了摸顾怀清的发髻,浑浊的眼睛露出几分伤感:“我第一次见你啊,你才不到我腰那么高,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义父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义父,您要保重身体……”顾怀清哽咽道,“我会去漳州探望您的。”
“你这傻孩子……”万臻也忍不住红了眼圈,盯着他的脸,嘴唇颤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只是叹息了一声,“清儿,好好跟着陛下,不要忤逆触怒君上,保护好自己……”
顾怀清含着泪用力点头,跪在雪地上,给万臻认真的磕了三个头,父子二人洒泪惜别……
172.好大的胆
顾怀清洒泪告别万臻,就在同一时刻,庄严巍峨的宣德殿中,段明臣正面临着或许是他人生最大的危机。[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萧璟面无表情的端坐于龙椅之上,手里正握着一卷书,他身穿明黄色缀团龙常服,头上戴着金丝翼善冠,冠顶饰金点翠二龙戏珠,金色的龙首颤动着细碎的光芒。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段明臣规规矩矩的屈膝跪下,深深的弯腰伏地,额头碰到冰凉的地面。
萧璟却恍若不闻,端坐于御座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手里的书卷。
段明臣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萧璟让他平身。渐渐的,段明臣的膝盖腿脚都酸麻了,地面的冰凉侵入骨肉,膝关节处传来刺骨的寒意。
足足晾了段明臣一刻多钟,萧璟才缓缓的将目光从书卷上抬起,一步一步的走下汉白玉石阶。他走得很慢,坚硬的御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击着段明臣的心脏。
段明臣从皇帝的语气和态度,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跪伏于地,微微抬眸,看到御靴上以金线刺绣的张牙舞爪的巨龙,红宝石镶嵌的龙目威严的瞪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萧璟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明臣,压抑着怒气,拼命克制住一脚踹倒他的冲动。
段明臣抬起头,平静的望着萧璟,说道:“臣今日来是为了向陛下请罪。太后新丧,国丧期间禁止饮酒行乐,是臣太孟浪了,违反了规矩。不过,臣与怀清乃是两情相悦,情之所至,一时无法克制,还望陛下谅解宽恕。”
“哼,好一个两情相悦……”萧璟阴沉着脸,拢在宽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朕若是不谅解,你又待如何?”
“陛下乃是有道明君,自从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宽仁睿智,是我大齐中兴的希望。臣与怀清对陛下崇敬佩服,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还望陛下看在我们一片忠心的份上,成全了我们。”
段明臣说罢,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的皮都磕破了,溢出深红的血来,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蜿蜒淌下,可是他没有抬手去擦,而是挺直了腰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望着皇帝。
萧璟冷哼道:“你可知道,朕要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
段明臣坦然点头:“臣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朕命令你,离开顾怀清,永远不准见他呢?”
“陛下恕罪,臣恐怕做不到。[.超多好看小说]在遇到怀清之前,臣也无法想象,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情感,即使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想到心爱的人,段明臣的眼中泛起暖意,“臣深爱着怀清,此生不渝。”
“好一个此生不渝!”萧璟俊秀的脸因为嫉妒而扭曲起来,“怀清年纪尚小,性情单纯,一时糊涂,受了你的蛊惑,但是他总有清醒的一天。”
“陛下应该了解怀清,他虽然年轻,但并非心智不坚、朝秦暮楚之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对臣的心意,也与臣对他的一般无二。陛下固然可以赐臣一死,但我俩的感情并不会因此消逝,臣知道陛下对怀清爱护有加,想必也不忍他伤心吧?”
“你倒有脸说,朕呵护有加的人,你真是有天大的胆子,敢那样对他!”萧璟厉声道,“你别忘了,你们都是男子,难道你会为了他终身不娶?”
“臣有幸得怀清为伴,此生足矣,再不会另娶他人!”
段明臣的话语掷地有声,他的眼神坦荡无畏,坚若磐石,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令他退缩,即使皇权的威压,生命的威胁,也无法令他畏惧退缩。
便是萧璟,也被段明臣的气势所摄,满腔的怒火竟发作不得,憋在胸口转成一团不甘的苦涩,那感觉,就像咬了一口青梅,又酸又涩,既咽不下去,却又不舍得吐出来。
萧璟扶住粗壮的盘龙金柱,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闭上眼,用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已恢复了冷静清明。
“段明臣,既然你如此自信,敢不敢跟朕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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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恍恍惚惚的从宣德殿走出来,明灿的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逆着光望去,白雪覆盖的宫道,竟如荒原一般静寂空旷的,令人油然而生出寂寥与孤冷。
感觉到来自侧面的一道视线,段明臣倏然侧过头,撞上了余翰飞不及闪躲的目光。
余翰飞弓着背站在殿门外,略显局促的朝着段明臣笑了一笑。
段明臣漠然转过脸去,心中却恍然明白,昨晚陪着萧璟在窗外偷窥,个头较矮的那一人,应该就是这个小内监。
他还记得顾怀清是从罗钦手里救下了这名少年,带他入宫,并亲自指点他武功,然而,并非人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尤其皇宫里诱惑太多,而人心又太善变。
看来,回去得提醒怀清小心身边的人了……
段明臣脚步一顿,朝着东厂走去,他以为昨晚那一番劳累,顾怀清定然不会那么早起身,而且太后薨逝国丧期间休朝,顾怀清也不需上朝,正好可以休息一番。
谁知到了东厂,却被告知顾怀清一早就骑马出了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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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顾怀清,送别了义父万臻,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脑中回想着万臻告诫他的话,不知不觉就来到宣德殿。
顾怀清像往常一样,不经通传就要跨入大殿找皇帝,谁知却被余翰飞给拦住了。
顾怀清不解的皱起眉,问道:“你拦着我作甚?”
余翰飞赔笑道:“陛下正在忙,请您改日再来吧。”
“是么?”顾怀清狐疑的朝殿中看了一眼,殿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声音。
今日休朝,皇帝不用召见臣子,也不需要批奏章,还有什么事可忙的?再说了,平日里就算再忙,萧璟也都会见他,从来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时候。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萧璟坦白,既然吃了闭门羹,顾怀清也就不用纠结了,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顾大人……”余翰飞却出声叫住了他。
“你还有何事?”顾怀清回过头,微感不耐的问道。
余翰飞盯着顾怀清露在白色护领上面的脖颈,雪白的皮肤上有一小块暗红,虽然不明显,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
顾怀清比余翰飞高了半个头,余翰飞微微踮起脚尖,替他拉高领子,遮住那暧昧的痕迹,低声道:“大人,请恕我多言。段明臣并非良伴,您可不要陷得太深。”
“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顾怀清危险的眯起眼。
余翰飞轻轻叹了一声,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神情:“大人懂我的意思。”
余翰飞说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飞快的退入殿中。
余翰飞反常的行为和陌生的眼神,让顾怀清第一次意识到,他捡回来的这个落魄少年,已经在他还未发现的时候,悄悄的长大了。
宣德殿的顶层,用布幔围起的暖阁中,萧璟手握着酒杯,居高临下的望着下面那让他牵挂的人。
顾怀清被拒之门外后,并没有做任何停留,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阳光的映射下,他银白的狐裘披风与白雪融为一体,平整的雪地里留下两串整齐的脚印。
萧璟贪恋的望着他修挺如竹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宫门外,然后,才抬起手,慢慢的饮尽杯中的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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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出宫去,心里却在回想方才余翰飞那含糊不清的话。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察觉了他与段明臣的情愫,这也不奇怪,毕竟连他义父万臻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不寻常了。
那么,萧璟是否也知道了呢?
萧璟拒绝见他,是否与此有关?
关于皇帝与顾怀清的关系的谣言,早就不是一日两日,顾怀清不是没有耳闻,然而,只有他和萧璟最清楚,他们俩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因此,顾怀清只当是别人嫉妒他,造谣中伤他,并不往心里去,也懒得去澄清。
他也压根儿不认为萧璟对他有超过君臣情谊的感情,不过呢,萧璟这个人有点小心眼儿,占有欲也很强,他跟段明臣相好的事,还没有告知过萧璟,若是萧璟从别人口里听说了,难免心中会有些芥蒂。
看来,得找个机会跟萧璟好好谈一谈,跟他坦白自己是假公公,还要交代跟段明臣的私情。看在自幼陪伴的情分上,萧璟应该不会太生气吧?
顾怀清一边低着头想心事,一边往前走,差一点撞上迎面疾驰而来的马车。
看到那雕着玉兰花的华丽马车,顾怀清立刻认出这是梁家的车,这车里坐的人也应该是熟人。
果然,香妃色的珠帘卷起一角,一身素白孝衣的梁婉半露芳容,美目在看清顾怀清之后,登时明亮了几分。
“顾大人……”梁婉娇滴滴的唤了一声,娟秀的脸蛋浮起一丝浅浅的晕红。
“梁小姐这是要进宫?”顾怀清随意的问道。
梁婉微微颔首,柔声道:“梁婉还未谢过顾大人的提点,梁家上下都铭记恩情。”
顾怀清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言重了,其实陛下和我都很感谢你肯吐露实情。”
顾怀清看了看日头,拱手道:“太后明日发丧下葬,怕是有一番好忙的,我就不耽搁小姐了。”
“大人慢走。”
“小姐保重。”
顾怀清对她温和一笑,潇洒的跃上马背,策马飞驰而去。
只是他却不知,因为他这不经意的一笑,一颗情窦初开的心为他怦然跳动。
梁婉痴痴地望着顾怀清绝尘而去的背影,轻轻地放下珠帘,本来只是一个模糊的念想,如今却成了非他不可的执念。
嫁给太监为妻,旁人或许会嗤笑嘲讽,但那又如何,只要她真心喜爱那个人便好,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173.两情缱绻
顾怀清策马回到位于狮子胡同的宅邸,一进门却看到段明臣蹲在地上,手里挥舞着一根茅草逗弄虎妞和雪球,两个小家伙欢快的蹦跳,你争我抢,憨态可掬。(.$>>>棉、花‘糖’小‘說’)
看到这温馨欢乐的画面,顾怀清心中因为义父离开的伤感散去了许多。
“回来了?”段明臣听到顾怀清的脚步声,笑着直起身迎接。两只猫儿也翘着尾巴跑过来,亲热的蹭顾怀清的裤脚。
“嗯,我回来了!”顾怀清一手抱起一只猫儿,在它们头顶各亲了一下,那亲昵劲儿,看得段明臣都吃醋了。
段明臣霸道的搂住顾怀清的腰,毫不留情的把两只猫儿赶下去,咬着他敏感的耳垂道:“只顾着亲猫儿,都不理我,嗯?”
顾怀清被阳刚温热的气息包围,立刻就回想起前一夜火热的缠绵,身子骨不由自主的发酥,他闭上眼不敢看男人,玉白的俊脸浮起魅人的红晕。
不过是短短的一夕,经历了真正的云雨欢愉之后,顾怀清就褪去了青涩,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媚意,就像完全绽放的花朵儿,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含在嘴里品味其芬芳。
这样妖孽般的模样,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段明臣恨不得把他囚禁起来,脱光了衣服,让他只能看着自己,日日夜夜的被自己压在身下蹂/躏征服。
不过,这也只是男人充满占有欲的想象而已,顾怀清这样骄傲的男子,就像跟天上的苍鹰一样,怎么能当成笼中金丝雀豢养,真是那样做,只会毁了他。
段明臣撩起顾怀清光滑的长发,缠绵的吻他的唇,顾怀清也不抗拒,柔顺的张开嘴,甚至整个人都贴上去,抱住男人精壮的腰身。
冬日的暖阳下,两个俊美的男子在白雪覆盖的小院里忘情拥吻,热情几乎将冰雪都融化了。
墙角的猫窝里,两只毛绒绒的毛团儿也学着主人,亲热的依偎在一起,雪团讨好的舔着虎妞的毛,虎妞像公主一样眯着眼享受,偶尔也赏赐似的给雪团舔两下。
不知吻了多久,年轻的身体燥热起来,也感觉到男人粗重的呼吸和腿间的隆起,顾怀清略带慌乱的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段明臣眉心的一团淤血。
“你的额头怎么了?”他惊怒的瞪大了眼,伸出手去查看他的伤口。
段明臣却头一偏,躲开顾怀清的手,不以为意的说:“没什么,是我不小心碰伤的。”
可是顾怀清贼精一人儿,怎么会轻易被他糊弄过去,这样的伤口他太熟悉了,宫里面的奴婢经常会有,额头磕出血来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可是段明臣是三品大员,并非奴婢,他跟谁跪地磕头,还把额头伤成这样?
顾怀清想起被萧璟拒之宫外,还有余翰飞若有所指的话语,立刻就醒悟过来。
顾怀清紧张的问道:“你今日去见陛下了?你都跟他说了?”
顾怀清难以掩饰的紧张让段明臣眼神微黯,他哂然一笑,反问道:“你害怕让他知道我们的事?”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太过分了!不行,我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顾怀清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段明臣没料到他会是这么反应,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歉疚,唾弃自己的多心,感动他的维护。
段明臣轻舒猿臂,牢牢抱住了顾怀清:“小傻瓜,别冲动,陛下没怎么样我。”
“那你的额头怎么回事?”顾怀清小心的戳了戳他的伤口。
顾怀清手劲挺大,没轻没重的,段明臣伤口被戳得生疼,忍不住嘶了一声,按住他乱动的手:“已经涂过药了,破了一点皮而已,没事的。”
“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陛下到底说了什么,他是什么个态度?”
“你想知道啊?”段明臣挑了挑眉,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暧昧的挑/逗,“来取悦我,我就告诉你。”
顾怀清不屑的嘁了一声,瞪着他道:“你爱说不说,大不了我自己去问!”
“呵,这种事你也问得出口?你怎么不知道害羞呢?”段明臣见顾怀清不上当,只好自己动手,将顾怀清强抱到腿上,修长的手指飞快的挑开他的带扣,探到他的胸口,暧昧的抚摸那被有点肿胀的小果实。
“喂!你别太过分啊!”
怎么三句话不到就动手动脚,顾怀清气得想揍人,奈何失了先机,加上被折腾了一夜,腿脚都还酸软着,挣扎不过就被某人得逞了。不争气的身体被男人揉弄了几下,竟然就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卿卿,心肝儿,你今天身体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还……还好……”
段明臣舔吻着顾怀清的耳垂和脖颈,他发现这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只要稍加刺激,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就会变成乖巧的猫儿,软糯的哼哼着任他为所欲为。
顾怀清半片身子都酥麻了,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求欢的呻/吟。恼羞成怒之下,反手勾住段明臣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段明臣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惊喜,他早就发现了,顾怀清常年习得阴柔一路的武功,身体柔韧至极,又极其敏感,在床上什么样高难度的姿势都能摆出来,而且身体的恢复力一流,即使被狠狠做了一夜,次日也能行动自如。看来自己真是挖到宝了,以后性福少不了。
确定了顾怀清身体无碍,能够承受,段明臣就不压抑自己了,三两下就扒光他的衣衫。
顾怀清半推半就的,被段明臣推倒在贵妃榻上,翘着臀儿跪趴着,承受身后高大强健的男人一下重过一下的捣/弄。
男人天生都有追逐欲/望的本/能,顾怀清在宫里被压抑了十几年,一旦开了荤,对于性的需求反而比常人更强烈。
顾怀清也不是扭扭捏捏放不开的人,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喜爱的男人,主动扭动腰臀,迎合凑趣,毫不掩饰的嘶喊,让两个人都舒爽到了极点,喷出的水儿把身下那张贵妃榻弄得一塌糊涂,直到精疲力尽,才鸣金收兵。
段明臣将累得睁不开眼的顾怀清抱在怀里,爱怜的抚摸他汗湿的鸦青色鬓发,低声道:“清清,陛下已经知晓我们的事儿了,我也跟他坦白,告诉他我们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但我们相恋不会影响到对他的忠心。
虽然太后过世,陛下少了掣肘,但时局并不稳定,陛下的根基尚浅,东厂和锦衣卫是陛下需要倚重的机构,你我二人都是忠于他的可用之臣,尤其是你,你义父走后,东厂只能靠你撑起来,他应当不会自断臂膀。”
顾怀清靠在男人汗湿的胸口,低声道:“你分析得对,我也觉得他没有理由反对我们在一起,只是一开始会有点无法接受吧。其实,我应该早点跟他说的,我们瞒着他交往,反而会让他心生忌惮。我准备找个时间跟他坦白,包括我不是真公公的事。”
“你真的想好了?万一陛下追究欺君之罪……”
“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顾怀清疲倦的闭了闭眼,“我也厌倦宫廷生活了,顶着宦官的身份,就无法离开皇宫,一点自由都没有。如果我不是宦官,就不必留在宫里了,做不做官都无所谓,我只想换个活法,不想被困在深宫,想到处走一走,看遍大江南北的风景,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
段明臣宠溺的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有何难?大哥答应你,一定带着你游遍天下,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
顾怀清眯着眼,想象着那样美好自在的生活,笑道:“我好想现在就去啊,不如……咱们私奔吧?”
段明臣好笑的拍了拍他的圆臀,道:“你想得简单,咱俩如今还是朝廷命官,若是弃官出逃,被抓到了可是要砍脑袋的。你也不想下半辈子都变成人人喊打的通缉犯吧?”
“哎,疼啊!你怎么老打我屁股?”顾怀清捂着被打疼的屁股抱怨,不满的瞪段明臣一眼,“我也知道不能一走了之,就随便想想也不行啊?”
段明臣伸手去揉了揉他光滑柔软的臀肉,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只是顾怀清的臀部又圆又挺翘,实在手感太好了,让他忍不住就上手了。
“行行行,都依你。”段明臣抱住顾怀清,亲了亲他的面颊,柔声道,“会有那一天的,大哥向你保证。”
“大哥,你对我真好。”顾怀清趴在段明臣的胸口,听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和幸福。
“清清,我近日可能会出一趟远差,办一件很重要的差事。”
顾怀清不满的抱怨道:“你才刚回来没几天,怎么又出远差?这次又要去哪儿,要离开多久?”
段明臣充满歉疚的摸了摸他的头:“应该是很远的地方,具体地点还不明,归期不定。你听我说,这次任务若是完成得好,我以后就有更多时间陪在你身边。你无需牵挂我,只要好好保重自己,乖乖的等我回来。”
顾怀清也知道锦衣卫都是身不由己,哪里有需要就派到哪里,而且往往是执行危险的任务。虽然心里不舍,但他也能理解这是男人的事业,于是叮嘱道:“你要注意安全哦,不要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要多想一想我啊。”
“好,我知道了。”段明臣心口暖融融的,握住顾怀清修长的手指,“你也要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离开京城,不要逞强冲动,也不要去危险的地方。有任何事情,要及时与我通气,你知道怎样联络我的。”
“嗯嗯,好,好……”顾怀清满口答应,然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靠在男人温暖的怀里沉入梦乡。
174.皇帝赐婚
“你说,你想嫁给顾怀清?”萧璟不可思议的望着跪在台阶下一袭素衣的美丽女子,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望陛下成全。”梁婉略显苍白的俏脸露出一抹娇羞。
“但他是个……宦官,嫁给他只能做有名无实的妻子,这样你也能接受?”
梁婉按捺住内心的情愫,不让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她淡淡的笑道:“陛下,我在宫里蹉跎多年,已过了嫁人的最好年纪。自从太后薨逝后,梁家已是江河日下,不复往日风光,我择婿的难度不小。顾大人虽是宦官,但他品性高洁,又得陛下器重,前途无量。我嫁给他并不辱没自己,即使是家父,也是赞同这门亲事的。”
萧璟目光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位女子,说起来梁婉也是可怜人,被梁太后当做棋子控制着,一心要将她塞入后宫,可惜被自己拦着没成。太后死后,梁家眼看大势已去,梁婉倒是识时务的,主动向皇帝投诚,并且请求皇帝赐婚,想给自己后半辈子找一个靠山。
萧璟并不相信梁婉会爱上顾怀清,她要求赐婚,无非是为了权势和局势罢了,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是利益结合,两人就不会生出感情。但若是怀清跟梁婉成了亲,段明臣誓不娶妻的深情便成了笑话。
如此看来,将梁婉赐婚于顾怀清,倒不失为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朕明白了,你先退下。”萧璟淡淡的说道。
“多谢陛下,梁婉感恩不尽。”梁婉折腰行了宫廷礼,优雅的转身离去。
萧璟盯着她婉约的背影,幽深的眸中透出一丝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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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婉眼看心愿将成,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欢欣喜悦,眼角眉梢漾起春色,脚步都带着轻快和雀跃。
梁婉走到大殿门口,迎面撞上穿着一身大红绉纱麒麟袍的顾怀清,鲜艳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身段修挺如翠竹。
如此俊逸贵气的美男子即将成为自己的相公,简直像做梦一样,唯一可惜的是他却是个宦官,然而人无完美,这样的人即使每天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梁婉俏脸发烫,低着头不敢看顾怀清,方才在殿中她鼓起勇气,不顾女子的矜持,主动求皇帝赐婚,但此刻见到他本人,反而羞怯得说不出话来了。(.$>>>棉、花‘糖’小‘說’)
等梁婉回过神来,顾怀清已经与她擦身而过,只留下一抹赤红色的背影。
梁婉微感失落,但一想到皇帝赐婚在即,往后有的是时间跟他相处,便释然开怀,捂着怦然乱跳的芳心,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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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一贯对感情迟钝,加上有满腹心事,自然不会注意到梁婉异样的神情。
顾怀清求见皇帝之前就打定主意,要跟萧璟坦白自己假公公的身份,再告诉他自己跟段明臣相恋一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顾怀清行完跪礼,刚要开口,却不料萧璟抢先笑道:“怀清,朕要跟你道一声恭喜。”
“恭喜?”顾怀清愣了一愣,被萧璟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这喜从何来?”
萧璟拍了拍顾怀清的肩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感慨的叹道:“朕记得第一次遇见你,你还是个瘦不拉几的小不点儿,一晃十年过去,你都十九岁了,眼看着过完年就及冠了。怀清生得如此仪表不凡,这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姑娘倾慕你啊!”
顾怀清还是不解其意,讪讪道:“陛下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萧璟摇摇头,认真的道:“朕并不是在开玩笑,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以前朕就问过你,有没有合意的女子,不管你看中的是谁,朕都可以为你指婚。如今倒是有一个上佳的人选,便是先太后的侄女梁婉,无论才貌还是出身,都堪与你相配。朕想着你自幼孤苦,六亲全无,早日成了家,身旁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照顾你,朕才能够放得下心。”
“梁……梁婉?”顾怀清彻底愣住了,满脸震惊的望着萧璟,“为何陛下会想到把梁婉许配给我?”
萧璟似笑非笑的道:“怀清竟然不知吗?那梁小姐对你可是一片情深,方才特地跑过来跪求朕,说她对你一片仰慕,希望朕将她赐婚于你。审理太后一案时,为了让她吐露实情,朕曾经答应她,将来为她赐一门好婚事。帝王金口玉言,言出必践,朕既然答应了她,就不好出尔反尔,何况,朕觉得她也不失为一个好姑娘,足以配得上你。”
顾怀清看萧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有意给自己赐婚,赶忙拒绝道:“不,我不能娶她!”
“哦?莫非你看不上梁婉?”
“不,跟梁婉无关,无论是谁,我都不会娶的。”
“那你告诉朕,为何不愿娶妻?”萧璟冷冷的逼问,一步一步走近,将顾怀清逼至墙角。
顾怀清被逼到无法,心一横咬牙道:“陛下明知故问,您昨日召见段明臣,应该已经知道我与他有情。”
“有情?”萧璟的眸光冷了几分,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二人皆是男子,而且是朝廷重臣,怎可有如此荒唐悖德之举?你年纪尚小,一时为情/欲所迷,朕不怪你,但你必须娶梁婉为妻,这是朕的旨意,不容违逆!”
“我与段大哥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只愿执手偕老,相守一生,何错之有?”顾怀清扑通一声,跪在萧璟面前,恳求道,“看在我服侍陛下多年的情分上,求陛下成全我们!”
“顾怀清,你一定要执迷不悟么?”萧璟见顾怀清竟然跪地相求,忍不住动怒道,“你给朕听好了,朕不同意你和段明臣在一起!”
顾怀清不服的反驳道:“我们相爱有什么错,又没有碍着谁,也不会影响对陛下的忠诚,为何陛下要反对我们在一起?”
萧璟料不到顾怀清如此固执,气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再好的忍耐功夫都要破功:“你……你还敢问我?前日晚上你与段明臣在东厂厢房里做了什么?朕宠爱呵护你多年,难道是为了让你像个荡/妇一样在男人身下呻/吟求欢?你……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顾怀清没想到萧璟居然会偷看到他们的情事,不由得又羞又恼,一张玉白的俊脸涨得通红,本来还想好好的跟萧璟坦白请罪,这会儿被逼得急了,便索性破罐子破摔,赌气道:“陛下,臣的确罪该万死,除了跟段明臣的事,臣还犯了欺君之罪!臣根本就没有净身,不是真的宦官,却一直欺瞒陛下至今,请陛下降罪吧,欺君之罪,是杀是剐,臣都绝无怨言!”
顾怀清以为萧璟听完一定会大为震惊,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萧璟却是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意外,只是用一双幽深的黑眸定定的看着自己。
倒是顾怀清被他看得心虚起来,期期艾艾的道:“陛下不生气吗?”
“气,怎么不气?朕都快被你气死了!”萧璟生气的瞪他,而顾怀清无辜的睁着一双漂亮的凤眸,看到他这副乖巧的模样,萧璟心里的火气竟然半点都发不出来,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声,上前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地上凉,起来说话。”
顾怀清看到萧璟的表情缓和下来,心里的怒气也跟着平息了,眨巴着眼睛道:“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公公?”
萧璟似笑非笑的道:“你又没有说过,朕怎么会知道?再说,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朕倒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男人。”
顾怀清抗议道:“陛下什么意思嘛?难道您觉得我长得不阴不阳,不像个男人?”
萧璟斜睨了他一眼,故意道:“我怎么知道?你把裤子脱了,让朕验一验身,朕才能相信你。”
“不,不行!”顾怀清涨红了脸,头摇的像拨浪鼓。
“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为何不行?”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顾怀清紧张的死死拽紧裤腰带,一副打死也不从的样子。
萧璟逗了他一会儿,才正色道:“你这个小笨蛋,你十岁的时候,朕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你洗澡,就知道你不是真公公了。”
“那为何你没有说出来?”
“朕为何要说?一旦曝露,你就无法在宫里待下去,而且欺君之罪,只有死路一条。难道让朕眼睁睁看着你死?”萧璟想起二人青梅竹马的情意,眼神柔了几分,“朕一直在等你坦白,但心里又矛盾着,不希望你说出来,朕想多留你在身边陪伴。”
“怀清,对朕来说,你是不是真的公公,并不重要。不管在宫里还是在朝堂上,朕都需要你,希望你能陪在朕的身边。”萧璟摸了摸顾怀清的头,语重心长的劝道,“怀清,朕可以恢复你的身份,让你入朝为官,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但是你也要听朕的话,娶梁婉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梁家虽然势不如前,但根基尚在。你虽聪慧能干,但毕竟没有家族的支撑,势单力孤,在朝堂上难有建树。若是你娶了梁婉,就能得到梁家的鼎力支持,对你的仕途大有裨益。”
“可是我不喜欢她啊,而且我也不能背叛段大哥……”顾怀清不满的撅起嘴。
“嘘……”萧璟制止了顾怀清说出气自己的话,“你不用马上回答朕,回去冷静一下,朕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一想。”
175.秘密任务
顾怀清跟萧璟闹了一场,君臣二人不欢而散。[.超多好看小说]
被人逼婚的感觉实在很糟糕,不过萧璟毕竟是皇帝,顾怀清也不好太拗着他,只好同意考虑三天再给他答复,其实根本就不需考虑,他是绝对不会娶梁婉的,说考虑也只是缓兵之计,给皇帝一个面子而已。
顾怀清从宫里走出来,只觉得身心俱疲,突然很想见到段明臣,于是他调转马头,直接去往锦衣卫北镇抚司。
刚走到北镇抚司门口,就见穿一身秋香绿飞鱼服的唐敬文匆匆走出来,迎面跟顾怀清碰上。
“哟,顾大人,您来得正巧,卑职正要去找您。”唐敬文笑着道。
“何事找我?”顾怀清往里头张望一下,问道,“段大哥呢?”
“段大哥一早接到任务,启程赶往玉门关了。”
顾怀清昨晚听段明臣说有任务即将离京,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不由得怔了一怔,道:“是什么任务,他一个人去的吗?”
唐敬文摇头道:“因为是密旨,所以卑职也无从得知内容。段大哥带了十来个锦衣卫,罗钦也跟着去了。最近西北边境不太平,鞑靼人屡次来犯,乌孙国也在背后捣鬼,形势十分严峻。侯老将军来信求援,段大哥在塞北军营待过几年,对那里很熟悉,想必是被派过去助侯将军破敌的吧。”
顾怀清听完眉头都皱起来了,上一回段明臣被派去西北军营,一待就是三年,跟鞑靼人的仗一打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
他想起萧璟的态度,不免恶意的揣测,皇帝是不是故意把段明臣派到前线,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分开,时间一长,过个三年五载,再好的感情也淡了。更有甚者,战场上刀剑无眼,段明臣再好的武功,毕竟只是血肉之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出个意外……
顾怀清想到段明臣,不免忧心忡忡,眉心皱成一团。
唐敬文见他闷闷不乐,说道:“段大哥有一封书信留给你。”
唐敬文将段明臣的信从怀里掏出,递给顾怀清,顾怀清迫不及待的拆开,一目十行的读起来。
段明臣的字写得十分潦草,看起来像是临行前匆匆写了几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叮嘱顾怀清保重身体,无事莫要离京,勿以他为念,云云。
顾怀清匆匆读完,把信折好揣进怀里,跟唐敬文道了别,回到了东厂。
东厂密探众多,很快就传回消息,段明臣率领锦衣卫一行人确实是往西北方向去了,他们一路快马加鞭,估计不用几日便可抵达侯老将军的塞北军营。(.棉、花‘糖’小‘说’)
段明臣这边情况还算正常,然而,另一个顾怀清要追踪的对象,却失去了踪影。万臻告老还乡,虽然他坚持不需要人护送,但顾怀清不放心他,派了东厂高手秘密跟着保护他,但是出了京城没多远,人就跟丢了。
顾怀清对负责暗中保护万臻的人大发雷霆,然而也是于事无补,他隐隐有些不安,便派出更多的人马出去寻找万臻。
******
顾怀清站在挂满冰凌的屋檐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阵就没有一桩事情是顺利的!
义父万臻自从离京后,便断了消息,任凭他使用各种方法,都无法联系到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顾怀清只好自我安慰,或许万臻是故意躲起来,不想被他们打扰。
段明臣一路往西北方向去,正值隆冬季节,塞北下了一场暴雪,冻死牛羊无数,鞑靼人断了口粮,便纠结数万兵马闯过长城,大肆劫掠,侯老将军率军抵抗,跟他们干了几仗,各有胜负,在玉门关形成僵持之势。
而萧璟那一边,每日都派人来催促他,梁家也对他频频示好,暗送秋波,顾怀清不胜其扰,几次三番的想找萧璟挑明,萧璟却避而不见,只是让他仔细考虑,看起来像铁了心要他娶梁婉。
顾怀清越想越憋屈,心头萦绕着焦躁不安,天天阴沉着脸,恨不得找人干一架,发泄一番心中的郁结。
顾怀清见日近中午,估摸着萧璟应该下朝了,便径直跑到宣德殿外守株待兔。
今日在宣德殿值勤的是太监王晟,远远的看见顾怀清走过来,他却没有表示出往日的热络殷勤。不仅王晟,其他的宫人亦是如此,俱是态度冷淡,任凭顾怀清一人站在殿外,竟无人上去问候。
顾怀清也察觉到宫人态度的变化,不由得嘲讽的笑了笑。
往常他要见皇帝,从来不需通传,不管皇帝在什么殿,他都照闯不误,然而他最近几次求见萧璟,却都被拒之门外。
这宫里头最是捧高踩低,皇帝对他态度的变化,宫人们都看在眼里,也悄悄的转变了态度。甚至,还有好事者说顾怀清得罪了皇帝,失了圣宠,在这样的谣言下,人人躲之不及,谁还敢跟他亲近?
对于这一切,顾怀清并不放在心上,他淡定的站在殿外,静静的等待萧璟。
过了一炷香时间,一袭明黄色衮龙袍的萧璟乘着御撵出现在宣德殿外,目光一扫,便看见了像青松般傲然挺立的顾怀清。
萧璟走下御撵,目不斜视的往前走,顾怀清越众而出,抢先上前行礼,说道:“陛下,臣有事要禀奏,请拨冗给臣一点时间。”
萧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顾怀清便跟在萧璟身后,走入了大殿。
萧璟拂了拂宽大的袖子,坐在龙椅上,问道:“怀清来找朕,是已经考虑好了?”
“是,臣考虑好了。”顾怀清在萧璟的注视下,除掉头上的乌纱帽,解开白玉腰带,脱掉身上的麒麟袍,仅着白色中衣,屈膝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地砖上,“臣再三思索,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臣明白陛下一片苦心,奈何心有所属。臣有负圣恩,实在罪该万死,陛下若要治臣的抗旨之罪,臣亦甘愿领受,绝无怨言。”
“抗旨不尊,可是死罪,你是宁可死,也不愿娶妻?”萧璟的声音带着冷意。
“是!臣心意已决,请陛下成全。”顾怀清坚定的回答道,额头重重的磕在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萧璟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过了半晌,萧璟才勾起嘴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唉,你的臭脾气,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又倔强又死心眼,朕真是拿你没办法……”萧璟亲自上前,扶起了顾怀清,“起来说话。”
顾怀清早起就没有吃东西,在地上跪得久了,额头又重重的撞了地面,起身的时候一阵眩晕,身体不由得晃了一晃。
萧璟忙用力扶住,看到顾怀清白皙的额头上撞得红肿,甚至破了皮,不禁一阵心疼,赶紧让他坐下,让宫人伺候他穿好外袍,又要去传太医为他治伤。
“陛下不用传太医,臣没有事,回去抹点药就好。”顾怀清有气无力的说道。
萧璟埋怨道:“你故意的用苦肉计是吧?就打量着朕舍不得罚你,对不对?”
不得不说,萧璟的确够了解顾怀清,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虽然有点无赖,但他也逼于无奈呀!
其实他也有想过,是不是直接找上梁家,劝梁婉打消主意,但是转念一想,没了梁婉,还会有张婉李婉,问题的关键还在萧璟身上,还得让萧璟改变主意,不给他赐婚才行。
“陛下……”顾怀清一脸央求的拉住萧璟的衣袖,琉璃般清澈澄亮的眸子像小鹿一样无辜,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难以拒绝。
萧璟轻叹一声,看着顾怀清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怀清,你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娶妻,跟段明臣在一起?”
顾怀清毫不犹豫的点头,又强调道:“但我还是会效忠于陛下,无论陛下需要我做什么,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朕有一个任务交给你,若是你能做到,朕就不再反对你们的事。”
“真的?”顾怀清大喜过望,差点兴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是什么任务,陛下尽管吩咐。”
“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个任务可不容易完成。”萧璟走到御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羊皮书,推到顾怀清的面前。
顾怀清乍见那本羊皮书,便感觉很眼熟,仔细一看,失声道:“啊,这不是那本在晋江书院失窃、而后又找回来的西昌国羊皮书吗?”
“没错,正是那本西昌国的古籍。据说这本羊皮书里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不仅有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更有一本秘笈,上面记载着令人长寿不老的秘术。”
顾怀清皱起眉道:“陛下想找到书上记载的宝藏?”
萧璟点点头,道:“这本羊皮书里,应该记载了藏宝的位置,可惜朕找遍了大齐,没人能够破译这些失传的西昌文字。朕听一位来自西域的使臣说,或许在原西昌国境内,还有极少数的人会这种文字。但西昌国已经灭亡,被乌孙国吞并,朕无法大张旗鼓的派人去寻找,乌孙国防范甚严,朕先前派出的人,都无功而返。怀清,若是你能帮朕找到宝藏,朕便不再反对你和段明臣的事。”
顾怀清郑重的捧起羊皮书,对萧璟道:“臣谨遵圣谕,只要这宝藏是真实存在的,臣必将竭尽全力找到它,不负陛下所托。”
“这事情十分重要,也很秘密,朕将它托付给你。你虽然武艺高强,但这一路天高路远,艰难险阻必然不少,朕会派一位影卫跟着协助你。”
萧璟对着窗外沉声道:“影七,进来。”
一道瘦削的黑影像蝙蝠似的,从窗外飞入殿中,无声无息的跪在两人面前:“影七叩见陛下。”
“影七,以后顾怀清就是你的主人,你需要保护他的安全,一切都听凭他的吩咐。”
“是,陛下!”影七面无表情的应下,退到顾怀清的身边。
176.影卫小黑
议定了前往西域寻找宝藏的计划,顾怀清便领着影七,退出了宣德殿。[]
午后阳光正好,萧璟站在窗边,目送顾怀清远去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迈下汉白玉台阶,最终消失在宫门外。
萧璟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仰起头,看着窗前悬挂的一个精致的金质鸟笼,笼子里养着一只毛色鲜丽漂亮的金丝雀,活泼的跳来跳去,扑腾着翅膀,想冲出笼子的桎梏。
萧璟漫不经心的伸手指拨开笼门,那只金丝雀犹豫了一下,便扑棱棱的振翅飞向蓝天。
萧璟望着鸟儿消失在天际,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低声自语道:“朕锦衣玉食的养着你,如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便想着远走高飞,自以为冲出了鸟笼,便可以自由翱翔。也罢,朕便如你所愿,放你自由,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意识到,还是朕的身边最安全,就会乖乖的回来……”
顾怀清领了一个棘手的任务,不过至少萧璟不再逼他娶梁婉了,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萧璟一向言出必践,只要他能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便可以和段明臣在一起,想到此,顾怀清就觉得内心充满了动力,连走路的步伐都虎虎带风。
影七面无表情,不疾不徐的跟在顾怀清身后。
顾怀清心情甚好,故意放慢脚步,与影七并排而行,偏过头去打量这位神秘的影卫。
影七看起来甚为年轻,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都不难看,但组合在一起却没有什么特色,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黝黑的肤色。
顾怀清心想,怪不得说是影卫,这样的肤色再穿个夜行衣,在黑暗里根本就跟夜色融为一起,隐蔽性绝佳。
“对了,你的名字叫什么?”
“影七。”
“影七只是你的代号,我问的是大名!”
“进入影卫,必须忘记来历出身,只以代号命名,所以我没有大名。“
“可是这样称呼起来多不方便……”顾怀清看了一眼影七黝黑的肤色,突然打了个响指,笑着道,“陛下让你以后跟着我,听我指挥,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儿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叫小黑,你觉得怎么样?”
影七像是被噎了一下,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他抬眸看了顾怀清一眼,淡淡的道:“大人喜欢就好。”
“嗯,小黑,以后要叫我主人。”顾怀清挺了挺胸,昂着脑袋纠正道。
“……是,主人。”
顾怀清想了想,决定先要了解一番西域的情况,于是便去了东厂,找人取来一大叠西域的情报,仔细研读起来。
小黑束手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跟个木桩子似的,顾怀清见他没事干,就随手丢给他一张西域地图,让他研究前往乌孙国的路线。
东厂收集的关于西域的资料很多,然而也很杂乱,顾怀清一目十行的浏览,看得眼酸脑胀,只能大致了解了一下西域的情况,但关于西昌国灭亡后如今的情势以及宝藏的下落,却是没有任何涉及。
看来只能边走边查访,先到那边再见机行事了。
顾怀清一回头,看见小黑正在纸上认真的画着路线,便问道:“你研究出来该怎么走了?”
小黑点点头,用手指着地图,将行进的路线指给他看:“自大唐以来,中原通往西域都是走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发,经过天水、凉州,来到长城最西端隘口嘉峪关,西出嘉峪关,经过酒泉、敦煌,最终抵达大齐的边境哈密。哈密以北属于鞑靼人的领地,往西则进入吐鲁番,也就是以前的西昌国,如今被乌孙国吞并。若是要寻访懂得西昌国文字的人,我们应该要穿过边境,从这里潜入。”
听小黑讲得头头是道,顾怀清露出赞许的目光,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顾怀清的确不擅长看地图,他天生方向感不好,迷路是经常的事,所以当萧璟把任务交给他时,他最担心的寻宝会不会遇到危险,而是如何才能找到西昌国,而不至于迷失在路上。
看小黑只是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会儿,就找到了方向,让顾怀清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影卫刮目相看,对寻宝一事也更有信心了。
“所以我们一路前往西域,一定会经过嘉峪关?”顾怀清又问道。
“对,嘉峪关是通往西域的咽喉,乃是必经之地。”
顾怀清想到段明臣也被派往嘉峪关协助作战,这一行过去,还能顺路去看看他,不由得大为欣喜。
“太好了,回去准备一下,明儿一早就出发吧!”
******
翌日清早,天色刚明,顾怀清便与影卫小黑骑马出发。
因为是奉皇帝密旨办差,顾怀清不欲大张旗鼓,暴露行藏,便没有带多余的人手,轻装上路,只是带着小黑一人。
顾怀清身怀绝技,小黑也身手一流,普通蟊贼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若是到了那边需要协助的话,也可向当地驻军调兵,反正顾怀清身上有萧璟御赐金牌,可以调动卫所的兵力。
顾怀清和小黑日夜兼程,一路往西,从京城来到昔日古都长安,从长安往西走,景物渐渐凋零,丰茂的土地变成荒凉的戈壁,水源稀缺,绿植稀少,两日后,抵达西北边陲重镇凉州。
顾怀清身上带的银两充足,但水和干粮却用得差不多了,需要补充一番,而且马儿连日赶路也疲累了,需要休息。
凉州是西北重镇,物资比较丰富,再往西去,就会更加荒凉,物资也匮乏,因此两人决定,在凉州补给休整一番,再继续前进。
小黑跟当地人打听,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落脚,又命人烧好了一桶热水,扛到顾怀清的房间,让他沐浴清洗。
顾怀清对此表示十分满意,这一路幸亏有小黑领路,否则他肯定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北,更不要说小黑对他这个主人伺候得细心周到,事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省了他许多麻烦。
如果说唯一的缺陷,就是这家伙的话太少,经常是顾怀清一个人自说自话,只有问了他,他才会简短的答上一两句,不过顾怀清并不因此气馁,反而变本加厉的去逗弄他,俨然成了他这一路上唯一的乐趣。
两人在客栈住了一宿,次日清早就听到外面锣鼓喧天,好像一夜之间涌出来无数人,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顾怀清一起床就感觉饥肠辘辘,给自己和小黑一人点了一碗羊肉泡馍。
顾怀清一边吃着热乎乎的早餐,一边问客栈的小二:“外头怎么那么热闹?”
小二笑道:“客官你们来得正巧,今日是咱们这儿一月一次的马市日,四面八方的商人都汇集此地,开市交易,能不热闹嘛?”
顾怀清一听也来了兴趣,近年来战事频繁,马匹稀缺,大齐的战马都是自外邦引入,但由于大齐缺乏天然草场,引入的马匹在一两代之后,血脉也不再优良,为了满足对于马匹的需求,边陲的城镇都定期开放马市,朝廷也会派专人去收购马匹。
当然马市不仅仅是交易马匹,也包括其他商品的交流。汉族人会用粮食、服饰、铁具、瓷器等交换外族人的牛、马、羊、皮革、乳制品等,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因此彼此都有需求,即使是边陲时有摩擦战役,马市也不会停歇。
西域自古就产良驹,传说中的汗血宝马便是来自西域,如今也是大齐采办马匹的重要来源。
想到此行向西,一路还要穿过戈壁荒漠,而带来的两匹马都已经疲累不堪,顾怀清便想换两匹脚力强劲、更耐干旱的西域马,便问道:“请问,那马市在何地举行,离此地远不远?”
“不远的,小的告诉您怎么走。”
店小二热心的给顾怀清指了路,怕他们找不到,还画了一张简单地图,顾怀清满意的道谢,将地图扔给小黑,小黑尽职尽责的担当向导的角色,带着他找到了马市。
凉州的马市是西北边陲最大的马市之一,每个月的集市都会吸引数万人前来。
行走在马市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各种肤色和眸色的人操着各国语言进行着沟通交流,连笔带划的讨价还价,看起来十分有趣。
卖马的自然有很多,不过顾怀清见惯了御林苑的良驹,寻常的马匹入不了他的法眼。
小黑见他挑肥拣瘦的,挑了半天也选不中,就对一个西域马贩子说:“我主人想要买真正的好马,价钱不是问题,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好马卖?”
顾怀清因为是掩饰身份,低调出行,穿着打扮并不华贵,那马贩子转动棕绿色的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怀清,似有不信之意。
正在这时,听到一声清朗的笑声,一个略带异族口音、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两匹良驹,你们若有兴趣,不妨随我去看看。”
177.良驹赠友
顾怀清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身材高大,五官较中原人更深邃粗犷,肤色呈现出健康的棕色,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炯然有神,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貂皮风帽,身穿棕色裘皮长袄,柔滑的白色狐狸毛领垂直至胸前,腰间悬着一把精巧的银鞘弯刀,手指上戴了几枚镶宝石纯金戒指。
在这个男子的身后,站着两位沉默的彪形壮汉,都是棕发碧眼,体格魁梧,身高八尺有余,肌肉鼓鼓的,看起来像是他的保镖。
他们三人无论是外貌、口音还是穿着,都带着明显的外族人的特征。那位说话的年轻男子像是胡汉混血,而他的两个保镖则是纯粹的番邦人种。
马市日是边境各族人民的盛大节日,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商人齐聚此地,三教九流,胡汉杂生。
从衣着打扮来判断,那年轻男子像是一个来自西域的富商,不过,顾怀清也是眼光毒辣的,只感觉此人目光锐利,浑身的气质不俗,不像个商人,但他也感觉得到,对方的目光没有恶意。
顾怀清还在打量对方,思索应该如何回答,影卫小黑就抢先蹦出来,将顾怀清护在身后,满怀戒备的问道:“阁下是何人?”
那男子并不在意小黑不太友善的态度,和颜悦色的学着汉礼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恕我冒昧,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名叫托利,来自西面的乌孙国,是一位从事马匹交易的马贩。我祖上传下来几块上好的草场,自家经营牧场,专门培育品种优良的大宛良驹,方才见公子诚心想购买好马,因而忍不住冒昧出声。”
一匹血统优良的大宛名驹,在京城要卖上千两白银,还供不应求,顾怀清听了颇为心动。他看对方似乎颇有诚意,何况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也不至于能耍什么花样蒙骗自己。更值得注意的,对方还是乌孙国人,正好可以借攀谈的机会,刺探一番乌孙国的情报,也会寻找宝藏做准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顾怀清客气的回礼道:“原来是托利兄台,幸会幸会!鄙人姓顾,排行老三,这位是我的义弟,姓墨,我们都来自长安,先因私事需要前往西域。路途遥远,因而想买两匹好马代步。听起来你们的马匹应该能符合我们的需求,请问你们的摊位在哪里,请带我们过去看一看吧。”
托利道:“实不相瞒,我们的生意一向口碑甚好,贵国的官府都有长期跟我们合作采购战马,因此我们是不摆摊公开贩售的,基本是有固定的老客户,通过熟人的介绍也会接洽新的客户。我们这趟前来,所携带的马匹已几乎售罄,不过我还留了两匹好马,两位请随我来,我相信你们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小黑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然而顾怀清却兴致盎然的跟着托利往前走,小黑知道他的脾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也紧紧跟上。
他们跟着托利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远远的看到几辆类似游牧民族迁徙用的大篷车,上面装满了从马市上采购来的商品,包括中原的丝绸、瓷器、精美的服饰、日常用品等等。
几个负责装货的伙计看到托利,都纷纷脱帽弯腰行礼,态度十分恭敬。托利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交代几句,便有一个马夫模样的仆人,从后面的马厩里牵出来两匹马儿。
那两匹马是典型的西域马,四蹄矫健,体格匀称,神骏非常,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跟方才在马市上卖的普通货色完全不一样。其中一匹是胭脂红色,名叫赤霞,另一匹是通体雪白,叫做雪莲。
这种西域马不像中原大户人家养的马那样膘肥体壮,其实那种马只是看着漂亮,但耐力和脚力却不足,而西域马体型和重量稍小,更适应干旱的沙漠戈壁气候,擅长长途奔袭。
顾怀清一看就十分心喜,便是小黑也挑剔不出毛病来。
顾怀清走上去,摸了摸胭脂马的脑袋,那马儿颇通人性,仰起头恢恢叫了两声,还主动低下头舔顾怀清的手背,另一匹白马则更加沉静,温顺的小眼睛流露出善意。
“哎哟,看起来它们很喜欢顾公子!”托利惊讶的摸了摸下巴,笑道,“实不相瞒,这两匹是这批马里面最好的两匹,是准备要送给本地的一位长官的,但这位长官临时调任离开了,我本来不打算卖掉,想将它们带回乌孙国的。好马儿都通灵性,会自己选择喜欢的主人,既然它们跟你投缘,我便将它们赠送顾公子吧。”
顾怀清一听,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行?你我非亲非故,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平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小黑跨前一步,从怀里取出一张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托利面前,说道:“托利公子,这两匹马的确不错,我们愿出三千两求购。”
托利却皱起眉,不悦的道:“我这两匹马是不卖的,只送给我看得上的朋友。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叫做宝剑赠英雄,好马配好汉。我们家族世代以养马为生,也是爱马之人,好马要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它的价值,不至于被埋没了。你们若是看得起我,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就收下马,以后好好待它们。”
顾怀清见托利这么说,也不便再推辞,索性就道了谢,爽快的收下马儿。托利见他如此干脆,也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顾怀清见托利虽是外族人,却谈吐不凡,豪爽慷慨,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而且看起来十分面善,让他产生了一种亲切感。顾怀清想了想,解下腰间的双鱼玉佩,送给了托利,作为回礼。
顾怀清道:“托利兄台,你我虽然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你的慷慨令我感动,所谓恭敬不如从命,马儿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也一定会好好的对待它们。我们中原人也崇尚礼尚往来,您赠我良驹,我便送你一块玉佩,权当做相识一场的纪念,还望笑纳。”
顾怀清的这块白玉佩是他某年生辰萧璟送他的贺礼,取材自罕见的昆仑玉,玉体通体洁白无瑕,细润清雅,请来京城名匠打磨雕琢而成,连鱼眼珠都活灵活现。
这块玉佩若是落在懂行的人手里,必会当做珍宝收藏。不过,外族人尤其是游牧民族,更喜欢金银宝石这类璀璨的珍宝,对于玉佩恐怕就没什么讲究了。
“多谢顾贤弟送我这么漂亮的玉佩,很高兴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托利拍了拍顾怀清的肩膀,将玉佩郑重的揣进裘皮大衣的贴身兜里,又问道,“方才我听你说,要去西域办事,不知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要知道此去向西,过了嘉峪关,就是荒凉的戈壁和沙漠,方圆千里没有人烟,干旱缺水,若是没有可靠的当地人做向导,恐怕不容易通过,甚至可能迷路,造成性命危险。”
顾怀清点头道:“多谢兄台的提醒,对于此行的艰辛我们也有准备的。不瞒你说,我们西行的目的地正是贵国,不过贵国貌似限制外来人进入,通关文书很难拿到,我倒想请教有何方式可以让我们顺利进入贵国?”
托利朗声一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既然要去乌孙国,不妨跟着我们的车队一起走啊!我们常年往返于西域和大齐,通关文书不是问题。我们下午就会启程返乡,二位可以加入我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顾怀清一听也感觉有点道理,但是小黑却皱着眉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三思。
顾怀清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托利的邀请,一来毕竟这托利也不知是何身份,而他们又是奉了密旨办事,万一暴露就麻烦了;二来,他要先去嘉峪关见段明臣,相聚个几日,再启程去乌孙,而托利的车队总不可能在嘉峪关停留等待他们。
托利见顾怀清拒绝,表示出几分惋惜,不过他也不勉强,叫人拿来纸笔,用乌孙语言写了一封信,然后封好了交给顾怀清,说道:“贤弟到了乌孙国边境,遇到边防士兵阻拦,就把这封信交给他们,他们看到就会放行的。”
顾怀清接过信,笑着打趣道:“如此看来,兄台应该在乌孙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啊!”
托利微感得意的笑了笑,俊朗的脸庞露出一丝赧然:“好说好说,因为常年往返于边关,多少有几分薄面而已。”
顾怀清郑重的拱手道:“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兄台的相助,我们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托利也学着中原礼节抱拳,意味深长的道:“贤弟保重,有缘再聚首。我有预感,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178.兵荒马乱
在凉州补给了充足的粮食和水,骑着新得的骏马,顾怀清和影卫小黑再度踏上征途。[]
从凉州前往嘉峪关,一路都是黄土高原,风沙漫天,干旱贫瘠的土壤不适宜农耕,主要是以畜牧为生。
顾怀清骑着胭脂马赤霞,小黑则跨着白马雪莲,大宛名驹名不虚传,换了马之后,速度几乎快了一倍,极大的节约了时间,让顾怀清对那位慷慨的乌孙商人暗生感激。
日上晌午,热辣辣的太阳直射下,一望无际的焦黄土地,没有一丝绿意,让人产生一种焦渴的情绪。
顾怀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小黑道:“我们找个地方歇口气,吃点东西再走,顺便给马也饮点水。”
小黑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顺着满是尘土的官道,又骑行了几里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突然胭脂马翕动鼻翼,昂起头恢恢叫了两声,自发的撒开四蹄,朝着旁边一条小路跑去。
都说老马识途,其实马儿是很聪明的动物,不仅会认路,还会寻找食物和水源。
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流,河的两旁长着苍翠茂密的草木,不用说,这样水草丰茂的地方必定有人聚居。
顾怀清和小黑策马向前,果然看到前方有田地阡陌,房屋错落,看起来像是个小村落。村口的大槐树下,用老树根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白河村三个大字。
两人在村口下了马,正准备进村休息一番,突然赤霞不安的嘶鸣一声,晃着脖子,焦躁的踢着蹄子,不肯再往前走。
小黑迎着风向吸了吸鼻子,脸色微变,说道:“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顾怀清也察觉到四周安静得异常,照理说有人居住的村庄,不应该这么死寂无声。正纳闷着,突然从村里头冲出来几条体型肥壮的狗儿,凶狠的冲他们汪汪直叫,被小黑赶开后,还不死心的远远站着,嘴里拖着长长的口水,两眼露出绿光。
顾怀清心中一沉,手指暗扣天蚕丝,飞快的冲进村里。他的动作太快,像一缕青烟,小黑都来不及拦他,只好紧紧跟上。
进村之后,路面上有一块块暗红色的血迹,栅栏和门板被砍得东倒西歪,看起来像被劫掠过。
顾怀清走入一间农舍,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味扑面而来,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妪身首异处,倒在灶台边,看起来应是在烧饭时被人杀死,尸首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恶臭。(.无弹窗广告)屋里的东西都砸得稀烂,所有值钱的财物和粮食都被洗劫一空。
血腥味冲得顾怀清一阵恶心,小黑倒是还能保持冷静,弯腰查看了死者伤口,道:“应该是用刀砍断了脖颈,刀非常锋利,使刀之人力量也足,所以伤口很整齐。”
两人退出农舍,旁边一间屋子的门扉敞开,两人走了进去,看到的情景更加触目惊心。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浑身赤/裸的死在床上,双腿大张,身下的被褥一大片暗红色,看起来死前还遭到了残忍的侵犯。
在隔壁的小房间,一个年仅两三岁的女娃被一把弯刀钉死在门上,连肠子都流了出来。两条野狗循着血腥味,正在啃噬孩子的尸体。
怪不得村里没有人,却有这么多膘肥体壮的野狗,原来是这么来的!
顾怀清脸色发白,差点没呕吐出来,小黑也强忍着恶心,上前挥剑劈死了野狗,拖着顾怀清离开屋子。
两人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活人,整个村子几十口人都被屠杀殆尽,钱物粮食牲畜洗劫一空,不管老弱妇孺都糟到毒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简直是畜生!禽兽!毫无人性!这到底是何人所为?”顾怀清义愤填膺的问道。
“从那柄弯刀来看,应该是鞑靼人干的。此地距离边境不远,鞑靼人善骑射,喜欢偷袭,经常越过边境来打秋风,杀人抢劫,无恶不作!”小黑素来寡淡的脸上也露出了愤怒的情绪。
“侯老将军不是驻守在边关么,怎么能让贼寇如此嚣张,出入我国胡作非为,如入无人之境?”
“鞑靼人的骑兵不好对付,百密一疏,让他们钻了漏洞,也是难免的,只是可怜了无辜的百姓……”小黑叹了口气,皱眉道,“看起来,这里的人死了已有数日,时间一长容易滋生瘟疫,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顾怀清看了一眼在远处转悠的野狗,说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曝尸在此,被野狗啃食?”
小黑看着顾怀清略显苍白的脸,安慰道:“主人莫急,您先牵着赤霞和雪莲出村,我自有办法处理尸体。”
顾怀清牵着两匹马,走到村口,一转身就看到村子里浓烟滚滚,火苗窜动。小黑提着桐油浇在茅草屋顶,然后用火把点燃,将死者的尸体和整个村庄都付之一炬。
顾怀清叹了一声,看起来这是唯一妥善的处理方法,尸体焚化总好过被野狗啃食,何况尸体如果不处理,滋生了瘟疫,随着水源四处传播,贻害无穷。
顾怀清不由得想起被派往前线助战的段明臣,以前虽然也常听人说起鞑靼人的凶狠残暴,边境人民的凄惨经历,然而毕竟不曾亲眼目睹,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如今置身实地,亲临其境,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沉痛与悲愤的心情,也更加迫切的想见到他的段大哥。
小黑身手利索的放完火,跑出来跟顾怀清汇合。被这事儿一闹,两人都没有了休息用餐的心情,离开村庄之后,停在路边,用牛皮袋里的水喂给马喝。
顾怀清摸了摸赤霞的脑袋,赤霞懂事的蹭着他的手,舔吃沾在他手心的清水。
小黑看顾怀清脸上恢复了血色,也放下心来,说道:“主人,接下来我们是要去嘉峪关?”
顾怀清点头道:“对,我要去那儿拜会一位朋友,然后我们再往西去乌孙。”
小黑了然的点头,也没有多问他是去找谁。影卫就是这点好,绝对遵从主人的命令,不会多嘴多舌,也省却了顾怀清解释的口舌。
他们二人骑着马往嘉峪关前进,马儿脚力强健,加上顾怀清心情迫切,想早点见到心上人,一路疾驰,到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嘉峪关。
血红的夕阳下,一座气势磅礴的雄关屹立于黄沙大漠,嘉峪关位于狭窄的山谷中部,两侧城墙横穿沙漠戈壁,地势险要,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嘉峪关是长城的最西端,蜿蜒绵延的长城至此而止,这里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也是大齐与鞑靼的交界处。
一旦嘉峪关失守,西北方的胡人便可以挥军南下,马遍中原,因此,古往今来嘉峪关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在战略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也是大齐囤重兵驻守之地。
顾怀清望着高耸的城楼,内心也涌起一股激动,自京城一别,已过去十多天了,不知段明臣突然见到自己,会不会感到惊喜呢?
顾怀清嘴角微扬,一夹马肚,赤霞体会到主人的急切心情,箭一般冲向城门。
不料,到城楼下,却被守城士兵毫不客气的拦了下来:“呔,来者何人?”
顾怀清不得不下了马,考虑到他此次是奉了皇帝密旨办事,不能泄露真实身份,只好随口编了个身份,抱拳道:“在下姓顾,排行老三,从京城而来,那一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墨七。锦衣卫指挥同知段大人是我的故交好友,我特来拜访,烦请通知他一声。”
谁知那两名士兵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士兵甲指着顾怀清的鼻子,嘲笑道:“这兵荒马乱的,谁会专程从京城来前线访友啊?你这是逗我玩么,编谎言好歹也编的像样一点啊!”
士兵乙也笑道:“是啊是啊!说起来,上次不就有个刺客冒充侯少将军的朋友,说是来投军的吗?结果侯少将军一出来,那刺客就立刻发难,还好少将军武功高强,才没有被刺客所伤。”
“是啊是啊,我们得把招子擦亮点,可不能放奸细入城!”
这两个士兵竟然把他当成敌人派来的奸细?顾怀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恼怒道:“放屁!擦亮你的眼,爷哪里长得像奸细了?”
“哟呵!看不出长得小白脸似的,脾气还挺大啊!”士兵甲蛮横的推了顾怀清一把,“走走走!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小黑见顾怀清脸生愠色,拳头都攥起来了,忙上前劝解道:“这位兵大哥,实不相瞒,我们确有要事要见段大人,如果你们不通报,万一段大人知道后怪罪下来,你们也免不了责任。”
士兵乙半信半疑,不过小黑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他缓和了语气,说道:“并非我们为难你们,确实是战事吃紧,侯将军命城门戒严,不放陌生人等进入城内。况且,段大人随军出征,此时也不在城内。”
小黑无奈的看向顾怀清,顾怀清则难掩内心的失望,不死心的追问道:“那段大人何时能够回城?”
士兵乙摇头道:“这我如何知道?战场难料,什么时候能返回说不定的。这儿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我劝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免得被误伤。”
难道真的就缘悭一面么?顾怀清委实不甘心白跑一趟,可是继续等下去,也不知段明臣何时回来,而皇帝那边的任务也不能不完成啊。
就在顾怀清进退两难之际,城楼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呼唤声:“顾大哥!”
179.边塞重逢
顾怀清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戎装的青年正笑着朝他挥手,正是久未谋面的锦衣卫少年罗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罗钦贤弟!”顾怀清喊道。
罗钦立刻从城楼上飞奔下来,一溜烟儿跑到顾怀清面前,兴奋的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比起初见时的骄横少年,如今的罗钦个头更高,体格更结实,白皙的皮肤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褪去了青涩的外壳,整个人成熟了许多。他头戴银色盔甲,身披银红色圆领衫罩甲,威风凛凛,气派十足。
罗钦握着顾怀清的胳膊,惊喜的笑道:“顾大哥,我在上面还以为眼花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来这儿?”
顾怀清浅笑道:“我办差经过此地,顺便访友,不料却被当成奸细拒之门外。”
罗钦在城楼上就看到顾怀清跟两个守城士兵似乎发生了争执,当下板起脸对那两个不长眼的士兵叱道:“顾大人乃是京城来的大官儿,也是段大人的至交好友,你们瞎了狗眼把他当成奸细?”
两个士兵被骂的缩紧脖子,期期艾艾的道歉:“对……对不住,顾大人,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顾怀清哪能跟他们一般见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计较:“无妨,你们也是指责所在。”
“好了,你们各自归位吧,以后不要自作主张。”罗钦训斥完士兵,才转过身来,看着顾怀清身后的小黑,迟疑的问道,“这位兄台是……?”
顾怀清介绍道:“这位是我的随从,小黑。小黑,这位是锦衣卫千户罗钦大人。”
“小黑?”罗钦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问道,“也是东厂的……公公?”
顾怀清呆了一呆,下意识的看了小黑一眼,只见小黑本来就黝黑的脸似乎又黑了几分,脑门上青筋跳了两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声辩解道:“不是!”
顾怀清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原来就算是绝情绝爱的影卫,也有不能容忍的事情啊!
罗钦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就说嘛,怎么会有这么黑的公公?”
这一下顾怀清也不高兴了,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对公公有意见?”
罗钦被他凌厉的凤眼瞪得浑身一紧,想起之前被顾怀清修理的凄惨经历,赶紧解释道:“不敢不敢,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其实我的意思,顾大人这样俊秀优雅的人物,才有资格当公公随侍御前。”
“哟,几日不见,小罗钦倒是学会拍马屁了啊!”顾怀清似笑非笑的道,“好了,别在这里废话了,快带我们进城去见段大哥。”
罗钦为难的挠了挠头,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入城,不过段大哥与游击将军一起出城攻打鞑靼人了,此时并不在城内。”
顾怀清才明白刚才士兵说的话倒不是蒙蔽他的,段明臣果真不在城里,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眼神也忧郁了起来。
罗钦见顾怀清忧郁的侧脸,心生不忍,安慰道:“段大哥他们去了两日了,他们身上只带了三天的水和干粮,不可能奔袭太远。我猜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明日应该就能回来了。”
“真的吗?”顾怀清闻言放下心来,也重新恢复了笑容,看着罗钦问道,“那我便进城等他一等吧。”
罗钦让人打开城门,顾怀清和小黑骑着马跟随他入城,只见城楼高耸,城墙坚固,守卫森严,军容齐整,顾怀清看得暗暗点头,侯老将军治军严明,果然名不虚传。
罗钦领着顾怀清二人进了城,准备找一处让他们住宿过夜。
他多少了解顾怀清的喜好,知道他爱干净,每晚都要沐浴,不过,边关的条件不能跟京城相提并论,西北干旱,水源稀缺,洗澡可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军营里都是糙汉子,条件也简陋,洗澡更是没可能,罗钦怕顾怀清适应不来,于是将他们带到当地最豪华的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认出罗钦的身份,死活不肯收钱,嘴里直说:“要不是罗爷等人浴血奋战,戍守城池,抗击鞑靼人,此地早就成了一片焦土,我们这些人也要流离失所,甚至性命不保,哪里还能做生意?你们是我们全城百姓的大恩人,怎么能再收你们的钱?”
罗钦见对方一番诚意,倒也不好再多说,便感谢了几句。
小黑掏出一锭银元,对掌柜说道:“住宿的钱可以不收,不过还是需要你们做几个拿手的菜,并且给我们的马喂上好的草料。”
掌柜推脱不了,才收了银子下去,准备饭菜去了。此地本就物产不丰富,又是战时,食材粮食十分紧缺,不过掌柜还是做了三菜一汤,尽他所能找到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
由于罗钦晚上要值夜,不敢喝酒,只略略陪了他们一会儿,就离开了。
吃完晚饭,顾怀清美美的泡了一个澡,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一夜安睡到天明。
翌日一早,罗钦又跑了过来,说道:“今日我跟人换了班,正好可以带着顾大哥到处逛逛。”
顾怀清便带着小黑,跟着罗钦四处闲逛,顺便也从罗钦的口里了解了嘉峪关乃至西北军的情况。
自大齐建国以来,西北边疆就没怎么太平过,早些年□□和太宗皇帝神武善战,将鞑靼人打得落花流水,赶出了祁连山脉,鞑靼人也四分五裂,如一盘散沙,散居在漠北。
然而好景不长,近年来鞑靼人出了一个厉害的大汗,名叫兀慕儿,逐渐统一了草原上的鞑靼各部,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他麾下有十万骑兵,又有蒙塔这样骁勇善战的猛将,对大齐边关的威胁也陡然加剧。
同时,西边的乌孙国也迅速崛起,吞并西昌国之后,边界也推进到哈密,与大齐接壤。乌孙国与鞑靼人私下勾连,野心也是不小。
因为有了这样的强敌环伺,西北边关的防卫一直都是朝廷头疼的事,好在侯氏一族世代忠良,戍守于此地,率领当地的军民抗击敌寇,才能阻止异族人的铁骑侵入中原腹地。
就像浙东抗击倭寇的戚家军一样,在此地的军队也被人亲切的成为侯家军。如今侯家军的领袖乃是侯松龄,侯老将军年过半百,却老当益壮,雄心不减当年,几十年征战战绩辉煌,被皇帝任命为总兵,统领西北边陲的十几万骑兵和步兵。
侯总兵一共有三个儿子,然而长子和次子都已战死沙场,膝下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儿子,名叫侯玉坤。侯玉坤年仅二十二岁,所谓虎父无犬子,他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文韬武略,骁勇善战,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被朝廷御封为游击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顾怀清站在古老高耸的城墙之上,绣着“侯”字的帅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望着眼下一马平川的大好河山,听着侯将军英勇抗敌的英雄事迹,胸中也豪情激荡,热血沸腾,恨不得能随着他们一起出征,讨伐蛮夷敌寇,守护中原百姓。
看着说的唾沫横飞的罗钦,顾怀清忍不住问道:“你说得这么带劲,为何留在此地,而不跟着段大哥他们去征讨敌人?”
罗钦揉了揉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头,悻悻的道:“按照惯例,骑兵出征,步兵守城,他们说我骑术不佳,让我留着守城。”
“怎么会?我明明记得,你的骑术不错啊!”顾怀清诧异道。
罗钦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算了,留下也好,我也不想去碍他们的眼。”
顾怀清一头雾水,问道:“碍谁的眼?”
“咳……还不是……”罗钦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表情,“不说了,反正段大哥自有主张。”
罗钦说话吞吞吐吐,表情也很怪异,言语间还提到段明臣,让顾怀清也有了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等顾怀清继续追问,罗钦突然指着远方,欢喜的道:“啊,快看,段大哥他们回来了!”
顾怀清忙举目望去,只见遥远的地平线处出现了许多小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城楼方向推进。
顾怀清跑到瞭望镜的前面,远方的景物清晰起来,那是一个有上千人的骑兵方阵,黑底金字的帅旗绣着“侯”字,果然是侯家军!
顾怀清心跳加速,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段明臣的身影,可能是有情人天生就有灵犀,顾怀清的目光轻而易举的就捕捉到在队伍前方,骑黑马穿黑色盔甲的高大男子,顾怀清开心的咧开嘴角,喃喃的叫了一声:“大哥……”
然而,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段明臣又不是顺风耳,自然是听不到的。
顾怀清却不管那么多,贪恋的痴望着心爱的男人,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在段明臣的身旁,有一位银袍将领跟他并辔骑行,两人相距很近,行迹十分亲密。
顾怀清通过瞭望镜端详那位银袍将领,只见他宽肩蜂腰,身姿挺拔,头戴银色凤翅盔,身披亮银色锁甲,手握一杆银枪,胯/下一匹神骏异常的白马,四蹄健步如飞。
顾怀清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180.赛马风波
马蹄声阵阵如雷鸣,儿郎们杀贼破敌,得胜归来,挎着砍下的敌人首级,唱着激昂的歌曲,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段明臣战袍染血,马背上的褡裢里装着鞑靼大将乌维的头颅。
此次他们仅有一千人出征,奔袭五百里偷袭鞑靼人的军营,剿灭了乌维率领的主力右翼军四千余人,缴获金银粮草无数,如此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回城后必是一番庆祝。
与他并辔而行的银袍少帅侯玉坤挥鞭遥指前方的城门,大声道:“段大哥,敢不敢与我赛马,看谁先跑到城门?”
段明臣哂然一笑:“不就是个赛马,有何不敢?”
“不仅仅是赛马,输了的人,可是要受罚的!”
“哦,罚什么?”
“就罚他……一口气喝光十坛关外白酒!”
“十坛?”旁边的将士们皆哗然,谁不知道关外白酒极烈,普通人喝个两三坛就醉倒了,何况十坛?再好的酒量也要趴下!
“怎么大哥怕了吗?”侯玉坤双眸晶亮,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挑衅。
“好啊!”
“爽快,不愧是我大哥!”侯玉坤笑着竖起拇指。
“一、二、三!走!”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几乎是同时飞驰而去,飞扬的马蹄溅起漫天尘土,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大部队甩开了几十丈。
“好快!简直跟飞一样!”有人惊叹道。
“废话,段大人要是不够快,怎么能追上鞑靼大将,一刀砍落他的首级呢?”
“不过我们少将军的骑术也丝毫不逊色啊!”
“是啊是啊,不知道谁能嬴呢?”
“我赌段大人!”
“我押少将军!”
……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奔驰而来,马蹄扬起滚滚黄尘,在他们身后,数千名儿郎摇旗呐喊,声动震天。
顾怀清将瞭望镜对准了段明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段明臣身穿甲胄的模样,黑色铁盔顶上镶着鲜红的红缨,暗红圆领衫外罩黑色锁子甲,大红色的披风在身后随风飘展,端的是英姿飒爽,威风八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比起京城离别之时,段明臣似乎黑了几分,也清瘦了一点,不过眼神却更加坚毅果敢,透出一种战火淬炼后的干练。
乌云踏雪难得有机会不受辖制,像风儿一样飞驰,马背上段明臣的表情十分轻松,不难看得出来,他并没有使出全力。
相比于段明臣,跟他比赛的侯玉坤就不那么轻松了,只见他伏低身子,一个劲儿的挥鞭催马,奋力向前,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奔驰在黄土荒原上。
罗钦在顾怀清耳边小声嘀咕道:“哎,明知道比不过,还老是缠着段大哥赛马,真是的……不说啦,咱们下去迎接段大哥吧!”
眨眼之间,两人骑着马已经跑到城楼下了,守城的士兵赶紧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接,两匹马依然是齐头并进,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冲入城内。
勒住马儿的缰绳令它停下,侯玉坤翻身跃下马,扯下头上的凤翅兜,抱怨道:“大哥每次都让我,什么时候才能认真跟我比一次?”
段明臣也下了马,淡淡的笑道:“你比之从前有很大进步,也许下次就能赢我了。”
“大哥是我努力的目标,总有一天我要超越大哥!”侯玉坤兴奋的拉住段明臣的手,凑到他耳边,开心的笑道,“既然不分胜负,我们就一起分了那十瓶酒。我爹藏了十年,被我发现偷偷挖了出来,正好晚上当做庆功酒,来个不醉不归!”
侯家军治军严明,其中一条就是禁酒,不过得胜归来的庆功宴,一般不受规制,毕竟兄弟们浴血奋战,回来之后也要享乐放松一番。
段明臣望着侯玉坤灿如骄阳的笑容,不禁联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顾怀清,明明不擅饮酒,却馋酒馋得厉害,酒酣后的憨态真是迷人至极,让人忍不住就想抱在怀里揉弄,想听他发出诱人的喘息,漂亮的凤眸泛起湿润的潮气。
想到心上人,段明臣的嘴角微扬,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正面对他的侯玉坤不由得看痴了,拉着段明臣的手也忘了松开,身体甚至更贴近了几分。
随军的将士们对两人的亲密无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然而落在顾怀清的眼里,却是相当的刺眼。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罗钦说不要跟着去碍眼,原来是这么回事!
罗钦虽然不清楚段明臣跟顾怀清的恋情,但也敏感的察觉到顾怀清的脸色蓦然阴冷下来,还以为是顾怀清被忽视了所以不悦,忙大声喊道:“段大哥,你看谁来了?”
段明臣听到罗钦的呼喊,转头望过来,便看到了不期而至的顾怀清,失声道:“怀清!你……你怎么来了?”
顾怀清满腔热情而来,本想给段明臣一个惊喜,谁知等了那么久,终于见到了他,却跟别人行迹亲密,这也就罢了,战友情深,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段明臣见到了自己,非但没有惊喜,竟然还皱起眉头,开口就质问自己。这对顾怀清来说,不啻于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让他的心冰凉凉的。
顾怀清本来就是个骄傲倔强的性子,在京城被许多人捧着哄着,在皇帝面前也是被宠着惯着,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当下冷笑一声道:“怎么,这地方难道我不能来么?”
段明臣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顾怀清误解而恼怒了,正要上前解释清楚,却被侯玉坤抢在前面。
“这位小兄弟是段大哥的朋友么?”侯玉坤含笑伸出手来,“段大哥不善表达,你别怪他。本帅乃是游击将军侯玉坤,代表嘉峪关的将士欢迎你!段大哥的朋友就是本帅的朋友,有什么短缺的,只需知会一声,本帅一定尽力招待好你们。”
人家如此客气,顾怀清也不好摆脸色,伸出手跟侯玉坤象征性的握了一下,淡声道:“多谢侯将军的盛情。在下姓顾,排行老三,来此地不过是路过访友,很快就离开,无需麻烦将军。”
顾怀清说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侯玉坤。
之前在城楼上远眺就感觉此人身姿挺拔,气质不俗,从近处看,侯玉坤年轻而英俊的容貌越发鲜明,斜飞入鬓的剑眉,顾盼生姿的黑眸,笑容灿烂而无邪,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活泼,真是如骄阳般骄傲夺目的年轻人,难怪被侯家军将士视作未来之将星。
顾怀清对侯玉坤的样貌表示惊叹,却不知侯玉坤的内心比他震惊百倍。
侯玉坤作为侯总兵的幼子,从小就受尽宠爱,又因生得出色,不满弱冠之年,就被人誉为“西北军第一美男子”,不知惹得多少女子春闺思慕,魂牵梦萦。
虽然说对于男人来说,容貌不是最重要,但侯玉坤也对自己的长相引以为傲。谁知,眼前这个穿着一袭朴素的青衫、不知是何来历的少年,却生生的将他比了下去。
为了掩藏身份,顾怀清没有穿官服,只是穿了件方便骑马的青色圆领衫,浓墨般的长发用檀木簪束在头顶,白色护领外裸露出一段冰雪般的脖颈。简朴无华的穿着让他看起来比真实的年龄小了几岁,俨然就是个俊美无俦的少年。
自从见到这姓顾的少年,段明臣的眼睛就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这样专注的目光,从未在段明臣身上出现过,这让心系段明臣的侯玉坤油然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莫非他喜好的竟是这种类型,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侯玉坤不屑的撇撇嘴,突然对手下道:“来,把你们砍下的首级都缴上来,一个人头十两银子,看看你们能得多少赏银!”
侯玉坤一声令下,出征的骑兵营将士纷纷解开缚在马背上的褡裢,献上敌人的首级,旁边有专人负责清点记录。片刻之间,几千颗人头滚落,堆成一座小山,浓重的血腥味散在空气中。
按照大齐的惯例,对士兵的封赏是以敌人的首级数量为依据,杀敌砍头越多,论功行赏也就能得到越多财物,甚至升官进爵。
这样的场景在军队里是很常见的,虽然场面有些血腥,但大伙都习惯了,侯玉坤看顾怀清一副清傲高贵的模样,猜想他必定是出身京城富贵门第的大少爷,这么多人头堆积成山的恐怖画面,肯定能把他吓得失态,在段明臣面前丢尽脸面。
然而,出乎侯玉坤的意料,这么血腥的场面却没有让顾怀清有半点动容,更不要说惊吓失色了,只是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嫌恶的皱了皱眉,淡淡的看了段明臣一眼,便转身要离开。
倒是段明臣,见顾怀清抬脚要离开,便毫不犹豫的疾步追过来。
侯玉坤急道:“哎,段大哥别急着走,乌维的人头……”
段明臣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说道:“在我马上的褡裢里。”
侯玉坤又跳着脚道:“晚上还有庆功宴……”
段明臣道:“我跟怀清有话要说,晚点我会过来,你们先吃,不必等我。”
侯玉坤闻言,只好无奈的道:“那我准备好酒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段明臣冲他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几个大步追上顾怀清,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181.洗澡搓背
顾怀清强忍着怒意,一直走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才一把拂开段明臣搭在肩膀上的手,带着一点嫌弃的眼光,说道:“沾了腥臭的血,别弄脏我的衣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好好,我不碰。”段明臣举起双手,一脸无奈的笑道。
顾怀清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睬他,目不斜视的疾步往前走。
段明臣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但顾怀清耍起脾气来,最好还是不要跟他硬碰硬,于是他识趣的不多言,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一直走到顾怀清下榻的客栈,顾怀清推开客房的门,此刻心头的气略微平顺了一些,对站在门口的段明臣冷冷的道:“你不是不想见我么,还跟着来干什么?”
“我怎么会不想见你?自从京城一别,我每日都在思念你,都快得相思病了。”段明臣趁势贴近,猛地揽住顾怀清的腰肢,大手拽起顾怀清的手,按在自己坚实的胸口,“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厉害,都是因为你……”
顾怀清撞进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想起京城他留下一纸书信匆匆离去,而自己千里迢迢受尽风霜,只为了与他相逢,一瞬间鼻子竟有点发酸,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挥起拳头在段明臣的胸口捶了两下。
虽然顾怀清没有使内力,但男人的拳头跟女子的粉拳不可同日而语,捶在胸口发出砰砰砰的闷响,饶是段明臣内力深厚,也被捶得一阵气血翻涌,差点内伤。
段明臣硬是抗住了两记铁拳,让顾怀清尽情泄愤,等他发泄完停下来,段明臣突然把他拦腰抱起,用脚尖勾着门关上,然后将他压在门板上。
“你干什……唔……”顾怀清话没说完,就被段明臣以吻封住了嘴唇。
霸道强势的吻让顾怀清几乎喘不过气来,很快就迷失自我,沉溺于唇齿相接的亲密,无法自拔。
段明臣扣在腰间的双臂是如此的结实有力,将他牢牢制住无法挣脱;他身上的锁甲还残留着沙场杀敌溅上的沙土和血迹,让顾怀清隔着厚重的甲胄,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战火硝烟,雄壮而阳刚的男子汉气息将他包围,令他兴奋不已。
段明臣将顾怀清吻得浑身发软,俊脸潮红,凤眸湿润,才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粗喘道:“感受到我有多想你了么?”
顾怀清重获自由的嘴深吸了一口气,沁凉的空气让他恢复了理智,漂亮的凤眸圆瞪着,质问道:“那方才你见到我,为何没有欣喜之色,反而皱起眉头,你分明是不想见到我吧?”
段明臣轻叹一声,将顾怀清揽紧几分,道:“清清,我离京时的留书你有没有看到?”
“当然看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反复叮嘱你的话?我让你无事莫要离京……”
顾怀清嘁了一声:“我以为我是偷偷溜出来玩的么?我是有事情要办,路过此地,顺便来看看你而已。”
段明臣严肃的望着顾怀清,太监无事不得离宫,虽然顾怀清是东厂太监,行动较为自由,但若不是奉了圣旨,也不能离开京城的。
“这么说,你是奉旨而来的,陛下让你去办什么事?”
“这是我的事,为何要告诉你?”顾怀清挑眉道。
“清清!”段明臣加重了语气,见顾怀清浑身是刺的倔强模样,只好放缓了语气,哄道,“别任性了,大哥担心你,也想帮你。来,告诉我,到底他让你千里迢迢跑到边塞,要为了办什么事?”
顾怀清想了想,萧璟给他下密旨的时候,并没有要求他不告诉段明臣,于是就把萧璟给了他西昌国羊皮书,让他前去寻找宝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段明臣。
段明臣听完,神情似乎有些微妙,不过最终只是温柔的抚摸着顾怀清的头发,说道:“此去西域,要经过一片大沙漠,不仅没有水源和草木,还常有沙暴侵袭、马贼出没。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委实放心不下。”
顾怀清摇摇头:“我不是一个人哦,我有小黑!”
段明臣警觉道:“谁是小黑?”
“是陛下派给我的一个影卫,小黑很能干的,认路能力一流,还会精打细算过日子。这会儿被我派出去探路了。”
段明臣有些哭笑不得,皇帝的影卫都是选拔天赋极高的孩童,从小经过严格的训练,授以上乘武功,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却被顾怀清当作向导兼管家来用,真是暴殄天物啊!
“影卫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他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找当地的人领路,才能顺利走到西域。”段明臣低头亲了亲顾怀清的耳垂,“你别着急,先在这里住两日,待我把手里的事情料理好,就陪你一起去寻宝藏。咱俩可是最佳拍档,对不对?”
听到段明臣的许诺,顾怀清心头的阴霾彻底消散了,嘴角愉悦的翘起来:“你说得倒是好,可是那什么老将军少将军的肯放你离开吗?”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哥哥自有办法!”
说完正事,段明臣就开始不正经起来,这么些日子不见,心中的思念和煎熬化作满腔的欲/火,他一边低下头去亲吻顾怀清的脖颈,一边伸手去解顾怀清的腰带。
顾怀清哎了一声,牢牢捂住腰带,涨红了脸瞪着段明臣道:“这么青天白日的,你又想耍流氓?”
“那又怎么样?我只对你一人耍流氓。”段明臣转而攻击他的胸口,修长灵活的手指挑开前襟,探入衣衫去揉弄敏感的樱果,感受那细腻光滑如暖玉的皮肤,灼热的唇贴着他的耳郭,粗重的喘息和暗哑的声音让顾怀清腿都发软,“卿卿,大哥想要你……”
男人粗糙的指腹滑过皮肤,肆意的游弋于完美的躯体,带来阵阵颤栗的快/感,顾怀清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呻/吟。
顾怀清下意识的回抱住段明臣,却碰触到冰冷的锁甲,手指摸上去却沾到黏糊糊的液体,混着砂浆和血迹,散发着难闻的腥味。
这让爱洁的顾怀清无法忍受,用力推开意乱情迷的男人,说道:“你身上又脏又臭,先去洗洗干净!”
被嫌弃的段明臣露出一丝窘态,征战在外条件本就艰苦,军营里水源稀缺,不可能经常沐浴,此番出征三天三夜几乎没有合眼,奔袭数百里,连夜偷袭敌营,又经历一场恶战厮杀,身上的味道自然不会好闻,也难怪顾怀清会嫌弃。
段明臣涎着脸道:“那……卿卿帮我洗洗呗,洗干净了我们再亲热。”
顾怀清挑高下巴表示不屑:“想让小爷伺候你,想得倒美!”
不过终究还是磨不过段明臣,顾怀清见他衣服上头发上都沾满尘土血迹,青色的胡茬爬满下巴,模样十分憔悴,也不免心疼自家男人,让客栈伙计烧了热水,备好浴桶让段明臣沐浴。
段明臣用皂角把头发和身体都洗净了,又喊顾怀清来帮他搓背。
顾怀清这会儿心情好,倒也不介意屈身伺候他一下,然而他哪里是伺候人的料,搓背的力道不是太大就是太轻,被段明臣批评了两句,就恼了。
“嫌我搓得不好,我还不乐意伺候你呢!”顾怀清气呼呼的把搓布往浴桶里一摔,溅起一团水花。
段明臣抹去溅到脸上的水,只觉顾怀清恼怒的样子非常有趣,就像他养的狸花猫生气炸毛的模样,好笑道:“好好好,换我来伺候你,保证你舒爽满足。”
顾怀清跟他纠缠的时候,也弄了一身的水,出了一身汗,衣衫都湿透了,索性都脱了下来,反正都是大男人,赤/裸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浴桶容纳两个大男人,空间显得过于逼仄,但却让两人的身躯更加紧密的贴在一起。
顾怀清面对面跨坐在段明臣的腰间,段明臣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充满成熟男性的雄健,坚实光滑的胸肌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疤,八块紧实的腹肌隐在水中,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诱使顾怀清忍不住伸手去触摸。
摸着摸着,就听到男人的喘息越发粗重,眼神也越发灼热,段明臣突然钳住他的手腕,强势的往下按去,让他感受到贲起的硬物,犹如烈日下岩石一般的坚硬滚烫。
“卿卿,心肝儿,坐上来,自己动。”
顾怀清双颊滚烫,手按着男人的肩膀,强忍着不适,慢慢的沉下身体,然后仰着头,在温热的水波包围下,轻巧地摇晃腰身。
段明臣享受着顾怀清的主动,大手不时在他身上煽风点火,没过多久,就忍受不了慢悠悠的节奏,扣住他的腰身大力顶弄起来,撞得他口中发出细碎的呻/吟,却又忍不住扭动着祈求更多……
在浴桶里胡天胡地的做了一场,溅出的水花把地面弄湿了一大片,两人你迎我凑,几乎同时攀至顶峰,而后抱在一起亲吻,享受颤抖的余韵。
感觉到水已经失去温度,段明臣搂着顾怀清跨出浴桶,用棉布细心的擦干身体,抱着赤/裸的爱人到了床上。
所谓小别胜新婚,两人又都是血气方刚、欲/望正强的年纪,只来一次怎么够?很快又在床上缠绵起来,顾怀清被按趴在床头,双手抓住床帏,段明臣伏在他身上,坚硬的长矛蓄势待发,正要冲锋陷阵……
这时,突然响起煞风景的敲门声,一个破锣大嗓门喊道:“段大人,段大人,少将军喊你去庆功宴,兄弟们都在等着你喝酒!”
182.携手赴宴
屋里两人正情焰高炽,顾怀清蹙着眉唔了一声,却被段明臣捂住嘴,抬起他的双腿,狠狠的顶了进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顾怀清受不住刺激,张口咬住段明臣的手指,些微的疼痛却只是令男人更加兴奋,不管不顾的使劲晃动虎腰捣弄起来,发出皮肉击打的羞耻声音。
外面这人显然没有眼色,见段明臣没有回应,不甘罢休的继续砰砰捶门:“段大人,段大人,你在里面吗?”
在紧要关头被打扰,是个男人都会郁卒不悦,段明臣深吸了一口气,被迫停下动作。
顾怀清被吊得不上不下,不满的吊着眼梢瞪他,抬起脚在段明臣的腰间蹬了两下,不知是催促他快点动,还是让他出声打发外面的人。
“段大人,酒席已经开始啦,将士们都在等你开酒!”破锣嗓不知疲倦的催促着。
段明臣无奈的叹了口气,瓮声对外头喊道:“别催了,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你可要快点,俺在楼下等你!”破锣嗓说完,就踢踢踏踏的走下楼去了。
段明臣咬着牙,用力冲撞了几下解馋,才狠狠心的从那温暖紧致的体内退出来。顾怀清欲求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表情很是幽怨。
顾怀清漂亮的凤眸湿得滴出水来,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散于胸前,一双玉白修长的腿露在嫣红色的被单外,真是风情万种,分外诱惑,令人恨不得沉迷温柔乡,死在床上都愿意。
段明臣低下头,温柔的吻了吻顾怀清的脸颊,呢喃道:“抱歉,卿卿,晚上我们再继续……”
顾怀清不满的撅起嘴:“你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跑去喝酒享乐了?“
段明臣笑道:“把这么美的卿卿一个人留下,我可不放心,万一有采花贼进来可怎么办?来,快穿好衣服,咱们一起去庆功宴。”
“还采花贼,说你自己吧!”顾怀清恼羞的捶了他一拳。去不去庆功宴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好不容易跟段明臣重逢,还真的舍不得跟他分开,时时刻刻都想跟他在一起。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了就立刻起身穿衣。[.超多好看小说]
段明臣自从回城就跟着顾怀清来了客栈,没来得及回自己的住处,自然也没有衣服可以换。
幸好顾怀清从京城给段明臣带了一套新衣,他特定在尚宫局找人订做的,本打算冬至节送给他做礼物,不过因为段明臣匆匆离京,没来得及送出去,这会儿正好可以穿上。
那是一件八宝缎纹湖蓝色窄袖直身,内衬柔软的羊羔绒,又轻便又保暖,是今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
段明臣换上新衣,长短大小竟是分毫不差,他愉悦的笑起来,吧唧亲了顾怀清一口:“娘子真贤惠!”
免不了又惹来顾怀清一记老拳,还好他手下有分寸,没有对着段明臣的脸招呼,否则恐怕早已挂彩。
因为是赴宴,顾怀清也穿得较为正式,他换了一身石青色织锦道袍,袖口和下摆用银线绣兰竹图案,显得清贵而风雅,额上围一条镶翠玉抹额,外罩一件玄墨色狐裘披风。
他本来就是天生俊美,这么稍微一打扮,真是光华夺人,让人挪不开目光。
段明臣忍不住摸了摸顾怀清的脸,感叹道:“清清真好看!任何人在你面前,都要是自惭形秽。”
顾怀清挑了挑眉,微抬下巴,得意的笑了笑。尽管心里不愿承认,他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那个什么侯少将军不是号称西北第一美男子么,自己怎么也不能让他比下去啊!尤其还是当着心上人的面!
两人穿戴完相携下楼,破锣嗓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段明臣就粗声道:“我说大哥啊,怎么这半天才下来,弟兄们都要等急死啦!”
段明臣拍了拍他粗壮的肩膀道:“得了吧,我还不知这些家伙啊?只要有酒,管保老子娘是谁都不知道了!这会儿早就喝开了,还会等我?”
“哎,不管了,反正少将军交代俺,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庆功宴摆在游击将军府,距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段明臣是跟着顾怀清步行过来,坐骑没有带过来,顾怀清便把自己新得的赤霞牵出来,准备与他共骑。
段明臣看到这匹毛色鲜亮、神骏异常的胭脂马,神情似乎微微一动,而一旁的破锣嗓则惊讶道:“这马儿不错啊,不是咱们中原的马种吧?”
顾怀清得意的点头道:“是西域产的大宛马,在凉州马市买的。”
破锣嗓羡慕道:“凉州马市?俺也常去啊,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的马?”
顾怀清不好说是碰到乌孙人送的,只好笑着道:“大概我运气好吧。”
赤霞驮着段明臣和顾怀清两个成年男子,竟丝毫不吃力,依然健步如飞,很快便来到城西的游击将军府。
游击将军府乃是皇帝给侯玉坤授官时,御赐给他的府邸,以示对侯氏一族世代忠良戍卫边疆的嘉奖。
这座府邸占地宏大,除了房屋庭院外,后门口还有一个宽敞的演武场,庆功宴就摆在此地,边关的将士不在意排场,只要有好酒好肉就够了,几千号人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头。
段明臣一出现,侯玉坤便带着一群高级将领过来,挨个儿跟他敬酒。将领们对段明臣的态度都十分恭敬,可见段明臣在军中的声望颇高。
顾怀清看着段明臣面不改色的一杯杯的喝下去,终于明白他的好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了,果然军营是锻炼人酒量的最佳场所啊!
侯玉坤换下了戎装,穿了一身士人常服,俨然是个面如冠玉、潇洒倜傥的贵介公子。他头上戴着镶金白玉冠,腰间围着玉带,穿着一身宝蓝色八宝纹直裰,款式和颜色跟段明臣还挺相似的。于是就有人打趣他们是不是特意约好,都穿成这样的?
顾怀清心里有点不乐,明明是他让尚宫局给段明臣做的衣服,怎么就正好撞了呢?乍一看还像情侣装,真是让人气闷,早知道就不给段明臣穿了!
当段明臣被人围着敬酒的时候,侯玉坤挤到顾怀清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恕我眼拙,先前不知是东厂顾公公莅临,实在失迎了。”
顾怀清微微一怔,旋即一想,这嘉峪关是侯家军的地盘,自己的底细是不可能瞒得住侯玉坤的。
顾怀清也不在意,大方的笑道:“我只是经过此地访友,无意打扰将军,将军也无须在意我,我来此地跟军务无关。”
太监离京自是奉了皇帝密旨,顾怀清强调跟军务无关,是不想侯玉坤多想,以为朝廷排东厂的人来监视或调查他们。
不过,侯玉坤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他看了一眼跟将领们把臂言欢的段明臣,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怀清一眼,问道:“本将有个冒昧的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顾怀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说不当问你就真的不问了吗?
侯玉坤果然自说自话的接下去道:“本将听闻,东厂与锦衣卫关系并不是很好,不过看顾公公和段大哥倒是很亲密,您还特地大老远来前线探望他。您知道,段大哥与我就像亲兄弟一样,但我却没有听大哥说起过公公,所以不免好奇公公与我段大哥的关系……”
顾怀清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与段大哥的关系,是我跟他的私事,似乎不方便跟将军说呢。”
侯玉坤一向自负,侯家军在西北这一片儿几乎是土皇帝似的,一呼百应,莫有不从,他作为幼子自小就被宠惯的,还真是没人敢这么当面不给他面子,当下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不过他自持身份也不好跟顾怀清翻脸,便转身就找段明臣,提着酒罐子跟他拼酒,周围的人也一个劲儿的起哄。
人多眼杂,顾怀清不好黏着段明臣,也不愿跟那些喝得酒气熏人的老粗们待一处。
顾怀清披着一身贵气的黑狐裘站在狂欢的人群中间,显得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罗钦眼尖的看到了顾怀清,便将他拉到锦衣卫那一桌。
顾怀清因为经常跑去锦衣卫镇抚司找段明臣,跟锦衣卫这帮子人也混得比较熟了。罗钦他们也多少了解了顾怀清外冷内热的脾气,熟悉以后就无所顾忌了,卯着劲儿来敬他酒。
顾怀清推辞不过,稀里糊涂的被灌了不少酒水下去。
这关外白酒入口辛辣,后劲也足,本来就酒量一般的顾怀清喝了几盅,就脸颊滚烫,有点不胜酒意。
他借口要去解手,拨开人群,独自跑到将军府的后院里,散散酒,透透气。
顾怀清正闭着眼,斜倚在回廊的柱子休憩,突然听到一个陌生声音响起来:“学生见过顾大人。”
183.心怀不轨
顾怀清疑惑的睁开眼,发现说话的是一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穿着一身儒衫,明明是冬日,手里还摇着一柄羽毛扇,他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么?
顾怀清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道:“阁下是何人?”
那文士道:“学生刘靖乃是游击将军手下的幕僚,奉少将军之命,特来拜会顾大人。”
顾怀清见他说话文绉绉的,透出一股子酸气,手里还摇着羽毛扇装腔作势,生怕不知道他是个军师似的。
顾怀清不爱跟这类酸腐文人打交道,拐弯抹角的说话忒累,于是直接问道:“少将军派先生来,所为何事?”
“顾大人奉旨办差,路过嘉峪关,我等本该好生款待顾大人,奈何如今战事吃急,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包涵。少将军得知大人不日即将启程,特命学生准备了一份薄礼,聊表心意。”
刘靖说着,取出一只八宝箱,用铜钥匙打开了箱子。
不起眼的箱子里盛满了珠宝,有拇指粗细的南珠手串、整块翡翠雕成的观音坐莲像、纯金打造的骏马……珠光宝气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样若是还叫薄礼,还有什么样能称为厚礼?便是顾怀清在宫中见惯了珍宝,也不免动容,看来这侯氏一门着实家底不薄,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价值几万两的珠宝。
不过,这么贵重的礼自然是不能收的。顾怀清淡定的阖上箱子,道:“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礼物,下官受之有愧。”
刘靖似乎早料到他会拒绝,说道:“段大人几次三番助我们退敌,立下汗马功劳,我们都当他是自己人。少将军说了,段大人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让您千万别客气。出门在外,多带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何况顾大人只身前往西域,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点钱财实算不得什么。”
顾怀清皱眉,似乎有点听明白了,敢情这刘靖是代表侯玉坤来下逐客令的吧?送他一堆金银珠宝,顺便打发他离开。哼,当自己是乞丐么?
“少将军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并不缺钱,这箱子还请收回,别让人误会你们企图行贿朝廷命官。(.$>>>棉、花‘糖’小‘說’)”顾怀清冷冷的笑了笑,蹭的站起身来,“况且,我并不是一个人前往西域。”
刘靖哦了一声:“我倒是忘了,大人还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相信能照应好大人。”
顾怀清挑眉道:“我说的不是小黑,段大哥也应允了我,会陪我一起去。”
刘靖似乎并不相信,嘿嘿一笑道:“大人说笑了,这仗一打起来,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结束的,段大人受命于天子,协助抗敌,只怕分/身无术啊。”
“这就不劳刘先生费心了。”顾怀清冷冷的说道。
刘靖也不争辩,对顾怀清作了个揖:“大人莫要难为学生,少将军虽然年纪轻,但一向是说一不二的,送出去的东西断然不会收回,无论如何,请大人收下。”
刘靖不等顾怀清发飙,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就脚底抹油的溜走了。顾怀清捧着盒子,像抱着个烫手山芋,既不愿收,也不能随便乱扔,真是尴尬不已。
顾怀清索性抱起箱子,决定带回酒宴那边,找到侯玉坤直接扔回给他。拿几个臭钱,就想把他的段大哥换走,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将军府的院子很大,灯光晦暗不明,顾怀清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低着头往回走,冷不防有人窜出来。
顾怀清虽然喝了几杯,但警觉心犹在,赶忙闪开两步,大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个穿着头扎布巾、身穿紫花布齐腰甲的军士拦在他面前,这人双鬓斑白,满脸沧桑,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直愣愣的盯着顾怀清的脸看。
顾怀清从他的穿着,判断是侯家军的军士,又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气,便以为他喝醉了,也不多理睬他,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不料,那老军士却一把拽住顾怀清的胳膊,红着眼圈,哽咽道:“顾……顾将军……您终于……终于回来了……”
老军士一边说,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得十分动情。顾怀清心中诧异,一时倒忘了挣扎。
两人正僵持着,身后来了一个络腮胡军士,把老军士拉开,劝道:“老姜啊,你怎么又乱认人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顾将军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你骗我,我虽然老了,可是眼睛还没瞎!是顾将军,他回来了,回来了啊!”
“老姜,你冷静点!”络腮胡在老姜脸上拍了几下,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他们骗我,说顾将军投敌了,这怎么可能?打死我老姜也不相信!他们放屁!造谣!都是骗子!”老姜声嘶力竭的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嚎哭起来。
“好好好,你说得对,是他们造谣,放屁!都是骗子!”络腮胡被闹得没法子,只好顺手点了老姜的睡穴,才让他安静下来。
顾怀清看着昏睡的老姜,斑白的头发蓬乱如草,沧桑的老脸泪痕斑驳,不知怎么的竟涌起一股酸楚之感。
“他到底是怎么了?”顾怀清忍不住问道。
络腮胡叹了一声:“唉,这事说来话长……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龙威大将军顾炎?”
顾怀清茫然的摇了摇头。
络腮胡感慨道:“也是,大人如此年轻,自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字。顾炎大将军威名遐迩,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想当年,顾大将军文韬武略,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鞑靼人一见到他的帅旗,都不敢抵抗,望风而逃,甚至鞑靼小儿听到他的名字,夜里都不敢啼哭。在他盛名之下,什么鞑靼人乌孙人,谁敢犯我疆界一步?”
顾怀清忍不住问道:“那如今顾将军身在何处?”
“谁也不知道,是一个不解之谜。有很多传说,有人说他爱上一个乌孙女子,跟她远走西域,但更多的人说,顾将军早已牺牲,不在人世了……”络腮胡伤感的长叹一声,看着昏睡的老姜,脸上带着同情,“老姜当年是效力于顾大将军麾下的亲兵,对顾将军忠心不二。他一直不肯接受将军已牺牲,坚持认为将军还会回来,每次喝多几杯酒,见到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将士,就错把别人当作顾将军,闹出了不少笑话。您看在他年老眼花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他失礼了。”
顾怀清自不会跟一个喝醉的老兵计较,不过,看着老姜哭得如此悲伤,感情那么真切,让人也不禁动容。能拥有如此忠诚的下属,想必那顾将军的确是传奇人物,真是可惜了……
顾怀清的脚步被两个老兵阻了一下,等回到酒宴场地,竟不见了侯玉坤,更奇怪的是,段明臣也消失不见了。
顾怀清拽住喝得满脸通红的罗钦,问道:“段大哥哪儿去了?”
罗钦大着舌头,结巴着道:“大……大哥……跟侯少将军……离开了。”
顾怀清追问道:“他们往哪儿去了?”
罗钦呵呵傻笑起来:“还……还能去哪儿?少……少将军的房间呗!”
顾怀清一听,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满腔怒火噌噌的上窜!
好个侯玉坤,先是派人送珠宝,企图拿钱打发他离开,好独占段大哥,现在还堂而皇之的把人拐到房里去了!
他先前还怕是自己多心了,但如今看来,这侯玉坤分明就是对段明臣心怀不轨,否则何必要急急忙忙的拿钱赶他走?
顾怀清问清侯玉坤的房间的方位,就挽起袖子,风风火火的冲过去“捉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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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段明臣这一边,自从来到庆功宴,就被人拉住不放,几十号人轮流跟他拼酒。好在他的酒量是久经考验的,才没有被灌趴下。
段明臣其实并不想喝酒,如果能选择,他宁可陪着顾怀清,但是作为锦衣卫的头儿,必要的应酬也是无法避免的,何况来的都是战场上一起并肩战斗的兄弟,多年的过命交情,他也不好意思推托,不给别人面子。
不过,他有关注到罗钦把顾怀清请到锦衣卫那一桌,想着有罗钦他们照料者顾怀清,段明臣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应付这帮子人。
侯玉坤看起来兴致甚高,跟着大伙儿一起开怀畅饮,开始是拿着酒杯,后来换成大碗,最后索性捧着酒罐子直接倒。
段明臣见状,忍不住提醒他:“你背上的箭伤还未痊愈,不要喝那么多!”
侯玉坤的亲兵也纷纷上来劝他,可是侯玉坤却仰头一笑,又拍开一罐酒,勾住段明臣的肩膀,说道:“大哥,来,干掉它,咱们可是说好要喝完十坛!”
“别胡闹了,等你伤好了再喝也不迟。”段明臣皱起眉,强行把他手里的酒罐抢下来。
谁知侯玉坤不肯撒手,两人纠缠之际,侯玉坤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树干,正好碰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脸都白了。
段明臣趁机夺下他的酒罐,对亲兵吩咐道:“少将军喝多了,你们扶他下去休息,记得帮他的伤口上药。”
侯玉坤却拉住段明臣,不依不饶的道:“我不要他们扶,也不要他们擦药,个个都笨手笨脚的!大哥,你帮我擦药好不好?”
段明臣回头看了一眼罗钦他们这一桌,见顾怀清不在桌上,猜想他可能是去解手了,而侯玉坤醉得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却像浆糊一样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旁边的将领见状劝道:“段大人,麻烦您送少将军回房吧,也就您说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
段明臣想顾怀清可能是去解手了,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不如先送了侯玉坤回房休息,再回来找顾怀清。
段明臣连拖带拽的,好不容易才把侯玉坤送到他的房间,让他平躺在床上。
侯玉坤不老实的踢着被子,哼哼道:“大哥……我背疼……”
段明臣看他那副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躺好别乱动,我给你拿药去。”
段明臣在抽屉里翻了一通,找到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瓶金疮药,转过身一看,顿时惊呆了。
侯玉坤不知何时,把身上的外衣里衣都脱光了,从床上走下来,一丝/不挂的站到他面前……
184.疑似捉奸
段明臣见侯玉坤的眼神清明,俊脸晕红,明白他不过是借酒装醉,便将药瓶掷还给他,淡淡的说道:“我叫你的亲兵进来给你上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段明臣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侯玉坤哪里肯让他走,猛地扑过来,张开双臂从身后搂住段明臣的后腰:“大哥,别走!”
段明臣没有回头看侯玉坤,冷冷的说道:“你没有喝醉,就不要装疯,给我松手。”
侯玉坤感觉到段明臣言语之中的冷意,心里却越发心酸和不甘:“不,我松手,除非你砍断我的手!”
侯玉坤的手下密报,段明臣跟着顾怀清去了客栈,两人一直待在顾怀清的房里没有出来,中间还叫过两次热水。他请人专程去催,段明臣才携着顾怀清姗姗来迟,顾怀清那张春情餍足的妖孽脸,还有脖子上暧昧的红痕,一看是被男人狠狠疼爱过的样子,这让侯玉坤怎能不妒火中烧?
侯玉坤死死的抱紧段明臣,哀声道:“大哥,你别走,求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毕竟相识多年,段明臣了解侯玉坤的性格,见他不依不饶的模样,就知道今天不能敷衍过去,便叹了口气道:“你把衣服穿好再说。”
侯玉坤抓过外袍,胡乱披在身上,遮去要害部位,然后挨着段明臣坐下,幽幽的说起来。
“大哥,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四年前你初到军寨,那时候我才十八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我跟你说话,你却态度冷淡,完全不把我这个少将军放在眼里,当时我就想给你个下马威,主动约你比武。我自幼家学渊源,又得名师指点,出道以来未逢敌手,难免骄矜自负,却输在你手里,而且输得心服口服,甘愿拜你为大哥。
后来我们相处日久,我才发现你并非冷漠傲慢之人,相反的,你对兄弟朋友非常仗义,经常指点我武功,也教会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连我父亲都说,我自从结交了大哥,变得更稳重更懂事了。
那三年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美好时光,我们携手退敌,并肩作战,闲暇时骑马打猎,将猎来的野味串烧炙烤,配上最烈的美酒,弹剑高歌,醉卧沙场,是何等恣意快活?
可惜,去年一纸圣谕,将大哥召回了京城,你离开的时候,我不曾出去相送,因为我怕自己会哭得很难看。大哥,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心里有多难受!我恨不得能跟你一起走,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侯玉坤,侯氏子弟注定活着就不得离开西北这块土地。
当时我以为,今后都很难再见到你,你回京之后,必然有锦绣前程,会娶一房贤惠的娇妻,从此享受天伦之乐,我虽因为离别而痛苦,却还是默默的祝福大哥能拥有幸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你离开了一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提笔给你写信,你应该收到不少信吧?其实没有寄出去的更多。每次收到你的回信,哪怕只有只言片语,我都会雀跃万分,反复反复的读,欢喜得不得了。
我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心意,每次想到你都会心跳加速,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甚至想过偷偷跑去京城找你……
可能是上天怜悯我,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有多么欢喜,我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我对自己说,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而这一次,我要抓住你,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
侯玉坤越说越激动,黑亮的眸子迸射出灼热的光,眼神中的渴望和痴恋,任谁都无法忽视。
他拉住段明臣的手,动情的道:“大哥,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不曾改变,那年夏天的一夜,我就告诉过你,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的喜欢,你一直都明白的,对不对?”
侯玉坤对自己那么明显的好感,连罗钦他们都看出来了,段明臣又不傻,怎么能不明白?只是感情之事,毕竟不是一厢情愿的。
段明臣叹了一声,说道:“玉坤,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你还救过我的性命,那一次我带着前锋队设伏,却不幸被敌人识破,反遭敌人围攻,你得信后,立刻前来救援,路上跑死了三匹马,为了救我身上中了三箭。你为了我如此拼命,我心里自是无比感动,你的恩情,我永远都铭记于心。我当时就立下誓言,要一直对你好。我不是不知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却无法回应,这世间,什么都可以勉强,唯有感情不可,我对你真的只有兄弟之情……”
“不,你骗我,我不相信!”侯玉坤用力摇头,红着眼圈,大声争辩道,“你并不是对我没有感觉的,否则,那一夜,我们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段明臣打断道:“玉坤,那一夜,我们都喝多了,况且,你该知道,在军营里,男人之间互相抚慰发泄,也是常有的。第二天清醒后,我就对你说,把这场意外彻底忘了,你也答应我的,对不对?”
“我是想忘的,可是我忘不掉,忘不掉啊!发生过的事,又怎么能当成意外?那一夜,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虽然喝多了,但并没有失去理智,我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去做的,而且我很快乐,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
侯玉坤含着眼泪,颤抖着身体,抱住段明臣,“大哥,那一晚你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吗?我没有让你快乐吗?还是说,你如今爱上了别人,就把我忘了?那个姓顾的太监,他到底比我强在哪里?我听说,宫里的公公虽然没有男人的物事,却会学着柔媚的手段,惯会讨好取悦贵人。大哥,他能做的,我也能啊!我……我也愿意像女人一样伺候你,只有你,只有你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雌伏!”
“我跟怀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唉,你哭什么?别哭了……”
段明臣头疼极了,没料到高傲如侯玉坤,也会如此纠缠不休。堂堂的少将军,未来统帅一方的总兵,竟委屈的哭得像个孩子。
这样的深情,说一点都不感动,那是假话,段明臣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他,只能僵硬着身子,任侯玉坤抱着他哭,想让他的情绪先发泄出来再说。
只是他万万料不到,他们如此暧昧相拥的姿态,全部映在一双含怒的凤眸里。
顾怀清本来是抱着珠宝箱来还给侯玉坤的,顺便想看看他们俩半途离席,到底在做什么,却不料听到内容如此劲爆的谈话。
顾怀清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不让屋里两人发现自己,他原本不打算现身的,毕竟偷听墙角不是光彩之事,但是却越听越气,肺都要炸开了,实在忍无可忍,抬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原先隔着窗纸,顾怀清只能影影约约看到两人姿态暧昧,踹开门之后,才看清侯玉坤衣衫不整,里面几乎是全/裸的,依偎在段明臣的怀里。
而段明臣则呆愣住了:“怀……怀清?”
这样疑似捉奸的场景让顾怀清的脑子轰得一声,像点了火的炮仗,砰的一声就炸开来。
顾怀清气得双目赤红,怒叱一声,将怀里的宝箱往地上一摔,金银珠宝哗啦啦散了一地,他也不管,合身朝侯玉坤扑过去,当胸一掌推出,袭向他的胸口。
侯玉坤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嗖的站起,反掌相迎。他故意使人引来顾怀清,还以为顾怀清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竟敢闯进自己的房间,还跟自己动手,真是自找死路。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顾怀清的武功之高竟远超他的估算,顾怀清这一掌含怒而至,运上了十二成功力,侯玉坤击出的掌力,像遇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尽数反弹回来,非但如此,连同顾怀清自身的掌力也同时卷来,侯玉坤闷哼一声,脚下站立不稳,往后退了三步,喉咙口涌起一阵腥甜。
顾怀清一掌将侯玉坤震伤,却没有就此罢休,身法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毒蛇一样对准了他的咽喉……
段明臣一看顾怀清气势汹汹的踹门闯进来,就知道他必然是误会大了,心里暗叫糟糕,正想着怎么对他解释,却没想到,顾怀清二话不说就对侯玉坤动手了,动作快得段明臣都来不及阻拦。
侯玉坤的功夫是段明臣指点过的,而顾怀清的武功他也清楚,侯玉坤哪里是顾怀清的对手?果然,侯玉坤被一掌震得内伤吐血,顾怀清却还不依不饶,出招狠辣无情。
这一下段明臣无法坐视不理了,再怎么说,侯玉坤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御赐正三品游击将军,更是侯老将军唯一幸存的儿子,侯家军未来的希望。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即便皇帝再宠顾怀清,恐怕也很难护住他,更何况,这里还是侯家军的地盘。
千钧一发之际,段明臣飞快出手,拦住了顾怀清的锁喉一击,将侯玉坤拉到自己的身后,口中劝道:“怀清,冷静点,莫要乱来!”
顾怀清见段明臣竟然还护着那侯玉坤,不让自己伤他,而侯玉坤躲在段明臣的身后,得意的对他挑眉,顾怀清的心中既怒且妒,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酸涩和委屈。
“你,你……你很好,竟然还护着他!”顾怀清气得俊脸苍白,双眸赤红,嘴唇哆嗦,连嗓音都颤抖了。
段明臣心头一疼,他的卿卿从来都是潇洒豁达,任何时候都风度醉人,何曾见过顾怀清如此失态的时候?
“清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好,你倒是说给我听,你跟他……到底有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
“呵呵……”侯玉坤的笑声充满嘲讽和挑衅,“如果没有发生过,难道我还能无中生有的乱说么?”
顾怀清没有理睬侯玉坤,只是直直的望进段明臣的眼底,握紧的掌心全是紧张的汗。
段明臣沉默的转开了眼,避开了顾怀清直视的目光。
顾怀清就好像站在悬崖边,突然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毫无防备的跌入万丈深渊。
骄傲如他,一旦深爱,必是全力以赴,这样的感情,怎能容忍一丝瑕疵?心上人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个情人,那他算什么?
“怀清……”顾怀清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到了段明臣,上前想拉住他,抱住他好好安慰,告诉他自己心里只有他一个,从来都没有爱过别人。
可是顾怀清却像躲避蛇蝎一样,用力的挥开段明臣的手,愤恨的剜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185.魔鬼沙漠
顾怀清充满失望和伤痛的眼神,让段明臣的心像被狠狠戳了一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段明臣几乎毫不犹豫的抬脚就要追过去,却被侯玉坤拉住了胳膊。
“大哥,我受了内伤……”侯玉坤痛苦的皱眉,捂着胸口呻/吟,顺势向着段明臣伸出手去。
段明臣看着地上散落的金银珠宝,再联想起侯玉坤方才的言行,便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侯玉坤设的计策,故意引顾怀清来此,让顾怀清看到他们的暧昧,令他误会,挑拨他和自己的关系,最终逼他离开。
段明臣的目光倏然变冷,一把甩开侯玉坤的手,道:“少将军一向光明磊落,何时竟学会了这等后宅妇人的手段?我的确欠你一条命,你可以随时拿去,但不代表你能伤害我心爱的人。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莫要插手我与怀清之间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朋友之义!”
侯玉坤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羞愤和嫉妒让他英俊的面容都扭曲起来。他身为将门之后,自幼通读兵书,自然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顾怀清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目下无人的高傲性格,这样的人最容易中激将法,于是侯玉坤故意出言挑衅,又让幕僚去给他送去厚礼。倘若顾怀清贪财收下珠宝,那么段明臣看清他的真面目,就不会再与他交往;若是顾怀清不收,那就安排人引他过来,让他看到自己和段明臣的谈话,看到他们的亲密姿态,识趣的知难而退。
不过,没想到的事,他的段大哥对顾怀清的感情竟然如此深,他如此深情表白,甚至不顾男人的尊严向他求欢,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还为了这个太监不惜要跟自己翻脸!
侯玉坤气得脸都青了,被顾怀清震伤的胸口更疼了,可是他再怎么装可怜,也阻止不了段明臣决然离去的步伐。
侯玉坤愤怒的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踢飞了珠宝盒,珍珠玛瑙宝石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
段明臣听到背后侯玉坤的怒吼,心里更加愤怒,完全不想再理他,此刻他的整颗心都被顾怀清牵挂着。
顾怀清含怒离去,段明臣若是立刻追上去,倒是可能追上,可惜被侯玉坤一打岔,阻了一阻,待他冲出游击将军府,顾怀清已经骑着赤霞绝尘而去。
段明臣稍加思索,认为顾怀清即便要离开此,也应该先回客栈取行李,何况那里还有影卫小黑。[.超多好看小说]
段明臣根据自己的判断,追到了客栈,刚到客栈门口,就看到小黑从客栈的大门里走出来。
段明臣忙抓住小黑,问道:“你主子回来了吗?”
小黑摇摇头,困惑的反问:“他不是跟着您去庆功宴了吗?掌柜说他一直没有回来,我刚才在采购的时候,看到当地人都在抢货,据说是暴风雪即将来了,我还正想出去接他。”
段明臣一听,脸色骤变。
他怎么忘了,顾怀清是被气走的,人在愤怒时,不可以常理来推断。顾怀清并没有回客栈来。
段明臣抬头看了看天,今夜无星无月,朔风刺骨寒冷,厚厚的云层在头顶翻腾,的确像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征兆。
顾怀清没有回客栈,那他究竟跑去哪里了?他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跑出城去,可就麻烦了。这嘉峪关出去不远,便是荒漠戈壁,不但草木水源全无,还有凶残的马贼帮出没。
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他!
段明臣嘱咐小黑去通知锦衣卫,自己则运起轻功冲向各大城门,一个一个的询问过去。他在内心祈祷,希望顾怀清还平安的待在城里,没有跑出城去。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与人的期望相反,段明臣刚跑到北门,就被告知,顾怀清骑着一匹胭脂马,单枪匹马的出城去了。
段明臣抓住那个守门的士卒,怒道:“不是晚上都宵禁吗,为何会开城门放他出去?”
守门的士卒一脸委屈的辩解道:“回大人,将军的意思是陌生人不得入城,并没有规定不许出城,何况,这位顾大人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吗?上次我义兄因为不放他入城,被罗千户罚了一顿板子,现在他要出城,我哪里敢阻拦?”
段明臣气结,却也知道这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又问:“那你有没有看清楚,他往哪个方向去的?”
“大人,离开北门只有一条路,就是通往那魔鬼沙漠。小的本想劝两句,但顾大人好像怒气冲冲的,根本不听我说话,甩着马鞭,骑着马就直冲出去。
喏,走的就是那个方向!您看地上还有马蹄印呢,不过他已经去了一刻钟,那马儿速度可真快,这会儿不知道跑到多远了……”
段明臣眼前一黑,简直要晕过去,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那片魔鬼沙漠无边无际,便是当地人也不敢随意踏入,这冤家哪里不好去,偏偏往最危险的地方去!眼看着暴风雪就要来了,顾怀清天生方向感又差,万一迷失在大漠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段明臣心急如焚,但到底是理智尚存,他当机立断,火速回去召集人马,亲自带队,小黑也跟着一起,还有几十个锦衣卫高手,连夜出城去寻找顾怀清。
一行人循着顾怀清留下的马蹄印,追了一小段之后,就进入了茫茫沙漠,脚下是细软的黄沙,但黄沙是随风流动的,今夜朔风疾劲,马蹄印落在沙里,很快就被抹平,全无痕迹。
段明臣无奈,只好让手下分成三个小队,他、小黑和罗钦各带一路人,兵分三路去找顾怀清。
段明臣带领十几个人,在夜色中逐渐深入大漠。
夜里的沙漠一片死寂,只有风儿吹动沙子流动的声音,又因为乌云遮盖,没有星月的光辉,只能靠燃烧的火把照明。
可是很快的,火把的光也微弱起来,因为风儿越来越凌厉,强劲的几乎要将人吹跑,黄沙漫天席卷,让人睁不开眼睛,口鼻都被沙子灌满,呼吸都十分艰难。
“大人!”一个较为年长的锦衣卫大声的朝段明臣喊道,他的声音在强风中被吹得断断续续,“看起来……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一躲……否则……我们都会被沙子活埋……”
段明臣浑身一震,暴风雪来了,可是还没找到顾怀清,怎么办?
若是段明臣一个人,他可能会选择冒险继续寻找,可是他回头一看,十几个手下都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发号施令。
从他们信任的眼神,段明臣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都愿意把性命交给自己,可是他怎么能那么自私,不顾兄弟们的性命安危?
段明臣叹了一声,点了点头,他们迅速的找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十几个人连同马匹都躲入岩石的背面避风处。
他们刚刚躲好,暴风雪就开始了,狂风呼啸,骤雪凝冰,他们拿毛毡裹住身体,紧紧靠在一起取暖,等待暴风雪过去。
而此时的顾怀清,也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其实顾怀清并非有意出走,他怀着满腔激愤从将军府跑出来,想到两个时辰前他和段明臣还在客栈亲密欢好,这么一想就格外堵心,不想回客栈去。
于是他骑着马儿,在街道上随意奔跑,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无法冷静的思考。
嘉峪关的城区不大,顾怀清骑着马,很快就跑到了城的尽头,面前出现一道城门。
这一次士兵没有为难他,他畅通无阻的就出了城。
眼前不见了高高的城墙和拥挤的人群,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川。
顾怀清清叱一声,像是要发泄出心中的郁气,用力一夹马肚,赤霞似乎也很高兴,终于可以不受拘束的自由驰骋,撒开四蹄,风一般的朝远方跑去。
等顾怀清发现不对劲,他已经置身于茫茫大漠之中,他摸出火折子擦亮,发现四周空无一人,甚至连草木都无,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无边无际的黄沙。
顾怀清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之前饮的酒都化作了冷汗,脑子也完全清醒了。他立刻掉转马头,想沿原路返回嘉峪关,可是走了一段,就发现先前的马蹄印都被沙子淹没了。
顾怀清只好凭着印象,在夜里摸索着回去的路,可是他本来就方向感不好,今夜连星星都没有,根本就辨不清东南西北,几乎跟瞎走没有什么区别。
渐渐地,风儿越刮越大,沙子被风卷着打在脸上生疼,甚至还有零星的雪珠子,即使他不懂沙漠的气候,也知道这看起来像是要来风暴了。
顾怀清到这个时候才真的后悔了,不该如此冲动行事,可是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咬牙走下去。
走了不知多久,突然看到前方有火光窜动,顾怀清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用力揉了揉眼睛,的确是火把的光亮,而且是在移动,而且隐约传来人声马嘶,说明前方有人。
顾怀清催动赤霞,朝着火光闪烁的方向跑去,赤霞似乎也急于摆脱困境,卯足了力气猛冲过去。
等顾怀清看清楚那群人手上明晃晃的弯刀,以及残暴凶狞的眼神,大惊之下想勒马回头,已经来不及……
186.似曾相识
一伙人不怀好意的狞笑着,迅速的将顾怀清包围。(.)
顾怀清警惕的打量,只见这群人足有数百人之多,个个生得满脸横肉,凶戾彪悍,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弯刀,一看就不是善类。
顾怀清想起之前看西域的资料,说嘉峪关附近的沙漠里有一伙儿马贼,经常抢劫过往商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竟然碰上了。
“老大,这么晚还有肥羊送上门,他这匹马不错,衣服也挺值钱的,咱们运气真不赖啊!”其中一个马贼桀桀笑道。
另一个马贼用淫/邪的目光盯着顾怀清的脸,狞笑道:“这细皮嫩肉的水灵样,别是个娘们儿吧?老子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正的货色了,马和钱我都不要了,把人留给我就行,嘿嘿!”
被叫做老大的头子是个秃顶,光溜溜的脑后拖着一条小辫子,左脸有一条深长的刀疤,眼神凶悍残暴,不耐烦的吼道:“废话少说,上!”
马贼头子一声令下,马贼们就挥舞着弯刀冲杀过来。
顾怀清到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等马贼们冲到面前,才一抬袖子,修长的手指连弹,天蚕丝激射而出,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马贼立刻被刺穿喉咙,闷哼着捂住脖子,倒地不起。
马贼们没想到这么俊秀斯文的青年出手竟如此凌厉,被他的武功震慑,一时愣住,不敢贸然向前。
顾怀清要的正是这个效果,瞅准空档,一夹马腹,赤霞心领神会,如离弦之箭疾驰突围。
“一群蠢货,还愣着干嘛?快追!”马贼头子大声怒叱,翻身上马,亲自带人追赶。
顾怀清伏在马背上,拼命催动赤霞,试图甩脱马贼的追赶,然而马贼们对地形更为熟悉,荒漠一马平川,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顾怀清压低身体,拼命奔逃,他身后马贼大声呼喝,紧追不舍。
赤霞虽然神骏,毕竟跑了一晚,体力损耗不少,而马贼的马却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渐渐的,赤霞的速度慢了下来,鼻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顾怀清见马贼越追越近,近到只有几丈距离,从怀里摸出几颗金珠子和碎银子,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盘缠,这时候却用来作暗器使,以天女散花的手势对着马贼们掷出去。[]马贼们猝不及防,立刻又有几人中了暗器,坠下马去。
为首的头子惊险的闪过一颗金珠子,怒吼道:“臭小子,敢对你爷爷放暗器,你死定了!弟兄们,让他尝尝我们的暗器!”
马贼嗷嗷叫着,纷纷拿出各种各样的暗器招呼过来,飞镖、银针、铁蒺藜、勾魂钉……五花八门的暗器朝着顾怀清飞来。
顾怀清心里暗叫不好,挥舞天蚕丝荡开敌人射出的暗器,然而暗器太多,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只听赤霞一声哀鸣,屁股和后腿中了两枚暗器。
马贼异常阴毒,暗器竟然喂了毒,赤霞很快就口吐白沫,支撑不住跪倒,痛苦的嘶鸣着,乌黑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
顾怀清心疼爱马,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怒火发泄在马贼身上。既然逃不了了,就不如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马贼垫背!
然而马贼也异常狡猾,马贼头子发现顾怀清武功高强,虽然以一敌多,还是勇猛异常,便下令:“把火把灭了,包围他,用暗器招呼!”
漆黑一片之中,马贼却躲得远远的,在黑暗中施放淬毒的暗器。顾怀清看不清敌人的位置,十分被动,只能凭着听风辨位,挥舞着天蚕丝,荡开射过来的暗器,
顾怀清越战越心惊,苦苦支撑着,心中苦笑道:难道我顾怀清竟要死在马贼手里么?不禁想到了段明臣,他若是看到自己的尸体,会不会伤心难过?也许会伤心一阵,但是有那个少将军陪着他,很快就会忘了自己吧?
顾怀清这么想着,竟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思,手下的动作一缓,手臂竟被一支飞镖射中,钻心的疼痛,夹杂着麻痒,很快,整条胳膊都麻痹,无法动弹了……
顾怀清脚下一软,无力的跌坐在沙地上,听着马贼们发出得意的笑声,晃着刀剑朝自己逼近……
就在顾怀清绝望等死之时,突然听到一声悠扬的乐声,那乐声很独特,似乎不是中原乐器演奏的,悠远绵长,带着异域的曲调。
马贼们听到那声音,竟然惊慌骚动起来,为首的马贼头子大声叱喝,似乎要让手下安静下来。
乐声越来越近,除了那悠扬的乐声,又响起雨点般的鼓声,夹杂在一起,竟似有无形的压力涌来。
紧接着,听到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似乎来人跟马贼动起手来,很快,马贼们被杀得哀嚎惨叫,作鸟兽散。
是谁救了自己?顾怀清努力撑起眼皮,想看清来人是谁,可惜飞镖上的毒性让他无法保持清醒,眼前一黑,就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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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是被一阵悠扬的乐曲吵醒的,迷迷糊糊的撑起眼皮,发现外头天色明亮,自己正处在一顶土黄色帐篷之中,身下铺着柔软干净的兽皮。
离他不远处,一个穿着棕色裘皮袄的男子坐在门槛上,正在吹奏一个形状像箫、却又不是箫的奇特乐器。
那乐器吹出的声音凄美动人,余韵悠长,仿佛白发的母亲呼唤离乡的游子,又像是多情的少女思念梦中的情郎。
顾怀清怔怔的听着陌生的乐音,却莫名的感觉曲调似曾相识,像是很早以前就曾经听过似的。
一首曲子吹完,那人回过头来,琉璃色的眼眸正对上顾怀清的目光。
“是你,托利兄台?”顾怀清惊讶道。
“是啊,我早说过,我们有缘定会再相逢,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托利站起身笑道。
“是你杀退了马贼,救了我?”
“对,我带着商队经过,听见有人厮杀的声音,赶过去一看,发现你被马贼围攻,情况危急,就出手赶走了马贼,将你带回来。”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顾怀清挣扎着坐起身,抱拳致谢道,“若不是兄台及时赶到,恐怕我已经葬身马贼之手。”
“贤弟言重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你我相识一场,我焉能见死不救?”
顾怀清郑重的道:“不管这么说都要感谢兄台,大恩大德,日后定会报答!”
托利佯作不悦道:“当我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套,我最讨厌你们中原人这套虚伪的把戏!”
托利的直爽让顾怀清不由笑了起来,或许是草原上的男子天生豪爽吧,托利爽朗不做作的性格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顾怀清的目光落在托利手中的黑色管状乐器上,问道:“兄台手里拿的是什么乐器?我竟从未见过。”
“这叫胡笳,是草原民族独有的乐器。”托利将胡笳递到顾怀清的面前,让他看清楚。
只见一根通体漆黑的木管,比中原常见的箫要粗一些,上面有三个孔,两头略鼓起。
顾怀清伸出手指摩挲着胡笳的管身,问道:“你刚才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那曲子叫做思归。”托利望着顾怀清的眼睛,“你喜欢?”
顾怀清点点头,感觉有一股催人泪下的悲伤,又有缠绵难解的情丝,而且曲调竟有莫名的熟悉感……
“你喜欢的话,等你伤好了,我教你吹。”托利温和的笑道。
顾怀清想起前一夜被马贼围攻的凶险,便问道:“昨晚那伙马贼到底是何来历?”
“那伙马贼是此地的地头蛇,马贼的头领叫马大胡子,马大胡子的真实姓名和来历,大伙儿都不清楚,有人说他曾是江洋大盗,被官府通缉,才逃逸到此地,这马大胡子和这帮马贼,在此地已经有十年了,也算是地方一害吧。原本这条商路十分繁华,如今因为有马贼袭击,许多人都不敢再走了。”
“为何官府都不管他们,任由他们在此地为非作歹,残害无辜?”
托利叹道:“马贼行踪不定,十分狡猾,此地正处于大齐、鞑靼和乌孙三国交界,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又是戈壁荒漠,人烟稀少,如今战事正紧,就更没有人关注马贼,才让他们日渐猖獗,来往的商贾都吃尽了苦头,唉……”
“这伙强盗,总有一天要灭了他们!”顾怀清愤愤的咬牙,摸了摸左臂绑的白布,“我的毒也是兄台帮我解的吧?哎,只是可惜了赤霞,这些该死的马贼……”
托利笑着摇头道:“马贼的暗器上没有淬毒,只是抹了一种特殊的药草。这种药草叫百日醉,会产生麻痹作用,令人失去知觉,毒性倒是没有的,只需过个几个时辰就自动解开了。所幸你受的只是皮肉伤,我只给你包扎了伤口,应该没有大碍了。赤霞也没事,这会儿已经恢复正常,在马厩里吃草了。”
顾怀清暗叫一声庆幸,知道自己脱离危险,心也安定下来。
187.怀清身世
顾怀清抬头打量了一番四周,问道:“不知此地是哪里?”
“这里叫布勒,是这片沙漠里唯一有水源的绿洲,距离昨天你遇到马贼的地方,大概有一百多里。(.)”
顾怀清茫然的点点头,他本就不擅长认路,这一路过来都是小黑领着他走,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是原路返回嘉峪关,还是往前走,独自去寻找宝藏?
顾怀清不由得多看了托利几眼,昨夜他跟马大胡子那伙人交手,便知道这群马贼武功相当扎手,可是托利却轻而易举就将马贼击退了,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马贩子。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托利对他并没有恶意,而且从他身上还能感受到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托利察觉到顾怀清打量自己的目光,微笑道:“贤弟何以这般看着我?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顾怀清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落寞和孤独。
托利望着顾怀清,琉璃色的眸子透出柔和的光芒:“贤弟没有问题,愚兄倒是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顾怀清疑惑的抬头,托利缓缓的靠近过来,在距离他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下,目光停留在他的腰肢,说道:“我给你包扎伤口换衣衫时,发现你的腰上有一个心形的红色胎记……”
顾怀清不习惯别人靠得这么近,微微侧过脸,道:“我自出生就有这个胎记,有什么奇怪的吗?”
托利突然轻笑出声,解开自己的腰带,掀起上衣,露出精壮紧实的腰身。
顾怀清吃了一惊,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脱衣服,目光掠过他的腰身处,却蓦地睁大了眼。
只见托利的腰间,也有一个心形的红色胎记!
“咦,怎么会如此巧合?你也有这样的胎记?”顾怀清惊讶道,忍不住掀起衣衫,露出自己的胎记,发现两人的胎记无论是形状还是位置,都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我的傻弟弟!”托利哈哈一笑,搂住顾怀清的肩膀,“实不相瞒,我乃是乌孙国的王子,托利?摩诃多。这个心形胎记只有乌孙国王室的直系血脉才有,乌孙国规定,继承王位之人必须有这样的胎记,证明是天赐的神圣血脉。”
“可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胎记?”顾怀清皱眉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因为你也是我乌孙国王室血脉啊!”托利笑道。
顾怀清越听越糊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给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吧。听完你就明白了。
我父王有一个亲妹妹,名叫喀娜丽,是乌孙国最小的公主,她生得美丽非凡,被誉为西域第一美人,从出生起就受尽宠爱,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求婚的人可以从长安排到天山。
可是这位美丽的公主自幼娇宠,眼界极高,对这些人都不屑一顾,对家里安排的婚事也不满意,竟然偷偷的乔装打扮,跑去了大齐游玩,邂逅了一位大齐的将军,并且深深的爱上了他。
这位大齐的将军就是著名的龙威大将军顾炎,你应该听过他的大名吧?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旷世英雄顾将军也迷上了美丽又率真的喀娜丽公主,两人坠入了爱河,但是他并不知他心爱的姑娘是乌孙国公主。
当时乌孙国和大齐的邦交已经摇摇欲坠,两国矛盾日益激烈,喀娜丽知道如果告知实情,顾将军碍于身份,可能不得不忍痛放弃她,而她的父王也不会同意让她嫁给敌国将军。
喀娜丽是个痴情的女子,她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对顾将军说她是乌孙国一户牧民的女儿,父母早亡,于是顾将军将她带回了大齐,许诺会娶她为妻。
不过,顾将军家里也是世家豪族,要娶一个出身低微的外族女子为妻,阻力也不小,他只能暂时委屈喀娜丽,希望在合适的时机上奏皇帝请求赐婚。
虽然暂时无法给于喀娜丽名分,但是两人早就秘密成亲,婚后感情融洽,没多久就先后生下一女一子。
然而好景不长,爱女成痴的乌孙国国王四处寻找公主下落,最终得知了自己的女儿竟然秘密嫁给了敌国大将军。国王非常震怒,不惜倾国之力,甚至以五座城池为代价,向鞑靼人借兵,在天水城设下陷阱,将顾将军围困住。
三方兵马混战了三天三夜,死尸将护城河的水都染红了,顾将军身边只有三千子弟兵,寡不敌众,他自己也深受重伤,本来要自刎殉国,乌孙国国王却将他妻子的真实身份告知了他,并且许诺,只要他肯投降,从此对乌孙国效忠,不但将公主嫁给他为妻,而且封他为国师,成为乌孙国最有权势的人。
可惜顾将军不为所动,不管威逼利诱都不肯投诚,乌孙国国王便退了一步,提出另一个条件,让他在乌孙国作客两年,不需要他做任何危害大齐的事情,等满两年之后,就放他回国。若他还不答应,国王就派出最厉害的刺客,不惜代价,捉拿叛逃的公主,并且将他们的孩子斩尽杀绝。
顾将军权衡利弊,终究不舍得心爱的妻子和孩子,而且他也伤得太重,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不得不同意了乌孙国国王的条件,在乌孙国待上一阵子,边养伤边再作打算。
因为顾将军带过来的兵马全军覆没,大齐那边都以为顾将军牺牲了,喀娜丽公主自是伤心欲绝。
顾家得知顾将军秘密娶了一房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便派人将母子三人接回老宅,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顾家便对外谎称她是顾家长子、也就是顾将军兄长的妾室,两个孩子也记在顾家长房名下。
可惜纸包不住火,顾家很快发现了喀娜丽公主的真实身份,便将她和孩子们单独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后来,喀娜丽的女儿不慎走丢,不知下落。
又过了一年,顾老太爷过世,顾家长房起了歹心,竟昧着良心用鸩毒毒死了公主,又囚禁和虐待她的小儿子。
而这一切,远在乌孙国的顾将军却毫不知情,他只知道妻儿被接回顾家老宅照顾,却不知他们受尽折磨。
顾将军在乌孙国得到贵宾般的待遇,伤势也痊愈了,两年之期将满,他满心期盼能回国与妻儿团聚,可是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向大齐皇帝告发,说顾将军并没有战死,而且投靠了乌孙国,做了叛国贼,正好也有出使乌孙国的使者回国,证实的确在乌孙国见到了顾将军,皇帝大怒,下旨抄了顾家,尽诛三族,几十口人一夕之间人头落地。
消息传到乌孙国,顾将军听说全家几十口人、包括心爱的妻儿都死于非命,整个人痛苦得要崩溃。
乌孙国国王趁机劝他,大齐皇帝如此冷酷无情,不如索性投诚乌孙国,领兵杀回去为妻儿亲人报仇雪恨。可是顾将军却含着眼泪,仰天长笑三声,而后拔出佩剑自刎而亡。
据说,顾将军自刎后,尸身竟屹立不倒,宛如天神。乌孙国上下敬佩他的气节,将他葬于天山之巅,盛放于皎洁无暇的冰棺之中。”
“可惜顾将军不知道,他的小儿子并没有死,只是被送入了宫廷,如今已长大成人……”
顾怀清听着托利的叙述,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托利紧紧握住顾怀清的手,道:“怀清表弟,这样的事情,我能欺骗你吗?”
托利站起身,从行囊里取出一幅发黄的画卷,边角起翘,看起来有些年代了,他将画轴展开给顾怀清看:“你看,这就是喀娜丽公主的画像,是她十六岁生辰时,先国王命画师绘制的。你应该还记得你母亲的容貌吧,是不是跟这画像一样?”
顾怀清的脑海中浮起许多模糊的印象,虽然母亲已经去世许多年,但做儿子的又怎会忘记自己的亲娘?
他记得每当阳光灿烂时,美丽温柔的娘亲总是抱他坐在膝头,哼唱有着异域风情的悠长曲调。那调子,跟方才托利用胡笳吹奏的如出一辙,想必娘亲经常思念自己的家乡,还有深爱的丈夫。
他一直都奇怪,为何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面?就算他是个庶出的不受宠的孩子,也不至于连面都见不着,如今才知道其中缘故。
顾家的人可真够狠毒,竟然瞒着他父亲,毒死了他的娘亲,不过,顾家也因为父亲的事情,被先帝下旨抄家,满门抄斩了。
他的父亲和母亲,明明如此相爱,却落得这么凄惨下场。乌孙国国王设计他父亲固然可恨,大齐先帝不顾念顾炎的功劳,抄斩顾氏满门,也的确残酷无情,然而站在国家民族的立场,似乎也都无可指责。唯有感慨命运无情,造化弄人……
顾怀清以手捂着脸,眼泪顺着他俊美无瑕的侧脸无声的落下。
托利怜惜的看着顾怀清,骤然得知这样惊人的消息,顾怀清一定很难接受,悲伤自是难免,不过他也深知,以顾怀清的骄傲,这会儿他需要的不是同情。
托利坐到顾怀清身边,轻叹一声,大手搂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难受就哭出来吧,哥哥的肩膀借你靠。”
托利宽厚的肩膀和温柔的话语让他感受久违的温暖,但顾怀清还是推开了他:“请你……出去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我去外面,你如果有需要,只要叫一声就行。”
托利从怀里取出一块丝绸帕子,轻轻放在顾怀清的身旁,然后起身离开了帐篷,把空间留给顾怀清……
188.兄弟联手
仅仅过了两刻钟,顾怀清就平静下来,起身走出了帐篷。
暴风雪肆虐了一夜,此时雪已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托利手里拿着一把大刷子,正在给赤霞梳毛,赤霞亲热的用马脸蹭着原主人,看到顾怀清走出来,赤霞昂起头,热情的恢恢叫了两声,和他打招呼。
顾怀清见心爱的马儿安然无恙,心中也十分欢喜,走上前去抚摸赤霞胭脂色鲜丽光泽的皮毛。
托利回过头看顾怀清,只见他的眼圈有点红,脸色略显苍白,其他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他年纪轻轻,却是经历过许多磨砺,因此内心也格外坚强,托利对这位表弟越发钦佩。
顾怀清抬头望着远方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峰,突然道:“我父亲的骸骨,就葬在天山之巅?”
托利点头道:“是的,我可以带你去祭拜。其实乌孙国王室的墓都在那一片,将来你也可以将你母亲的坟迁移过来,与顾将军合葬。”
顾怀清沉默了半晌,道:“我会的,但不是现在。”
托利看着顾怀清,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顾怀清看了托利一眼,道:“不瞒你说,我此次来西域,是奉了圣旨办事。你既是乌孙国王子,有一件事倒是需要你帮忙。”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需要找一位通晓西昌国文字的人,帮我翻译一本书。”
“西昌国被剿灭已有多年,通晓其语言的僧侣和学者基本都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顾怀清追问道。(.$>>>棉、花‘糖’小‘說’)
见顾怀清一脸焦急,托利故意拖长语调,吊起他的胃口:“虽然这种人寥寥可数了,但你的运气很好,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怀清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托利得意的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你表哥我可是通晓西域八国文字的天才,西昌国的文字刚好我也会。”
顾怀清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完全相信的样子。
托利感觉能力被质疑,愤然道:“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顾怀清并非不相信托利,但是他也听说过,乌孙国当年就是为了得到这份宝藏而出兵灭了西昌国,之后这本羊皮书流落中原,乌孙国国王还高价雇佣了江湖高手去晋江书院盗书,甚至犯下两起命案,可见乌孙国对其中的藏宝必定是很感兴趣的。
诚然,托利是他的表兄,但他也是乌孙国王子,国家大义与亲情,孰轻孰重,万一他得知羊皮手在自己手里而出手争夺,那样就有点麻烦了。
顾怀清歉然道:“事关机密,又是陛下所托,我不得不谨慎些。”
托利不屑的笑道:“什么宝贝疙瘩,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破译什么东西。不就是那本西昌国的羊皮书么?”
顾怀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拿着羊皮书前来寻宝一事乃是机密,除了皇帝萧璟,就只有小黑、段明臣等少数几人知道,托利又是如何得知的?
“被我说中了吧?”托利继续解释道,“其实关于大漠宝藏的传说流传已久,西昌从建国到灭亡长达五百年的历史,西昌国在全盛时期,都城并不是后来的吐鲁番,而是一座更繁华更美丽的城市,流传下来的诗歌和史书都记载了西昌王宫的奢华,黄金为骨白玉为柱,无数宝石镶嵌的穹顶,宛如天空星空,后来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整座都城遭到弃置,所有臣民都迁居别处。
原本繁华的都城渐渐被黄沙淹没,成为沙漠中的一座孤城,传说那里面藏着无数的财宝,然而,数百年以来,曾经有许多人试图去寻宝,但从来没人能活着回来。
那一片沙漠凶险异常,有流沙陷阱,还有沙暴,很容易迷失方向,而且那座废城应该也布满机关陷阱。据说只有西昌国王室手里有一份详细的藏宝图,有了这份地图指引,才能破解机关,进入古城里找到宝藏。”
顾怀清一听到湮灭的西昌国都在茫茫大沙漠之中,就有点头大,他清楚靠他自己的认路能力,是没可能在沙漠里找到那座古城的,而听起来没有藏宝图,即便找到古城,也是无法进入,甚至最终送了性命。
托利通晓西昌文字,是否应该跟他合作?顾怀清一时间有些犹豫。
托利似乎看出他的犹豫,劝道:“不瞒你说,我这一趟也是奉了父王之命去寻找宝藏。我不知道大齐皇帝要你寻找什么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我要找的东西,是先知默罕默德留下的一份手抄版可兰经。贵国不尊奉回教,那本经书对你们无用,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无价之宝,至于其他东西,金银珠宝也好,别的珍宝也好,我都不需要。因此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各凭本事,各取所需。你意下如何?”
顾怀清看了托利一眼,道:“你真的只要那一本可兰经,其他都给我?”
托利诚恳的道:“我以真主阿拉的名义起誓,无论能否找到那本可兰经,其他的东西我都不要。怀清,你是我的表弟,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要相信我,我总不至于害你的。”
信教之人绝不敢亵渎真主之名,顾怀清相信了托利的誓言,更何况,他也很难找到另一个通晓西昌国文字的人,带领他去寻找这座沙漠中的古城。
主意已定,顾怀清不介意哄一哄自己这位表哥,笑着道:“表哥何必发这么重的誓?你是我的亲人,还救过我性命,我怎会不相信你?那就这么说定了,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早日找到宝藏。”
顾怀清将羊皮书拿出来,交给托利,托利命人拿来纸笔,自己待在旁边的小帐篷里,将西昌文字翻译成汉字。
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托利将羊皮书全部翻译出来,将翻译好的文字拿给顾怀清看,两人连夜研究了一番,商定了寻宝的方向。
次日一早,顾怀清便跟着托利的商队一起出发,前往寻找这座沙漠中的神秘古城。
托利王子的商队,足有三百余人之多,严格来说不能叫商队,是一支军容齐整的小兵团,都是武力出众的乌孙国年轻武士,都穿着统一的白色长袍,腰挎银鞘镶蓝宝石的弯刀,头戴白色瓜皮小圆帽,帽沿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
可能是托利事先打过招呼,顾怀清发现这些武士虽语言不通,但对他的态度都十分恭敬。
为了不让顾怀清在队伍里显得太过突兀,托利半哄半劝的让他也换上乌孙国的武士服,顾怀清开始不乐意穿这种奇怪的长袍,但穿上之后却发现,在沙漠强烈光照的坏境里,白色袍子最不吸热,柔软的棉布也透气舒适,的确是比他之前的狐裘袄更适应沙漠气候。
托利目不转睛的看着换上乌孙国衣衫的顾怀清,一袭洁白长袍衬得他愈发俊美飘逸,托利琉璃色的眸子毫不掩饰赞赏之意,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乌孙语。
顾怀清当然是听不懂的,旁边的武士们听完却挤眉弄眼的大笑起来。
顾怀清虽然听不懂,但看旁边人的反应,猜托利肯定不是说的什么好话,便问道:“你说什么了?”
托利含笑不语,握住顾怀清的肩膀,帮他把帽子戴正,又深深看了他两眼。
“你到底说了什么啊?”顾怀清好奇的追问,托利却死活不肯说,借口去查看地形,躲了开去。
托利有个随从叫阿泰,粗通汉语,悄悄的翻译给顾怀清听:“王子殿下说,可惜您不是女人,否则他一定要娶你为妻。”
这家伙,竟然对表弟说这种混话!
顾怀清气结,说道:“我听说你们国家的人十几岁就成亲了,他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没娶妻?”
阿泰道:“有的,王子娶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妻子。”
“妈/的!有妻室了还说这种混话!”顾怀清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可是,在我们国家,一个男子可以娶四个妻子。”
“那不叫妻子吧?明媒正娶只能有一个,其他的女人只是妾室通房吧?”
“不,不对!”阿泰认真的解释道,“可兰经上说,一个男子可以娶四位妻子,但必须不偏不倚、公平对待每一个妻子,妻子们的地位相同,不分高低。”
四个妻子,不分妻妾,而且待遇相同?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顾怀清圆睁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感叹:“你们的可兰经真是了不起,连这种事都有规定!”
阿泰笑眯眯的道:“真主无所不能!公子若是皈依回教,也可以娶四个妻子哦。公子这么俊,一定有许多姑娘抢着要嫁你。”
说到娶妻,顾怀清不禁想起了梁婉,还有被萧璟逼婚的情景,不禁心有余悸,摇头道:“免了吧,女人好麻烦,一个我都不想要!”
189.久别重逢
沙漠上行走,不同于陆地,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每日都看着相同的景色,无边无际的黄沙,骄阳似火,烤得人皮肤滚烫,干燥的风吹得人嘴唇开裂。[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然而到了晚间,温度骤降,裹着棉袄都挡不住刺骨的寒冷。
顾怀清裹着狐裘披风,围在篝火旁边,还是感觉寒意沁入骨髓,不禁有些想念段明臣这个天然火炉,不管天气多冷,抱着他就跟抱着温暖的水袋一般。
想到段明臣,顾怀清的眼眸黯淡了几分,禁不住想象,段明臣此刻在做什么?自己不告而别,他有没有着急担忧?
当时被侯玉坤激怒,嫉妒冲昏了头脑,令他失去了冷静,如今仔细想想,他是过于冲动了。
毕竟相处了那么久,他信得过段明臣的人品,不至于干出脚踏两条船的事情。即便段明臣真的跟侯玉坤有过什么,那也是在认识自己之前的事了,段明臣后来对自己的感情,不可能是假的。他们两人同甘苦共患难,好不容易在一起,怎么能被人稍加挑拨,就轻易分开呢?
至少,他应该听一听段明臣的解释,让他把话说清楚,他对侯玉坤到底是什么感情?他对自己,又是什么态度?
顾怀清仰头望着天边悬挂的一轮圆月,清冷的银辉洒在无垠的大漠,墨蓝色的天空镶嵌着无数繁星,银河宛如一条淡淡的乳白色轻纱,悬浮于夜空之中,此情此景,美如梦幻。
托利望着顾怀清略带忧郁的侧脸,恨不得用手抹平他眉间的忧伤。
托利在顾怀清身边盘膝坐下,柔声问:“怀清弟弟,在想什么?”
“我在想,牛郎和织女的传说。”顾怀清看托利一脸不解,便指着天空,给他讲述著名的牛郎织女的传说,“你看那条乳白色的长练,就是银河,银河的两边各有一颗星星,就是牛郎和织女……”
托利听完顾怀清的故事,叹了一声:“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也不能算悲伤吧,至少他们深爱彼此,而且一年也能见上一回。正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托利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说道:“我也给你讲个故事,是我们国家流传的民间故事。
相传有一个残暴多疑的国王,因为他的王后行为不端,所以恨透了天下的女子。他深深厌恶女子,存心报复,每天都娶一位少女,但过一夜之后便将她杀死,许许多多的少女因此而丧生。
宰相有一位美丽聪慧的女儿,她想拯救千千万万的无辜少女,便主动要求嫁给国王。她每天晚上都给国王讲故事,但只讲开头和中间,不讲结尾。国王为了知道结局,就不得不让她多活一天,如此日复一日,故事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感动,深深的爱上了她,两人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顾怀清觉得有趣,便问道:“那女子说的是什么故事,一定很精彩吧?”
“那是自然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否则怎么能让国王欲罢不能呢?”托利微笑道,“你想不想听?”
托利琉璃色的眸子在星空下闪动着柔和温暖的光芒,顾怀清忍不住点了点头。
托利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帐篷上,一腿弯曲一腿伸直,让顾怀清枕在他的一条大腿上,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那我今天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名字叫渔夫、魔鬼和金鱼的故事。从前,在大海边,住着一个贫苦的渔夫……”
顾怀清像个孩童一般,认真的听着故事,还不时提问。
托利讲完一个故事,顾怀清意犹未尽,又缠着他再说下去,托利只好继续讲下一个。
如此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将顾怀清带入神奇的异国风情,也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亲情温暖。
顾怀清记得儿时,他美丽温柔的娘亲也是这般,将幼小的他搂在怀里,讲故事给他听,可惜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随从阿泰远远的看着他们,柔和的星光下,兄弟俩亲密的依偎,弟弟依赖的躺在哥哥腿上,哥哥则抚摸着他的头发,语调轻柔的给他讲故事。
若不是亲眼看见,真是难以想象,托利王子殿下竟然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平时他可是很严厉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从东边移至西边,东方启明星升起。
托利望着沉睡在身侧的顾怀清,浓密卷翘的睫毛投射在眼睑下方,形成深深的阴影。
托利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对顾怀清撒了谎,顾怀清中马贼的飞镖并不是只淬了麻醉药,而是一种罕见的慢性毒,中者初始并不会察觉不适,但若是一个月内不解毒,毒性就会侵入眼睛,最终会双目失明。
托利身边没有解药,只能暂时用内力压制住毒性,延缓其发作的时间。
要解这种毒需要用千年雪莲和几种珍贵药材,他已派人回国去寻找,但是千年雪莲数量稀少,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找到。
托利低头望着他,顾怀清的睡颜如此宁静祥和,身体畏冷似的蜷缩起来。
托利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摸了摸他柔顺的青丝,将身上的厚毛毡解下来,盖在顾怀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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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清随着托利率领的队伍,在茫茫的沙漠里又跋涉了三天,终于接近了羊皮书上所记载的西昌国古都。
西昌古都所在的地势很奇特,屹立在一整块巨大无比的赤红色岩石上,远远望去,像是一头雄踞高地的雄狮。古都虽已废弃数百年,却依然气势非凡,依稀可以想象当年繁华的盛况。
地上出现了一条干涸的河床,河道两旁长着稀疏的枯草和灌木,可以看出曾经有人居住和耕种的痕迹。
走在队伍前面的阿泰突然勒马停下,指着前方的路面,惊讶道:“殿下快看,有马蹄印!”
托利和顾怀清闻言跃下马背,上前查看,果然看到砂石小径上有一串串杂乱的马蹄印。
顾怀清皱眉道:“马蹄印子多而繁杂,而且大小不一,说明走过的马匹数量还不少。”
托利点头道:“马蹄足有碗口大,可见不是野马,也不是中原马种,而是训练有素的战马。马蹄铁有不同的形状,应该是隶属于不同的队伍。”
顾怀清和托利对视一眼,彼此的神色都有些凝重,莫非还有别人跟他们的目的一致,也是去往西昌古都寻宝?而且从马蹄的形状看,很可能还不止一拨人?
顾怀清沉吟道:“无妨,即使还有旁人前来寻宝,但他们手里没有藏宝图,无法进入,也是徒劳无功的,我们只管按照原计划行事,无需在意他人。”
托利表示赞同,于是一行人重新上马,继续前进。
黄砂石渐渐变成赤色的岩石,山势越来越高,道路也越发崎岖,狭窄处仅容一人一骑通过。
又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终于攀登上岩石山顶,眼前豁然开朗,山顶竟是一片开阔平坦的平地,足有几亩地大小。
在这片宽阔的平地上,有穿着黄、黑、青、红四种不同服色的队伍,每支队伍有数百人,各踞一角,呈现出对峙的姿态,虽然并未动手,但气氛十分紧张,战斗仿佛一触即发。
托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低声给顾怀清介绍道:“穿黄色衣服的是吐蕃军队,为首的那个光头红衣喇嘛叫做樊尼,是吐蕃国国师,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穿黑衣的是鞑靼军队,队伍最前头身高八尺、像个黑铁塔的将军,名叫蒙塔,是鞑靼国第一勇士,据说能徒手撕裂豹子,力拔三军,彪悍无比。
至于,穿青衣的那一伙人……”
顾怀清目露恨意,道:“我认识他们,是在魔鬼沙漠追杀我的那伙马贼,为首的秃瓢就是马贼头子马大胡子!”
最后,顾怀清的目光落在红色的队伍上,他们穿着大齐军队统一的红色窄袖圆领衫,外罩银色齐腰甲,头扎红头巾。为首的将领穿着一身锦衣卫赤红色飞鱼曳撒,赫然是久未见面的段明臣!
在场的四队人马几乎是同时注意到又来了一支穿白袍的队伍,从他们独特的服饰猜出是乌孙国的军队,乌孙国是近年来迅速崛起的西域强国,让人不得不忌惮几分。
段明臣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混在乌孙国队伍里的顾怀清,立刻拍马奔过来,不过还未接近顾怀清,就被乌孙国武士拦住。
“怀清,你……你没事就好!”段明臣高声唤道,神情十分激动。
一个身材高瘦的黑衣青年也紧随而至,滚落马鞍,单膝跪在顾怀清的马前,道:“主人,您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顾怀清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段明臣和小黑,心中也不免惊喜万分,不过,他并不打算马上就原谅段明臣,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好在段明臣的身后看到没有侯玉坤的身影,这让顾怀清的脸色多少明快了一些。
顾怀清示意乌孙国武士让开,走到两人面前,淡然一笑道:“段兄,小黑,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顾怀清冷淡的态度让段明臣心口微涩,不过看到心上人安然无恙,牵挂多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段明臣柔声道:“那一天你走之后,我遍寻不到你,只好来到这里等你。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起寻找宝藏的。”
190.暗藏机锋
那一日,顾怀清与侯玉坤争执之后,愤然离开嘉峪关,消失在茫茫大漠,段明臣带人连夜追赶,不料半途在大漠中遭遇暴风雪,而后便失去了顾怀清的踪迹。(.$>>>棉、花‘糖’小‘說’)
好不容易等到暴风雪停了,段明臣带人继续寻找顾怀清,可是最终只找到几具马贼的尸体,沙地上留下了一滩滩血迹,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打斗。
段明臣查看马贼的尸体,发现致命伤痕具有典型的特征,细而深的伤口,应该是天蚕丝所致,因此可以推断是顾怀清下的手,可想而知,顾怀清应是在大漠里遇上了马贼,并且与之发生了激战。
然而,到底顾怀清的下落如何,他是顺利从马贼手中逃脱了,还是被马贼所伤甚至被擒获?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段明臣焦急万分,领着人不分昼夜的苦苦搜寻,可是大漠茫茫,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后来,还是小黑提议,顾怀清此行的目的是寻找西昌国的宝藏,必定会前往西昌古都,不如直接去那里等他。
段明臣遍寻顾怀清不着,只能采纳小黑的建议,到西昌古都守株待兔,谁知先等来的不是顾怀清,而是鞑靼人和吐蕃人,紧接着,马大胡子的马贼帮也来了。
不用说,这群人都是冲着西昌宝藏而来,各方都有实力突出的头领,率领的也是最精锐的部队,真要摆开架势厮杀起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分出胜负的。
如今又乌孙国王子也来插一脚,让形势更加错综复杂,各方力量都不敢轻举妄动,形成了微妙的博弈之局。
顾怀清看着段明臣,几日不见他似乎晒黑了一圈,也清瘦了不少,眼中隐隐有血丝,可见为了寻找自己,段明臣想来吃了不少苦头。
经过几天的冷静思考,顾怀清已经不像当日离开时那么暴怒,又看到段明臣这么焦急的找自己,看见自己露出惊喜万分的神情,于是心中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脸色缓和下来。
顾怀清低咳一声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没有事的,路上碰到乌孙国的托利王子,蒙他援手相助,我便跟着他的队伍结伴来到此地。”
小黑一眼认出这位托利王子便是在马市上慷慨赠马的西域商人,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而托利也微笑着对他点头致意。[]
段明臣对托利抱拳,用充满感激的语气说道:“多谢王子殿下一路照顾怀清,给您添麻烦了!”
不料,托利并不买账,桀骜的挑着眉道:“恕我眼拙,不知阁下是何人?”
段明臣道:“在下是大齐锦衣卫指挥同知段明臣。”
托利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锦衣卫啊,失敬失敬!”
他嘴上说着失敬,然而神情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敬意,而是懒洋洋的笑道:“段大人不必客气,怀清是我的弟弟,照顾他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麻烦?再说怀清懂事又有趣,一路上相处甚为融洽,是不是啊,怀清弟弟?”
段明臣闻言露出怔愣的神情,墨黑的眼眸困惑的看向顾怀清,似乎在疑惑顾怀清为何会跟一个认识才短短几天的异族人称兄道弟,而且托利还对顾怀清露出熟捻亲密的模样,这让段明臣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众目睽睽之下,顾怀清不便跟段明臣解释自己跟托利的血缘关系,只是安抚的冲他笑了笑。
眼看着段明臣和托利之间气氛有些僵持,顾怀清低咳一声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无需太客气了,先不急着叙旧,我们先研究下,要怎么进入这座古城才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操着一口生硬汉语的鞑靼将军蒙塔插话道:“这位小兄弟,听你的口气,你的手里似乎有藏宝图?”
吐蕃国师樊尼也说道:“听说,西昌国灭亡时,那卷记载藏宝地点的羊皮书便流落到了中原,被大齐皇帝得到,你们既是中原人,又是大齐官员,想来你们皇帝是派你们来寻找宝藏的,因此,我猜你们手里肯定有那张藏宝图的。”
当日夜间遭遇马贼,黑暗中匆匆过了几招,而此时顾怀清穿着一身乌孙国白袍,与当日的装扮完全不同,故而马大胡子一时倒是没认出顾怀清来。他一听到有藏宝图,立刻眼露贪婪之色,粗鲁的扯着嗓门大喊道:“嗨,小子,所谓见者有份,快把藏宝图拿出来给咱瞅瞅!”
顾怀清对这伙人都没好感,尤其是马大胡子还追杀过自己,当下便冷笑道:“口气倒是不小,即使我大齐有藏宝图,凭什么要拿出来与你们分享?”
顾怀清此言一出,蒙塔和樊尼的脸色也变得微妙变起来,而马大胡子更是摩拳擦掌,大吼一声就举着弯刀策马冲杀过来,看那架势竟是想动手抢。
段明臣见顾怀清出声呛马大胡子,就料想当日顾怀清在沙漠遭到马贼的袭击时,以寡敌众恐怕吃了亏,如今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怎能容马贼撒野伤人?
段明臣使了个眼色,训练有素锦衣卫迅速围拢过来,在顾怀清身前形成一道屏障
“马大胡子,休得嚣张!真当我大齐无人么?”
段明臣大喝一声,拔出绣春刀,凌空跃起,对着马大胡子的头顶猛劈下来。
马大胡子不料他说动手就动手,段明臣这一刀气势逼人,马大胡子仓促之间拔刀相迎,只听当啷一声兵刃相接,马大胡子被段明臣霸道阳刚的内力震得手臂酸麻,手中的弯刀差点脱手飞出。
只过了一招,就知道对方武功还在自己之上,马大胡子虽然生性凶悍,却也不是不知死活进退的莽汉,既知硬抢是讨不到好了,就乖乖的缩回自己的队伍,瞪着一双凶戾的三角眼,远远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托利身为乌孙国王子,与鞑靼和吐蕃都有来往,与蒙塔将军和樊尼国师虽无深交,也算是相识。托利见形势不利,也主动出来斡旋。
“蒙塔将军,久违了!自从在乌兰托一别,一晃已过了两年,然而将军的风采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今日一见,感觉将军雄风尤胜当年啊!”托利笑着对蒙塔说着景仰的话。
蒙塔是个表情欠缺的黑脸巨汉,不过,任何人都喜欢听奉承的话,尤其托利还是乌孙国王子,高贵的地位让他说出的话显得格外动听。
蒙塔顿觉面上有光,咧开阔嘴笑道:“王子殿下客气了,我粗人一个,生平擅长的,只是打仗杀人而已。”
托利跟蒙塔寒暄完,又将脸转向樊尼国师,客气的笑道:“去年国师率使者拜访西域诸国,经过我国时,我父王曾邀您来王宫一叙,当时我也在场,不知大师是否还记得我?”
樊尼国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怎会不记得王子殿下?贵国国王和王子以上宾之礼相待,招待得细致周到,情谊感人,令我等深感乌孙国对待邻国的诚意。贫僧还为您看过面相,王子殿下慧根深重,乃是福缘深厚之人。”
托利跟两人寒暄完,见气氛缓和了一些,便问道:“两位都是国之重臣,君王倚重之栋梁,不知为何会来到此荒芜之地?”
樊尼国师狡猾的笑了笑,道:“所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子殿下是为何而来,我等也是怀着相同的目的,又何必多问?”
蒙塔也干脆的道:“奉大汗之命,来取宝藏。”
托利了然的点头,又问道:“各位比我们先到此地,既是来寻宝的,为何不进城去?”
“西昌古都在此地已有数百年,有过无数人前来寻宝,却迄今都不曾有人成功,甚至为此送了命。此地处处陷阱,寻宝一事并非易事啊!”樊尼遥望前方雄踞高处的西昌古都,眼中露出一丝敬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怀清凑到段明臣耳边,不解的小声问道。
段明臣见顾怀清靠近,心中一阵甜蜜,忍不住偷偷握紧他的手,给他解释道:“你看到那古都遗址的四周被赤色砂子掩盖,这些砂子看起来平整,其实是流沙,又细又软,下面在流动,人踩上去就会迅速陷落,须臾之间就被吞噬。你们没来之前,他们三方人马都试图跨越过去,但派出的人,无论是骑马,还是行走,甚至脚下绑了高跷走,都无一例外的被流沙吞没,丢了性命。”
顾怀清和托利闻言,不禁悚然动容。如果赤色砂子不能落脚,一旦落脚就会陷入流沙,那便意味着要一口气飞越百丈,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这对于轻功的要求可就非常高了,非绝顶高手是不可能做到的。
当然,这点障碍还难不住顾怀清和段明臣这等顶尖高手,影卫小黑也面无表情的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做到。
顾怀清略带担忧的看向托利,托利报之以微笑:“别小看我哦。”
段明臣忍不住皱眉道:“王子殿下玉体贵重,万一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为了安全起见,不如你在外面等待。”
托利被段明臣说得也窜起一丝火气,冷冷道:“段大人无需为我担忧,我断不会拖累你们的,何况,万一里面有西昌文字,没有我的协助,你们也无法破译吧?”
这倒是大实话,谁也不知那古城里有什么文字,没有托利这个翻译,还真是挺头疼的。
于是顾怀清扯了扯段明臣的袖子,暗示他不要跟托利争执,段明臣看顾怀清的面子,不得不忍耐下来。
191.神秘文字
顾怀清几人行至那片赤色流沙的前方,大约百丈之外,竖立着七根粗壮巨大的土黄色石柱,在石柱的后方是一片断壁残垣,想来便是西昌国古都所留下的遗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顾怀清眯起眼,逆着阳光望过去,但见一片平整的赤色沙子,仔细辨认是由极细的沙粒组成,表面看似乎是静止不动,跟普通的沙地并无不同。
顾怀清弯下腰,捡起一根枯枝,扔向那片赤色流沙,只听轻微的噗通一声,而后那枯枝便无声无息的沉入流沙,须臾之间,沙子表面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怀清暗暗摇头,流沙果然是厉害,也难怪会拦住鞑靼人、吐蕃人和马贼,看来是没有别的办法,唯有靠轻功硬闯了。
环顾在场的几千人,相信能有本事渡过流沙的,恐怕是屈指可数。毕竟轻功是硬功夫,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有能耐飞跃流沙的,也不可能再有余力多带别的人。
既是去寻宝,自然是人数越少越好,否则到时候看到宝藏,为了抢夺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这一片凶险的流沙,倒是拦截了许多闲杂人等,也省却了许多麻烦。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前方充满未知的风险,却也别无退路了。
顾怀清撩起白袍下摆,深吸一口气,准备纵身飞跃流沙。
小黑却拦住他:“主人,让我先探一探路吧。”
段明臣说道:“你们都退开,我先过去。”
顾怀清正要拒绝,却被托利拉住袖子。
托利笑道:“久闻锦衣卫的威名,今儿就请段大人让我开开眼界,也好涨涨见识。”
段明臣冷冷的瞥了托利一眼,他本无意卖弄武功,但看着托利拉着顾怀清的手,不知怎的就心里憋出一股火气来。
段明臣二话不说,甚至没有看到他提气准备的动作,就在平地上拔地而起,像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飞跃了百丈之遥,最后来了个鹞子翻身,轻飘飘的落在石柱前方的空地,看起来轻松自在,游刃有余。
等段明臣稳稳落地,大齐的将士们发出齐声喝彩,为段明臣的表演欢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就连鞑靼、乌孙、吐蕃和马贼的队伍,也有人发出惊叹,显然段明臣这一手露得极为漂亮。
段明臣回首,冲着顾怀清微微一笑,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硬朗俊挺的脸上,显得意气风发,英气逼人。
顾怀清看着段明臣安然落地,也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深知段明臣的武功,但所谓关心则乱,看到他去冒险,还是会捏着一把汗。
顾怀清冲着段明臣竖起大拇指,同时也激起了一份豪情,论轻功,他也是不会输给段明臣的!
顾怀清清啸一声,足尖轻点地面,腾空跃起几尺高,白色的长袍在身后绽开,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哎,怀清,等等我!”托利并未被段明臣打击到,而是亦步亦趋的紧随在顾怀清的身后。
小黑也一声不响的跟上,而几乎是在同时,另外三方的队伍里也冲出三道人影,正是蒙塔、樊尼和马大胡子。
别看蒙塔身高体壮像头黑熊,但他的身手却迅如闪电,灵活无比,轻功虽比不得段明臣和顾怀清,但也足以安然无恙的飞越流沙。
樊尼的身法则带着一些古怪,只见他伸手蹬腿,像做五禽戏一样,身体跃起后舒展四肢,而落地则浑身蜷缩如球,仿佛肌肉和骨骼都缩成一团,而且柔韧无比,可以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正是身毒武功的精髓。
最后一个飞跃的是马大胡子,马贼虽然凶悍,但都是擅长外门武功居多,轻功这等小巧功夫,却不是他所擅长的。
马大胡子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儿,不过他想出了对策,随身带了一个人肉沙袋,跃起时将一名个子瘦小的马贼夹在腋下,当飞至大半距离,眼看就真气不足,身体下坠,他便松开手,将那名倒霉的马贼丢向流沙。
马贼惊叫一声跌进流沙里,沙子瞬间淹没至他的膝盖,但是流沙的吸力再强,也不能立刻就能将一个人整个吞没,趁着那马贼下沉的一息功夫,马大胡子将他的身体当做垫板,脚尖在他的背上狠狠一踩,借力再次弹起朝前飞。借着二次腾空的力,马大胡子终于顺利的到达了安全地带,而那倒霉的人肉沙袋就被无情的踩入流沙之中,很快就被淹没,消失无形。
这一变故兔起鹘落,令人瞠目结舌。虽然在场的都是刀刃染血、见惯血腥场面的人,但像马大胡子这种将手下的性命不当回事儿,随便拿同伴来当垫脚石的残忍行为,还是为大多数人所不耻的。就连杀人如麻的鞑靼大将军蒙塔,都对他露出了鄙视的目光。
顾怀清更是忍不住出声讽刺道:“果然是绿林好汉,有义气的很!”
马大胡子转过脸来,用充满戾气的眼神盯着顾怀清,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一晚逃脱的小子吧?上次让你侥幸逃脱,下回可就不会那么走运了!”
顾怀清哪里肯听这样的话,当下就不客气的反讽:“你莫要狂妄!上次你们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黑夜之中数百人围攻我一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我们一对一单挑,小爷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吐蕃国师樊尼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笑道:“二位若要比试,我们几个倒是可以做裁判。”
段明臣眉头微皱,这吐蕃国师好生狡猾,趁机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虽说马大胡子这种满手血腥的匪首罪该万死,但当务之急是进入古城寻找宝藏,若是在此处便跟马贼头子拼个你死我活,即使能干掉马大胡子,也白白消耗了自己的气力,让其他人渔翁得利,得不偿失。
于是段明臣便悄悄对顾怀清道:“怀清,莫要冲动,这马贼欺负过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但此刻咱们不急着收拾他,先办正事要紧。”
顾怀清也只是一时愤怒,才脱口而出单挑的话,但他并非不顾大局、盲目冲动之人,便听取了段明臣的劝告,冷哼了一声,不再理睬马大胡子。
而马大胡子也意识到,他的对手不止是顾怀清,他的身旁站着段明臣和小黑,都是顶尖高手,他若坚持要动手,即使打赢了顾怀清,还有两个棘手的对象,以一敌三,他也讨不了好去。
何况,他不惜牺牲手下的性命,也要跟着去西昌古都,自然是对宝藏势在必得,相比来说,跟顾怀清斗气逞勇,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当这边双方在争执之时,托利却独自一人出列,走到那七根巨大石柱的面前,仰着头细细端详石。那些石柱足有两个人合抱那么粗,柱子上刻着古老而神秘的文字,那些文字十分特别,既不是西方的字母,也不是东方的方块字,而是好像由无数奇异的图形组成。
吐蕃国师樊尼也注意到托利的行动,他深知托利的博学多才,便走到他身边,悄声问道:“王子殿下可是认得这些文字?这些就是西昌文么?”
托利摇头道:“不,这不是西昌文字,也不是我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文字。看这样子,倒像是古书上记载的某种古老文字,如今恐怕早已失传,无法破译了。我只是纳闷,为何西昌古都的石柱上会有这么奇怪的古文字?”
这个问题问倒了大伙儿,所有人都大惑不解,看着这些奇怪的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干瞪眼。
樊尼又将问题抛给顾怀清:“不知西昌国那本羊皮书上,是否对此有记载?”
顾怀清摇了摇头,老实的道:“那本羊皮书的内容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丰富,有详细的藏宝图,其实它只是给我们指了个明确方向而已,没有多余的信息。”
樊尼对顾怀清的话将信将疑,眯着细长的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那一边蒙塔和马大胡子放弃了研究石柱,反正也看不懂这些鬼画符,也没有耐心去研究这些,他们直接穿过石柱,走入那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
那些倒下的断壁残垣,质地是坚固无比的花岗石,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风沙侵蚀,外表被侵蚀了许多,颜色也剥落了,但仍然残留着部分精美繁复的浮雕,充满艺术感,依稀可见昔日西昌古国的奢华与精致。
不过蒙塔和马大胡子这样的粗鲁汉子,自然不懂得欣赏古遗的艺术,他们东挖西翘,试图在废墟中找到珍宝,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
“真见鬼!不是说西昌古都藏有无数金银珠宝吗?怎么就只有这些个破石头?”马大胡子咧开阔嘴,忍不住咒骂起来,“难不成是骗老子的?”
所有人都在四处转悠,唯有段明臣离得远远的,他沿着外围的石柱走了一圈,甚至腾身跃上石柱的顶端眺望观察。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段明臣从石柱上跃下,大声说道。
192.七星连环
众人在迷惘之中,突然听到段明臣充满兴奋的话,精神为之一振。[.超多好看小说]
“不知段大人有何发现?”樊尼一边问,一边跃上一根石柱。
其他几人纷纷围拢过来,先后跃上石柱。正巧,七根柱子分别立着七个人。
段明臣说道:“你们看看彼此站立的位置,有没有发现什么?”
顾怀清好奇的转动脖子,仔细观察了七个人站立的位置,突然眼睛一亮,道:“我们站立的这七个石柱,有点类似北斗七星的走位。”
段明臣对他露出赞许的笑容:“没错,这七根柱子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按照布阵法则,在七颗星的位置上各站一个人,便形成北斗七星阵。”
顾怀清迷惑道:“照你这么说,我们七个人各自站在阵眼的位置,已经摆出七星阵了,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啊。”
段明臣唔了一声:“我们再找找,看看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机关?”
托利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石柱,发现有一个形状奇异的图案,蹲下身子来查看,说道:“咦,这上面有个图案……”
众人也低头望去,发现每个石柱的顶端都有一个小小的方形凸起,上面刻着一只类似六角形的图形,只是不知代表了什么意思。
国师樊尼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竟然是六芒星!”
段明臣问道:“国师认识这个图案?它代表了什么含义?”
樊尼解释道:“惭愧,小僧也不敢说识得,我曾去过身毒,那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宗教流派,奉行女性崇拜,其图腾便是六芒星。你们看这个六芒星由上下两个三角组成,尖角朝上象征男性,朝下象征代表女性,两个合二为一,代表阴阳交融,根据该流派的教义,通过阴阳结合能够获取神秘的力量。在身毒,六芒星是吉利的符号。”
托利却皱眉道:“经大师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我曾在西方的典籍中看到过六芒星的传说。跟身毒的说法不同,西方世界认为六芒星是邪恶的符号,用于召唤恶魔。”
马大胡子不耐烦的道:“什么七星阵、六芒星、身毒、恶魔的,这些到底跟这个宝藏有什么关系?你们就快说吧,别在这里卖关子了,浪费老子的时间!”
顾怀清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嘲讽道:“啥都不懂就不要瞎嚷嚷了,嫌浪费时间你可以滚回去,不要跟着!”
马大胡子三角眼瞪得凸起,气得直咬牙,却也拿他无可奈何,都到了这里,要他打退堂鼓,自然是不可能的。[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托利突然嘴里念念有词,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
顾怀清奇怪的问道:“你嘴里在念什么?”
托利迟疑了一下,解释道:“我突然想起西昌国羊皮书中的一句话,翻译过来的大意是,七星连环,六芒阴阳,同心戮力,开往生之门。”
顾怀清恍然道:“我记起来了,你翻译的文字里是有这么一段,当时我们俩都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看来是跟这个有关。所谓的开往生之门,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开启什么机关?但是这根七星阵和六芒星,又有什么关系?”
段明臣仔细端详那刻着六芒星的小方块,伸手指敲了几下听里面声音,然后开口道:“这个六芒星的方块跟这个石柱中间有一条小缝隙,里面好像是空心的。我猜,这会不会就是启动的机关?羊皮书上说,同心戮力,是指让我们七人同时启动?”
顾怀清点头道:“大哥说得有理,我们不妨试试!”
其他几人也表示赞同,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尝试一番,谁也不希望空手而归。
段明臣对大伙儿道:“这机关看起来很重,需要使用内力,我数三下,大伙儿一起朝下对准六芒星击掌。”
七位高手各自就位,气沉丹田,凝神准备。
段明臣一声令下:“一、二、三,起!”
七人都是当世一流高手,七股强劲的掌力同时击向石柱顶端的六芒星,小方块应声凹陷下去,然后就听见地底发出一阵轰隆隆巨响,七根石柱组成的七星阵中央裂开一道裂缝,正好能容纳一个人进入。
七人见果然启动了机关,都面露喜色,纷纷跃下石柱,奔向洞口。不过,当到了洞口时,所有人又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面色迟疑起来。
顾怀清想,这地道的机关需要七位当世高手同时合力方能开启,也难怪这西昌遗迹在地下沉睡数百年,却从未听说有人进去过。
透过那条裂缝往下面看,地道看起来既深又长,里面漆黑一片,一眼看不到底。
启动都那么困难,可想而知,里面肯定藏有危险的机关陷阱,而且也不知是否有别的出口。
在场七人虽然刚刚合作了一把,但说到底是竞争关系,鞑靼和大齐是敌对关系,乌孙和吐蕃敌友不明,马大胡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因此谁也不敢先行一步,生怕后面的人使坏,只要把洞口堵死,那人就算取到了宝藏,也会被活活闷死在里头。
顾怀清微微眯起眼,盘算和评估几个人的实力。他、段明臣、小黑,再加上托利,合起来实力应该略占优势,然而,另外三人也都是当时一流高手,若是想将其拿下,恐怕不是易事,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负伤。
何况,羊皮书上写了要他们同心戮力,里面也许还有需要合作开启的机关,如果是那样,就更不宜此刻动手了。
托利见众人都踟蹰不前,料想到各人心中的顾虑,便提议道:“各位来此的目的都是寻宝,然而寻宝之路必然充满危险,里面有什么样的机关陷阱都不知,我建议,我们先放下成见和恩怨,携手合作,你们认为如何?”
国师樊尼点头表示赞同,道:“阿弥陀佛,王子殿下言之有理。”
“我也同意。”顾怀清又道,“虽然大家的目的都是寻宝,虽然不确定下面到底有没有宝藏,但我想先问一问,你们想要找的宝物是什么?”
托利率先响应顾怀清,说道:“我先说吧。据说西昌国藏着一本先知默罕默德撰写的可兰经手抄本,当年我们攻克西昌国,翻遍了王宫却没有找到这本经书,后来听说这经书是藏在西昌古都。这本书对我教而言,具有不一般的意义,因此父王特命我前来寻找它。”
樊尼双手合十,说道:“小僧的目的跟托利殿下类似,也是为了寻找一本古籍。我身为吐蕃国师,一直致力于收集佛教典籍,为此我跋涉千里去天竺取经,带回了多部佛教典籍,并且将其整理翻译成吐蕃文字。佛陀释迦牟尼当年在菩提树下悟道,撰写了一本书叫《拈花洗心录》,里面记载了肉身化佛的奥义。这本书凝聚了佛陀的心血,是佛教最精华的文献,然而天竺连年战火,宗教流派繁多,这本珍贵的典籍已失传百年。西昌国当年是西域的佛教大国,曾涌现过无数的佛学大能,去天竺取经的学者也有不少,据说西昌古国还收藏着这么一本珍贵的拈花洗心录,这可能是唯一存世的绝本,其意义非同一般,故而小僧才冒险来此寻找。”
顾怀清听完两人叙述,微微颔首,又转过头问蒙塔和马大胡子:“不知两位的目标又是什么?”
蒙塔面无表情的道:“我受可汗之命,前来寻找一本兵书。”
“什么兵书?”段明臣突然插入询问。
蒙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简短的道:“蒙古天可汗留下的兵书。”
蒙塔本就沉默寡言,说得也含糊,但在场众人都不傻,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鞑靼人都是蒙古人后裔,世居草原,马背上的民族,彪勇善战。蒙古帝国在全盛时期,几乎征服了整个欧亚大陆,而天可汗正是领导蒙古崛起的传奇人物。如今的鞑靼却四分五裂,早已不复当年蒙古帝国的辉煌,鞑靼现任可汗博格帖木儿倒是野心不小,一心想着重现昔日辉煌,天可汗留下的兵书可想而知,应该是助他称霸的利器。
段明臣和顾怀清不由得都心生警惕,鞑靼跟大齐交战多年,若是让他们得到兵书,岂不是如虎添翼?
最后开口的是马大胡子,坦白的道:“老子没有你们那么伟大的理想,老子就听说里面有无数金银珠宝,想着狠狠发一笔横财。”
樊尼又问:“那你们三位呢?是为何而来?”
顾怀清道:“实不相瞒,我奉大齐皇帝之命,前来寻找长生不老之密。”
段明臣和小黑则道:“我们是协助顾大人寻宝的,目的与他相同。”
樊尼抚掌笑道:“妙极妙极!看来我们几个人的目标各不相同,没有任何冲突,这样合作起来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顾怀清微微皱眉,隐隐预感不会那么乐观,况且,这小小的西昌国果真藏了那么多稀世之宝吗?
段明臣倒是微笑颔首,道:“国师言之有理,没有冲突就再好不过了。闲话不说,我们便一道下去吧。”
193.黄金棺材
七个人从狭小的洞口鱼贯而入,走进了地道。(.)
段明臣走在最前面,点亮一支火把,举在手里照明,微弱的火光在洞穴石壁上跳动着。顾怀清紧随他的身后,然后依次是托利、小黑、蒙塔、樊尼和马大胡子。
地道深且长,有狭窄的台阶引领而下,他们顺着地道,小心的往前走,大约走了一百多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大厅,左右的墙壁由坚固的灰色条石砌成,墙壁上镶嵌着几十盏长明灯,迎面朝向他们的那面墙竟是由无数骷髅头骨组成,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窟对着他们,眼窝里有血红色的液体淌下来,看起来惊悚而诡异。
小黑撕了一块衣角绑在长剑上,在淌着血的骷髅头上轻轻的蹭了两下,拿到面前仔细端详,又凑上去闻了闻气味,说道:“这不是血,像是一种红色的药水。”
被他碰过的骷髅头从墙上骨碌碌滚落下来,露出后面的一扇生锈的铁门。众人小心的将骷髅头从墙上清理下来,果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铁门,铁门正中有一把铁锁,门上绘着无数狰狞的图腾,像龙又像蛇,凶猛的眼睛凸起瞪向来人。铁门的旁边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蝌蚪状的文字。
顾怀清见字体似乎跟羊皮书上的相似,便问托利:“你看看,这是不是西昌文?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托利拿着火把,凑近了阅读墓碑上的文字,看完后解释道:“这是西昌国王哈曼尼亚的陵墓。据史料记载,哈曼尼亚是西昌国迁都前最后一任国王,仅仅活了十八岁,没想到竟葬在此处。”
众人恍然,原来他们进入了西昌国王的地下陵墓,怪不得四处都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顾怀清又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内容吗?”
托利面色凝重,说道:“上面还写着,神体天佑,擅入者死!”
马大胡子不屑的哈哈大笑:“可笑!若真是神体天佑,又怎么会是个短命鬼?分明就是防人盗墓的恐吓词,虚张声势,这种老子见得多了……”
马大胡子不小心差点把自己盗墓发家的老底给透了,其他人心中对他的鄙弃又增添了几分,不过懒得与他多言。(.)
马大胡子看到众人眼中的鄙薄和疏远,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冷哼了一声,走到那扇大铁门的前面,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柄手铳,瞄准那柄铁锁,扣动扳机,只听砰砰砰的几声闷响,铁锁就被打烂震碎,哗啦啦落到地上。
“哈哈,西洋红胡子弄来的新式火枪,果然威力不错!”马大胡子得意洋洋的说着,吹了吹枪口的硝烟,将手铳别回腰间,然后飞起一脚踹开大铁门。
西洋火枪果然威力十足,众人心中暗暗忌惮,看来这马大胡子也是不可小觑的。
马大胡子以手铳毁坏了铁锁,却没有第一个走进去,还是像之前那样谨慎的跟在队伍的最后。
黑暗中,顾怀清感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震,抬头就见到段明臣冲自己微笑,冷峻的侧脸都带着温柔,用宽阔强健的躯体将他护在身后。
虽然顾怀清并不是需要男人呵护的娇花,但段明臣的体贴还是让他感觉到心口微热,脑中涌起两人相处时甜蜜的点点滴滴,一时竟淡忘了之前的不快。
顾怀清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的握紧那只长着厚茧的温暖大手。
“卿卿,你终于肯理我了……”段明臣在顾怀清耳畔轻叹,低沉暗哑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惑人,“那天的事,回头我会给你详细解释。你只须记得,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就够了。你会相信大哥的,对吗?”
顾怀清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顺着手臂一直传到心脏,他低低的嗯了一声,一颗心胀得满满的。
两人正在享受着难得的温馨,托利却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他们紧紧交握的手,琉璃色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郁。
一行人各怀心思,步入华丽的墓穴之中。
不愧为全盛时期西昌王的墓穴,修建得几乎可以媲美活人住的皇宫。
墓穴里摆放了许多真人大小的三彩烧制的陶甬,有穿着盔甲威风凛凛的士兵,也有且歌且舞的宫娥,甚至还有耕种的农民、放羊的牧民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可见国王死后依然想过奢侈优渥的生活。
穿过陶甬的墓穴,转过有一道门,进入一个布置精美的墓穴。
墙壁上开凿小孔,里面放置着猫眼大的夜明珠,将整个墓室照耀得亮如白昼。
墓室的中央有一个隆起的汉白玉石台,上面摆放着一只灿灿发光的黄金棺,棺材上镶嵌着无数颗五颜六色的宝石。看这奢华程度,很显然这便是墓主的棺材了。
马大胡子见到黄金和珠宝,不禁激动起来,双眼放光,络腮胡一抖一抖,嘴里发出霍霍的呼声。
其他人虽不像马大胡子那么夸张,但也暗暗啧啧惊叹。
顾怀清在大齐皇宫见多了各种奇珍异宝,但如此巨大的纯黄金打造的棺材,便是大齐皇陵也没有的,何况上面还有精美的雕刻,镶嵌着七彩宝石镶嵌,打造得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马大胡子对财宝垂涎三尺,然而经常盗墓的他也明白,往往最值钱的东西都藏在墓主的棺木里,不过,为了防止盗墓,这里面通常也会安置最厉害的机关,一不小心就会送掉小命。因此狡猾的马大胡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而是跟在其他人身后,伺机而动。
果然,当他们刚要踏上石阶,就听到嗖嗖嗖的声音,从汉白玉石阶下方射出雨点般的箭矢,然后,当他们试图开启黄金棺,棺木里又噌噌的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毒针来。幸好他们都是武功高强,又事先心里有了提防,才险险躲避了过去。
躲过了两重机关,他们小心的合力撬开了沉重而精美的黄金棺。
他们都以为会看到一具骷髅或者一具干尸,不料里面竟躺着一位大约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她脸色红润,黑发如瀑,身上的皮肤都是粉嫩的。她头上戴着黄金镶宝石的花冠,身上穿着华美的大红色丝绸刺绣长裙,从头到脚都覆盖着以金线串起玉片的外衣。
根据年龄和服饰来猜测,这位应该便是王后了。她静静的躺在那里,面目如生,若不是她没有呼吸,简直跟活人没有区别。
托利口中发出惊叹,道:“她身上穿的就是传说中的金镂衣吧!”
樊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似乎为惊扰了死者而歉疚,然而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在黄金棺木里四处搜寻。
顾怀清却在想,这女子死了数百年,竟然能尸身不腐,这简直是太邪乎了!
“为何她的尸体竟然会不腐烂?”顾怀清忍不住小声问段明臣。
段明臣微微摇头,也不明所以。
小黑则干脆得多,抽出剑柄在棺材内扫了一遍,确认没有机关后,带着手套上前将女尸搬了出来。女尸的身下铺着厚厚的一层珍珠,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小黑又将女尸从头到脚,仔细搜索了一遍,除下她头上佩戴的珠宝饰品以及身上穿着的金镂衣,然而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还是解不开女尸何以会不腐烂的原因。
段明臣不动声色的看着小黑上下忙活,突然道:“你撬开她的嘴看看。”
小黑闻言从怀里取出细小的铁条,小心的探入女尸的口中,微微用力翘起她的上颚,果然看到她的舌头上躺着一枚小圆珠,那珠子非金非玉,质地半透明,里面隐隐蕴着千万道光芒,流光溢彩,异常夺目。
在场众人见识虽多,却无人能识得这颗珠子的来历,但可以猜想,女尸能够百年尸身不腐,恐怕跟这颗神奇的珠子有关。
小黑看着地上的女尸,问顾怀清道:“主人,现在要怎么处理?”
顾怀清低咳一声,这口黄金棺和珠宝都价值连城,然而毕竟是死人的东西,拿了未免有伤阴私,于是他对小黑说道:“放回去吧。”
话音未落,却听马大胡子怪笑道:“且慢!你们要做拾金不昧的君子,我马大胡子可不做!”
小黑正要阻拦,可马大胡子的动作更快,像一道魅影掠过,从他手里抢过女尸,然后飞快的伸手掏出她口中的那颗宝珠,揣入自己的口袋里。
那颗宝珠一被取出,就看见原本不腐的女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化,皮肤皱起,肌肉干瘪,头发干枯如乱草。
正当众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突然马大胡子发出一声惨呼,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满地翻滚起来。
马大胡子刚刚拿过宝珠的右手一片紫黑,肿得像猪蹄一般,显然是中了剧毒!
195.巨石压顶
接连死了两个同伴,一时间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昏暗密闭的墓穴,静得没有一丝杂音,只听到五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顾怀清眼圈发红,犹自沉浸在小黑惨死的悲伤中。
托利紧皱眉头,食指屈起抵着下巴,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索什么。
国师樊尼素来心细,注意到托利异样的神态,便故意落后一步,悄声问道:“王子殿下在思考什么?”
托利的目光凝在虚空,琉璃般的眸子透出一丝凝重,在樊尼的一再催问下,缓缓的开口道:“我是在想,刚才那支杀人的暗箭到底是从哪儿发出的?”
樊尼疑惑的道:“不是触动机关后,从石壁中射出的么?”
托利摇了摇头,道:“你仔细想一想,那支箭射中小黑的后心,那必然是从他的身后发出。方才我们排成一列在甬道中行走,小黑的背应该是对着后方,而那甬道是笔直的一条,要想从身后射中他的后心,那暗箭就不太可能是从石壁中发出来的。何况,小黑身为影卫,武功高深自不必说,寻常的机关发出的暗箭,他应该有能力避开,又怎会轻易的被射中后心致命的部位?”
樊尼闻言愣了一愣,不得不承认托利分析得很对,提醒了他,樊尼顺着托利的推测往深处想……
如果暗箭不是由机关发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难……难道……这墓穴之中还藏着别的人?”
樊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紧张的瞪大双眼,扭动脖子四下张望。
墓穴以精致的大理石砌成,上面雕刻着狰狞的浮雕,墙角燃着一盏长明灯,跳动着微弱的烛光。然而这点亮度并不足以照亮整个墓室,反而影影绰绰的,平添了几分阴森和神秘感。
樊尼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亮,企图照亮墓穴,将那暗处看得清楚。
托利和樊尼交谈,虽然竭力压低了声音,但墓室中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而且在场的几人都是高手,又怎会听不见他们的谈话?樊尼随后的行动,更是给另外几人带来了一种压力。
顾怀清听了托利的推测,也猛然想起,几乎在小黑中暗箭的同时,他也差点被一只暗器所伤,若不是段明臣拉了他一把,恐怕他也要着道。
那支暗箭来得蹊跷,若说是机关发射,至少应该会听到一点响声,但是那一根箭却来得无声无息,倒像是……有人故意躲在暗处,瞄准了他偷发暗器!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小黑就是被人害死的!
顾怀清想及此,满腔的悲伤化为怒火,手指紧紧捏成了拳头。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蒙塔却突然道:“大家莫要惊慌,依我看来,墓穴里藏着人的可能性不大。”
“将军为何这么说?”樊尼问道。
蒙塔道:“这墓穴已有数百年历史,之前从未听说有人能进入此地,我们进来跨越了凶险的流沙,墓穴入口的石柱开关需七位高手同时开启,满足这样的条件恐怕很难。”
托利反驳道:“虽然困难重重,但并非不可能啊。”
段明臣接着道:“即使有人符合了条件,跟我们一样打开机关,进入了墓穴,他们想必也是怀着夺宝的目的,无论能不能找到宝藏,他们都没有必要一直停留在这里,甚至躲在暗处装神弄鬼。”
蒙塔和段明臣都否认有人躲在暗处的可能性,不得不承认他们分析的也有道理。
此时,顾怀清从小黑牺牲的悲愤情绪中冷静下来,在这扑朔迷离、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再一味沉溺于悲伤情绪,没有丝毫的作用,反而会拖累别人。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的头脑,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顾怀清微微眯起眼,如果墓穴里没有人藏在暗处施放冷箭,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同行的人做的?
虽然约定一起寻宝,但是人心难测,况且,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甚至还有敌对关系,若是有人想独吞宝藏,那么他势必要杀掉其他几人,才能达到目的。
顾怀清想及此,心里暗暗戒备,他仔细观察各人表情,却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于是他说道:“我们在这里争论也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我们面前有两条路,要么继续往前走,要么原路返回。大家的意下如何?”
蒙塔傲然一笑,道:“刀山火海也拦不住真正的好汉,胆小的可以撤了,本将自是要走下去的。”
托利也笑道:“将军说得好,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一个小小的墓穴,就算有人装神弄鬼,也不足为惧。”
两人都这么表了态,樊尼也不甘落后,握紧手中的念珠,道:“善哉善哉,小僧少不得也要凑凑热闹,入宝山怎能空手而回?”
顾怀清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撤退,那我们便继续往前走吧。”
托利却道:“且慢,现在该如何排序?”
马大胡子和小黑都是排在队伍的最后,而遭遇了不幸,虽然或许有巧合,但不可否认,队伍排在第一和最后的,比起队伍中间的人,显然是更易遇到危险。
段明臣擎着火把,仍旧还是走在前头引路。顾怀清紧随着段明臣身后,其次是托利和樊尼,而蒙塔自恃艺高人胆大,主动请缨,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负责垫后。
一行五人在昏暗的墓穴里继续前行,因为经历了几番凶险,他们都格外谨慎小心。
墓室曲折狭仄,地势竟是越走越往下,行了几十步,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型墓坑,里面林立着兵甬,这些陶甬足有上百个之多,个个都有真人大小,整齐排列,犹如战队,手持□□或刀剑,表情和动作都惟妙惟肖,身上披的盔甲和兜帽却与如今的有所不同,充满了西域特征,显然是参照当时的军队烧制而成的,作为国王的陪葬品,深埋于地下。
要通过墓室,唯有穿过这些陶甬士兵。
段明臣观察了一番,对后面的四人道:“看起来倒不是像是阵型,我先进去探一探,你们待在原地别动。”
顾怀清道:“我与你一道去探路。”
托利却拉住顾怀清:“稍安勿躁,莫动。”
樊尼和蒙塔也不同意顾怀清跟着去,原因么,自然是担心顾怀清和段明臣甩下他们,独吞宝藏。
顾怀清无奈,到这种时候还勾心斗角,真是心累,他只能目送着段明臣举着火把走入陶甬方阵,好在果然如段明臣所言,这些陶甬并不是什么厉害的阵法,段明臣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就重新返回来。
一行五人在段明臣的带领下,鱼贯走入陶甬方阵,在真人大小的陶甬之间穿行。
陶甬数量很多,排列紧密,墓穴里光线黯淡,视线不时被陶甬阻挡,不知不觉就跟前后的人拉开了距离,顾怀清只能加紧步伐,紧紧跟住在前面带头的段明臣。
走了二三十步后,他们已身处陶甬方阵的中心。自从进入墓穴后,就不时的触发机关陷阱,然而这陶甬方阵倒是十分太平,虽然行走其间有些逼仄,但倒是没有什么毒箭暗器的射出来。
饶是如此,顾怀清依然不敢放松警惕,警觉地转动脑袋,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形。
在最前方的段明臣即将绕过最后一排陶甬,眼看就要走出方阵,顾怀清心里也一阵激动,回头想看看托利是否跟在身后,就在他扭过头去的一刹那,看到身后不远处,一块巨大的石块从上方坠落。
“小心!”顾怀清大叫着提醒。
托利和樊尼听到顾怀清的声音,都迅速的做出反应,用力往前一跃,躲开了巨石的袭击。
然而,武功比他们更胜一筹的蒙塔,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巨石坠落的速度奇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碎石和尘土飞扬,下方的几个陶甬被砸烂,而没有躲避的蒙塔也被巨石砸个正着,一声不吭的栽倒下去。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四人面面相觑了两息,才赶紧围拢过去,查看蒙塔的情况。
那巨石足有几顿重,比磨盘还要大,蒙塔整个人都被压在下面,几乎是压成了一个肉饼,只露出腿脚在外面,猩红的血从石块下渗出来。
杀人如麻、纵横沙场、不可一世的鞑靼战神,竟然被一块石头活活砸死,这简直突破人的认识!
最奇特的是,顾怀清明明已出声提醒,而蒙塔也看到了头顶的巨石坠落,居然不闪不避,也不做任何防御动作,任由巨石砸中自己。
这也太古怪了,完全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躲避灾祸乃是人的本能,就算武功再高,那也是血肉之躯,蒙塔再狂妄托大,也不至于用身体跟巨石对抗。
樊尼见蒙塔惨死,惊怒交加,大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托利却转过脸,锐利的目光逼视樊尼,冷笑道:“国师,你走在蒙塔的前面,离他最近,这个问题不是应该由你来解答么?”
196.谁在捣鬼
“王子殿下何出此言?”樊尼皱眉,怫然不悦的转过脸,盯着托利问道,“难道……王子殿下是在怀疑小僧?”
托利没有回答,只是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樊尼脸上转了两圈,然而并没有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破绽,不过他心中的怀疑也没有因此解除。
托利缓缓的说道:“国师方才距离蒙塔最近,不如你来说说看,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樊尼解释道:“小僧虽然走在蒙塔前面,但陷在陶甬阵里面,前后左右的视线被陶甬阻挡住,从我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蒙塔将军。当巨石落下时,我听到顾大人的提醒,就赶忙跳开躲避,一时也无暇顾及去查看蒙塔的情况。”
托利似乎不信樊尼所言,道:“蒙塔大将军的武功如何,我们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若不是被人暗算制住了穴道,导致无法动弹,又怎会被巨石砸中?”
樊尼素来是颇有心机之人,为人亦十分圆滑,最开始还耐着性子解释,但被托利这么连连逼问,不免起了几分火气,反讽道:“王子殿下又怎知蒙塔是被人暗算,制住了穴道不能动弹?小僧跟蒙塔将军乃是朋友,怎会起害他之心?倒是王子殿下无凭无据的一味针对小僧,不知有何用意,莫非是想嫁祸于小僧么?”
托利一听也动了怒,说道:“国师自称是蒙塔的朋友,可是我看却未必!吐蕃和鞑靼的关系,一向是面合心离,否则去年你们也不会派刺客趁着蒙塔游猎时企图刺杀他,只因他武功太好才没有得逞。别以为刺客穿的是大齐的服装,伪装成大齐之人,别人就认不出来!”
“简直一派胡言,道听途说,焉能作准!”樊尼白胖的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大声反驳托利,不过他过激的反应倒反而印证了托利所言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段明臣和顾怀清第一次听说吐蕃和鞑靼之间的摩擦,原以为吐蕃兵力较弱,乃是依附于鞑靼,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门道。
段明臣的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没有理会争吵不休的樊尼和托利,而是转到巨石旁边,蹲下、身体查看被压的蒙塔尸首。
顾怀清眼看着托利和樊尼越吵越凶,两人都面红耳赤的,几乎要动起手来,只好上前拉开两人,劝道:“两位请息怒,此时不是争吵的时候,不如想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托利忿忿的瞪了樊尼一眼,拉着顾怀清走到一旁,附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从小黑牺牲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怀疑并非是机关所为,而是有人暗中捣鬼。如今蒙塔又着了道,莫名其妙的被巨石砸死,进一步印证了我的猜想。
就像我说的,一定是有人先制住了蒙塔的穴道,使得他不能动弹,才能用巨石杀死他。那么,到底是谁动的手?
樊尼刚才离蒙塔最近,所以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说不定之前小黑之死也跟他有关,甚至马大胡子被毒死,都有可能是他使的计策。
别看他满口阿弥陀佛,其实心黑着呢,吐蕃这几年表面跟鞑靼修好,暗地里却跟身毒王来往密切,对中原充满了野心,只是他们刻意低调,你们大齐不知道他们私下的这些动作罢了。”
顾怀清微微皱眉,的确,离蒙塔最近的樊尼不无嫌疑,不过,这墓穴里看起来也很是古怪,连连有人丧生,实在很难说是巧合。
樊尼见托利拉着顾怀清讲悄悄话,也有些焦急起来。很明显顾怀清和段明臣是一条心,若是他们俩都信了托利,三人联合起来针对他,那他就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了。
樊尼急得诅咒发誓道:“顾大人,请相信我,小僧绝对没有做手脚害人,如有半句虚言,便让我坠入阿鼻地狱,生生世世承受拨皮抽骨之痛!”
对于信佛之人,这样的毒誓是非常严厉的,顾怀清听他说的如此坚决,也不由得打消了几分怀疑。
樊尼又辩解道:“方才托利虽然走在前面,但有陶甬阻挡,其实我看不到他的位置。托利王子若是绕到蒙塔的身后,对他突施暗算,也不是完全可能的。”
托利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做背后伤人这种卑鄙之事?”
樊尼此时跟托利闹翻,也不再顾忌,道:“乌孙国对于这份宝藏势在必得,否则也不会倾举国之兵力,攻打西昌国,甚至残忍的屠杀了投降的西昌国王室。贵国国王的野心,可谓路人皆知。我们进了这个鬼地方,除了开了一具黄金棺材之外,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所谓的宝藏,我甚至怀疑,这里的宝藏说不定早就被乌孙国取走,设下这样的陷阱,引人来送死。”
托利怒极反笑:“真是笑话!首先,脚长在你身上,是你自己要进来寻宝,不是我强拉你来的。其次,本王子也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墓穴,若是明知有杀人陷阱,我还自己跑进来送死不成?为了坑你们,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说的话也都各有道理。顾怀清被吵得脑壳都疼了,劝了几句也劝不住,便索性放弃劝架,一个人走到旁边去冷静一下。
最后还是段明臣看不过去,走过来按住两人,说道:“停!你们这样争吵下去,就只能僵持在此地,没完没了了。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我建议,咱们还是不要自乱阵脚的好。”
托利和樊尼同时哼了一声,不过好歹听进了段明臣的劝告,暂时停止了争吵。
血腥味弥漫在密闭的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腥味越发的浓重,空气也越发燥热憋闷。
虽然地下墓穴修建得美轮美奂,但呆得久了,还是让人很不舒服,恨不得赶紧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享受明亮的阳光。
段明臣好不容易劝住了托利和樊尼,扭过头却发现顾怀清蹲在墙角,面朝着角落。
“怀清,你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
顾怀清拍拍长袍上沾的灰尘,蹭的站起身来,重新回到队伍中。旁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心握着一颗小指粗细的金珠。
这珠子出现得甚是突兀,是他方才在墙角发现的,顾怀清只是默默的捡起来,却没有告诉其他人。
原本七人进入墓穴,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已有三人不幸牺牲,剩下的四个人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经过简单的商讨,他们还是一致同意,继续前行。
一来,他们都已经走了那么久,此时打退堂鼓,前面的努力都是白费;二来,墓穴里危机重重,就算是原路返回,也不能保证就没有危险,反而结伴同行,还更有保障一些。
段明臣说道:“既然大家决定要继续走下去,就请暂时放下心中的芥蒂,只有通力合作,我们才能有机会寻到生机。”
顾怀清也附和道:“对,我提醒大家,我们不能单独行动,这样更加安全,而且彼此间也有个监督。”
“我赞同不能单独行动。”托利道,“不过咱们的队伍还是要有个先后排序吧?”
樊尼念了一声佛号,眼珠骨碌转了转,道:“既是托利王子怀疑小僧,小僧愿意走到前头领路,这样大家也能监督我的举动。”
顾怀清微微一哂,之前死的人都是排在队伍最后的,蒙塔死了以后,就轮到樊尼是最后一个了,他却在这时候提出要走到前面去,分明是不想做垫后的那个嘛!樊尼果然狡猾,这点小算盘,谁又看不出来呢?
托利也看穿了樊尼贪生怕死的选择,嘲讽道:“大师设想得真是周到呢,那么本王子就跟在你身后走吧。”
顾怀清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段明臣抢了话头:“好,那就请国师当先领路,托利王子和怀清居中,在下负责垫后。”
托利和樊尼都点头道:“如此安排甚好。”
顾怀清皱了皱眉,本来想自己走最后的,没想到被段明臣抢了先,不过他也清楚段明臣的性格,他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恐怕就很难让他改变主意。
樊尼接过段明臣手中的火把,走到队伍的前头。托利则紧跟在他身后,严密监视着他的举动。顾怀清暗暗的捏紧掌心的金珠,默默地跟了上去,而段明臣则护在顾怀清的身后。
197.只剩三人
一行四人继续在昏暗的墓室中前行,不过接连有三个同伴丧生,死法恐怖,各不相同,对他们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尽管他们依旧怀着寻宝的目的,但是也渴望能早点寻觅到出口,离开这个暗无天日、杀机四伏的可怕墓室。
樊尼换到了队伍的前头,手里擎着火把,慢慢的探索前进,每走一步都十分谨慎。
黑蜮蜮的墓室,林立的陶甬,总令他产生被人暗中窥探监视的幻觉,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张望一番。
跟在樊尼身后的托利忍不住嘲讽道:“国师,拜托您的手不要颤抖,火光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你……!”樊尼恼羞成怒,回头吼道,“你这么有能耐,不如你跟我换换位置?”
托利冷哼道:“是你自己要求排第一个的,我才不跟你换,免得你又血口喷人污蔑于我。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照你这个速度,我们恐怕到明天都出不去。”
樊尼面皮涨得紫红,然而也无力反驳托利,因为的确是他自己先挑选的位置,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他毕竟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总不能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在托利的催促之下,樊尼不得不加快了一点速度。
他们又走过了七八间空的墓室,穿过一条深长的甬道,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赤金色大门。
那赤金色的两扇大门金碧辉煌,足有两人高,上面雕刻着无数振翅翱翔的大雕,中间那一只尤其巨大,脑袋上戴着一顶王冠,眼珠用红宝石镶嵌而成,尖利的喙、锋利的爪、甚至雕身上的一根根羽毛,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托利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顾怀清好奇的问:“这巨雕是代表什么?”
托利解释道:“雕是西昌王室的图腾,代表无限的力量,中间那一只戴着王冠的巨雕则是象征着权力至高无上的国王。”
顾怀清恍然道:“这么说来,这一间应该就是国王的墓室了?”
托利点头道:“我想应该是的。”
听到此言,四人都不免一阵激动,终于走到最后一间了,不知里面是否有他们想要找的宝藏。
“可是要怎么打开这扇门进去?”樊尼问道。
这么巨大而且沉重的大门,凭借蛮力是无法打开的,想必有机关控制着。
顾怀清的目光在金色大门上巡梭,最后停留在门缝中央处,那里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凸起方块。凑近了仔细端详,发现这个方块被分成了三行三列,呈现出九宫格,每个小格子上都刻着几个蝌蚪文。
段明臣沉吟道:“这个看起来像是开门的机关。”
顾怀清把托利拉过来,问道:“你快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你能不能破解?”
托利凝神细看,旋即舒眉笑道:“这个不难,不过是一个算术题,上面的西昌文是数字。你让开,待我来解开它!”
三人见托利如此自信,便让开位置,让他站到中间解题。
托利口中喃喃低语,手指比划了几下,然后睁开眼,小心的拨动九宫格上的金色方块,将它们重新排列,最后,终于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成了!”托利兴奋的说道。
戴着王冠的巨雕的眼睛闪烁了几下,然后便看到两扇沉重的金门缓缓的朝里打开,里面隐隐有宝光透出。
四人互相看了看,方才小心翼翼的跨入了大门,进入了那间金碧辉煌的墓室。
这一间墓室比之前看到的都要大,墙壁上贴着漂亮的金箔,地板上镶嵌着无数七彩宝石,十几盏长明灯照耀的墓室里宛如白昼。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中央的黄金棺材,竟然是悬浮于空中的。
正当四人惊诧于墓室之奢华玄奇,被那珠光宝气闪得睁不开眼之时,墙上的长明灯突然一齐熄灭,几乎是同时,两扇巨大的金门轰然闭合,将四人关在墓室里。
从极明到极暗,人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骤然降临的黑暗,在短时间之内宛如眼盲,什么都看不见,而被关在密室中的认知更让人焦虑绝望。
黑暗让人产生无法控制的紧张和不安,顾怀清下意识的攥紧天蚕丝。
就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响亮而嘈杂,像是有无数的野蜂飞舞。
顾怀清心中一跳,黄蜂的蜂尾是有毒的,被蛰中可不是好玩的,有少数种类的蜂甚至有剧毒。他赶忙运起内力,挥舞天蚕丝形成一张密网,不让野蜂接近。
很快,便听到有人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扑通一声闷响,似乎有人摔倒在地。
“喂,大家都还好吗?”顾怀清问道。
“我没事。”托利的声音从不远处飘过来。
“怀清,我在这里。”段明臣也应答道。
这时,嗡嗡的声音戛然而止,墓室里再度恢复了沉寂。
顾怀清这才空出手,从怀中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楚墓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站立着,而樊尼却倒在地上,面皮紫黑,眼珠圆睁突起,已然气绝身亡。
托利震惊的道:“他莫非是被野蜂蛰死的?”
段明臣目光深沉的望了托利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樊尼身边,蹲下身体去检查他的伤口。
顾怀清犹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查看樊尼的尸体。
两人都是办案经验丰富之人,虽然不是仵作,但简单的验尸也难不到他们。
樊尼的死因很快查到了,他的脖子后面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段明臣用手帕包住手指,小心的将细针拔出,只见针尖闪动着幽蓝色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
原来樊尼不是被野蜂蛰死,而是被人从背后用毒针射中脖颈,中毒身亡,可是,这到底是何人所为?顾怀清不禁深深的皱起眉头。
段明臣直起身,指着白色手帕上平放的毒针,冷冷的对托利说:“王子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托利也是一肚子的困惑,他本来对樊尼是持有怀疑的,然而樊尼却死了。
“解释?为何要我解释?”托利皱眉,看着段明臣充满怀疑的目光,才像是恍然醒悟过来似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难道……你怀疑是我杀了他?”
“我没有这么说。”段明臣锐利的目光盯着托利,“但事实是,方才离樊尼最近的就是你,而且那么巧,你正好就站在他的身后。”
“你这样说,不就是明摆着是怀疑我么?”托利含怒道,“方才兵荒马乱,突然间一片漆黑,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又有野蜂肆虐,我忙着自保,哪里会害人?何况,我为人光明磊落,从来不做背后暗箭伤人之事!”
段明臣冷笑道:“我与王子素昧平生,你的为人品性,我无从得知,但是之前你的确跟樊尼有了矛盾,他甚至指出你是幕后黑手,也给出了理由。此地只有我们三人,我与怀清自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你了!哼,久闻乌孙国野心包天,最擅长阴谋诡计,今日总算见识了。”
段明臣脸色倏然冷厉,手掌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蓄势待发。
托利见段明臣一口咬定自己,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忍不住急道:“你不能这么冤枉我!怀清弟弟,你倒是说话呀!难道你也怀疑我是凶手?”
在一片僵持的气氛下,顾怀清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那悬浮的金棺,对段明臣道:“大哥,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轻易给人定罪。不如,我们先看看那口悬棺?”
段明臣的表情瞬间僵硬,握住绣春刀的手臂青筋贲起,目光复杂的望着顾怀清,道:“你才认识他几天,就如此相信他?”
顾怀清摇了摇头,幽幽的转开目光,轻声道:“不,我只相信事实。”
“好吧,听你的。”面对顾怀清,段明臣似乎只能妥协,将握住绣春刀的手收回,转而揽住顾怀清的腰。
顾怀清依靠着段明臣结实的胸膛,浑身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可就在这时,段明臣突然骈起双指,出其不意的点中顾怀清腰间的昏睡穴。
眼看着顾怀清失去意识,软绵绵的倒在段明臣的怀里,托利大惊失色,一边冲过来,一边怒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放开他!”
段明臣横抱着顾怀清,敏捷的闪躲开托利的攻击,挥掌回应托利,将他逼退几步,然后轻轻的将顾怀清放在地上,用手帕覆在他闭着的眼睛上。
“你为何点他的穴道,还蒙住他的眼睛,你到底有何居心?”
托利连连发问,段明臣却充耳不闻,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道:“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混蛋!放开怀清弟弟!”托利咒骂,正欲上前跟段明臣缠斗。
两人正在争执之际,托利的身后却出现了一道鬼魅般的黑影,犹如暗夜中的一个幽灵,无声无息的飘到托利的背后,苍白细长的手指从黑袍中伸出来,嗖的点中了托利背心的穴道。
托利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198.满腔怒火
“动手。”段明臣对那位神秘的黑衣人发出命令,不带表情的俊脸显得冷酷无情。
黑衣人微微颔首,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佩刀,锋利的刀刃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直取托利的咽喉。
托利人事不省的昏倒在地上,眼看着森冷的刀锋即将吻上他的咽喉,几乎可以预见鲜血喷溅的场景。
就在此时,段明臣感觉到后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耳畔响起熟悉却冰冷的声音。
“住手!”
本该被制住穴道昏睡不醒的顾怀清,不知何时竟清醒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段明臣的身后,用一柄精致小巧却足够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后心。
“怀清,你……”段明臣刚一张口,就听到一声裂帛的声音,匕首划开了他的衣衫,森冷的匕首贴上皮肤,带来一股冰冷的寒意。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黑衣人不得不在千钧一发时收住内力,刀尖惊险万分的停在距离托利咽喉不足一寸之处。
“把刀放下!”顾怀清命令道。
黑衣人整张脸蒙在黑巾之中,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看了看顾怀清,又看了看脚下的托利,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心中犹豫不决。
顾怀清锐利的目光盯着黑衣人,冷冷的喝道:“利用完我,就不用再听我的话了么?小黑!”
这一声“小黑”犹如一记重锤击中黑衣人,他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颓然的垂下了臂膀,收起手中的刀。
段明臣发出一声轻微的喟叹,嘴角溢出苦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哼!”顾怀清凤眸中蕴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忍不住连连冷笑,“好一个瞒天过海的计策,连我都差点被你们骗了!”
小黑伸手摘下面巾,脸上带有一丝惭愧,问道:“主人是如何猜出来的?”
顾怀清看着小黑,胸口的怒火熊熊升腾,隐隐夹杂着一丝失望和心寒。
当时他真的以为小黑被暗箭杀害,他是那么悲伤,那么自责,可是到头来,却只是一场骗局,而自己则是他们手中的一颗棋子,被彻底的利用!
顾怀清随手封住段明臣几处大穴,甚至不愿再细看他的神情,低着头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现在才想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你们设下的局,这个鬼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吧?即使有,也早就被你们取走了。
一开始,我只是感到奇怪,为何会毫无瓜葛的几支人马会同时来到此处,每个人的寻宝目的都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的,他们要找的都是他们最感兴趣的宝物。
陛下给我的那本羊皮书上,压根儿没有记载西昌故国有什么宝藏,为何他们那么笃定这里有他们要找的那些宝物?
如今想来,这些谣言肯定是你们事先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以宝藏作为诱饵,吸引他们前来寻宝。因为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他们必然会派出本国最精锐的力量前来。
而你们两人,名义上是协助我寻宝,实际的目的却是为了消灭这些被吸引来寻宝的精锐力量。
我早该看出来的,却被蒙蔽了眼睛,我把你们当做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我甚至一度怀疑到托利,也不愿意怀疑你们。
比如说,七人合力击打六芒星图案,启动墓穴,就是段大哥提出来的,你不仅教大伙启动机关,还号召七人一起合作。然而你并没有看过羊皮书,为何如此肯定那就是启动墓室的机关?
马大胡子之死,看似是个意外,因为他贪财抢夺死者口中的宝珠,才被毒死的,但实际却不然。小黑是第一个上去检查女尸的,段大哥故意让他撬开女尸的口,露出那颗保持尸身不腐的宝珠,引起马大胡子的贪欲。
小黑趁着搬弄女尸时,在宝珠上下了剧毒,而后马大胡子果然上当,上来抢夺宝珠,才会中毒身亡。你们正是利用了他的贪财之心,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马大胡子之死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毕竟他本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匪徒,死有余辜,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真正让我开始起了一丝疑心的,是小黑的意外牺牲。在小黑中暗箭的同时,我也遭遇了凶险,有一枚暗器无声无息的袭向我,当时若不是段大哥提醒我,并且拉我躲开,我恐怕也会被射中。因为有了这一出,我才对小黑被暗箭射中一事,没有怀疑。
但若是我多留个心眼,我应该怀疑,我与段大哥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为何段大哥能够听到那枚暗器,而我却没有察觉?
小黑的死太意外了,让我又震惊又伤心,因为当时完全沉浸于悲伤的情绪,我竟然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点――小黑从中箭到被判定死亡,我压根就没有碰触到他,也没有亲自查看过他的伤口。我提出要带小黑的尸体一起走,也被段大哥找了合理的借口拒绝了。
整个过程中,背小黑出来的是段大哥,给他验伤并判定他死亡的也是段大哥,从始至终其他人都不曾靠近并确认过。事实上,小黑没有中箭,更不曾受伤,而小黑的诈死正是你们计策最核心的一环,因为小黑死了,才有机会躲在暗处偷袭,可惜当时谁也不曾想到过这一点,包括我在内。
之后,蒙塔在陶甬阵中,被从天而降的巨石活活砸死。以蒙塔武功之高,竟会毫不避让的被巨石砸中,这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他不可能好端端的就被定了身,肯定是有人施了暗算,制住了他的穴道,那么,这个躲在暗处的人是谁?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同行之人所为,另一种是有人躲在暗处下手。
托利和樊尼互相指责,都怀疑是对方下的黑手,甚至为此差点打起来,他们的理由固然都有一定的道理,然而我却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有人藏在暗处,伺机害人。
以蒙塔的武功,不太可能被人接近了都不察觉,那么,可以猜想,有人隔着一段距离用东西击中他的穴道,因为那里光线黯淡,又有陶甬阻隔视线,那个人可以伪装成陶甬,或者躲在陶甬背后,蒙塔一时失察,才会中了暗算。
我猜想,那人定然用一枚不大的东西射中蒙塔的穴道,于是我趁着托利和樊尼争吵的时候,在四周寻找凶器,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一颗金珠。”
顾怀清从怀中摸出那颗小指粗细、圆润光滑的金珠,托在掌心中,对小黑道:“你便是用这个,射中蒙塔的穴道的吧?”
小黑飞快的抬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头低得更深了,显然是默认了顾怀清的说法。
顾怀清继续道:“世人皆知,西昌国迁都是发生在五百年前,也就是说这座墓修建于五百年前,那个时代的炼金术不及现代发达,当时的金子都是块状,且杂质甚多。以当时的工艺是做不出如此圆润纯净的金珠,由此可见,这颗珠子不是原本就在这个墓里的,而是有人带进来的。
当时在队伍里的人,托利和樊尼都是外邦人,无论是吐蕃还是乌孙,都是游牧民族,本身没有金矿,金子在他们的国家非常珍稀,即便是手握重权的王公贵族,恐怕也不舍得将金子炼成暗器打着玩儿。只有大齐这样富庶的国家,才能有这样的手笔。
这时候,我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怀疑,然而我不愿、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因为,若是小黑还活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段大哥你跟他串通一气,欺骗了我。”
顾怀清说到这里,口中泛起淡淡的苦涩,无法掩饰心底的失望。
顾怀清极度失望的眼神也让段明臣心中一痛,若不是穴道被制住,他恨不得抱住顾怀清,跟他道歉,求他谅解。
顾怀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进入最后这一间墓室之前,我就有预感,还会有人出事。
在目不能视物的黑暗中,又有野蜂嗡嗡的噪声做掩护,你们很快就达到了目的。小黑在我们进入墓室之前,就藏在那一口悬棺之中。
我曾听闻,皇家的影卫除了武功高强,还掌握一两种绝技,我猜想,你的绝技应该是口技吧。
当灯光齐灭之后,你模仿蜂群飞舞的声音,扰乱我们的听觉,然后趁乱摸到樊尼的背后,以毒针射入他的脖颈,然后又迅速的隐藏起来,让我们以为只有三人在场,凶手是我们三人中的一个。
于是,段大哥就认定是托利下的毒手,将谋杀的罪名扣到托利头上。只要杀掉托利,你们的目的便达成了,没想到我却不赞同。
可能你们也猜到我会不赞成,不想我破坏你们的事,段大哥便趁我不备,点我的穴道,还盖住我的眼睛,防止我偷窥。
然而,你们都不曾料想,我之前就对你们产生了怀疑,因此我才会在段大哥对我出手前,悄悄做了易穴换位,然后装作被点中穴道,昏睡不醒,就想看看你们到底会怎么做?果然,事实不出所料,真的是你们两人……”
顾怀清说到此地,满腔的怒火宣泄出来,只余下满心疲惫。他闭了闭眼,甚至不想多看段明臣和小黑一眼。一个是他最爱的人,一个是他信任的朋友,却瞒着他行事,联手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小黑天生不擅言辞,只能干巴巴的解释道:“主人,请听我说,段大人与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欺瞒,我们只是……”
“够了!”顾怀清倏然睁眼,厉声喝道,“我此刻不想听你们解释,你先把托利放了!”
“不行,托利必须死!”
199.心如刀割
“不行,托利必须死!”
说话的竟是段明臣。原来段明臣被顾怀清制住了几处穴道后,一直在暗暗运气冲穴,此时虽不能动弹,但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顾怀清一听此言,墨眉倒竖,愤然瞪向段明臣。
段明臣却一脸平静的与他对视,似乎他说的话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为何?给我个理由!”顾怀清咬着牙问道。
段明臣道:“因为托利是乌孙国的王位继承人,而乌孙是我们的敌人,乌孙国王野心勃勃,暗中与鞑靼结盟,屡屡对我大齐不利。”
顾怀清不服的反驳道:“即使乌孙与我大齐敌对,我泱泱大国,怎么能用也这样的阴谋诡计对付他们?何况,即使没了托利,乌孙也会有别的王子做继承人,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段明臣叹道:“怀清,你终究还年轻了些。所谓兵不厌诈,对付敌人,怎么能心慈手软,讲究江湖道义?托利是乌孙国王的儿子中最有能力的一个,他死了对大齐当然是有利的。”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你已经杀了蒙塔、樊尼和马大胡子,大齐的心腹大患已除,外面的那些人马,想必也被你带的人干掉了。放走一个托利,并不妨碍大局。”顾怀清的语气和缓了一些,劝道,“托利……他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是乌孙太子,而且颇有能力,他就该死吗?我可以令他保证,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你放了他,好不好?”
然而,顾怀清的求情并没有令段明臣改变主意。
“诚然,托利不一定是坏人,甚至对你还有恩,但是,当你站在战场,你面对的敌人,难道都是坏人么?他们也一样是人,有妻有子有家,但是一旦上了战场,这些都只能抛在脑后,就必须狠下心肠以命相搏,拼个你死我活。这就是战争啊!”段明臣微微一叹,“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乌孙人一向狡猾,不可轻信。怀清,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唯有这事,我不能同意。”
顾怀清气恼,手中的匕首往下一滑,段明臣的外袍嗤啦一声,碎裂成两片,露出光裸结实的后背。
顾怀清沉声道:“你是知道我的脾气,你不要逼我!”
然而,段明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双如海深邃的星眸深深的望着顾怀清,好像一个宽厚仁爱的兄长看着任性胡闹的小弟。
顾怀清气得脸都涨红了,狠狠心,匕首往前送了一分,在段明臣的后腰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咬牙道:“你……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段明臣感觉腰间一阵刺痛,可是他却夷然不惧,反而笑了起来,眉眼间温柔十足。
“怀清,你不会的。”
看着段明臣欠揍的笑容,顾怀清恨不得咬他一块肉下来。这男人就是吃准了自己不会真的伤他是吧!
顾怀清的确不会把段明臣怎么了,但是他同样不会坐视段明臣杀死托利。托利从马贼手里救过他,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是他的表哥,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就冲这一点,顾怀清也不能见死不救。
段明臣油盐不进,那就只能从小黑下手了。
顾怀清干脆利落的点了段明臣的哑穴,用匕首对准段明臣的咽喉,作势欲刺下去。
小黑急忙道:“别!有话好说!”
顾怀清趁机道:“小黑,你听好了。你把托利交给我,我就把段明臣交给你,然后你启动机关,放我们出去。”
小黑虽知顾怀清和段明臣似乎交情甚好,但顾怀清一副翻脸无情的模样,若他真的失手伤了段明臣,到时候就不好交代了。于是小黑只好点头同意了顾怀清的提议,无论如何,先把段大人救回来再说。
两人交换了人质,小黑试图解开段明臣的穴道,但发现不行。
顾怀清道:“我用了独家的点穴手法,你不要乱动。等出去了,我就帮他解开。”
顾怀清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封住段明臣的穴道,也没有解托利的穴道,只等出去了再说。
墓室的机关竟是藏在那一口悬浮的金棺之中,原来那口棺材里面是空的,有一根细韧的线从顶上悬挂着,远远望去,就像悬浮在空中一般。
机关启动后,墓顶弹开一扇天窗,还有一根绳索垂下来。微弱的星光透了进来,他们进墓已有数个时辰,此时已是夜晚。
小黑将昏迷不醒的托利负在背上,拽住绳索攀越,从窗口穿出去。顾怀清也背着段明臣,紧随着小黑出了墓穴。
他们出来的位置与进去的地方不同,已经离开了那赤色流沙陷阱,七星圆柱也远远的甩在身后。
沙漠里昼夜温差很大,白日燥热的天气,到了晚间却迅速降温,寒意沁人。
遥望天际,冷月无声,繁星似锦,沙丘连绵起伏,静谧的荒漠无边无际。
顾怀清深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却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耳畔响起一声悠扬的号角声,沙丘后面冲出无数人马,穿着熟悉的黑甲红袍,正是大齐军队,看那阵势,人数恐怕不下两千之多。
顾怀清心底微沉,很显然大齐是有备而来,布好了天罗地网,其他几队人马,包括托利带的乌孙国武士,恐怕都已被屠戮殆尽了。这么一来,托利即使被释放,恐怕也很难顺利离开吧。
“主人,请把段大人的穴道解开。”小黑小声道。
大齐的两千兵马都是段明臣带来的子弟兵,对他非常忠心,只听从段明臣的指挥,若是知道段明臣被人挟持,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顾怀清也明白这个道理,挥手解开了段明臣的穴道,同时也解了托利的穴道。
顾怀清无视段明臣警告的眼神,低咳一声,凑到托利的耳边小声道:“王子殿下,你可愿去大齐作客几日?”
托利虽然昏睡,但他是极其聪慧之人,一看这架势,就立刻明白过来。他的反应也异常迅速,突然骈指戳向顾怀清腰间。
两人靠得很近,顾怀清分神防止段明臣冲过来,完全没有防备托利居然会对自己动手,竟然被他偷袭得手了!
托利距离太近,速度又快,连段明臣和小黑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怀清被托利扣进怀里。
“放开主人!”小黑怒道。
段明臣的怒火更盛,脸色阴沉得暴雨将至的天空,但是他更能控制情绪,尽量保持冷静的口吻,说道:“王子殿下,你应该能判断出如今的形势,你独自一人,难道想对抗我们两千大军?你束手就缚,还有一线生机,负隅顽抗只会加速灭亡,挟持怀清对你没有任何帮助。”
“段明臣,你当我是傻子么?我投降,即使不死,也只能当一辈子的阶下囚!我一个人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
托利伸出手,扣住顾怀清的脖子,他的手指箍得很紧,让顾怀清无法呼吸,白皙的脸涨红起来,“我死不要紧,有他陪着,黄泉路上我们也能做个伴儿。段大人,你舍得他死么?”
小黑忍不住骂道:“你简直狼心狗肺,方才主人还在为你求情,你竟然恩将仇报!”
段明臣脸色铁青,怒火充盈着他的双眸,但是他不得不压抑住怒气,问道:“说,你要什么条件?”
托利抬起下巴,对小黑道:“你去把赤霞和雪莲牵过来。”
小黑看了一眼段明臣,段明臣冲他点了点头,小黑便依言将两匹骏马牵过来。
托利道:“把马留下,你们退后十里!”
段明臣和小黑都没有挪动脚步,段明臣皱眉道:“你不能带走怀清。”
托利冷冷一笑,突然从怀里拔出一把手铳,赫然是马大胡子之前用过的那把,却不知何时被他偷偷藏起来。
托利将枪口瞄准顾怀清的大腿,熟练的搬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顾怀清的左腿中了一弹,他浑身疼得打颤,鲜血从大腿的伤口涌出来。
“你!!”段明臣几乎跳起来,暴怒的吼道,“该死,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过了,你们退后,退到十里之外!”托利琉璃色的眼睛闪动着疯狂的光芒,显然是被逼急了,“我自幼在沙漠生活,耳朵很灵敏,十里之内的马蹄声我都能听见。只要让我听到你们靠近的声音,我就给他一枪。你若是不顾念他的性命,就尽管追上来试试!”
段明臣看得出来,托利是认真的,疯狂的神态跟亡命之徒没有两样,人在生死关头,什么都做得出来。本来是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被托利这赌徒般的行为给扰乱了。
段明臣望着被托利拦腰搂住的顾怀清,他紧紧闭着眼,额头上都是冷汗,却倔强的咬着唇,把下唇都咬出血印来,可见疼得有多厉害。段明臣的心像被人撕裂了一般,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大人……”小黑迟疑的问道。
在他们身后,两千名悍勇的士兵静默无声,等待段明臣的指令。
段明臣痛苦的闭上眼,高抬起手臂,重重的往后一挥。
“撤!”
200.生死有命
苍莽的大漠无边无垠,入目皆是焦黄一片,毒辣的骄阳当头灼晒,烤得人身上几乎要冒烟。
荒无人烟的沙漠中,一红一白两匹马驮着两个青年,顶着烈日踽踽行走,在干涸的沙子上留下两串马蹄印。
红马背上伏着的一位俊美的青年,他的左腿裹着厚厚的布条,俊脸因为失血而苍白,嘴唇被风沙吹得干涸开裂。
“怀清,还撑得住么?”骑白马的青年露出担忧的神情,取出牛皮水袋,拧开来送到他的嘴边,“来,再喝点水。”
顾怀清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把头扭到另一边。
托利也不生气,只是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从前一夜自己打伤他,挟持他逃离西昌遗址,顾怀清就再也不肯跟自己说一句话。
托利不怪他,被自己亲近的人伤害,顾怀清心里有怨恨,这是自然的。可是就算再来一次,托利也没有别的选择。
段明臣唯一的弱点就是顾怀清,他只能利用这一点逃脱。伤害了顾怀清,托利心中也觉得歉疚,但是将来总是可以补偿他的。
段明臣估计是怕托利再伤害顾怀清,竟然真的守信没有追近。
托利给顾怀清的大腿上了金疮药,包扎好伤口,然而毕竟不能拖太久,时间长了恐怕伤口还是会溃烂。
托利看了看失血虚弱的青年,忍不住道:“怀清,昨天你是故意让我挟持的,对不对?以你的身手,应当可以躲开我的偷袭,可是你却没有动,让我抓住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托利的发问让顾怀清冷漠的面容有了一丝波动,顾怀清微微抬眸,淡淡的道:“你救过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从此我们就两清了。”
托利听出顾怀清的疏离,心头泛起一阵苦涩,沉默了半晌,柔声道:“坚持一下,往西再走一段路,我们就能走出沙漠了。”
顾怀清鼻子里嗯了一声。等离开这片沙漠,他就跟托利分道扬镳,今后再无瓜葛。
只是顾怀清没料到,托利所说的一段路,竟是走了一天一夜。
他们匆匆逃离,马背上只绑了两只水袋,却没有食物,两人只靠着这点水硬撑着。
顾怀清受累于腿伤,开始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坚持,但渐渐的支撑不住了,到后来神智都不清醒了,浑身滚烫发热,像架在火上烤着一般。
托利见顾怀清发起高烧,心中焦急万分,可是身上没有药材,只能拼命的催动马儿赶路。
在沙漠里跋涉了两天,茫茫沙海无边无际,身体困乏饥渴,还要提防身后的齐军追赶,托利生生的熬瘦了一圈,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可是他没有放弃,靠着意志咬牙坚持着。
总算是他们的运气不错,在快要接近沙漠边缘时,遇见了乌孙国的一个商队。商队的领袖认出托利王子,也解救了他们。
顾怀清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他望着头顶的姜黄色帐篷,摸着身下柔软的兽皮,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顾怀清刚刚一挪动身体,伺候在一旁的侍女就察觉了。那侍女生得高鼻深目,体态丰腴,服饰也不同于中原人士,她见顾怀清醒来,兴奋的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顾怀清完全听不懂,只能一脸茫然的望着她,侍女跺了跺脚,跑出去叫人。
顾怀清伸手摸了摸左腿,中弹的地方得到妥善的治疗,伤口已结痂,不再疼痛了。可能是因为病了几日,身体尚虚弱,只动了两下就感觉眼前发黑,胸口发闷。
很快,帐篷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托利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威严、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顾怀清打起精神,微眯起眼打量来人。从那人与托利肖似的面容,以及头上戴的王冠,不难判断出这位应该就是乌孙国现任国王摩诃多,从血缘关系上,顾怀清还要叫他一声舅舅。
见到顾怀清,摩诃多显得十分激动,不等顾怀清行礼,就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连声道:“好孩子,你总算醒过来了,没事就好!”
摩诃多国王拉着顾怀清的手,目光在他脸上巡梭,不停地道:“像,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跟喀娜丽一模一样……”
顾怀清被国王看得尴尬不已,轻轻的挣脱他的手,低咳一声道:“请问,此地是何处?”
“这里是位于天山南麓的一个小镇,名叫齐特。”
顾怀清茫然的眨了眨眼,他向来对地理没有概念,不过天山在他印象中是极远的地方,此地已离开大齐,是乌孙国的领地了。
托利对摩诃多国王道:“父王,这次多亏了怀清表弟相救,孩儿才能脱险,捡回一条性命。怀清为了救我,还受了伤。”
摩诃多国王道:“孤都听说了,怀清是好样的,这次多亏了你,让你受苦了。”
顾怀清看了托利一眼,心想这人倒是挺会编故事的,不过他也懒得戳穿他,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摩诃多国王摸了摸下巴上卷曲的胡子,慈爱的笑道:“托利应该跟你说过你的身世吧,你的身上流着一半我们乌孙人的血。大齐皇帝阴险,臣子奸诈,又一贯最重血脉正统,你的身世一旦揭开,恐怕在大齐再无容身之地。你以后作何打算?”
顾怀清沉默半晌,反问道:“依陛下所见,我该怎么办?”
摩诃多国王诚恳的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是我的外甥,你母亲幼时与我很亲近,后来远嫁才断了联系。若你愿意的话,今后乌孙国就是你的家,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顾怀清在心里微哂,对托利这个表哥,他尚有几分亲近,毕竟两人曾经相处融洽过,然而对于这个野心勃勃的国王舅舅,顾怀清却没有什么好感。
当年他父亲顾炎应该也被他这么游说过吧,可惜最后却只落得自戕身亡、满门被斩的结果。要不是摩诃多的执意挽留,顾炎也不会滞留敌国,不会被人诬蔑,害得顾家家破人亡,让顾怀清自幼就失去了父母双亲。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顾怀清的父母之死,摩诃多是要负间接责任的。
而今,被游说的对象轮到自己了。这位摩诃多国王果然如传言那样,能说会道,还懂得发动感情攻势,着实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可惜顾怀清生于大齐,长于大齐,虽然有一半的乌孙血统,但内心依然是彻头彻尾的大齐人,怎么会因为国王的三言两语就叛国投诚?
顾怀清心念转得飞快,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已经吃过托利的亏,领教了乌孙人的狡猾,此时他孤立无援,身上还有伤,若是得罪了国王,实在落不了好,不如虚以委蛇一番,待伤好了再偷偷逃走。
于是顾怀清客气的道:“多谢国王陛下的盛情,兹事体大,且容我考虑几日。”
摩诃多国王老奸巨猾,焉能看不出顾怀清的敷衍之意,却并不戳破,呵呵一笑道:“本王倒是不急,但怀清身上的毒恐怕等不了那么久。”
“什么毒?”顾怀清愕然道。
摩诃多国王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怀清不知道吗?你之前中了马贼的毒镖,那是一种阴险的慢性毒,会渐渐侵入人的眼睛,若是不能一个月内不能解毒,就会双目失明。你难道没有感觉到眼睛有异常吗?”
怪不得醒来后感觉眼前发黑,他还以为是伤势所致,原来竟是中了毒。
顾怀清皱眉望向托利,托利则回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容。托利早就托人回国寻找解毒的药材,但这番举动自然瞒不过精明的国王。
托利满心无奈,本来是不想让顾怀清忧心,才对他隐瞒了实情,可是如今两人关系闹僵,顾怀清肯定会以为是自己借机要挟,对自己的印象更差了吧。
顾怀清脾气倔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摩诃多若是以礼相待,他还会客客气气,现在他却以解毒作为要挟,迫使他投降,反而让顾怀清心生反感,连表面的客套也不想维持了。
顾怀清冷冷一笑:“所谓生死有命,顾怀清不过是贱命一条,是死是活,不劳陛下费心了。”
摩诃多国王被顾怀清不冷不热的顶了一句,老脸一僵,有点下不来台。
就在僵持尴尬之际,帐外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战鼓声,有人用乌孙语高声呼喊。
摩诃多国王和托利的脸色俱是一变,甚至来不及跟顾怀清告辞,就冲出了帐篷。
顾怀清挣扎着起身,走到帐门口,却被外面守着的士兵拦了回来。顾怀清有意要询问几句,然而那些乌孙士兵听不懂汉语,鸡同鸭讲,根本无法交流。
顾怀清将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只听见外面人声鼎沸,马嘶人喊,兵器交鸣,乒乒乓乓打斗激烈,听起来像是有人来袭营。
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刺破喧嚣:“兄弟们,冲啊!”
段明臣!他竟然来了!!
顾怀清蓦地睁大了眼,心口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201.穷追不舍
大齐来袭的是最精锐的黑甲骑兵营,人数虽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他们来势汹汹,突然冲杀过来,乌孙人猝不及防,一时间阵脚大乱,被大齐的骑兵摧古拉朽般来回冲杀,很快死伤一大片。
摩诃多国王是能屈能伸的人物,见败势已显,不可扭转,便当机立断的下令撤退,以求减小伤亡,保存实力。
顾怀清本以为能与段明臣碰面,不料却被托利不由分说的蒙住脸拖上马。
顾怀清腿伤尚未愈合,眼中毒素未清,尤其在夜间,目力下降得厉害,视物都费劲。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反抗,只能随着乌孙的大军连夜撤退。
顾怀清虽然眼睛不太好使,但也能感觉到脚下的路渐渐高升,愈发陡峭,温度也降了不少,似乎进入了山区。
乌孙的大军在黑暗的山间走了几个时辰,翻越了几座大山,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身后的追兵被甩脱,他们才停下来,在山谷的平地上扎营。
托利清点兵马,除去死伤之人,只剩下三分之二,尚有五千多人,这点兵马虽不多,倒也足够护送国王回到都城。
顾怀清既无法反抗,便索性一路保持着沉默,冷眼看着乌孙人折腾,天亮了他的目力恢复了一些,不过一夜没睡好,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托利吩咐人给顾怀清换了药,又喂他吃了几颗清毒丸,延缓他体内的毒素蔓延的速度。
顾怀清漂亮的眸子失了光泽,变得浑浊黯淡,宛如明珠蒙上了灰尘。
托利心生不忍,脸上露出歉疚的神情,小声道:“再坚持一下,等到了王都,我定会让人为你解毒。”
顾怀清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并不怎么相信他。在沙漠里,两人在缺水断粮的情况下,托利也是这般安抚自己,本以为离开了沙漠就可以脱险,谁知不过是离了狼窝,又入虎口。真要到了乌孙王都,他要离开就更难了。
顾怀清环顾四周,此地处在一个山谷,四周是高耸的山峰,峰顶有皑皑白雪,问道:“我们如今身在何处?”
托利解释道:“我们是在天山的一个无名山谷,只有当地人才知道。”
摩诃多国王也靠了过来,眯着眼道:“大齐的黑甲兵再厉害,段明臣再有能耐,不熟悉地形,没有人引路,也是不可能进得来的。”
顾怀清哦了一声,对国王的自信并不以为然。
乌孙将士中有不少人受了伤,原本打算在这处隐蔽的山谷休整两日,到时候大齐追兵可能也撤退了,他们再回王都去。
然而,到了深夜,万籁俱寂之时,大齐的骑兵再度来袭,犹如神兵天降,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掩杀过来。许多乌孙的士兵还在做着美梦,就被砍掉了脑袋。
兵荒马乱之际,顾怀清趁着混乱,打晕了两个守卫,换上他们的衣服,抹黑了脸,准备趁乱溜走,谁知脑袋刚钻出帐篷,托利正好跑过来,把顾怀清逮个正着。
顾怀清暗叫倒霉,跟托利打了起来,然而毕竟瘸着一条腿使不上轻功,眼神也不好使,十几招后就被托利制住。
这一次托利没那么客气了,点了顾怀清的穴道,捆住他的手脚,扔到马背上。
此时的乌孙军营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哭喊厮杀之声在寂静的山谷回荡。
摩诃多国王见抵挡不住,只能带着托利和残余的兵马再次败退,好在他们毕竟熟悉地形,马匹脚力也好,总算逃离了大齐骑兵的追杀。
顾怀清被捆着手脚,面朝下,腹部贴在马背上,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别提多受罪了,几乎把胃酸都吐出来。
跑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听不到身后的追兵了,乌孙军才停下来,整理军容,救治伤员。他们的心中惊魂未定,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躲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大齐军队竟能在那么短时间内追上来?
不过,乌苏人的噩梦还没完,刚刚停下来,休息了不到半日,段明臣率领着黑甲兵再度追杀过来。
就这样,乌孙人犹如惊弓之鸟,亡命奔逃,然而无论他们跑得多远,躲得多偏僻,大齐军就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偷袭追杀。
乌孙的五千兵马越战越少,士气也越来越低落,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偷偷开小差当逃兵。
不过,摩诃多不愧是一代枭雄,他拔刀斩杀了几个逃兵,又开出高额的赏金,重新鼓舞了士气,稳定了军心。
顾怀清自从逃跑被抓,就被托利严密监视着,有好几次他明明远远望见段明臣,可惜就是无法挣脱,只能跟着乌孙人亡命逃跑。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士兵伤亡大半,摩诃多表面镇定,内心却也焦灼起来,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大齐军屠杀殆尽。
摩诃多突然抽出佩刀,一把将被托利护在胸前的顾怀清拖拽过来,将锋利的刀刃横在他的脖子上。
“父王!”托利大惊失色,却被摩诃多以眼神吓退。
顾怀清本就身体不适,一路颠簸奔逃吃尽了苦头,眼睛的毒素也有扩散的趋势,一路上都是被托利拖着走。
事到如今,急也无用,不如坦然面对,顾怀清彻底看开了生死,反而气定神闲起来,面对锋利的刀锋,也没有露出丝毫惧怕来。
顾怀清的坦然自若和摩诃多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托出对方的狼狈不堪。
“父王,有话好好说,您……”托利好言劝道。
“住嘴!”摩诃多怒喝,狠戾的眼光像狼一样盯着顾怀清,“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我不明白国王的意思。”顾怀清皱眉道,“”
“我方才一直在想,为何无论我们选多么偏僻的路径,不到半日,就会被大齐骑兵追上?他们不可能比我们更熟悉地形,天山之中有无数的岔路,而且我们走的时候也注意掩盖了马蹄印,照理他们即使能追上来,也不会那么迅速,除非……”摩诃多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顾怀清,“我们这里面有内奸,给敌人留下线索,才能让他们那么快跟上来!”
顾怀清嘲讽的笑道:“国王此言差矣,即使你们有内奸,也不会是我。我一个阶下囚,时刻处于你们的监视之下,我能做什么?”
摩诃多的话让托利也呆了一呆,他努力回想一番,说道:“父王的推断颇有道理,不过怀清这一路都跟我在一起,我确实没有见到他有异常的行为。”
摩诃多冷哼道:“中原人最是狡猾,说不定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留了线索。”
顾怀清懒得搭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摩诃多派人将顾怀清的身上搜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但他还是不放心,把他随身的东西都没收,给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又封住他的穴道,用绳索牢牢捆住手脚,确认他不能再做手脚,才放过了他。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做也没有效果。到了夜间,大齐骑兵又来偷袭了,这一战打得格外激烈,乌孙人也被追得狂躁,像困兽一样跟大齐军厮杀起来。
人一旦拼命,战斗力便瞬间提升不少,双方从厮杀了许久,彼此伤亡都不小,乌孙人毕竟人数占劣势,渐渐地落于下风,被齐军围攻,苦苦抵挡。
不过,似乎老天刻意要帮乌孙人一把,就在他们即将溃败之际,终于盼来了援军。
前来救援的是摩诃多国王的小儿子,也是托利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塔利尔。此人智谋不如托利,但天生神力,作战勇猛,平日驻守吐鲁番,他收到求援的信号,便带了五千人马来支援。
塔利尔的军队作为生力军,突然猛冲过来,立刻就把大齐军队撕开一个口子。
处于围困中的摩诃多和托利看到援军到来,心中大喜,立刻振作精神,指挥士兵奋力厮杀起来。
段明臣远远望着被托利护在身前的顾怀清,他的手脚被绳索束缚,无力的伏在马背上,憔悴苍白的脸色,茫然的眼神,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顾怀清,段明臣顿感心如刀割,恨不得冲过来,将他抱入怀中。
然而,乌孙的骑兵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尤其是塔利尔,的确是骁勇彪悍,黑甲军虽然神勇,毕竟长途跋涉,连夜不休的追击,体力不如塔利尔的守军那么充沛,人数也处于下风。
“大哥!咱们先撤吧,兄弟们都撑不住了!”杀得战袍染血的罗钦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段明臣怒吼一声,挥刀削去冲上来的乌孙兵的头颅,腥热的血洒了他一头一脸,可是却阻挡不了像潮水般涌过来的敌军。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罗钦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段明臣何尝看不清形势,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他的下巴上爬满胡茬,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头盔和战甲上满是尘灰和血迹。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奔袭千里,便是身体强悍如他,也快扛不住了,而跟随他的兄弟亦是筋疲力尽了。
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近,就差那么一点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困遭罪,无法救他回来。
可恨!可气!
段明臣恨恨的捶了一下马鞍,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被挟持的顾怀清。
顾怀清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也扭头朝段明臣的方向望过来。隔着千军万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顾怀清迷雾般的眼眸似乎看到刚毅如铁的男人眼中闪动的泪光……
202.箭如流星
段明臣率领大齐黑甲军撤退后,摩诃多国王和托利王子在塔利尔王子的保护下,迅速的遁入吐鲁番城。
吐鲁番城原是西昌国的首都,人口有二十万之多,被乌孙人攻占之后,加固了原有的城墙,驻兵屯粮,使此地成为军事重镇。
进了吐鲁番城,总算是脱离了险境,摩诃多国王清点手下的人马,六千人只剩下不足两千,只能用惨败来形容。
回忆起这一路亡命奔逃的惊险和狼狈,黑甲军如同跗骨之蛆,穷追不舍,摩诃多国王感到心有余悸,又觉得耻辱愤恨。
一进城,他就命令托利将随军的人马仔细审问,试图找出内奸,然而却一无所获,这更加重了他对顾怀清的猜疑。
摩诃多国王毕竟上了年纪,在逃亡的路途中担惊受怕,感染了风寒,竟然发起高烧来。托利见国王病得不轻,只好打消了回王都的打算,下令在吐鲁番休整,请来随军御医给国王治病。
顾怀清被严密看管起来,不得自由行走,不过由于托利特地关照过,虽然没有人身自由,在衣食吃住方面倒是不曾苛待他,还有专门的医师为他治疗腿伤。
托利也没有放弃游说顾怀清投降,毕竟他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软的硬的法子都用尽了,顾怀清只是摇头不允,油盐不进的模样将托利颇为无策。
不过,很快的,顾怀清就发现乌孙人顾不上自己了,因为乌孙人一觉醒来,震惊的发现城外出现十万大齐军队,将吐鲁番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乌孙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段明臣率领的三千黑甲军只是先锋,身后还跟着十万精兵,由侯老将军亲自挂帅,气势汹汹的攻过来。看来这次大齐是动真格的了!
塔利尔在吐鲁番的驻军,加上托利带的兵马,加起来才三万人而已,对上大齐的十万精兵,胜负可想而知。
摩诃多国王听说被敌军围困,病情更重了几分,躺在榻上起不了身。幸好他的两个儿子托利和塔利尔都颇有能耐,一边紧急派人求援,一边组织城内的军民抗敌,才没有自乱阵脚。
吐鲁番城池颇为坚固,托利和塔利尔亲自指挥抗敌,大齐军队一时倒也拿不下来。
七日后,吐鲁番城内的军帐中,气氛十分凝重。
齐军围困多日,日日强攻不止,乌孙的守军苦苦抵抗,伤亡惨重,阵亡将士的鲜血把城墙都染红了,而齐军却像潮水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冲上来,照这样下去,吐鲁番城迟早要守不住的。
乌孙国国王摩诃多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召集托利和塔利尔两位王子,商讨抗敌之计。
“派出去求援的信使有消息传回么?”摩诃多国王问托利道。
托利黯然摇头道:“我每日都派好几拨信使,可惜大部分人一出城就被敌军逮住,只有少量的人蒙混出去,但是至今尚无消息传回。不过我相信,信很快就会传到母后手里,援军总会来的,我们必须坚守下去。”
“可是,方才齐军放话了,说我们再不出城投降,就用红夷大炮轰我们了。”塔利尔沮丧着脸,“我方才在城墙上看到他们的大炮,十几门大炮一字排开,看起来威力惊人,恐怕我们的城墙抵挡不住!敌人如此强大,而援军迟迟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摩诃多国王闭着眼,吃力的喘了几声,突然问道:“大齐先锋大将还是段明臣么?”
“是,虽然是侯老头坐镇挂帅,但其实主要是段明臣在前线指挥。这厮武功高,攻城尤其卖力!”塔利尔心有余悸的说道。
摩诃多国王唔了一声,又问托利:“顾怀清怎么样了?”
托利不明为何突然问到顾怀清,奇怪的看了国王一眼,答道:“还是老样子,被关着,但也不肯投降。”
塔利尔咬牙道:“齐人欺人太甚,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这顾怀清既然不肯投降,铁了心为齐国效命,王兄何必对他客气?不如杀了祭旗,也好出我们一口恶气!”
“住嘴!”摩诃多国王叱道,“顾怀清自有大用处,否则本王为何留着他?”
塔利尔讪讪的闭了嘴,托利问道:“父王的意思是……”
摩诃多国王说道:“你之前说,顾怀清与段明臣有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而且,最近几日也有齐国奸细混进来,试图营救顾怀清?”
托利点头道:“确有此事。”
摩诃多国王阴冷的笑道:“我这个外甥不愧是喀娜丽的儿子,生得跟他娘一样招人,也一样心向着外人,都是祸水妖孽!”
此时,突然一个人从帐外慌里慌张的冲进来,大声道:“不好了,国王陛下,刚刚收到消息,王都派来的援军在半路遭到侯玉坤率领的齐军偷袭,被拦截住了!”
“什么!”摩诃多国王猛拍桌角,气得浑身发抖,托利和塔利尔也面色难看。
这时,外头几声巨响,像平地炸响惊雷,震得帐顶的灰尘簌簌坠下。
“报!”又一个士兵冲进来,“不好了,齐军炮轰城门了!”
摩诃多国王剧烈咳嗽起来,托利忙上前扶住他,道:“父王,您慢点。”
国王一把推开托利,挣扎着站起身,厉声道:“出城迎敌,跟他们拼了!”又对托利道:“把顾怀清绑到城墙上!”
顾怀清刚服了药,昏昏沉沉的躺着。
距离中马贼的毒已有二十天,他的视力退化得厉害。
虽然托利让人用药物控制着,但也只能延缓发作,无法根除毒性。即使在白日,眼前也像蒙了一层灰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而到了夜晚,就更糟了,看不清两尺之外的东西。
虽然他表现得镇定冷静,但要说心里不恐惧,是骗人的。眼睛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失明,虽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活着的乐趣也少了大半,与废人无异。
他也曾试着逃跑,无奈托利看管得很紧,他人生地不熟,眼睛也不好使,跑了几次都失败了。
事已至此,他唯有将希望寄托于段明臣,希望他们能早日破城,救自己脱困。
齐军的攻势一日胜过一日,他听到了红夷大炮的轰响,心里一阵激动,眼前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想起在吐鲁番城外远远的一瞥,段明臣眼中闪动的泪光,不禁心口一暖。
他相信,段明臣不会放弃他,正如当初段明臣陷落在闻香岛,他也会不顾自身安危,拼命也要救段明臣一样。
很快,他就能见到段明臣了吧?
只是,顾怀清万万没料到,他竟是在那样的情势下,再度与段明臣会面。
在红夷大炮猛烈的炮火下,城墙被轰塌了一角。
穿白袍的乌孙士兵正在与大齐军展开殊死搏斗,尸首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城墙。
正当激战正酣,突然从城墙上垂下来一个劲瘦的青年,他被绳索绑住,手腕高高束在头顶,被吊在半空中,正面朝向齐军黑洞洞的炮口。
塔利尔中气十足的大声喊道:“段明臣,你看看这是谁?”
段明臣正在指挥将士攻城,突然听到敌军传来的呼喊,转头一看,脸刷的变了颜色。
那被五花大绑、吊在城墙上的青年,虽然隔得很远,青年低垂着头,但凭借熟悉的感觉,他一下子就辨认出来,那正是他的怀清!
段明臣心中怒火滔天,脸上却不表露分毫,沉声道:“塔利尔,你意欲何为?”
塔利尔狞笑道:“你听好了,你的相好在我们手中,若是想要他的性命,你就立刻退兵,否则……”
塔利尔拔出锋利的弯刀,在顾怀清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老子就当着你的面,宰了他祭旗!”
段明臣瞳孔收缩,猛地握紧了刀柄,手背青筋贲起,身体都颤抖起来,显然已怒到极点。
一旁的罗钦一脸担忧的看看段明臣,又看看吊在城墙上单薄的青年,怒骂道:“妈的!这群卑鄙无耻的混蛋!”
城墙被轰塌,敌军就要抵挡不住,眼看就能破城,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敌人使出这么恶毒的一招,这分明是拿刀子往大哥心里扎!
此时,侯老将军苍劲的声音响起来:“不可答应他!坤儿只是暂时阻住了乌孙人的援军,若是今日不能破城,就错失战机!我们绝对不能退兵,必须一鼓作气拿下,不能让他们缓过气来!”
“可是……”段明臣看了一眼城墙上的顾怀清,俊朗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侯老将军怒叱道:“行军打仗,焉能有妇人之仁?你读的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你想想,为了拿下这座城池,我们强攻七日,牺牲了多少弟兄?如果拿不下来,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你难道要因为一己私情,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么!”
侯老将军不愧是一代名将,曾创下百战无一败的神话,如今虽已年逾半百,须发花白,说出的话依然是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昔日太/祖起兵,敌军绑了他的妻儿,企图迫使他投降,然太/祖不受威胁,命人射杀自己的妻儿,终于统一天下,成为一代霸主。”
“明臣,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罗钦急忙求情道:“大将军,顾怀清是东厂重臣、陛下的亲信,若是死在这里,恐怕陛下会怪罪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为了胜利,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本是天经地义。陛下是有道明君,怎会因此怪罪我等?”
侯老将军让亲兵取出自己的射日弩,递到段明臣的手边,“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段明臣浑身僵硬,感觉周遭的喧嚣都寂静下来,千军万马都遥远起来,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他缓缓的抬头,望向城楼上的顾怀清,虽距离百丈之遥,可是他眼中的期盼如此热切,不容错认。
他痛苦的转过头,举起似是灌了铅的右臂,用力握住射日弩……
城楼的位置距离他们足有百丈之遥,即便是红夷大炮的射程也够不着,唯有臂力超群之武将,配合威力十足的神弓,方有可能射中目标。
“大哥……”罗钦担忧的唤道,他从未见过段明臣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他咬着牙,握弓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侯老将军虎目圆睁,盯着段明臣,大吼道:“放!”
射日弩名不虚传,一箭离弦,如流星划过长空,去势迅猛无比。
顾怀清低垂着头路,双臂高悬,静静的吊挂在城楼上。
即使是如此狼狈的姿势,也无损他丰神如玉的容颜,身上的白袍在朔风中飘逸摆荡,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成仙。
为了防止他扰乱,塔利尔点了他的穴道,他无法动弹,也不能开口,宛如待宰的羔羊。
耳旁风声呼啸,烈日当面直射,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他听到塔利尔的狞笑,还有段明臣压抑着怒气的回话。
事到如今,生死已不在自己的控制,他脑子里空空的,突然想好好看一看心爱的人。
他抬起头,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是风沙好大,阳光好烈,刺得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可是他还是固执的瞪大眼睛,泪眼迷蒙之中,他依稀看到那个穿着黑色盔甲的熟悉身影,缓缓的举起弓箭……
顾怀清突然大笑起来,泪水从他的眼角簌簌滑落,宛如晶莹的珍珠。
利刃呼啸而至,带着死亡的寒意,倏然没入顾怀清的左胸,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城墙上,猩红的血瞬间染红了白袍。
箭矢□□胸膛的那一刹那,似乎听到筋骨碎裂的声音,然而他竟没有感觉到痛楚,唯有一片冰凉的麻木……
203.心伤难愈
兴宁二年冬,大齐皇帝下旨,派出十万精兵,由侯松龄老将军挂帅,以锦衣卫同知段明臣为先锋,出其不意的奇袭乌孙国。
不出七日,围困并攻下吐鲁番,乌孙王子塔利尔战死,国王摩诃多亦身受重伤,在逃亡的路途中不治身亡。托利王子率领乌孙残部,仓皇逃逸,一直逃回天山以北的乌孙国王都,龟缩不出。
大齐趁胜追击,歼灭乌孙军数万人,缴获牛羊战马无数,收复了原本属于西昌国的十几座城池。
此战乃新帝萧璟即位后,赢得的第一场大胜仗,也是大齐自立国以来对西域作战罕见的胜绩,可谓扬眉吐气。
喜讯传至京城,举国欢腾,皇帝龙颜大悦,论功行赏,封侯松龄大将军为郑国公,其子侯玉坤晋升为昭勇将军。
此时,正逢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崇因病向皇帝辞官,于是,年纪轻轻却屡立奇功的段明臣便被擢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一时间炙手可热,风光无限。
顾怀清无聊的歪在榻上,背后靠着柔软的靠枕,听罗钦绘声绘色的说着皇帝的封赏,双目失去了焦点,盯着窗外愣愣出神。
罗钦自说自话的说了一会儿,得不到顾怀清的相应,只好讪讪的住了嘴。
自从被救回来之后,顾怀清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回忆起当时将顾怀清从城楼上救下的情景,罗钦感到一阵后怕。顾怀清气若游丝,面白如纸,左胸被箭矢穿透,身上的白袍被血水浸透,跟个血人似的。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唯有段明臣赤红着眼,抱着他从城头上跳下来,拼命冲回去找大夫……
那支箭只差不到一寸,就刺入他的心脏了,真是惊险万分!饶是如此,顾怀清还是断了两根肋骨,失了许多血,幸好他年纪轻,武功根基好,才能扛过去。
除了胸口的箭伤,他还中了足以令双目失明的剧毒,段明臣连夜赶往药王谷,请来毒手药王高仁心为他解毒。
折腾了许久,等顾怀清清醒过来,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他费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东西,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算你小子运气好,再晚个两天,你这双眼睛就彻底废了!”高仁心一边给他扎针,一边说道。
顾怀清不由苦笑。是啊,他运气好,所以那支箭差了一点点,没有射死他;运气好,所以还能等到高仁心为他解毒。
接下来一些日子,每日都有喝不完的药,苦得他恨不得没有长舌头,即使不在喝药,嘴里都是苦涩的,一直苦到心里。
他过得浑浑噩噩,没日没夜,因为眼睛看不见,睡着和醒着也没什么分别。
时间一长,他已渐渐习惯,能通过声音辨别环境和人了。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他的心里却是明白的,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是罗钦,高仁心身上总带着一股药味儿,还有一个人,总在深夜出现,却不言不语,在黑暗中一坐就是一整夜。
顾怀清知道那人是谁,正如那人知道他是清醒的一样。只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惊醒美梦似的。
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少日子,顾怀清的眼睛终于渐渐能够视物了,只是他依然不爱说话。
对旁人还算有反应,只是段明臣过来探望时,他却总是翻身朝里躺着,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段明臣只要一靠近,他就往旁边闪躲,抗拒他的亲近。
段明臣痛苦却无奈的眼神,让罗钦心生不忍,忍不住劝顾怀清:“我知你心里怨段大哥,可是他也有苦衷的,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是被逼无奈。
你受了伤,段大哥的心只怕比你还痛。你是没有看到,那一日,他像不要命一样,冒着箭雨冲上城楼,把你抱下来,直冲去找大夫。
你眼睛中了毒,需要千年雪莲做药引,他二话不说,抛下军务就进了大雪山,在冰天雪地的雪峰找了三天,手脚都冻伤了,才摘到了千年雪莲。看在他如此诚意的份上,你就不能原谅他一回吗?”
顾怀清却只是疲惫的闭上眼,道:“别说了,我头疼,你出去吧。”
这时,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一身银甲的少将军侯玉坤闯了进来,冲着顾怀清冷笑道:“你这么矫情给谁看?”
顾怀清本就不待见侯玉坤,看到他就想起在嘉峪关庆功宴的那一幕,想到他跟段明臣有过的亲密关系,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烦闷。
不过,顾怀清大病初愈,又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此时心灰意冷的,也懒得跟侯玉坤做那口舌之争。他不嫌丢脸,顾怀清却觉得这般泼妇吵架似的未免太难看,就在床上转个身,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侯玉坤被他的态度气得仰倒,就想上前把他扯起来,却被旁边的罗钦死死拉住。
“少将军,您别冲动,顾大人还在养伤呢!”
“都养了一个月了,我看他早就好了。要有病,那也是心病!”侯玉坤被罗钦拦住,可嘴巴却不依不饶的,气呼呼的说,“你不就是怪段大哥射了你一箭么?可笑你还自诩喜欢他,竟然一点不了解他。难道你没想过,以他的本事,真的要射死你,简直易如反掌,如何还能让你活着?当时若是他不射那一箭,换了我爹动手,你可就必死无疑了!你不体谅他的苦心,还在这里矫情,跟他怄气,折磨他,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够了!你们都闭嘴,给我出去!”段明臣冷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侯玉坤犹自忿忿不平,罗钦生拉硬拽把他拖了出去,体贴的合上门,留下两个人独处。
段明臣端了张凳子,坐到顾怀清的床边,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清清,我们谈一谈,可好?”
顾怀清掀开身上的被子,慢慢的转过身,冷漠的望着段明臣。
那双漂亮的凤眸已经恢复了清亮,然而却再也没有温暖的情意。
段明臣心中大恸,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碰触他,然而当他看到顾怀清眼中的冷意,不得不缩了回来。
段明臣尴尬的低咳一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顾怀清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复他。
“我听高大哥说,你的眼睛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还需再吃半个月的药,才能彻底清除余毒。”
顾怀清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解。
“侯玉坤的事儿,当日你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我与他相识多年,一直把他当做弟弟,只是有一回两人喝醉酒,稀里糊涂的就……”段明臣的脸微微泛红,“你别误会,其实我跟他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只是互相抚慰发泄而已。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在军营里,两个男人之间,这种事也不少见。不过,我后来察觉他对我有异样的心思,就刻意保持了距离。认识你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别人有过亲密接触,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忠诚。”
顾怀清扯了扯嘴角,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不在意了。”
说完两句话,陷入了一片死寂。段明臣心里难受极了,原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两人,不知何时,竟变成这样的局面。
“清清,你恨我吗?”
顾怀清摇了摇头,神态说不出几分萧瑟凄冷:“你做的事都有你的道理,我能理解你,但是……”
顾怀清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处深深的伤痕,穿透了他的胸腔,几乎要了他的命,即使高仁心用了最好的伤药,萧璟也送来宫中疗伤圣药,肉体的伤可以愈合,可是心伤却留在那里,永远也无法抹去。
段明臣急切的坐直身体,说道:“我向你赔罪,我知道我不该瞒你,我以为我一个人都能够搞得定,但是清清,我真的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顾怀清突然笑道:“解释?你以为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陛下派你前来,名义上是协助侯将军破敌,实际上却是以宝藏为诱饵,在西昌古墓布下陷阱,歼灭各敌国的精锐势力,而小黑也有双重身份,表面是皇帝派给我的侍卫,暗地里却配合你行事,对不对?
陛下恐怕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我跟乌孙王室有血缘关系,利用这层关系才能诱得托利入网,然而你们又怕我感情用事,所以就隐瞒了我,甚至在最后时刻点了我的穴道,为的就是不想让我坏你们的大事。
可惜我太不识相,还是不顾你的反对,放走了托利,自己也自食其果,被他所挟持。不过,你并不担心,因为你早就在我身上下了追魂香,就是高仁心曾经送我的那种香料,正是循着这香味,你才能率领骑兵一路紧追乌孙人,无论他们逃到哪里,你都能第一时间追上,当时摩诃多就怀疑我通风报信,从某种程度上说,倒也不算冤枉了我。
说到底,也是我活该,如果当日我没有执意要救下托利,就不会受那番罪了吧,你在心里头,是不是也在嘲笑我妇人之仁,自作自受?”
“不,清清,这正是你的善良之处,我怎会嘲笑你?我有我的考量,但你也有自己的想法,怪我没有事先跟你坦白,才引来后来的误会。”
顾怀清摇摇头,说道:“不,即使你事先跟我说清楚,你跟我的选择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说,我肯定还是会救托利,而你一定不会同意。再比如说,城楼上的那一箭……”
顾怀清捂了捂胸口,虽然伤口已结痂愈合,但这一道丑陋的疤痕却永远的留在了心间。
理智上,他理解段明臣的选择,但情感上,却无法不怨恨。
那一箭,寒透了他的心。
“清清,那一箭我是有分寸的,虽然伤了你,却不会致命。事实上,看着你受伤,我的心比你更痛。”
顾怀清嘲讽的笑道:“你看,这就是你与我的不同。在你心中,国家大义是第一位,为了获得胜利,达到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哪怕伤害自己心爱的人,这一点,你跟陛下倒是很相似的。”
“不,我……”
顾怀清伸出一指,抵住段明臣的嘴唇,阻止开口:“你不要反驳,听我把话说完。
当时,若换了我是你,看到你被敌人绑在城楼上,哪怕有把握不伤你性命,我也不舍得让你受伤。那一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射出的。非但我自己不会出手,我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你。
这,就是你与我的区别!”
顾怀清说完,深深的望了段明臣一眼,“我还没恭喜段大人,荣升锦衣卫指挥使。你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前途无可限量,位极人臣指日可待。你跟我搅合在一起,只会让陛下猜忌你,对你没有任何裨益,倒不若彼此相忘,你走你的青云道,我走我的江湖路,如此对你我都好。”
“不,清清,不要离开我!”段明臣急切的握住顾怀清的手,不肯松开。
“放手吧,何苦这般,闹得大家都难看?”
段明臣死死握紧他的手不放:“不,我绝对不放开你。”
顾怀清皱起眉,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推段明臣,却被段明臣扣住,翻身反压在身下。
顾怀清大病初愈,力气敌不过段明臣,怒瞪着他道:“我不同意与你一起,难道你要对我用强?”
段明臣不得不放开他,颓然苦着脸,眼眶发红,声音都哽咽了:“清清,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你素来不是这么婆妈的人,你……”
段明臣突然拔出腰间的匕首,硬塞到顾怀清的手里,大声道:“你不是恨我吗?来,朝我的胸口狠狠刺下去!只要你能解气,刺多少下都行,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顾怀清吃了一惊:“你别这样,段明臣!”
段明臣却不管不顾,硬是握着顾怀清拿匕首的手,狠狠的扎向自己胸口。
“你疯啦!”顾怀清使劲一挣,匕首险险的划过段明臣的肋下,锋利的刀刃划出的皮肤渗出一串血珠。
段明臣像一只疯狂的雄狮,顾怀清看他像是失了理智,力气大得吓人,扛也扛不住。无奈之下,顾怀清闷哼一声,面容痛苦的捂着自己受伤的胸口。
“清清!”段明臣果然停了手,急切的抱住顾怀清,“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顾怀清捂着胸口作痛苦状:“我胸口疼,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好好好,你别动,我这就去叫大夫!”
顾怀清哼哼唧唧的倒在床上,目送段明臣离开房间,才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
自从那日之后,段明臣依然一日几次来探望顾怀清,还时不时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给他解闷。而侯玉坤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顾怀清面前过。
顾怀清从罗钦口中得知,段明臣特地去找了侯老将军,也不知他跟老将军说了些什么,一向疼爱独子的侯老将军,竟然破天荒的狠狠杖责了侯玉坤,然后就直接把他派去哈密驻守,不得调令不许回来。
罗钦把这当笑话说给顾怀清听,侯玉坤素来眼高于顶,罗钦一直看他不顺眼,看他挨罚,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然而,顾怀清却反应平淡,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正所谓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侯玉坤这人虽然骄横,但他对段明臣的情意却是真切的。段明臣说没有跟他做到最后一步,然而两人毕竟也是好过的,段明臣如今对他感情淡了,就能这么无情的对待他,那么是不是有一天,他厌倦了自己,也会这样无情?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容易走极端。顾怀清对段明臣产生了心结,无论他做什么,顾怀清都会联想到不好的方面。
段明臣虽不明白顾怀清心中所思,也能察觉他的冷淡和疏离,心里难受的同时,便想着要如何解开他的心结。
他怕顾怀清天天待在房里会闷坏,趁着天气晴好,带着顾怀清去城外草原散心。
塞外的春天来得晚,在江南或许已是草长莺飞,但草原上还是一片枯黄,却也别有一番苍茫壮美,苍鹰在头顶翱翔,不时发出几声悠长的鸣叫。
顾怀清胸口和腿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不过断掉的肋骨还未完全长好,因此不能骑马。
段明臣便命人驾马车载着顾怀清,自己骑着马随扈一旁。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得飘摆不定,顾怀清透过小窗望着车外的景色,神情竟是十分专注。
段明臣侧过脸,贪恋的望着他。
久病卧床,不见阳光,顾怀清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越发清透,几乎能看清皮肤下淡青的血管。
他整个儿瘦了一圈,眼睛却显得更大了,巴掌大的小脸裹在浓密的狐裘里,下巴尖尖的,睫毛长长的,眼眸湿湿的,像一只漂亮的幼狐,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好生怜爱一番。
行到一处河边,段明臣将顾怀清抱下车,铺了毛毯在河边的草地上,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
“我给你吹首曲子好不好?”
段明臣取出顾怀清送他的玉笛,吹奏了一曲《江南春》。
不得不承认,他的笛子吹得极好,枯黄萧条的草原景致,竟俨然有了几分江南的春意。
“霍大哥来信,说他刚生了个闺女,还让我们去找他玩。我记得你说过,想尝一尝西湖醋鱼和东坡肉,喝一喝绍兴女儿红,不如我们找时间去江南一趟,你说好不好?”
顾怀清眨了眨眼,柔和的眼波闪烁,似有几分意动。
段明臣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他柔顺的黑发。
许是难得出来,顾怀清心情似乎不错,竟没有拒绝段明臣的亲近。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顾怀清眯起眼,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清清,明儿我要去漠北犒劳军士,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便回京吧。”
顾怀清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似乎睡着了。
段明臣却知道他没有睡,不过他既然不反对,便是默认了吧。段明臣心情大好,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离开这让他伤心的地方,回到熟悉的环境,他的心结就会慢慢的解开吧……
他们都还年轻,今后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在一起。他会对他好,让他彻底忘掉那些不快的回忆,他们俩还会像以前一样亲密。
然而段明臣不知,这般静好的时光却是顾怀清给他最后的留念。
204.万臻之谜
顾怀清失踪的消息传来时,段明臣正在漠北犒军。这位年轻的新任锦衣卫指挥使,跨着黑色骏马,身披金色盔甲,端的是威风凛凛,万人仰望。
兵卒们怀着崇敬之心,准备跟这位传奇人物好好亲近一番,段明臣却在收到一份密信后,脸色剧变,只草草敬了大伙三杯酒,就连夜骑马赶回嘉峪关。
然而,他的马再快,也追不上下定决心要离去的人。
顾怀清给段明臣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大哥:我去意已决,就此拜别,再会无期。望君珍重,勿以我为念。——弟怀清拜别”
段明臣长叹一声,揉碎了字条,追悔不已。
他何其愚蠢,竟以为顾怀清回心转意,愿意留在他身边,却忽略了他眼中的决绝去意。
他怎能忘记怀清是什么样的性子?他是如此骄傲、如此优秀的男人,就像天上的雄鹰,从不屈服求全。若是他不愿意,谁能把他圈禁,谁能阻止他离去?
不过,段明臣依然怀着侥幸心理,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其实在他回来之前,侯老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毕竟顾怀清是皇帝惦记的人,皇帝还特地下了密旨,要他们好好照料顾怀清。
可惜,他们搜遍了城里城外,方圆百里,都毫无收获。一夜之间,顾怀清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并不出乎段明臣的意料,顾怀清既已伤愈,以他的武功和聪慧,要想悄悄离开而不留下任何线索,是轻而易举的。
他这么一走,就如蛟龙入海,猛虎归林。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何处能觅得?
然而,段明臣是不会放弃的,派出全国各地的锦衣卫,大江南北四处搜寻起来……
******
整整半年过去,顾怀清的去向始终是一个谜。
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数万名锦衣卫四处搜索,都没能寻到他的踪迹,反而是影卫小黑第一个找到了他。
小黑望了望小而破旧的蒙古包,腿下垫着的编织毛毯褪了色,散发着淡淡的羊奶膻味。
这是草原上最普通不过的牧民的住处,谁能料到曾经名满京城的御前宠臣顾怀清竟会屈居在这里?也难怪那么多锦衣卫都找不到他。
顾怀清席地而坐,一身标准的牧民打扮,穿着下摆两侧开衩的马蹄袖长袍,头戴黑棕色皮帽,黑亮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根长辫。
他熟练的拿着铜茶壶,往缺了口子的粗瓷杯里倒了一杯茶,又往里面洒上盐巴和羊奶,端到小黑的面前。
“来,早上刚挤的羊奶,新鲜着呢,你尝尝!”
小黑看着顾怀清殷切的眼神,不好意思推拒,端起来喝了一小口,立刻蹙起了眉头。
好怪的味道,咸咸的茶,还有一股羊奶的膻味。小黑屏住呼吸,强忍住没吐出来,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顾怀清给自己倒了一杯,美滋滋的一口喝完,笑道:“你不习惯这个味道吧?呵呵,我第一次喝,直接吐了出来,可是这里只有这个,慢慢的喝着喝着,就喝出滋味儿了。”
小黑忍不住看了看顾怀清,他跟顾怀清也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个人有又龟毛又挑剔,还有点洁癖,即使在艰苦的环境,也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优雅讲究如王侯贵族一般。
可是如今,他席地而坐,穿着棉布袍,住着破帐篷,吃着这种粗糙的食物,他是如何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跟小黑的局促不安形成对比,顾怀清却是一脸轻松的笑容,身处陋室,却乐在其中,颇有几分古之名士的风采。
半年前,他趁着段明臣外出,逃离嘉峪关,遁入茫茫草原,在草原上流浪了几日,后来遇到一群牧民,便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跟随牧民们四处迁徙,学习放马、牧羊、剪毛、挤奶,日子虽过得清苦,却也平静满足。
“没想到是你第一个找到我。”顾怀清笑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黑道:“这并不难猜。你若是回大齐,一定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线,所以你必然不会回国。你与乌孙国关系微妙,也不会去乌孙。剩下的鞑靼和吐蕃,都是苦寒之地,地域广博,你独自一人,又不识路,应该不会跑很远。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边境这一带了。不过,草原那么大,如果不是你主动留下线索,我要找到你,也是很难的。”
“所以你就用我义父独有的东厂标记,引我现身?”顾怀清敛了笑容,放下茶杯,“说吧,我义父他怎么样了?”
小黑没有答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到顾怀清的手上。
顾怀清低头看信封上的字迹,果然是他义父万臻的手笔。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读完,眼圈不由得红了。
“我义父他……他真的已经……”
小黑默默的点头,看到顾怀清眼中悲伤的眼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拍了拍顾怀清的肩膀,道:“节哀顺变……”
原来万臻并非真的辞官,而是接受了皇帝萧璟的秘密任务。他根据西昌国那本羊皮书的记载,借着辞官之际,前往西昌遗址,按照皇帝的吩咐,在古墓丽影布置好陷阱,然后派人四处散播谣言,将鞑靼、吐蕃、乌孙等各方敌人引过来。布置完这一切后,万臻就离开了西域,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段明臣和小黑。
不过,完成了任务以后,万臻并未回京复命,而是用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在临死前,他写下了这封给顾怀清的遗书。
万臻在遗书里说,他早年曾经受过顾怀清的父亲顾炎的恩惠,更崇尚他高洁的品格,悲叹他的英年早逝,故而在宫里见到恩人之子顾怀清,才会冒着风险将他救下,并且授以武功,悉心栽培,还设法让他与年幼的萧璟结识,成为萧璟信任的小伙伴。
彼时萧璟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不过因为他聪慧机灵,已被无子的皇后相中,准备领养至膝下,将来立为储君。万臻早就看好萧璟的潜力,才会让顾怀清接近萧璟,结识他于寒微,两人患难与共,情谊自不同寻常,这样顾怀清以后必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和庇护。
不过,万臻也提醒顾怀清,萧璟可能已知晓他的身世,或许会试探他的忠心,让他小心应对。
万臻的信写得很巧妙,用了很多暗号和代码,就算被旁人拆看,也不担心泄露,外人看到只会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只有熟知暗号的顾怀清才能看得懂。
然而,这封信还是来得太迟了,若是早知道萧璟对他起了疑心,顾怀清也不至于多吃那么多苦头。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万臻在遗书里并未写明他自杀的缘由,不过顾怀清猜测,一方面,在他的对食过世后,万臻就心灰意冷,对尘世没有依恋了;另一方面,他作为东厂督主,经历两代帝王,沾染了多少隐秘,知道许多皇家阴私,除非他死,否则皇帝是不会放心的。隐退,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既然因皇家而享尽世间荣华,自也要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每个位高权重的宦官,都难逃这样的下场。
顾怀清将信轻轻放下,泪光在他的眼眸里闪动。
“陛下让你来的吧?是要取我的性命?”
小黑却恭敬的跪下,道:“不,陛下让我来恭迎主子回京。陛下说,无论您是什么身世,也不管您做过什么,在他心里,您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您愿意回到他身边,他一概既往不咎,您依然是他最倚重的心腹。”
若换了旁人,碰到这么宽宏大度的主上,早就受宠若惊的磕头谢恩了,然而顾怀清却轻嘲的扬起嘴角:“呵,好一个既往不咎,说到底,还不是要我做他的金丝雀?”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顾怀清敢说,小黑面不改色,继续道:“主子,陛下的圣旨已下,您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若我坚持不随你回去呢?”顾怀清挑眉道。
小黑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直直望着顾怀清,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意思再明显不过,顾怀清若是不从,他就要动手了。
顾怀清虽然不曾跟小黑交过手,但影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小黑既得到萧璟重用,想来不是影卫中的普通角色,当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想想他在古墓中暗算鞑靼战神蒙塔,毒针射死吐蕃国师樊尼,这两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却被小黑轻易杀死,可想而知小黑的武功之高,恐怕他在自己面前是藏了拙的。
顾怀清自从中毒和受伤后,虽然经过治疗后痊愈,但功力毕竟损耗不少,对上武功莫测的小黑,实在没有把握能赢他,何况,小黑可能还带了帮手。
不过,顾怀清并不打算束手就缚,他霍然起身,小黑立刻做出防备的姿态,谁知顾怀清却是声东击西,虚晃一枪后,从毯子下面抽出一柄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主子!”小黑大惊失色。
“我已发过誓,此生再不回朝堂。你要带,只能带我的尸首回去!”
小黑设想过顾怀清可能会反抗,却万万没料到他会以死相逼。
小黑怎会不知,萧璟有多着紧顾怀清,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伤他分毫。要是逼急了顾怀清,来个鱼死网破,皇帝只怕会活剐了自己!
小黑面露难色,道:“您何苦为难我?这样我如何回去跟陛下交差?”
“我写一封信给你带回去,你交给陛下,我保证他不会怪罪你。”
“这……”
“别啰嗦了!要么带信回去,要么带我的头回去,你自己选!”
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小黑无可奈何,被迫接受顾怀清的安排,带着顾怀清的亲笔书信,回京复命。
顾怀清目送小黑离去,才长吁了一口气,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看来又要搬家了……”
205.江南春浓【正文完】
顾怀清出走之后,朝堂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皇帝萧璟坐稳皇位后,大胆启用了一批年轻有为的臣子,对内大刀阔斧的改革弊政,清理贪官污吏,一时间朝堂上气象一新;对外也捷报频传,打败乌孙后,又将鞑靼人驱赶至长城之北,遣使者出使西域诸国,派船队南下西洋,广开商路,鼓励对外贸易。大齐在年轻君王的治理下,日渐富强,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大齐朝的风云际会,对于隐居世外的顾怀清却没有什么影响。
顾怀清在厌倦了四处流浪的游牧生活后,翻越崇山,走过蜀道,最后来到吐蕃和大理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
他来到此处时,正逢四月天,远处是皑皑雪峰,山脚流淌着一条碧绿如翡翠的河流,山野田间盛开着大片的野桃花,漫山遍野,如云蒸霞蔚,美得不似人间。
顾怀清不由惊呆了,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他在桃花林间寻了一处风景绝佳处,搭了一间小木屋,在此地定居下来。
不过,他有预感,只要那人不放弃,不管他跑多远,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的。
果不其然,某日清晨,顾怀清在香甜的睡梦中,被一阵清越的笛声吵醒。
顾怀清烦躁的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想要隔绝那扰人清梦的声音,然而吹笛子的人中气十足,笛音固执的钻进他的耳朵,搅得他不得安生,实在恼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笛子给他!”顾怀清气哼哼的想。
顾怀清披上外袍,趿着木屐,推开柴扉,果然看到桃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对着空无一人的河滩幽幽吹笛。
顾怀清凝神细听,吹得竟是一曲《长相思》,缠绵悱恻,如诉如泣,催人泪下。
若是个女子,听了情郎这般温柔深情的呼唤,只怕早就忍不住回头,投入他温暖的怀抱了吧?
然而,顾怀清只是站在门后,静静的聆听,眼角微微湿润,脚步却像定住了似的,久久无法挪动。
过了不知多久,笛声终于停了,吹笛的男人走到门外,轻轻的呼唤他的名字,然而顾怀清却背过身去,不肯让他进门。
男人耐心十足,在门外站了许久,依然等不到顾怀清的响应,只能轻叹一声,飘然离去。
之后的十天,男人每日都来,有时是吹笛,有时送一捧野花,有时提一壶酒,隔着柴扉跟他说话,跟他讲给皇宫轶事、江湖趣闻,可是顾怀清始终不肯与他相见。
男人毕竟是二品大员,朝廷重臣,即使想在此地长期陪伴,然而身上的职责让他不得不归去。
之后的每一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男人都会来找他。虽然每次都吃闭门羹,男人也不气馁,耐心的等着他。
男人把顾怀清养在京城的猫儿虎妞也带了过来,一年多不见,虎妞已长得圆滚滚肥嘟嘟,甚至还大着肚子。
顾怀清抚摸着虎妞柔软的毛皮,喃喃的道:“好闺女,你怎么能未婚先孕呢?到底那奸夫是谁?”
虎妞自然无法回答,打着小呼噜,拿脑袋亲热的蹭他的手。
三个月后,虎妞生下一窝四只小猫崽,两只跟虎妞一样的狸花猫,两只鸳鸯眼白猫,跟雪球一个样儿,毫无疑问,虎妞的奸夫就是段明臣养的那只小公猫雪球了。
除了段明臣之外,小黑也曾经来找过他两次,带来萧璟的口信。
初始,萧璟还软磨硬令要他回京,不过后来,萧璟也明白顾怀清心意已决,无心仕途,一心只想归隐。
萧璟用计迫使他与段明臣离心,虽然成功分开了他们,但顾怀清何等聪明,焉能看不出始作俑者乃是萧璟?
顾怀清因此对萧璟心灰意冷,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他们之间,再也恢复不到儿时的情谊了。
萧璟自是悔恨莫及,但他了解顾怀清的性子,他若是不愿归来,强逼也是无用,弄得不好还会逼他走上极端。
******
寒来暑往,转眼已过了三载春秋。
柳枝暴出新芽,山顶冰雪消融,桃红又是一年春。
顾怀清慵懒的倚着柴扉,门口那株老桃树开得如火如荼,粉色花瓣洒落在他的肩头。美景美人,相得益彰,简直可以入画。
然而美人面对美景,却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不时瞟向山拗口的小径。
那是唯一进出村子的路径,每逢桃花开的时节,都会有一个骑黑马的俊朗男子来找他。
然而今年,桃花已经开了,那位男子却迟迟没有出现。
顾怀清望着在脚边嬉戏打闹的四只猫崽,心中逐渐不安起来。他知道男人一向守信,若非有意外情况,他绝不会失约。
虎妞显得十分焦躁,上爬下跳,拖长声音凄厉的嚎叫,似乎在寻找什么。
男人每次来的时候,也会把雪球带来,让它们两只猫团聚,所以,虎妞是想念孩子他爸了吧?
顾怀清心下恻然,弯腰抱起虎妞,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道:“你也想念他了?”
虎妞呜呜的哼了两声,似乎在回应主人。
又过了几日,桃花都快凋谢了,男人还是没有来。顾怀清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加深了。
他虽归隐许久,但无论是小黑还是段明臣,都会跟他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因此他对于大齐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这两年,乌孙人和鞑靼人被打败后,是安分了许多,但辽东的女真人却迅速崛起,屡屡进犯,成为大齐的心腹大患。
他不由得想起,去年男人来时曾经跟他说起,因为大齐在辽东战场对女真人作战不利,萧璟打算派他去助阵。男人说话时声音低沉,语气严肃,可见辽东的形势不容乐观。
上回小黑来时,也曾经劝过他:“主人别怪我多嘴,您有空也劝劝段大人吧。自从您离开后,段大人就像自虐一般,每次打仗都身先士卒,冲在第一个,简直是拿命在拼。他武功再好,也禁不起这样搏命,战场上刀枪无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这样不惜命,迟早会……”
夜色已深,窗外一片死寂,只有虎妞偶尔发出的呜呜哀叫。
顾怀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论怎样调息,就是无法平静下来。
这混蛋,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安生呢?以前让他别来,他非要来,该来的时候,又偏偏不来!
顾怀清烦躁的一把掀去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从厨房捧了一坛酒。
漫漫长夜,睡又睡不着,不如饮酒打发时光。
顾怀清本就酒量不佳,加上怀着心事,一口气喝了大半坛,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醉意迷蒙之际,仿佛看到了那让他牵挂的冤家,穿着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朝自己微笑。
他又喜又气,说道:“你还知道来?”
不料,男人却没有靠近他,反而调转马头,朝远处奔去。
“你去哪里?给我回来!”顾怀清在身后气得大叫。
然而男人却充耳不闻,骑着黑马,风一般冲向敌营,但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宛如人间炼狱。
顾怀清看着男人在敌人包围中苦战,突然,围攻的敌人退去,四周的山坡上冒出乌压压的弓箭手,将男人团团围住,无数的□□对准了男人。
“跑,快跑!”顾怀清焦急的大叫。
然而为时已晚,无数箭矢如暴雨般激射向男人,而男人似乎已知命运,竟然不闪不躲,缓缓的回过头,深情的黑眸望向顾怀清。
顾怀清脑子轰得一声炸开,拼命想冲过去,可是腿却像被缚住了一般,无法挪动。
“不——不要——”
顾怀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成千上万的箭矢没入男人的胸口,漫天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大哥……大哥……”
哗啦一声脆响,酒坛子摔落到地上,将噩梦中的顾怀清惊醒。
他胡乱抹去眼角的泪,背心和额头全是冷汗,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忧惧。庆幸的是,这只是个噩梦,忧惧的是,这梦境如此真实,实乃不祥之兆。
顾怀清一头冲到河里,鞠起冰凉的河水,浇在自己身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无济于事,段明臣万箭穿心、满身是血缓缓倒下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何他至今不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怀清无法控制心中的思念,闭上眼,放纵自己好好的想他,却惊觉男人的容貌竟然模糊起来。
也是,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每次他过来,自己都避而不见,连小黑都觉得自己太过绝情。
为什么那么绝情,看都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要那么倔,骄傲的不肯低头?
明明心里早就原谅他了不是吗?
明明放不下他,为什么不肯敞开心扉,原谅他?
若是他真的……,那岂不是抱憾终身,永远都无法弥补?
不,不能这样下去了!
顾怀清一旦想通,顿时豁然开朗,他跃上马背,连夜出村。
小山村地处偏远,山路崎岖,交通十分不便,不过顾怀清没有别的选择,待在山村里根本得不到任何消息,必须去城镇才能打探到男人的消息。
不眠不休的赶了一日一夜,终于抵达了最近的城镇,顾怀清直奔驿馆,那里向来是消息最灵通之处,却听到一个让他心肝俱裂的噩耗。
大齐在辽东与女真大战一场,双方死伤无数,终于将女真铁骑阻在关外,然而大齐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损失了上万精兵,主帅段明臣也被敌军引入埋伏圈,不幸中箭身亡。
顾怀清眼前一黑,心痛如绞,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没想到他做的噩梦竟然是真的……
顾怀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马儿驮着回到村里。
酒坛摔碎在地上,酒香弥散在空气里。
顾怀清呆呆的望着即将凋零的满树桃花,树下埋着几坛子用桃花酿的酒,本是为他准备的,三年前埋在桃树下。
当时想着,哪一天自己决定原谅他了,就拿出来跟他对饮,来个一醉方休。
可惜……男人再也不会来了,也不会跟他喝桃花酿了……
顾怀清仰头狂笑起来,把酒坛子一个个挖出来,再一个个捏碎。
碎瓷片割破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桃花瓣上,凄美而艳丽。
“大哥,我错了……你不要走太快,等着我……”
他握住染了血的碎瓷片,尖锐的角对准了自己的咽喉,闭起眼,用力的刺下去……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身体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卿卿,你这是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大声道。
顾怀清不敢置信的猛然睁眼,等着男人俊朗的面容,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不等男人回答,顾怀清一头扎进他的怀抱,红着眼圈,死死抱紧他的身体,力气大得几乎要勒断男人的腰,“不,不要说话!不要走!哪怕是鬼,也不要再离开我!”
段明臣鼻子发酸,疼惜的抱紧顾怀清,柔声哄道:“乖,别怕,我不是鬼。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顾怀清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段明臣,心里还是不敢相信,突然直起身搂住他的脖子,用力的吻住他的嘴唇……
顾怀清凶狠的吻着男人,像受伤的兽一样啃咬厮磨,直到段明臣的嘴唇都红肿起来,两人都气息不稳的粗喘,他才确信男人真的活着回来了。
顾怀清认真的问道:“你答应我的,不会离开了,你不会再骗我吧?”
段明臣宠溺的抱紧他:“大哥答应你的事,从来都不会骗你。你还记得吗,我曾答应你,有朝一日退隐江湖,要带着你游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
顾怀清眨了眨眼,欣然笑道:“我想吃西湖醋鱼和东坡肉!”
段明臣笑道:“好,我们这就出发!”
******
兴元四年春,辽东大捷,大齐将士在经历一番苦战后,终于将凶悍的女真骑兵赶出了关外。
然而,主帅段明臣却不幸为国捐躯,这位历史上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牺牲时年仅二十八岁。
痛失忠臣的皇帝萧璟大为悲伤,下旨追封段明臣为一等忠勇公,出殡时无数百姓相送,哭声震天。
当所有人都在哀叹一代将才的陨落,风景如画的西子湖畔,却迎来了两位丰神如玉的公子。
“大哥,我至今未想通,你诈死脱逃,是如何骗过陛下的?”顾怀清歪着头问道。
“自然不可能骗得过,事实上,我跟皇帝做了个交易。”
段明臣娓娓道出原委,其实这三年来,他跟萧璟的君臣关系一直很微妙。因为顾怀清的缘故,他们有点同病相怜,但也因为顾怀清,两人不免心中有芥蒂。
萧璟一方面不得不重用段明臣,让他南征北战,四处征伐,但又不敢对他完全放心。段明臣是安王唯一活着的儿子,安王虽然已死,但暗地里的势力却并未被萧璟收服,始终是他的心头之患。
段明臣立功越多,声望越高,萧璟就越是忌惮。功高震主,本就是为人臣子的忌讳,何况他还有那样一重敏感的身份。
段明臣无意谋逆,心中又牵挂顾怀清,便萌生了退意。他思来想去,决定跟萧璟谈一个交易,段明臣将安王留下的势力如数交给萧璟,绝了他的后患,但条件是萧璟允许他辞官退隐。
萧璟在经过一番挣扎之后,最终同意了段明臣的提议。于是,便有了段明臣在辽东诈死这一幕,却不想差点害得顾怀清伤心自绝,不过,也多亏有了这一剂猛药,让顾怀清打破心结,重新接受了自己。
精致风雅的酒楼里,两位英俊的公子坐在临湖的窗边,一边赏景一边品尝美食佳肴。
他们面前的桌上摆着十几道菜肴,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叫花鸡、莼菜羹……无一不精致,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段明臣夹了一块鱼肉,细心的剃掉鱼刺,喂到顾怀清的嘴里。
顾怀清张开嘴,吞下滑腻的鱼肉,嘴角沾上几滴鱼汤,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段明臣心头猛跳,眸色一下子暗沉下来。
顾怀清却浑然不觉,挑眉笑道:“杭州不愧是千年风流之地,据说此地最有名的青楼叫做楼外楼,里面的姑娘俱是绝色,而且温柔如水。大哥,我们晚上去逛逛?”
“去看看可以,但你不许再对她们笑!”段明臣不无醋意的想到,上回在苏州,那花魁被顾怀清轻轻一笑勾去了魂,疯了似的纠缠倒追,简直不胜烦扰。
“嘿嘿,吃醋了?”顾怀清像登徒子一样挑起段明臣的下巴,“大爷有你就够了!”
“不如大爷现在就来安慰安慰我!”
段明臣危险的笑笑,突然抓住顾怀清的胳膊,将他整个横抱起来,一脚踹开隔壁的厢房,将他扔在床上……
一时间,□□浓浓,花枝摇落春红,莺声燕语不绝……
206.【萧璟番外】江山寂寞(上)
深夜的乾清宫,万籁俱寂,唯有宫漏滴滴答答的轻响,回荡在寂寥宽敞的宫殿中。
萧璟坐在御案前,面前摊开一本奏章,他一手支颐,凤眸半睁半闭,似乎在瞑目深思,实际脑子已陷入一片混沌。
半梦半醒之中,似乎感觉到有一个穿着内监服饰的人靠过来,轻轻地给他盖上一件披风。
萧璟下意识的拉住他的手,唤道:“怀清……”
“陛下!”那人似是吓了一跳,声音都打颤了。
一碰触到那人冰凉僵硬的手,萧璟就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却是余翰飞,一阵强烈的失望涌上心头。怀清的手总是温暖柔软的,握在掌心,好似一块上好的暖玉,怎会是这般冰冷僵硬?
萧璟不悦的松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恹恹的道:“是你啊……”
余翰飞惶恐的跪下,道:“陛下恕罪。”
“起来吧。”
萧璟没有怪罪余翰飞,却也懒得再多看一眼,心里在想,若是换了顾怀清,此时会如何反应?无论如何,肯定是不会这般畏畏缩缩,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
自从万臻辞官,顾怀清离开后,宫里的宦官更替了一波,余翰飞连跳几级,升任御前太监。
余翰飞如今也长开了,眉目清俊,体态修长,一身墨绿色贴里穿在身上,倒也气度不俗。然而,有顾怀清珠玉在前,加上余翰飞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畏缩怯意,萧璟内心实在有些看不上他。
这余翰飞也算是机灵的,刻意模仿顾怀清的言谈举止,然而顾怀清那种天生的灵性和清贵,又怎么是能够随便模仿的?萧璟之所以破格提拔他在身边,对他格外恩待,不过是爱屋及乌的心理罢了。
余翰飞不知萧璟的心思,但也能看出这位年轻的帝王眼中的惆怅。
顾怀清离开京城已有大半年,自从被皇帝派去西北寻宝,就再也没有回来,中间还听说他受了重伤,被敌人抓了,胸口中了一箭,性命垂危。
消息传回来,萧璟焦急万分,连夜派人送宫廷里最好的伤药过去。余翰飞还记得,萧璟听到顾怀清重伤的消息时,瞬间脸色煞白、血色尽褪的模样。
萧璟作为一个帝王,看似仁善柔和,实则心思深沉,这般情绪外露,实在是罕见之极。顾怀清在萧璟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旁人都羡慕他的青云直上,以为他入了皇帝的眼,甚至有人说他会取代顾怀清在皇帝身边的地位,然而余翰飞却清醒的认识到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人想取代顾怀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无疑都是痴人说梦。
在短暂的失态后,萧璟站起身来,踱走至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眼眸中情绪莫测。
“陛下,快亥时了,需要传夜宵么?”余翰飞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璟唔了一声,余翰飞赶紧叫人端上准备好的精美点心。八个镶金边翠色瓷碟铺在桌案上,色香味俱全,闻起来令人垂涎欲滴。
其实萧璟原本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只是顾怀清总是像贪吃的猫儿,到了晚上就喊肚子饿,萧璟就让人为他准备夜宵,久而久之,竟成了他自己的习惯。
萧璟缓缓坐下来,目光凝注在一碟桃粉色的糕点上。
“桃花酥……”萧璟喃喃低语。
这是顾怀清最喜欢的一道点心,萧璟总会特地给他留着,君臣二人甚至会分食一块酥。
两个人围着烛火,一边闲聊谈笑,一边吃夜宵,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温馨时光。
然而如今,顾怀清却不在身边了,也没人跟他分享这一盘桃花酥了。
萧璟捻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本该香甜的酥点竟尝不出一丝甜意。
萧璟味同嚼蜡的咽下口中的半块酥,就再也不想动筷了,也失去了食欲。
宫中的御厨依然是同一人,桃花酥的味道也没有变,变的只是品尝者的心情。原来他不是真的喜欢桃花酥,他喜欢的只是与怀清一起分享的时光。
想及此,萧璟的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不知此时此刻,怀清身在何方,是否也会偶尔想起两人曾经的温馨时光?
可能不会了吧,若他还有一丝留恋,又怎么会不辞而别,消失得如此彻底?这么久以来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处,他的伤是否已痊愈,是否还在怨恨自己?
巍峨的宫殿上方悬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萧璟的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无边的寂寞,无法排遣的惆怅和思念搅得他无法静下心来。
萧璟挥挥手,命人把宵夜撤下,然后站起身,信步朝殿外走去。
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不佳,余翰飞识趣的没有作声,只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眼见着萧璟似乎走的方向是景阳宫,然而走到半路,萧璟却又停下脚步。
自从小产之后,宁贵妃虽然还稳稳占着贵妃的位置,然而萧璟却甚少召幸她,最近这大半年,甚至连宁贵妃的面都不见。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丽嫔,丽嫔刚刚诞下皇长子,萧璟大加赏赐,不仅解了她的禁足,还将她升为丽妃,一时间风光无双。
宫中人纷纷猜测,是不是风向变了,宁贵妃失宠,丽妃则母以子贵,成为帝王的新宠。
见萧璟踟蹰不前,余翰飞忍不住小声问道:“陛下可是要去景阳宫探望贵妃娘娘?”
萧璟微微皱眉,遥远景阳宫微弱的灯火,半晌方才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说来也怪,从前顾怀清还在身边时,萧璟因相似的容貌而宠爱宁贵妃,可是当顾怀清离开后,他却再也不想看到宁贵妃。因为一旦见到她,他就越发会思念顾怀清,思君而不得见,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
不过萧璟也知宁贵妃是无辜的,因此尽管他不见宁贵妃,该有的赏赐却半点不会打折,也算是补偿吧。
“明儿你将大理进贡的那一对儿翡翠金马送去给宁贵妃。”
萧璟说完,脚步却转了个方向,往丽妃的寒翠宫去了。
与冷冷清清的景阳宫不同,寒翠宫里一派热闹温馨的景象。
刚生完孩子的丽妃冯小鸾体态丰腴了几分,却丝毫不减美丽,还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萧璟走入宫殿,看到丽妃抱着刚刚满月的皇长子,哼着软糯的江南小曲儿哄他睡觉。
皇长子健康可爱,白白胖胖的像个雪团子,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两只小肉手在空中挥舞,蹬着两条小短腿,显得很是兴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萧璟见儿子玉雪可爱的模样,郁卒的心情好转了几分,忍不住笑道:“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睡觉?”
丽妃蹙眉道:“唉,这小祖宗现在的作息习惯好差,到了晚上就格外精神,折腾得臣妾也睡不好。”
萧璟逗弄了一会儿皇长子,直到小家伙困乏了,丽妃才让乳母把儿子带下去休息。
自从有了孩子,萧璟来得多了,两人的关系也近了不少。
丽妃天生聪颖,对萧璟亦存了一份感激之心,太后的事情之后,丽妃不再在皇帝面前戴着面具,而是恢复了真性情,有时候甚至会直言不讳。萧璟反而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和尊重,有时候也会跟她商讨一些事情。
丽妃看出萧璟眉宇间的愁绪,体贴的扶他坐在靠椅上,自己则站到他的身后,一边给替他按摩太阳穴,一边柔声问道:“陛下似乎有心事……”
萧璟闭着眼,沉默了许久,久到丽妃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萧璟却突然开口道:“你说,若是朕伤了一个人的心,导致他失望远离,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
丽妃按摩的手顿了一下,心里立刻明白了萧璟说的是谁。自从顾怀清离开后,萧璟的情绪就日渐低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丽妃缓缓地道:“这要看陛下对他做了什么,若是真的让他彻底寒心,无法原谅,那就……”
萧璟眼中露出痛苦和愤怒交织的神色,道:“朕十年如一日的待他好,只是做错了这么一回,他就如此绝情!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倒好,竟真的恨上朕了……”
丽妃停住手,转身走到萧璟面前,明艳的俏脸带着明显的不赞同,道:“陛下,恕臣妾直言,您说的这套君为臣纲的大道理,放在旁人身上是合用的,但是在顾大人身上,却是无效的。顾大人与您不仅仅是君臣,在他心中您不仅仅是君王,亦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正因为你们的关系不是普通的君臣,您对他的伤害才那么大。顾大人是何等性子,您最清楚不过,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大胆!”萧璟的脸阴沉下来,蓦地拂袖而起。
丽妃却夷然不惧,仰着脸道:“陛下您若要听好听的话,尽可以找其他人,这宫里多得是愿意恭维您的,但您既然来问我,我便要说实话,哪怕这实话不中听!”
萧璟的脸色变幻几度,其实他内心深处何尝不知道丽妃的话是中肯的,只是不愿承认,不肯面对罢了。
萧璟颓然叹了一声,问道:“那依你之见,朕应该如何补救,才能挽回他,让他重新回到朕的身边?”
丽妃虽然跟顾怀清接触不多,却也看得出顾怀清是怎样的性子,萧璟之前所作所为,换了任何人都会寒心,何况顾怀清如此骄傲的人?对于顾怀清原谅萧璟,重新回归一事,丽妃内心并不看好,然而看着萧璟如此消沉失落,丽妃也多少有些不忍。
“依臣妾之见,需要解开顾大人的心结才行,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怀清的心结……正是萧璟种下的,设计让段明臣伤了顾怀清的心,两人的确离心分开了,然而顾怀清也因此伤痛欲绝,自我放逐。
萧璟不由得想起顾怀清与段明臣缠绵的情景,心里一阵刺痛,难道真的放任让段明臣与他在一起吗?
“陛下,真正的爱一个人,不是占有,不是束缚,而是希望他能得到幸福。”丽妃认真的说道,“陛下应该放下执念,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放手?”萧璟的神色有几分恍惚,似乎有所感悟,却又心有不甘。
丽妃知道萧璟一时可能还转不过弯来,她作为旁观者清醒的看出了问题,但萧璟、顾怀清和段明臣三人身在局中,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想通的。
丽妃默默地叹息一声,柔声劝道:“夜深了,陛下还是早些安置,明日还要早朝呢。”
萧璟面无表情的点头,却没有留宿的打算,丽妃也没有想挽留的意思,恭敬的送萧璟出了宫殿,就径自回去抱儿子睡了。
萧璟离开寒翠宫后,并未立刻就寝,而是独自在御花园吹了半宿的夜风,次日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被御医要求卧床休息。
就在这时,影卫统领小黑带来了顾怀清的消息……
207 【萧璟番外】江山寂寞(下)
影卫小黑低着头,静静的跪在冰凉的地上,虽然不敢抬头直面君王,亦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威压。
萧璟刚刚喝完药,满嘴苦涩,听完小黑的汇报,那股苦涩由舌尖蔓延至胸腹,整颗心都像浸在了苦水里。
萧璟的目光凝注在窗口悬挂的一个空的金鸟笼,过了半晌,才低低的笑起来:“呵,宁可死,也不愿回来做朕的金丝雀……他真这么说?”
小黑恭敬的答道:“是,顾大人生性倔强,卑职不敢过分相逼。他还写了一封信给陛下,说陛下看过便知。”
小黑将顾怀清的书信呈上去,萧璟拆开信封,读完书信,而后陷入长久的沉思。
万臻自戕过世一事,他本无意让顾怀清知晓,万臻与他虽无血缘关系,却有师徒之情,而顾怀清一向是个重情义的,若得知万臻之死,必会伤心。
然而无论是影卫还是锦衣卫四处搜寻多日,都没有能找到顾怀清,可见他是有意隐匿不出。若是不用万臻为由头,恐怕引不了顾怀清现身。
迫不得已,萧璟才让小黑用了东厂厂督的联络暗号。这样一来,势必也不能隐瞒万臻之死,不过,萧璟也是故意以此来暗示顾怀清,身为东厂有权有势的宦官,只有回归皇城才能受到庇护,否则万臻的结局便是前车之鉴。
不料,顾怀清非但不受威胁,反过来还以死相逼。他果然聪明绝顶,一下子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才说不愿在做金丝雀这种话,在信中也一再强调他无意功名利禄,余生只付山水,做一只行云野鹤便足矣。
顾怀清的倔强任性让萧璟头痛,但听到小黑描述他艰苦的生活环境,萧璟又不免心疼。顾怀清除了小时候吃过些苦,后来过得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却在塞外苦寒之地,风吹日晒放羊牧马,住破帐篷吃粗食,委实令人心酸。
罢了,他既是这么任性,便由着他在外面再玩一些时日,反正影卫已经掌握他的行踪,以后就不怕他跑掉了。对顾怀清这种性子,逼得太紧适得其反,等他玩累了,想通了,或许就会愿意回来了。萧璟自欺欺人的这样想。
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间,萧璟虽国事缠身,却时刻关注着顾怀清的行踪,也曾多次派人前去劝说,软硬兼施的想让他归来,可惜派出的使者都碰了一鼻子灰,无功而返。
萧璟知晓顾怀清一直没有回过大齐,离开塞外草原后,一路往西南走,最终在吐蕃和大理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安定下来,搭了一间小屋,过起了山野隐士的生活。
萧璟还知道,段明臣每年春天都会千里迢迢的赶去探望他,只是顾怀清始终拒绝与他想见。饶是次次都吃闭门羹,段明臣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无论多忙碌,都会拨冗去那里待几天。
面对段明臣,萧璟的感情是复杂的。若是没有这个男人占据怀清的心,怀清仍然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然而不能否认,段明臣无论人品还是能力都出类拔萃,而且对大齐赤胆忠心,三年内无数次征战四方,斩获功绩无数,要论及功劳,锦衣卫指挥使已不足以表彰其功劳。在将星凋零的大齐朝堂,萧璟竟是不得不倚重他。
不过,萧璟微微眯起眼,他毕竟是安王唯一活着的儿子,安王虽然已葬身在闻香岛,但安王背后的势力始终没有完全臣服,最近甚至接到密报,蛰伏许久的安王余党蠢蠢欲动。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辽东女真人又打过来了……
萧璟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闷闷的咳嗽了几声,许是季节交替,他的咳症又加重了。萧璟恼怒的想,这群没用的太医,喂了他那么多苦药,却治不好一点小小的咳嗽!
就在这时,余翰飞从殿外闪进来,禀报道:“启奏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段大人在殿外求见。”
萧璟淡淡的道:“宣。”
******
段明臣穿着一身赤金色飞鱼服,三年无数次的战火淬炼,令他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却也平添了山岳般的稳健威仪。
段明臣跪在石阶之下,脊背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坚毅果决。
端坐于龙椅上的萧璟面沉如水,犀利的目光盯着台阶下的高大男子。
以率军战胜女真人,并且交出安王隐匿的兵马为代价,要自己放他自由,同意他脱离朝堂,远遁江湖,这样的要求,也亏他敢提。
两人无声的对峙了片刻,萧璟方才冷冷的道:“段明臣,你这是威胁朕么?你凭什么朕会答应你?”
“陛下言重了,臣怎敢威胁陛下?”段明臣苦笑,眼神难掩压抑的痛苦,“这三年来,臣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悔恨之中,夜夜辗转难眠,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得一点滋味都没有。臣只是恳请陛下,念在臣这些年不顾生死、精忠为国的份上,成全臣的一番心意。”
段明臣说罢,深深的弯下腰,额头重重的磕碰在冰凉的地上。
大殿里静得一根针落下都能听清,萧璟面上平静,心里却如波涛翻涌。
自从怀清走后,痛苦悔恨、辗转难眠的,又何止段明臣一人?
对于段明臣能得到顾怀清的心,萧璟即使不承认,也不可能妒忌,然而此刻却又多了一分羡慕。只因段明臣可以无所顾忌的表露情意,抛下功名利禄去追寻爱人,而自己的情绪却只能深深的藏在心底。身为帝王,他注定承担了重任,无法如段明臣这般抛下一切,只求一人心。
萧璟问道:“你明知他不肯见你,也不惜舍弃一切去追寻他么?
“是,臣心意已决,绝不反悔。”
“若是他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你呢?”
“有道是,心诚所致,金石为开,臣愿意用余生来挽回他!”
段明臣斩钉截铁的话语在金銮殿内回荡,如晨钟暮鼓,敲击萧璟迷混的头脑。
这三年来,萧璟时常会想,若是当初没有设计拆散二人,怀清也不会伤心离去。然而,如今伤痕已造成,后悔已太晚。怀清那样骄傲的性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头了。
萧璟终于不得不承认,顾怀清永远也不会再回到皇城,做自己的左臂右膀,辅佐和陪伴自己了。
之前他不过是心存侥幸,怀着微茫的希冀,希望他能疲倦了游荡的生活而回归,如今,却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一时间,心头一阵绞痛,胸闷得透不出气来,萧璟剧烈的咳嗽,佝偻着背,咳得眼泪都快出来。
段明臣不禁深锁眉头,问道:“陛下,您是否要宣太医……”
萧璟却抬手阻止了他,低声道:“朕知晓了,你先退下,容朕好好思量一番。”
萧璟思考了三日,终于答应了段明臣的提议。
丽妃劝说的话有道理,既然无法拥有,便只能放手成全,只要怀清能够得到幸福,他也就得到救赎了。
两人商定在辽东之战,让段明臣诈死,迷惑敌人,而后突然反击,最终击退了来势汹汹的女真人。而之后,段明臣也借死逃遁,从此朝堂之上再无这号人物。
******
人间四月,江南已是温暖的暮春时节,北方却依然春寒料峭,朔风呼啸。
余翰飞搓了搓冻僵的手,担忧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自从影卫从江南送回来那一卷画轴,萧璟就把自己关在里面,愣愣的对着那画卷发呆,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他出来。
殿内,萧璟的面前摊开了一幅画卷,画的背景是富于江南特色的烟雨画楼,二楼临窗的桌子旁,两位英俊的年轻男子对坐小酌。
绘画者的水准颇高,使用写意手法,寥寥数笔,就将人物的音容笑貌描绘得淋漓尽致,隔着画卷,仿佛能听到他们眉宇间的愉悦,欢快的笑声似乎穿透画纸,钻入观者的心底。
萧璟贪恋的望着画中开怀大笑的白衣公子,嘴角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甚至伸出手指,凌空摩挲他的轮廓。
“怀清……”他叹息般的低吟,缓缓的将脸贴近画卷。
******
兴元八年冬,正值盛年的皇帝萧璟在上朝时突然昏倒,引起朝臣一片慌乱。
太医诊治后得出结论,原来萧璟的咳疾已有数年,严重时甚至会咳血,但是他却一直严禁太医宣扬,瞒着满朝文武,不欲引起恐慌。
病来如山倒,萧璟常年积劳,心情郁结,一旦发作便如山崩,虽经太医悉心救治,仍无法避免缠绵病塌,渐入膏肓。
这日,丽妃携着太子来探病。
望着皇帝昔日俊逸尊贵的面容迅速衰竭,变得形容枯槁,骨瘦如柴,丽妃亦不禁红了眼眶,悲从中来。
太子刚满六岁,却聪慧仁孝,知道父皇生了重病,用肉呼呼的小手拉住萧璟枯瘦的手指,说道:“父皇,您要快点好起来,您答应要教沅儿骑马的。”
萧璟艰难的张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摸了摸太子的脑袋,道:“沅儿乖,父皇没有力气,你以后……咳咳……要靠自己……咳咳……”
旁边伺候的余翰飞迅速上前,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萧璟用力捂住口,悄然拭去嘴边的血迹。
然而这又如何能欺瞒聪明绝顶的丽妃,丽妃的眼眸不禁湿润了。
萧璟让人将皇太子带下去,对丽妃郑重交代道:“我膝下唯有沅儿一个儿子,爱妃以后要好好教导扶持他,我拟了一份名单,朝中大臣哪些可堪重用,都在上面。”
萧璟望着丽妃,断断续续的说:“你素来是识大体的女子,沅儿也深得朕心,只是毕竟年幼……咳咳……朕……恐不久矣,以后你要多费心了……”
丽妃忍住悲伤,用力点头,哽咽道:“陛下放心,臣妾……都记下了。”
“好,好……”萧璟说完,再度陷入了昏迷。
“陛下,陛下……”丽妃忍不住哭出声来,伸手去拉萧璟的手,却发现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幅发黄的画卷……
******
不知昏天黑地的昏睡了多久,萧璟艰难的撑起眼皮,唇部翕动,可是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伺候一旁的余翰飞赶紧上前,读懂了皇帝的唇语,是在唤着那个曾经梦里无数次叫过的名字。
然而顾怀清即使愿意来见萧璟最后一面,这会儿也来不了,据影卫小黑的消息,他与段明臣于月前随着商队出海下南洋,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
余翰飞心里一阵难过,嘴里却只能安慰道:“陛下,已经派影卫去寻他了,顾大人很快会回来的……”
“你们别骗我了,他……是不会回来了……”
萧璟疲惫的挥手,令余翰飞和宫人们退下,然后颤抖着手,打开手中的那卷发黄的画轴,枯瘦的手指抚摸着顾怀清俊秀飞扬的脸庞,嘴角微微上扬。
随即,他无法抑制剧烈的咳嗽起来,喉口一股腥甜,他用手捂住口,血滴却从指缝间溢出,一滴滴的落在画卷上,漾开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意识陷入一片模糊,身体似乎也飘了起来,耳畔隐约听见熟悉的呼唤声。
“阿璟!阿璟!快起来,我们去放纸鸢!”一个穿着内监服饰的漂亮男孩,笑着从门外探出头来。
“怀清,怀清,慢点跑,等等我!”
他欣喜的从床上跳下,笨拙的跟在男孩身后。
欢快的笑声回荡在寂寥的宫殿,传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