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皇后的养成(重生)》
第1章 重生
李萱这辈子其实过得挺窝囊的,幼年时因为木讷胆小,一直生活在青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回京后一直受人奚落,被京师闺秀排斥。好不容易发了把大招,嫁给大皇子,之后宛如做了火箭一路升职,从皇子妃到太子妃又到皇后,结果却是个笑话。
夫君不喜她,喜欢她的堂姐,喜欢到京师人尽皆知的地步。
她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小可怜而已,人人都能踩一脚。
堂姐李元是和李萱完全不同的人,是李萱一直仰望羡慕的对象。
李萱在青州玩泥巴的时候,李元已经拜大儒柳知画为师,书画双绝,小小年纪就得到云贵妃的夸赞,成为京师闺秀首屈一指的人物。
李萱年幼时的玩伴是李狗蛋,张大妮,李元已经跟大皇子和定王爷混了。
说白了,她们二人,李元就是天上的明珠,她则是地上的玻璃碴子,难怪大皇子看不上她,一直冷落她。
换做李萱自己,也看不上自己。
根本不是大皇子想冷落她,而是因为她不够好而已。
李萱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被冷落也没有怨言,反而恪守本份,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听话贤良的妻子,不嫉不怒,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碍别人的眼,每每受到皇帝的斥责。
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纵私欲,进谗言,不聪不惠……
恩?宠?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又哪里来的恃呢?
李萱恍然从记忆抽神,神色还是木木呆呆的,都没注意到在她眼前晃了半天的两根大粗手指。
见女儿傻呆呆地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李崇福忧伤地将大粗手指收回,转头跟冯岚说话的时候都快哭了:“阿岚,我们女儿真的是傻子,呜呜,怎么办?”
冯岚当即一个暴栗弹过去,李崇福捂着脑门哎呦一声,在那一直叫痛,叫了半天发现媳妇没反应,他捂着脑门和眼睛的五指悄悄张开,透过指缝偷瞄——
冯岚眼风立时扫过来,李崇福赶紧冲着媳妇傻乐呵:“呵呵,阿岚,呵呵。”
呃——
真是不想理他了!冯岚头痛地转开视线,目光落在旁边呆呆坐着的李萱身上,小女儿已经三岁了,至今不会说话,甚至连哭和笑都不会,一点情绪都没有。
难道真是傻子?
这个念头一出,冯岚立刻将心里的念头压下去,不敢多想。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的萱萱是天下最漂亮的小娘子,也一定会是最聪明的小娘子。
胡思乱想了一会,冯岚心里是越想越乱,根本维持不住端庄的姿态,满脑子都是小女儿呆呆的面容。
李崇福心疼娘子,弱弱提议:“不如我写信回府,求父亲母亲请太医给萱萱瞧瞧?”
“不行!”冯岚断然拒绝。
萱萱呆傻一事绝不能传回京师忠德公府中,否则依老夫人对名声的看重,说不定会派人溺死萱萱。
老夫人极为爱惜羽毛,爱名如命,怎么允许孙辈中出现呆傻之人。忠德公李家显赫数百年,从大周立朝之初,就不断涌现惊才绝艳之辈,从初代国公起,代代为朝中肱骨。现在的老国公乃是三朝元老,官至尚书左仆射。
这样家族岂能容忍后辈出现呆傻之人。
“那怎么办?”李崇福没辙了。
冯岚没理会他,而是低头定定看着女儿,半晌,她沉了沉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给父亲写信。”
父亲?刚刚不是说不让么。李崇福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冯岚口中的父亲不是忠德公,而是岳父。
给岳父写信还不如给老国公写呢!
冯岚的家世不如忠德府显赫,父母只是京郊普通的农户,还是外来户,没有一点根基,年纪一大把了,还要亲自去田间劳作。若不是老国公抽风,非要为小儿子聘冯岚为妇,这两个人生活的轨迹根本没有交错的可能。
为了这事,老夫人还和老国公闹了好久的别扭,在她看来,别说是嫡子了,就是庶子或者李家远支庶子,都不是冯岚能配得起的。
京师之中那么多出身好教养好的贵女,为何偏偏给儿子聘了个农女,简直不可理喻。
可惜老国公铁了心,非要聘冯岚,老夫人拗不过夫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
就是因着老夫人不喜冯岚,成亲后,李崇福才带着妻子外任,一任就是十年。
夫妻二人还有个长子,名李承珏,族中行六。老夫人不喜儿媳,对孙子却没偏见。外任的时候,因为李承珏年幼,且路途遥远,老夫人也舍不得孙子受苦,就将李承珏留在京师府中。
只有李崇福冯岚上路,远赴青州,许是思念儿子,刚到青州,冯岚就大病一场。刚生过孩子的身体,哪里经受得住这样又是长途跋涉,又是母子分离的折腾,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几乎要了她半条命,身体更是元气大伤。
之后,就再也没有怀过,悉心调养了七年,好不容易得了李萱,结果还是个只知道傻吃蔫睡的小傻丫头。
冯岚的这一颗心跟泡在黄连里似的,苦啊苦。
李崇福虽然觉得妻子给岳父写信没用,但他这个妻管严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就不了了之。
冯岚李崇福夫妇为小傻丫头操碎了心,而小傻丫头本人呢,此刻正躺在炕上吐泡泡玩。
李萱不是呆傻,是还没反应过来。
她不是为救皇帝夫君被人一剑毙命了么,怎么会缩小回到从前?
她很怀疑这是一场梦,所以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的,提着心,吊着胆,不敢有一点出格,每天都乖乖吃乖乖睡。
万万没想到,就是因为她太乖了,乖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小婴孩,才会被李氏夫妇误会为小傻丫头。
小婴儿每天最重大的事就是吃饭睡觉,李萱现在不饿,又回忆了半晌做皇后那时候的事,可能是人小,脑瓜仁也小,脑子不够用,想了一会就发困。
她不想抗拒正常的生理反应,就顺着身体的渴望甜甜进入梦乡。
每天就这样,醒了吃,吃了睡,睡醒再吃,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她被人拿小被子包成团,抱起来上了一辆马车。
李萱对幼年的时候的事都记不大清楚了,不过父母是不会害她的,她睁着大眼睛瞅了瞅年轻二十几岁的父亲和母亲,抿抿花瓣样的小嘴,安心睡了。
不同于小傻丫头的安心,李崇福冯岚这对夫妇心里却是忐忑万分。
李崇福很怀疑岳父信里提到的神医,倒不是他不信任岳父,只是岳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呢,一个庄稼户,怎么可能认识名医,不会是江湖骗子之类的吧,萱萱已经够傻了,他可不希望变得更傻。
仿佛感应到父亲惆怅的情绪,小傻丫头动了动小嘴,睡得不是很安稳。
冯岚对父亲倒是很信任,她的担忧和李崇福不同,父亲信里提到,这位神医原是冯家的一位老祖,因喜欢青州蔺县的汤泉,所以隐居在此。身为冯家后辈,本不应打扰老祖清修,若不是实在没辙,也不会前来。
这位老祖脾性怪异,喜怒无常,父亲又是冯家放逐之人,老祖未必会医治萱萱。
想到此处,冯岚收紧双臂,死死抱着女儿。
李萱:⊙▽⊙
她快不能呼吸了!
马车滴滴嗒嗒,足足走了两天,李萱拉了两泼臭臭,才晃晃悠悠驶进一个繁华的小城。
自从变成小婴儿后,李萱每天睁开眼睛就是看房顶,还从没看见这么繁华的地方,她瞪着滴溜圆的眼睛不住地往外瞅。
一直偷瞄女儿的李崇福见状兴奋得直叫:“阿岚你看,你快看,萱萱在看呢,萱萱喜欢这里,我们把家搬到这里吧。”
闻言,李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说爹,您别逗了行吗?您可是青州别驾,二把手,正儿八经的从四品官,不好好在府衙办公,居然想跑到别的地方住,咱别这么任性行吗。
幸好,娘亲比阿爹靠谱,李萱使劲挪动着小脑袋,看向母亲,等着娘亲给阿爹一个暴栗。
“天啊!”冯岚惊叫,指着李萱偏着的小脑瓜,“萱萱居然在期待地看我,看来蔺县真是个好地方,行,咱们就住这吧,反正府衙有刺史在呢,你也没什么事。”
李萱:( ̄┰ ̄*)w(Д)w
好凌乱,她怎么觉得和记忆中的不大一样,这不是她娘,绝壁不是她娘,她娘哪去了,快把她冷艳高贵骄傲大气识礼懂事的娘还给她!
夫妇二人刚到蔺县,就急急忙忙按照冯父信上提到的地址找到神医老祖。
老祖住的地方是个温泉别庄,很豪华很大气,有点像度假村那种。
李氏夫妇过来得急,别庄附近也没什么好房子,只好租了一家农户的院子,茅草屋那种,炕上铺得都是草席子。
李萱在上边滚了一圈,立时扎得遍体鳞伤。
此时此刻,她真是欲哭无泪,前世生活在青州府,回京之后都被其他贵女嫌弃,如今跑到茅草屋里,她都不好意思回京了。
有了驻扎的地方,夫妻二人稍作休息,就带着小傻丫头上门求医。
冯岚先拿出父亲写给老祖的信交给门房,说是冯家晚辈。门房也看出这对夫妇出身不凡,虽然看似风尘仆仆,仪态却极好。也不敢耽误,门房拿了信赶紧进去通传。
夫妻二人抱着小傻丫头在门口提心吊胆地等。
没多久,门房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那封信。这次的态度不比之前,甚是无礼直接把信甩给李崇福:“拿走拿走,什么冯家晚辈,一个放逐之人,也敢称作晚辈,快走,快走。”
看见门房回来,冯岚正想问询医治之事,话已经到了嘴边,不防门房态度突变。闻此言语,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又溜了回去,不小心吞入嗓子,直接哽在心口。
冯岚眼眶酸涩。
见妻子受屈,李崇福怒了,想要争辩。见状,冯岚赶紧扯他袖子,将人扯回来,语气祈求:“别——”
李崇福低头看了看眼眶通红的妻子,终是妥协。
见李崇福平静下来,冯岚松了口气,目光转向门房:“劳驾您再去通报一声,就说不是冯家晚辈,我们只是过来求医。”
“求什么医?”门房皱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我家主人不是郎中。”说完就要关门。
李崇福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用脚将门卡住。
冯岚更是动作迅速,身手伶俐地将李萱塞进门内。
“快跑。”她赶紧招呼李崇福。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得手挽手撒腿就跑。
只剩下门房和李萱在那大眼瞪小眼。
卧槽!
第2章 爬墙
无论是重生前的李萱还是重生后的李萱都非常识时务,重生前,她知道自己比不过堂姐李元,比不过其他堂姐妹,也不去比,就安安分分地做个听话孝顺的孙女。
是以,其他人提起忠德公府的五娘子,都会诚心诚意称赞一句:五娘子美丽柔顺,是个好孩子。
美丽柔顺四个字几乎贯穿了她的小半生,可惜萧瑾看不见她的美丽,并且厌恶她的柔顺。
“李萱,你怎么当得太子妃,连几个下人都管不好!”
“李萱,你怎么当得皇后,连宫妃都压不住!”
“李萱——”
他没有给过她身为嫡妻的尊重体面,她拿什么去威慑镇压那些气焰嚣张的下人和宫妃?
李萱猛地从回忆中回神,一睁眼就对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她眨眨眼,老头也眨眨眼。
李萱反应快,很快意识到眼前的老人就是阿娘口中的老祖,想起阿娘难受的样子,又忆起萧瑾厌恶嫌弃的柔顺……小小人儿心里猛然升腾起一股郁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突然抬起小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老头的胡子,使劲往下一扯。
“嗷——”
一声惨叫惊起鸟儿无数。
李萱歪头瞧了瞧小胖手指头上飘飘摇摇的白丝,很有高人范地吹了口气,白丝顺着气流飘摇落地。
见此情景,室内众人皆是一副哔了狗的表情。
汗,这丫头真狠啊,手劲真大。
温泉别庄上伺候的人都是冯老祖的亲信,眼见自家主人被小孩子欺负,都有点傻眼,那真是安慰也不对,替老祖报仇揍小傻丫头也不对,只能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一把美髯被李萱薅下去好几根,冯老祖最爱惜他那把胡子,此时此刻真是心疼得直哆嗦。
他恨恨地瞪了李萱一眼,放狠话:“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李萱握紧小拳头,对他示威性的晃了晃,那小拳头白白嫩嫩,模样跟胖馒头似的,手背上还带着五个深深的肉窝。
“哎呀,臭丫头,跟我对着干是吧。”冯老祖横眉毛竖眼睛,撸胳膊挽袖子,摩拳擦掌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来啊!”李萱回他一个挑衅的小眼神。
冯老祖都快被气疯了,手指头都快戳到李萱脸上了:“臭丫头,仗着人小,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是吧。”
李萱眯着眼睛不着痕迹地把脑袋往后挪了挪,冯老祖果然中计,手指头随之贴近,在她鼻尖上点来点去。
她暗中估算了一下距离,黑亮的小眼睛眯着,像是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蛇,静待机会。
又等了半晌,在冯老祖最放松,最无防备,神色也往一旁飘的时候,她趁其不备,猛然探头,嗷唔一口咬住那根得瑟的手指,小奶牙上下一合,死死叨住。
“嗷——”
又是一声惨叫,刚刚落回枝干的鸟儿再起被惊起。
担心豁着小傻丫头的奶牙,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根本不然使劲扯,只能一边痛得呲牙咧嘴,一边怒斥松开。
旁边的亲信也赶紧围上来,诱哄李萱张嘴。
咬了半天,李萱也确实是咬累了,那大粗手指又粗又糙,磨得她嘴巴疼,而且她骨子里是听话善良的孩子,既然已经给了臭老头教训,那就松开吧。
她微微张开嘴巴,等臭老头把手指头缩回去,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动作。李萱只好把嘴巴又张大点,张得很大,臭老头才把手指缩回。
难道他是不敢使劲,怕嘣着她的牙?
李萱心头微暖,悄悄给臭老头添了两分好感度。
一个三岁的孩子力道再大又能有多大呢,而且冯老祖自身又是武道宗师,是金刚不坏之体,那被咬住的手指头连皮都没破,偏他仿佛遭受了天大的痛苦一般,抱着手指头鬼哭狼嚎叫了半天。
叫到最后,别庄附近已经没有鸟儿了。
亲信们也受不了他的鬼叫,捂着刺痛的耳膜纷纷退出。
只有李萱躲不掉,被震得头晕眼花。
她心中恨恨,好你个臭老头,居然用音攻。
刚添上去那两分好感度又掉了下去。
——
自此,李萱算是在温泉别庄住下了。
冯老祖心眼十分小,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每天都暗搓搓地偷窥小傻丫头,变着方的折磨她。
李萱已经三岁了,按说这个年纪应该是能坐能跑了,早慧一些的,话都说全乎了。可李萱和一般小孩不一样,她是个有故事的小孩,有心事的小孩,每天呆呆傻傻地想事情。
李崇福冯岚这对夫妻就以为自己闺女傻,晚熟,所以至今,李萱还不会坐,不会站,吃饭也靠喂,连嚼东西都是机械式。
到了温泉别庄,没人管她,李萱就得自力更生。
冯老祖那老头心眼大大的坏,每天都把饭菜放在高高的地方,李萱就像个勇士一样,为吃上一口饭,披荆斩棘爬高山跃高楼,没几天就会爬会走了,还壮实了一些,小胳膊小腿忒有力。
甭管冯老祖把食物放得多高,她都能够到,灵活得跟个小猴子似的,沿着光洁的墙壁,不用借助工具,徒手就能爬上去。
这一技能太过神奇,是以经常有人过来围观。
“啧啧。”开口的是胖姑,管厨房的,做得一手好菜,“这丫头是猴子托生吧,这是怎么爬上去的?”
“我猜是因为她一直喝奶的缘故,手上粘,所以能粘住墙面。”帐房刘伯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眯着一双三角眼,十分有探究精神,“铁蛋,去往墙上泼桶水。”
闻言,正在墙上爬的李萱呆滞了一下。
“别泼水啊。”管家齐伯急忙阻拦。
李萱心里一暖,总算有个靠谱的,谁料齐伯紧跟着下一句就是:“泼油啊,水没用。”
真是够了你们!
尼玛,她会爬墙还不是你们逼的,谁家大人把食物粘房顶上,她不爬墙能够到么,能么,能么!!!
可惜没人能领会她内心的愤慨。
铁蛋行动力一流,很快就端着一盆油进门,还十分细心地带了把刷子,沿着墙面仔仔细细地刷,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不过片刻的功夫,满屋子都是油,只剩下李萱贴着的一小块墙面算是干净。
呃——
就剩这么一块干净的地方了,铁蛋还没打算放过,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李萱脑门,眨着纯洁的大眼:“你动啊,快动。”
李萱就这样被他戳动了,然后沿着刷满油的,光滑的墙面滑落,离她的口粮越来越远。
“油果真管用。”胖姑拍手。
“嗯嗯。”刘伯点头。
齐伯已经转身往外走:“走吧。”
就这样把李萱扔在这。
这日子还是人过的么?李萱欲哭无泪,她怎么记得前世没有这么坎坷啊,爹,娘,你们去哪了,快点带萱萱回家。
此时,藏身农户的冯岚打了喷嚏,她揉揉鼻子,对着李崇福忧心忡忡道:“你说是不是咱闺女想我了?咱们把她接回来吧。”
李崇福比她心更不踏实,闻言连连点头:“接回来接回来,咱不治病了,傻就傻呗,傻也是咱闺女,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一个傻字令冯岚理智瞬间回笼,她摇摇头:“不行,还是不能接回来,父亲说老祖这个人嘴硬心软,咱们求他时,他若是不答应医治,咱们就寻机将萱萱留在那,面对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老祖肯定会出手医治的,咱们好不容易将萱萱留下,可不能半途而废。”
“好吧。”李崇福蔫头耷脑。
别庄这边,李萱足足奋斗了两个时辰才把食物吃到嘴里,肚子一饱,她立刻滚到垫子上睡觉,太累了,谁家小孩有她这么大运动量。
就这样,李萱成功将爬墙技能炼至大圆满境界,沿着油墙也能爬墙,无论多光滑。
只要给她一个支点,她就能撬动地球。
啊不,是给她一面墙,她就能飞檐走壁,上天入地。
第3章 太能吃
李萱在别庄生活了半年,成长飞速,很快就从一个连翻身都不愿意的懒丫头变成了一个上窜下跳的小猴子,爬树上墙,飞檐走壁,无所不能。
平日里乖乖萌萌的小萝莉,谁料一看到食物就两眼冒绿光,那眼睛亮得,像是原野里的头狼。
因为这,李萱还多了个小名,别庄那些个伯啊婶的私下里都叫她饿狼,看见她就说是狼来了。
偶然听到众人这么叫她,李萱是又羞又气,人家好好的一个大闺女,什么时候成饿狼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她才变成这样子的。而且她实在是没法子,臭老头太抠了,每日只给她吃两餐还俱都是放在高处,她每天辣么大的运动量,那样一丢丢食物哪里吃得饱。
这到底是喂猫呢,喂猫呢,还是喂猫呢!
因为吃不饱,李萱就到处祸害,院子里的葡萄架,树根底的野蘑菇,菜园子里的野草,还有鲜嫩的桑树叶,甚至是树皮她都啃过,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但凡是能入口的,片甲不留,就差没吃土了。
别庄的人各个骇得面如土色,每天跑到冯老祖面前告状。
“不好了,老祖宗,狼丫头把您从西域移植回来准备酿酒的葡萄都给祸祸了。”
“让她祸祸!”
“不好了,老祖宗,狼丫头把树根底下那颗千年野灵芝给吃了。”
“让她吃!”
“不好了,老祖宗,狼丫头把药园里的珍贵药草都给摘下来了。”
“随她摘!”
……
如是几回,别庄里的下人也估摸出冯老祖的意思,无论李萱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不去告状,反正最后都是一句随她。
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然后有一天,冯老祖就发现陪伴他多年,经常在手中把玩的两颗核桃不翼而飞了。又过几天,他养在卧房内,从海外得来的番柿也不见了。更恐怖的是,原本挂在屋檐下的一排排关着八哥、鹦鹉、鸟雀的笼子突然在一夜之间全空了!
难道是闹鬼了?
冯老祖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人呢,都是死人吗?东西丢了不知道么!”
管家齐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幽幽道:“老祖宗,您不是说了,随她!”
冯老祖后知后觉,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意识到齐伯说的是谁。
这一瞬间,冯老祖满脸不可置信,嘴巴都瓢了,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是说那丫头现在已、已经开始祸害活物了?”
齐伯一脸沉重地点头,岂止是活物啊,狼丫头现在已经开始盯着自己的胖拳头眼冒绿光了,没事就去舔舔……
“不行,不行,我不能把这丫头养成猪啊!”冯老祖急得直转圈。
齐伯不同意冯老祖的说辞:“老祖宗,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猪会不乐意的,太埋汰猪了,猪也是有自尊滴!”
冯老祖:(⊙v⊙)(┬_┬)↘
鉴于李萱对吃的渴求已经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可控制,冯老祖急忙召集众人,一起商讨良策。
胖姑首先发言:“咱们可以多准备些米,多做些吃的,难道还养不起一个胖丫头么?”
帐房刘伯不同意:“不行。”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齐伯赞同刘伯的观点:“给那丫头吃太浪费了,干吃不胖!”
冯老祖:……
一家子中也就铁蛋还算靠点谱,提出个好主意:“不如往食物里下黄连,狼丫头一吃发现苦,就不会吃了。”
“你也太小看她了。”胖姑反对,“前天我藏在厨房里的蛇胆,都被她偷吃了。”
“你什么时候藏的蛇胆?”齐伯很敏感,身为管家,他最讨厌别人中饱私囊了。
“现在蛇胆可贵呢!”刘伯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大算盘子,开始噼里啪啦算起来。
胖姑心虚:“那蛇是我自己捉的。”
“在庄子里捉的?”齐伯语气咄咄逼人。
胖姑额头布满细汗,结结巴巴否认:“不是!”
“那就是说你离庄了?什么时候,这可是玩忽职守!”齐伯语气一下子凌厉起来。
胖姑说不过齐伯,恼羞成怒,开始揭他的底:“好你个齐大根,你以为你就干净么,我就藏个蛇胆怎么了,你还指引狼丫头去偷主子的鸟儿呢。”
这话太有歧义,冯老祖老脸一红,轻咳一声开口:“什么鸟不鸟的,好好说话。”
主子发话了,二人也不敢造次,但都还憋着一股气,同时哼了一声,一起背过身,谁也不理谁。
瞧了瞧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只顾低头摆弄算盘的帐房,又看看闹脾气互不相让的胖姑和齐伯,再瞅瞅已经蹲在地方玩泥巴的铁蛋,冯老祖长叹一口气。
都是不靠谱的,谁也指望不上,还得是他拿主意。
正要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嗓音:“老祖宗,还有奴家呢,您怎么把奴家给忘了。”这声音酥软怡人,宛如黄莺出谷,又如玉石相击,动听至极。
如果声音也能像花儿一样,排个次序,这管声音肯定忝列第一,无人能及。
听见这道声音,众人都滞了一下,然后谁也没回头,甚至还闭上眼睛享受起来,期望来人再多说几句。
李萱从树梢上滑下来,想要拐到对面去看看来人的相貌。这女子声音动听,身姿曼妙,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萱发现自己精力越来越旺盛,身体越来越强壮,一点也不像是前世的天先不足(她也不想想这些日子,她吃了多少好东西)。而且还耳聪目明,眼神贼好使,黑夜都能视物,这也是众人嫌她眼珠子太亮而叫她饿狼的原因。
冯老祖召集众人时,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他们谈话,在众人到来之前,就已经爬上树梢,早早藏好。
原本以为他们聚在一块是想密谋什么大事,结果居然是嫌她吃得多。
李萱揉了揉瘪瘪的小肚子,样子十分委屈,她就吃点东西怎么了,真抠!
她动作轻盈,很快就绕过众人,挪到对面,正对上柔软嗓音的主人。
然后她就看到一张丑到极致的脸。
吓得她嘴巴大张,差点脱臼:无、无盐女啊!
重生了一次,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虽然这辈子还很短,但也算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女人。
要怎么形容呢?
她想起书上形容无盐女的原话:极丑无双,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
就是说她鼻子朝天,脖子很肥粗,有喉结,额头像臼,就是中间下陷的,又没有几根头发,皮肤黑得像漆。
天啊,眼前的女子比无盐女还要丑。
难怪其他人要闭上眼睛,李萱抽了抽嘴角,也想闭上眼睛。可惜,她晚了一步,“无盐女”已经看见她了,还冲她招了招手。
李萱站着不动,心中冷笑,呵呵,你以为你是谁,你叫我我就要过去么。虽说她现在年纪小,但也还是要有一点点姿态的。
见李萱没动,女子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
嗷唔,李萱姿态全无,嗖地一下扑到女子身上,像个小狗一样挂在她腿上,扬着笑脸对她谄媚而笑,就差吐舌头了。
女人很满意,抬手拍了拍李萱的光洁的脑门,逗她:“叫姑姑。”
李萱眨眨眼,继续笑。
“叫姑姑啊,叫姑姑就给你糖吃。”女子手拿着糖在李萱眼前晃了晃。
李萱目光随着糖来回摇晃,小身体已经绷紧,呈现捕食的姿态,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女子又问了两句,结果小傻丫头只知道笑,或者是抢夺,就是不开口叫人。
渐渐的,女子脸沉了下去,直接把糖果扔进李萱嘴里,另一只手将她像球一样拎起,抱在怀里。
“老祖宗,这孩子现在还不会说话么?”
冯老祖被问得一愣,转头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他们都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即便有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谁还记的。
“她应该说话么?”胖妇挠了挠脑瓜,发现女子脸色不渝,赶紧补救了一句,“狼丫头挺能吃的。”
女子吸气又吸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控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她尽量平心静气地对冯老祖解释:“老祖宗,像狼丫头这么大的孩子已经能表达自己的思绪了,您看她,连一个字都不会说!”
“那怎么办?”冯老祖急了,他只顾着锻炼她的身体让她运动,居然忘了说话这一茬。
女子叹了口气,道:“我叫她说话吧。”除了她也没人能教,其他人都不靠谱。
女子也就是九娘的到来,终于将李萱从无止境的运动生涯中解救出来,开始进入另一个学习生涯。
九娘明显比其他人聪明,在其他人都对李萱无计可施时,只有她知道利用食物逼李萱开口,还利用得十分到位。
李萱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上天将美貌从她身上夺走,就要给点别的东西补偿。
经过九娘的教导,李萱已经会说很多话了,从前的她不是不说话,只是缺少一个开口的契机而已,一旦开了口,解了禁,话说得就溜了。
逗孩子说话是一件十分好玩的事,自打李萱被九娘逼着开口说话之后,其他人纷纷过来凑热闹。
冯老祖跑过来偷偷教她:“小坏蛋,李萱是小坏蛋!”
李萱瞄他一眼,幼稚!
胖姑跑过来暗中教她:“齐大根是小人!”
帐房刘伯:“算盘,算盘,大算盘。”
铁蛋:“哥哥。”
齐伯:“齐伯伯是美男子。”
李萱:……
第4章 九娘
拥有一个成人芯子的李萱不是不会说话,她不过是缺少一个说话的契机而已,如今既然已经开了口,话语就跟机关枪一样连串往出吐。
整天噼里啪啦跟小炮仗一样。
“铁蛋。”她特别会指使人,立着小身子往树下一站,就将铁蛋指使得团团转:“这里,这里,还有那里,多放点米。”
九娘显然比其他人靠谱得多,自打她出现以后,李萱的日子正常了许多。首先,吃喝满足了,每天都有足够的食物随便她吃,而且营养均衡哦,有荤有素,有山珍有海味,连她喝得水都是铁蛋每天早上爬过两座大山给背回来的山泉水。
甜丝丝的特别好喝。
李萱还发现,这个九娘身份很特别,不像是仆人,像是管家、胖姑刘伯等,虽然也会和冯老祖拌嘴吵架互不相让之类,但是明显是奉他为主的,在大事上不敢违背。九娘却很特别,她虽然尊敬冯老祖,但是在气势上感觉是平等的,能量甚至比冯老祖还大。而且她不经常住这,只是偶尔过来,像是李萱刚来别庄那半年,就一直没见她。
直到近些日子,许是因为李萱,她才常住。
嘻嘻,这真不是李萱自恋,九娘确实很喜欢她哩。
想必,她就是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萝、莉吧。
九娘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女孩子要娇养。
所以李萱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每天还有专门的药膳给她调理身体。
九娘说她天先不足,而且前段时间大补之物吃得太多,如果不好好调理一下很容易内亏。
大补之物?
李萱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些日子的吃的东西,野蘑菇、野草、酸葡萄……这也算大补之物?啧啧果然是山里人没见识。
等以后她回了家,一定带着九娘出去好好吃顿好的。
九娘把李萱养得特别娇,每天都要全身按摩,头发用黑芝麻保养,皮肤用牛奶兑着药汁,牙齿用细细的青盐,而且洗过澡之后,全身要涂上厚厚的药膏,还要仔细推拿按摩,令皮肤吸收。
因为九娘,李萱从没人管的野孩子一跃成为娇娇小公主。
连洗脸洗手这种事,九娘都不让她亲自动手。
所以,李萱身边多了两个小跟班,铁蛋and淡黄。
铁蛋原来就是温泉别庄的,而且是唯一一个没有职称的小职员,别人都是官,只有他是员。
冯老祖的话他要听,管家的话他也要听,胖姑刘伯九娘的话他还要听。
都没有人权了!
九娘把他指派给李萱做侍卫总管,虽说是光杆司令一只,但总归是总管,铁蛋乐颠颠应了。
淡黄是九娘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丫头,娇娇的怯生生的,平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不过服侍人倒是一把好手,那叫一个周到。
李萱刚有点口渴的意思,一杯润肺的菊花茶已经摆在桌子上,李萱刚觉得冷,眨眼的功夫,斗篷就披在她身上了。
总之一句话,淡黄就好比那机器猫,看着不起眼,但是贼能干了!
这回,李萱正指使铁蛋套鸟呢,她这些日子天天吃什么药膳,还不许沾荤腥,嘴里都淡出个鸟了,是以,李萱决定自力更生,考几个鸟打打牙祭。
可惜铁蛋这个笨蛋,忙活了半天,一个鸟也没捉到,气得李萱直跳脚。
“笨蛋笨蛋,你是猪脑子么?”她气得用手指甲戳着铁蛋的脸蛋子,连连叫骂。
明明是萌萌哒,漂亮至极的小萝莉,结果一张口全完了。
其实这也不怪李萱,初到别庄那半年,每天为了填饱肚子上窜下跳,哪里还顾得上礼义廉耻。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谁让她饿肚子,她就跟谁拼命!
骂得正起劲,忽闻一声轻咳。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李萱立时僵硬住,完了完了,被九娘发现了。
李萱上辈子虽说过得窝囊,但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过眼的大家闺秀不计其数,可单论礼仪姿态,还没有一个比得过九娘的。
除了一张脸让人无法直视,其余皆好,甚至于顶尖。
九娘一直不遗余力将她打造成顶尖淑女,而她居然如此粗俗,真是不好不好。
“九娘……”李萱转过头来,对着九娘扬起笑脸,卖萌撒娇,“抱抱。”
她扬起双臂,意图用萌萝莉迷惑对方。
九娘俯身将李萱抱起,夹在胳肢窝。
李萱:呃……
有这么抱孩子的么?
九娘扬扬手将铁蛋赶走,然后低头问李萱:“想吃鸟?”
李萱低着头,两只小胖手揪来揪去,十分不好意思,身为一个淑女,实在不应该伤害鸟,鸟这么可爱,怎么能伤害她呢。
九娘一定对她很失望,觉得不像是个淑女,想到这,李萱特别得忧伤,她上辈子就一直让人失望,什么也做不好,想不到这辈子依旧如此,呜呜,她怎么这么笨呢。
看着小菇凉泫然欲泣的样子,九娘呆了一瞬,然后很快意识到不妙,小丫头曲解她的意思了。
得赶紧补救!
“好。”九娘赞了一声,“正好,我也想吃鸟了,咱们一块吃。”
李萱:咦?
九娘点点她的鼻头,笑道:“傻丫头,吃个鸟怎么了,真正的淑女不该隐藏自己的心思,也不该因为自己的心思而羞愧,君子坦荡荡,吃个鸟而已,怕什么,想吃就吃。”
真正淑女应该是这样么?
李萱表示怀疑。
不过既然九娘不失望,那就好了,嘻嘻嘻,她要吃鸟。
“好,吃鸟。”
九娘豪气地一扬手……夹在胳肢窝的李萱啪嗒掉在地方。
当面颊接触到地面时,当她吃了一嘴沙子时,李萱对这一切仍是不可置信。
这样子的九娘,真的是淑女么?
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以李萱现在的脑容量也想不出明白哪里不对,索性不想了,大家一起吃鸟去吧。
第5章 阳
一直鬼鬼祟祟潜伏在别庄附近的李崇福冯岚两口子,发现别庄近几日有些不对。
紧紧关闭的大门突然开了!
正当夫妇两个激动不已之时,发现一队统一服饰的抬着各色东西走了进去,那队人约莫有二三十的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每天都有队伍进出,源源不断的物资涌入别庄,那队伍整齐划一,而且服装还有点眼熟。
夫妻两个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然后动作一致,齐齐地张大嘴巴。
异口同声:“晋阳郡主!”
说完后,俩人又动作一致地闭上嘴巴,默默对视,眼中都是显而易见的惊诧。
“不、不可能吧。”李崇福先开口,“郡主府的人怎么会来这?”
冯岚挠了挠脑袋,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母鸡啊!
别怪两口子惊讶,实在是晋阳郡主有些特别,倒不是这个人有什么特别,而是这个封号。
晋阳最初是开国元后的嫡长女晋阳公主的封号,也是高祖一脉唯一的子嗣,大周人都知道。文帝不是高祖的子嗣,而是萧家旁系,高祖无子,死后就将皇位传给贤德出众的文帝。
文帝的皇后,也就是明贤皇后,对晋阳公主爱之甚深,不仅将京师北边最富饶的青州赐给她做封地,还允许晋阳的封号一脉相传,世袭罔替,不过却是传女不传男。
不仅如此,还挑选出四姓,也就是士农工商(史、米、宫、商)四家,世代守护晋阳公主一脉。
二百年间,大周也经过许多风风雨雨,沧桑事变,尤其是北边,靠近突厥,常有外族劫掠。但无论是突厥还是国内逆贼反叛,无一人闯进青州。青州就如同那传说的世外桃源,富饶安宁,与外界一切喧嚣隔离。
传闻青州城机关遍布,晋阳一脉世代学习奇门遁甲,经过几代经营,青州城早已坚不可摧。
两口子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继续暗搓搓盯着别庄。青州刺史几次派人召李崇福回去不成,也就不耐烦管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
李萱吃完了美味的烤小鸟后,乐颠颠地偎在九娘怀里撒娇。
她觉得这日子真好,有吃有喝,没有温柔的九娘陪着她。说起来,李萱上辈子过得也不错,但总归有些小瑕疵。
比方说,她是在青州长大,而不是京师,阿娘总担心这地方教育没有京师好,也延请不到什么出色的名师,遂只能下苦功,每天卯着劲地督促她学习。
从三字经到千字文,再到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没个完,她大概每天一睁眼看见就是学习学习。
苦学也就罢了,偏偏她还不是那块料,即便那般努力,到了京师还是被家中女姐妹秒成渣。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京师闺秀圈的笑话,不会作诗,不会联对,连写的字也不好看。
上辈子大概她刚刚会说话,阿娘已经教她背诗了,而这辈子,她都三岁多了,还每天撵狗扑鸡的,像个野孩子就知道玩。
大概是想到家中那群才艺非凡的姐妹,李萱胖身子一抖,内心升起危机感,呜呜呜,她不要再被嘲笑了。
“九娘。”小胖手扒住九娘的手指,李萱凑过小胖脸,睁着一双湿漉漉如黑曜石的大眼看过去:“我要学习。”
天啊!
九娘震惊了,这孩子不会是天才吧,才这么一点点大,就知道主动学习,真乖,乖得都让人心疼了。
“唔,我的小乖乖。”九娘在李萱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宝宝真懂事,不过你还小,不着急啊,不用学习。”
小?
李萱低头想了想,三岁确实有点小,不着急呢。
也就是这样一迟疑,谁料一直蹉跎到七岁,她才开始正式启蒙。
若不是有上辈子的底子在,李萱险些变成文盲!
真不是李萱不想学习,而是生活太刺激,完全没有一点空闲,哪里想到学习一事呢,她连阿爹阿娘还有六兄都很少想。
这日子过得跟云霄飞车似的。
偶尔回忆起来,李萱觉得自己能活着,绝对是老天爷的恩赐。
片段一:
胖姑说在山上发现一个新品种蘑菇,从来没见过,样子极为艳丽,遂决定带李萱去采蘑菇。上了山,看见漫山遍野色彩缤纷的蘑菇,李萱觉得牙疼,这蘑菇能吃么,一看就是毒蘑菇啊。
她刚要跟胖姑表达自己的想法,胖姑已经将一颗蘑菇塞到她嘴里。
没洗啊!
李萱:→_→
胖姑,说,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胖,比你可爱,所以想害我!
因为这颗毒蘑菇,李萱上吐下泻了足足三天,整个人都快虚脱。身体好不容易有了点力气,她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告诉胖姑,以后别再给她乱吃东西,就在厨房门口听到一段匪夷所思的对话。
“看来这蘑菇是真毒啊,狼丫足足吐了三天。”
管家和胖姑正在头碰头讨论毒蘑菇一事。
“可不是咋滴。”胖姑同意,“比上次那个毒草厉害多了,上次狼丫只是腹泻了一次,过后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闻言,李萱猛然想起,上次胖姑非要她吃的绿草——
一瞬间,她宛若雷劈。
敢情他们是在拿她试毒么!
片段二:
九娘说,山上有个山洞,里面有宝物,要带她去寻宝。对于九娘,李萱还是很信任的,毕竟她相当于自己半个乳娘,而且为人也比胖姑他们靠谱多了。
结果,刚进山洞,九娘就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隐身么?
李萱正迷糊着,就见一只大狼狗咆哮着朝她扑过来。
艹!
根本来不及多想,李萱是撒腿就跑,她宛如置身一个大迷宫,先是被狗撵,然后是无数次撞墙,再然后是遭遇n多次机关,差点没死在里面。
等她筋疲力尽遍体鳞伤终于走到出口时,就见九娘眨着星星眼,一脸期待求夸奖地望着她:“宝宝,喜欢么,喜欢九娘给你设计的游戏迷宫寻宝么?”
原来这tmd还是个游戏!
她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
这样的游戏她玩了四年,每次玩完都在想,下次不会更变态了吧。然后等到下次,她就发现,她实在太小看人的变态极限!
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片段三:
冯老祖发现他最近武功退步了,准头差不少,想练练。
然后李萱就果不其然地被绑到木头桩子上,头上顶颗苹果……
李萱:呵呵,她就知道!
经过这件事后,飞刀贴着脸颊飞过之后,李萱胆子已经炼出来了,估计没有事能让她色变。
就这样,李萱磕磕绊绊长到七岁。看着越来越大的李萱,几个大人才突然意识到,她该识字了。
可是找谁来教呢,这是个难题。
冯老祖说,他认识个后辈姓秦,就找他来教狼丫写字吧。
姓秦?冯老祖的后辈?
李萱脖子后面拂过一阵阵冷风,不过又多出个人折腾她吧。
九娘说,她有个故旧,姓袁,就让她来做宝宝的先生吧。
于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众人兵分两路,由管家齐伯去找姓秦的后辈,由九娘身边的史嬷嬷去请姓袁的故旧。
姓秦的后辈离青州亲一点,不到半个月,齐伯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脸。
齐伯先到客栈住下,跟小二哥打听:“你们这有没有姓秦的人家啊?”
小二哥一脸鄙视,这人有病吧,这是秦家镇,大部分都姓秦。
问完了,齐伯也意识到不对,又加了一句:“他字写得好。”
“哦!”小二哥恍然大悟,“客官是来请秦先生的吧?”秦先生可是书法家秦登善的后辈,秦登善可是大周开国元后的先生,经常有人慕名拜访。小二哥见得多了,是以齐伯一提,他就明白怎么回事。
“你认识?”太好了,齐伯一脸兴奋,“他住在哪?”
小二哥没有直接回答齐伯的问题,而是伸手往楼上一指,还顺手扔给他块牌子,“喏,上去排队!”
毛意思?
齐伯傻眼!
小二哥不屑,就这土包子还想拜见秦先生,真逗!
到底是客人,小二哥也没鄙视到底,解释道:“是这样的,秦先生半月前日子放出收徒的消息,好多高门大户都带着小郎和小娘子亲自过来,为了一一甄别,也免得乱了顺序,才弄了这牌子,喏,你排第3250号,秦先生大概一天见五个,每五天歇两天,你自己算吧,看什么时候能轮到你。”
齐伯算数没有刘伯好,但这点数还是能算明白的,他掰着手指算:“一天见五个,七天见25个,我排3250号,一共要等……等……”
“等910天,也就是三年。”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
齐伯循声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精致的女童面孔,她穿了一身男装,眉眼虽稚嫩,却掩不住那逼人的灵气。
这丫头真好看,齐伯心中赞叹,不过,他心思一转,跟狼丫差远了。
“三娘。”一道男声止住女童的炫耀,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女童抬头,看了看男人,嘟起嘴巴,小声辩解:“我是帮他嘛,这位老伯伯算了半天都算不出来。”
“多事。”男子蹙眉。
齐伯抬头看过去。
男子一袭青色圆领袍,腰束玉带,气质温润内敛,眼神清正,看人说话时,如沐春风,没有一点因为齐伯的穿着打扮简陋而轻视的意思。
似乎对他和身边的小娘子没什么不同。
男子对齐伯拱拱手,语带歉意:“老丈休要见怪,小女无状,某教养不力,是某之过。”
酸文!
齐伯扬扬手不在意道:“我觉得小娘子说的对,老叟还得感激小娘子,算得真快,若是老叟自己算,说不定要算到什么时候哩。”
男子怔了一下,失笑:“老丈宽厚。”
“嘿嘿。”齐伯嘿嘿笑,“原来要排这么久的队啊,那我两年后再来吧,在这呆着也无趣。”说着转身走了,半点犹豫都无。
众人都被他的雷厉风行给吓了一跳。
方才说话的小娘子,也就是顾筠,蹬蹬蹬跑到父亲身边:“爹,你看那老丈好生有趣,居然就这样走了,嘻嘻,居然说两年后再来,两年后秦先生早就收徒了。”
男人低头看了眼女儿精致可爱的小脸,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和:“以后可不许这般张狂了,女孩子要贞静谦和。”
闻言,顾筠嘟了嘟嘴,不开心:“凭什么啊,我才不要像李元那样呢,装!”
“三娘!”男子这次是真动了气。
顾筠虽然娇纵,却听话,见父亲动怒,忙乖顺地低头下头,可怜巴巴地认错:“女儿错了,父亲别气。”
“唉!”看着女儿安静的小脑袋,男子叹了口气,筠儿什么都好,就是娇惯太过,心气高目下无尘,看不到别人的优点。
李萱有想过千万种情形,却完全没想到回事这样一种情况。
管家伯伯居然真的回家,还打算两年后再去。
我的天啊!
这是正常人的思路么,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么?
“九娘。”李萱拉上九娘的手,想要和她吐槽,结果就听九娘赞同地点点头,“齐伯你做的对,在那等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家,两年后再去。齐伯你真是太聪明了,换做是我肯定在那傻等着。”
齐伯得意地捋捋胡须,胖姑星星眼崇拜地望着他,刘伯羡慕嫉妒恨,冯老祖表示满意,对自己有这样一个聪慧的手下表示老怀大慰。
李萱:⊙▽⊙→_→
被这样一群人养大,李萱很担心自己日后的智商!
第6章 教歪了
上辈子李萱也曾努力过,想修复和萧瑾的关系,他们已是夫妻总不好太疏离,婚事是先帝指的,若无大错,她这皇后位子是极稳当的,注定要过一辈子的人何苦闹到这番境地。
听说萧瑾喜欢吃清蒸鱼,李萱和御厨学了许久,实验好几次,终于做出一盘像样的清蒸鱼。
大约萧瑾也有意于此,是以她派人一请,人就过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还算不错,难得的没有针锋相对,冷嘲热讽,萧瑾甚至还关心了她一句。
李萱受宠若惊,忙拿起筷子给他布菜,夹了鱼肚子上最嫩的一块肉。
萧瑾很给面子地夹起那块肉,刚放到嘴边,就有内侍匆匆而来:“陛下,陛下,齐妃娘娘病了。”
然后萧瑾就被叫走了,碗里剩下她夹得那块鱼。
事后,贴身侍女小红宽慰她,说齐妃娘娘身体一直不好,圣人忧心也属正常,然后还劝她,让她送些药材过去,让圣人看到她的体贴。
李萱点点头,觉得小红说的有道理,忙收拾库房,将家里送来那些珍稀药物给齐妃都送去。
结果,齐妃服用她送去的药物后,病得越发重了。
萧瑾过来凤仪殿,将她一通大骂,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娇纵无礼,嫉妒成性,是个毒妇。
这是他对她说话最多的一次。
……
李萱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还呆愣愣的,半天回不过神。许是因为要启蒙的缘故,她这几日被折腾得少了,有了空闲,居然梦到了前世。
她想起了齐妃,齐玥,上辈子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当年她回京师的时候,堂姐李元和沛国公府的顾筠并称京师双璧,风头无两,无论是容貌还是学识亦或是家世,都将别人比成渣渣。
面对这么耀眼的堂姐,李萱要说不自卑是不可能的,同样是一家姐妹,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更令她受不了的是,别人总把她和李元放到一块比,见到李元就是满口的夸奖,赞不绝口,见到她就是叹息地摇摇头。
当年她十三四岁,正是最敏感的年纪,这样的次数多了,她不可避免地被影响,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沉默。
明明她容貌最好,生得比李元还好看,却生生被气质扯了后腿,小家子气十足,上不得台面,常年低着头,十分美貌硬生生下拽成8分。
如果说有谁能跟京师双璧较量的话,定是齐国公府的三娘子齐玥,她甚至比京师双璧更出色。
只不过她比李元等人大两岁,幼时又是按照男子教养,性情大气宽和,行事有男儿气,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女孩圈子了,而是更广大的圈子,不屑于女子间比试。
出入往来皆是王公贵族,大师鸿儒,甚至得过袁先生指点,是当之无愧的大才女。
和李元顾筠这种小女儿之间的争风吃醋,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这样的女子居然对李萱青睐有加,可想而知当时,李萱是有多么受宠若惊,多么惊喜,多么难以置信。
在京师多年,一直到她被赐婚给萧瑾之前,齐玥都是关心她爱护她的。
直到她嫁给萧瑾,直到齐玥搅黄了好几门父母安排的亲事,如愿以偿地进宫,直到她暗地里陷害她多次……
李萱才发现,原来齐玥一直心悦萧瑾,当年接近她也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对付李元而已。
也幸亏堂姐性格宽和,是个真真正正的淑女,两人才没有闹得生分。
唉,你说当年她怎么就那么傻呢!
李萱想到自己前世的愚蠢之处,气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蠢死她算了!
错把毒蝎当闺蜜。
听见屋里有动静,胖姑隔着窗户开始吼:“狼丫,起了没,吃饭了!”
李萱正在气头上,头也不回的喊了句:“吃不下!”
只听门外咣当一声,仿佛重物落地,紧接着就传来胖姑惊恐的声音:“哎呦我的天,吓我一跳,你还有吃不下的时候?我今天可是做了不少好吃的,有清蒸鸡、水晶肉、香菇包子……”
胖姑说得对,她确实没有吃不下的时候,不过报出三个菜名,前世的一切就烟消云散了,她眼里心里只有吃的,好吃的。
这顿早饭,她一共吃了四个大包子,两碗粥,菜肴无数,若不是九娘拦着,她能吃下一头猪。
“哎呀,你拦她干什么?”冯老祖不满,又给李萱夹了一筷子菜,“小孩子胖点才好。”
九娘瞅瞅李萱圆形的身材,忍不住牙疼:“她是胖一点么,这得是多大点!”
好吧!
李萱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肉胳膊,的确又胖又强壮,小小年纪都已经有肌肉了。
脸上全是肉,胖得都快看不清五官了!
她也是要面子的人,被人当面说胖,哪有心思吃饭,哼,不吃了……一会,她去厨房偷吃!
见李萱放下筷子,九娘满意地点点头:“从明天起,严格控制饮食,你得瘦下来。”
“我听九娘的。”小女孩乖乖点头,听话极了。
“宝宝真乖!”九娘在李萱额头亲了一下,又道:“刚吃完饭,去练飞镖吧。”
李萱在练飞镖,这几年,她一直泡药澡,打熬筋骨,练基本功,但是奇怪的是,冯老祖并不打算教她什么高深的武功,只让她单一的练飞镖。
并且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人啊,千万不可贪心,贪多嚼不烂,通不如精,博不如专,专精一门最好,世间万物一通百通,将一件事做到极致就接近于道,达到道的境界就是无敌了。”
这话说的真有道理,李萱听得欣然神往,想不到老顽童似的整天不正经的冯老祖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结果胖姑偷偷告诉她,冯老祖只会飞镖,别的根本不会。
李萱:→_→瞧这逼装的!
对于学飞镖一事,九娘也是举双手赞成的,她说,女孩子最好不要打打杀杀,不过学一两样防身手段还是必须的。
而且飞镖学好了非常了不得,接下来,九娘就给她讲了一个关于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故事,故事中关于飞刀的部分涉及很少,感情戏倒是不少,像是小李飞刀和林诗音、和孙小红、和惊鸿仙子、和黄蓉、和小龙女、和陈圆圆……等等,很多女人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讲完后,九娘叹气,说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故事,原本有好几个,现在都失传了,就剩这一个。
李萱听得欣然神往,她也好想像小李飞刀一样,能例无虚发,嗖嗖嗖!
九娘很赞同,点点头:“对啊,宝宝要好好学,以后可以和一堆男人谈恋爱。”
咦?
李萱听得不对劲,幸亏她内里芯子是个有成熟完整思想的正常人,不然绝壁会被九娘给教歪了。
女子三心二意不守妇道,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大周因为有明贤皇后一生致力于提高女子身份地位,女子地位较前代提高许多,夫妻不睦,和离常有,女子也可以继承家产。
但总得来说,还是男权主政,女子仍旧有诸多束缚。
起码从一而终还深刻印在许多人思想中。
前世时,她之所以为萧瑾挡那一剑,不是她还心悦他,也不是想换得他的怜惜感激,这多么年,无论多么深厚的感情都已经在冷淡疏离中磋磨干净,她对他已不报希望。
她这么做只是因为责任,她是他的妻,她是他的臣,遂理当如此。
如此而已!
九娘教她的实在太超过,李萱都结巴了,“九、九娘,女子不是应该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么?”
“天啊!”九娘比她更震惊,俯下身捧着她的小胖脸,严肃发问:“谁给你灌输的这些糟粕,从一而终三从四德,那些说的都是男子,女子不用,女子只要实力强横,内心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做什么。”
“实力强横,内心强大?”李萱蚊香眼,表示不理解。
九娘给她解释:“实力强横,就是飞镖和那些游戏,还有胖姑喂你吃的那些毒蘑菇,有了实力,你基本已经在宅斗中无敌了!”
“宅斗?”李萱懵圈,九娘经常会说一些她不懂的词汇。
“就是宅院里的斗争。”九娘道,“飞镖是制服敌人,游戏能让你五感灵敏,智慧通达,也就是更聪慧,大脑这玩意是需要开发的,开发后才能装东西。毒蘑菇能锻炼对□□的适应能力,以你现在的水准,鹤顶红也毒不死!”
李萱:⊙▽⊙
难道你们天天喂我吃□□,折腾得死去活来,就是为了有一天我不被鹤顶红毒死啊!
原来这就是所谓实力强横啊?李萱若有所悟,“那内心强大呢?”
“这个嘛……”九娘觉得有点不好解释,不过呢,宝宝也大了,是时候知道一些生活的残酷:“举个例子,日后宝宝嫁人了,夫君比较熊不通情理,而你们呢,还不好和离。这时候内心的强大就派上用场了,你要当机立断,不要犹豫,运用你的智慧,神不知鬼不觉,将其毒死,这样你就自由了!”
啊!原来内心强大就是谋杀亲夫啊。李萱恍然大悟。
第7章 袁灵韵
齐玥随父一同拜访袁先生,去的路上,一直听父亲讲袁氏一族。
相传,袁氏先祖是陆圣人的弟子,是大周开朝元后的师兄,想当年,纵横捭阖,奇谋迭出,是可以和姜太公、张良媲美的人物,相当了不得。
说起偶像袁让,齐父根本停不下来,一路上嘴巴不停,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直说了一天。连晌午用膳时,也大改往日食不言的作风,嘚吧嘚吧说个不停,身边的随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齐玥居然面不改色,依然用心倾听。
女儿这么给面子,齐父表示很满意。
终于说到尾声,齐父叹了口气:“可惜先生一生致力于学问,未曾娶妻生子,只晚年收了一位义子,将一身学问传下去。如先生这般惊才绝艳之人,五百年才出一位,我辈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齐玥安慰父亲:“不是还有位袁先生么?”她口中的袁先生就是他们将要去拜访的那位,先帝帝师,当世大儒。
闻言齐父摇了摇头:“袁老虽说学问渊博,但比之先生还差了一些。”说完,又叹息起来,恨不能早出生两百年,去瞻仰袁先生风采。
离袁宅还有半日的路程,齐玥安抚完父亲,又安排住宿等一应事宜,直到一切妥妥当当才躺下休息。
贴身侍女星兰跪在榻上给她按揉颈部,心疼道:“娘子这一日真是太辛苦了。”这些明明应该父亲做的事,世子却不管不顾,将这些交给11岁的娘子打理,实在太过分了些。
不过这些,星兰只敢在心里抱怨,并不敢直说,娘子孝顺,最听不得别人说父亲不是。
“还好。”齐玥笑笑,“有你们帮我呢。”
娘子累了一天,星兰也不想说这些扫兴的事,遂说起即将拜访的袁先生来:“娘子,这次真的能见到袁先生么?”
袁先生袁理声望极高,无论是高门贵族,还是寒门学子都以听先生讲道为荣,不过很少有人能入先生法眼。
“嗯。”齐玥点头,父亲虽说不通庶务,学问却是极好的,定能得先生青眼。
只是,她这次前来,并不希望如父亲说的那般,求袁先生指点一下学问,先生虽是大才,众人也希望有幸能得他指点一二,但是求先生指点学问并非什么难事。
先生宽和雅量,只要是诚心向学品性正直之人,求到他头上,他都愿意指点一翻。
求先生指点学问,并非什么艰难之事。
齐玥觉得这样还不够,名声不够大。她希望的是能拜袁先生的长女,被世人赞为才女的袁灵韵为师。
袁灵韵识知精明,聪慧有才辩,小小年纪就被父亲袁先生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后来更是带她游览高山湖海,学识见识绝非一般人可比。
可以说,袁氏一族中,学识最高之人除了袁先生便是她了。
只是碍于女子身份,不好开坛讲学。
袁灵韵年近四十,孀居在家,对齐玥来说,绝壁是最好的先生人选。
一来学问高,名气大;二来同为女子,没有那么多顾忌。
对于成为袁灵韵弟子一事,齐玥胸有成竹,来之前她做了很多准备。知道袁灵韵喜欢才女,喜欢孤傲清高如幽兰一般的女子,自己聪慧过人,自幼由名师启蒙,才学在同龄女子之中,甚至是同龄男子之中都是佼佼者。
袁灵韵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还打听到,袁灵韵曾经有一女,三岁夭折,痛失爱女后曾大病不起,若不是晋阳郡主亲自送来灵药,恐怕她早就随女而去。
齐玥觉得这点可以好好利用。
袁灵韵孀居多年,孤身一人,一定很寂寞。只要她体贴入微,温柔小意,肯定能走进袁灵韵的内心,如果能得她看中,不仅搭上袁氏一脉,还能和晋阳郡主扯上关系,是一举双得之事。
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她都在袁宅待三日,父亲都和袁先生论道了,她居然连袁灵韵的面都没见着。
别说是面,就连一片衣角,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安排星兰暗地里打听了许久,才知道袁灵韵住在湖心的笼月小筑,很少外出,等闲不见外人。
齐玥沿着湖转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小船。小船由一个老妇人撑着,每天进出一次运送些物品,其他时候就停靠在笼月小筑旁边。
思考半晌,齐玥觉得贸然闯入,或者使计进去都不太好,袁灵韵那般聪慧之人,肯定喜欢简单纯白之人,若是她心机深,对方定然不喜。
不如直白说明来意,敬慕先生,想要拜访一番。
齐玥把这件事告诉齐父,齐父听了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女儿若是能得袁灵韵真传,以后定是受用不穷。
遂将此事告诉袁先生,袁理沉吟一番,捋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这要问大娘子的意思。”
星兰鄙视,您不是她爹么,难道说话不好使,还要问女儿的意见。
笼月小筑很快回复:“说可以,不过要先考校一番。”
齐父点头:“这是自然,只是不知袁娘子想考校什么?”
传话的老妇人挠了挠头,挤眉弄眼,一副使劲想却想不出来的模样:“好像是、是以湖水为题做一首诗,咦,不对,是鲈鱼,也不对,是葫芦,哎呀,我忘了,随便做吧。”
众人无语:这也行?
齐父觉得这样实在不像话,犹豫片刻,开口:“劳烦阿媪再去问一遍,不好曲解袁娘子意思。”
“没事。”老妇人不在意地摆摆手,“她不会在意的,快点作诗,我还要拿回去呢。”
闻言,齐玥蹙眉,眼中闪过不悦,不过她心性沉稳,小小年纪城府便极深,很快将不悦压下,扬起小脸,对老妇人道:“烦劳阿媪稍等,等我片刻。”
老妇人一点也没对齐玥的尊重态度感到受宠若惊,反而理所当然地坐下,歪在榻上等待。
见此,齐玥目光微变,星兰眉心都快拧成一团。
到底是别人家,不好说什么,若是在齐国府,这样不懂事的下人,早撵到庄子上了。
星兰瞥了老妇人一眼,满脸不屑。
纸墨准备好,齐玥坐在书案前,垂眸思索片刻,便拿起笔在纸上挥毫,以湖水、鲈鱼、葫芦为题,各作了一首诗,一气呵成。
一旁的星兰都星星眼了,哇,娘子真厉害。
连袁先生都点了头,夸赞齐玥才思敏捷。
闻言,齐玥羞涩地低下头,谦虚道:“先生过奖。”
星兰将写好的诗卷好,递给老妇人,老妇人一把抓过直接往胳肢窝一夹,对着袁先生福了福身,转身就走了。
她动作太快,星兰根本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写着诗的纸已经被夹得褶褶皱皱。
“这……”她瞪着眼睛张大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齐玥也愣了一下,而后瞬间红了眼眶,未免失态,她赶紧低下头,掩饰红红的眼角。
小女孩还不会掩饰情绪,这番动作哪里瞒得过袁先生的眼睛,他心下愧疚,安抚道:“齐娘子别哭,阿媪跟在大娘身边,长久不见外人,不懂礼数,你可千万不要见怪。方才她并非有意,只是一向不拘小节。”
齐玥快速眨眼,将眼中的泪意眨干,只是眼圈仍旧红红的:“晚辈没事,是晚辈小气,还请先生莫要见怪。只是晚辈一向敬慕袁娘子,期待袁娘子能看到晚辈的诗,方才见阿媪如此对待,心里难免难受。”
说完,她对着袁先生行了一礼,扬起小脸:“晚辈已经想通了,还请先生不要笑话晚辈。”
“你这丫头!”齐父无奈摇头,对着袁先生叹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袁先生望着齐玥赞许地点点头:“令嫒稚纯坦荡,聪慧机变,难得难得。”
——
老妇人夹着信,轻盈跳上船,走了几步,一弯腰钻进船舱中。
船舱简朴宽阔,只简单摆了两张胡凳,一张胡凳上已经坐了人,正背对着老妇人,穿了一身和老妇人差不多的衣服。
听见有动静,那人忙转身,船舱上开着窗子,有光透进来,正照在那人脸上,露出一张和老妇人一模一样的面孔。
“娘子回来了?”那人开口,声音居然也和老妇人一模一样。
老妇人直接坐在另一张胡凳上,抬手将脸上的易容扯掉,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面容,看着三十如许的模样。
此人正是袁灵韵。
原来那动作粗鲁的老妇人居然是袁灵韵乔装,她和晋阳是好友,学了些易容术。这次听说有个小丫头想拜师,袁灵韵还颇为心动,毕竟孤单太久了,找个人教教也不错。
所以,她就易容成老妇人的模样亲自去瞧,结果看见后大失所望。
齐玥这小丫头聪慧是聪慧,就是太虚伪,恐怕她这次前来也不是真心求学。
无趣!
袁灵韵随手将诗扔在一边,拍了拍手,开始嗑瓜子。
——
傍晚十分,笼月小筑就传了信回来,说齐玥做的诗文不对题,人家出的题目是:糊涂。
听到消息那一刻,齐玥这般沉稳的性子也忍不住摔了茶盏——
靠,玩她呢!
她这边气还未消,那边又听到一个令她吐血的消息:袁灵韵已经收了另外一个小娘子做弟子,准备即刻启程,去青州教书。
那一瞬间,齐玥觉得她两边脸都肿了,被打的!
她上赶着拜师,袁灵韵不要,反倒是上赶着去青州教别人。
她齐玥哪里不如人!
真是不服气啊,这时候的齐玥年纪还小,远没有后来能沉住气,得知此事后立刻安排人去打听,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袁灵韵这个万年大宅女给请走。
没多久,星兰就回来了,说那位小娘子年方七岁,胖得像头猪,至今大字不识,每天就知道吃。
听完后,齐玥几乎昏厥,想不到……真想不到,原来袁灵韵口味这么重。
第8章 如斯先生
史嬷嬷请到袁灵韵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
她一路风尘仆仆,日夜赶路,终于赶到袁宅,还没拿出晋阳的信物,就被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袁灵韵请到笼月小筑。
齐玥站在湖边,看着“浩浩荡荡”两艘大船一路风驰电掣向湖心驶去,觉得自己前两日日夜苦思进入无门的样子真是弱爆了。
说好的性格古怪,不见外人呢,说好的孤傲高冷呢,袁灵韵你这样上赶着很丢分欸。
星兰在一旁安慰脸色明显不对的齐玥:“娘子,听说晋阳郡主和袁娘子是旧识,两人许久不见,听见郡主派人前来,袁娘子难免欢喜急切。”
“嗯。”齐玥还是很听得进去劝的,她这个人只要是不涉及到萧瑾,以及自身利益,平日里为人处事还是颇为大气的,心胸也够宽。
不过,她很快就大气不起来了。
这会,她已经被袁灵韵拒绝,虽说拒绝的借口很坑嗲。但齐玥并不死心,她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那就三次。
刘玄德还三顾茅庐呢,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能为了学问,再三求教名师呢。
即便最后仍旧不能打动袁灵韵,也能落一个好名声。
齐玥年纪虽小,城府却深,做什么事都带有很强目的性,不会白白付出心力。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袁灵韵根本没给她表演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教别人去了,把齐玥衬托成笑柄。
袁灵韵不收徒,和她收徒但却不收齐玥,完全是两种概念。
前者可以解释成没有师徒缘分,袁娘子性子清冷,一心做学问不愿为外物所扰,所以不收徒。齐玥几次求访都不能改变袁娘子心意,这事虽然可惜,但真不丢人,还对齐玥名声有益。
但是后者就不同了,袁灵韵收徒,却不收齐玥,这说明什么,说明齐玥不如人啊,根本不入袁娘子的眼。
啧啧,这人可丢大了!
完完全全地被嫌弃啊,齐玥这么要面子的人,自认为贵女圈中首屈一指,哪里受得了被别人比下去。
她实在是不甘心,就让星兰私下打听。
星兰寻了门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史嬷嬷跟前,话也说得很委婉。大意就是,她们娘子很崇拜袁娘子,可惜资质浅薄入不了娘子的眼,听说袁娘子要收位小娘子为徒,这位小娘子一定聪慧过人,她家娘子想结交一番。
京师齐国府,史嬷嬷是知道的,而且齐玥的名气也很大。史嬷嬷觉得郡主大概也很乐意李小娘子多认识人,多交朋友。
不过呢,郡主将李小娘子护得很紧,深怕被狼给叼走,小娘子的衣食住行全是郡主亲力亲为,简直比服侍长辈还用心。作为郡主的贴身嬷嬷,第一等大嬷嬷,头一号的人物,她也才见过李小娘子两三面,还是背影。
史嬷嬷隐约记得那背影很宽广,上下左右一边宽,成球状,远远望去,像是一头大白猪,圆滚滚肉乎乎。
史嬷嬷还听见郡主经常念叨,小孩子就应该玩,学习是次要的,反正有她护着,不识字也不打紧。
史嬷嬷甚至听说,李小娘子没事爱玩飞刀,经常在腰间围着一圈大片刀,先来无事就飞人!
史嬷嬷不爱撒谎,所以她就直说了!
星兰闻言,简直要疯,说话都磕巴起来:
“嬷……嬷……您太谦虚了!”
史嬷嬷那叫一个心虚啊,她还没说,自家小娘子能吃呢,没事就在山沟沟里晃悠。
从史嬷嬷这离开,星兰一直处于头重脚轻的状态,若不是身边人扶着,能直接栽倒在地。
——
听说晋阳找她为个小丫头启蒙,袁灵韵是二话没说立刻就启程,若不是还要收拾些东西,跟父亲母亲等拜别,她当天就打算背着包袱跟史嬷嬷走了。
呜呜呜,笼月小筑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天天憋在家里,她都快发霉长毛了。想到年,她也是一号风流人物,幼年时是族中的孩子王,追随者上至接近弱冠的大孩子,下至还光着屁股蛋流着鼻涕的三岁小娃娃。
对于追随者,她是来者不拒,只要是有她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一口喝的。
当年笼月小筑所在的湖还是一个鱼虾满湖生机勃勃的地方,然后袁灵韵带着人过来扫荡一翻,鱼虾就绝迹了。
孩提时,她经常穿着一身青色胡服,系着绑腿,头上挽个小揪,像个假小子,来去像一阵风,刮来刮去,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
若不是因为生得实在太好看,根本没人将她当女孩看。
作为孩子王,她也受到过几次挑战,可惜,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对方都撑不了三回合。她仿佛天生带着灵气,特别聪慧,学什么都特别快,一通百通。
连随便在路上看别人比划两下子,也能悟出招式,她自创的破空脚威力极大,在最初时就已经显示出来。
她堂伯家的大堂哥,曾挑战过她的权威,被她一脚踹到湖里,因为借力的功效,她出脚时并未用多大力气,却将重达一百斤的大堂哥踹飞出去,腾空而起,啪哒掉进湖。
当时湖里养着她不知从来弄来的食人鱼,经常饿着肚子,见有“食物”落水,蜂拥而至,乌压压一片,众位小伙伴都惊呆了。
大家都被震住了,没人敢上前,只有袁灵韵把鞋子一蹬,将手中烤羊腿扔给堂妹,交待一声:“帮我拿着,我把人救上来再吃。”
说着像是一条银鱼轻盈入湖,在众多虎视眈眈长满利齿的食人鱼口中将大堂哥救回。
两个孩子爬上来时满身是血,染红了一整片湖。
大堂哥没事,只是轻伤,而袁灵韵全身上下遍布伤口,脚被啃了半只,脸上还留了两条疤。
袁先生袁夫人闻讯赶来时,就见她豪气地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霸气道:“我袁灵韵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动!”
闻言,袁夫人几乎昏厥。
此事过后,袁家上下一致决定,不能再让这个祸害留在家里了,于是乎,袁先生就带着她走遍大江南北。
这就是袁灵韵随父外出的真相。
袁灵韵体内住着一个奔腾的灵魂,她这辈子最恨托生为女儿身,行事束手束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活像个泥塑娃娃,一举一动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中。
孀居之后日子更是无聊透顶,父亲怕她在婆家惹祸,在她那死鬼夫君嗝屁的第一时间,将她接回府,连孝都没守。把她圈在笼月小筑,还把连接小筑和岸边的桥给拆了,就留下一条小船进出,深怕她跑了。
啧啧,这也是当爹的。
袁灵韵每日在笼月小筑里无聊,就看书,看完后还一顿嫌弃,嫌弃人家写得不好。为了抒发憋闷,她就开始骂那些写文章的人,骂那些大儒名士。
作为才女,骂人当然不能带脏字了,所以她骂得十分为委婉。可能那些大儒名士内心都有点受虐倾向,非但不恼,反而一个个求着她骂,以被骂为荣。
谁要是能被袁灵韵骂一句,能兴奋好几年。
这样过了几年,袁灵韵又觉得无聊了,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幼时晋阳易容的步骤,自己捯饬捯饬,就易容成老妇人的模样,还无师自通地学会变声。
然后她就开始每天易容成老妇人的模样外出疯跑,这也是她能第一时间得知史嬷嬷进府的原因。
因为郡主有请,袁先生也不好拦着,不过还是和老妻一块泪眼汪汪地拉着袁灵韵的手,一句一抹泪:“灵灵啊,千万别再惹祸了,你这性子一定要改一些,别让我和你娘死了也闭不上眼。”
“爹、娘,你们放心,我有分寸。”袁灵韵笑盈盈。
闻言,袁先生和老妻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的分寸和别人不一样啊。”
最终无奈,两个老人家也不知要说什么,只一遍遍叮嘱:“要好好的,好好的,行事千万要谨慎,好好的。”
……
在史嬷嬷离开的这段时间,李萱常听九娘跟她讲小旋风的故事,小旋风就是她那位还没谋面的先生。
纵观九娘冯老祖这一帮人,李萱已经不对这位袁娘子抱任何希望了,只希望她能手下留情,饶她一条小命。不过听得多了,日日被九娘洗脑,李萱内心中还是不禁对这位袁娘子生出点期待来。
九娘说,袁娘子聪慧过人,才华横溢,出口成章,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才女。
因为实在太期待这位启蒙先生了,李萱每天没事的时候搬着小胡凳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等,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她多么期望这个别庄里能出现一个正常人啊,现在时间还短,有她前世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记忆加持,她还不算太歪。但是,她真的很怕,很怕再过几年,自己会在九娘一众人的教导下,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天啊,老天爷啊,求您赶紧派个正常人来拯救她濒危的三观吧!
很多时候,李萱都在幻想,幻想袁娘子的模样,温温柔柔,满身书香气,琴棋书画皆通。她会每天午后开着窗户,靠在榻上手握一卷书册,安静地阅读,偶尔累了,就抬眼望望远处的青竹。
她经常穿素色衣裳,头发松松挽髻,说话轻言细语,会手把手教她习字,会在她默写出论语时,温言夸奖她。
……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惨烈的。
距离袁娘子已经到来一个月了,李萱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凉亭中,摆放着冰,里面还冰着凉凉的西瓜。
袁娘子、九娘、冯老祖、管家齐伯四人团团围坐,围着一张胡桌打马吊。
“哈哈哈,胡了!”袁娘子把牌一推,开心极了,“快点快点,给钱。”
“每次都是你赢?”冯老祖一边嘀咕一边心痛的拿钱,这个月他林林总总,已经输了上千两了。
齐伯帮腔:“是啊是啊,不公平,马吊是你发明的,欺负我们。”
袁娘子闻言眉毛一挑,把桌上的牌啪地一声扣住,语气不高不低,却自有一种不可辩驳的气势:“那这样好了,咱们换算比例,我赢了,你们输我一文;你们赢了,我输你们一两。”
“好!”九娘拍手。
袁娘子一边洗牌一边收钱,不知怎么就瞄到了李萱,冲她招了招手:“小萱萱,过来,先生教你打马吊!”
李萱:→_→
有谁的启蒙先生会教七岁的孩子赌博!!!
这坑爹的人生!
第9章 启蒙教育
李萱一连玩了三个月的马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玩得两眼发红,双手发颤,若不是她人小还需要长身体呢,袁灵韵估计连觉都不让她睡。
连续玩了三个月,李萱是看见这马吊就想吐,那玩意,闭着眼睛闻闻味就知道是什么牌,对家随便打个牌出来,她立马就能算出人家胡什么。
说起来,她这辈子比上辈子聪明多了。明明是不学无术,整天东摇西逛,扑猫撵狗,偏偏脑子特灵,什么东西一学就通,别人多说两遍,她就能记住。
九娘说这是脑力开发的结果,冯老祖说她是吃多了灵芝仙草的缘故,甭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她是聪明了。
三个月后,袁灵韵总算是厌烦了马吊,放李萱一条生路,开始正式启蒙。
袁灵韵名气虽大,却从没教过学生,她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批评别人。而李萱如今刚刚启蒙,也就是连字都不认识,这可为难住了她,到底要怎么教学生呢。
别看袁灵韵行事无忌,其实做起事来最靠谱不过,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么?她开始潜心研究古往今来那些桃李满天下的大学者,学习他们是怎么教学生的。
经过她几天的研究思考,总共考察了一百二十八位门生遍布天下的大儒,一一比对他们每个人的教学方法,又暗暗观察了李萱几日,不断辩证思考,分析研究,因材施教,终于成功找到一种方法,一种最适合李萱的教学方法。
总结来说就是实践+细心+奖惩。
打个比方:
袁灵韵拿着小铁棍在地上写了个字——打,问李萱:“宝宝认识这个字么?”
李萱下意识要念出来,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想到自己现在刚启蒙,哪里认识字呢,遂摇了摇头,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专注认真地看着袁灵韵,眼中写满了求知的*。
这算是她对付袁灵韵的招数,任何先生都抵抗不了学生求知的眼神,希望袁先生能看在她这么渴望知识的份上,好好教,用心教。
她真的不想再打马吊了!呜呜呜,现在想想,前世她每日用心读书的日子是多么快乐啊!
袁灵韵盯着李萱看了半晌,突然以掩耳不及迅雷猛地扬手,拿铁棍打了李萱屁股一下,发出啪的一声。
李萱已经被打蒙了,愣愣看向袁灵韵,完全不知所措。
到底是怎么了,先生怎么打人啊!
正迷糊呢,就听袁灵韵道:“打,击也。从手丁声。”
卧槽,原来这是在教学!
袁灵韵继续:“挨打过后,是不是觉得疼?”说着用铁棍在地上写了一个疼字,“疼,痛也。痛,病也。病……”话不停,手不停,拿着铁棍接连写下“痛”“病”……等字。
一连教了十个字,袁灵韵才停下来,她思维发散,学识广博,每个字都能说出来历,甚至还跟着一个小故事,听得李萱都入迷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讲课。
学了十个字,袁灵韵将这十个字写在纸上,让李萱拿回去临摹,说明天检查。
不过十个字而已,对于活了两辈子的李萱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为防止露馅,她还故意将字写得难看一些,完全是方方正正,侉里侉气。
将十个字描摹了上百遍,李萱才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出去进山去玩九娘给她设计的迷宫游戏。这游戏她已经玩了四年,从最开始的简单迷宫,到后来的机关遍布,再到现在的阵法藏匿,她都能轻松搞定。
李萱不傻,芯子又是成年人,玩得多自然就察觉出这游戏的奥妙。这根本不是游戏,而是奇门遁甲五行八卦。
在察觉出这游戏的异常之处时,李萱还曾怀疑过九娘的身份,可惜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前世时,她是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想不出来,只能简单推测九娘应该是隐藏的高人。
不过奇怪的是,九娘从没跟她说过奇门遁甲的事,除了让她玩游戏,就是口述几段口诀让她背下来,然后就没了。
没有理论性系统性地教她。
李萱现在玩游戏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具体推演,而是全凭直觉,跟随自己的心。九娘说过,万物有灵,五行就是万物,只要用心感受,一切障眼法都能看穿。
不过一个时辰,就走出迷宫,回家刚好吃晚饭。
九娘为她精心准备的营养餐,好吃健康,还能减肥,她实在太胖了,几乎都看不出五官,小女孩还好,若是少女时还这么胖,就不好许人家了。
晚餐数量锐减,李萱只喝了两碗红豆粥,一只包子,九娘就把她的筷子给扯走了,除了水,任何东西都不许她吃。
李萱揉了揉瘪瘪的肚子,十分伤感,但九娘意志坚决,无奈她只能饿着去练飞刀。
她在演武场拿飞刀杀蚊子,九娘就和袁娘子坐在摇椅上嗑瓜子,瓜子皮乱飞,需要她用飞刀将每一片瓜子皮扎到草垛上。
她既要杀蚊子,又要处理瓜子皮,双手忙得乱飞,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须得精神高度集中,才能扎中每一片瓜子皮。
袁娘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李萱忙乎,对此十分不理解:“你是咋把这丫头养这么胖的?啧啧,猪都比她纤细。”
李萱:(¬_¬)
她还在呢,说坏话能不能避着点!
“唉——”九娘叹气,“这丫头小时候饿红了眼,后来见吃的就不撒手,结果越吃越胖。”
“啧啧。”袁娘子上下打量李萱,“还真别说,这丫头虽然胖,却胖得灵巧。”
李萱:(⊙v⊙)
这是在夸她么?
俩人边嗑边唠,足足嗑了半个时辰,结束时,李萱胳膊都动不了了,完全感知不到。
晚上回去泡了温泉,再由淡黄给她按揉半晌,才逐渐恢复知觉。
重新感受到手臂属于自己那刻,李萱简直热泪盈眶,抓着淡黄的手感激涕零:“谢谢你淡黄。”
淡黄羞怯一笑,羞答答地低下头,样子十分不好意思:“娘子别这么说,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看着怯生生脸蛋红红的淡黄,李萱内心感慨,九娘是从哪找到这么个丫头的,胆子真小,看来以后她得多看顾些。
李萱实在是太困,说了会话,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睁开眼睛,首先复习了一遍袁娘子教的十个字,然后信心满满地去见袁娘子。
“今天考试,考昨天学到的知识,考得好有奖,考得不好有罚?”袁娘子拿着小铁棍,一本正经道。
不就是考试么?那十个字李萱烂熟在心,完全不惧。
她自信地点点头:“先生请出题。”
“好。”袁娘子瞥了她一眼,开始出题,“把我昨日所讲关于天字的故事复述一遍。”
咦?李萱懵逼:“先生,不是考字么?”昨天先生说了几十个故事,她哪里记得住,开玩笑么?
“我什么时候说单纯考字了?”袁娘子皱眉,“那么简单也需要考?”说完还一副鄙视李萱的样子,“如果连这十个字都需要考校,你这脑子是白长了,直接顶个西瓜吧。”
“可是……可是……”李萱极力辩解,“先生你没说考故事啊?”
“我也没说不考啊,难道我讲故事是吃饱了撑的?”袁娘子蹙眉,“赶紧回答,回答不出来要罚。”
闻言,李萱急得一脑门子汗,回忆了半天,总算将故事磕磕巴巴讲述出来,大概意思还在,但是细枝末节处已经面目全非。
“不行,得罚!”袁娘子对李萱的回答非常不满意,她问得已经是最简单的故事了,居然还回答不好。
好吧,她确实回答得不好,李萱羞愧地低下头:“学生让先生失望了,请先生责罚。”
“好!”袁娘子语速快速果断,“就罚你把头发剃光!”
什么?
李萱完全呆了,这算是什么惩罚:“先生,这、这不好吧!”
“别废话,坐那。”袁娘子说着,一只手伸出将李萱按在地上,另一手从后腰摸出一把大剪刀,对着她的头发咔嚓就是一剪子。
李萱还没来得及准备,头发已经落地。
哀伤姗姗来迟,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头发,总觉得不真实。
袁娘子将剪刀一扔,接着从后腰摸出一把雪白锃亮的匕首,匕首锋利至极,贴着头皮凉凉的,没一会,李萱就变成一个光洁溜溜的小和尚。
剔完后,袁娘子将匕首一扔,拍拍手,上下扫了李萱两眼,道:“好了,惩罚结束,开始上课。”
……
今个一整天,李萱都是强撑下来的,强撑着听课,强撑着玩游戏,强撑着练飞刀……直到傍晚,属于她自己的时间时,她才展露出脆弱。
一个人蜷缩在湖边,将小小的身子隐藏在黑暗中,伸出小胖手摸了摸光洁溜溜的头顶,眼泪吧嗒吧嗒落下。
呜呜,她的头发没了!
李萱最爱惜她那一头黄毛了,因为先天体弱,头发一直不好,稀疏发黄,上辈子她养了许久才乌黑起来。因此,她特别珍惜这一头秀发,前两年,九娘让她把头发剃光重新养,她都没干,今天居然就这么突然地没了。
没得猝不及防。
李萱哭得时候不出声,只是默默流泪,哭得特别令人心疼。上辈子时,她受得委屈太多,总是经常哭,可是身为一国之后,哭得时候不能被人瞧见,更不能被人察觉,所以她就养成了默默流泪的习惯。
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将委屈化成眼泪流出去。
她正哭得伤心,两道脚步声突然传入耳中,李萱赶紧抿嘴噤声,呼吸放缓,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是九娘和袁娘子,两人正在说话。
“这次多亏了你,我正愁怎么将她头发剃掉呢,宝宝那头黄毛实在碍眼,不如剃了重新长。”这是九娘的声音。
袁娘子冷嗤:“你也真是心慈手软,不过剃个头发,居然忍了两年,直接手起发落,干脆剃掉完事。”
“你不懂。”九娘语气温柔,“我要扮演慈母,怎么能这般凶残,在宝宝眼里,我可是很温柔呢。”
“所以你就让我做恶人!”袁娘子语气不渝。
“不是恶人,是严父。”九娘强调,“咱们俩是严父慈母,标配。”
“啧啧,想得真周全。”袁娘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法子,养孩子难着呢。”九娘叹气,
听闻这一切得李萱已经懵了,差点叫出声,忙用手堵住嘴巴,将尖叫堵回去。
呜呜呜,什么叫养孩子难着呢?她被你们养才活得艰难呢!
第10章 掉包
李萱就在这样严父慈母的环境中茁壮成长。
上午跟袁娘子学习知识练字,下完跟九娘去山里做游戏,到了傍晚就去练习飞刀,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充实。
三年匆匆而过,在这群奇葩的教(压)导(迫)下,李萱成功从一个一百多斤的小胖子,蜕变成一个50多斤的小美女。性格也和前世的敏感,胆小,怯懦大相径庭,变得十分粗神经,美化来讲就是大气。
她一直祈祷自己不要被几位家长带歪,拼命希望自己能正常,不过潜移默化中,她还是受了几位家长影响,说话行事都带有几分家长的味道。
十岁的李萱,身材匀称,皮肤白皙,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再加上一双灵动的桃花眼,简直动人如三月桃花,鲜嫩如成熟的粉桃,鲜香多汁,美好得直晃人眼。
可惜这样一个美萝、莉,却穿着一身灰扑扑不辨颜色的胡服,窄袖收腰,脚蹬一双灰色皮靴,头发刚及下颌,盖在头上,像是戴了一顶狗皮帽子。
她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正要去山里挖沟,九娘昨夜里告诉她,说铁蛋在山里埋了一篮子鸡蛋,让她今天过去,将鸡蛋找出来。
山这么大,而鸡蛋这么小,去山里找鸡蛋不啻于大海捞针,且鸡蛋易碎,哪怕她找到大概位置,一锄头下去,鸡蛋也碎了。
找鸡蛋这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若是前世的李萱,肯定觉得有人在故意整她,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今生,她已经被整习惯了,无论多么奇葩的吩咐都能淡然处之,何况,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找鸡蛋也不算难,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端看你够不够聪明,能否想到办法。
这事吧,说来也简单,只要找到铁蛋,逼他说出把鸡蛋埋在哪就行了。
不过呢,李萱觉得这样太没挑战性,而且如果她任务完成得又好又快,九娘与先生绝壁会想出更难更变态的任务来为难她。
做人啊,得藏拙!
李萱决定慢慢找,最好拖延一天,在山里玩一会再回去。
从别庄进山,只有一条路,李萱沿着这条路走,一边走一边寻思铁蛋会把鸡蛋埋哪?铁蛋是个老实疙瘩,九娘交待的任务肯定会认认真真地完成,按照他的脾性,鸡蛋肯定埋在最深处。
李萱一路进山,到最深处时,才开始放慢脚步,四处找寻起来。她感知敏锐,和自然五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沟通,从没学过理论知识,但却能本能地察觉出异常。
她一路蹦跳着,扛着沉重的锄头跟扛一根羽毛似的,轻松得不得了。她从小营养补大劲了,还能吃,天天锻练筋骨,小小年纪力气就比寻常成年男子还大。
一路走走跳跳,还哼着歌,不得不说,身体变小了,心也跟着变小,总被人当作小孩,人不可避免地也幼稚起来。
其实大人有时候也希望能幼稚一下,想做做小孩子才能做的事,但外界总是给负反馈,回之以嘲讽冷笑,被禁锢在大人的壳子里,就必须只能做大人该做的事。
走着走着,李萱突然停下脚步,她觉得这对方不对,本能地觉得不对。她低头看了看脚底,指尖点着小梨涡开始琢磨:“咦,脚下应该有草才对啊,这地方怎么没草?”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这土似乎有被翻过的痕迹,而且还发现几片零丁的草叶子。李萱站起来将锄头放下,在地上蹦了蹦仔细感受,然后又跑到远处蹦了蹦,发现这地方的泥土要更松软。
就是这里了!
她拿过锄头开始刨,刨了个一人多高的深坑——
卧槽!李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十分无语,这到底是埋蛋啊还是想埋人,用得着刨这么深的坑么?有没有想过,她下去后就爬不上来了?
她才是一个点点高的小人好不好!
无奈,她只能做个楼梯,一节一节往下走。
刨啊刨,足足刨了一个时辰,刨出两个人深的大坑,依旧没看到鸡蛋的样子!
难道是刨错了?没道理啊,这地方土质松软,明显是被挖过的。难道是……李萱猛地瞪大眼睛,她想到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障眼法!
李萱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她在坑底找到一个纸条,上书:哈哈哈,宝宝别哭,作为障眼法的坑不多哦,只有5个而已,宝宝一个时辰刨一个,正好一天!
李萱:→_→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悲伤逆流成河,李萱足足刨了三个坑,才找到鸡蛋,回去的时候,腿脚发颤,几乎站不稳。
一手扶着锄头,一手拎着篮子,脸上都是灰,和汗水混在一块,一道一道,变成个小花脸,活像个小要饭花子。
她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往回走,终于出了山,看见别庄大门,她欣喜至极正要狂奔回去,就看到门口,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门房纠缠。
这是……她慢下脚步。
爹爹、娘亲!
这辈子虽说没和父母生活在一块,但上辈子可是实打实在他们身边长大,长兄远在京师,只有自己陪在他们身边,感情极深。虽说母亲对她是严厉了些,觉得她笨,不聪明,但却是真正爱她的。
想到这,李萱眼眶一湿,忍不住迈步向前,结果刚迈了一步,整个人就被提溜起来,然后腾空而已,噌噌噌,从半空中飞入别院。
李萱艰难转头地瞄了齐伯一眼,心中无奈至极,她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能别把她夹在胳肢窝行么?
齐伯带着她飞入别院,翩然落地,冯老祖袁娘子还有九娘迅速围上来,关切地看着她。
李萱还是头一次被众人这么关心,望着三人幽深专注的视线,她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好慎得慌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你们……”她结巴起来。
九娘伸手给李萱擦了藏脸上的灰尘,声音异常温柔:“宝宝今天还好吧。”
“好呢。”李萱重重点头。
闻言,袁娘子彻底松了口气,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萱被几人弄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唱哪出,把锄头和一篮子鸡蛋放下,她想起门口的父母,开口道:“我看见门口——”
“你看见什么了?”冯老祖全身仿佛触电了一般,蹭地凑近,虎视眈眈盯着李萱。
李萱被吓了一跳,然后一头雾水地看向老祖,她不过是提了句门口,至于这么激动么?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哎呦,她最喜欢秘密了!
跟在几人身边这么多年,李萱也长了心眼,她没直说,而是绕了弯子:“我看见门口有人,他们是谁啊?”
她语气试探。
一直以来在李萱内心,冯老祖九娘还有袁娘子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们慌张,还表现得这般明显。
难道是真遇到什么难事了?
李萱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想起门口的父母,不好的猜测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住。
她声音哽了哽,眼泪啪嗒落下:“九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见李萱落泪,九娘心疼极了,忙把她搂到怀里,柔声哄她:“宝宝别哭,别哭啊,没事。”
袁娘子也蹲下、身子,爱恋地摸了摸李萱软软的黑发,她和九娘对视一眼,交换着只有彼此能看得懂的目光,轻声开口:“没事,我们就是怕你别人骗走。”
“骗走?”李萱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心里越发迷糊了,谁骗她啊。
冯老祖凑过来,嘘了一声,一脸神秘,完全是骗小孩的模样,他指指大门的方向,压低声线:“狼丫啊,我跟你说,门口那两人就是骗子。”说着,他还伸手指了指脑袋,“他们啊,这里有问题,你可千万别被人家骗走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李萱震惊地瞪大双眼,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那是她父母啊,怎么会是骗子?
九娘揉了揉李萱的脸蛋,补充一句:“这几日宝宝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安心待着。”
李萱已经彻底懵逼,呆怔怔地看着三人一脸担忧的模样。
饶是她在聪慧,诸葛亮在世,也猜不透这三人的奇葩心思。
——
因为三人明显不对劲,李萱就藏了个心眼,这几日一直留心三人。一日吃过晚饭,她敏锐地发现三人居然同时消失。
她吩咐淡黄去厨房拿糕点,然后利索地爬上树,居高临下寻找三人。很快,就在大门口处看到三人,不仅他们仨,齐伯刘伯胖姑等都在。
旁边呢,还站着一双熟悉的身影。
是爹爹和娘亲!
李萱赶紧施展轻功,向门口掠去,然后隐匿身形藏在一个角落里,虽说距离有点远,但她耳聪目明,能清晰看到几人,还能听到他们说话。
先开口的是娘亲冯氏,她对冯老祖行了一个大礼:“老祖,是您救了萱儿,您的大恩大德,晚辈来世也不敢忘。”
李崇福跟着冯氏一块行大礼,然后说出来意。
原来,李崇福调任进京,想把李萱接回去。
回京?李萱皱了小眉头,爹爹不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才被调回京师的么,怎么提前两年?
紧接着,她想到前两日九娘三人的失态,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难道三人失态,爹娘来接她回家,九娘他们一定很舍不得她。
想到这,李萱湿了眼眶,她也舍不得他们,呜呜呜,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疼得她窒息。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大概就是分离了!
难怪,难怪,三人会失态,换做是她,也舍不得。
正难过呢,就听冯老祖道:“这是应当,萱儿是你们的女儿,理当跟你们回京。”说到这,他突然提高声调,喊了一句:“萱儿,出来吧!”
咦!李萱纳闷,难道老祖早就察觉她的到来了?
真厉害!
她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走出去,就见不远处款款走来一个跟她身高容貌相似的小女孩。
小女孩走到冯老祖面前,恭敬地叫了一声“老祖宗。”,噗通跪下给冯老祖磕了三个头,然后走到冯氏和李崇福身边,泪水躺了一脸,声音哽咽:“父亲,母亲!”
李萱:⊙▽⊙
搞什么飞机!
第11章 无耻
李萱睁着乌黑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步子还迈在半空中,人却定格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
可惜,她没有定格多久,身体就由于惯性向前栽去,吧唧摔在地上。
“哎呦——”好疼啊!
动静搞得有点大,立在不远处的众人都循着声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只有冯氏噙着泪水,双手颤抖地望着那个和李萱面目相似的小女孩。
在看到李萱的一刹那,李崇福心脏仿佛被重物击了一下,蓦地一缩。他目光惊疑不定地李萱脸上扫了半晌,那态势真是恨不得x光扫描,将李萱上上下下看个透彻。
李崇福的手开始哆嗦,他先是用手碰了下冯氏,冯氏没反应,他又碰了一下,冯氏依然没反应。
他急了,猛地转过身,将冯氏扯过来,伸胳膊指着李萱,那手臂颤抖得厉害。
看到李萱,冯氏目光蓦地一变,瞳孔紧缩,这、这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多视线注视,李萱有点不好意思,她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还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拍完灰之后还挽了挽袖子,小动作很多,就是不抬头。
其实她有些怕,一种怕是近乡情怯,另外一种就是撞破别人计谋的尴尬,若是冯老祖九娘袁娘子他们是坏人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那就说,他们这样做定是有原因。
被她贸贸然撞破,气氛难免尴尬,尤其是这样亲密的关系。
有些时候,在人们想象中,撞破对方有关自己的阴谋时,都是义愤填膺,冷笑数声,干脆利落的解决困境。
但实际上,撞破这种事后,最大的感觉就是窘迫。
就像是在耳房睡觉,偶然听见有人在讲自己坏话,还被对方发现了自己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这……”冯氏左看看李萱,右看看小女孩,脸上一副懵逼表情。
李崇福环抱着站立不稳的冯氏,目光发沉,直直落在冯老祖身上。
完了!露馅了。
冯老祖反应过来,赶紧往李萱处迈了一步,仿佛跟她同一个阵营,然后义愤填膺地看着九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小九,这是怎么回事?”
李萱:→_→
装,继续装!
九娘懵了一瞬,心中暗恨冯老祖老奸巨猾,紧接着她也往李萱的方向跑了两步,距离李萱比冯老祖还近,然后义愤填膺地转过头,想把责任推给袁灵韵。
结果袁灵韵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靠!跑得真快,一个比一个精,九娘咬牙切齿。
袁娘子在李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跑了,然后又跑回来,从李萱背后出现,嗓门比众人都大,完全是正义的化身:“你们怎么都在这,在做什么?老祖,九娘,你们……不会是……天啊!”她演绎十分到位,兼顾声音和表情,接着一脸惊恐地将后面的话说完,“不会是想把宝宝掉包吧,真是糊涂,这种事居然也做得出来。”
说完一把将李萱搂在怀里,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怒又怜惜:“宝宝别怕,先生在呢,先生为你做主!”
闻言,九娘和冯老祖齐齐转头,望着袁灵韵,异口同声:“无耻!”
三人俱是老奸巨猾,一个比一个精,眼看没法互相推诿,只能另寻他人顶缸。遂,三人对视一眼,交换着彼此才能看得懂的目光,而后齐刷刷转身,一同看向齐伯刘伯胖姑三人。
齐伯三人……怎么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完了,要被推出去顶包!
三人也对视一眼,常年被主子推出去顶缸,三人之间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默契十足。不过一瞬间,三人就齐齐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向李萱。
仿佛能发出声音:“我们是无辜的!”
李萱只觉看到了三只小鹿,委屈可怜得样子让人不忍责怪。
无奈,她只能看向小女孩,沉眉质问:“你是谁?”
这仿佛一个信号,袁灵韵、九娘、冯老祖接连亮了眼睛,紧随其后的是齐伯、刘伯、胖姑三人。
六人一齐转头,怒视小女孩,扬声质问:“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冒充!”
无辜的小女孩:柿子不能挑软的捏啊,她才是最无辜的好不好。
最后,经过众人的一致推脱,不,是一致查探,真相终于大白。
是小女孩心怀不轨,意图冒充李萱,其他人都蒙在鼓中,不知真相。
对于这个结果,李萱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已经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李崇福冯氏两口子是最懵的,二人不过是想把女儿接回家,就遇见这样一个乌龙。
说起来,二人也是苦逼。
因为是他们执意强行将李萱扔进别庄,所以这些年,哪怕再想女儿,也不敢上门。最初时候还好,虽说见不到女儿,但二人守在别庄附近,距离近,也算是解解思念。
不成想好景不长,在二人发现晋阳公主府上人进出别庄后,他们就在附近待不下去了。先是有人告状,说他渎职;接着是新任刺史大人看他不顺眼,天天挑刺,甚至是远在京师的老父,也写信过来,责骂他不务正业。
无奈,李崇福只能带着妻子回青州府衙,只有偶尔才能到别庄附近小住。
隔着厚重的墙,李崇福经常回想,萱萱有没有长高,长胖了没有,会说话了么,有没有启蒙?
思念如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绕心间,密不通风。
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李崇福和冯氏虽说夫妻恩爱,却也难免寂寞。
这次被调任回京,想到接下来都见不到女儿,夫妻二人辗转反侧,终于鼓起勇气上门,希望把孩子接回去。
开始并不顺利,连续几日接连上门,老祖都拒而不见。后来不知怎么,突然让二人进府,然后就是发生了乌龙事件。
事件过后,许是借了李萱的光,许是因为冯老祖等人心虚,李崇福冯氏被允许进别庄小住几日。
这几日,李萱一直陪在冯氏身边。
她虽然没说什么,内心却实打实生了气,好几天没理九娘等人。
客房内
李萱柔软地靠在冯氏膝上,任由母亲给她梳发,她发丝柔顺,乌黑浓丽,像是缎子一般,让冯氏爱不释手。可惜,就是太短了些,刚到下颌,扣在头上像是大盖帽。
幸亏李萱生得好,没被半长不短的头发掩了气质。
想到初见女儿时,她头上随便绾的发髻,身上穿的灰扑扑胡服,冯氏心酸不已,到底是旁人家,不细心,女孩家哪有打扮这般随意的。
“娘给你绾个发髻好不好?”冯氏轻言细语。
多年不见女儿,又经历过假女儿事件,冯氏到现在都后怕呢,若是他们真的认错了人,将假的接回家……
冯氏不敢再想,只下意识收紧了怀抱。
这辈子,李萱还真没梳过好看的发髻,冯老祖想不到这,养孩子完全是放养,袁先生虽说身为女子,却比男人更男人。
剩下九娘,倒是足够细心,将她的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妥帖帖。不过,她不喜欢繁复,喜欢打基础,觉得发髻啊珠钗啊都不如一头好发重要,无论多么名贵的胭脂水粉都不如皮肤本身底子好。
衣服鞋子这些穿着舒服就够,只要身材足够好,气质足够佳,破麻袋也能穿出贵族范。
更何况,李萱还没到打扮的年纪呢,十岁还是小女孩,距离少女还得有几年。
所以,李萱一直都是清汤挂面的,头发也是随意披散着。
冯氏手巧,没一会就给李萱绾了两只双丫髻,周围还缠着一圈银链子,叮叮当当特别好看。
李萱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喜不自禁:“嘻嘻,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挽发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萱不过随口一说,冯氏却入了心,她眼圈顿时一红,忙转过头,不想被李萱发现。
呜呜,她可怜的萱儿,这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啊,平常小娘子的发髻,都没梳过。明明是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过得日子却连寻常人家的小娘子都不如。
隔了好几个房间的九娘不知怎么,突然打了个喷嚏,她用帕子揉了揉鼻子,然后转头看向淡黄:“宝宝用来洗头的药汁准备好没有?”
“已准备一年的量。”淡黄道,“这药汁里有两味药十分珍稀难得,有钱也买不到,是以只准备一年的量。”
“嗯。”九娘点头,“一年也够了,宝宝的头发长得极好,日后停了这药,细心养护就行。”
客房内
冯氏又问起启蒙的事,听说李萱七岁才开始启蒙,先生是从隔壁村找的寡妇(九娘不想李萱骄傲,就和袁灵韵串通好,说她是隔壁村的寡妇),因为没有去处,才进别庄做先生时,几乎昏厥过去。
这次,她完全控住不住泪水,抱着李萱放声大哭:“我的儿,苦了你了!”
隔了好几个房间的袁灵韵正在做笔记,将自己的一些心得写下来,等宝宝进京她不在身边时用来自学。
她写得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斟酌半天,以李萱能看懂为要。
房间很乱,书案上摆着一摞一摞都是李萱这几年的作业,地上还扔着一沓纸,有些被袁灵韵拿来垫桌子,那些纸张都破败了,依稀能看见署名:
宋桥、苏辕……都是当朝有名的文士。
第12章 纳闷
李萱决定和爹爹娘亲一块回京。
分离在即,一切矛盾磕绊都显得无足轻重,李萱脑子里现在只剩下冯老祖、九娘和袁娘子的好了,以往一切无语尴尬都一笔勾销。
她难过地搂着九娘的腰,眼泪躺了满脸,悲伤不能自抑:“九娘,我舍不得你。”
“九娘也舍不得宝宝。”九娘眼眶通红,双臂死死箍着李萱。
袁娘子陪在一边,也难得湿了羽睫。
冯老祖清了清嗓子:“不然狼丫就别走了!”
李崇福冯氏异口同声:“不行!”
他们已经缺席七年,怎么能继续缺席,他们要把萱儿带在身边,好好弥补。
李萱初来别庄时,除了一套衣服,一个襁褓,身无长物。走的时候,光是她自己的东西就拉了三车,这还不算九娘等人给她准备的东西。
最后林林总总加起来,能有十车。
她洗头发的药汁,净身的香胰子,护肤的香膏,还有擦手的、擦脚的……等等全都准备了一年的用量。
除了这些,还有吃的穿的以及沐浴时浸泡需要的疏通经脉的药材。
看着都不起眼,却每一样都名贵至极。
这些都是李萱平常用惯了的东西,李崇福冯氏两口子虽然觉得浩浩荡荡带这么十车东西回京不好,但他们舍不得女儿委屈。
反正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萱儿既然喜欢就带着吧,也就是麻烦点,为了女儿他们不怕麻烦。
→_→不识货的两口子。
京里那边催得急,收拾好东西,几人就上路了。
这次回京,除了七车是给府上准备的礼物以及两口子的家当,三车坐人,剩下的就全是李萱一个人的东西了。
单她自己就占了一半。
和九娘等告别后,李萱就上了马车,淡黄和铁蛋跟她一块走,两人是她的哼哈二将,时刻不离。
李萱幼年被养的粗糙,虽说吃的精用的精,但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点点大的时候就自己穿衣洗脸梳头了,贼能干。
这会路上无聊,她就坐在冯氏怀里,撒娇让父亲讲故事,尤其重点讲讲他在青州做别驾时候的事,有没有丰功伟绩之类的。
李萱一直很纳闷,父亲明明还有两年才会被调任回京的啊,而且他能被调回京,最大原因还是她。那会她已经十二了,母亲冯氏担心,继续在青州待下去,以后她融不进京师闺秀圈,不好找婆家。
要知道京师里那些个高门大户的小娘子,一个个看着温和有礼,平易近人,实则最是排外。她们也不会做什么,当面辱骂嘲讽冷落之类,那都是泼妇才干的事。
贵女们自矜身份,永远都是华贵温和,大气端庄的。甚至,她们还会对李萱很好,说话做事顾及她的情绪,从不会冷落。
但奇怪的是,无论李萱如何努力,都融入不进去,隐隐的像是隔着一层,完全进不去。
上辈子李萱回京的时候,正是女儿家最敏感的年纪,怯懦又胆小,自尊又自卑,琴棋书画才艺等比不上人家就算了,连人家说话她也听不懂。
人家可能会聊起京师发生的有趣事,会谈论时兴的首饰,还会说说女儿家的心事,气氛融洽和谐。但若是李萱去了,她们就会立刻转换话题,也不是冷落,更不是不想搭理,只是关系还没有近到谈论亲密话题的程度,带着疏远的客气。
那种疏离感,别人可能感觉不出来,但十几岁的小娘子却正好是最敏感脆弱的年纪,那种隐隐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足以成为那个年纪的小娘子最大的心事,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渐渐的,她就不愿意出外交际了,变得越来越自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这就有点像现在上学时,被班级所有同学排斥的孩子,会变得沉默寡言,会胆小懦弱,甚至不想上学,有自闭倾向。
李萱那会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形,尤其她脑子还笨,冯氏总嫌弃她不争气。
上辈子,他们一家子能回京,是使了大力气的。
李崇福根本不是当官那块料,若不是出身好,早就饿死了。也就是仗着有个好爹,好哥哥,才能成为一方州府的副手。
副手,二把手,听起来挺威风,实际上就是个养老的职位,根本不管事。
李崇福按照当时的话来说,就叫富贵闲人。
才华没有,毅力不存在,上进心是啥玩意,根本没听过。
听起来蛮废的,像是纨绔子弟,但是吧,李崇福还和一般的纨绔子弟不一样,他不喝酒,不□□,不养鸟,不斗鸡,没有任何烧钱的爱好。
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呵呵傻笑,媳妇高兴,他就高兴,孩子高兴,他就高兴;媳妇说啥,他就做啥,孩子说啥,他就做啥。
面对这样的老爹,饶是李萱活了两辈子,依旧不知道如何评价,哪怕当世大儒来,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好不算好,说坏也不坏,反正就是混。
调任回京,是李崇福一生中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努力,他求了老爹,求了大哥,眼泪巴巴,一封信接着一封信地往京里递。
到底是老儿子,虽说胸无大志,但也没惹祸不是,比别人家的败家精强多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人啊,年纪大了,就喜欢儿女围在身边,谁不喜欢子孙满堂呢。
老国公点点头:那就回来吧!
虽说弟弟不成器,但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而且不成器也有不成器的好,不像是老谁家那小谁,精明是够精明,但是闹心啊,天天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大哥的爵位,不像是他弟弟,瞧着就安心。
世子招招手:行,回来吧,大哥给你想招!
然后,李崇福两口子就卷着包袱乐颠颠回京了!
上辈子,他们家是这样回京的,那这辈子呢,又是为着什么?
李萱很好奇。
她歪在冯氏怀里,白嫩的小胖手支着下颌,眨巴着水雾的桃花眼认真地看向父亲。
李崇福被李萱的小样子萌住了,自信心暴涨,难得吹了点牛、逼。
吹牛、逼是男人的天性,哪有不吹牛、逼的男人呢!
仗着女儿年纪小,还不在身边,什么都不懂,李崇福开始吹了:“爹爹治理有方,当官一任,造福一方,恐怕是上官看中爹爹的能力,所以调任回京。”
李萱:→_→
爹爹,咱能不说谎么!
相比李崇福,冯氏要实诚些,不过她也没揭穿夫君,而是补充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大概是你祖父和大伯从中斡旋。”
李萱听得更懵了,什么是大概,她忍不住问出口:“爹爹没有写信,求祖父么?”
李崇福冯氏异口同声:“怎么可能?”
女儿还在别庄里呢好不好,他们俩恨不得待在青州一辈子,怎么可能主动要求调任回京。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看爹娘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这回李萱真懵了。
为什么会提前回京呢?
第13章 变化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别想了,为难谁也不能为难自己呀!
李萱打了个哈欠,她有点困了,转个身,将小屁股对着父亲,脑袋埋到母亲怀里想要美美地睡一觉。刚摆好姿势,脑子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也不知道爹爹这次回京,谋的是什么职位,她记得上辈子,是个正六品的太学博士。
可能也是因为父亲官职太小的缘故,虽说李萱是忠德公府的嫡孙女,但也不太受其他贵女待见。
见女儿歪着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眼睛,好奇地问他职位时,李崇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
哈哈哈哈,他真是要得意死了,之前敢在女儿面前小吹一番,也是因为他调任的职位高。
“从四品上,宗正寺少卿。”李崇福勉力想使自己看上去淡然一些,不要太臭屁,但那上扬的嘴角却已经出卖了一切,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宗正寺少卿?从四品上!
李萱眼睛嗖地瞪圆,嘴巴都惊讶得合不拢了。
爹爹在青州任别驾,青州算是上州,是以青州别驾是从四品下。按理来说,地方官调任京师,都会降半格,爹爹上辈子降了好几格,一是因为京师没有合适的职位,二就是他自身能力不出众,家人也对他不报什么希望,只要平安稳定就好。
这辈子,怎么差这么多!
人家优秀的官员都还要降半格呢,她爹居然不降反升,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瞄见小女儿震惊又崇拜的目光,李崇福第一次感觉升职的妙处,自信心爆棚。哇哈哈,以后,他要更努力,做更大的官,让女儿更加崇拜他。
想到这,李崇福又得瑟了一下:“据传,这次为父能调任宗正寺少卿,多亏了太子殿下的举荐,想不到太子殿下这么看重我,伯乐啊伯乐。”
太子殿下?
⊙▽⊙
李萱再次懵逼,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太子!
李萱上辈子过得浑浑噩噩,脑子笨,虽然很多事都知道,都看在眼里,但并不懂他们内在的联系,只是生硬地装了很多繁杂信息。
这辈子,她虽然被隔离别庄,不与外界沟通,但脑子却奇迹般地开了窍,很多上辈子懵懵懂懂的事情,这辈子都看得清清楚楚,透彻了解。
前世,顺宗之所以迟迟未立太子,是因为有这样一桩缘故在。
先帝,也就是顺宗的老爹,肃宗,特别喜爱小儿子萧诚,想把皇位传给他。可是当时萧诚才五岁,主幼国疑,肃宗实在放心不下。
当时顺宗是皇长子,三十大几了,膝下依然无子,又是出了名的忠厚孝顺,所以就从他那倒了一手。
肃宗的想法是,把皇位传给顺宗,顺宗无子,等小儿子萧诚长大成人后,再把皇位传给萧诚。
想得挺美,可惜中间却生了变故,老皇帝肃宗刚驾崩,顺宗的嫡妻云氏就御医检查出来,怀有三个月身孕,6个多月后,顺顺利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皇子,也就是萧瑾。
这可为难死了顺宗,你说咋就那么巧。
顺宗是老实人啊,自己都有儿子了,还惦记着死去老爹的话,为了让小弟弟萧诚日后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他硬是没有将本属于嫡妻云氏的皇后宝座给她,只册封她云贵妃。
萧瑾也从嫡子变庶子。
为了显示立萧诚的决心不变,顺宗还把几位位高权重的老臣给萧诚做师父,划归到萧诚一派,李萱的祖父,忠德公就是其中一位。
有些时候,决心并不代表真心,顺宗虽然极力表示日后由萧诚承继大统,但立他为太子的诏书却迟迟不下。
后来更是以让萧诚立军功的名义,将他送去战场。萧诚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之后日渐消沉阴郁。
对比于萧诚的不成器,皇长子萧瑾却明朗能干,有储君风范,当时朝中风向皆倒向萧瑾,朝臣几次集体上书请立萧瑾。
萧诚也识时务,见大势已去,就主动上书请辞,说难堪大位,想要回封地。
最后,顺宗百般无奈,被迫立萧瑾为太子,然后哭着离世,说是对不起老父。
这一切的一切真像是一场戏!现在想想,李萱其实挺能理解萧诚的,他这辈子活得实在窝囊。先是拖延到20大几,才娶上媳妇,没过几天好日子吧,又被送去战场,失去了一条腿。最后,他都已经一退再退,只想回封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萧瑾居然还不放过他,将他的妻子夺走。
这种羞辱,若是不反叛,还不如一头撞死!
说到底是顺宗父子欺人太甚。
李萱回忆了半天,绞尽脑汁,她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个太子是怎么来的!
顺宗虚伪好面子,立萧诚,他内心肯定不愿意,上辈子,都把萧诚蹉跎到二十五六了,还不让人家入朝听政,建立自己的班底。
若是立萧瑾,他又抹不开面子,毕竟老爹交待过,朝中人人皆知,让他当众打脸,着实下不去手。
所以,这个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萱看向爹爹,故作不懂,一副孩童的天真模样:“爹爹,太子是什么?圣人的儿子么?”
“也可以这么说。”李崇福点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说起当今太子,那真是英明果敢,神武不凡啊,年不过十五,就平突厥,捍南疆,战功卓绝。小小年纪入朝听政,一番言论见解,连那些老臣都自愧不如。”最后,李崇福感叹一句,“陛下后继有人啊!”
李崇福那那边滔滔不绝,李萱却全程懵逼!
爹爹口中的太子很显然就是萧瑾,没错!
不过,萧诚跑哪去了!
这怎么跟上辈子一点都不一样啊,萧瑾那货什么时候英明果敢,战功卓绝了。算算年纪,他今年应该有十五,他这会不是应该天天跟在堂姐李元屁股后面跑么。
李萱总觉得老爹口中的和她认识的萧瑾不是同一个人。
第14章 回京
李萱上辈子锦衣华服,后来又许给萧瑾,夫荣妻贵,随着他一路升职,像是坐了火箭一般,蹭地一下就成了皇后,大周最最尊贵的女子。
可惜,身份是尊贵,衣食住行也精致讲究,但这性子却越养越小气,胆小怯懦,什么都怕。有时候想想,李萱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得可真憋屈啊。
身为皇后,在自己的凤仪殿里喝口水呛到,顷刻间就传得满宫皆知,被宫女内侍笑话失仪,萧瑾知道后,不仅不斥责宫人,还要讽刺她连喝口水都会呛到。
这宫里人本就是看人下菜,捧高踩低,最是势利不过。
圣人那么明显地看不上皇后,谁又能真正尊敬她呢。
这辈子,她虽然在小小的别庄长大,日子也是摸爬滚打,但性子却越发疏朗大气。
这世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李萱仰躺在冯氏怀里,翘着二郎腿,两只小嫩手还捏着小刀片,比比划划。
看得冯氏和李崇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姿势真是一点都不淑女,而且还拿着刀片,哪有小娘子家家的,小小年纪就玩刀。
二人对视一眼,传递着心意相通的信息。
冯氏眯眼,眼刀飞向李崇福:你去,让女儿把刀拿下来,伤到手怎么办?
李崇福一个侧头躲开眼刀,闭眼装死:不行,女儿刚接回来,我不想她讨厌我,你是母亲,你去,她这么依赖你。
他又把球推到冯氏这,冯氏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两人互相推,谁也不想惹女儿不快,最后只能瞪大眼睛,一直盯着,小心翼翼看着,不要让李萱伤到手。
李萱刚开始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毕竟她在别庄随意惯了,二郎腿以及摆弄飞刀都是习惯。九娘从来不管她这些,只是不许她翘太久,毕竟跷二郎腿对身体不好。
只要是对身体无碍,不影响美貌和身段的动作行为,九娘从来不禁止,甚至还反过来夸她,说她举止落拓,有名士风范。
所以,等李萱意识到这里不是别庄,父母也不是九娘,想要将收敛时,才发现,父亲母亲没有像前世那样呵斥她,反而笑意盈盈。
咦?有意思!
李萱随手挽了个刀花,小露一手,意图试探父母。要知道,上辈子,冯氏管她极严,几乎是控制,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甚至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必须由她决定。
像是在马车里靠着她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更别说躺着了,还翘着二郎腿。
她还记得上辈子回京时,她一直老老实实跪坐,一路下来,腿麻得都走不了路。大周胡桌胡凳风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居家都是用胡凳。
毕竟,有舒服的法子,谁愿意自讨苦吃。
只有在极正式的场合,才会跪坐。或者是一些老贵族,死守规矩,看不上胡凳,觉得双腿垂落是一件极为失礼不雅的事。
冯氏就很古板,许是因为出身低的缘故,所以对李萱处处要求严格,争强好胜。
炫了刀技,发现父母没反应,李萱觉得有趣,又炫了几次,想要看看父母的极限在哪。
几次过后,父母非但没有板着脸斥责,李崇福甚至还拍起手来,一脸兴奋讨好地看着李萱:“萱萱真厉害,最厉害。”
冯氏也不甘示弱:“当然,我们萱萱刀玩得真好。”
闻言,李萱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声。她转身扑到冯氏怀里,笑得眼泪都快嘣出来了。
真好,真好,感谢老天,给她一个崭新的不一样的人生!
忠德公府有多大呢,在地少人多的京师,足足占了一条街,还靠近皇城根。
李萱的祖父,也就是忠德公,三朝元老,两代帝师,官至尚书左仆射,功勋卓著。大伯父,忠德公世子,官居中书令,当朝重臣。
这样的家世算得上顶级了!
李萱上辈子能许给皇长子萧瑾,就是托了这家世的福。记得要出嫁那会,她还蛮开心的,虽然家世高,给了她不小的压力,一直活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直压抑。但同时也给了她如意郎君。
若不是家世高,她也无法许给萧瑾。
可惜,她高兴得太早了。
也是后来,她才清楚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当初求娶她的不是萧瑾,而是他的小叔叔,诚王萧诚。而萧瑾求娶的则是她的堂姐,李元。
萧诚比李萱要大10岁,李萱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个温柔的大哥哥,很照顾她。每当她被其他闺秀排挤,被家中姐妹压得抬不起头,被父母逼得喘不过来气时,萧诚都会过来安慰她,拍拍她的脑袋唤她小可怜。
他一直很疼爱她,用玩笑的口吻说,他们同病相怜。那会李萱不懂这些,不懂他的处境,不懂他的压力,还以为他在笑话自己。生闷气,好久都不理他,还是他亲手给她做了风筝,又哄了许久,李萱才勉强跟他说话。
李萱一直以为这疼爱是长兄对待幼妹的疼爱,却没想过,他曾经求娶过她。
他们相差了十岁,他求娶她时,她才十五,刚刚及笄,还只是个小女孩。每天最开心的事,不过是能少读一个时辰的书,多喝了一碗燕窝粥,或者不被那些清高才女们排挤,单纯得像是一碗清水。
真是不明白,萧诚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难道是因为她可怜?
萧诚求娶她,萧瑾求娶李元,这本该是一桩美事,众人各得其所,得偿所愿。可惜,偏偏顺帝心虚,他和云贵妃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这两门亲事影响太不好。
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李家这两位小娘子,李元要好于李萱,且好得不是一星半点,没到天差地别的程度,可也差不离了。
满朝文武都瞪眼睛看着呢,他们哪里好意思,把好的留给自己儿子,而让萧诚娶差的。
芒刺在背啊,朝臣肯定会议论他的,说不定史官也会添上一笔,说他偏心。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还是换换吧,好的给萧诚,差的给萧瑾。
于是乎,李萱就这样嫁给了萧瑾!
李萱一家子马不停蹄地往京师赶路,而京师忠德府众人也正准备迎接他们。
常年不住的院子要修葺,还要分配下人服侍,打点服装吃食,好多事。
书房内,老国公正在和世子说话。
吏部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正在老国公手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宗正寺少卿从四品上。
老国公想起老儿子李崇福,文不成武不就,做事也不勤恳,偏偏狗屎运倒好,生了个好儿子,得太子看中,一直带在身边。
这次,他能调任回京,估计也是沾了儿子的光,才能得太子美言。
“六郎是太子伴读,自幼陪伴太子,情份非常。”世子李崇德开口道。
太子对六郎的看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想起李承珏,老国公目光柔和了些,不过仍板着脸:“这孩子糊涂!”他孝顺父亲,希望父亲回京,那是好事。可太子是主子,只能敬,为其做事效劳,岂可借着太子对他情谊徇私?
世子劝了一句:“六郎还小。”
闻言,老国公皱了皱眉:“这孩子少年得意,被捧得太高了,骄傲肆意,自视甚高,我担心……”剩下的他没说,只是看了世子一眼。
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重。
世子明白老国公的意思,忙道:“父亲放心,我会慢慢教他。”
“嗯。”老国公点点头:“辛苦你了!”
——
演武场,六郎李承珏正在射箭,三箭齐发,发发正中靶心。
长随一边递箭过去,一边兴奋道:“都中靶心。”
另外一个长随正在给李承珏递水,闻言,瞥了递箭长随一眼:“呵,那是当然,也不看看少君的师父是谁。”
递箭长随听了,忙道:“可不是,名师出高徒,少君可是和太子殿下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咱们少君勤奋又聪慧,这箭当然准头极好。”
见两人恭维起来没完,李承珏不耐烦地皱眉:“行了。”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世上,恭维讨好他的人多了,他还不至于被两个奴才捧得心花怒放。
主子生气,两位长随赶紧噤声。
被扰了兴致,李承珏也没什么心思射箭,直接把弓往长随手中一扔,拿起软帕擦了擦汗,就下了演武场。
这几天,他一直沉着眉,心情并不太好。
人人皆道父亲调任回京,是太子对他的看中,太子对他情谊深,才会爱屋及乌,提拔他父亲。
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他并不想让父亲回京。
父亲无才无能,母亲又是平民出身,他只希望他们能离他远点,不求能为他增添臂助,只求不给他惹祸。
但,事关孝道,此事他不能说,更是半点口风都不能露。
第15章 兄妹
青油马车从侧门驶进了忠德公府,进了府,先由婆子引着,到李崇福冯氏曾经居住的院子,得梳洗一番,再去拜见祖父祖母。
李承珏早已在小院等候多时。
李萱很想念这个哥哥,前世时,她和这位哥哥算不得亲近,毕竟从小没在一块长大。他自幼由祖父祖母带着,养了一副老成持重的性子,待她关切有余,亲近不足。
常年一身青色长衫,小小年纪就沉眉敛目,活像个三四十岁的老头。
说话的语气刻板又啰嗦,总是指着她写的文章叹气,教训她不用心,但是却会耐心地指点,在旁边一笔一划写下注释,用心讲给她听。
他们兄妹之间,感情虽是淡薄了一些,但责任还在,李承珏待她不亲,教她时却很用心。
想到这处,李萱渴望见到哥哥的心更迫切了,她一马当先,飞身一跃——
李承珏等在院门口许久,心里颇不耐烦,他自幼受宠,因为太子殿下看中的缘故,别说是在这忠德公府,放眼整个京师,都是人人争相追捧的骄子。
这会,为了全孝道,顶着大太阳站在门口等了一上午,内心早已经烦躁至极。
看见马车停在门口,他整了整衣摆,赶紧上前两步,想要拉开车门。谁料刚走到门口,那车门就砰得一声自己开了。
吓得他一个愣神,正呆怔间,只见一个红通通的小炮仗,腾地一下,从车里飞出。
这是什么?
他蓦地瞪大双眼,精神虽然没反应过来,但常年习武的身体早已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只见他右肩向后一撤,紧接着后退几步,身体极速向后倾斜,不过瞬间而已,他已经撤出很远。
可惜,他动作快,李萱比他动作还快,她就像是一只鸟,仿佛会飞,在半空中行动自如。
小炮仗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继续向他射去。
李承珏快要疯了,满脑子门汗,左躲,右闪,无论他怎么躲,都躲不过红炮仗的射程。
两个长随,乘风、破浪,俱是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自家少君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红炮仗追得满院子乱窜。
李承珏被撵得气喘吁吁,这炮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灵活得不可思议,无论是什么东西,墙或者马车,更或者他肩膀,都能借力,然后加速。
他长着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狼狈,他骨子里爱装,喜欢做表面功夫,为了显示自己的孝心,特意大清早就过来等,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又累又饿。结果,这可倒好……孝心没彰显,居然被个炮仗给欺负了!
李承珏真心满脸黑线,心里恨得要死,这炮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干嘛一直撵他。
路过两个已经呆傻的长随时,李承珏恨声:“笨蛋,你们俩个,还不快拦住它。”
“哦……哦……”二人后知后觉,赶紧慌乱上前,七手八脚想要拦住炮仗。
李萱嫌这两个人碍事,随手扔了两颗小石子过去,正中二人脑门,二人哎呦一声,眼前一黑,噗通倒地。
两个长随出师不利,刚出手,就光荣倒下,连累李承珏这个主人心慌,然后脚步一慢,就被红炮仗扑到怀里。
完了,我死矣!
正要哀叹自己短暂的美好的人生,李承珏就感觉脸颊上落下一个软软的热热的东西。
吧唧一下,他被亲了!
而后,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童声:“哥哥,我是萱萱。”
李承珏:($_$)(⊙_⊙)(+﹏+)~
他现在已经彻底乱码,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像是电影慢动作一样,他的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朝声音的来源处扭转。
那声音离他很近,近得就在耳边。
这时,乘风,破浪也逐渐恢复清醒,慢慢从地上爬起,瞪着眼睛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他们三个,以及周围的婆子仆从下人,都齐齐望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小仙女。
小仙女穿着大红色的裙子,脚蹬红色小皮靴,头上扎了两个小揪揪,头发很短,全部用红线缠起来,缠成两个小包包。
她的皮肤像是玉质一般,晶莹润泽,大大的眼睛弯着,像是天上的月牙,两排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像是蝴蝶展翅。
这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娘子啊!
一等国公府里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这样活力四射,美得像太阳的小美人,还是第一次见。
她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魅力,生机勃勃,美丽夺目!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移不开目光。
这会,李崇福冯氏才慢悠悠地下马车,二人也不知道在马车里捣鼓什么。看见二人下马车,李萱一手轻松揽住李承珏的脖子,一手朝二人挥手,声音朝气蓬勃,热情洋溢,听在耳朵里都是满满的开心幸福:“爹爹,娘亲,你们快看,这是哥哥,六哥,哥哥抱我呢,哥哥喜欢我!”
直到这时,李承珏才彻底反应过来,愣愣地瞧着李萱:原来、原来这小炮仗是他的妹妹!
乘风、破浪二人也双双回神,嘴巴慢慢张成o字:少君的妹妹……嗯……好别致啊!
“哥哥抱我。”李萱对李承珏露齿而笑,贴上去亲他一口,糊他满脸口水,然后伸出嫩嫩的藕臂去抓他的胳膊,想要他托住自己。
还从没有人敢糊他满脸口水,李承珏倒是很惊异,自己居然不觉得恶心。但也不会很快乐,他板着脸,做出长兄模样,想要教训李萱:“你这是做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快下来。”
“你是哥哥,不算,我不下来,哥哥抱。”李萱继续去抓他躲闪的手臂。
闻言,李承珏脸色更难看了,眉头都快皱成川型。
他不喜欢这个妹妹,他讨厌这个妹妹,不听话还粗鲁,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回忆起几个堂妹温婉淑良,进退有度的样子,李承珏心头愈发得不耐烦。
“下来!”他冷了口气,同时手上力气加大,想要将李萱拨下来。
他也是受宠着长大,祖父祖母怜他父母不在身边,平日里多有纵容,且他聪慧,又得太子殿下看中,行事颇有些自私,不懂得顾及旁人。
气愤之时出手,力气就有些大,完全想不到可能会伤害到李萱。
李崇福冯氏就站在不远处,见他冷着脸,出手想要把李萱推下来,吓得双双变了脸色。
“住……”李崇福刚要出声阻止,李萱已经一把抓过李承珏的手臂,轻轻松松掰了个弯,环抱在自己腰间。
然后对李崇福甜笑:“哥哥抱我呢。”
李崇福的‘住手’二字就这样憋在嗓子眼。
另一边的乘风破浪见此情形,纷纷感叹,到底是亲兄妹啊,血脉至亲,瞧瞧,少君性子傲娇又清冷,平日里都不理人的,现在居然主动抱妹妹。
哎呀,真是好哥哥!
两个糊涂的长随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少君面色已经呆滞,胳膊完全僵硬不能动弹。
“走吧,哥哥,进院子!”李萱小胖手拍了拍李承珏的肩头,跟摸小狗似的。
李承珏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动作僵硬地向院里走去。
进了院子,李萱把他环抱自己的那只胳膊轻轻一推,那手臂就顺势垂落,还晃荡了几下,仿佛不受李承珏自己控制一般。
李萱从他怀中挑落,转移到冯氏身边,冯氏欣慰地看了两个相亲相爱的儿女一眼,眼中满含泪花,李崇福也拍了拍李承珏肩膀,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夸赞一句:“好,好,好。”没想到儿子从小没有女儿在一块,居然也能这么亲近。
李崇福真是感叹万千啊。
好幸福(*^__^*)
一家人往室内走,只有李承珏站着不动。
乘风破浪凑过来,双双抬头,好奇地看着主子。
李承珏目光幽深,眺望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恨声开口:“蠢货,快把我手臂推上去。”
二人一愣,回过神后赶紧上前查看,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少君的手臂脱臼了!
怎么会脱臼,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承珏眯着眼,没说话,脑海却自动播放刚才的一幕。
他是使了十足的气力,想要把小炮仗扒拉下去,他实在是烦,也就顾不上其他。结果,令他震惊的是,他十足的力气,碰上那条软软的小小的似乎没有半分力气的手臂时,却仿佛撞见铁棍,不,是大山,根本没有半点抗衡之力。
她似乎轻轻一碰,他的手臂就不是他自己的了。
这丫头,这丫头……李承珏想起那只追了他满院子跑的炮仗,暗自眯了眯眼睛,有意思,有点意思。
进了室内,李萱乖乖地由冯氏梳洗打扮,换上一身更鲜亮的衣服。她坐在小凳子上,垂着脑袋,乖巧地任由冯氏给她梳头。
她想起李承珏,心头充满了问号,哥哥还是那个哥哥,长得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可是……怎么感觉不一样呢。
她沉稳内敛的哥哥变成了阳光嘚瑟的哥哥,而且还特别凶,居然想要跟她动手。
想到哥哥居然使劲抓她,李萱就悲伤得不行,哥哥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她这么想他,第一时间冲出来抱他,可他、他居然这样对她!
哼,好生气!
第16章 祖母
李萱收拾好,打算父母一同去正院拜见祖父祖母。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回京,第一次见家里人,冯氏担心她年纪小,头一次见这么多人会紧张,不断地安抚:“萱萱不要怕,祖父祖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们很疼爱萱萱,萱萱跟在娘亲旁边,到了正院,就乖乖叫人。”
李萱萌哒哒地点头。
她生得极好,哪怕前世那会,气质掩盖容貌,在京师里面也是数得上的美人。这辈子,气质朝气蓬勃,像是一颗小太阳,走到哪里都吸引眼球,让人爱不释手。
“我们萱萱真乖!”冯氏忍不住在李萱滑嫩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
李萱眯着眼睛笑,一脸的甜蜜享受,可爱得恨不能让人将她按在怀里使劲揉。
面对李萱,李崇福两口子能够使劲宠爱,但是面对李承珏这个长子就有些束手无策了。长子在公爵府长大,教养学识都是一等一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夫妻二人不是不骄傲的,但这骄傲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复杂。
有愧疚,有思念,还有淡淡的疏离。
孩子大了,他们想弥补都弥补不了,更是无法亲近。不像是萱萱还小,一切都来得及。
“承珏。”李崇福开口,语气沉稳,目光却激动,负在背后的手隐隐轻颤。
李承珏上前一步,微微福身低头:“父亲。”语气恭敬。
李萱小小一只,正站在李崇福和冯氏中间,她努力地仰着头,去看李承珏,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劲来。
他动作语气神情都是恭敬又恭敬的,令人挑不出毛病,但那双清幽的眼,却写满漠然。
“哥哥。”李萱不喜欢这种感觉,开口唤了一声。
李承珏闻声低头,对她扯了扯嘴角,“萱萱。”还摸了摸她的头,似乎很有长兄范。
李萱低了头,心里仿佛被针轻轻戳了一下,没有流血,却隐约发疼。
李崇福叫了一句承珏,就卡在那了,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冯氏上前一步,一把将李承珏揽在怀里,才解除了父子之间的尴尬气氛。
冯氏抱着李承珏哭了半晌,许是母子连心,李承珏虽然嫌弃母亲出身太低,但内心仍是被冯氏的眼泪动容,禁不住跟着湿了眼眶,哽咽着开口:“母亲。”
听了李承珏饱满感情的声音,李萱嗖地一下抬起了脑袋,开始围着李承珏转圈,上上下下地打量。
这个哥哥还是有救的啊!
一家子续完旧,一同出门,由婆子引路,去往正院。
正院里,一众人早已候着。
忠德公府的老夫人赵氏乃是昭训侯府的嫡长女,性格刚烈果断,十六岁嫁入公府,与老国公共育有两子,一个是世子李崇德,另外一个就是幼子李崇福。
老国公还有三个庶子,次子李崇文,三子李崇武,四子李崇孝,其中老二和老四外任,只有老三李崇武留在京师,打理府上庶务。
老夫人这一辈子只生了两个孩子,生世子时伤了身子,养了许多年身体才调养好,生下李崇福,因为来之不易,所以特别宠溺。
有了长子继承爵位,老夫人对幼子就放低了要求,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做个富贵闲人就好。李崇福虽然被纵容着长大,却神奇地没有长歪,除了不上进这点,几乎没有其他缺点。比京师里那些整日不务正业,惹祸打架的纨绔子弟强得多。
说实话,老夫人对这样的李崇福很满意,还想着为他聘娘家侄女为妻,然后谋一个平稳富贵的职位,一辈子平平安安。
老夫人打算得很好,却没想到老国公在中间横插一杠子,连和她商量都没商量,就做主为李崇福聘了冯氏。
冯氏不过是一介农女,别说是一等国公府的嫡子了,就是庶子,甚至说管事都配不上。
得悉此事后,老夫人顷刻病倒,想方设法阻拦此事。那会闹得还挺大,不仅从老家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来,连她娘家父亲昭训侯也惊动了。
可惜,老国公铁了心,无论老夫人怎么阻拦都不松口,雷厉风行地办了亲事。婚后还给李崇福谋了外任,直接将夫妻二人送到外地。
夫妻二人一走就是十几年,除了偶尔回来探亲,几乎没在国公府长住过。
这次,李崇福调任回京,最开心的就是老夫人了,天天盼着,每日都打发人去城门口打探,看李崇福回没回来。
十几年了,再多的怨,再多的不甘都磨没了,老夫人已经不介意冯氏的出身,只希望儿子能陪在身边。
李萱上辈子最喜欢这位智慧慈爱的祖母了,每当母亲压着她读书写字时,祖母都会拦着,还会悄悄把她藏在自己院子里,偷偷告诉她:祖母幼时书读得也不好,女子这辈子不用读太多书,只要心明眼亮,开阔大气就行。
书呢,喜欢就读一读,字呢,没事的时候就写一写。
不喜欢或者没空的时候,就不读,不写。
上辈子,祖母一直不喜母亲,觉得她小家子气见识短,做事偏执。不过,即便是不喜欢,她也从未为难过母亲,甚至在外人面前还会护着这个不讨喜的儿媳。
可惜,母亲一直不理解祖母,总觉得祖母嫌弃她出身低,不喜她。因而更加要强,每日里变本加厉地逼她。
这人啊,一旦入了执,那便是撞到南墙也不会回头。
李萱跟着父母长兄过来时,老夫人正坐在软榻上和几个孙女说话,府上有学堂,今日因着李崇福之故,老夫人特许她们放一天假。
旁边立着三个女孩,一水的清丽婉约,看着都舒爽。
老太太上了年纪,就喜欢这活泼鲜妍的小姑娘。
三个女孩,李萱都熟,立在最外侧,离老太太最远的是三伯李崇武家的嫡长女李珍,府上行一。她比李萱要大上四岁,今年已经14,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身段如柳条抽芽一般疯长,俏生生立在众人之间,很是惹眼。
站在中间的是她的庶妹,二娘子李珠,比她小一岁,模样白嫩怯懦,一直低着头,只偶尔对着老太太羞涩一笑。
离老太太最近的就是李元了,她今年只有十二岁,面容却生得极美,一举一动端庄大气,看着令人极为舒坦。
看李萱等进来,众人都转了目光,朝她看过来。
第17章 小五娘
李崇福一路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大,李萱的小短腿得快步捯饬,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一直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李萱的艰难跋涉。更难过的是,连疼爱她的娘亲冯氏也没发现,只顾低着头,一路念叨:萱萱不要紧张,不要怕。
到底是谁在紧张,谁在怕啊!
可恨该注意到的没注意到,不该注意到的倒是注意了。李承珏冷艳高贵地瞄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步子迈得愈发大了,一下子蹿到前面,跟只窜天猴似的。
有人加快了步速,心不在焉的李崇福和冯氏,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加快。
这可就苦了小短腿李萱,被夹在中间,带得直踉跄。
哼!她生气了,猛地抬起小脑袋,恶狠狠地瞪了李承珏一眼。
她想起九娘教她的哲学:谁要是敢让她不痛快,她就百倍还之!
好你个窜天猴,居然敢欺负她!
李萱不动声色地使了点技巧,在不惊动父母的情况下,将手从他们手中抽回。
两只小拳头交握在一块,揉了揉,像是两只白嫩的发面馒头,热腾腾,散发着香气,看得让人想扑上去咬一口。
揉完了拳头,她又活动了一下脚腕,目光淡淡一扫,目测了一下李承珏的步速,以及二人之间的距离。
准备动作就绪,她扬起灿烂的笑脸,突然开口:“哥哥。”
一道清甜的声音落入耳中,李承珏脚步下意识一顿,循声回头——就这么一瞬间,只见眼前唰的一下闪现一道白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怀中已经重重落入一个小炮仗。
李萱落入李承珏怀中,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李崇福和冯氏开口道:“爹爹,娘亲,哥哥抱我走。”
说着还故作亲昵地低下头,用小脸蹭蹭对方。
李承珏反应过来后,怒气刚刚升腾,还未升腾到一半,就感觉一个软软的滑滑的温热的东西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的他立时慌了手脚,无措地转头去看李萱,本想要斥责她,不想正对上她清澈水润的眸子。
她还对他笑,露出雪白整齐的小牙。
李承珏一下子红了脸,轻哼一声,用愤怒掩饰慌乱,嗖地转过头。动作还是很抗拒,但心里的怒气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趁着众人不注意,他偷偷颠了颠怀里小姑娘,感觉到怀中的份量,他心头悄然一软。
原来,这就是妹妹啊!
已经到了花厅门口,李崇福的脚步突然放慢,他转头看向冯氏,二人四目相对,互相给对方大气,深呼吸好久,才鼓足勇气迈入花厅。
花厅内,老夫人早已心不在焉,却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元说着话,意图转移注意力。但随着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在帘子掀起的那一刻,情绪如洪,瞬间倾泻。
“我的儿……”
眼泪瞬间充盈眼眶,顺着脸颊流下。
李崇福情绪本来就绷着,结果一进屋就对上满脸泪痕的母亲,那压在心里的思念愧疚等等一切复杂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暴涨,冲破桎梏,爆发出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猛地膝行几步,来到老夫人怀中,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
李萱刚一进来,李珍的目光就跟了过去,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在看见她的容貌的那刻,瞳孔微缩,而后悄悄蹙了蹙眉。
她开始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新来的妹妹,目光在她的衣衫和头饰上停留许久。那红衫布料似乎是流光缎,极好的料子,不过,衣衫的样式却有些过时,绣得花样也老旧,是京师前些年流行的款式。
李珍收回目光之前,看了眼李萱脖子上戴着的金项圈,份量很轻,式样也是最普通的式样。
大概稍微有点家底的富户,都会给儿女打这样一个金项圈。
待李崇福和老太太母子二人哭了一会,众人才纷纷过来相劝安慰,各自擦了眼泪整理好衣袖,李崇福带着李萱开始给老国公老夫人磕头。
李萱穿得红彤彤的,像只红灯笼,人又生得白嫩可爱,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心就化开了。一把将李萱揽在怀里,抱着亲了又亲:“这就是我那乖孙女,小五吧。”李萱在府上行五,上辈子一直被人唤小五娘。
“祖母。”李萱甜甜开口。
“哎!”老夫人响亮应声,她这个年纪,最喜欢喜庆鲜活的小娘子,看着就充满活力。
李萱这一身打扮完全是投了老夫人的缘。
老夫人搂着李萱,看来看去,爱不释手,一会摸摸眼睛,一会捏捏脸蛋,还要握握小手,爱得不行。
“来来来,祖母带你认人。”说着目光转向一位穿着打扮富贵端庄的中年美妇,“这是你大伯母。”
“大伯母好。”李萱乖巧叫人。
要知道,她上辈子可没这么好的待遇。那会,还没等回府呢,冯氏深怕她规矩不好,被人看笑话,一路上一遍遍强调,一定要有礼貌,一定要大气,千万不能丢人。
还说了府中规矩大,家中姐妹的规矩都是从宫里经年的老嬷嬷手把手教的,让她多看少说话,多学着点其他姐妹是怎么说话、走路、做事的。
要她大气,不能怯场,还要有风范。
可惜,冯氏越是这样要求,她就越紧张,越害怕,越是手足无措,等进了府见到众人时,牙齿一直上下打颤,连头都不敢抬。
老夫人问她话,她的嗓音一直发颤,声音也小如蚊蚋,众人根本听不清她说什么。
记得当时,三伯母还在一旁笑她:“这丫头胆子太小,一点也不像公爵府上的嫡孙女。”
听到这句话时,她差点没哭出来,又不敢真哭,憋得一直打嗝。
还是大伯母看不下去,让人带她下去歇息,她才好一些。
想想当年,再对比现在,李萱都有点不能理解自己了,当初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悄悄琢磨了一下,她觉得两辈子导致她不同的心态,根本原因就在于底气吧!
前世,她底气不足,母亲总灌输她不如人的心态,她年纪又小,难免心态失衡。
今生呢?李萱瞄了一眼朱红柳绿的众人,内心冷嗤,感觉像是,头狼面对一群小绵羊,随便伸伸爪子就能弄死几只的感脚。
狼会怕羊么?
她抱了抱小胖手,对老夫人露齿而笑。
“这丫头可真招人稀罕。”老夫人也被她带得笑了,在她脸上揉了揉又揉。
李萱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清澈水汪的眸子弯成一条缝,见谁都咧着小嘴笑,模样喜庆又漂亮,性子也好,像是观音座下的小玉女。
连三伯母崔氏这样尖酸刻薄的人,对着她都说不来难听话,抬着眼皮看了她好几眼。
相比前世,李萱收到的礼物也贵了不止一层。
她猜,这里面一是有爹爹比前世品级高的原因,二就是她太讨喜,惹得老夫人爱不释手,这些做人媳妇的,各个都极有眼色,出手就大方了一些。
拜见了各位长辈,老国公领着父亲等一众男丁去外院,女眷就留下来说话。
李萱就坐在祖母边上,翘着小脚,笑得见牙不见眼,仪态一点也不端庄。
李承珏瞧见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了一眼规矩大气的堂妹李元,又看看低头清傲的堂妹李珍,甚至是娇怯的李珠,看着仪态都比李萱好。
李承珏顿时羞得脸都红了,觉得自家妹妹太丢人,临走时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让她注意点。
可惜,李萱一个都没接到,还扬着小胖手跟他再见。
再见,再你妹!
李承珏气咻咻地走了,心道一定要找个嬷嬷好好规矩规矩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不像话。在家里还好,到外面不是给他丢人么!
没有了男人,女眷们说话就更放松了。
对于新来的妹妹,做姐姐得有点样子,不能不理。
所以三个姐姐都围着李萱转。
李元最关心李萱的身体,她心性温柔体贴,问得都是一些关于衣食住行的事,问她吃的喜不喜欢,路上颠不颠簸,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
李珍性傲清高,聪明外露,嫉妒心强,心气窄,她一方面觉得李萱生得太好,比过了自己而心中不渝,另一方面又觉得李萱在地方长大,见识短,土气,不愿意搭理她。
问话的时候也带着情绪:“妹妹读了什么书,在青州可请了先生?咱家的女孩也不是那等目光短浅的人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冯氏虽然自卑,但对女儿的强大母爱压过了自卑情绪,担心李萱不习惯,受欺负,目光一直跟着她,这会听见李珍情绪不对,怕她吓到李萱,忙接过话茬:“萱萱还小呢,以后啊,你们多教教她。”
“十岁了,还小么?”李珍低头,用手帕掩住嘴角的笑意,同时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不会是还没启蒙吧,家中姐妹如今四书五经都读完了,五妹妹若是没有启蒙,只能再等两年,跟六妹妹一块启蒙了。”
她口中的六妹妹是大伯的庶女,李宝,今年刚刚1岁。
居然把李萱跟一岁的奶娃娃比,这话委实不客气。
闻言,冯氏红了脸,尴尬至极。崔氏还在一旁接话,故作惊讶状:“不会是真还没启蒙吧,弟妹啊,不是我说你,咱家的女孩可不同于别家的,不仅这针线女工出彩,琴棋书画还要出色。五娘着实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启蒙呢?”
冯氏自小生活环境单纯,婚后又随夫婿外任,家里除了她,连半个妾侍都没有,对于女人之间的口舌斗争一向笨拙。
这会被崔氏嘲笑,急得脑门子出汗,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正无措间,李萱突然咯咯地笑出声,将众人视线都引了过来。
小娃娃生得好,做出什么模样都赏心悦目。
她捧着小胖手,猴在老夫人怀里,语气带笑,仿佛童言稚语:“大姐姐说读了四书五经,妹妹不信,肯定落了一样。”
见小丫头语气笃定,老夫人来着兴致,过来逗她:“落了什么?”
“礼。”李萱语气清脆,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大姐姐肯定没学礼!”
正经出色的大家闺秀,会在明知道的情况下故意给自家妹妹难堪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萱话一出口,室内立时一静,李珍更是脸都羞红了,堪比猴屁股。
能坐在这个屋子里头的,哪个不是人精。
李萱这是在明明白白地指责李珍不知礼。
第18章 李珍
作为始作俑者,李萱扔下个大雷之后,反而没事人一般,抱着小胖手和祖母撒娇,说说笑笑,仿佛刚才那个指责李珍无礼的人不是她一样。
老夫人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脸蛋,目光淡淡扫了崔氏一眼,原本想要尖刻反驳的崔氏立刻噤了声。
她是庶子媳妇,夫君又不成器,她自己肚子也不争气,成亲十几年,只生下李珍一个女儿,说话就没底气。
李珍心气高,性子敏感,受不得屈,还有些偏激。想到刚刚李萱指责她不知礼,一低头,泪水就顺着眼眶滴了下去。
她不想让人看自己的笑话,死死憋着情绪,憋得身子直颤。
李元的位置离李珍很近,见她情绪不对,知她是受了屈,忙伸手去握她的手,想要安抚。不想却被一把推开,李珍恶狠狠地抬头瞪了她一眼。
不用你假好心!
又坐了一会,老夫人就让锦绣去带几位小娘子下去玩,她和几个媳妇有话要说。锦绣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处事稳重有章法,很得老夫人看重,连李元也要叫她一声姐姐。
李萱几人去了东侧间,锦绣一直牵着李萱的小手,还照顾着她人小腿短,步子很慢。一边走,一边低头跟她轻声说话。
“五娘子可喜欢吃水晶糕?这是咱们府里独有的。”小孩子嘛,大概都是喜欢吃的,因为李萱实在是生得雨雪可爱,圆嘟嘟白嫩嫩,孩子气十足,锦绣就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想到方才几个小娘子闹得不愉快,锦绣极力缓和气氛,和声细语地安抚众人,力图每个人都照顾到。
先是给李萱水晶糕,堵住她牙尖嘴利的小嘴,后是将李珍挪到临窗的位置,让她能看见外面的景色,顺带还递过去一本书,引开她的注意力。
将每个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李珍性格孤,李元知她体性,这会也就不凑过去自讨没趣,而是坐在李萱旁边跟她说话。李珠是李珍庶妹,按说这会应该陪在李珍身边的,但她实在是怕了李珍那个性子,李珍怒起来就像个刺猬,不管不顾,谁靠近扎谁,根本不管你到底是好心还是坏意。
她立在屋中央,一会看看李珍,一会看看李萱白嫩嫩的小脸,到底没有违逆心底的渴望坐到李萱身边。
李珠是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虽说公爵府上女孩金贵,无论是嫡出庶出都一同教养,份例也相差不大,但到底出身不同。
嫡母倒是不会明面为难她,但私底下给她和姨娘小鞋穿真是太容易不过。何况嫡母崔氏本就不是大方人,她自己又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
谁又耐烦管庶子房里的事呢。
李珠坐在李萱身边,心里不踏实,频频地看李珍。一副想过去又不敢,想坐下又不踏实的样子,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李萱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大概也就这副模样,心顿时软了软,将水晶糕往李珠身边推了推,对她甜笑:“二姐姐吃糕,好吃。”
她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听在耳中,舒服又动听。
可惜,对某人来说却如魔音一般,李珍转了转头,冷笑一声,心道:真是没见过世面,连盘糕点也值得如此,她都不稀罕吃。
两人俨然已成对立模样。
见此情状,李元皱了皱眉,心觉不妥,趁着李萱和李珠说话的功夫,走到李珍身边,柔声相劝:“阿珍,你是做姐姐的,让让妹妹又何妨,她刚回府,年纪又小,你何苦置气。”
李珍哼了一声,语气不快:“可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跟她过不去,方才在花厅,你也听见她说什么了,居然指责我不知礼。”
李元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低了低:“其实这话,小五娘说的也不算错……”
“李元你!”李珍恼羞成怒,蓦地站起身,气咻咻瞪着李元,她比李元大两岁,身量颇高。平日又是不饶人的性子,惯好使小性,这会愤怒之下,气势暴涨,将李元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李珍这边说不通,李元又回到李萱身边,开始做李萱的工作:“五娘别生你大姐姐的气,她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有口无心的,惯是如此,平日里忍忍就算了。”
说到这,她语气忽而一变,埋怨开来:“她就是那个性子,忍忍就算了,你何必故意气她呢,姐妹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以和为贵,相亲相爱。她性子锐,五娘以后,多忍忍。”
李萱手里捏着水晶糕,嘴里还含着一块,眨巴着水汪的大眼睛愣愣看着李元,此时此刻,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第一次发现,她这位堂姐居然有些圣母特质,啧啧啧。
凭什么,李珍性子锐利,她就要忍!
李萱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头挠挠下巴,十分不解,自己前世怎么会那般羡慕李元,渴望成为那样的人,费解!
意识到李元的性格,李萱眸光一转立刻想出应对法子。她将水晶糕放回去,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可怜兮兮地扯住李元袖口,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我……我只是难受,大姐姐说我……”
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模样委屈极了。
这人啊生得好看就是占便宜,一样的动作,由美人做起来就别有美感,容易打动人。若是换做东施之类的丑女,肯定特别辣眼睛。
李萱年纪小,声音软糯好听,脸上还未褪去婴儿肥,白白嫩嫩得特别招人喜欢。如今做出这样一副委屈的小模样,看得李元一下子就心软了。
她将李萱的小胖手包在手心,原本摇摆不定的墙头草瞬间倾向李萱:“真是委屈妹妹了,这不是你的错,是大姐姐欺负人,你年纪小,又刚刚回府,刚到家就被人欺负,反击也是常理。”
“还是三姐姐理解我。”李萱做出感动样子,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顺势还伸手在李元衣摆上蹭了两下,擦擦手上的油。
搞定了李元,李萱终于能开心地吃水晶糕了。
待李萱干掉一盘子水晶糕后,外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她抹了抹嘴看向李元。
李元轻蹙眉头,抬手召过来一个小丫头,沉声吩咐:“你去瞧瞧,外面发生了何事?”
众人视线都聚集到门口,目光满是好奇,连孤僻坐在一边的李珍都转头过来。
不能怪众人好奇,这里可是正院,老国公和老夫人住的院子,是府中最重规矩的地方。这里出入的下人,不说是悄无声息,也是安静有序,比之宫里的规矩也不差什么了。
若非大事,不可能如此喧哗。
小丫头腿脚灵活,打探消息也快,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个重大消息:太子殿下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东宫长史秦大人亲自送来的,国公正在和秦长史说话。
“殿下送了东西过来?”李元不明白。
小丫头也是半懂不懂:“似乎是为了五郎君回府一事,送来的贺仪。”
话音一落,屋内立时一静,个人都翻转了心思。
李珍看向李萱,目光有嫉有妒,想不到六哥这般受殿下看重,连五叔回府,都要送贺仪过来,果真是爱屋及乌。六哥和五娘一母同胞,肯定会对这个妹妹多加照拂。
想到这,李珍心上一痛,目光愈加地冷,她扫了一眼李萱样式陈旧的衣裳,以及食案上的空盘子,堵在肺腑中的那股不甘几乎冲破喉咙叫嚣出来。
真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她才学容貌礼仪样样都不差,却比不上一个外面回来的土包子。她不就投了个好胎,有个好哥哥么,否则李萱哪里比得上自己。
李元也就算了,她不计较,可那个臭丫头凭什么!
李珍越想越不甘心,自己在那生闷气,气得直翻白眼,喘息了好几声。最后控制不住情绪,抬手在墙上使劲一锤。
她这一下力道可不小,发出闷闷一声,仿佛肉击硬石,听着都疼。
李萱好奇地看过去,发现李珍正捧着红肿的拳头在那跳脚。
真是无语了,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居然没事玩自残。
啧啧啧,李萱摇了摇头,决定以后离这个姐姐远点。上辈子时,她就有些不对劲,时常生闷气,经常莫名其妙地气出病来。
可真是个怪胎!
第19章 殿下
东宫
内侍总管陈来福正在打理送往忠德公府的礼物,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摆了好几大箱子。他这厢刚把东西装好,那边瞿姑姑又着人抬了许多东西过来,都是些布匹,珠钗之类的。
见此,陈来福不禁头痛,殿下不会是想把东宫所有的布匹都搬过去吧。
流光缎、通州细葛、云锦、素罗纱……都是难得的好料子,这些布料,每年出产有限,只有极少数,除了流进后宫,剩下的都在殿下这里,外面人哪怕富贵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陈来福倒不是心疼这些布料,只是殿下对忠德公府六少君的宠爱实在是有些过,不过是父母归府而已,殿下随口问上一句,都是天大的恩典了,更何况送这样的厚礼。
殿下是主,六少君是臣,主子赏赐臣下,需得有由头,岂可无缘无故如此厚赏,时间一长,不是将对方的心给养大了。
如今,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看重忠德公府上的六少君,都快把李承珏给捧上天了。
瞿姑姑没去理会陈来福皱吧的脸,而是吩咐宫人将原本的箱笼打开,将一些文房四宝、字画等物拿出来,换上颜色鲜嫩的布匹,以及一些小女孩喜爱的珠花。
陈来福看得连连皱眉,沉声开口:“这份礼送过去,若是叫人看见,还以为六少君是位小娘子呢。这些料子也太过鲜嫩了些,送过去六少君也不能上身,还有那些珠花首饰,样式稚嫩童趣,府上五夫人戴着不合适。”更别提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了,大概只有小女孩才喜欢。
闻言,瞿姑姑头也不抬,径自吩咐,待将箱笼合好,才淡淡扔下一句,算是解释:“这是殿下的吩咐。”
既然是殿下的吩咐,陈来福也就不敢再哔哔,不过心里还是存着个疑团,这份礼实在不像是给六少君准备的,他的父母也不合适,倒像是送给十岁出头的小娘子。
从衣料,到食物、珠钗再到一些小玩意,全都是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不知怎么,陈来福心中突然一动,赶忙上前几步,走到瞿姑姑身边,讨好地看着她,语气放柔:“姑姑可是知晓些内情?还望提点小的一二,您的大恩,小人一定谨记在心。”
瞿姑姑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一旁的宫女:“听说六少君有位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否喜欢我备下的那些小玩意?”
陈来福滞了一下,仿佛开悟一般,瞬间明白了瞿姑姑话里的意思,只是……只是……那位小娘子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
他还欲再问,瞿姑姑已经带着人离开,那脚步看似和缓,走得却极快,一会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陈来福只能把一肚子疑问埋在心里。
李承珏像是一只傲娇的孔雀,顶着翎羽,站在众人中间,听着祖父和秦长史寒暄,察觉到众位兄弟们投过来若有若无的带着羡慕的视线,他眯了眯眼,得意得几乎要翘尾巴了。
寻常贵族子弟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都难,可他却出入东宫如入自家门,殿下更是对他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这次父亲归府,殿下不仅问了他许多次,甚至还送礼物过来。
想到殿下温和清贵的模样,李承珏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得意。感动殿下对他的关心和看重,又得意这份关心和看重,能得殿下另眼相待,如此关照,不仅仅是在大周,想必古往今来也是独一份了。
不用想,李承珏就料定自己未来定然飞黄腾达官居高位。
送走了秦长史,祖父直接让人将箱笼抬到李崇福的院子里,太子的赏赐虽然贵重难得,但公爵府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家,什么好东西都要贪,既然是给五房的,那就都抬过去吧。
众人对此皆是习以为常,只有崔氏不甘心地扭了扭帕子。
她是庶子媳妇,夫君也不争气,不像是其他几位叔伯皆谋得一官半职,至今仍是白身,只留在府中打理庶务。
没有外面的进财,就只能从府里琢磨,老国公和老夫人手松,且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在乎那些银白之物,对于她的徇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就行。
水至清则无鱼,哪有干干净净的事呢。
可他们不在乎,她在乎!
那可是太子殿下赏的东西,肯定贵重难得,若是入了公中,她还能想想辙,留下一二。若是入了五房的私库,她可就半点都捞不着。
虽然不甘心舍不得,但老国公都发了话,她也不敢置喙,只能干瞪眼,
秦长史走后,老国公看了眼李承珏,见他还“翘着尾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立时便蹙了蹙眉,想要压压他的锐气:“六郎,殿下看重你是你的造化,以后跟在殿下身边,更要竭心尽力,谨慎小心,万不可轻狂行事。”
李承珏本就聪慧,这些年又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由名师启蒙,身边往来都是名士大儒。无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都远超同龄人,只不过被捧得太高,年少不经事,难免轻狂自负。
如今,祖父一提醒,他立刻便收敛狂妄自得之心,对着老国公深深一礼:“祖父教训的是,孙儿谨记在心。”
“嗯。”老国公满意地点头,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子的,聪慧懂事又孝顺,只是太年轻,经的事少,还需要打磨打磨。
李萱坐在内室,听小丫头说外面的排场,惊得连连瞪眼。
我天!居然送来这么多礼物,太子殿下对哥哥果真是真爱,时时刻刻地想着。
她早已经缠着李崇福,从他那得知原委。
这一世确实和前世不同,有许多变化,最大的变化莫过去萧瑾和萧诚地位的转换了。前世时,萧诚是皇位第一候选人,萧瑾只能排在第二,虽然现任皇帝是他老爹,心底也更属意他,但明面上,还是萧诚地位更高一些。
而这一世呢,萧瑾直接就是储君了,萧诚不过是随便封了个诚王,早早就被打发回封地。
据说,萧诚12岁时上山打猎,从马上摔落,断了一条腿,之后就日渐消沉,性情大变,失去了往日的温和谦逊。不仅打骂身边宫人,更是忤逆师长,性情暴烈无比,动辄伤人性命,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时,参他的折子足有一人多高,天天有御史在朝堂上斥责萧诚。几乎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就连忠德公,萧诚的恩师,都受不了,也参了一本。圣人实在是扛不住,这才将他谴回封地。
如此宽厚,也算是对得起先帝。
与之相对的就是萧瑾的出色了,从李崇福口中听到萧瑾的事迹时,李萱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脑子是不是出了差错,才导致记忆偏差。
这分明就是两个人!
前世时,萧瑾是萧诚的小尾巴,一直出入忠德公府,整日跟在李元屁股后面,就是个情窦初开,心无大志的小少年。
现在呢,少年英才根本不足以形容他,他简直就是个天才,是女娲惊心雕琢的奇迹,先且不提他那些丰功伟绩,什么舌战朝臣啊,远见卓识啊,百战百胜啊。
单就说气质,绝对是高岭之花的存在,人人仰望,高攀不得。
啧啧啧,李萱托着下巴开始思索,怎么好好个蠢情少年,突然升华成谪仙了,费解,真是费解!
第20章 太子
凤仪宫
云氏和云皇后正对坐说话,二人跪坐在临窗的矮榻上,室内没有服侍的宫女和内侍,只有齐玥坐在一旁为二人斟茶倒水。
云皇后身居高位久了,很少能享受到这样温馨平静的时刻,也很少有人能跟她平等亲昵地说话,她自来便是温和淡然的性子,相比于高高在上俯视众人,其实更喜欢这样对坐的温馨闲谈。
如今,大概也只有她嫡亲的妹妹能跟她这样无所顾忌地随意闲聊了。
是以,她分外珍惜这样的时刻。
云皇后年近五十,她生萧瑾时年岁就不小了,可如今看起来不过三十如许的模样,面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只有在微笑时,眼尾处能看见两条弯弯的笑纹。
她着了一件家常衫子,发丝松松挽髻,脸上不施脂粉,慵懒淡然的像是画中仙。
云皇后这一辈子都过得顺心如意,在家做女儿时,是嫡长女,父母疼爱,下人尊敬。嫁人后,顺帝性格宽厚慈和,即便她嫁过来多年一直无所出,也从没说过她一句重话,反而常常要宽慰她,让她顺其自然,不要为难自己。
三十几岁生下萧瑾,之后更是一帆风顺,因为儿子太出色,以至于根本没有事情需要他操心。
每天都闲得发霉,幸福地发霉。
姐妹两个,云氏比云皇后年纪要小五六岁,但是从外表上看,仿佛她更大一般,要大十岁左右的样子。
云氏抿了一口茶,目光淡淡,在云皇后脸上打量半晌,扯了扯嘴角:“姐姐气色很好。”
云皇后正笑眯眯地盯着齐玥瞧,她这辈子最喜欢软糯乖巧的小娘子了,软绵绵的,乖乖的,像是小猫咪一样。可惜她自己子嗣不佳,人到中年才得萧瑾一个,这辈子也不大可能生了。
因为自己没有,她这份渴望就放大了许多,亲近的人都知道,皇后喜欢漂亮的小娘子,只要带着小娘子进宫,多半会被皇后留下说话,还要赏赐东西。
听闻云氏说自己气色好,云皇后转过头,抬手抚了抚脸颊,一脸的幸福灿烂:“都是瑾儿,前段时间,我身体一直不好,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连绵数十日,怎么也不好。瑾儿就从南边请来一个擅长调理身子的女医,这女医不仅医术了得,极擅妇人之症,而且于肌肤护理上见解独到。为我调养一段时日后,我的气色好多了,皮肤还白不少,平日不见外命妇时,都不用上妆。”
齐玥放下茶盏,姿态优美地坐在一旁,微微偏着头,嘴角上翘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听了云皇后的话,云氏脸上适时露出羡慕表情:“太子殿下纯孝,像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每日里过来请安都不能坚持。”
齐玥也道:“殿下为娘娘请来这位女医,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云皇后捂着嘴轻笑,而后慈爱地拍了拍齐玥的手,亲昵道:“你这丫头,跟你说了多少回,瑾儿是你表哥,你直接唤他表哥就是,殿下殿下的,太生疏了。”
她的话意有所指,齐玥羞涩地点点头,连脖子根都红了,低着头,好一会才声如蚊蚋地唤了一声:“表哥。”
“这孩子。”云皇后看着云氏笑。
云氏看了云皇后一眼,也配合道:“这丫头……”
又说了会话,约莫到下朝的时间,云皇后开始坐不稳当,总往外瞧。齐玥知道她这是在等萧瑾过来请安,身体不禁挺得更直,手也死死抓着衣摆,胸口像是装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紧张得差点不能呼吸。
她是有多久没见到殿下了?
半年,还是七个月,久得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思念日日埋在胸口,摞了一层又一层,如今高高立起,几乎冲破胸膛。
她真的是好想,好想好想他。
回忆起刚刚叫出口的表哥二字,齐玥眼中的水意愈加的重,整个人像是布了一层柔光,暖暖的,仿佛泡在温泉中。
表哥,表哥,他是她一个人的表哥,只有她能这么唤他。
没多久,云皇后身边的云姑姑便进来通禀,说是太子殿下到了,过来给娘娘请安。
闻言,齐玥脊柱瞬间绷紧,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藏在袖口下的手臂却在微微发颤,那是思念到了极致的忐忑。
全身颤栗,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云皇后脸上的笑意扩大,一迭声道:“快让他进来。”
云姑姑轻声应是,然后快步退下……不久,便有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的清晰,靠近,仿佛带着韵律,让齐玥的心也跟着那脚步,一下一下地跳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舍不得眨眼,深怕少看一瞬。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宫人忙将帘子打开,齐玥随着母亲一道从榻上下来,立着一旁,目光紧紧黏在帘子上面。
随着帘子掀起,一道修长身影映入眼帘,像是拨开乌云,跳出的暖阳。齐玥胸口蓦地一窒,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她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因为视线模糊,她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一身明黄的章服,那么好看,那么好看。
“太子殿下万安。”齐玥随同母亲一块屈膝行礼。
“免礼。”萧瑾点点头,视线没在二人身上停留,直接走到云皇后面前,“母后。”
“谨儿刚下朝?”云皇后慈爱地看着儿子,“饿不饿,一会留下用膳。”
萧瑾走到云皇后对面坐下,歉意道:“本该陪母后用膳,只是朝务繁忙,还请母后莫怪。”
闻言,云皇后心疼不已,上下打量萧瑾:“可是为了山东大旱一事?辛苦我儿了,听陈来福说,你已经几夜没睡,宵衣旰食。这怎么行,朝务重要,可你的身体更重要,千万要好好休息,万不可把身体熬坏了。”
说起来,儿子太懂事也不好。人家做母亲的都是忧心儿子不爱读书,不爱理事,她可倒好,天天担心儿子太好学,太能干,一点休息娱乐时间都没有。
人家做母亲的,都时刻盯着儿子身边的下人,深怕有那不安分的,带坏儿子,或者心术不正,身断妖娆的女子,勾坏儿子身体。她呢,恨不得儿子身边多些这样的人,能让儿子多休息,多玩玩,不要太严谨自律。希望儿子能通人事,宠爱女眷。
“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忧了。”萧瑾态度恭敬。
看着事事都好的儿子,云皇后总感觉自己束手无策,心里想着是对他好,关心他,但无论做什么都感觉像是在添乱一般。
见萧瑾说不通,无法让他放下朝务,好好休息,只能转开注意力,目光落在云氏和齐玥身上:“你们不必太拘谨,都是自家人,坐下吧。”
二人从命地坐在垫子上。
云皇后指着齐玥对萧瑾道:“这是你姨母家的表妹,你们好久没见了,一会出去走走吧。”
齐玥抬起头看向萧瑾。
少年坐在矮榻上,身材修长,乌发修眉,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却沉静稳重。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眸看了过来,一双眸子如夜似渊,疏离而清冷。
齐玥鼓起勇气,对他笑了笑,开口:“表哥。”
“齐表妹。”萧瑾回了一句。
不过是疏离清淡的三个字,语气平和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瞬间点亮齐玥的眸子,她欣喜又激动,嘴唇轻轻颤动,心里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瑾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起身对云皇后道:“母后和姨母表妹慢聊,儿子还有事,先回了。”
“瑾儿……”云皇后唤了一声,神色着急,想要他留下来,和齐玥说说话。
萧瑾低下头,平静地看了云皇后一眼,云皇后立刻合上嘴,安静下来。
待萧瑾离开好一会,云皇后才从他压迫的气势中回神,她叹了口气,正要感叹萧瑾气场越来越强时,就看到齐玥望着门口愣愣出神。
她心下一软,温声开口:“玥儿去送送瑾儿。”
齐玥望着云皇后一愣,而后瞬间反应过来,清脆应了一声,便快步追出去。
萧瑾已经走出很远,齐玥带着侍女追了好一段才将将靠近。
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瑾,她捂着纷乱的胸口,迈步向前。
马上就能接近他了,他们离得那么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熏香。
她想再靠近他一些,不想,却被人阻止。
陈来福恭敬地挡在齐玥面前,面上笑呵呵的,看似好说话,但却寸步不动,像一座大山,将她隔离开萧瑾的世界。
“齐娘子。”
就这么一顿,萧瑾已经走出很远,齐玥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急得额头沁满了汗水,却一点办法没有。
“我……娘娘让我来送送表……殿下。”她嗓子哽了哽,表哥二字到底是没叫出口。
“有劳娘子。”陈来福笑眯眯,“就送到这吧。”
“可是……”
“娘子请回。”陈来福伸了伸手,示意齐玥离开。
齐玥到底是齐玥,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镇定下来,她从善如流,没有和陈来福争执:“我这就回去。”
陈来福很满意她的识趣,态度又好了一些。
齐玥转了转身,刚往回迈一步,又转了回来,看向陈来福:“听说陈总管的父亲阴雨天总是腿疼,我认识一位先生,在治疗风寒湿痹上方法独到,待出宫时,我派人将老先生的地址给你送过去。”
陈来福大为感激:“劳娘子惦记,奴婢父亲是老毛病了,请了多少郎中都瞧不好,难为娘子记着,您真是菩萨心肠。”
齐玥笑笑:“陈总管快去,一会殿下就走远了。”
“娘子先请。”
齐玥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为什么她想见他一面就这么难!
第21章 争执
在正院,一大家子一块用过午膳之后,李萱跟着父母和哥哥一块回自家的小院。
李崇福和冯氏走在前头,李萱捯饬着小短腿和李承珏走在后头,她还在想李承珏成为太子伴读,倍受宠爱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好处呢显而易见,太子伴读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近臣这个位置好处可是大大滴。和太子从小一起长大,除了贴身服侍的内侍宫女,他大概就是陪伴太子最久的人,情分非同一般,相当于心腹,只要不出意外,日后的前程是稳稳滴了。
而且呢,常年跟在太子身边,学的东西,见识的人,遇到的事,远非一般人可比。太子国之储君,教导他的人都是帝国最优秀的人才,李承珏跟着一块学,师承大儒名家,学识见识肯定远超常人。
好处显而易见,坏处就不太明显了。
想起家中人对李承珏的过度重视,想起太子对他的过度宠爱,李萱很担心他会被捧杀。
唉,边走边瞧吧,现在也说不好。
这头她想着事情,那边,李承珏正皱着眉,厌恶地看着他,英俊的面容略显狰狞,语气不耐烦:“想什么呢,我都叫你两声了。”
只叫两声就不耐烦了么?
耐心太差!
李萱仰头,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看向李承珏,语气还是软糯糯的,样子乖巧:“哥哥,你叫我。”
此时,李承珏眉头已经拧成川字,内心积满了对李萱的不满:“你看看你,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方才一屋子姐妹,只有你礼仪最差,连府上的丫头都不如。过两日,我和太子说一声,请个宫里的嬷嬷约束你,省得丢人现眼。”
这话真是全然的不客气,像是一盆子冰块兜头向李萱倒下,冻得她一怔。
她眨眨眼,有些懵,她怎么没规矩了,她没有失礼啊,活泼点不好么。
李萱心里有些小委屈。
李承珏根本没意识到李萱的情绪,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直接质问,语气十分不好:“听说你指责珍娘无礼?”
李萱没吱声。
李承珏认为她是心虚,所以没敢说话,愈加地气:“你怎么能如此无礼,你的规矩呢,你的都是自家姐妹,你身为妹妹,不说对姐姐尊敬也就算了,居然当着一屋子的人给姐姐难堪,如此不悌,如此粗鲁,跟那些村妇有什么区别?”
走在前头正在犹豫要不要阻止李承珏怒斥李萱的冯氏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瞬间一变,蓦地惨白。
她身体晃荡了一下,强撑着站稳,转过身子,为李萱解释:“承珏,你误会萱儿了,是珍娘先开始,她嘲讽萱儿不读书,本就是她无礼在先。”
察觉到冯氏语气不对,李萱抬头看过去,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心中担忧,刚要询问是否哪里不舒服,突然想到李承珏刚才说的话。
村妇……冯氏不就是么!
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李承珏不耐烦地打断冯氏的话:“母亲不用为她开脱,不懂事就是不懂事,根本就没有这个道理,难道别人嘲讽她,她就能嘲讽别人么,狗咬她一口,她也要反咬回去?一点风度容忍之量都没有,以牙还牙那是心胸狭窄肚量狭小之人才做的事。大家闺秀就应该宽容谦和,像是元娘那般,她这副疯丫头样子,哪里像是大家闺秀。
何况,珍娘说的也没错,萱娘本就没读过什么书,青州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的先生,又不像京师公府,能请到名师。珍娘说的是事实,不过是说到她的短处而已,她自己有短处,难道还怕别人说,难道连正视短处的勇气都没有么?
没读过书,就是没读过书,承认便是,对珍娘使什么劲!最重要的是,她是你姐姐,她说你是为你好,你怎么能不听话呢。”
这话实在是有些过分,李崇福和冯氏都听不下去,周围还有这么多下人,即便要教导也要私下里,岂能如此斥责,何况也不单是李萱的错。
冯氏蹙眉:“承珏,你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
“母亲不用再说了。”李承珏不客气地打断,“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萱娘都不该指责长姐。别人也根本不会在意事实到底如何,他们只会看到萱娘桀骜不驯,顶撞指责长姐,下人也会看不起她。惯子如杀子,现在在府中,我们包容她,珍娘不跟她一般见识。若是到外面呢,她也要如此放肆失礼么,到时候谁会包容她,说不定还会怀恨在心,连累公府。”
听到这,一直沉默的李萱突然抬头,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李承珏,眸光如水,清澈明亮,声音也和眸光一样,清澈直接:“说到底,哥哥就是怕我连累你,带累你的名声。”
被说中了心事,李承珏恼羞成怒,险些失了风度,断然否认:“胡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
“哼!”
“你——”
李萱不在说话,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就低头向前走去。
周围的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深怕被主子注意,做了那出气筒。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怕遇见主子们争吵,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众人一路沉默,一直走到小院口,院内铺得青砖,比外头的白砖要高一点,走进来时需要抬高步子。李萱一直捏着手指,在李承珏腿抬高的一瞬间,突然一弹,一块小石子正好击在他腿肚子上。
李承珏只感觉腿上一疼,接着整个人失去了控制,猛地向前扑去,过程中,李萱还悄悄扯了他衣角一下,用了个巧劲,让他来不及双手支撑,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他这一摔实在是太突然,众人都愣住了,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只有李萱哈哈哈大笑,笑声清脆又欢快:“哈哈哈,哥哥摔了个狗吃屎。”
李承珏摔了一下,本来就够心塞了,偏偏李萱还笑得那么大声,气得脸都红了,腾地从地下爬起来,转身怒视李萱:“你笑什么?”
“怎么,哥哥不准我笑,我笑的可是事实,哥哥你确实摔了个狗吃屎呢,你自己有短处站不稳,摔了,难道还不让人笑么,男子汉大丈夫,难道正视自己短处的勇气都没有么,难道连容忍别人嘲笑的心胸都没有么?”李萱拿他的话堵他。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李萱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五娘子之前一直没说话,是在这里等着呢,这兄妹两个是杠上了!
只是期望千万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哥哥。”李萱迈着小短腿走到他面前,还托着小下巴,脸上的表情欠扁至极:“哥哥啊,妹妹这是为你好呢,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敢于诤言才是真正为你着想,那些说好话阿谀奉承的都是小人。我现在笑你呢,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以后出门要记得带脑子,要小心,千万别摔个狗吃屎,到时候谁容忍你。万一他们控制不住也笑了,你对他们怒气冲冲,他们可是要记恨在心的,万一连累公府可就不好了。”
李萱脸上的笑容越发得甜美,但语气却越发怪异:“哥哥,我这可是为你好呢,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
许是气到极点,李承珏怒极反笑:“好,好,好,李萱,你厉害!”他这小半辈子一直顺风顺水,一直被人追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嘲讽,一时间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说出‘你厉害’三个字。
李萱捧着小胖手,笑得像个小天使,声音也甜糯好听:“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哥哥可得好好瞧着。”
李崇福冯氏夫妇大概是世上最无力的父母了,两个孩子吵成这般,他们却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哪个都不敢说,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训斥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眼睁睁无力地看着二人争吵。
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长大,他们只生不养,心里原本就歉疚,哪里还好摆父母的架子呢。说起来都是他们不好,如果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李萱这次大概是气急了,也是被九娘她们宠坏了,这才直接跟他对上,其实这样明火执仗的和李承珏对上,并无好处。
两人到底是亲兄妹,关系僵了,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这其中最伤心的大概就是李崇福和冯氏这对夫妇了。
而且,李承珏还占着兄长的名头,长兄如父,无论怎么说,她有理没理,都不该如此顶撞他。
不过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哼,先且把这口气出了,让他知道她不好惹,不敢再来指手划脚,以后再想法子慢慢收拾他。
第22章 小马匹
对着李承珏劈头盖脸训斥一顿,把他气得直跳脚,脸色憋得紫红,一副想要撸袖子揍人又死死按捺住冲动,强行抑制的样子,李萱憋着的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方才是出气,现在才是真正惩治他!
呵,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上辈子受的委屈太多,处处忍,时时让,憋得她都快疯了,这辈子她要肆意一场,有气当场就出,有仇当场就报,绝不憋到第二天。
李萱收敛方才牙尖嘴利的模样,像是小老虎收了利爪,变成温顺的小猫咪。
她吸了吸鼻子,脑袋低垂,只露出脑瓜顶,眼泪啪嗒啪嗒掉。
众人正被李萱伶牙俐齿的样子惊住时,还没来得及反应,结果她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直接从小狼,转换成小绵羊。
变脸之功力着实令人叹服。
按理说,如果一个人这般善变,肯定会被人提防,觉得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交。
但是如果换成一个小女孩,还是一个长得分外漂亮可爱的小女孩,更是自家的小女孩时,那一切就都可原谅了。
李萱是占了年纪小和长相可爱的便宜了。
平日里,她不说话,不做表情,穿着土气,随便往院子里一站时,九娘和袁娘子都会被萌得心脏乱跳,凑上来亲她。
如今,她打扮得像是个小玉女,圆溜溜的小脑袋低垂着,白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正大滴大滴地淌着泪水。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任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要心软。
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不言不语,没有大声哭喊告状,只是低着头,默默流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谁见了都受不了。
李崇福和冯氏被她哭得一颗心仿佛泡在冰水了,心疼地发颤。
“萱萱,娘的萱萱别哭,你哭得娘心里难受。”冯氏赶忙上前蹲下身,将李萱抱在怀里。
李崇福也怒极,瞪着李承珏,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被捧得太高,连自家妹妹都不知道让着。看看他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句句指责萱萱,句句嫌弃,句句暗示萱萱会连累他。
如此自私冷漠,李崇福简直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儿子,比之陌生人都不如。
李承珏也有些呆,他没想到李萱说变脸就变脸,说哭就哭,一下子就将他置于不利地位。
他蹙了蹙眉,愈加看不上李萱,这丫头心思倒是深,从哪学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做样子给谁看。
李萱双手环抱住冯氏的脖子,哭得小胸膛一颤一颤,这份委屈哀伤着实感染人,周围的下人心都偏向了李萱这边。
仿佛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李萱还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一时间,众人看向李萱的目光都带了心疼,连李承珏的贴身长随乘风、破浪都偏向李萱,觉得少君太过分了。
兄妹之间,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偏如此训斥,瞧瞧五娘子哭的,真让人心疼啊。五娘子刚回府,府上的人还没认全呢,年纪也小,什么都不懂,刚刚还抬头孺慕地叫少君哥哥呢,结果迎来的却是少君劈头盖脸的训斥。
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
华章赶紧拿过帕子蹲在李萱身边,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哄她:“五娘子不哭啊,你看天这么热,咱们先进屋好不好,喝点水。”
华章是老夫人给冯氏的丫头,在正院的地位仅次于锦绣,是精心调、教出来大丫头。这次回府,冯氏身边没多少人,老夫人担心她行事不便,束手束脚,就把华章给了她。
李萱眨巴了一下水雾迷蒙的大眼睛,对着华章乖巧地点下了头,然后,真的不哭了。
见此,华章的心软成一团,特别想伸手抱抱五娘子,她有些想不通,如此乖巧懂事的五娘子,六少君怎么就不喜欢呢。
当时她也是在正院室内,五娘子的一切所作所为,她皆看在眼里。说实话,五娘子行事坐卧虽然不像三娘子那般行云流水,优美端庄,但也没出过错,甚至有三分灵动之美。
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不就该是如此么,如果在自己家中也处处束缚,束手束脚,那活的有多累啊。
老夫人就常常说,女子别太约束自己,能放松的时候一定要放松,只要大事上不出错就好。哪能事事都用规矩衡量,活在桎梏中,墨守成规,处处看别人的眼色,这样生活又有什么意思。
女孩家本就是千百种样子,岂能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老夫人喜欢端庄有礼,大气规矩的三娘子,喜欢清高傲气,嘴巴不容人的大娘子,也喜欢沉默胆小,习惯避让的二娘子,更喜欢漂亮活泼,聪慧可人的五娘子。
李萱擦了眼泪,小鼻头还有些红,大眼睛迷离,依旧很委屈的样子,但却听话地止了泪水,乖巧地牵着冯氏的手,挪着小步子,向院子走去。
她甚至还主动向李承珏示好,懂事得令人心疼:“哥哥是殿下的伴读,殿下特意送了礼物过来,可见十分看重哥哥,我能看看,殿下都给哥哥送了什么?”
说着,她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向李承珏,那眼中还有水意,带着小女孩清晰明了的讨好。
李承珏心上蓦地一软,而后渐渐泛起酸疼。
今天,他确实反应过激了,萱萱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他这么大个人,犯得着和她置气么?最后还要做妹妹的主动示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抹不开面子说软话,只能傲娇地撇过头,扔下一句:“你愿意看就看吧。”
“哥哥真好。”李萱甜蜜蜜道。
李承珏的脸有些红,差点绷不住高冷的表情。
贺仪刚抬到院子不久,具体放在哪里还没有安排,下人也不知道要放哪,只能先摆在院子里。
李萱瞧了一眼,大大小小,约莫有十个箱子。
她抬头看了眼李承珏,总觉得这萧瑾这礼物送得莫名其妙,对哥哥宠爱太过。
他们俩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想到这,她扬了扬小下巴,脆声吩咐:“都打开。”
在青州温泉别庄时,九娘安排铁蛋和淡黄二人服侍她,对她是言听计从,无论她吩咐什么,二人都不问缘由立刻执行,目的就是培养她上位者的气场。
令行禁止。
换做她前世,若是想做什么,肯定要先央求冯氏,通过冯氏的口吩咐下人,自身是一点气场威势都没有的。
清脆的三个字一出,立刻有下人上前想要打开箱子。这院里有李崇福和冯氏从青州带回来的人,也有公府分过来的人。
两方人行动不一,难免抢功混乱。
李萱蹙了蹙眉,给淡黄使了个眼色,淡黄立刻站出来,高声:“都停下,手忙脚乱的像什么样子?”
她掐着腰,拧着眉,伸出手随便指了两个人:“你,还有你出来开箱子,其他人都退下。”
众人下意识听从她的指挥,待动作做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小丫头摆布。
两个人被淡黄叫出来,从后往前的顺序,先后打开箱子。
先打开三个,李萱牵着冯氏的手过去瞧,三个箱子都是布料,全是精贵至极的料子,但却都是鲜嫩活泼的颜色。
李萱咧着小嘴,笑得一派天真无邪,声音脆脆的:“想不到哥哥喜欢这样颜色的料子啊,少见呢。”
这话说的,骂人不带脏字。
李承珏一张脸又憋成了猪肝色,刚要反驳,李萱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对华章道:“华章姐姐一会用这些布料给哥哥做两身鲜亮衣裳,见殿下时记得穿上,殿下肯定开心。”
华章瞄了一眼三箱子黄粉相间的料子,又看了眼羞得脸色通红的六少君,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这会可不是兄妹间的斗嘴了,涉及到太子殿下,那是不能有一丝不敬的。
谁敢嫌弃殿下赏赐的东西。
接下来,两个下人又打开三个箱子,里面都是珠钗首饰,而且样式活泼精致,都是小女孩喜欢的款式。
李萱没憋住,噗哧笑出声,转头睨了李承珏一眼,语气意味深长:“想不到哥哥还喜欢这些东西啊?”
李承珏皱眉,没理会李萱的揶揄,冷声道:“殿下送贺仪是为了父亲母亲回府,这些不是给我的。”
“说得对。”李萱点头,“三箱子布料,三箱子珠钗,殿下真是考虑周密,每个人都顾及到了,想必接下来的三箱子就是为哥哥准备的了。打开吧。”
两个下人忙不迭地打开后三个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众人皆是齐齐一怔。
只见三个箱子中,满满的全是小女孩喜欢的小玩意,有翠玉小老虎,还有九连环……等等,各色精巧的小玩意。
其中一个箱子最为惹眼,装了满满一箱子小马匹,有布缝制的,有翡翠珠宝的,还有木质雕刻的……
淡黄不知所措地看向李萱,李萱面色还算镇定,但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四个人中,只有她属马,只有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会喜欢这些东西!
一共九箱子,全部都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很快看向李承珏,笑得如花灿烂:“哥哥真好,还跟殿下说我属马,喜欢小马匹。”
这话一出,其他或震惊,或不解,或猜疑的人瞬间反应过来,都顺着李萱的思路往下想。原来是六少君对殿下提过五娘子属马,殿下这才送过来这许多东西。
六少君面上看起来对五娘子严厉,实际上还是很疼爱娘子的。
众人都是这么想,连李崇福和冯氏都开心地看向李承珏,是他们误会六郎了,想不到他居然这般惦记萱萱,还在殿下面前提起萱萱。
只有李承珏目色沉沉,深深地看了李萱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3章 相爱相杀
这几箱子东西明显都是送给李萱的,别人也用不了,就都搬到她小库房里头去了。小库房就在她屋子旁边,李萱瞧了瞧,然后让人将其中三箱子小玩意搬到卧房。然后就猫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撅着小屁股在箱子里各种扒拉。
啧啧啧,都是好东西呢!
她靠在箱子边沿,望着里头的东西,捧着下巴思索了三秒钟。
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随手拎出一只布小马搂在怀里,走到床边,一个倒身就滚到床上,因为床太松软太舒服了,她连着滚了好几圈。
幸福得想永远沉进去。
将小马匹搁在下巴上,李萱开始思索今生与前世的种种不同,她自己就不说了,是因为太呆,娘亲怀疑她脑子笨才被丢到老祖那里。
但是哥哥呢,诚王呢,太子呢?
这就高深莫测了。
这些年,在九娘身边,许是脑子开发的好,或是重生的缘故,她聪明了不少,想事情一点就通,不再像前世那般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
这一切仿佛有一条细线穿在其中,将一切串联,李萱点了点白嫩的小下巴。
她想到一个可能——
萧瑾会不会也重生?
否则没办法解释啊。不过,若是他重生,又为什么没有接近李元呢,他那么喜欢三姐姐,喜欢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已经是堂婶的她接到宫里,喜欢得着了魔。
反而是跑过来给送她礼物,还把哥哥带在身边是毛意思?
难道是惦记她前世挡剑之恩!
好吧,这个可能性最大了。李萱又滚了一圈,既然他惦记着报恩,那就索性惦记得久一点吧,最好能让她一生平顺,安康富贵,再嫁一个好夫君,体会一下夫妻恩爱是神马赶脚。
他们这对夫妻之间,大概也就剩下这一丢丢情谊了。
前世,她为他而死,今生,他还她富贵。
如此两不相欠,真好,真好呢。
——
虽说是太子送来的东西,但李萱也不能吃独食不是,让人捡了些首饰和布匹出来,然后请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过来,挑些喜欢的回去。
李萱让人一请,李元就过来的。
李珍呢,纠结了一会也过来了,她不想过来也不行,因为崔氏指着她鼻子骂:“你个傻丫头,跟小五娘置什么气,她多大,你多大,何况你是京师里有名的才女,由孔先生亲自启蒙,书画双绝。小五娘呢,不过是泥坑里滚出来的赖丫头而已。
五房在青州多年,一直任别驾,看他们这次回来,一车一车东西看似不少,却都是零碎,全是一些吃的用的,没甚稀奇,想来家底也不丰厚。你看小五娘脖子上挂的金锁,还有身上带的饰物,真真叫一个寒颤。
这丫头,跟她多说几句话都能沾染上寒酸气。
不过,太子送来的东西却是好东西,那可都是御造,能得个一两件都了不得,你这丫头就是不懂事,还不赶紧过去。”
李珍骨子里有点小清高,虽没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却也看不上崔氏那副钻到钱眼里的架势,甚至打骨子里瞧不上母亲,觉得她无才粗俗,蠢笨势利,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为人掐尖好强,最最俗气。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李珍扭过身,生气。
“蠢货!”崔氏一指头对着她脑门戳过去,气得胸口发闷,她这么能干的巧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丫头,榆木脑袋,“什么都是假,只有银子最真,你赶紧给我过去,若是不过去,前个你说要买的画画的颜料就别买了,没钱!”
“娘——”李珍气得跺脚,母亲怎么总威胁她,想想她真是命苦,别人的母亲不是大气高贵,就是温柔善良,只有她母亲,又市侩,有粗俗,还总动不动就胁迫她。
李珍内心再不愿意,最后还是被崔氏推出了门。
崔氏不放心李珍,还抓过李珠叮嘱:“一会看着点你大姐姐,帮你大姐姐挑点好东西。”
闻言,李珠羞涩一笑:“母亲说笑,大姐姐书读的多,眼力最好,女儿哪里比得上。”
这句话说得崔氏心里舒坦极了,别看她面上看不上李珍,嘴里总嫌弃她木,清高,其实内心是以女儿为荣的。
女儿漂亮又聪明,书读的多,琴棋书画样样出色。
以后定能许个好人家,她再给她多攒点嫁妆,这辈子就完美了。
心里高兴,嘴上还是要损几句的,“书的多有何用,人都木了。”崔氏瞪了李珍一眼,看似生气,但嘴角却一直上翘。
见状,李珠识趣一笑,没有多言。
——
三人差不多同时到李萱的房间,李萱正趴在书案上,认真摆弄一只碧玉马。
这玉可真好,通体碧绿,半点瑕疵都无,莹润至极,哪怕李萱前世是做过皇后的,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但在看见这马匹时还是忍不住咂舌。
啧啧啧,萧瑾可真舍得。
哎呀,哎呀呀,果然媳妇不如恩人呐。
前世,他可是半点东西都没送过她,就这,还嫌弃她铺张奢靡呢?她奢靡个屁,历朝历代,都找不到比她更简朴的皇后了。
如今可到好,居然随手送她如此贵重之物,还成箱成箱地送。
女人啊,对礼物就是没抵抗力。
李萱抱着碧玉马笑得开心极了,前世因,今世果。
她前生种的因真是不错,算是萧瑾有良心。
看见李元等人,李萱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甜笑叫人:“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你们来啦,快坐。”
看见李萱怀中的碧玉马,李珍目光微闪,而后不屑地偏了偏头,仿佛目下无尘,一副清高模样。
不过是一件小玩意,也值得如此,眼界如此之低,大概也只能被金银所累。
李元倒是表现得可圈可点,对着李萱怀中的碧玉马一番惊叹,反复看了半晌:“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碧玉,这么大一块极为少见,雕工也精巧非常。”
李萱附和着点头:“嗯嗯,我最喜欢这件了。”
李元笑道:“妹妹属马,这件极相衬。”
“是啊,和我是一对。”李萱笑眯眯点头,然后指着箱中的几样东西,“这是妹妹的心意,姐姐们看喜欢哪件,随便挑。”
她大手一挥,豪气十足。
李珍这个时候转过头,不怀好意地看向李萱手中的碧玉马:“妹妹可是说随便挑?”
“是啊。”李萱爱不释手地摸着小马。
“妹妹可真大方!”李珍感叹一句,然后伸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露出一只白嫩小巧的耳朵,细嫩如珍珠,仿佛散发着淡淡的珠光。
她眼皮微垂,目光轻忽,神色带着微笑的戏谑,仿佛在期待什么好戏一般:“既然妹妹这么大方,那姐姐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李萱摆摆手,笑得越发甜美,“自家人客气什么啊。”
“呵——”李珍低头轻笑,目光轻轻扫过李萱手中的碧玉马,“若是姐姐看中的哪件,妹妹可不许舍不得。”
李元、李珠从小和李珍一块长大,知她甚深,现今这种情形,哪里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君子不夺人所爱,李珍这番行径着实不妥。
李元刚要开口阻止,李珍已经一个目光扫过来,李元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李元,知道这位三妹妹,最是大方和气不过,行事与人为善,从来都是充当调解人的角色。
她美眸轻动,仿佛玩笑一般,成功将李元阻止的话堵回去:“三妹妹不会是不想要姐姐挑吧,五妹妹这般大方,姐姐安敢不从,我若是不挑,五妹妹还以为我不给面子呢。”
李珍没说要挑什么,李元的话也不好出口,只能讪讪而笑:“怎么会,这是五妹妹的心意,我岂会阻止姐姐挑选。”
“那就好。”李珍收回目光,起身走到箱子旁边,随意转了一圈,而后慢慢走向李萱,目光落在碧玉马上。
李元心头一跳,想要阻住,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怕姐妹之间因此伤了和气,上午时,大姐姐和五妹妹就有些小误会,此时若是再发生不快,姐妹之间肯定要生龃龉。
“我想要……”李珍伸手一指——
李元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李珠也紧张得抓紧了帕子。
就在李珍指向碧玉马的一刹那,李萱突然站起身,转头看向李珍,漂亮的桃花眼里写满不解:“大姐姐在转悠什么,还不快挑,箱子里的东西随便挑,看上哪件拿哪件。您还站在我身边干什么,难道想把我挑走么?”
她开了个小玩笑,捂着嘴巴,笑得欢快:“我是说箱子里的东西,可不是屋子里的东西,大姐姐别搞错了,万一把我给挑走了怎么办?”
李珍目光一窒,手指僵在半空中,好一会才缓缓收回。
她有些气恼:“箱子里能有什么东西,妹妹好生小气。”
“没姐姐大方,见的好东西多,居然嫌弃太子殿下的赏赐。”李萱不客气道,“既然姐姐看不上,妹妹也就不为难您了,免得这些不好的东西,您拿回去还要伤眼。”
居然敢嫌弃太子殿下送来的东西不好?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珍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脸唰的一白,立在墙边不知所措。
李元见李珍一副惊吓模样,心上一软,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过是自家姐妹,玩笑而已,大姐姐快来,五妹妹跟你说笑呢。”
她拉着李珍走到李萱身边,然后抓了李萱的小手,笑道:“大姐姐有口无心,五妹妹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放心。”李萱霸气地挥手,“这点事,还不值得我计较。”
闻言,李珍脸色更白了,什么叫不值得她计较,意思就是她心胸宽阔呗,她大气呗。李萱这是故意挤兑她小心眼,嘲讽她心胸狭窄。
想到这,李珍差点要气哭了,死死咬着下唇。
她这人气性一向大,又是没轻没重的,没一会的功夫,就将嘴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躺下。
李萱不过是说了句话,结果一抬头,就见李珍将自己嘴巴咬破了。
卧靠,这货怎么一言不合就自残,还能不能在一块愉快地打嘴仗了!
最后,也别管什么别扭不别扭了,大家都凑到一块为李珍止血,嘴上的位置不太好处理,不能包扎,只能抹了止血的凝胶,再服用一记汤药了事。
终于止了血,众人才算消停起来。
安静坐了一会,李萱又让大家去挑选几件喜欢的玩意拿回去,这次李珍没挑事,挑了两件首饰,剩下李珠和李元也没客气,各自挑了两件。
三人看着手上的精巧珍贵东西,目光都隐隐羡慕,她们也算是高门了,从小到大见过的东西不计其数,但论精巧细致以及匠心独运上还是差上一些。
这几件东西看着不是特别名贵,但样子却极为精巧,暗含了许多小巧思,都是独一份的,在外面很少见。
听说太子着人送了九箱子东西过来,全都是李萱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喜爱之物,最用心的是其中一箱各式各样的小马匹,暗合李萱的属相。
送东西过来不稀奇,但送的如此有心意就着实令人不能不深思了。
李萱一家子刚回府,还没有经营自家的小院,就如同筛子一般,院里发生点什么事,转瞬就能传得满府皆知。
九箱子都给李萱,以及那一箱子小马匹之事,府里已经传遍了。
大家普遍的想法就是,太子看中李承珏,而李承珏看中自己妹妹,对太子提了几次李萱,所以太子爱屋及乌,记在心上,送来这许多礼物。
李珍、李珠、李元三姐妹也都是这个想法。
“六哥对妹妹真好。”李元感叹一句,“这般惦记你。”
“是啊。”李萱点头,大眼睛弯弯,笑得别提有多可爱了,“哥哥对我最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李珠滞了一瞬,迟疑开口:“打?骂?”
李萱依旧笑眯眯,托着小下巴解释:“是啊,这是我们兄妹相处的方式,打打闹闹不伤感情。”
听了这个解释,李珠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尴尬地笑了笑:“你们相处的方式真特别。”
李珍一直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极力与众人拉开距离的模样,但那双耳朵却直溜溜竖着偷听,见李萱表情甜蜜,语气亲昵,心里不禁升起一阵哀怨。
老天真是不公,凭什么李萱什么都不做,无才无德牙尖嘴利,却给他这样一个好哥哥。她只需要坐在那,哥哥就为她争取一切,连太子殿下都知道她。
而她呢,这么努力,却……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李珍下意识咬住下唇,正中伤口。
——嗷,好疼!
一声惨叫惊起飞鸟无数。
李珍的伤口加重了,她大概要七八天不能说话,不能开口做大动作,否则容易扯开伤口,这样反反复复,伤口开裂又合上,很容易留疤。
可是,李珍嘴巴一向不饶人,一天不刺人,不说点酸话就难受。有些时候就忘了,嘴巴一张大,伤口立刻就扯开。如是几次之后,伤口越来越大,许久不见愈合的意思,崔氏都要愁死了,每天派人盯着她,但效果依然不大。
李萱就给出了个主意,用一只小夹子将她嘴巴夹住,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拿下来。
崔氏对此感激不尽,之后,李珍就每天带着个夹子,因为羞于见人,好几天不出门,让李萱等过了好几天安生日子。
——
回到公府,李萱身边只有淡黄一个丫头,老夫人就给她添上一个,将身边的二等丫头碧桥给她,提升为一等,而后又安排四个伶俐二等丫头与她。
见李萱身边没有乳母嬷嬷,又将钱嬷嬷给了她。
到府不过三日,李萱身边已经添了十几个人,嬷嬷一个,一等丫头两个,二等四个,三等六个,还有其他没入等的丫头嬷嬷一堆。
原本李萱是一颗自由的崩豆,天天潇洒如风,现在满院子埋伏的都是人,她在屋里打个哈欠,钱嬷嬷都要过来关心一下。
哎呀,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她这头每天被仆从环绕,干点事都能被人瞧见,一时没空料理李承珏,等她规矩好这帮人,去找李承珏时,却发现他整个人都萎靡了。
像是一盆缺了水的水仙,突然从一朵花变成一颗大蒜,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窝在房中好几日都没出来,连太子府都没去。
他不是太子伴读么,不是应该陪太子读书么,怎么总宅在家里?
李萱莫名其妙,本来她还想出很多招,想用在他身上呢,结果还没等她出招,他就先萎靡了,这仇报得一点快感都没有。
走进书房,看见瘦了好几斤,黑眼圈浓重,满眼血丝的李承珏时,李萱吓了一大蹦,趴在书案上盯着他瞅了半天,才勉强确认这确实是她哥,亲哥。
李承珏已经连话都没力气说了,握着笔的手一直颤抖,看见李萱时,抬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呆呆的。
“他这是怎么回事?”李萱询问乘风。
乘风忙道:“少君已经七八天没睡了。”
“哇!”李萱瞪圆了眼睛,十分不解:“他在干嘛,练功啊,至于么,为何不睡。”
乘风解释:“是太子殿下让少君抄录《华严经》,还有两日就要了。”
《华严经》李萱知道,这货贼长,有八十卷。
抄《华严经》,萧瑾这是要干废哥哥啊!
他不是宠爱哥哥么,怎么才一会的功夫就折磨上了,难道是相爱相杀?李萱不懂,真不懂。
第24章 宠上天
在府上吃了睡睡了吃,过了几日小猪的生活之后,李萱终于要出圈了。
她要上学了!
忠德公府上的娘子都是要读书的,琴棋书画皆要涉猎,女红针线也要通晓,总之得棒棒哒,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在公爵府是行不通滴。
既然重视教育,讲课的先生就不能随便。
公爵府有四位先生,教女红刺绣的洪娘子,教诗书的孔先生,教琴艺的秦娘子,以及教画画的华娘子,在京师里鼎鼎大名。
老夫人费了好大劲,三请四请,花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又在府中专门开辟一块地作为学园专用,才将这四位先生集齐。
因为府上的先生太有名,以至于其他爵府纷纷求上门来,想要在府中求学。这教育啊可是稀缺资源,尤其是女子教育,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想要上学,桎梏约束太多,不如男子便利,到处都是学堂,请先生也方便。
女子呢,要顾忌声誉,最好能在家中求学,还最好聘请女先生。
这难度就大了,女子本来求学就难,哪里去寻找出类拔萃的女先生呢?而且很多有才学的女子出身高贵,若非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不可能上门教导学生。
所以呀,忠德公府上的这四位先生真真是珍稀至极。
秉着资源共享的原则,或者直接通俗点说,府上不好吃独食,这学园呢就有点半开放的性质,许多小贵女都到府上求学。
数一数,大概有将近二十人,算得上很庞大的队伍了。
毕竟和忠德府同等卡司,府上还要有相近年纪的小娘子的人家真不多,而且也不是所有人家都不聘请先生的。
像是齐国府以及沛国府的女学也很出名。
李萱回府这么久一直没去上学,主要是大家担心她不适应,毕竟年纪小,刚从青州回到京师,总要在众人面前露个面,熟悉熟悉环境才行。
现在环境熟悉了,和府上众人也熟悉了,上学这件事就显得尤为迫切。
李崇福和冯氏都是重视孩子教育的人,两口子没事就坐在一块研究,嘀嘀咕咕。他们很担心李萱跟不上大家的进度,毕竟李萱这些年也没学什么,整天泥地里打滚,连启蒙都比寻常人晚。
二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们倒不是盼女成凤,希望李萱考个女状元回来。毕竟女儿不在身边这么多年,而且幼时呆傻,险些连话都不会说,对于这样的李萱,他们真不敢报太大期待,只要她能健健康康活着,不呆傻就足够了。
他们主要是担心,李萱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内心会自卑,影响情绪,会不开心。
女儿这漂亮,活泼可爱,他们可舍不得她受委屈。
两口子研究半天,也没个解决办法。
冯氏叹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负气故意说反话:“女子读那么多书有何用,又不能考状元,还要互相攀比,还不如温柔贞静点,以后许配个好人家。”
“就是。”李崇福义愤填膺,“只可怜我的萱萱,这么点点大的年纪就要被诗书所累,只要想到她跟不上进度,被众人嘲笑,我这心啊,就疼得厉害。”
两口子说着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五郎。”冯氏抓着李崇福的手,目光忐忑,“你说如果萱萱不学无术,日后到了婆家会不会被人笑话?”
“不会。”李崇福摇头,安慰地拍拍冯氏的手:“阿岚放心,结亲看中的是俩家的门第,咱们萱萱这样可爱,读书是锦上添花,不读也依然聪慧优秀,只要咱们忠德公府的门第在这摆着,就没人敢欺负她。”
说到这,李崇福深吸一口气,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死死握住冯氏的手,信誓旦旦:“阿岚放心,为夫日后定然加倍努力,争取在职务上升一升,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我们的女儿。”
“我相信你!”冯氏含情脉脉。
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动了情,一道滚到床上,然后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去寻老夫人,说不让萱萱读书了。
他们希望她能快乐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约束她!
二人激昂无畏地进去,然后灰头土脸地被老夫人骂了出来。
待二人连滚带爬,离开好一会,老夫人依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拿着茶盏敲了好几下桌子。
气死了,气死了,真是气死她了!
她怎么就生出这样一个蠢儿子,不让萱萱读书,这话他怎敢说出口,有他这么当父亲的么,真是要气死她!
赵嬷嬷赶忙到背后给老夫人顺气,一边顺气,一边劝慰:“别气,别气,五郎君不过是一时糊涂,何况他也是一番慈父之心,担心五娘子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心里难受。”
“你不用在这为他开脱。”老夫人板着脸,“小五娘跟不上进度启蒙晚还不是怪他自己,当初我就说过,让他早早将小五娘送回府,如果小五娘跟着其他姐妹一块启蒙,能是如今这样么。他都已经耽误了五娘一回,居然还想一再耽误,真是没长心!”
李崇福两口子因为不让李萱上学而被老夫人怒骂一事,仿佛长着翅膀一般,很快在府中传遍,府中上上下下都对此表示不可思议,难以理解李崇福两口子的脑回路。
见过惯孩子的,可却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
这是要上天啊!
李珍听说这件事后,开心地大笑一场,一定是五娘不学无术,五叔和五婶未免出丑才不让她去上学的。
呵呵,真是丢人啊!
而李萱压根就没听说这件事,她每天都忙着呢,忙着睡觉,忙着偷偷练功,忙着吃好东西,忙着开心,哪有时间去听这些没意义的事呢。
至于李承珏?还在抄书呢,抄完了《华严经》,还有《法华经》,经书多得是。
让李萱不上学一事彻底宣告失败,李崇福冯氏俩口子一计不成,只能另辟蹊径,另想法子。
两口子相对而坐,想了不下于十种法子,最终定下一计。
他们决定给先生送礼,给先生送礼不是什么稀罕事,基本每个学生都要给先生送点东西,区别不过在于多少而已。
他们既然想通过送礼让先生对李萱另眼相待,这礼就得重,非常重。
可是……送什么呢?
金银珠宝?不行不行,先生不缺这些,而且她们自身就是高洁之人,肯定看不上。
古董书画?也不行,他们手头好东西不多,肯定比不过别人,不会出彩。
到底送什么好呢,俩口子犯了愁。
犯愁的两人决定把李萱叫过来,寻思能不能将太子送来的礼物分出一些送给先生们。
听说父母要给先生送礼,李萱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这件事其实不太好啊。
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她太了解这四位先生了,清高的清高,怪癖的怪癖,反正是没有一个正常人。
她们都是独身或者守寡的女子,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都是不爱的,何况她们也不缺,别的古玩器具也不喜欢。
像是洪娘子,一生沉迷于刺绣,除了刺绣别无她好。而且吧,她这个人还有点呆,可能是技术宅的缘故,除了在刺绣一道天赋绝高,在其他事情上面,特别懵懂。
曾就有人送她一串极为罕见的南珠,颗颗圆润,光彩迷人,这若是拿到外头可是无价之宝。
而洪娘子却用它来磨针,生生将一串贵重南珠磨得坑坑洼洼,失去光彩。
还有秦娘子,绝对的一个秦痴,每天抱着琴研究,将琴弦琴身研究个透彻,恨不得钻出个洞来,而且她这人还有个特点,特别喜欢将琴弦弄断,几乎每天都要弄断几根,特别无语。
至于华娘子,也是画痴一枚,除了画画,没有别的爱好。而且因为华娘子生得异常美貌,年轻时吃过很多苦头,是以特别讨厌别人送她金银珠宝,总觉得对方在窥探她的美色,有点被迫害妄想症。
平日里除了教众人画画,四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猫在房中。
孔先生算是四人之中最正常的了,但也是清高自诩,目下无尘,除了才学根本无法打动她。
想要给这四个人送礼,还要让她们满意,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萱懒得费心思,直接对父母道:“爹娘不用担心,送给先生的礼物,我自去准备。”其实就是不准备。
冯氏和李崇福对视一眼,表示怀疑,但是为了鼓励女儿,不想要女儿失望,伤害女儿脆弱的小心灵,二人仍是挤出一个笑容,卯足劲夸赞:“萱萱真棒,真厉害,我们萱萱最厉害,最棒了!萱萱真是天底下最贴心的小棉袄,居然还能给先生准备礼物,真能干,我们太骄傲太自豪了。”
闻言,华章默默往外挪了几步,她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吐出来。
自打来到五夫人身边,简直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宠爱女儿的父母。
无论五娘子做了什么事,甭管是好事坏事,大事小事,五夫人和五郎君都要夸赞一番。
五娘子吃了两碗饭,二人惊叹:“我们女儿吃饭的样子真好看,还吃了两碗,身体棒棒!”
五娘子嘴里还有最后一口饭没咽下去,可能是听见这样的夸赞,整个人都惊呆了,然后一不小心呛住,将嘴里的饭咳得到处都是。
五郎君和五夫人立刻惊叫:“天啊,我们的女儿连喷饭都喷得这么优美!”
闻言,五娘子的手下意识一颤,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两半。
这时候,二人齐声:“看,我们女儿的碗摔得多整齐,正好两半,是双数呢。”
五娘子可能受不了,觉得太肉麻,飞奔离去……之后的情况,华章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五郎君和五夫人有没有夸赞五娘子的背影独特,因为她已经出去吐了。
第25章 礼物
李萱回到自己房间,托着下巴寻思,要给先生送什么礼。不送呢不大好,有点不尊师重道的意思,送的贵重呢,先生又看不上,白费心思。
不如就送点心意吧。
制定好了大体方针,李萱就开始研究什么算是心意。
她开始翻箱倒柜,翻出来一堆零碎,有九娘给她擦脸的绣帕,保养肌肤的凝膏,袁娘子给她写的注释,以及她时常把玩的小石子。
绣帕送给洪娘子,虽然是一块旧帕子,还皱皱巴巴,但胜在上头绣的图画精致,而且她贴身带了很多年,很有感情的,算得上心意深重。
凝膏送给华娘子,华娘子长得美,就送她一盒凝膏吧,而且自己不过是个小女孩,想必华娘子不会忌讳。
袁先生为她写的论语注释就送给孔先生,虽说袁先生只是乡村先生不出名,但李萱觉得她教得特别好,见解也深刻独特。
英雄不问出处嘛,诸葛亮还是个村夫呢,谁说乡野间就没有出色的人才了!
而且,李萱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孔先生能通过这本注释注意到袁先生潜藏的才华,进而赏识她,为她扬名,这对袁先生十分有利。
剩下那枚小石子就送给秦娘子了,礼物虽轻,但心意却大,那可是她长年累月日日摩挲,才磨平了石子的棱角,让它如此圆润光滑。
得知李萱要将这些东西送给先生,碧桥震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吞下一只大馒头。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动了动嘴唇,想劝,但是面对李萱那张白嫩可爱萌萌哒的小脸,否定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碧桥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委婉相劝:“娘子,咱们送给先生的礼物是不是太轻了些,可要再厚上一层?礼多人不怪嘛,你第一次入学,总要给先生留个好印象。”碧桥心里想的很好,礼物厚重些,那五娘子准备的这些……这些小玩意就不突兀,看着像是添头,也就不会得罪先生了。
李萱不是一个听不进去劝刚愎自用的人,听了碧桥的话,她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金银珠宝这些玩意虽然俗气,但却没人嫌弃多的。
不然就加厚一层?
她也是懂人情世故的,内心也很担忧自己准备的礼物太薄。
不过,李萱还是迟疑,四位先生吃穿用度全在公府,束脩公府也绝不会亏待四位,她算是公府正经的娘子,来上学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再交点束脩什么。
只要尽了心意即可。
想到这,李萱又摇了摇头,拒绝:“不必,这些礼物就够了。”
闻言,碧桥差点昏过去,心道,娘子诶,您那是送礼么,您是在打发叫花子吧。
她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准备拉个同盟一块战斗,正巧淡黄正站在旁边发呆,就一把将人拉过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腰,暗中使眼色,小声催促:“你说话,说说话。”
说什么?淡黄呆萌地转头看她,一脸懵逼。
真是够了!
五娘子哪找来这么个丫头,怎么这般迟钝?
碧桥气得差点跺脚,连连往案上摆着的礼物使眼色,示意她开口劝阻。毕竟淡黄跟着娘子的时间长,说话比她更方便,随意。
哦明白了,淡黄对碧桥露齿一笑,拍了拍胸脯,暗示她放心,都包在她身上。
见此,碧桥满意地抿抿唇,心道这丫头也还是不错的嘛,蛮聪明的。她往后站了站,准备观赏淡黄大发雌威,口若悬河地劝阻娘子。
结果,就见淡黄快步上前,麻利地将礼物分装在盒子里,然后福身对李萱讨好道:“婢子这就把礼物送过去,先生们见到娘子送她们如此珍贵的礼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噗——
碧桥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双目圆瞪怒视淡黄:好你个佞婢!
淡黄行动迅速很快就背着礼物出门了,随手抓了个小丫头问清学园在哪,就快步如风,七拐八拐很快找到学园。接着又问清了四位先生的住处,报上名号,将礼物交给四位先生的侍女,转身离去。
办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如今正是傍晚,课都上完了,四个先生没什么事,就聚在一块说说话,点评一下哪个学生资质更好,或者学习更刻苦。
毕竟无论性格多么孤僻怪癖的人都是需要交际的,需要聊天说说话,省得自己精神分裂。
华娘子先提起李珍:“珍娘近些日子画技又进步不少,只是性子着实不讨喜,如此自负,日后恐怕要吃苦头。”华娘子年轻的时候就吃过性格清高无尘的苦头,所以见到李珍,就特别担心她走上自己的老路。
孔先生应了一句:“不妨事,珍娘现在年纪尚小,日后长大就会懂事了,何况有公爵府庇护,想来不会受委屈。”
秦娘子不同意孔先生的说法:“不小了,她今年都十四了,眼瞅着还有一年就要及笄,可性子依然如此,心气太高,又太过偏激,总觉得世事不公,经常自苦,这样很容易伤着身子。”
“却也是。”孔先生点了点头,不想多说,毕竟是主家的娘子,不好议论太多,而且她也着实不喜李珍的性子。
说完李珍,众人又提起李元,皆是一番交口称赞。
李元过后,不知怎么就提到了李萱。
“听老夫人说,府上的五娘子明日会来学上,也不知资质如此?”孔先生有点苦恼,她算是四人中间比较正常的,还有点责任感,不想辜负老夫人,希望能把五娘子教好。
秦娘子等人一点也不理解孔先生的苦恼,随便掸着衣袖,不在意道:“看着顺眼就用些心,不顺眼就算了,没得费心。”
“是啊。”一直默不作声的洪娘子也发了话,“这些富贵人家的小娘子难道还能苦心钻研此道不成?我见那些小娘子来上课,学得都不如贴身丫鬟认真,想必以后也是不会拿针线的。”
说到这,众人都有些沉默,其实还真不能怪他们不用心教。实在是那些小娘子心不在此,她们来上课不过是想博个名头而已,或者与同窗交际,结下一段年少情谊。
这也是华娘子关注李珍的缘故,李珍性格虽然偏激自负,但却是少有的认真学生,她是真的爱画。
又说了一会,四人的贴身侍女过来通报,说是府上的五娘子着人送了礼物过来。
“倒是个有心的。”孔先生赞了一句。
秦娘子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对礼物表示不感兴趣,好东西她见得多了,真是不稀罕。虽说不稀罕,但还是蛮好奇人家送了什么过来,遂招招手:“把东西抬上来瞧瞧。”反正也没事,就看个热闹吧。
她这是固有思维,以为李萱和其他学生一样送来的礼物都是大件,得用箱子抬。
结果话音一落,就见侍女递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那盒子还不如她的手掌大。
这是什么?
秦娘子瞪圆了眼睛,盯着看了半天,她着实是惊到了,还是一次遇见出手如此小气的学生。
华娘子凑过来:“打开瞧瞧,不会是珍珠之类的吧,好俗啊,还不如磨了粉再送来。”
秦娘子将盒子打开,四人探过身一瞧,只见一颗圆润的小石子躺在中间,那小石子就和路上随便的捡的石头一样,无甚区别。
华娘子没忍住,托着下巴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这五娘子好生有趣,居然看出你内里是颗石头,*,无情趣。”
秦娘子瞪她一眼:“别笑我,看看你的是什么?”
华娘子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盒香膏,无甚特色。
她无趣地努努嘴,看向秦娘子:“还不如你的小石头有趣呢。”
这时候,孔先生洪娘子也相继打开盒子,孔先生收到一本旧书,洪娘子收到一块旧帕子。
四人齐齐黑了线,这学生可真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
华娘子脾气不好,当即就要把香膏扔了,这时候却听一向沉默寡言,性格内敛的洪娘子突然惊叫出声:“乱针绣,居然是乱针绣,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一睹乱针绣的风采!”
洪娘子激动得手都抖了,捧着那块旧帕子,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乱针绣由明贤皇后所创,主要采用长短交叉线条,分层加色手法来表现画面,要求刺绣人不仅要有绝佳的刺绣功底,还要有绘画天赋。
乱针绣始自明贤皇后,也终自明贤皇后,自她之后,再无人能驾驭乱针绣。
而明贤皇后身为皇后,很少有时间刺绣,只有为数不多的绣品传世,大多数都在晋阳郡主府中。
这边洪娘子刚刚惊叫完,那边一向淡定冷静的孔先生也激动地叫出声。
“这是袁娘子的手书,袁娘子的亲笔手书啊。”说着她快速翻了几页,眼神越来越亮,语气越来越激动。
孔先生这辈子最崇拜的就是袁娘子,总是梦想着有一天能真正见到袁娘子,只要能得她指点一二,就是立时死了也无憾。
可以说,袁娘子就是她的偶像,且唯一。
这两件礼物已经不能用珍贵来形容了。
见孔先生和洪娘子的礼物皆是深藏不漏,华娘子赶紧将香膏拿到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刚打开一条小缝,就闻到一股沁人的清香,如清风如细雨,缠缠绵绵,味道十分勾人。
华娘子因为貌美的缘故,对胭脂水粉钻研得十分透彻,所以刚闻到一点味道,就立刻辨别出此香膏乃是青州晋阳郡主府独有的雪凝膏。雪凝膏乃是郡主府独有的配方,涂上后,肌肤如雪,晶莹剔透。因为原料珍贵的缘故,每年出产极少,差不多都流入了皇宫。
她还是年少时偶然得到一瓶,当时爱如珍宝,小心翼翼,一直舍不得擦,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得到一瓶。
秦娘子眨巴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瞧着众人的礼物,再低头看看自己收到的小石头,心中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不带这么厚此薄彼的,不行,她要见见五娘子,问问她凭什么这般欺负人!
第26章 同窗
萱萱要上学了,这可是件大事,全家人都在紧张,只有她自己不紧张。
李崇福冯氏俩口子大早晨,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怎么醒这么早?”李崇福靠着枕头看向冯氏。
冯氏摇摇头:“睡不着。”
“我也是。”李崇福道,“好担心萱萱啊,我回到京师第一天去官署都没这么紧张。”
冯氏忧心忡忡,脑子百转千回,全是担忧:“五郎,你说萱萱会不会不适应?万一先生不喜欢她可如何是好?她自小没有玩伴,我担心她和同窗处不好,学上不比家里,渴了饿了怎么办?”
冯氏每说一句,李崇福心头就跟着一抽,又是心疼又是担忧:“都是我不好,没本事请不到好郎中医治萱萱,只能将她扔给旁人……”
说着说着,眼眶就通红起来。
冯氏也红了眼睛,抬手给李崇福掖了掖被角:“这怎么能怪你,怪也是怪我。怀萱萱的时候,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身体跟不上去,导致萱萱刚生下时只有那么小一点,身体弱精神头也不足。”
“别说了。”李崇福心疼妻子,抓过冯氏的手,“咱们以后好好对萱萱就是了。”
“嗯。”冯氏点头。
除了这俩口子,李承珏也很担忧,但他担忧的点和俩口子不同,他担心李萱给他丢人。
尤其近些日子他过得不太顺,先是家里回来个小魔星,总跟他做对,偏他还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躲开都做不到。接着就是一直对他青睐有加的太子殿下,态度迷之转冷,不仅着人送了许多佛经让他即刻抄写下来,变相惩罚,更连往日他如入自家门的东宫都进不去了。
他可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东宫一向想进就进,没人能拦他,也没人敢拦他。
如今呢,他连见殿下身边的陈来福总管一面都难。
李承珏焦急起来,心头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控制。
李萱倒是不慌,不就是上个学而已嘛,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起来时精神饱满,小脸蛋红扑扑,水嫩嫩的。
倒是碧桥和钱嬷嬷等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底还带着青色。
李萱一边喝着燕窝粥,一边抬眼瞄二人,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瞳仁仿佛幽夜,黑得纯粹又透彻,静静看人时,有种清凉的愉悦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只觉得这人眼睛实在是漂亮。
待一碗燕窝粥喝光,她已经将二人全身上下打量个遍,她漱了口,擦干净嘴巴,开口问询:“你们没睡好么?”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她们还是第一次遇见神经如此大条的小娘子,心里仿佛没事一般,一天除了开心,啥也不放在心上。
原本以为,今天要上学了,会遇见新的人,会对先生发怵,娘子怎么着也得有点忐忑慌乱,甚至夜里睡不好,结果她睡得比谁都香,更是一点忐忑慌乱不见。
那副淡定冷静的模样,就仿佛跟平时没有区别,一点情绪上的起伏都没有。
钱嬷嬷心中纠结,也不知道娘子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碧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道:“回娘子,婢子和钱嬷嬷夜里确实没睡好,想着娘子今日要入学了,心中难免忐忑。”
李萱理解地点点头,她现在虽然不紧张,但是前世那会却紧张得睡不着觉,所以很理解二人的心情。
她关心二人:“你们既然没睡好,就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一会要去上学,也没什么事,有淡黄陪着就行。”
就是因为有淡黄陪着才不放心呢,碧桥内心几乎咆哮起来,那丫头就是个佞婢,除了谄媚还会做什么,她可不放心让她陪着娘子。
想到这,碧桥立刻道:“娘子放心,婢子无碍,今日娘子去上学,不如让婢子陪着,淡黄虽然贴心,但到底不熟悉府中环境,人也认得不全,不如婢子便宜。何况,院里还有许多事需要淡黄妹妹安排呢。”
碧桥说的有道理,她认得人多,而且更熟悉府中环境,做点什么也方便。像是淡黄,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问人,就连打个水都不知道厨房在哪。
李萱点点头:“那就由你陪着我吧,淡黄留下。”
用了早膳,李萱和冯氏一块去给老夫人请安,磨着老夫人撒了会娇,姐妹四人就一块去学园上学。
李元生性温柔,周到细心,担心李萱不适应,害怕上学,遂一直牵着她的手柔声细语地说话,讲了很多学上的趣事,极力想淡化李萱对上学一事的恐惧。还说学上其他娘子都是温婉善良的性子,萱萱这般可爱,她们肯定会喜欢的。
李萱点点头,很领李元的情:“三姐姐放心,我不紧张。”
闻言,一旁的李珠笑了笑,接道:“五妹妹是我见过最活泼可爱的人了,什么也不怕,真是勇敢呢。”
哎呀,被夸了呢,李萱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整个人朝气蓬勃,闪亮至极。
李珍一不小心就被闪了一下,她很害怕这样的耀眼,觉得如烈日,会灼伤人,身体不着痕迹往外撤了几步,但内心却控制不住的嫉妒起来,嫉妒她灿烂的笑脸,以及天真不知愁的模样。李珍想不明白,她有什么好高兴的,明明是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到底哪来的底气去面对那般优秀的先生。
哼,不知羞!
换做是她,一定羞愧死了。
看不惯李萱这副模样,李珍到底没忍住刺了一句:“听说五妹妹给先生送了礼,想必这礼不轻,否则妹妹怎会如此有底气。”
“大姐姐消息倒是灵通。”被人当面戳穿送礼一事,李萱面上非但不见一丝尴尬,反而大大方方说出来,“礼轻了我也不好意思送出手啊,岂非轻慢先生。”
李珍被噎了一下,又说不出其他的话反驳,只能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见两人又要掐到一块,李元忙出来打圆场,她看看李珍,犹豫了一下没开口,因为知道李珍性格拧巴,很难说通,也就不再她身上浪费功夫,而是直接对李萱道:“五妹妹别生大姐姐的气,她性格如此,没有坏心思的。”
“三姐姐又不是大姐姐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坏心思啊。”李萱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
李元吧,什么都好,就是这副和稀泥,天天希望你好我好大家好,故意弱化矛盾的性子,令人十分不爽。
有矛盾怎么了,哪来那么多天下太平。
而且,有矛盾才能进步嘛!
李元被噎了一下,知道这位五妹妹也是个不好惹的,只能讪讪而笑,不再多言。至于李珠根本不敢插话,身子缩了又缩恨不得把自己团成球藏起来,以免战火牵连到她身上。
李萱不记仇,而且对事不对人,刚顶了李元一句,很快又笑眯眯地凑过去,开心地问起学上的事,李元和李珠很乐意跟她说些开心的事,所以这一路,除了冷着脸昂着下巴不理人的李珍之外,其他三人都很和谐,气氛很欢快。
早晨第一节课是孔先生的课,李萱等人到时,已经有其他人到了,李元拉着李萱的手向熟人走去:“敏敏,你来得真早。”
“元娘来得也不晚呀。”邱敏转眸一笑,仿佛玩笑一般,但笑容却浅得好像随风散去一般。
李元弯眸一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很多小娘子都迎了过去。
李萱看过去,就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模样温婉秀丽,气质温和出众的少女走了进来。
见到少女,李元一向恰到好处的笑容第一次超出控制,隔得很远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欣喜,她转头对众人道:“是云晨来了,我们过去。”
李珍李珠齐齐点头,显然对这个云晨很有好感。
只有邱敏岿然不动,手中还握着一本书,语气淡淡:“你们过去吧,我就不去了,先生说过几日要讲《史记》,我先预习一番。”
还有几天才讲,现在就开始预习了,真努力啊!
李萱很羞愧,因为她离开青州这么久,几乎很少读书,除了每日练字练功之外,摸书本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因为邱敏一向不太合群,李元等也就不以为意,带着李萱几人过去。
“云娘——”李元语气亲昵,“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如今怎么样,可大好了。”
云晨点了点头,面目温和端庄,让人看不出情绪:“已经好了,多谢元娘惦记。”
李元努了努唇,第一次显露小女孩的娇态:“跟我也要这般见外么。”
闻言,云晨掩唇轻笑,眼中漾出星星点点的宠溺:“怎么会!”说着,她目光转向李萱,视线温柔地在她身上扫了一遍,语气温柔:“这位小娘子就是前几日刚回府的五娘子吧,真是清丽可人,真羡慕元娘有这样可爱的妹妹。”
“羡慕也没用。”李元笑道,“谁让你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娃娃呢,其他都是兄长,幼弟。”
这位云晨显然人缘极好,差不多每个人都要问候她一遍,抢着跟她说话。而她也将每个小娘子的情绪照顾得很好,恰到好处,不会冷落任何一个。
说了一会话,马上就要到上课的时间了,众女赶紧回到各自的地方坐好。
因为李萱是新来的,还没有位置,李元正头痛将她安排到哪?云晨就体贴地开口:“萱娘年纪小,就让她坐月华的位置吧,月华那一排顺势都往后让一个位置。”
这动静可不小,室内一共十六个位置,横四竖四,只有第三排也就是月华那排最后空了一个位置。云晨让李萱坐那排的第一个位置,也就是说需要三个人挪动,哪怕身为主人家的李元都不好麻烦这么多位娘子。
但云晨话音一落,月华等三位娘子立刻就站起身,笑道:“云娘这个安排好,我们往后挪一个。”
啧啧啧,这威信力,绝了!
李萱拜服,她决定崇拜云晨,跟在她身后做个小尾巴。
终于有了位置,李萱坐好,这时,孔先生也到了。
在隔壁间等候的碧桥骤然紧张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孔先生,想要从她脸上瞧出愤怒的蛛丝马迹。
老天保佑,希望先生宽宏大量,千万不要因为那本破书迁怒娘子。
第27章 对外
孔先生讲课不拘套路,随心所欲,想到哪讲到哪。不过看似随意散乱,仿佛碎片无关联,但其中却有一条线串联其中。
前期学生可能听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觉得先生讲得太乱,思维太跳跃,但一旦到了后期,先生这条线讲完,学生就会豁然开朗,瞬间通悟,以往不懂迷糊的地方了然开阔起来。
这对启发学生的思维非常有帮助,而且孔先生学识渊博,博闻强识,什么都懂,讲课时思维发散,既生动又有趣。
不过,有优点就也有缺点。孔先生的讲课方式,需要学生有一定的基础,脑子也要灵活,否则根本跟不上先生的思路,只会越学越迷糊,云里雾里。
李崇福冯氏俩口子就是因为打听到这一点,所以才不想萱萱来上学,这种既学不到知识,又频频被打击的日子,实在太虐,他们不忍心萱萱受这个苦。
李元也有点担心李萱,一则据前几日五叔五婶请求祖母不让五妹妹上学一事推断,五妹妹基础恐怕不好,并未请名师启蒙;二则孔先生讲课太深奥,而且这段日子正讲庄子,已接近尾声,她担心五妹妹跟不上。
不过,她除了担心也没有其他法子,连祖父祖母都不方便张口要求孔先生改变进度,她一个晚辈又凭什么呢,只能想着课下多给五妹妹补补课,让她勉强能听懂。
课上抱着这种心思的人不在少数,有人为李萱担忧悄悄捏一把汗,有人无所谓,还有人幸灾乐祸,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李珍就属于这个梯队。
孔先生已经走到室内,目光一扫就看见坐在前头的小女孩,女孩穿了一身红色直领高腰襦裙,皮肤白嫩,玉雪可爱,像是个瓷娃娃,尤其是那一双眼,黝黑深邃,蕴藏着无数灵气。
那样乖乖巧巧地坐着,让人恨不得将她搂到怀里使劲揉搓。
几乎是一见面,孔先生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可爱漂亮又乖巧的小娘子。
跟孔先生一样想法的还有洪娘子和华娘子,都特别喜欢李萱,觉得这丫头灵气逼人。只有秦娘子是个例外,她觉得李萱不好看,怎么看都不顺眼,跟那颗小石子一样讨人厌。
故意生得那么好看,故意骗取别人的喜爱,哼,心眼真多,她是不会被蒙蔽的,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
就不喜欢!
许是拿人手短,更是对那本注释喜爱至极,对于送礼之人,孔先生不免迁就。
所以今天,她不讲艰涩难懂,神思飞扬的庄子,决定讲人人都懂一点的论语,而且袁娘子那本注释就是关于论语的,孔先生实在是按捺不住欣喜,想要将袁娘子的见解分享给众人。
侧间的碧桥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孔先生,见她面色如常,没有表现出对李萱的反感,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先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怎么会因为礼物不贵重就与人置气呢。
孔先生已经席地坐好,然后拿出一本书,这本书不是李萱送的那本论语注释,而是她连夜誊抄的一本。原稿太珍贵,她可不敢到处乱拿,万一丢了怎么办。
“今天,我们讲一讲论语。”
孔先生话音一落,众女呼吸立时一窒。
连李萱也呆了片刻,三姐姐不是说今天讲庄子么,怎么变成论语了?
她看着前头书案上摆着的庄子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三姐姐也说了,孔先生一向随心所欲,讲什么完全看心情,也许她今天心情很论语呢。
她低头换了本书,将庄子换成论语,摆在书案上。
不同于李萱想得简单,其他人内心却是百转千回,心思各异。
邱敏握紧了帕子,看向李萱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丝冷意,想起自己昨夜熬夜研习庄子,将先生讲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思索一番,更是写了一篇关于庄子的见解,本想着今日拿出来给先生看,让先生点评,在课上扬眉吐气一番。
结果她这一番努力,一番心血,就因为李萱全部付之东流。
先生今日居然不讲庄子!
邱敏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愤恨与不甘,哼,孔先生不是性格高洁么?老国公和老夫人不是说不插手先生讲课么,给众人绝对的公平。
呵,这就是所谓的高洁,所谓的公平。
难道就因为她家伯府落寞,出身不如这些人,就要被她们踩在脚下么,她不甘心!
云晨拨弄了一下袖口,目光清淡,想不到公爵府倒是挺在意这位刚回府的五娘子,居然为她给孔先生带了话。
如云晨这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她们都觉得公爵府在孔先生面前为李萱说了话。
不过,公爵府是否说了话,是否嘱托先生照顾李萱一事,没有人比李元更清楚。
祖父祖母根本没有为李萱开特例,根本没有托先生关照于她。
但先生为何突然对李萱另眼相待,迁就她呢?
李家几个姐妹都糊涂起来。
这堂课,孔先生讲得很浅,完全是迁就李萱的进度,甚至还温声询问她,都读过什么书,能否听得懂,是不是需要私下补课。
孔先生居然要私下里给李萱补课!!!
这可是连李元都没有过的待遇,孔先生从来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开过小灶!课上的众人虽然面色还算平静,但内心早已沸腾,甚至有几个心思直白的小娘子已经怒视李萱。
太过分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你李萱就能得先生青眼相待。
她们是家世比不过忠德公府么?还是她们自身才学比不过李萱。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因为孔先生对李萱青睐有加一事,李萱一下子从新来的小娘子变成全民公敌。
感觉到那幽怨的小眼神嗖嗖射在身上,饶是李萱心大,一时间也觉得亚历山大。
她们不敢怪先生,只能把怒火以及不甘都撒在李萱身上。
就这样艰难地挺过一堂课,临走时孔先生还摸了摸李萱柔软的发顶,夸赞了一句,口气异常温柔:“萱娘学得很好,很聪慧。”
md!太嫉妒了,已经有小娘子忍不住在内心爆粗口了,孔先生从来没有夸过人。
孔先生一走,众女就动作迅速地将李萱围在中间,眼神凌厉。
乔欣先开口,她父亲是西疆侯,武将出身,所以家风粗犷直接:“先生为何独独对你另眼相待?”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李萱不满她的态度,秀眉微挑,一张白嫩如包子的脸颊看似稚嫩却镇定,这么多人围着也半点不惧,“大家都是各凭本事,或者家世,或者束修,或者自身才华,或者投其所好,说白了不就是希望先生倾囊相授,对自己另眼相待么,我就是比你有本事,能让先生看重喜欢,你管得着么?”
乔欣年纪不大,只比李萱大两岁,平日出门做客时,倒也进退有据,不失大家风范,但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以往和父兄去军营时,一言不合就能和人打起来,若是放在现代,也是军、区大院一霸。
这帮小娘子看着都是大气端庄的模样,温温和和的,很能唬人,但实际上就是一帮熊孩子,闹起来最让人头疼。
在严苛的礼仪,也束缚不住孩子的天性。
所以像是忠德府这类的高门大户,虽然请礼仪老师,教孩子规矩,想办法磨性子,但面对孩子之间的小争吵,小斗气,并不会如临大敌。
谁没有小时候啊,家中兄弟姐妹都是这样过来的,吵吵闹闹,斗气吵嘴,但感情却越来越深。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事,家长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如李珍,虽然看李萱极度不顺眼,平日里不挑刺就难受,但这个时候,还是站在李萱身边。
她们之间的矛盾是内部的,面对外部的挑衅时,会暂且放下矛盾一致对外。
她皱着眉头开口:“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家五妹妹做什么,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事可真有意思,先生看重我家五妹妹,是我们五妹妹的本事。你们不服气也可以去送礼啊,或者才华出众,在这围着我家五妹妹算什么本事,柿子挑软的捏啊,有能耐,你们直接去找先生啊。”
一个软一个硬。
李珍来硬的,李元就要跳出来来软的。
她上前打圆场:“我知道大家心中不服,但五妹妹年小,又是第一天上课,先生多关照一些也是情理之中,我知道各位姐姐妹妹都是宽和之人,必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软硬兼施之后,就轮到李珠站出来了,要扭转形势,站在有理的一方。
她走到李萱身边,握了握她的手,声音仿佛很小,却让每个人都听得到:“五妹妹别怕,别哭啊,这不是你的错,先生看重你是你的福气,大家只是好奇,对此不解而已,不是来欺负你的。”
李珠这话仿佛安慰李萱,却直接给众女的行为定性,说她们欺负人。
熊孩子确实熊,但不傻,会冲动,也会冷静思考。
众女立时意识到形势对她们不利,她们不仅没理,而且这里还是李家的主场,再僵持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想通了道理之后,众女立刻退下。
虽然表面平静了,但内心还是存在不服。
乔欣心底压着一口气,挑衅地看向李萱:“还有两刻钟才到下堂课,不知五娘子有没有兴趣玩玩游戏。”
游戏?李元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欣。
李珍和李珠相继上前,将李萱护在身后。
“呵。”乔欣目中不屑,“躲在姐姐身后算什么本事,五娘子不是有本事赢得先生看重么,不知道有没有本事赢过我?”
李萱安抚地握了握李珍和李珠的手,对二人点点头,走到乔欣面前:“玩什么?”
“投壶。”乔欣神色自信。
她出身武将世家,对这些玩意最精,可以说百投百中。
投壶?
李萱几乎要笑出声来,指尖捏着小石子,玩味地看向乔欣。
若是玩飞花令之类的,她可能还会迟疑,但是投壶——
会有人比她准头更好么!
第28章 投壶比赛
跟九娘等人相处多了,李萱太明白怎样装一个好逼了!
像是欺负人这种事她这样又乖又萌又漂亮的宝宝怎么会去做呢?要做也得是别人逼的呀。
比如现在,听闻投壶,李萱原本明媚灿烂的小脸立刻黯淡下来,她迟疑地看着乔欣,一脸为难:“这样不好吧,我怕……”你会哭!
“怕了吧。”乔欣误会了她的意思,白嫩的下巴轻扬,一脸蔑视,而后用一副开恩地口吻道:“我让你五箭如何?”
投壶一局一共就八箭矢,这五箭虽说是让,更多的却是不屑,一种没把人放在眼里的赶脚。
李萱不说话了。
乔欣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写着蔑视。
欺人太甚!
李珍第一个跳出去,厉声道:“以己之长,攻其之短,乔欣你可真厉害啊!谁不知道你出身武将世家,三岁就开始摸箭,论投壶谁能比得过你。”
乔欣抬抬眼皮,双手抱胸,很有范:“既然不敢就算了,我不强迫人。”
话音一落,立刻就其他声音加入,那些看不惯李萱的小娘子纷纷开口:
“是啊,不敢就直说嘛,就会找托词。”
“我们阿乔是光明正大的邀请比试,不似某些人,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投壶,射之细也,以乐嘉宾,以习礼仪,乃是雅事,输赢倒是其次,关键是胆量。我们这么多人里面,谁能赢过阿乔呢,难道因为输就不投了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萱若是再执意推辞,就显得不美了。
李元担忧地看了李萱一眼,其实李萱输给乔欣并不丢人,她担心的是李萱从未玩过投壶,万一到时候一个都掷不进,那可就糗大了。
投壶礼来源于射礼,是儒士喜爱的高雅活动,成年男子不会射箭会被视为耻辱。近些年,投壶逐渐在贵女中间流传,深得众女喜爱,几乎每一位出身高贵的贵女都会玩。
萱萱年纪小,投壶玩得不好,甚至一个都投不进也不算什么,以后玩得多就好了,慢慢练。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在众女都敌视萱萱的情况下,萱萱若是投壶玩得不好,恐怕更为众女所不容,以后就难与众女交往了。高门贵族之中的小娘子,面上都看似温良和善,实则骨子里最孤傲不过,能让她们瞧得起的人不多,而且自成圈子。
萱萱初回京师,如果被这股力量排斥在外,对她在外行走十分不利。
不是只有男子才交际走动的,后宅之中女子之间也潜藏着巨大的力量。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邱敏突然走了过来,她笑眯眯地看了眼李萱,一副解围的模样:“阿乔这样做确实有些欺负人……”
乔欣正在蔑视李萱,闻言转了下眸,眉心蹙得很紧,不过,在听到下一句后又瞬间舒展开来。
这个主意好,既能赢得漂亮,还能躲避欺负人的指责。
邱敏说:“不如我们一块玩,分成两组,这么好玩的游戏两个人怎么够?”她语气半是亲昵,半是戏谑,瞬间将众人的热情点燃。
虽说看着乔欣欺负李萱,将她比下去很爽,但自己亲自动手不是更过瘾么?
邱敏话音一落,响应者如云,大家的积极性很高,纷纷要求加入。
李元扫了邱敏一眼,很快便转开目光。
她的主意看似解决问题,但却将李家姐妹孤立起来,将原本众人对李萱一个人的敌视,转嫁到所有姐妹身上。
投壶比赛无论是输还是赢,对她们而言都不是好事。
输了,人家会说李家姐妹技不如人。
赢了,人家就会怀疑李家不能容人,身为主人家,却欺负客人。
如今到好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如果比赛,输赢都不美;不比,那更丢人,还要落个胆小的名声。
不过……李元沉了眉,事已至此,那就比吧,她们李家姐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想到这,李元抚了抚衣袖,发话:“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那就玩一局吧,不过剩下时间不多,恐怕不能让大家尽然尽兴,不如……”
李元顿了一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刚要郑重宣布规则,却突然发现少了一人!
刚刚大家光顾着兴奋积极性高了,她也在盘算得失,居然连最关键的五娘不见了都没发现。
没有她,这还怎么比?
很快众人逐渐从热情中回神,发现场上不见了关键人物,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李萱这是在玩哪一出。
哪有这样的人,把事情挑起来,自己却跑了!
众人都有些不高兴,还有人阴阳怪气地往李萱身上泼脏水:“呵,五娘子不会是临阵逃脱了吧。”
闻言,李珍李元李珠等齐齐冷了脸。
作为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在这边为她出头,她却把她们扔在这自己跑了,实在是过分!
李珍气得险些张口骂人,不过她到底还存着一丝理智,知道现在不是和李萱算账的时候,即便真要骂,也得等外人都走了以后,在家关起门来再骂。
无论心里如何恨,怎样将李萱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还得为她描补。
李珍僵硬着脸,口气也生硬:“萱娘兴许去更衣了,彩云——”她唤过贴身丫头,使了个眼色“去找找。”
一定把死丫头给我找回来,拖也要拖回来!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李珍真的想揍人了。
李元李珠也纷纷应声:“让照水和映霞也一同去。”
看着三姐妹一口咬定李萱去更衣,还派人去找,邱敏目露嘲讽,她轻笑一声,转回书案坐下,一副投壶比赛没戏了的模样。
她这样的动作,虽然没直说李萱临阵脱逃,却比直说更羞辱人,一时间李元三人面红耳赤,羞得都不敢抬头。
就在三人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侧间突然传来彩云的惊呼:“五娘子,您怎么在这?”
嗯?
李珍嗖地抬起头,脚步飞快,嗖嗖嗖向门口走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众人刚转过侧间,就看见穿着大红襦裙的白嫩小人坐在矮榻上,一手一只水晶糕,吃得正香。见众人都跑出来,她还不解地搔搔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众人:“比赛要开始了么?”
闻言,众人齐齐无语,感情这货是等得不耐烦,所以跑出来吃东西么?
这心得多大啊!
看着一口一个吃得香甜的李萱,饶是伶牙俐齿的李珍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愣愣回道:“还没分组……”
“分什么组啊?”李萱蹙眉,这些女人就是墨迹,眼看着时间都过去一半了,居然还没整明白。她直接扬扬手,道:“咱们这边只有四个人,她们那边除了乔欣,再选出三个来,比赛现在就开始,方才我已经差人去将投壶和箭矢取了来。”
她直接从榻上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残渣:“比赛现在开始。”说着还很有气势地指指乔欣,“我们是主,你们是客,你们先开始,我们再让你们十六箭!”
哎呦呵!
好大的口气!
乔欣几乎失笑,她玩了投壶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人让。
其他人也俱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憋笑模样。
李珠赶紧上前扯了下李萱的袖子,几乎快哭出来,本来她们就没啥胜算,居然还让,还一让就让十六箭,她们不如直接认输算了。
“放心。”李萱安抚地拍了拍李珠的手,转头对她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这笑容太美,李珠居然被晃了一下神,就这样安静下来。
两尊投壶很快拿上来,不是女子寻常玩的一孔壶,而是儒士们经常玩的三孔壶,而且中间一孔比左右两孔要小一半,难度很大,连玩得最好的乔欣都皱了眉。
“开始吧。”投壶摆好了,李萱看向乔欣,一抬手:“请——”
乔欣看了李萱一眼,后退半步,心道这丫头还挺聪明,为了让自己输得不难看,索性拿了三孔壶过来,这样的壶,连她投中都费劲,更何况别人。
游戏难,大家都投不中,赢不会赢得太多,输也不会输得太惨。
乔欣退后,同组另外一个女孩上前,率先投了一只。
没中!
又投。
依然没中!
八支箭最后只投中两只,左右各一支,中间一孔一个都没投中。
第二个女孩上场,她比第一个要强一些,投了十六支箭,左右各投中三支,中间一孔依然没投进。
第三个女孩更厉害一些,十六支箭投了中八只,左右六支,中间两支。
这已经是很厉害的成绩了,像是这种中间小孔的投壶,寻常女子,别说中间一孔了,就是左右两孔都投不中。
轮到乔欣了,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箭矢,偏头扫了李萱一眼,对她示威一笑,然后走到起始线,站稳瞄准,投——
正中中间一孔!
啊……
众女沸腾忍不住叫出声,“阿乔好厉害,真准,第一支就中呢!”
乔欣这次发挥得非常好,八支箭,全中,中间四支,左右四支。
最后统计结果出来,共投中:中间孔6支,左右孔18支。
这个成绩相当不错了!李萱她们根本没有超越得可能。
乔欣挑衅地看向李萱:“轮到你们了!”
李珠先来,因为心理素质不好,而且不爱玩投壶,导致她八支箭一支都没投中。
场上已经开始有嘘声,李珠死死咬着下唇,差点要哭出来,狼狈下场,走到李萱身边时,哽咽着道歉:“对不起。”
李萱抬头,对她灿然一笑:“没事。”
第二个上场的是李珍,她更不爱玩投壶,没事就爱猫在房间里喜欢自残的宅女,你能指望她有什么运动细胞。
八支箭又是一支都没中。
轮到第三个人了,李元看了眼李萱,迟疑道:“萱娘先来?”
李萱摇摇头:“三姐姐先吧,我再学一学,从前没玩过。”她从前确实没玩过,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她声音不小,而且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边,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居然……没玩过?
此时此刻,众女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没玩过也敢这么猖狂么!
李元上场,成绩相对前两位来说好一些,左右四支,中间两支。
在众人眼中,这大概就是李萱那一组最后的成绩了,李萱上不上场,意义不大。
不过还是要上,不上,众人怎么看好戏,怎么羞辱她呢!
李萱从侍女手中接过箭矢,走到起始线,瞄了瞄,一扔——
中!
中间孔!
原本打算看好戏的众人瞬间一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
李萱已经拿过第二支箭,有了第一次的试扔,后面就顺手多了,瞄瞄一扔——
中,中间孔!
第三支,中!
第四支,中!
第五支,中!
第六支,中!
全部是中间孔。
此时场上已经鸦雀无声,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直勾勾盯着投壶。
中间孔八支,已经超过乔欣等人的成绩,而且李萱手里还有两支没有扔。
只剩两支了,李萱双手齐上阵,一手一支扔过去,只听当当两声,投壶左右各中一箭。
“完事了!”李萱拍拍手,直接往室内走,看都没看乔欣一眼,“上课了!”
第29章 迷妹
李萱给自己的这次装、逼打满分!
嘻嘻嘻嘻嘻~~
开心得停不下来,方才众人惊讶又震撼的表情真是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早在遥远的前世,每当看见其他人在众人中间神采飞扬,挥斥方遒,得到所有人羡慕赞赏的目光时,她就会幻想自己就是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人。
意气风发!
在心里小小意、淫一翻。
每个人内心都会有英雄梦,只不过有些人付诸实践,而有些人只能暗自幻想而已。
不过付诸实践亲身体验可比在脑海中幻想意、淫爽多了。意、淫只是一瞬间的爽快,但真正为人惊叹佩服的感觉却能持续好久,久到现在她都坐到书案前,仍然不能从方才的情状中抽离,心脏依旧扑通扑通跳,呜呜呜,好紧张的说。
其实,她刚刚的云淡风清都是装出来的,内心里面不知道要有多紧张,之前拿箭矢时手一直在轻微地颤抖,也亏得她过去下苦功,才没失手,否则丢人就丢大发了。
李萱安静地跪坐在书案前,双手于小腹前交叠,面色温婉沉静,一点也没有得意猖狂的意思,让陆续走进教室的众人对她观感好了不少。
强者总是令人尊敬的,哪怕仍旧有小娘子对李萱不喜,但见她露了那一手之后,便也歇了挑衅的心思。
这五娘子恐怕是真有些才华,先生才会另眼相待。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李萱率先进入教室,李家姐妹紧随其后,接着就是其他小娘子,乔欣落在最后。待其他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依然站在院中愣愣地望着投壶出神,一双秀气而又带着些微英挺的眉毛紧拧着。
相比于其他小娘子将投壶纯粹当成玩乐,出身武将世家的乔欣更多的是看门道,她太知道李萱这精彩几箭背后所需要的付出了。
这样的准头,而且连中,箭如臂使,非苦功不能成!
乔欣走到李萱所用的投壶前,八支箭矢都在,稳稳地插在其中。她伸手从中间孔取出一支箭,仔细瞧了瞧。
她们投壶用的箭矢与真正的箭矢不同,箭头会做得很钝,磨成圆形。
此刻,乔欣手中的箭矢头部便是圆圆的,上面沾了很多红小豆的粉末,这是为了稳定箭矢而在投壶底部铺的红小豆。
她用手指抹了抹粉末,发现这粉末极细,一般人投壶,即便力道很大,也很少能将红小豆震碎,最大的力道最多也不过是将红小豆震碎成几半罢了。而她手中的这支箭,箭头上的粉末细碎光滑,显然是箭大力投掷,而后高速运转产生的冲力,才能将红小豆震碎到这种程度。
不知想到什么,乔欣神色一凛,迅速低头朝投壶内看去,只见里面全是红小豆的粉末,投壶底部铺得厚厚一层的红小豆全部被震碎。
这得是怎样的准头,怎样的力道,怎样的速度,才能如此!
乔欣惊骇地瞪圆了眼睛,半天不能回神,她简直难以置信。哪怕是军中的大力士,都做不到。
她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跪坐在前头脊背挺直的李萱,很快垂下头,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一二岁,十三四岁的小娘子,说是怀春,还有些早,只是摸到边缘而已。处在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更多地怀有一种英雄武侠情怀。
相比于情情爱爱,她们更喜欢飞天遁地,刀光剑戟。
方才李萱露的那一手,真是将她们震住了,一个个俱忍不住心脏乱跳,神思乱飞,脑洞止不住地大。
刚刚……之前……那就是所谓的大侠风范吧!
啊啊啊啊啊~
古代的迷妹比之现代更疯狂,因为她们选择性小,能让她们迷的人也不多。
有两个年纪小,性子活泼浅白的少女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尖叫了。
“啊啊啊~好厉害!”两个人手拉着手,小脸蛋酡红,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盯着李萱。天啊,刚刚真是太神奇了,她们觉得李萱特有范,有大侠之风,深藏不露。相比较而言,乔欣就有些张扬太过了。
一个字俗!
另一个人激动地使劲摇晃双手:“你看你看,萱娘赢了之后一点都不骄傲呢,反而坐在这一动不动,你们看,她的背挺得好直啊。”
“对!”身边人立即附和,“她坐在这里半天都不动,不骄不躁,仿佛一柄绝世宝剑,深沉大气,乌黑的外表仿佛与黑夜大地融在一起,平平无奇,但是一旦出鞘,一动惊天!”
“嗯嗯。”说话的少女小脸蛋激动得红红,“我听女先儿讲过冰凌奇侠,里面的奇侠就是萱娘这样的,明明身怀绝技,却谦虚稳重,从不显摆,只有被人误会逼迫才会出手,一出手就惊艳世人……啊,天啊,我居然能见到现实版的冰凌奇侠。”
当然有人狂热崇拜李萱,就有人不屑一顾,一个高挑少女冷哼一声:“你故事听多了吧,我倒觉得李家五娘心机深沉,坐在这一动不动,做高人范,不过是为了反衬阿乔而已。而且她既然投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说,分明是想叫我们出丑。”
作为迷妹当然要维护偶像,激动小少女跳出来,立刻反驳:“萱娘都说了她没有玩过投壶。”
“呵,这话也就你们信。”高挑少女冷冷地瞟了李萱一眼,见她还是一动不动背对着众人样子,心中更是不屑。
哼,装腔作势!
云晨也朝李萱的方向看过来,这周围议论纷纷,每句话每个词都与她有关,她倒是能坐得住,难得能沉住气,小小年纪就如此,倒也不可小觑。
李萱:(>﹏<)呜呜,腿好麻,动不了怎么破?
还有胳膊也不敢抬,方才嘚瑟太过,双手投掷时,力道超标,一不小心就把衣服扯坏了,正是袖子与衣服接口的位置,她现在是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抬胳膊。
好丢人呀好丢人!
下堂课是洪娘子的女红课,不过她因为研究乱针绣忘了时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这也就给了众人充分议论李萱的时间。
洪娘子虽然是技术宅,为人呆萌,但为人处事的基本原则礼仪还是懂的,比如:对于李萱这位送礼人心怀感激。
她表达感激的方式很直接,径自就走到李萱身边,笑眯眯看她,语气温和亲切:“五娘想学什么,告诉我,我教你!”
靠!
众人懵逼,不是吧,居然连洪先生也……
之前孔先生格外看中李萱,李珍李元等人还能站在李萱身边与她一致对外,但如今,她们内心也委屈不满起来。
李珍觉得祖父祖母太偏心,凭什么同样是孙女,李萱就能优待,就能让祖父祖母给先生带话,让先生看顾李萱。
难道只因为她是庶子之女么?
想到这,李珍又开始自苦身世,若不是地点不对,眼泪疙瘩都要掉出来了!
李元知道祖父祖母没有递话,也知道五叔五婶没那么大能量,能让先生另眼相待,她想来想去,只能将先生们的异常归到李承珏身上。
至于李珠,根本不敢去计较,身份在那呢,哪怕公爵府明面上对几个小娘子一视同仁,但庶女就是庶女。
面对洪先生的询问,李萱有点懵,学什么?她想要学什么呢?
她今生确实没动过针线,但前世针线还是不错的,她那自卑内敛腼腆的性子,最适合静下心来刺绣了,可以说前世,四门功课中,她学的最好的就是刺绣。
不过好多年不拿针线,手都有些生了。
想了想,李萱开口:“先生,学生想学蜀绣针法。”
“蜀绣针法?”洪娘子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同意了:“好,就学蜀绣。”
说着就拿起针线仔细为李萱讲解起针法来,其他人见先生讲解,赶紧拿了各自的绣绷过来,一边聚精会神地听,一边在绣绷上模仿演练。
只有李萱一动不动,只听不动,她也是无奈,谁让她衣服破了呢。
好在洪娘子不在乎这个,她不管你学不学,只要她教了完成任务就行。
所以,在众人都在穿针引线的情况下,动也不动李萱就显得分外特立独行。
两个迷妹开始咬耳朵。
“哇,萱娘好聪明,居然只听就行了。”
“那当然。”另外一个女孩眼冒红心,“没见方才投壶也是如此,她看了几次就会投了,简直是天才一样的人物。”
“啊~”
李元李珍李珠三人看向李萱,内心嘀咕,想不到五妹妹这般厉害,真是不可小觑,想必在青州是请过名师教导的。
邱敏扫了李萱一眼,心中又是恼恨,又是警惕,此女聪颖机敏,心机深重,一定要小心提防。
云晨正在认真地练习晕针,抬眸见李萱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拿针线的意思,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也不知道这位五娘子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在装腔作势。
李萱:她真的只是衣服破了而已!
第30章 老妈子
顶着众女火热的目光,李萱终于艰难地上完了女红课。
她深呼了一口气,觉得压力好大,那些女子的目光仿佛着了火一般,一束一束像是火球,嗖嗖嗖戳在她身上,真是要被烫死了!
也不知道她们干嘛要这样看她,总感觉她们的目光中蕴含很多深意,难道只是因为投壶?不至于吧,几根箭矢而已,这些贵族家的小娘子们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么?
冯老祖可比她厉害多了,连袁娘子也只是练了半个月就超过她,九娘虽然不爱练这些,但准头也极好。
这些不都很平常的事么,她也只是在这些小娘子们面前露两手而已,等到真正的高手面前,肯定分分钟被灭。
说起来,李萱虽然不再像前世那样自卑,但是对于自己今生的不学无术还是很担忧的。
很晚才启蒙,袁娘子也不是名师;还喜欢舞刀弄枪,天天摆弄小石子,结果却连冯老祖那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都比不上。
面对这些优雅的天之骄女,李萱是很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比不过她们。
索性也就不跟她们比了,人生啊,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呢。
许是经过生死一番,李萱的心态改变很多,看待事情没有那么多得失心,更多的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都不重要,开心最重要。
刺绣课是晚膳和午休时间,学园里面有供人休息的房间,每个小娘子都有一间,还有专门的小厨房,可以热她们自带的点心,可以烹饪新鲜的食物。
学园厨房里头的厨子都是各家小娘子带过来了,各具特色风味一绝,比之忠德公府上的厨房也不逊色什么了。
不过,虽然有专门的厨房,但李萱也不在这用膳。
她家院子离得这么近,哪有人不回家,在学园吃东西的,何况李崇福冯氏两口子还惦记着她呢,一上午提心吊胆,深怕她不适应,早早就派了人到学园门口接她。
回到院子,李萱顾不得和父母说话,直接如小炮仗一般飞回房间,她要换衣服!!!
一个上午不能乱动,不能抬起双臂,对于她这样一个活泼的人真真是太难熬了,就感觉尿裤子一样,穿着湿答答的裤子,不舒服死了,整个人都不自在。
见女儿飞奔着跑远,李崇福和冯氏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心头愈加惴惴,女儿不是在学园遇到不开心的事吧,难道是先生不喜她,或者同窗欺负她?
二人心思百转千回间,已经想了数十种可能。
所谓关心则乱,二人根本没想到要询问跟着李萱一上午的碧桥,还是华章稳重靠谱一些,知道问人:“碧桥,今天学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嗯。”碧桥使劲点头。
李崇福冯氏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只觉大脑嗡嗡嗡一阵响,整个人都开始发懵。
碧桥根本没注意到二人的表情,她现在已经变成李萱的头号粉丝——
啊啊啊啊~
娘子真是太厉害了!
她还记得自己站在旁边,心情大起大落,整个人宛如从地狱升到天宫,那种看到娘子全部投中的心情委实难以形容。
一场原本必输的比赛,所有人眼中都必输无疑,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娘子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简直如天神降临,英雄一般。
若不是还记得自己一等大丫头的身份,她都要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娘子,兴奋得想要尖叫,大哭,转圈,声嘶力竭。
在碧桥磕磕巴巴,激动得语无伦次地叙述下,众人大概听明白了。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感受那种情绪,但从碧桥身上,她们还是感受到了一丝震撼。
李崇福和冯氏面面相觑,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原来……原来他们的女儿这么厉害啊!
——
东宫
陈来福手头的事情还没忙完,就有人过来告诉他,说是太子唤他。
他赶紧放下手头的事,一路小跑朝书房疾奔,跑到书房门口,他整理了一下衣摆,深呼吸一口气,低声向传话的内侍问了一句:“殿下?”
内侍知道陈来福想问什么,不过他可不是殿下肚子的蛔虫,哪里知道殿下在想什么?何况,殿下一向高深莫测,假使他真是殿下肚里的蛔虫,也无法洞悉殿下的心思。
他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陈来福也知道从内侍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问了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呢,万一能问出什么呢?
内侍虽然猜不透殿下的心思,但表面情绪还是能看出一点,想了想,他决定卖陈来福个好:“殿下看起来似乎颇为焦躁。”
焦躁?
陈来福瞪圆了眼睛,这可是稀奇了,这世上还能有事情让殿下焦躁心烦的事么?在他看来殿下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无论多么难的事,只要到殿下面前,就一切都变得简单。
他伺候殿下这么多年,还从未见殿下因为哪件事心烦过呢。
因为内侍的一句‘殿下颇为焦躁’,陈来福打起来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
书房内服侍萧瑾笔墨的小内侍瞧见陈来福,低声提醒了一句:“殿下,陈总管到了。”
书案前的少年正在持笔写字,他穿了一身玄色常服,宽大袖口上绣着萱草细长的绿叶,乌发修眉,鼻梁挺直,双眸黝黑深邃。
明明还是一个少年,周身却有着逼人的气势。
听到内侍的提醒,他偏了偏头,朝陈来福看过来,那视线清浅随意,却让陈来福压力骤增,双膝一软,立刻跪倒在地,语气惶恐:“殿下——”
萧瑾放下笔,抬了抬手,示意陈来福起来。
别看陈来福平日里在其他人面前威风八面,但在萧瑾面前,他和其他内侍没有区别,只不过稍微能干那么一点。
陈来福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腰依旧谦卑地弯曲,内心忐忑不已,也不知道殿下此番唤他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萧瑾望着陈来福,雅致的眉眼微合,盖住眼底的深思,只是那听起来似乎云淡风轻的语气泄露了半分情绪:“你的小侄女前些日子是不是入了女学?”
怎么问起他侄女的事了?
陈来福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听明白萧瑾的问话,他确实有个侄女,十岁的年纪,生得玉雪可爱。
内侍之中,他算是混得不错的,跟着未来的储君,可以说是东宫内侍第一人,但混得再好也不过只是个内侍。
他那个小侄女能进西街那所著名的女学,还是太子殿下特意赏的恩典。
“回殿下。”陈来福弯了弯身,“已经入学五日了。”
“可还适应?”
“适应。”
陈来福心里泛起了嘀咕,这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西街女学可是出了名的,多少官宦家的小娘子都进不去,他侄女能进去那是托了殿下的福,喜事一桩。
哪里会有不适应呢,进去都是阿弥陀佛了,不好好跟先生学习,或者和其他小娘子交好,矫情个什么劲。
陈来福已经是很疼爱这个侄女了,他自己没有儿女,也不会有儿女,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如何,可这一上了年纪,就特别喜欢孩子。
幼弟家的这个小侄女生得好,性子活泼伶俐,嘴巴也甜,他就多看中几分,对她很是看顾。弟弟弟妇都说他对小侄女比他们做父母的还要上心,太惯着了。
他已经算是溺爱孩子的人,但也无暇考虑小侄女适不适应一事,小孩子嘛,那么多事!
显然,萧瑾对陈来福的回答不满意,他想听的是具体细节,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他皱着眉头。
阳光从窗子斜进室内,少年玄袍飘逸,身姿秀挺,眉眼雅致而清冷。他立在书案前,目光沉静,墨眉轻蹙,仿佛在思索什么难事。
“女学里,同窗关系融洽否,先生严厉否,课能跟得上么?”
萧瑾一连抛出三个问题,直接将陈来福问懵逼,正不知所措,急得满脑门子汗时湿,萧瑾突然走到他面前,抬手在腰间比了比:“十岁,可有这么高?”
“是。”陈来福根本就不记得小侄女有多高,大概可能应该是这么高吧。
闻言,萧瑾点了点头,沉思半晌:“这么高,用女学里的书案合适么?”
陈来福:“这……”
萧瑾折回书案前,仿佛自言自语:“她应该练字体了,也不知道喜欢哪位名家?”她一直都不喜看书,这会去学堂,也不知道要难过多久,若是跟不上同窗的进度,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萧瑾越想越焦躁,一向大气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太子殿下居然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室内乱窜,走来走去,烦躁不安。
陈来福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心头惴惴,难道……难道朝堂上出了什么大事?
小内侍也偷偷歪了歪头,偷瞄萧瑾,内心小声嘀咕:殿下怎么这么像家乡东头整天为女儿忧愁着急的老妈子啊。
唔……阿弥陀佛……童言无忌,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是老妈子呢,小内侍立刻禁止脑洞,希望老天不要怪他胡思乱想。
第31章 送字帖
李承珏被太子殿下晾了好几天,就在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以为失宠时,太子突然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得知殿下派人过来的一刹那,李承珏一扫往日的颓废,眼睛兴奋得发光。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期盼殿下送东西过来,以往对这些他总是不屑一顾,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不当回事。而被冷落,失去一次之后,他才意识到太子殿下的看重对他有多重要。
不过是几日没被太子传唤而已,往日那些围着他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就突然间纷纷远离,避他如蛇蝎,紧怕他惹怒了太子会连累自己。
连祖父都几次派人过来询问,试探他是否惹怒太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第一次深刻体味到这句话的含义。
经过这次冷落,李承珏长进不少,收敛了轻狂之心,行事愈加谨慎。不再像往日那般,随意让人接过东西,而是亲自出去迎接,恭恭敬敬地从内侍手中接过盒子。
以往他得意时是不太爱搭理这些小内侍的,被殿下宠惯着,那些奴才哪里能入他的眼呢。
李承珏将盒子交给身旁的乘风,跟内侍打探太子,当然窥探储君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只是问一些殿下最近好不好啊,精神看起来如何,身体可还康健?
不过一个送东西的内侍而已,根本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哪里知道这些。他心知肚明,李承珏真正的意思为何,遂笑呵呵道:“六少君关心殿下又何必问奴才,殿下肯定是惦记着您呢,不然也不会派人送东西过来,说不定明日殿下就唤您过去了,到时候您自己看就是。”
“成公公吉言了。”李承珏拱拱手,让破浪送内侍出去。
还没出院门口,破浪就动作迅速地往内侍手中塞了个荷包。
内侍颠了颠,这荷包还挺有分量。
破浪笑呵呵:“请公公吃茶。”
内侍表情愉悦,心道六少君真是长进了,以往过来送东西可没这个待遇。
不错,这人啊,就得吃一堑长一智,多跌几个跟头就好了,想必太子殿下也是有意打磨六少君。
这府上的事都瞒不住人,不出片刻,殿下给李承珏送东西一事就传遍了整个公爵府,老国公正在用午膳,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胃口大开,照往日多用了半碗米饭。
老夫人那里笑语也较往日欢快许多。
殿下送东西过来,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也绝不会偷偷摸摸,因为是私下赏赐,便也没走正门,内侍是从侧门进来的,一路上先是府中管家,再是老国公身边的长随,相继过来迎接。
内侍打了个招呼说:“殿下是私下赏赐,平辈论交。”意思是不用闹大,老国公也不用过来迎接。
看着似乎只有管家引着,内侍一个人一路通畅没惊动什么人就顺顺利利将木盒送到李承珏手中。
实则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瞧着,连学园里头的小娘子们都得了消息,甚至外头内侍一路过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其看在眼里。
内侍就走了这么一趟,李承珏复宠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有心人耳中。
学院里,云晨正坐在书案前看书,前头侍女在摆膳。
屋内静悄悄的,这时一个伶俐的侍女匆匆进来,摆膳的两个侍女忙福身行半礼。
侍女走到云晨身边站定,并未说话,直到云晨看完了这页书,目光转过来问询时,她才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侍女说太子殿下让人送了东西过来,云晨点点头,修长白皙的指尖在书案上敲了敲:看来,殿下对六少君仍是看重,前几日的疏远应该是有意打磨。
难怪母亲今日非要她来学上,她以为自己还得“病”上几日呢。
六少君复宠印证了母亲的猜测,但对云晨来说却并非好事,本还以为能借着李承珏失宠的机会从学上离开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复宠了。
真是失望啊!
其实,云晨挺腻歪过来的,云家又不是请不起女先生,何必和其他人一块上学。若不是因为府上的六少君是殿下伴读,且极为受宠,她才不会过来呢。
众人倒也不想一意盯着李承珏,实在是殿下身边太过密不透风,除了李承珏这里,他们根本找不到门路,近不得殿下身。
——
将盒子拿到书房,李承珏盯着开始发呆。
说实话,太子最近送东西有点勤,以往也不是没送过东西给他,但那都是逢年过节,或者他生日之类的,都是些赏赐,赏赐也不算厚重,只是表明还算看重而已。
而如这般隔三差五地就送东西过来,前些日子父亲归府更是送了厚厚的贺仪,还是第一次。
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也是被惯坏了,根本没当作一回事。后来受了冷落,他体味到世情冷暖世态炎凉,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按理说,这也是众人的想法,殿下送东西过来是为了表示看重他,给他做脸,那为何偏偏是父亲呢,祖父不行么?这些年,祖父过寿的时候,也没见殿下送厚礼啊。
李承珏并不傻,很快意识到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可是他忽略了什么呢?
沉思中,目光不禁落在书案上的木盒上。
这次又送了什么?
他伸手将木盒打开,视线寻过去,里面是两本字帖。
字帖?
他伸手将字帖拿出来,翻了翻,目光触及到上头的字迹时蓦然一窒,这……这……是殿下的字迹!
李承珏惊骇,殿下怎么会誊写字帖,还送到他这里。
担心落了什么信息,李承珏将字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结果……就真的只是一本字帖,而且上头的字十分简单,字体也偏方正,一看就是给初写字的人练习用的。
初写字?
李承珏灵光一闪,隐隐约约中,仿佛抓住了什么。
这不可能!
李承珏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他又想不出别的可能,这会,他身体已经开始发冷发颤,将他所有的高傲得意冻结。
他突然抬头,看向静立在侧的乘风破浪,语气试探:“这两本字帖十分适合初学者,萱娘正在学字,倒也相宜。只是殿下所赠,若是转赠萱娘,恐会惹殿下不喜。”
乘风低垂着头,语气平平无起伏:“殿下既然已赠给少君,便是少君之物自然随少君处置。”
从乘风这里得到肯定答案,李承珏仿佛大夏天吃冰水一般,从里到外的寒凉。
他捏着字帖,手上用力,几乎将其捏变形。
破浪瞧见了,蹙了蹙眉,小声提醒:“少君,小心别伤了字帖,这可是殿下亲笔所书。”
“呵。”李承珏双目通红,“殿下不是赠与我了么,自然随我处置。”
意识到李承珏情绪不对,乘风破浪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为难,他们也知道真相太难堪,但也不能对殿下使性子啊。
少君还是有些被宠坏了。
眼见着帖子要报废在李承珏手中,乘风只得硬着头皮提醒一句:“少君,您的经书还没抄完呢。”
闻言,仿佛一道冷气吹过,李承珏陡然清醒。
他盯着书案上几乎变形的帖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疯了么!
李承珏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也不能说,不敢说。
他觉得太荒诞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萱娘才十岁,不提殿下之前的准备,单单从现在开始,也令人难以置信。
十岁的萱娘还是个小女孩呢,不爱读书,爱漂亮衣服,对她来说,俊美的少年郎还不如一块水晶糕来的有吸引力。
其实曾经,李承珏也怀疑过,怀疑过太子的宠信,太子对他并不如何亲近,仿佛他之于太子与东宫那些内侍宫娥并无区别。
只是殿下生性清冷,对人对事皆是如此,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动容,哪怕是圣人皇后,也不见殿下亲近。
李承珏已经算尤为特殊。
虽然殿下对他并不亲近,但却允许他跟在身旁,成为唯一的伴读,还对他诸多赏赐。若他有所求,只要是无关原则,殿下几乎是有求必应。
久而久之,他就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了,加上外面人的奉承讨好,他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变的有点飘,真以为自己多么厉害呢。
如今被一棒子打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笑,可笑得很。
殿下根本不在意他的情绪,不在意他会不会震惊,失落或者接受不了事实,就这样直截了当不加一点掩饰地告诉他真相。
或许他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对殿下有用,有机会接近殿下,不必像外头其他人那般,为了接近殿下绞尽脑汁,却求告无门。
可是……李承珏胸口一堵,脸色泛白,撑在书案上的双手青筋毕露,整个人又是难受,又是窘迫。
往日他有多么得意,今日就有多么难堪。
他抬头,艰难地看了乘风破浪一眼,他们是不是也在背后嘲笑他,笑他不自量力,笑他不知几斤几两。
一瞬间,李承珏只觉尴尬至极,他恼羞成怒,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推下去,指着二人厉声:“滚,给我滚!”
第32章 奉承
李萱一路飞回房间,两侧的丫头婆子跪了一地,国公府的丫头就是警醒,饶是她像个小炮仗一般,速度如此快,她们也总能抢在她前头将帘子打开,将路上的障碍挪开,让她一路顺畅,还能在她进室内之前,在桌上倒一碗温凉的茶。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淡黄立刻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汗,二等丫头新雪、新雨等相继捧了衣服鞋袜等过来。
侍候她换了宽松的家常衣服,家常软鞋,又把头上绑的两个小苞苞散开,按摩了一刻钟头皮,李萱才彻底松了口气。
还是家里舒服啊。
新雪将李萱换下的衣服拿出去,发现襦裙两侧开了口子,忙唤了新雨过来,让她补上。府里是有针线房的,但一般是制作新衣,像是主子的里衣亵衣之类都要贴身侍女自己缝,外袍等裂开也要自己补。
若是拿到针线房,里头人多嘴杂,万一走漏了消息,说是五娘子襦裙裂开个大口子,不知道有多少猜笃想象,编排多少瞎话。
新雨拿过襦裙瞧了眼,咦了一声。
“怎么了?”新雪忙探过头来,她正在检查李萱的贴身物品,荷包、绣帕、香囊、玉佩……等,一件都不能少,连荷包里有什么都要看一遍。
这是谨慎,像是公爵府这等人家的小娘子贴身的物品都是有印记的,坏了不怕,就怕丢了,若是被歹人捡了去,会影响娘子声誉。
新雨拿着襦裙指给新雪瞧:“你看,这口子撕裂得多整齐,一定是大力瞬间掼开,这布料和针线都是鼎鼎结实的,寻常成年男子都挣不开,也不知娘子是怎么扯开的。”
“嘘!”新雪赶紧捂住新雨的嘴,拿眼睛瞪她,“嘴上没个把门的,主子也敢编排,小心让人听了去,你被罚了我管不着,可千万别连累我。”
新雨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吓得眼睛一眨一眨,连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可别不管我。”
“行了。”新雪嗔她一眼,“赶紧干活吧。”
新雨笑弯了眼睛,她年纪小,性子活一些,这些年又一直钻研针线,因而还有些呆,所以心里不留事。
眨眼间就把这茬忘过去了,转而开始研究怎么缝补衣裳,她就爱这个,一碰到针线上的事两眼直放光。
新雪新雨新平新安这四个丫头是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亲自给李萱挑的,个顶个得出类拔萃,培养个几年在主子身边长长见识,都是一等丫头的苗子。
府上都知道五郎君是老夫人所出,幼子都是心头肉,这趟回京师又是高升,而且六少君在太子身边做伴读,备受宠信,谁心里没有一杆秤,私下里都紧巴着五房。
送过来挑选的这批小丫头都是资质最好的,赵嬷嬷眼睛又厉,就都留在五房了。
冯氏之所以没像前世那般逼着李萱用功读书,一方面有被李萱可能痴傻吓到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她现在所处的环境与前世不可同日而语。
夫君高升,儿子争气,她根本就不需要女儿去给她争脸面。
连妯娌间的酸言酸语都比前世少了不少。
而她前世是个什么情况呢?
夫君在青州任别驾,十几年没挪地方,好不容易回到京师,又连降几级,儿女都不出众,婆婆怨她将儿子拐走十几年。
妯娌间相互攀比,无论是家世、自身能力,还是夫君、儿女,她样样不如人。
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不甚聪慧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保持心态平衡。
都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日子是过自己的,可却不知说的容易做到难。
每当妯娌间小聚说话,其他人谈到未出阁做女儿的时光,或者说起娘家出色的子弟,冯氏都如坐针毡,深怕她们问到她头上,连她们目光扫过来,她都心脏一缩。
根本做不到淡定从容。
新雨聪慧想到一个好方法缝补裂开的襦裙,只是料子五房不缺,上次殿下送来不少,都进了娘子的小库房,但绣线却稀缺。
她皱皱小鼻子,为难地看向新雪:“姐姐,没有绣线。”
新雪根本没当回事,头都不抬:“去针线房要。”
“行吗?”新雨迟疑,她在针线房待过,珍稀贵重的布料和绣线都是有定例的,若是浪费了绣线布料,可是要挨打呢。
而且,别说是她们不敢浪费了,主子们过来索取针线布料,针线房说不给就不给。
每个主子都有定例,用完就没了,若是想要,得用钱买。
见新雨迟疑,新雪还有点不解,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禁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头:“我的傻丫头,你以为五娘子是随便哪个主子呢?你都不用亲自过去,直接派人到针线房说一声,她们准保立刻送来,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新雨瞪圆了眼睛,一副惊叹模样。
逗得新雪越发开怀,不过只笑了一会,她很快正色起来,语气严肃:“这就是跟着有前途又受宠的主子的好处了,人人都巴结着,做什么都方便顺手。
若是跟个没前途的主子,别说额外要了,就是自身份例都要被克扣,真是步步难,步步坎。有些时候,还真不是咱们做奴婢的捧高踩低,削尖了脑袋往有前途的主子身边凑,实在是侍候没前途的主子太烦心,生不起这份闲气。”
新雪是家生子,她娘亲就伺候过一个不受宠的姨娘,真是步步维艰。要点热水费劲,要饭菜费劲,要点什么都费劲,连院子里洒扫的婆子都惫懒,不过是说了两句,人家立刻就撂挑子,人跑得没影。
姨娘头痛说想要看大夫,让娘亲去请。
娘亲不过是个丫鬟,哪里请得到大夫,只能去求主母,在门口跪了几个时辰才勉强见到主母的面,还要被主母身边的婆子训斥打扰主母午睡。
瞧,不受宠就是这个样子。
李萱喝了一晚茶润润喉才去李崇福冯氏那里用午膳。
李承珏这几日一直闭门思过,每日只用一餐,所以不用管他。
到了正屋,膳已经摆好了,李崇福和冯氏也坐好。
李萱走到食案前,扫了一眼,夸张道:“哇,都是我爱吃的。”
冯氏被逗笑了,嗔她一眼:“我真是不知道你不爱吃什么。”
李萱嘻嘻笑,跪坐在食案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她食量一向大,每日运动量大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一连用了三碗米饭,喝了一晚汤才勉强算个八分饱。
吃饭时因为李萱吃得太香甜,李崇福和冯氏受到感染,胃口大开,多用了半碗米饭。
吃饱了,擦擦嘴,李萱眨巴着萌萌大眼,乖宝宝似的看着李崇福和冯氏,她早就察觉到二人有话要对她说了,只是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一切等吃饱再说。
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看过来,李崇福和冯氏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紧张。
犹豫了一会,冯氏开口道:“听说萱萱今日在学上与同窗玩了投壶?”
李萱点点头。
冯氏的心依然提着,继续道:“萱萱过来。”她招了招手,将李萱拉到怀里,搂着她,语气异常温柔,“娘跟你说,这人啊太出色,就会被人嫉妒,所以萱萱不用怕,她们那般是在嫉妒你。这世上志同道合的人多了,人与人之间讲究的是缘分,合得来就相处,合不来就远离。”
李萱挑着眉头,漂亮的桃花眼圆睁,她听得有点懵,娘亲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没有和同窗相处不来啊,她觉得相处得挺好的。
冯氏感觉到李萱没有颓然失落等情绪,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不过还是道:“萱萱不要怕,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回来告诉娘。另外,你要喜欢投壶的话,咱们天天玩。”
李萱捧着小手,笑得像只小猫,糯糯的黏黏的,她开心地往冯氏怀里蹭了蹭,说着孩子话:“娘亲放心,没人敢欺负我的。”太子殿下不是刚差了人给六哥送东西,谁敢在这个时候惹他们家人啊。
脑子锈掉了么!
小女儿白嫩可爱的样子看得冯氏心里软软的,忍不住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
李崇福眼巴巴地看着,眼馋极了,他也想亲。
冯氏一个眼刀扫过去:“萱萱都大了。”
李崇福立刻道:“还小呢,还小呢。”
“你下午不是要去官署么?别总翘班,你得给萱萱挣前程呢。”冯氏柳眉倒竖,直接开始撵人。
李崇福这才想起来,他还在翘班呢,赶紧收拾收拾,带上随扈一路往外跑,跑几步还要回头,他舍不得女儿啊!
等李崇福走了,冯氏摸摸李萱软软的头发,温声道:“如果萱萱不开心,不喜欢上学,下午就不用去了,娘去和老夫人说。至于前程,就让你爹去挣。”
李萱内流满面,娘亲啊,您这样会把她宠坏的。
跟冯氏黏糊了一会,李萱出去散步,冯氏出去理事,这一大家子刚回京,好多事要做呢。今生不比前世,夫君是从四品宗正寺少卿,儿子是太子伴读,冯氏身价倍涨,每日收到的帖子得论斤称。
老夫人不放心她单独出门,正让赵嬷嬷紧急培训她呢。
李萱打算去院子转转,消消食,然后回去午睡。这是她在九娘那养成的习惯,每日中午都要小憩片刻。
这会正是秋季,还是正午,热气重,碧桥担心李萱被烈阳灼到,就说后院有一架葡萄,正好能遮热气,还有葡萄的清香,可以去下面走走。
五房的院子很大,后头还连着一片园子,碧桥说的葡萄架正在园子里。
“也好。”李萱点点头,决定去瞧瞧。
李萱以为碧桥说的一架葡萄会很大,结果过去一瞧,非但不大,反而算是小巧了,方方正正,能有两个堂屋那般大。两边挨着墙,两边开着口,看着脆生生的,一串串的葡萄也可爱。
只看了一眼,李萱就喜欢上了这里,沿着走了一圈,立刻吩咐人要在这里设个吊床,她午睡就在这里歇了。
难得娘子有兴致,而且今个天好,也没有风,碧桥也就没多劝,随口吩咐下去。不过片刻就有管事的过来,带齐了人手和装备,完全没有打扰到李萱的心情,动作利落又安静的将吊床安好。
吊床是淡紫色的,和葡萄一个颜色,高度也正合李萱的身高,上面铺了厚厚的的蚕丝被,被面是冰丝,躺上去又软又凉爽,舒服得李萱都想哼两声了。
管事的安完吊床带人离开的时候,刚好被同样出来散步消食的李珍李珠看到。李珠好奇地瞅了一眼,对李珍道:“好像是管内院简单休整的刘嬷嬷,什么事能劳动她啊,让底下人做不就行了。”
李珍挑挑眼皮,冷笑:”说不定在奉承哪位,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一会,小丫头就回来复命:”回大娘子,是五娘子要在葡萄架下头安个吊床,刘嬷嬷亲自带了人过去。“
闻言,李珍撇了撇嘴,差点把手上的帕子扯碎,平日里让这起子奴才做点什么,比指使乌龟都费劲,这些奴才都是家生子,一个个看着不起眼,后台都硬着呢,连母亲想要做什么,都要寻思半晌。
这会她们居然上赶着去巴结李萱。
第33章 关联
李萱对这个吊床实在太喜欢了,坐在上头像是荡秋千一般,晃悠了好几下。然后才躺上去,滚了几圈抱着香软的被子,枕着柔软的枕头,香甜入睡。
她这头刚闭上眼睛,碧桥立刻提心吊胆地吩咐人去周围守着,别突然过来什么人,惊到娘子。还亲自出去观察了半晌风向,发现是真的没风才彻底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一直让人在外头盯着,一旦起风立刻回报。
李萱足睡了两刻钟才幽幽转醒,碧桥怕她这样走回去吹了风,就让人围了帘子在葡萄架下头梳洗。
碧色纱帐一围,小小的葡萄架自成天地,侍女们井井有条,相继捧了水盆、细葛巾、香膏、梳子过来,动作有序地服侍她净面梳发。
这一切看着繁琐,但因为碧桥指挥有条,不过短短一刻钟,李萱就梳洗完毕,只差回房换衣服鞋袜。
经过一刻钟的梳洗,李萱算是彻底清醒,这个时候出去也不怕风吹了,就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回到房间。
房间内,侍女早将衣服准备好,同样是大红色,和她上午那件颜色相近,只是绣样稍有差别。
她一边由着碧桥服侍她换衣服,一边发呆。
倒不是她在思量什么事,而是午睡之后,人本能地会有些懵,总感觉睡不醒似的,想要一直睡下去,以往她很抗拒这种状态,总是奋力使自己清醒过来,后来就顺其自然了。
懵着吧,反正也就懵一会,让身体自然慢慢的缓缓的逐渐清醒。
这时,服侍她穿鞋的新安突然说起一件事:“娘子,方才刘嬷嬷遣了人过来,说是在园子里遇见了大娘子和二娘子。”
李萱一开始没听明白,缓了一会才意识到新安话里的暗示。
这些年她一直在九娘身边,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学习学习,动得脑子心思都是正事,无暇想那些弯弯绕,环境简单,心境也跟着单纯。
如今回到国公府,高门大户,主子下人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这人心啊,也就复杂了。
李珍平日里为人看着清傲,实则内里偏激好妒,今天遇见刘嬷嬷等人,肯定会派人去打听,若是打听到刘嬷嬷过来给她安吊床,内心定然又气又妒,少不得要跟她置一翻气。
新安突然提起这个,就是为了提醒她下午的时候,远着点李珍,省得无故生闲气,还不知缘由。
说实话,李萱倒不会生这种无聊闲气,但她对新安提醒自己一事十分感兴趣。
呦呵,无论是刘嬷嬷有心卖好,还是新安凭着自己人脉出去打听到此事,这些前世都没有发生过。
如今想来,她前世真是活得糊涂,其实有些事情就在若隐若现之间,稍微用点心就能察觉出来,别看这些只是微末小事,但小事才最能影响形势。
李萱觉得新安很有意思,她身边这四个二等丫头,新雪是头,稳重懂事,算是碧桥的副手;新雨年纪最小,性子也简单,却于针线上极有天赋;新平生就一双巧手,平时的上妆梳发都由她服侍;只有新安不声不语,看着沉默寡言,既不争先,也不上进,仿佛游离在外。
却没想到居然会有一颗如此玲珑心肝,思量如此之细。
李萱来了兴致,鼓励地看向新安。
新安显然是有意表现自己的,见李萱爱听,便将自己的关系网简单说了说:“奴婢娘家嫂子有个妹妹,正在刘嬷嬷手底下当差,我们年岁差不多,脾性也相投。
大娘子派人打听时,她正好瞧见,就告诉了刘嬷嬷,刘嬷嬷说不是大事,她是正常办差,大娘子是好奇打听,不过到底是涉及到五娘子,就让她顺便过来说一嘴。
她想着奴婢正在娘子身边服侍,就将此事告给了奴婢。”
啧啧啧!
听完后,李萱内心不禁感叹,都是能人啊!
如此一件小事,居然能在心里调转几个来回,将其产生的影响看得清清楚楚,还能顺便卖个好。
换完了衣裳,李萱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很满意镜子里面甜美的小人。往外间走时,见新安还低着头站在一旁,明显一副忐忑模样。她站定脚步,随手指了食案前一盘新做的糕点,口中道:“这盘糕点做的还不错,你拿去和你嫂子的妹妹分了吧。”
闻言,新安面色一松,感激涕零地下去了。
剩下李萱一人站在室内摸着下巴沉思。
她想起方才安吊床一事,前世那会她也喜欢这架葡萄,心里总想着在下头安架吊床,却总不能成。
因为她不敢对母亲说。
对于前世她的而言,在葡萄架下头安架吊床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首先得母亲同意,其实得跟祖母说一声,最后还要考虑能不能安,适不适合安。
安了之后,其他姐妹会不会觉得她多事?长辈们会不会对她不喜啊?
想得太多什么也做不成。
不过前世固然有她性格胆怯的原因,可即便她胆大,真敢要求,最后也不一定能成,若是长辈不开口,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指使得动那些精明的管事。
单单是一个拖字,就能把此事拖黄。
而现在,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刘嬷嬷立刻就亲自带人过来。
不得不说,她拐弯抹角地借了萧瑾的光。
他看着仿佛离她很远,但却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包括对父亲,对母亲,对兄长的影响。
从这个意义上讲,她应该是感激他的。
意识到这点,李萱内心有点小复杂。
他是想要报恩么?
其实根本没必要啊,他是君,她是臣,她为他而本就死理所应当,哪里需要还呢。
如果是重生前,她可能还会有点小情小怨,觉得他对她不公,一直冷落她。但现在她已经想开了,这世上之事,唯独感情不能强求,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所以,他们之间谁也不欠谁,根本就互不相欠。
他不喜欢她是个事实。
她救他是因为君臣之义。
他们都跟随了自己的心。
想了一会,李萱觉得萧瑾的心思太复杂,还是不要乱猜了,反正今生他们基本不会有交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最好早点定亲,皇宫那种地方,真是去一次后悔一辈子,她说什么都不会进去了。
跟冯氏告别,李萱带着碧桥去学园,学园里有一片海棠,开得正好,她路过时刚巧碰见云晨,她正一个人仰着头盯着一丛海棠瞧得认真,连她过来都没发现。
李萱走过去,左右瞧了瞧,奇怪:“云姐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侍女呢。
“嘘!”云晨突然转过头,食指竖起放在嘴边,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孩子气,跟上午时的温柔娴静完全不同。她抬手指了指上头,示意李萱:“你看,那有一朵好大的海棠花。”
李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朵大得异常的花朵,比其他海棠花朵要大出一倍,粉嘟嘟的异常好看。
两个小女孩挨在一块,肩并着肩,踮着脚,瞪大着眼睛,稀奇地看着那朵海棠花。
身后的碧桥忍不住悄悄掩唇偷笑,到底还是孩子呢,丁点大的不同也能引起一番惊叹。
云晨还记得李萱刚才的问话,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帕子,羞涩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她们都以为我在午睡呢。”说到这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神情得意,仿若偷了惺的小猫一般。
然后用肩膀撞了下李萱,状若威胁地瞪着眼睛:“你可得给我保密啊,不许说出去。”说完,她就嗖地转身跑了,像是一阵风。
留下李萱一人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碧桥走到李萱身边,感叹:“云娘子平日看着稳重端方,想不到也有这么孩子气的地方。”
李萱指尖点了点下颌没说话,到底是真孩子气还是假孩子气,她这个伪小孩还是分得清的。
这会太阳正大,虽然有树影,但还是有点热,李萱在树下站了一会,就往学堂里去了。
进屋时,里头已经有几个小娘子早到,正歪在侧间里的软榻上说话,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聚在一块聊的无非是昨日的功课太难了,没听懂,或者说你这件衣服上的绣样真好看,还有一些同窗间的闲话。
她们说的正热闹,见李萱进来,声音立刻低下去,生硬地转了话题,磕磕绊绊说起耳珰来。
哼,李萱心道,丫丫的,姐姐耳朵灵着呢,你们背后议论我,我可是都听到了。
几人议论的声音很小,猜想李萱应该是没听到,不过背后议论人,被当事人撞个正着,还是有些心虚滴。
几人很快就散了,纷纷跑到书案前假装用功。
李萱也走到书案前,扫了一眼那几个刚才议论她的小娘子。她们手中都拿着书,实则谁也没看进去,甚至还在偷瞄李萱,见她视线扫过来,立刻心虚地低了头,露出一个个小鹌鹑似的脑瓜顶。
看到这,李萱差点笑出声,哎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她虽然心态放松,有越活越小的趋势,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此刻看着真正的小孩,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瞧这才是真正的孩子呢,刚才云晨伪装出来的孩子气,看得她尴尬症都要犯了。
不过,人家努力扮天真讨好她,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这份心她还是要领的。而且云晨这种识时务的女子,与她交好也没坏处。
前世里她许多事都记不太清,后来困在皇宫,消息一点都不灵通。但还是依稀记得云晨,这是个聪慧出众且识时务的女子,似乎是许给了宁王世子,之后投靠了萧诚。
第34章 丹青
下午第一堂课是华娘子的丹青课,侍女早将笔墨纸砚摆好,李萱跪坐在书案前,伸手捏起一支笔,只觉手生得很,她原本便不擅画,重生之后又好多年不画,如今拿起画笔总觉得别扭,哪里都不如意。
她右手捏着画笔,左手拂着衣袖,抬手沾了沾墨,然后在雪白的宣纸上一摁……吧唧,一颗大墨点子出现在雪白的宣纸上,异常突兀。
哎呀,手重了——
李萱赶紧抬笔,左手正在扯着右袖,顺势探过去,挠了挠右边脑门。
好尴尬啊!
她悄悄转了转眼珠,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这会先生没来,她是新生,本就乍眼,还是第一个拿起笔的,定然会吸引众人好奇的目光,想好好观测观测她到底处在何种水平。
而且,因为上午她装、逼太过,这会众人都对她抱有很高的期望值。
所以,这个是时候,她是绝壁不能丢人的。
哎呀,怎么办?
李萱左手还贴在右脑门,有点捉急,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她太清楚了,前世垫底,今生十年没拿画笔了,能画出个什么玩意啊!
紧张得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有心想放弃,但前头的逼格装得太足,如今若是掉链子,太丢丑。
思索了半晌,李萱决定把这个逼装下去。
她淡定地将笔放在紫檀乌木笔搁上,也不理睬众人探究的视线,先是拿过小几上茶盏喝了一碗温茶,然后慢条斯理地挽袖子,将整个人酝酿得极其有范。
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她吸引过去,目光情不自禁地追随她每一个动作,想要知道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想到她上午惊艳世人的投壶,这会大家全都忍不住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期待着下一场惊艳。
两个小迷妹双目湛红,双手紧攥,差点要惊叫出声。
她们听说过,这世上有擅绘者,可以根据白纸上随意溅到的墨点,勾勒挑线,将原本不成样子,乱七八糟的墨点变成一副浑然天成的佳作。
这种人不仅要有扎实的笔力,更要有无穷的想象力。
难道……难道……萱娘也是擅绘者?
就在众人各色猜测中,李萱终于挽好了袖子,再次拿起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接连甩了几个大墨点子。然后手臂一挥,大开大合地在纸上挥毫起来,唰唰唰,运笔快速,毫不思索,咔咔几下,在众人还眼神缭乱间,她已经画完停笔。
众人被她这神一般的速度惊呆了,有后头看不见的小娘子,顾不得仪态,直接跑过来,想要凑近瞧瞧。
没一会,李萱身边已经左三层又三层围了一圈。
大家一齐盯着几乎是一片黑的宣纸发呆。
(¬_¬)
谁能告诉她们,这到底画了什么玩意?
李元盯着糊成一片的宣纸发呆,好一会才艰难抬头,看向李萱,支吾道:“五妹妹,你这、这画的是什么?”
“三姐姐看不出来么?”李萱微挑着眉,做出惊讶状,似乎很不可思议。
众女心头顿时一紧,心虚了一瞬瞬,之后故作镇定,又低头继续盯着。
这就有点像皇帝的新装,仿佛谁要是看不出李萱画的是什么,就不懂画一样。虽然大家都看不出毛,但还是硬低着脖子欣赏,恨不得将糊成一片的墨纸看出花来,甚至要做出赞叹的表情。
哇~
唔~
天啊~
其中一个十岁左右长得分外可爱的小娘子没控制好音量,声音大了一点,有些突兀。李萱的目光立刻落到她身上:“刘娘子可看出来了?”
她目光带着惊喜,带着期待。
呜呜,被点名了!
刘娘子圆溜溜的,年纪小,性子也单纯,哪里经历过这种阵势,被李萱以及众人的视线一压迫,差点哭出来!
她赶紧将眼泪憋住,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盯着墨纸,待那股泪意别回去,才结结巴巴道:“萱姐姐画、画的是黑夜么?”
“圆圆真聪明,居然看出来了。”李萱惊喜万分,一把抓住刘圆的手,目光赞赏。
居然对了!
刘圆有些懵,其他人则是同时松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人看出来。
既然知道李萱画的是黑夜,众人的思绪开始往这头拐,还有几人想象力丰富,根据浓淡的墨迹看出村庄和炊烟,还有人看出了归人,还有村庄角落的小狗。
晚景村庄图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直到华娘子过来,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时,还都意犹未尽的样子,恨不得从墨纸中再看出点什么来,仿佛看到的东西越多,水平就越高一样。
大家都这么郑重其事,搞的最后,李萱都觉得自己画的是一副稀世名画,而且居然也看到了村庄、炊烟、归人和小狗。
简直匪夷所思!
她是眼花了么?
华娘子进来时,发现众人的情绪有些不对,有种莫名其妙的诡异。不过她不太关心别人的情绪,只是疑惑了一瞬,很快收回心思,走到教室前头挂了一幅画。
这是一幅半成品,有山有水,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广袤无垠的空旷意境。
这堂课,华娘子不准备讲什么东西,主要想考校一下众人的水平,描摹这副半成品,并根据自己的理解,将画补全。
另外,她也是想看看李萱的水平,有句话叫拿人手短,她既然拿了人家的雪凝膏,就得上心不是。
众人开始动笔,李萱也拿起笔准备描摹,说实话,她水平真心一般啊。这堂课过后,众人看了她的画作,肯定会明白之前上了当,那根本不是黑夜,就是一团黑墨。
不过没关系,她们都是亲口赞叹了的,若是反口只会自打嘴巴,这口气,她们也只能憋在肚子里了。
前世她也算用功,虽说天赋低,但胜在刻苦,所以基本功仍在。李萱画废了几张纸后,终于找到点感觉,画得开始像模像样,不过因为之前浪费了大量时间,最后也勉强摹华娘子一分□□,将山水画完,但是其他东西根本来不及画。
众女画完之后,要开始点评。
对于她们这种身份的小娘子,画技倒是其次,关键是欣赏的眼光,你得会看。
什么构图、着色、笔力、□□啊,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差不多所有人的作品都看一遍,左右选出两副佳作,一副是李珍的,另一幅是岳翎的,这二人于丹青一道,算得上翘楚,都很有灵气。
两幅都很好,但还是有一二之分,众人要投票,看谁的票数多。
这是考校众人的欣赏水平。
一共有十六位小娘子,扣除李珍岳翎二人,还要扣除一个今日没上课的,所以,共有13人投票。
将李珍和岳翎的作品分别置在左右两边,下侧各放置一个檀木盒子。13个人,每人手里一枚铜钱,依次投票。
李萱因为没画完,华娘子就让她继续画,其他人投票,结果等她过去投票时,两边是一比一平,就差她这关键一票。
呃……这个……
李萱拿着铜钱有点尴尬了。
她看看左边,李珍是自家姐妹;又看看右边,岳翎面色看似平静,实则眼底闪烁,若是她将票投给李珍,其他人肯定会说她徇私的。
所以,到底怎么办呢?
李萱犹豫了大概有三秒钟,直接将票投给李珍。
铜钱落入檀木盒子,与里面的铜钱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非常好听。
这声音刚响起,她手来没来得及收回,站在岳翎旁边的张妍立刻不满地开口:“这不公平,你与李珍是姐妹,你徇私。”
李萱抬起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吱声,但那一眼的蔑视,却令张妍心头火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妍勉强稳住情绪,怒视李萱:“你的解释清楚,为什么投李珍,要说出理由,这幅画到底好在哪里,你得证明自己没徇私。”
“我为什么要证明?”李萱不满她的态度,她想投谁就投谁,有种你咬我啊,咬我啊。
见李萱这种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张妍的脸色越加难看。
岳翎拦住不忿的张妍,蹙了蹙眉,道:“算了,是我输了。”
“表姐!”张妍气得跺脚,“这不公平,她们有三个人呢。”她指的是李珠、李元和李萱。
张妍这一闹,气氛就有些紧张了,输的人不开心,赢的人也不见得开心,尤其还是在被指不公平的情况下。
李珍最要面子,脸唰的一落。
李元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赶紧抢在她前头开口:“所谓举才不避亲,我们确实是觉得大姐姐的画好,才会投她,正如阿研你,不也是因为阿翎画得好才投她么?难道还能因为她是你表姐,你才投她不成。”
张妍被说的哑口无言,她虽是驳不过李元,但心里仍不服气,哼了一声扭过头,也不说话。
投票之后,李萱又跑回去画画,这会画完了抬起头,开口:“人都说心里有什么,看别人就是什么,她定是自己徇私,才会揣测我们徇私。”
“你胡说!”张妍蓦地抬头,眼眶都气红了,怒视着李萱,一张包子脸圆嘟嘟的,嘴巴噘得老高。
李萱低头摆弄了一下袖口,“哼,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决定了,这辈子不做淑女,就做个坏蛋,没事欺负欺负小孩。
嘻嘻嘻嘻,她真是太坏了!
这边话音一落,张妍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糊了满脸。
岳翎有点不乐意,瞥了李萱一眼:“别太欺负人。”说着就转身握了张妍的手,轻声哄她。
“哎呀,哭了!”李萱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惊讶模样,然后踏踏踏跑到李珍身边,用商量的口气道:“大姐姐,你看,人家为了赢真是什么方都能使出来,现在都哭了,不然我们就让一次,让她们赢吧。”
这话说的,相当于直接打在岳翎脸上,直接说她们赖皮。
岳翎瞬间就白了脸,脸色极其难看。
李珍反应过来,立刻就要答应,可惜没抢过李元,李元比她先开口:“萱娘,别胡闹!”
她扯了扯李萱的手让她不要说话。
李萱嘟了嘴,听话地住了嘴。
哎呀,做刺头的感觉真爽呢,趁着这会年纪小,多做会刺头,不然长大了就做不了了。女子能恣意无拘也就这几年而已,等长大了,嫁人了,别说与人吵,就是脸色稍有不渝,人家都会说你不大度。
想她前世,何曾有过一天是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仿佛活在套子里,连死都是为别人而死。
所以这辈子,她就做个坏丫头吧!
第35章 布阵
一堂丹青课弄得鸡飞狗跳,大家都气呼呼的,不高兴地撇嘴,赢的人不高兴,输的人也不高兴。直到下课,两边还在分帮结派,各执一边,用眼神交战。一双双大眼睛瞪得溜圆,饱满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不高兴,以及战意!
半空中仿佛有火花,视线交汇,噼里啪啦一阵响。
这可是大规模对抗赛啊,弄不好是要结仇的,先生是不管这些的,她们只是科任老师,又不是班主任。
在学园守着的侍女赶紧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张氏匆忙放下手头的事,穿上鞋就往这边跑,一路上侍女还在拼命渲染,什么张妍要和李萱掐起来了,张妍指责李珍赢得不公啦,李珍等人当面指责岳翎耍赖啦。
反正是乱作一锅粥,若不是顾忌着身份体面,这些高贵的小娘子们当场就能掐起来。
张氏又是慌又是急,一路小跑着过来,后背汗湿,衣服紧紧贴在背上,有风吹来,凉得她一哆嗦。
这帮小祖宗欸!她们闹起来不要紧,到时候为难的可是她。这些小娘无论哪一个都是父母的掌中宝,身份又都不凡,若是哭了,气了,回头人家父母肯定不能指责孩子,但她们这些大人定要落埋怨的。
张氏跑到学园时,心头不禁七上八下,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吵没吵起来,可是动手了?
她提着一颗心,轻手轻脚地来到侧间,站了片刻,平复心神,然后透过窗扉往里看——
这一看之下真是惊她个措手不及,哪里有刀光剑影,吵闹喧嚣?分明是一片祥和,每个人都红着眼眶,眼底带着湿意,纷纷低头擦拭。
这不像是吵架后的委屈,倒像是和解之后的感动。
张氏眨眨眼有点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们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已经和平解决,握手言和不成?
不愧是教养良好的小娘们,奏是懂事!
张氏很满意,很开心,转身抬步就走。这种事还是交给孩子们自己解决吧。大人不方便插手。
飞毛腿跑去张氏那边报信的侍女最懵,这太诡异了,刚才根本不是这样的,明明每个人都瞪得像乌眼鸡似的,怎么才走了一会,情况就变了。
太不可思议了!
报信侍女心中大为不解,抓了个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是剑拔**张呢,就这么一会,就哭了上了,握手言和了?
被抓的人甩脱侍女的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能怎么回事?眼睛瞪酸了呗。你把眼睛瞪大试试,看你能坚持多久,不哭才怪!”
报信侍女:(﹁﹁)
……
瞪酸了眼睛的众人纷纷停战,觉得这样不好,仪态太丑,而且都是自伤的法子,瞪眼睛根本伤不到别人好不好,最后疼得都是自己的眼睛。
简直是伤敌八十自损八千!
李元云晨等人上来打圆场,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实在太傻,不如大家握手言和吧。
两边人纷纷转头望向岳翎张妍和李珍李萱,毕竟这四人是首因。
张妍有点扭捏,她还惦记着李萱说她‘心里有什么,所以看别人就是什么’一事,这分明是说她耍赖嘛,不行,李萱得道歉。
“这得分先后。”李萱开口,“是你先指责我们的,你先起得头,要道歉也是你道歉啊。”
“凭什么我道歉!”张妍瞪眼。
跟小姑娘吵架最没意思了,李萱偏头想了想,提出一个解决办法:“不然这样好了,我们丢铜钱,若是有字的那一面朝上,你就给我道歉?”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很靠谱,既然她们自己解决不了,那就交给老天爷吧,看运气,谁也没话说。
张妍蹙眉:“那要是没字的一面朝上呢?”
李萱挑挑眉,神色有些不解,而后懒洋洋地开口:“难道不是两边都有字么?”
岳翎&张妍&李元&云晨&众人:(⊙v⊙)
还能这样玩的么!
都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小姑娘们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冷静下来,回到座位等着秦娘子来上课。
结果却等来了秦先生不上课的消息,为什么不上课了?按侍女的解释是,秦娘子心情不好,不想上课。
好吧,做先生揍是这么任性,说不上课就不上课。
大家表面上纷纷表现出惋惜的神色,实则内心窃喜不已,啊偶——不用上课了,太棒了!
不行不行,不能太喜形于色,她们可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每个人都硬憋着,不敢展露欣喜。
不过呢,虽然自己是硬憋着,但大家还是希望找到同道中人,希望其他人跟自己拥有相同的心情,了解彼此的喜悦。
一双双眼睛就如探照灯一般,在其他人脸上扫来扫去,希望找到喜悦的蛛丝马迹。
可惜,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大家都太能憋了,贼能装。
既然扫描不到,就只能言语试探了。
张妍走到岳翎身边,小小声:“表姐,你知道先生为何不悦么?到底什么事能严重到让先生不上课的程度啊。”
她略略强调了不上课三个字,眼睛眨巴着,紧紧盯着岳翎的表情,希望她和自己的心情一样,对先生不上课一事表示开怀。
岳翎年纪要比张妍大,成熟不少,张妍什么心思她门清,直接道:“别高兴得太早,家里也有琴师呢。”
这句话彷如晴天霹雳!
呜呜呜,张妍差点忘了,她不单单是每日来上课,回家还得补课呢。
心塞!
她可怜巴巴地扯了岳翎的袖子:“表姐,我们晚点回去好不好,我们……我们去探望先生吧。”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晚回家的好借口。
“不行,赶紧走。”岳翎弹了她脑门一下,语气严厉。
——
没有上最后一堂课,李萱回去的时间早了不少,突然空出这么一大段时间,她有点不知所措呢,到底做什么好呢?
是吃东西呢,还是睡觉呢,还是出去玩呢?
哎呀,好伤脑筋啊!
淡黄过来出主意:“娘子可以一边玩,一边吃东西啊,然后玩累了再睡觉。”
佞婢!
碧桥眼神一缩,赶紧跑过来,将淡黄挤在一边:“娘子,您可以温习功课。”
李萱看看淡黄,又看看碧桥,真诚道:“我更喜欢淡黄的建议。”
碧桥都快哭了,娘子,忠言逆耳啊娘子。
李萱最终采纳了淡黄的建议,决定一边玩一边吃东西,然后剩下一段时间用来睡觉。
她决定玩九娘的游戏。
找来几个管家,从后院到园子中,围出一个角落,挪了几块石头,又移了几丛花,大致布置好,李萱开始和两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玩捉迷藏。
她藏,她们捉!
一听说李萱要玩捉迷藏,淡黄立刻道:“娘子,奴婢去看屋子,家里也要留人啊。”
李萱想想,也是,同意了。
见淡黄一溜烟跑了,其他侍女纷纷感叹她是傻比,多好一个和娘子一起做游戏促进感情的机会啊,虽说玩游戏不如读书好,但既然决定玩游戏,她们就得陪娘子玩得尽兴。
游戏可是一个非常好的促进感情的机会。
侍女们想得很好,等到玩起来她们才发现,还促进感情呢,她们连娘子在哪都找不到,甚至连彼此在哪都找不到。
明明就不大一个角落,却怎么也走不出来,怎么都找不到人!
李萱大张旗鼓地布置园子一事,惊动了好多人,连老国公都知道了,听说李萱要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决定亲自过去瞧瞧。
世子夫人是最先知道此事的,毕竟她管着家,听说李萱将好几个管事都叫了过去,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丫头行事也太随心所欲了些,别说是她,就是她母亲冯氏,想要做点什么,都得跟她知会一声。
李元为李萱说情:“母亲别恼,萱娘还小,许是不懂这个。”
世子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是恼她,我是担心她会惹恼你祖父,她一个小娘子行事实在太过张扬,那片园子,是国公亲自设计督造,其中暗合阴阳五行,别说是大动干戈了,就是里面的一草一木,也不许人随便动的。”
闻言,李元立时紧张起来,有些为李萱担忧:“那萱娘……”
“无妨!”张氏摆了摆手,“吃一堑长一智,她现在还小,受点挫也好,六郎就是被捧得太高,乃至性子有些左。”
六郎?李元忽而瞪圆了眼睛,小声惊呼:“母亲是说六兄么?”
张氏点点头,如今李元也大了,有些事要慢慢透给她。
李元听得糊涂,忍不住问道:“既然母亲知道六兄被过头,捧得太高,为何不好好教导,您看得出来,父亲和祖父也定然看得出来。”
“傻丫头。”张氏笑着抚了抚李元的头,“你呀,性子这般淳厚,也不知是好是坏,家里这些兄弟姐妹,就没有你不关心爱护的。”
“家族家族,团结和睦才能兴旺,这不是母亲说的么?”李元笑得温柔。
张氏目光欣慰,慢慢给李元解释起来:“元娘,不是你祖父、父亲眼睁睁看着六郎被捧得越来越高,性子越来越左而不顾,而是他们看出太子有意为之,既如此,谁敢拂殿下的意呢?”
李元眨眨眼,懵了!
“殿下,为、为何如此?”
张氏说了句君心难测,就把这件事绕了过去,天家的事最好少议论,转而说起李萱:“看那丫头,性子也是个不驯的,心气高。这次她受了教训,吃瓜落,你就当做不知道,否则她自尊心过不去,反倒叫你们姐妹生嫌隙。”
李元跟李萱在一块的时间要长,她不同意母亲的看法:“五妹妹和大姐姐不一样,她才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闻言,张氏乐了,忍不住揶揄道:“这也叫小事么?你们这些点大的小人,不是把长辈批评看的比天还大么,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被祖母说了两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羞得不敢见人。”
“母亲!”李元红了脸。
——
老国公去园子一事,很快传到老夫人耳中,赵嬷嬷有些担心,对老夫人道:“您可要亲自去瞧瞧,五娘子年纪还小,别被国公吓到。”
老夫人摇摇头,听一耳朵就过了,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和张氏的想法一样,觉得李承珏李萱这对兄妹惯太过,有些无法无天了,打压一下势头也好。
国公府里的事根本瞒不住人,尤其是老夫人,学上的发生的事,她都一清二楚。
李萱这个孙女吧,聪慧是够聪慧,就是张扬太过。
真正的聪慧不是外放的,而是内敛的,让人瞧不着才是大智慧。
老国公一路到达园子,随侍跟在一边,见老国公眉头紧缩,怕他发火吓到李萱,忍不住劝慰道:“五娘子还小呢,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以后懂事就好了。”
老国公沉着眉并不说话,一直走到李萱布置的角落才住了脚。
他目光在角落处来回移动,不过是三两间间堂屋的范围,花木扶疏,一眼就能看到底,但目光扫了半天却愣是找不见人。
人声明明就在耳边,不断有不同的声音传来,断续喊着娘子,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随侍刚开始还关心老国公的情绪,这会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角落吸引过去,瞪大着眼睛直勾勾盯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国公目光又惊又骇,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吩咐随侍:“你让人守在这里,别让其他人瞧见,待五娘出来,你带她过来见我。”
随侍领命而去,立刻寻人将此处不着痕迹地围起。
第36章 马球
李萱玩完游戏之后,接到消息,说祖父让她过去。她回房收拾了一下,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衫正打算过去,结果祖父又派人过来,说不用她过去了。
折腾玩呢么?
李萱点点下巴,有点想不通。
老国公派人将园子角落围了一事,很快传到各房耳中,世子夫人张氏正在指点李元掌家理事,闻言差点将手中的账册子扔出去,忙唤人靠近,急问:“快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元也很紧张,前倾着身体,支着耳朵仔细听。
侍女一五一十地将老国公亲自过去园子,以及让人围了园子一事说清楚。
“之后呢?”张氏蹙眉。
之后?
侍女迟疑片刻:“之后……待五娘子游戏结束,那些人就退下了。”
“就这样!”张氏匪夷所思,怎么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李元也不懂,抬手抓了母亲的手,目光担忧。
张氏回身安抚地拍了拍李元的手,沉吟片刻,转过头吩咐侍女:“你让你家那口子去探探,国公此举何意?”
这侍女的夫婿是外院管事,和老国公的随扈相交深厚,由他去探口风正合适。
她做儿媳的不好探听公公身边的事,但她毕竟掌着家,有些事不清不楚也不好,最好是随扈能透些口风,这样她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闻言,侍女没动。
张氏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有话说,转头吩咐李元:“时候不早了,元娘功课做了没有?”
李元知机,立刻道:“女儿这就过去。”
张氏点点头。
待李元走了之后,侍女道:“外子第一时间便去打听了,随扈说……说……”
“说什么?”张氏蹙眉,“别吞吞吐吐的。”
侍女抬头看了她一眼,飞快道:“说怕外人扰了五娘子玩耍,破坏兴致。”
张氏目光落在侍女脸上,片刻不敢移,整个心都提了起来,还以为她会说什么大事,结果……
她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压得肺腑疼痛难忍。
好半天才顺下这口气,但手臂仍是颤抖着,张氏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侍女脑袋埋得低低的,声音也小:“随扈说,怕人打扰五娘子玩耍。”
闻言,张氏差点没从榻上掉下去,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五房两口子宠孩子宠得厉害也就罢了,怎么国公也跑过去掺一脚。
难道五娘那孩子有什么奇特之处不成?
特别招人疼?
——
李萱觉得自己最近特别顺,吉星高照一般,想什么来什么,刚一瞌睡,立刻就有人送枕头。这不,刚寻思弄两本字帖练练,李承珏就让人送了两本字帖过来。
嘻嘻嘻,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太贴心了!
李萱拿着两本字帖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爱,哎呀,哥哥也是不错的嘛,虽然看着很欠揍,但是很细心啊,还知道关心她。
她美滋滋地翻开字帖,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觉得这两本字帖真是太适合她了,字迹方正,适合刚学字的人炼。而且更贴心的是,每隔几页还会有小字标注,解释这个字要怎么写,怎么运笔,这么流畅圆润。
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嘛!
上辈子她的字写的不好,基本没体,这辈子人小手小,写字也没什么体。
这本字帖正正合适。
李萱开心地捧着字帖转了个圈,开心地合不拢嘴。
将字帖拿到书案前,李萱照着足足练了半个时辰,直到冯氏派人叫她过去用膳,她才放下笔。
晚膳已经摆好,李承珏不知道又闹啥脾气,派人过来知会,说晚膳不用了。
李萱刚收到字帖很承他的情,闻言立刻关心道:“怎么又不吃,哥哥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住了的,不行,我得去瞧。”她说着,就要起身。
见状,乘风头都要大了,六少君这会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呢,谁也不想见,尤其是不想见您。
您这会过去不是添乱么,雪上加霜!
乘风赶紧阻拦:“娘子别担心,六少君正在誊写佛经,还差一卷了,想着心诚,全部誊写完再用膳。”
李萱不明白心诚和饿着肚子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既然人家这么说,她也不好过去打扰。
想了想,她折中道:“既然不想用膳,那你端盘点心过去吧,多少垫垫肚子。”
乘风端着盘点心离开后,李萱才把注意力放到李崇福和冯氏身上,结果就发现,这俩口子正在偷笑呢。
眼角眉梢都是喜,遮都遮不住。
李萱无语,有这么做父母的么,儿子不吃饭,他们非但不知道关心,反而在偷笑,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娘,你们在笑什么?”她不满地嘟嘴,自从意识到父母对她无限度的宠爱之后,她越来越会撒娇了,有些时候还会撒泼。
想来,她真是被惯坏了!
冯氏忙收敛笑意,结果没收住,表情诡异,似哭似笑,缓了一会才正常过来。她坐到李萱身边,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语气里的得意像是要爆出来:“萱萱,娘跟你说啊,今日你爹爹被太子殿下夸赞了呢,还特特召见了你父亲。”
说话时她的双目炯亮,喜悦和幸福遍布全身。
那种被国家最高领导人召见夸赞的兴奋感估计能持续一辈子,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
她还伸手拉过李崇福,语气激动:“快给萱萱说说,殿下都跟你说了什么?”
李崇福也是激动的面色绯红,兴奋地坐过来,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将这一过程给李萱详细讲了一遍,
过程中,重点提及,宗正寺其他同僚的羡慕。
李崇福说得激动,冯氏听得入神,连华章等服侍的人都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整个室内,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二人差点收不住,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这会李萱已经饿得肚子都瘪了,正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此时此刻,兴奋二人组才注意到饿瘪的李萱,忙不迭地开饭。
吃饭是件美好的事,李萱立刻眉开眼笑地抄起筷子,不过另外一边的兴奋二人组还在说个不停,都是围绕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长,太子殿下短。
李崇福说起一个刚听到的消息:“听礼部说,殿下要选妃了。”
冯氏很感兴趣:“选妃?殿下龙章凤姿,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
嗯嗯,李崇福重重点点头:“消息应该很快就下来,听说勋贵和从四品以上官员府上的十岁到十七岁未出阁的小娘子都要报上去。”
“十岁到十七岁?”涉及到李萱,冯氏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紧张问:“虚岁还是实岁?”
“这个不清楚。”李崇福摇头。
“应该是实岁,那咱们萱萱不到呢,不用报上去。”
“夫人说的对!”
李萱:……好险啊,幸亏她周岁未满十岁。
说完这个话题,又开启另外一个话题,依然是太子,反正是逃不开了。
“听闻殿下喜欢马球,召见我时,还提到经纬坊的马球打得不错。”李崇福笑容满面,说话时着重提了召见我三个字。
得了殿下夸奖和召见一事,足够做他好几年的谈资了,太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在心头回味好几遍。
“是么?”冯氏也爱捧场,“殿下还和你说这么私密的事呢,果然是很看重你。”
“那当然,咩哈哈哈。”李崇福那个得意呀,“明天正好休沐,咱们一家子就去经纬坊看马球,萱萱也别去上课了,今日都学了一天,得放松放松。”
学一天就要放松,这是在教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么?
哎呀,有个这么宠爱她的爹娘,也是蛮苦恼的呀。
——
因为要去看马球,李萱一大早就从床上被挖了起来,李崇福冯氏两口子全都盛装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参加什么宴会呢。
李萱举着白嫩的小拳头,揉揉迷糊的眼睛,声音还带着未睡醒沙哑:“娘,不用打扮得这么隆重吧,只是看场马球而已。”
“怎么能是只是看场马球而已?”冯氏不同意,郑重强调,“我们可是去看太子殿下亲口称赞打得不错的马球啊,那是一般的马球么?”
好吧,你赢了!
为了配得上“太子殿下亲口称赞打得不错的马球”,李萱特意穿了一身艳红的小骑装,立领束腰窄袖小皮靴,手里若是拎着把小皮鞭,就真有女王大人的feel了!
草草用了早膳,三口人早早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李承珏不能去,因为他要去陪太子殿下读书,凌晨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说起来也真苦逼。
看着盛装打扮的一家三口,老夫人嘴角抽搐半天,虽然是自己亲生的,但她得说句实话。
真二啊!
这一家三口是画风突变么,和国公府其他人的画风一点都不合,每天傻乎乎的,上学的不认真上学,当官的不认真当官,可却偏偏活得恣意开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傻乐呵?
瞅了一会,老夫人就不想看了,太辣眼睛,赶紧挥手让他们走,快滚蛋!
第37章 包厢
经纬纺离忠德公府很远,位置比较偏,毕竟马球是一项比较激烈的活动,而且需要的场地也大。
李萱一家子早早出发是为了赶上早上那场球赛,听说是临川王世子和靖北王世子分别带队,都是精英和世家子弟,精彩几乎可以预料。
李萱是带着字帖过去的,怎么办,她实在是太喜欢了,想拿过去看,坐在马车上还一直翻看。若不是马车不够平稳,她可能就要描摹一二了,虽然不能在纸上练,她右手食指也在半空中比划着,学习构字结构。
难得见李萱这般入迷,碧桥弹过头好奇道:“娘子很喜欢这本字帖么?”
“嗯。”李萱头也不抬直接点头,视线不离字帖半分,她跟着袁先生这么久,以及两辈子的经历,欣赏字体还是很有一番见识的。
这本字帖上的字,运笔流畅遒劲,风格英俊豪迈,饶有气势,非十年苦功不能成。更难得的是这字极为方正,简约,虽内敛却蕴含大气,正和她心意,更难得的是每个字都有介绍,对李萱练字受益匪浅。
写这本字帖的人必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心意难得,她很领这份情。最重要的是,这字帖是哥哥送的呢,嘻嘻嘻,哥哥真是个大别扭,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这般关心她,表面却嫌弃得厉害,口嫌体正直也不用这个样子啊。
╭(╯^╰)╮关心她就直说嘛,真是不诚实。
约莫行了个半个时辰,才到经纬纺门口,因为今日比赛的两队太火,导致二楼看台包厢爆满,而一楼的座位又不适合女眷。
李崇福非常失望,无与伦比地失望,他久不回京师,几乎快忘记京师是一个无论去哪都需要预订的地方。
难得带妻女出门,结果却要败兴而返,太伤感了。
都对不起一家三口这身隆重的装束,李萱的小骑装还没亮相呢。
和李家同样败兴而返的还有官署的同僚,这位同僚不像是李崇福,起码是个官二代勋贵子弟,了解一些章程。
同僚是寒门子弟,科举考上来的,磕磕绊绊很不容易,难得休假带妻女出来,结果却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看不上了。
同僚无功而返,李崇福却不想放弃,他在京师也是有几个发小的,同样的官二代,若是他们有包厢,他就去蹭蹭,赶了半个时辰的路,早上嘚瑟着出门,这样无功而返着实太丢人。
所以他就下了马车带着一家子,站在一楼,仰着脑袋四处踅摸,希望有人能看到他,主动邀请。
可是……李萱快哭了,爹爹啊,无功而返丢人,但是这样傻掰掰的杵着不是更丢人么?
耍猴被人看么?
因为爹娘做的蠢事也不是一回两回,李萱相对淡定,倒是华章碧桥等人脸上一片火辣辣,觉得好丢人,好现眼唔。
郎君夫人,咱能回府么?
早上的兴奋之情到现在全化作尴尬,只觉来来往往的视线一直落在身上,看得二人都不好意思了。
碧桥往李萱身边挪挪,小声劝阻:“娘子,您看,大家都在看我们呢?”好丢人的说,您能不能劝郎君夫人离开啊。
李萱淡定地瞄她一眼,说了一句话,听得碧桥差点哭出来。
她说:“没事,以后习惯就好了!”
呜呜呜,难道以后这种尴尬之事还会经常发生么。
在这傻站了半晌,终于有人过来邀请,但李崇福嫌弃对方的包厢小,不去!
见李崇福硬气地拒绝后,华章给差点跪了,郎君啊,现在是嫌弃的时候么,居然还挑三拣四,赶紧去啊,一会比赛开始,就要清人了。
顾筠站在二楼看台瞧见李萱等人,觉得这一家子站在场上中间,有点碍眼,蹙了蹙眉,语气不好:“这是谁,站在这做什么,唱戏的么?”
见她语气不善,侍女赶紧解释:“这是忠德公府五房。”
“忠德公府?”顾筠挑眉,“李元家?”
自从三个月前从长公主府中传出她和李元京师双璧的赞语,她就看李元愈加不顺眼,连带的整个忠德公府都不喜欢。
这会见李萱等人,忍不住幸灾乐祸,嗤笑一声:“啧,想不到李元也有这么有意思的亲戚啊。”
她这厢嘲笑,那厢齐玥一家派人相邀,她对于一切和太子有关联的事和人都特别热衷。
两家包厢离得近,齐家派人过去,顾筠瞧见了,嘴角的嘲讽弧度愈加地大。
齐家的人晚了一步,因为李家三口已经被接进太子殿下专用的包厢。
在李家三人进去的刹那,那些等着看李家笑话的人齐齐变了脸,恨不得将脑袋藏起来,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脸上的嘲讽。
第38章 装病
李萱想起上辈子第一次见到萧瑾的场景,她那会年纪比现在要大,但胆子却小极了,比老鼠胆子大不了多少。
刚刚回到国公府,她真是哪里都不适应,不适应五六个丫头围着她转,不适应洗个脸都要一排丫头服侍,更不适应和家中姐妹的落差。
她们一个个看起来都美丽高贵,只有她胆小又怯懦,小家子气十足,行事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懂,说话声音像蚊子一样。谁若是对她稍有情绪,说话声音高一点,她怕是立刻都能哭出来。
连府上的丫鬟都不如。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怕,怕出丑,怕让母亲失望,所以行事处处小心,做任何事都要盯着别人,暗中留心,一举一动全部模仿他人。
尽管她如此小心,但还是频繁出错,吃茶时,袖子经常会刮到东西,哗啦碎落一地;走路为了不发出声响,迈步子小心翼翼,但却总是绊到裙子跌倒,尴尬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遇到了萧瑾。
林子里,金黄的落叶铺了一地,少年一袭蓝色锦袍,身姿如松,面冠如玉,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副画卷。
他微倾着头,正在和李元说话,眉眼弯着,柔和得像是一汪清泉,干干净净的温柔。
那时,李萱就在想,这个少年可真温柔啊,笑得真好看。
再后来,她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日,萧诚也在,他们三个人站在一块,萧瑾还是少年,面庞稍嫌稚嫩,而萧诚却已经是青年模样,脸上棱角分明,好看得干净利落。
不过可惜,那会李萱并不太会欣赏这种男人的俊朗,所以只注意到一人,她对同是少年的萧瑾感觉更亲近,虽然他很少看她,很少跟她说话。
对于上辈子,其实很多事情李萱都记不大清了,只有关于萧瑾的记忆还在,第一次见面的画面更是深刻印在脑海。不过说实话,她对萧瑾并没有多么浓厚的爱意,以及深重的不甘。
记得他,大抵是他在她生命中占据很重的缘故。
没有情爱的夫妻也是夫妻啊,这个身份本身就很重要,何况上辈子她刚刚情窦初开,面对这样一个温柔俊美身份又高贵的少年,很难不动心。
但是……面前的萧瑾和前世也差的太多了!
李萱很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好么,前世因为不是储君,而且有萧诚挡在前面,萧瑾大多时候是很放松的,就是个阳光少年,心思和表情都很单纯直接。
所以他喜欢李元,就表现得很明显,不喜欢她,也表现得很直接。
可是面前这个人……李萱情不自禁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身体缩成一团,压迫感也太强了吧。
她有点怕怕的感觉。
如果是前世的萧瑾是身份地位带给人的威势压迫,那眼前的萧瑾就是因为自身的气场,哪怕没有储君身份加持,他带给人的感觉也极具侵略性,让人不可小觑。
甚至,他现在的年纪比前世还要小呢,身上却有着不可逼视的凛冽杀伐之气。
就在刚刚之前,李萱还幻想着萧瑾是不是也重生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他重生的好处,比如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啦,对她多有关照啦,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人啦。
但是现在……呜呜呜,李萱好后悔自己这般张扬,弄得跟前世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若萧瑾真是重生者,肯定早就察觉到她的异常之处。
她真的是太天真了!
谁说他就一定会记得她的救命之恩了,也许他忌讳她这个知情者呢,不爽她看过他最狼狈的一面,想要杀掉她!
这个可能性也很大啊!
不是谁都有那个心胸,能容忍见过自己最狼狈一面的人活在世上。
尤其是眼前之人给她的压抑感觉,若是前世的萧瑾,他大概会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可眼前的萧瑾……
~~(>_<)~~
她真是不敢保证啊!
明明就是一个单薄的少年,也没有很高,没有很壮,甚至因为个子贪长,整个人显得尤为纤细,看起来细细弱弱的。
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就那般恐怖呢?
李萱已经忍不住哆嗦起来,任是谁脑瓜顶上悬着一把刀都冷静不下来。
萧瑾往前走了几步,李萱身体立刻僵硬起来,整个人开始绷紧,像是一把弓。
意识到李萱的紧张,萧瑾停下脚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软软小小的人儿,她可真小啊。在记忆里面也一直是胆小怯懦的,说话都不敢大声,身体特别的瘦,他每见到她一次,都感觉她又瘦了一些。
就是这样一个又瘦又胆小的人,谁会想到,在最后一刻能爆发出那样大的能量,在所有人都畏惧的时候,勇敢地挡在他面前。
看着她毛绒绒的头顶,他突然有些手心发痒,想要伸手摸一摸,抱抱她……他还从来没有抱过她呢!
即使她为他而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抢过萧诚,眼睁睁地看着他丢了剑,惊慌失措地将她抱在怀里。
想到这,萧瑾忍不住懊恼,他总是慢萧诚一步。
所以,他是不是活该失去一切,失去江山,失去她,在水牢囚困十年,饱受折磨。
记忆猛然闪回那暗无天日的十年,萧瑾眼中闪过一抹血腥之色,身上煞气暴涨。
室内之人都骇了一跳,忍不住哆嗦起来。
李萱也把身体蜷得越发小,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滚出去啊。
见自己吓到李萱,小小的人,面色已经发白,小身子一直在抖。萧瑾手足无措起来,立刻收敛气势,想要离她远点,可刚迈了一步,脚步又顿下来,他舍不得,他舍不得远离她。
尽量收敛气势,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害些,萧瑾抬抬手,语气柔和如水:“起来吧。”别怕,是不是这样就不怕了。
闻言李萱身体一抖,呜呜呜,一会冷,一会晴,阴晴不定,更吓人了!
难道是前世江山易主一事,导致他性情大变?
这人太恐怖了,她真是片刻也不想和他待在一块,能不能不看球,她想回家。
渴望太强烈,心神太紧张,人在慌乱之下很容易犯蠢,李萱就犯蠢了,她居然想出装病的馊主意,如果她病了,那爹娘肯定要带她回家,这样就不用和萧瑾共处一室了。
毕竟马球比赛需要很久,上场,下场,加上中场休息,一上午就过去了,想到要和萧瑾待一上午,李萱真是恨不得立时死去。
主意一定,李萱立刻晃悠了一下脚步,假装站立不稳。
冯氏眼尖立刻发现,慈母之心战胜了对萧瑾的恐惧之心,忍不住出声询问:“萱萱,你怎么了?”
李萱泫然欲泣地转过头,虚弱地看向冯氏:“娘,我头晕……”说着脚步一软,身体就向地上萎顿而去。
为了保证逼真,她是完全豁出去,毫不留情,结结实实往地上摔去。
她计划得很好,这一摔倒,爹娘肯定要带她出去看郎中,不可能留在包厢。贵人们最忌讳这些,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储君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事了么,万一她过了病气给太子怎么办,所以肯定要第一时间挪出去。
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百密一疏啊,万万没想到,她非但没摔到地上,反而直接摔到萧瑾怀里去了!
(>﹏<)
瞧她这命,悲催滴。
居然送上门了!
萧瑾啊萧瑾,前世您身手可没这么好啊,这隔了好几步差着好几个人呢,居然也能接住她,您老是飞毛腿么,您老是闲得蛋疼么,接她干毛!
软软香香的身子一入怀,萧瑾心头就是一荡,而后马上反应过来,担忧地抱起李萱直奔里间,丢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李崇福冯氏二人心急如焚,却犹豫着不敢上前,只能求助地看向陈来福。
陈来福也很为难啊,他们这位殿下可是不喜欢下人近身的,若非传召,不能随便进去。
萧瑾将李萱抱到内室,放在软榻上,然后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唔,不热,然后又给她摸了摸脉。
他什么时候又会医术了?
李萱已经懵逼,只能尽力装病,不敢露出马脚。
萧瑾摸了摸脉,发现小丫头脉搏意外的强劲,强壮有活力,身体极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既然没事,又怎么会晕呢?
他蹙了蹙眉,目光移到李萱脸上。
萧瑾的存在感太强,目光也有如实质,一落在脸上,李萱身体立刻便绷紧了,根本控制不住,呼吸也停滞片刻,整个人僵硬得厉害。
天啊,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李萱好想哭,被自己蠢哭。
这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萧瑾,看着小人紧抿着的桃花一样的粉唇,以及小鼻头上清浅的细汗,萧瑾紧蹙的眉头逐渐松开,眉眼也慢慢染上笑意。
原来她也有这样可爱的时候。
萧瑾心中的李萱只有两种样子,一种是低眉顺眼的温顺,另外一种就是关键时刻迸发的勇气,如今又多了一种……
他抬了抬手,想去碰碰她的脸,但知道小人没有昏过去只是假装,怕自己太过唐突会吓到她,只能压抑这股冲动。
别急,我们来日方长。
第39章 诡异
无忧无虑没有心事的李萱一向是秒睡小达人,虽然面对着气息恐怖的太子殿下装晕,精神紧绷,身体也僵硬僵硬的,但困意还是缓缓袭来,导致她没挨上一刻钟,就进入睡眠状态。
想她也是心大!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萧瑾已经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有碧桥守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模样。
李萱眨巴眨巴眼睛,抬起指尖挠了挠鼻子,她这边一有动静,碧桥立刻走过去,紧张道:“娘子醒了,身上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李萱摇头,坐起身子,许是她动作幅度太大,身上盖着的薄被滑下,险些掉在地上。
碧桥手疾眼快,直接一个虎扑,将薄被抢在怀里,没让它落地上。
抱着薄被,碧桥长长松了口气,然后又盯着反复瞧了半晌,心才彻底放到肚子里,转过身将薄被拿到另一边,仔细叠好,一边动作还一边埋怨李萱:“娘子起得太急切,这般不小心,这披风若是掉在地上沾了灰可怎么办?”
原来是披风,不是薄被。
李萱刚睡醒,小扇子一样浓密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脸红扑扑,脑子还迷糊着。
听见碧桥关心披风,她不高兴地嘟起了嘴:“你家娘子还不如一件披风重要么?”
哼,她生气了,吃醋了!
闻言,碧桥噗哧一声笑了,戏谑:“哎呦,我的娘子啊,您怎么还和一件披风置气。”她边说边笑,“何况这可不是寻常披风。”
说着,她将叠好的披风拿到李萱面前,将上面的龙纹展示给她看,语气恭敬而激动:“娘子您看,这、这可是太子殿下的披风。”她语速很快,而且因为太过激动,磕巴了两下。
碧桥兴奋地用指腹一遍一遍在披风上面龙纹上拂过,动作小心又虔诚,像是在触碰一件珍稀至极,可望又不可及的宝物。
李萱淡定地瞄了披风一眼,不是很在意,转而问起自己关心的事:“父亲,母亲呢?”
碧桥将披风放在一边,快步走到案几前,给李萱倒了杯茶,将茶碗拿给她的时候,才慢慢解释:“在外头看马球呢。”
刚醒过来,正好口渴,李萱接过茶碗看也没看低头直接喝了口茶,茶汤一入口,她漂亮的桃花眼立刻眯了起来,唔,这茶可真好喝。
甜香鲜嫩,甘醇鲜爽。
应该是极品黄茶!
她立刻低头去瞧茶碗,只见汤色黄亮透碧,凑近鼻尖嗅了嗅,还有一股悠长的花香。李萱双目唰的一亮,欢喜道:“这是蒙顶黄芽!”
哇,两辈子的味道!
蒙顶黄芽是贡茶,产自蒙山,世传甘露慧禅师亲手所植,只得七株,千年不枯不长。其茶,叶细而长,味甘而清,色黄而碧,酌杯中香云蒙覆其上,凝结不散,以其异,谓曰仙茶。
听说每年只得三百斤,其中最顶级最嫩的只有不到三十斤。
上辈子,她还是做皇后的时候,有幸尝到过几次,可惜她这个皇后做的窝囊,顶级的三十斤不说了,就是三百斤里面也分不到她这里,只能捧着茶杯回想,念念不忘。
而现在她手中的这盏茶可比她前世喝过的蒙顶黄芽要好喝得多,想来是三十斤的极品,唔,做太子就是爽,什么都是最好的。
茶碗很小,她喝三口茶就没了,赶紧将茶碗递给碧桥,一叠声催促:“快,多倒点。”以后可就喝不到了。
碧桥不知这茶这样珍贵,但见李萱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喜欢极了,忙给李萱又倒了一杯递过去,柔声道:“娘子别急,茶还多着呢。”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放茶的盒子:“殿下临走前说,您若是喜欢这茶,就将这些都拿回去。”
碧桥说完还以为娘子会开心呢,没想到她反而放下茶碗皱眉沉思起来。
娘子一向都是鲜活开朗的,很少见她表情这样凝重,一时间,碧桥心头惴惴,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萱低头瞧了瞧手里的茶,突然有些不舒服,有句老话,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又吃又拿,岂不是欠了他的。
欠了人家,就要还!
更何况,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和蒙顶黄芽,即便重生,前世他也是对她不闻不问,哪里会知道呢。
一切都是那么诡异,李萱抠破脑袋也想不通,只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
不过,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她倒要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她一口将茶碗饮尽,一手捏着空碗,一手指着案几上的茶盒,不客气道:“既然殿下都发话了,那就都拿着。”
哼,不要白不要,白要谁不要,她要把上辈子做皇后时缺少的份例都拿回来!
有了决断,她也就不犹犹豫豫想东想西,双手撑着软榻,轻盈落地,她要出去看马球。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还有萧瑾是什么时候走的。
想到这,她问碧桥:“现在是什么时辰,殿下何时离开?”
碧桥正在收拾茶盏,闻言道:“娘子您睡了快小半个时辰,殿下将人送到内室,摸了摸脉,确定您身体没有大碍,就带人离开了。说起来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对您很关心呢,见咱们在外晒着,立刻就派人将咱们叫过来,还给您摸了脉。”
说到这,碧桥有点花痴起来,开始星星眼:“殿下心肠好,懂得又多,什么都会,难怪大家都说殿下是谪仙下凡,大抵天上的神仙也就是殿下这个样子了。”
李萱懒得听着这些,直接推门出去,门刚一打开,喧嚣沸腾的人声就疯狂涌入耳中,震得她一懵。
唔,这屋子隔音还真好,外面这么吵,里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李崇福和冯氏正站在看台上,对着下头的比赛疯狂挥手,冯氏还有些顾忌,李崇福却是仪态全无,挥舞着双手对下头疯狂喊叫,脸颊通红:“左边,左边,快抢,哎呀,快点拦住他,追上来了,追上来……”
连李萱出来都没发现。
又站在了一会,就听到一声哨响——中场休息。
李萱瞧了瞧李崇福,怎么感觉爹爹比下头那些比赛的人还要累,不仅双目通红,而且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嗓子也嘶哑。
中场休息了,李崇福这才发现李萱,对她咧嘴一笑,激动道:“萱萱怎么才起来,哎呀,错过上半场真是太可惜了,爹爹跟你说啊,方才的比赛太精彩了,靖北王世子……”
“行了行了。”冯氏不耐烦地打断李崇福,斜了他一眼,不满道,“女儿才刚醒就说这些,怎么不问问她身体如何,就知道马球,刚刚喊那么大声,震得我耳朵都聋了。”
李崇福是老婆奴,被冯氏骂了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夫人说的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周。”
“哼!”冯氏傲娇地瞪他一眼,转过来看李萱,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捏捏小手,目光关切:“萱萱怎么样,还难受么?”
李萱咧嘴一笑,小模样萌萌哒:“不难受,我方才就是困了。”
“你这丫头,刚刚真是吓死娘了。”冯氏嗔怪。
这边正说着话,门口却隐隐传来争吵之声。
冯氏没听到,李萱却耳尖地转过去,目光好奇。
察觉到李萱的目光,陈来福立刻颠颠过来解释,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一脸的谄媚:“回娘子,是其他包厢的人过来打听。”李萱一家子进入太子专用包厢一事,可是惹了不少人的眼,半个时辰间,往外打听的人络绎不绝。
李萱被陈来福谄媚的样子惊住了。
她认识这货,是萧瑾的内侍总管,骨子里傲得很,为人滑不留手,上辈子她贵为皇后,他都敢对她爱搭不惜理,经常阴奉阳违。
如今这般谄媚到底是为哪般,吃错药了!
事情越来越诡异,而且他一个内侍总管不跟萧瑾身边,留在包厢干什么。
李萱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有些不适应状况。
见李萱目光警惕,陈来福的心顿时抽抽起来,他有点委屈,为什么李五娘子不喜欢他,难道是长得很可怕么。
想到这,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语气也柔和:“五娘子,可要奴才去瞧瞧,看是哪位求见?”
李萱下意识往冯氏身边凑了凑,然后盯了陈来福半晌,好一会才点点头。
得到肯定,陈来福立刻开心地向门口走去,走路都带着颠。
李崇福瞧见了,忍不住感慨:“想不到殿下身边的人都这般可亲。”
闻言,李萱差点摔个跟头,她这个爹爹真是天真得可爱。
星兰已经在门口和侍从纠缠半天了,这侍从很难缠,不仅挡在面前,而且说什么也不通报,星兰跟他说了半天,又是心烦又是口干舌燥,恨不得揍这侍从两下。
正着急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看到陈来福,星兰眼前一亮,忙福了个礼,欢喜道:“陈总管。”
“原来是星兰姑娘。”陈来福笑眯眯,“姑娘怎么在这,可有什么事?”
“陈总管,我家娘子听说李五娘子在这,想过来拜访一下。”星兰道出来意。
原来是这样,陈来福点点头,回身看了门口一眼,有点犹豫,不知道李萱是不是想见齐玥。
见陈来福犹豫,星兰胸口顿时憋了一股气,这人是不是老得昏了头,她家娘子可是殿下嫡亲的表妹,李五娘子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而已,说来拜访都是客气,若不是她在殿下的包厢,娘子根本不稀罕见她。
陈来福想的多,女孩子都是希望有个伴,李五娘子一个人看球会不会觉得孤单,有人陪伴会不会开心点。
想到这陈来福对星兰道:“姑娘在此稍候片刻,老奴去问问五娘子。”
星兰听得呆了,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要问李五娘?
为什么要问她,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包厢么?她又不是主人。
陈来福脚步很快,折回到李萱身边,恭敬问询:“五娘子,是齐国府府上的齐娘子要来拜访,您可要见见?”
面对陈来福的恭敬,李萱着实受若惊,忍不住往冯氏身边缩了缩,试探道:“这是殿下的包厢,我可以让别人进来么?”
“当然可以,您就能做主。”陈来福语气笃定。
见此,不仅李萱,连天真的李崇福都觉出不对劲,这个陈来福怎么对萱萱这么恭敬啊,恭敬得反常,这个包厢里的下人都很诡异,难道是……他脑海中出现一个不好的猜测,因为这个猜测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他快步走过来,挡在李萱面前,警惕地瞪着陈来福:“你可别忽悠我们,我是不会上当的。”
“是啊。”冯氏赞同地点头,伸手扯了扯李崇福的袖子,担忧道:“我听说很多下人都会欺瞒主子,故意陷害人,要不怎么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呢。”
陈来福:……
李萱:→_→为什么我的父母脑回路这么奇葩!
太子殿下是那么好欺瞒的么,肯定是他授意的啊。
第40章 通透
看着宛如门神严严实实挡在前头的父母,李萱虽然觉得二人太过天真,但心头还是熨贴了些,眼眶烫烫的,鼻子酸酸的。其实父母的爱一直都在,只是他们并不够聪明,有些时候用力过猛,把自己能想到的一股脑全给儿女,却并不晓得对方是否需要。
前世那会,娘亲大概活得很艰难吧,所以才那么用力地希望她能成才,希望她嫁得好,既能为自己争脸,也能让她活得更自在。
可惜她太笨,让母亲失望了。
李萱心头软了软,抬手扯扯冯氏的袖子示意二人让开,她这辈子可不像上辈子那般糊涂,好多事情都稀里糊涂,想不通关节。
今生虽说她恣意乐呵一些,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在很多事上还是通透的。
今日他们一家子进入太子包厢一事,定是惹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悄悄关注,暗暗琢磨呢。没法子,毕竟太子是香饽饽嘛,放个屁,也得一大群人仔细闻,分辨是韭菜味的,还是虾仁味的。
不过今日来了那么多人,二楼都坐满了,也不是没有比齐玥身份更高的人家,但却无一人敢上门,唯有齐玥。
她到底是底气十足呢,还是但凡涉及到萧瑾之事都会方寸大乱。
李萱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这包厢就好比是圣人的紫宸殿,无论圣人在否,无论里头的人和你多亲近,哪怕是你亲爹妈关在里头,都没有人敢敲紫宸殿的门!
这就是个象征,身份的象征,代表着太子。
齐玥到底是多大的胆子,才敢上门啊。
哪有人去主人家拜访客人的,人情不通。
齐玥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但她还是来了,陈来福还给通报了,这就说明二者交情不错,陈来福愿意卖齐玥这份人情。
李萱的耳目不太灵便,不晓得今生齐玥和萧瑾关系如何,是否和前世一样。
她是真不喜欢齐玥,觉得她是条眼镜蛇,阴恻恻地蛰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起来咬你一口,实在恐怖。
而且,李萱也不是什么大度圣母,能对齐玥前世的种种陷害释然,她不报仇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根本不可能去跟她结交。
以德报怨,那是圣人,她不是。
李萱不愿意见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不见,齐玥毕竟是太子的表妹,而且云后很疼她,想来想去,她都觉得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
有道是小人难防,她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到处惹事,给自己招惹麻烦。
还是见见吧,不过在这里见不合适,太子让她进包厢是赏赐,是抬举,但她不能不要脸,胆大妄为,真把这里当自己家,还招待上客人。
想了想,李萱对陈来福道:“正巧我也想见见齐家姐姐呢,这里是殿下的包厢,小女和父母能进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岂可肆无忌惮,不知好歹,不如我去齐姐姐的包厢见她吧。”
一听这话,陈来福当场就想给自己扇两个嘴巴子,得,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本意是讨好李萱,也是卖齐玥一个人情,他记得她上次寻郎中的情,但没想到李萱这么精灵,想事情如此周全。之前看她是个小娘子,从小又不是在公府长大,以为好哄,好糊弄,结果却看走了眼。
这丫头心里通透着呢!
如今可倒好,这人没讨好着,反倒为难着人家出门应酬旁人,是他的失职啊,若是传到殿下耳中,他这总管也甭当了,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当下,陈来福心头就有些突突,目光环视了一圈,周围立着的内侍察觉到他的目光,全都垂下了头,缩了缩身体。
这事情做错了,就得描补回来,不过既然已经通报给李萱知道,现在再把星兰撵走也不合适,只能道:“齐娘子和五娘子年纪相仿,且常来经纬坊看马球,对这里的球队很熟,于马球一道也颇为精通,有她陪着,您也便宜些。”
几句话就把齐玥变成李萱的陪客了。
李萱眨眨眼,蹙眉看了陈来福一眼,总觉得这货恭敬得超出常理。
难道说她重生一回,身上自带光环,能让所有人喜爱尊敬不成。
李崇福和冯氏没听出陈来福话里暗含的意思,不过却同时点了点头,他们觉得陈来福说得有道理,萱萱应该和同龄女孩多接触接触,一块看看马球,谈谈心什么的真不错。
想到这,冯氏笑眯眯地摸了摸李萱的小脑袋,然后捧着她的肩膀仔细端详了几眼,心道:哎呀,我闺女可真俊儿,咋看咋好看。
她美滋滋地笑:“去吧,去玩玩,在这待在都要被你爹爹把耳朵震聋了。”
冯氏挤兑自己,李崇福听了也不反驳,只嘿嘿笑,一脸妻奴女儿奴模样。
李萱要去齐玥那里,陈来福要跟着。
这可真是不合规矩了,陈来福是太子殿下的内侍,五品的衔呢,跟在李萱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娘子身边算什么样子,吓唬人么?
“陈总管。”李崇福赶紧拦住陈来福,“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岂不是折煞小女,小女哪敢使唤您啊。”
陈来福笑笑,一番话说的漂亮:“李少卿客气,小人不过就是个奴才,哪里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何况殿下吩咐过,要照顾好少卿等。五娘子方才晕倒,虽说没什么大碍,但也得小心方是,小人也是不放心,跟过去看看,少卿莫要阻拦。若是五娘子身体真有不是,殿下怪罪下来,小人万死莫辞。”
都拿太子压人了,李崇福和冯氏没话说,何况他们也确实担心李萱,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有陈来福在,照顾也便宜。
他俩是长辈,不好跟过去,陈来福跟过去主事也好。
想到这,李崇福对陈来福拱了拱手,客气:“那小女就有劳陈总管照应了。”
“李少卿哪的话,小人分内之事。”
——
齐玥有心事,看马球也是心不在焉,服侍的人瞧着主子的脸色,一个个敛目屏息,也不敢发出动静,偌大的包厢,周围一圈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安静得仿佛子夜。
外头的喧闹和包厢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玥想不通太子行事,他为何独独看重李承珏,还对李家五房如此厚遇,若只因爱屋其乌,实在有点说不通。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抬头望了望门口,星兰已经过去半天,还是没有消息。
方才是她太冲动,不该让星兰过去,毕竟是殿下的包厢,只有他传召,没有她去敲门的道理。只是,她这心里一直烦躁,失了平常心,行事才冒失。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了。
正等得心急如焚,就有小丫头气喘吁吁过来通传:“娘子,娘子,星兰传话回来,说是五娘子正往这边来。”听到这一句时,齐玥表情还好,甚至心中暗赞,别看这位五娘子年纪小小,行事心性却比她那位兄长妥帖通透多了。
结果听到下一句时,顿时坐不住,“什么?”她惊骇地瞪向小丫头,“你说陈总管也跟着过来了?”
小丫头讷讷地点点头:“据说是陈总管不放心五娘子,非要跟过来,而且看样子……”说着,小丫头飞快抬头看了齐玥一眼,咬了咬下唇道,“看样子陈总管对五娘子分外殷勤。”
殷勤?
听到这两个字,齐玥原本空白的脑子转瞬灵动起来,她想起陈来福面对李承珏时的样子,又回忆李崇福回京后的种种异常。
难道说……关键在、在这位五娘子身上?
不应该啊,不应该,李萱今年方满十岁,而且一直在青州,从未回过京师,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齐玥的心有点乱,有点懵。
她想不通,但有些事宁可错了也不可放过,容她想想,容她在想想。
第41章 套路
星兰一刻钟之前还在吐槽,觉得陈来福瞎了狗眼,她家娘子可是殿下正经的表妹,他不过来溜须讨好,反倒去禀报李五娘。
可这会瞧见陈来福跟在李萱身后,奴才样地一路随侍,说要去拜见娘子,她几乎委顿在地,吓得脸色煞白。
陈来福可是东宫内侍总管啊,五品的衔,别说是普通白身了,就是勋贵或是朝中一二品大员,见到他都得客气地唤一声陈公公。
可不是谁都能使唤得动他的。
星兰心里头吐槽是吐槽,但面上却不敢露分毫不敬,连她家娘子都想方设法讨好人,她一个下人,哪敢摆脸子。
一行人慢慢向齐玥的包厢走去,李萱脸上还带着笑,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气氛仿佛很和乐。
可这星兰的心却仿似油煎一般,恨不能给自己几个嘴巴子,也是她太张狂了,跟在娘子身边做大丫头,事事顺心,比之小门小户的娘子也不差什么,连皇后圣人都见过几次面。
养得她心有些大,行事就失了谨慎。
这一路过来,能顺利摸到殿下包厢的门,她一直暗暗得意娘子脸面大,别人别说走到门口,就是稍稍靠近包厢,都会被人赶走。而如今看到陈来福,她心里才明白过来,倒未必是人家给娘子脸面,说不定是李家五娘子想找个伴。
回想起太子殿下对李承珏的宠信,李五娘又是李承珏嫡亲的妹妹,星兰的心仿佛泡在冷水里,冰寒刺骨。
星兰真是被吓着了,她想起原来和她同屋的星灿,当初二人同时到娘子身边伺候,同吃同住,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块商量。那会星灿比她更得娘子的意,隐隐越过她,可是得意又如何,还不是没了!
想到星灿当初的惨状,扒了衣服被压在长凳上,五十大板下去,肠子肚子都被打烂了,血流一地,星兰脸白了白,指尖沁凉,不禁开始哆嗦。
齐国府是高门大族,累世公卿,讲究仁善好施,等闲不伤人命。
那会她还觉得在齐国府上做丫头是天大的幸事,后来想想,等闲不伤人性命,不过是没碰到必须伤人性命之事罢了。
星灿不过是跟着娘子悄悄溜到太子殿下的小院瞧了瞧,回来后,娘子就病了,星灿则是被打了板子,说她心怀不轨,怂恿娘子,窥视太子,实在该死。
连娘子都险些没了,更何况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一旦涉及到天家,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
包厢内,齐玥让人去门口迎着,然后屏退左右,单把奶娘汪氏留下。
人一退下,齐玥强撑着的端庄模样立刻消失,小女儿般委屈地歪在汪氏怀里,双目红红,羽睫都染上湿意。
汪氏心疼不已:“我的儿,这连苗头都没露呢,您又何必自伤?”
“哪里没露苗头。”齐玥声音依然娇软,眼神却凌厉起来,她垂着头,眼睫遮挡住目中的神色,叫人看不真切,“如果这还叫没露苗头,那等到真露苗头就晚了,趁着现在未显,咱们才好动手,旁人也怀疑不到咱们头上。”
闻言,汪氏目光复杂,她不像是齐玥耽溺于儿女情长,为了争萧瑾什么都不顾,她求得是安稳,是不露痕迹。
而且在她看来,李萱年纪尚小,还是孩子呢,殿下即便有意,一时半会也成不了,这中间一拖,就容易生变故。何必那么急呢,真不差这一时半会。
想了想,汪氏开口:“我的儿,听我跟你说,这年岁小的女孩,最容易左了性情,咱们与其做得太绝,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不如求稳,徐徐图之。咱们伸手折苗到底不妥,可若是这小苗自己长歪,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齐玥抬起头,眨巴地眼睛看向汪氏。
汪氏抬手摸了摸齐玥的滑嫩的脸蛋,笑道:“这男人啊,尤其是手握权柄的男人,骨子里都霸道,他们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却不许女子多看旁人哪怕一眼,稍稍传些风言风语,就足以毁了一个女子一生。咱们也无需做多,只要小小地扔颗种子便好,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发芽,根本不用旁人动手,他们自己便会分崩离析。”
齐玥懂了汪氏的意思,但具体怎么做仍是没有头绪,她到底是年纪小,经的事少,很多事情想得明白,却未必会操作。
眼见着李萱要过来,汪氏也不多说,直接拉着齐玥的手走到看台边上,指着靠边休息的白衣少年:“京师里头,论容貌,论意气风发,可找不到可靖北王世子更出色的少年郎。”
闻言,齐玥眼前一亮,兴奋地看向奶娘。
汪氏怕她兴奋过头,行事太急,提醒了一句:“娘子,记住,要徐徐图之。”
“奶娘真好。”齐玥抱着汪氏的胳膊撒娇。
——
齐玥的包厢离着萧瑾的包厢不远,但也七拐八拐走了好半天,没法子,谁叫看台大呢,而且她走的是外圈,比内圈足足多绕了一半的路。
未到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呢,就见齐玥迎在门口。
呦呵,这么客气啊!
这货可是爱端着范的,等闲不和一般小娘子掺合,如今等在门口,倒真叫她受宠若惊。
李萱偏了偏头,觉得很有意思,而后目光一扫就注意到身后侧的陈来福,呀,差点忘记这货了。这货跟在她身后,将碧桥都给挤了,也不知道是安得什么心思。
真是苦恼啊,李萱挠了挠鼻子,觉得重生后地生活真是充满挑战,她想不通陈来福对她为何这般恭敬,难道是萧瑾对她有意?
报恩?还是发现她是真爱,想来弥补?
若是报恩,她欣然接受。若是第二种,呃……对不起,她人弱胆小,受不起。
思绪转了一圈,她眨巴眨巴眼睛,心道,不然她就自黑吧。
想到这,她突然撒开步子,嗖地一下像是离弦的箭猛地冲了出去,眨眼间就跑到齐玥身边。
站在她身后两侧的星兰和陈来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站在门口的齐玥更是一脸懵逼的表情,奶娘汪氏惊起地看着“一点也没觉出自己跑步不对”的李萱,见她甚至还提着裙角,对娘子笑得一脸灿烂,牙齿都露了出来,她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有这样的大家闺秀么!
就在刚刚之前,等在门口的汪氏还一脸忐忑,在心里幻想李萱是什么样子,想来能让太子殿下看重,让娘子忌讳,应该是个大气聪慧的小娘子,再不济也该是个温柔妩媚的小佳人。
结果看到后,汪氏张口结舌了,这该怎么形容呢?
活泼?鲜活?嗯,明媚?好吧,她想不出词了。
跟着齐玥一块进入包厢,齐玥仍旧没回过神,陈来福也是懵懵的,反复盯着李萱瞧,想到瞿姑姑透的话,又忆起方才殿下抱她进入室内……大概,也许,殿下就好这口吧。
进了包厢,李萱笑盈盈看向齐玥,语气直接:“姐姐都没见过我,怎么想着要见我啊,听陈总管说是姐姐要见我时,我真是吓了一跳。”
这话问得太直接,差点指着齐玥鼻子疑问: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来见过我的,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饶是齐玥性格沉稳,也露出些许尴尬来,她勉力解释:“早就听说妹妹,只是一直无缘相见,这会听闻你也在这,才冒昧拜访。”
闻言,李萱嗤笑一声,并不接话。
她这一下令齐玥更加尴尬,几乎维持不住端庄姿态,她来从没遇见过这样粗鲁直接的女子,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无论心里有多少龃龉,面上都是一副和气模样,少给人难堪。
刺了齐玥两下过过瘾,李萱也就不嘲讽她了,毕竟过犹不及,她只要稍稍表现不好,让齐玥和陈来福看见就行,不用多,稍稍给萧瑾透给口风就好。
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马球开始。
李萱站在看台上,靠着栏杆,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头,唔,真好看,好精彩。
快快,快追上他,球都被人抢跑了,笨蛋!
啊——
射门了!
李萱看得心一提一提的,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
“那是谁?”看了一会,她突然转向齐玥,胳膊指着下方勇猛无比的白袍少年。
齐玥瞧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刚一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问得好,问得妙。靖北王世子耿直人生得好,性子也明朗鲜活,兼之马球打得好,这京师里不知道有多少小娘子暗中倾慕于他。
很多女子都是看他马球动了春心,被他英姿倾倒不过女子羞怯矜持,即便想要问,也是羞羞答答,拐弯抹角,如李萱这般直接的还是头一回,
她清了清嗓子,心里盘算怎样不着痕迹的赞美靖北王世子耿直,而后才慢悠悠开口:“那是靖北王世子,耿直……”
后来赞美的话还没说,就被李萱打断了,只见她紧了紧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哼,打得真烂!”
齐玥:……呃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第42章 草莓
齐玥目瞪口呆,立在那像是一只呆头鹅,她都好久没有这样子震惊过了。
她得说句公道话,靖北王世子耿直的马球确实打得不错,不是女子吹捧,而是他确实有实力,不然也不会成为领队,身份是一方面,但实力也不容小觑。
她看了这么多场马球,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打得烂。
齐玥懵了一瞬,呆在那,半天反应不过来,脑子都有些木,结结巴巴为耿直说好话:“萱妹妹不防再瞧瞧,耿世子一直以马球为傲,他骑术精湛,带球速度极快,反应也灵敏,堪为翘楚。去年和赵王世孙那场比赛极为精彩,他几次带人突围,赢得相当利落,而且……”
齐玥还欲再说,结果一抬头就瞧见李萱神色不对,汪氏也一直在那使眼色,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有些过,别李萱没入套,反倒把她自己套进去。
陈来福还在这看着呢,她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样夸赞一个外男,着实不妥,很容易让人想歪。
想到这,齐玥心头暗恼,又悔又气,恨不得将方才的话吞回去。
李萱也听得迷糊,脸上表情讪讪,想不到齐玥这般看重那个耿世子啊,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说他马球打得烂了,好尴尬哦。
不过,齐玥不是心悦萧瑾么,怎么又和耿世子扯上关系?
感情的世界真复杂!
李萱目光探究,指尖摸了摸嘴角歉意道:“齐姐姐别在意,我根本不懂马球,就是随口说说,其实耿世子打得挺好的,挺好的,呵呵,呵呵呵。”
呵你妹!谁在意了,谁在意了,你才在意呢!
齐玥瞄了陈来福一眼差点气哭,这屎盆子可不能扣在她身上。一旦涉及到萧瑾,齐玥脑子就有些发蠢,整个人都不对劲,直接挺胸上前就要和李萱分辨,若不是汪氏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她那架势都要上前干架了。
李萱被骇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她好可是个好孩子呢,不打人的,只打狗!瞧见齐玥脸色发青,李萱在心中想了一下,凡事不能过。
齐玥是个小心眼,她可以装作粗俗耿直的样子,让她瞧不起,不屑一顾,但却不能表现得很有心机,故意让她出丑,这个人可爱记仇呢。
虽然不知道这辈子她和萧瑾关系如何,但看她能摸到包厢门口,想来关系也不会太差。而且即便他们之间不如前世亲近,齐玥也是萧瑾表妹,这个不容辩驳,而且她还有云后撑腰。
想来想去,李萱都不能把人得罪太狠。
她可以卖蠢,但不能真蠢!
马球比赛依然激烈,但李萱却没了看的心情。她是真觉耿世子打得不好,齐玥是眼瞎么,眼瞎么,还是眼瞎么,多明显啊!那些人同队的人都在让着他,捧着他,球都打到他眼前,他若是还抓不住机会,还不如死了算了。
好好的一场比赛,被靖北王世子和临川王世子这两颗臭狗屎硬生生搅坏了。
这哪里还是比赛嘛,分明是二人的个人秀,大家都在用力捧他们,球就一直在二人左右乱窜,换做是她也能射门。
前世的李萱可能不懂这些,看不出门道,但今生的李萱可是袁娘子带大的啊,袁娘子那就是个玩家,地地道道的玩家。
什么马吊、马球、蹴鞠、弓马、双陆、斗鸡啊,就没有她不会的。
掷骰子想掷出几就掷出几。
投壶之所以没玩过,不是袁娘子落了这一项,而是有弯弓真靶,谁在室内玩这种简约版啊。
如今她看下方的比赛,就如同马拉多纳看小学生踢足球一样。
就图个新鲜热闹,一会就没意思了。
她靠在栏杆上,托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看这玩意还不如回去练字呢。
齐玥这会已经平复心绪,外表看起来又是一副大家闺秀,温柔姐姐模样。她走到李萱身边,耐心给她讲马球的趣闻。
“这场比赛是耿世子和萧世子半年前约定的,据传还打了一个赌。”
这事挺有意思,李萱好奇看过来:“什么赌?”
齐玥掩唇而笑,移开目光:“这我就不知了,不过不管赌约如何,能让咱们看到一场这样精彩的马球比赛也值了。”
呵呵——
不知道你说个p,最讨厌说半截话的人了,李萱傲娇地转身,决定坐食案旁吃点心。
那盘红豆糯米糕,她觊觎良久,一进门就发现了,哇哇哇,看起来香香软软的样子,一定很好吃。
她走到食案旁,为了自黑嘛,也没告知齐玥,直接伸手拈起一块放到嘴里,一入口,好吃得她眼睛都眯起来。
怎么这般好吃啊,她不是没吃过红豆糯米糕,但是这么好吃的还是第一次。
呜呜,她连着又吃了两块,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像是一只心满意足的小猫,就差舔舔爪子了。
齐玥正借故赌约吸引李萱,打算把话题往耿世子身上引呢,结果没想到她这么没耐心,听了一句就跑到一边吃东西,连马球都不看了。
哪有人这么般没礼貌的!
连续几次在李萱身上受挫,齐玥心头就有些不顺,目光都阴沉起来。
她开始暗暗琢磨,通常来说,从小养在外头的小娘,刚刚回到京师公府时,都会谨言慎行,收心敛性,别管在外头养得多野,回来都得乖乖眯着。
而且小孩子对环境感知最为敏锐,公府的幽深富贵,气势磅礴,足以威慑。小孩子会害怕,甚至会胆怯,神经紧张,行事束手束脚。
在李萱过来之前,齐玥还想着怎么缓解她的紧张情绪,让她自然落落一些。
没经过历练的孩子都会怕生人,尤其是孤身一人身处陌生环境。
但李萱却完全不同——
齐玥瞄了一眼,捧着糕点吃得欢快,甚至还指挥星兰给她倒水的李萱,觉得人生观世界观都发生了扭曲。
这货怕个毛,拘束个毛,她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吧!
齐玥所有的猜度,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计谋,放在李萱身上都不奏效,她根本就和正常人不一样!
案上的糕点不多,李萱吃了几块,盘子就空了,她拍了拍手,拂去手上的残渣,神色明媚中略带忧伤。
不能与美食为伴,简直是世上最伤感的事了。
齐玥还想跟她凑近乎呢,转了转身也跟着向案几走来,转身时目光扫了扫马球场上神采飞扬的少年,心中忍不住叹息,看来奶娘的办法一时半会儿实施不开。
这位李五娘形容尚小,看着还一团孩子气呢,跟她说起俊秀少年还不如一盘糕点来的有吸引力,如是想着,目光就扫了一眼空了的盘子。
啧啧,怪能吃啊!
走近李萱,她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抢了先。
“齐姐姐怎么不看马球?”李萱惊异,她现在坐的位置视野并不好,齐玥过来根本看不见什么。
齐玥笑笑不在意道:“我陪妹妹坐回,马球看多了也没甚趣味。”
李萱抬眸:“齐姐姐不是说这场马球很精彩么?”
齐玥被噎了一下,表情开始不自然,没听出来她这是客气话么!她怀疑李萱就是个棒槌,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李萱跪坐了一会,就觉得不舒服,这榻太硬,上头还没有垫子,压得小腿疼。她直接站起来换了个姿势,盘腿而坐,十分不拘小节。
齐玥走过来正要落座时,看见李萱的坐姿,差点摔在那,她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萱,这还有一点女子的样子么?
哪有女子盘膝而坐的,又不是乡野村夫。
她瞄了一眼陈来福,想要观察他的神色,不过陈来福已经成精,哪里能让她看出异常来,立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半点表情没有。
看不出陈来福的情绪,齐玥转而去看汪氏,用眼神示意:李萱这丫头不能以常理推之,得想其他法子。
接到齐玥的神色,汪氏也头痛了,她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遇见这般混不吝的小娘子,拿她完全没办法,任是她有十八般手段,也没处使。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徐徐图之,先打探打探她性情如何,深入了解,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汪氏给了齐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她别急,先和李萱交好。
接到奶娘的暗示,齐玥平复了一下心绪,抬手给李萱倒了杯茶:“萱妹妹喜欢这糯米糕?”
“喜欢。”李萱弯眸而笑,露出八颗贝齿,虽失了含蓄,却另有一种爽朗美感,看得齐玥都愣了会神,心中感叹:真是个漂亮丫头。
李萱伸手用指腹沾了沾盘子上的残渣,放在嘴边尝了尝:“嗯,好吃,这点心是齐姐姐家的师傅做的么?”
这番动作着实不雅,哪有人连食物残渣都不放过的,又不是没有饭吃的乞儿,可由李萱做来,却随性自然,兼之她盘膝而坐,倒是有几分洒落不羁的风范。
齐玥心里既是嫌弃,又有几分羡慕,她转过视线,淡淡开口:“这是味美香的糕点,红豆糯米糕是他家的招牌,听说工艺极其复杂,每日只出一百块。这盘糕点是下人早上排队买的。”
闻言,李萱并没有对自己吃了人家这般难得的糕点而羞愧,反而追问起来:“味美香在哪,现在去买可还来的急?”
齐玥有点习惯李萱的无礼了,对此也不见怪,直接道:“应该是来不及,他家的糕点卖得极好,一会的功夫就卖光了。”
“哦。”李萱失望地垂下脑袋。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地陈来福突然开口:“五娘子若是喜欢,老奴这就让人去买。”
“不是没有了么?”李萱抬头。
陈来福笑的一脸谄媚:“哪里没有,五娘子若是想吃,老奴无论如何都得给您弄来,您先且等着,老奴去去就来。”
说着,就快步旋了出去。
李萱:(* ̄︿ ̄)
您这也太谄媚了吧,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么?
想到这,李萱就有点不开心,腾地一下站起来,随手抓起案几上的一颗草莓,快步走到看台边上,撒气般的一弹——
下方靖北王世子和临川王世子正战到激烈处,双方现在的比分是3:3平,还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争分夺秒,就差关键一球。
球已经被其他人打到二人中间,跃在半空中,就看二人谁技高一筹,能抢到球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靖北王世子扬起球杆,临川王也扬起球杆……
此时此刻场上众人都沸腾了,从座位上站起,使劲挥着手,大声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助威,李崇福也红着眼,嘶哑着嗓子,站在看台上,差点要蹦下去。
两位世子的球杆同时击到球,就在众人屏息等待谁的力量更强,将球成功抢到手时——
斜里突然飞出一道红色丽影,猛力击到球上,将球击飞。
这股力量太强大,将球击飞的同时,还带动两支球杆,将使劲握着球杆的临川王世子靖北王世子带得一个趔趄,双双落马。
下方乱作一团。
李萱:(⊙v⊙)
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扔了一颗草莓!
第43章 破坏之王
呜呜呜,她不是故意的!
李萱白嫩的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状,她这个人自小就心善,不,是从上辈子起就心善,活这么多年,连条小虫都不忍心伤害,每顿饭也是乖乖将饭菜吃干净,没有一点浪费。
虽说有些时候装的很有气势,欺负欺负人,但伤人性命之事却从来不做。
做人啊,心里得有一杆秤,人家惹到她头上,收拾也就收拾了,她问心无愧。可若是主动伤人,还伤及无辜,李萱心里就过不去这个砍了。
她这个人啊,从小到大,三观都是正正的。因为她的一时气愤,失手伤人,还是第一次。不过大概也因为在温泉别庄时,她根本伤不到别人,非但伤不到人,反倒是挨欺负,各个都以欺负她为乐。
呵呵——
她这辈子在温泉别庄长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多、运动多以及挨欺负多的缘故,力气特别大。小时候九娘怕她无意中伤到自己,就教她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
她内里的芯子是成年人,当然不会觉得控制自己很难,平时注意着,倒也没伤过自己。
至于飞镖就更不会了,她又不是真正的熊孩子,根本干不出拿飞镖飞人的事,大多数时候都是飞草人,木头人,石头人,练准头,练速度,练力量。
可她万万没想到,把飞镖换成草莓居然也不减力量,威力杠杠滴,她有这么厉害么?
李萱低头瞅瞅自己的小手,白嫩的掌心还有草莓留下的红色汁液,看得她脑子有点发懵。
难道说这就是一颗草莓引发的血案!
呜呜呜,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下头已经乱作一团,两个王世子坠马,摔伤是小事,可别再被马给踩踏了。马球场上的马都是百里挑一,个头大不说,速度力量重量都是一流,这一脚踏上去,直接就去了半条命。
幸亏马球场上人多,机灵的也多,在二人落地的瞬间就扑了上去,其他人赶紧跟过去将马赶走,没发生踩踏事件。
不过危险的踩踏事件没发生,可二人到底是从马上摔下,还是被大力带下去,身体都呈现出不自然的姿势落地。
嘎嘣,嘎嘣,骨折声清晰传来。
李萱耳朵尖,第一时间听到动静,焦急地趴在栏杆上,心慌意乱加上担忧愧疚之下,就没控制住手劲——
咔嚓,咔嚓,能有成人小腿粗的实木栏杆被她就这样捏碎了!
小手一张,手心的木屑随风飘扬。
呃……李萱再一次懵逼,她真不是故意的。
草莓的事可能还不乍眼,让人联想不到她身上,可捏碎实木栏杆却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而且她还不只是捏碎而已,整个栏杆都被她弄出个大口子,脚只要往前探上一步就能掉下去。
一旁的齐玥和汪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目光惊恐地看向李萱。
被众人目光围着看,李萱有点小局促,拍了拍手上的木头渣滓,呵呵讪笑两声,找了个很烂的借口:“这木头都腐朽了,呵呵,一点都不结实。”
呵呵,再不结实,也没人能徒手捏碎啊!
汪氏下意识挡在齐玥身前,目光戒备起来。
看这丫头捏木头跟捏黄瓜似的,弄不好,别把娘子给捏了,还是远着点吧。
一时之间看台的气氛有些尴尬,李萱挠挠头,欲打破这尴尬时,下头突然传来惊呼声:“世子——”
怎么了?不是死了吧!
李萱脸色惨白直接站在看台边上探头往下看,因为失了栏杆,她整身体探下去一半,看着惊心动魄。
齐玥吓了一跳,当即就要伸手拉她,太危险了!
手都伸到半空中了,她猛然反应过来,眼中划过一抹暗芒。
半空中的手开始哆嗦起来,齐玥坏心思是有,也算计过人,但是害人性命还是第一次。她有些惊恐,也有些不安,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一次,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二楼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了,李萱摔下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但断手断脚不可避免,而且她正弯腰低头向下看,掉下头头着地,肯定会摔到脸。
脸——
齐玥心中一定,迅速扯扯汪氏的袖子,使了个神色给她。
汪氏一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贴边而立的李萱,冷汗瞬间就淌了下来:不行,这不行啊,娘子,李萱在这里出了事,若是殿下真对她有意,盛怒之下,除了娘子,其他人都活不成。
“死不了人!”齐玥做了个口型,视线逼迫汪氏。
汪氏全身都哆嗦起来,她看了看齐玥,又看了看李萱,咬牙转身向李萱扑去:“五娘子,小心……啊……”
砰!
李萱正立在看台上,弯了大半个腰焦急地观察下方情况,暗自祈祷千万别死人,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东西扑过来,她都没来得及反应,汪氏就直接从她头上折过去了!
这是干什么?
她奇怪扭头,正好对上齐玥张得老大的嘴巴,唔,没想到她嘴还挺大!
接着齐玥就扑了过来:“奶娘——”
奶娘?李萱琢磨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人从她身上折了下去。
她赶忙探头往下瞅,奶娘汪氏成大字型趴在地上,身体还时不时抽搐两下。
跳楼?!
李萱瞪圆眼睛,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小脑袋瓜子都快装不下了。
汪氏掉下去后,她赶忙起身去拉齐玥,防止她也跟着掉下去。但这个齐玥也不知道是不是忧伤过度,力气特别大,居然使劲甩她,加上地面脚滑,差点没把她给甩下去。
用力安抚住狂躁的齐玥,李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转头对星兰等人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看看人怎么样。”
被她吼了一声,星兰等人才从呆滞中回神,慌乱向楼下跑去,只留下一个丫头照顾着。
齐玥情绪已经安定下来,正蹲在看台边上对着下头流泪,李萱担心她想不开,再跳下去,就站在她身后,一边瞄着远处的落马二人组,一边心不在焉地安抚齐玥:
“齐姐姐,别急,汪姑姑肯定没事的,这才二楼,摔不死人,大不了断手断脚,咱们延请名医,医治一二便是。”
齐玥正忧心地看着汪氏,接着耳边就传来‘断手断脚’四个字。
也不知道触碰到她哪根弦,脑子嗡的一响,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戾气。
她通红着眼眶回头,怒视李萱,伸手使劲推过去:“贱人,都怪你!”盛怒之下,齐玥使出吃奶的劲,可惜李萱纹丝不动,她倒是被反作用力,反跌下楼。
李萱:呃……
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辛苦扎马步了,下盘太稳了也!
噗通噗通转瞬掉下去两个人。
星兰等人刚到下头,还没来得及看汪氏如何,上头就又掉下来一个,吧唧一下摔在汪氏身上。
汪氏原本还能抽搐两下,这下可好,直接瘫死过去。
李萱站在二楼看台往下瞅,见众人都抬头看她,连忙摆手: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啊!
——
两个世子坠马,马球场是不能待了,李崇福冯氏赶紧过去接李萱,跑到她这边的包厢一看。
卧槽!出的事更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跳楼,虽然汪氏齐玥二人的坠楼和李萱没有直接关系,但她心头依然惴惴,依然很愧疚。
如果不是她捏碎了木头,弄坏了栏杆,她们也不会掉下去。
在看到冯氏的一刹那,李萱一直憋着的委屈愧疚出了笼,她飞起一脚将破碎的挡在前头的实木栏杆踢飞,投入到冯氏怀中,嘤嘤哭道:“娘,呜呜呜,吓死我了!”
看台上仅剩的一个齐家侍女眼睁睁地看着笨重的实木栏杆被踢飞,然后李萱小鸟一样扑入冯氏怀中。
她才是那个应该哭的人吧,她家娘子现在生死未卜欸。
何况五娘子这么剽悍,用得着装柔弱么!
看女儿小脸皱皱的,眼睛通红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冯氏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心疼地一把抱住女儿,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哄:“萱萱乖哦,不哭了,我们不怕,不怕,娘在这里。”
脸上表情温柔心疼,但心里却把齐玥给记恨上,你说你不好好待着,没事跳什么楼啊,跳也就罢了,非得在萱萱面前,瞧把她的宝贝萱萱吓得。
李崇福冷着脸一言不发,心里也把齐玥埋怨上了,暗自嘀咕,以后可不能跟她们家来往。另外他也有点埋怨陈来福,他不是要照顾萱萱么,人呢,照顾哪去了,真不靠谱。
因为有奶娘汪氏垫背,所以齐玥没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一见李萱就全身发抖,缩成一团谁凑近都不行。
齐家伺候的人全都吓坏了,急忙往府上送信。
齐玥现在内心充满了恐惧,她想到李萱轻松捏碎实木栏杆,想到她暗算李萱不成,却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明明是要推李萱下楼的,怎么好端端的奶娘会自己折下去,她也稀里糊涂地跳下去。
还有靖北王世子,她不过是盘算了一下,想用他勾坏李萱,结果眨眼间他就坠了马。
太邪门,太邪门了,这个李萱太邪门了!
难道是有神灵庇佑不成?想到这,齐玥肠子都要悔青了,她做什么不好,干嘛要陷害李萱,光明正大,她也未见得争不过,毕竟她是殿下嫡亲的表妹。
李萱没想到齐玥被吓成这般,心中后悔更甚,前世她虽然和齐玥不睦,总被她算计,心里恨她、讨厌她,但想的最多的报复无非是骂她几句,打她两下或是踹她两脚。
从没想过要她性命!
第44章 陷害
见齐玥这么怕自己,李萱很忧伤,她倒不是关心齐玥,只是心中有愧。
大概人都有这样一个心理,很讨厌,很恨一个人,在心里诅咒她倒霉,希望她出事,但是真的有一天,你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到她,反而觉得没有意思,看到她落魄的样子,心情反而会有些异样,有些难受。
想着,当初那样骄傲厉害的人也会有今天。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
李萱就是,看着齐玥瑟缩着缩成一团,看向她时眼中滑过的恐惧不似伪装,李萱突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那个一直在她面前嘲讽冷笑,化着精致妆容,高傲得像是一只孔雀,仿佛强大无比永远也打不倒的女子,原来是这样的脆弱。
似乎她只要动动手就能伤害到她。
庄周梦蝶,李萱浓密的羽睫垂下,遮掩住眸中万千思绪。
齐家的人还没来,齐玥又受到惊吓,缩成一团,谁也不敢靠近。一楼一些身份没那么高的人,早就被马场的人清了出去,但是二楼包厢这些权贵,就不敢硬撵了。
好多人好信下到一楼,围观齐玥,窃窃私语,想到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好好的一个高门小娘子,平时周围一圈仆妇环绕,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
顾筠双手抱胸也溜达过来,她梳着男子发髻,穿了一身胡服,脚蹬马靴,白嫩的下巴微扬,看着很有点纨绔子弟的架势。
走到近前,双目滴溜溜在齐玥和李萱身上一扫,就看出点门道来。
呦呵,齐玥这个心机女居然也有恐惧的时候?她转过头,好奇地打量起李萱来,见她生得白净,人也可爱,看着颇有几分小萌娃的样子,倒是挺具欺骗性。
不过,人不可貌相,这丫头能让齐玥畏惧,估计也是个厉害的。
顾筠食指摩挲着下颌,杏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见周围过来打探的人越来越多,她突然挑挑眉毛,嘴角恶劣地勾了勾,高声道:“齐姐姐是怎么掉下来的?”说着,目光故意往李萱身上一扫,意有所指,“当时,齐姐姐和谁在一块?”
她这边话音一落,齐家众位伺候的下人立刻齐刷刷看向李萱。
李萱心中一沉,目光淡淡扫了顾筠一眼,而后瑟缩地垂了垂头,委屈状:“是我没拉住齐姐姐,是我没用!”说完就抽噎起来。
她得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洗脱,这种害人性命之事可不同于她之前的自黑粗鲁俗气。她行事粗鲁随意,不讲规矩,旁人见了恐是会嫌弃,但最多说一句没教养罢了。而且,她自小在青州长大,京师权贵圈子里的人消息都特别灵通,对此一清二楚,只会说她在外面长大,没教好,连公爵府都不会连累。甚至有喜欢她的人,估摸着还会夸她一句不拘小节真名士呢。
但若是害人性命,这可就是本性的问题了,骨子里血液里的问题,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不仅毁她人格,还会连累公爵府其他姐妹。
有这样一个歹毒心肝的妹妹,其他姐妹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李萱一句话很快将众人带到另外一个方向,人聚集在一块时,思路很容易跑偏,被众人带跑。李萱这样一说,她们很快就想到,李五娘子这么小小的人儿,怎么可能拉得住齐玥。
冯氏这会也很给力,立马上前心疼地抱住女儿,声声安抚:“萱萱别哭,别怕,不是你的错,你人小没力气,别自责。”
齐玥原本瑟缩着,内心被恐惧充盈,还没想到栽赃陷害一事,这会被顾筠一点,立刻就动了心思,她给贴身侍女星兰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将头埋入双膝,瑟缩发抖。
星兰得了眼色,咬了咬下唇,纠结地看向李萱。之前观陈来福对李萱的谄媚态度,就知道一定是殿下吩咐过,否则没人使得动陈来福。
陈来福是殿下的奴才,是殿下的所有物,没有殿下的允许,谁敢动殿下的东西!
她本能畏惧李萱,但娘子的吩咐又不能不听,她们一家子都掐在齐国府呢。
脑子快速转了一圈,她立刻找到了背锅人选,目光谴责地看向之前留守二楼的小丫头,语气凌厉:“你怎么照顾的,当时只有娘子和李娘子在包厢,奶娘坠楼,娘子情绪不稳,你怎么不好好照顾娘子!”
这句话带出两个意思,一是当时李萱和齐玥在一块;二是小丫头是目击证人,虽说是齐国府的人,身份上不算太公正,但楼上看台边上两个人,为什么偏偏齐玥掉下去,而李萱没事,本来就很令人怀疑。
小丫头被吓住了,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我、奴婢……当时,李娘子和娘子站在看台边上,奴、奴婢在旁边,来不及,来不及拉住娘子。”
她话音落下,众人顿时一静,目光若有若思地瞥向李萱,心思绕了好几圈。虽然没说什么,但眼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怀疑。
李萱没理会众人,而是将目光集中在齐玥身上,这件事,只要她解释一句就好。
似乎意识到李萱的目光,齐玥缩了缩,恐惧加重,连头都不抬了。
唉——
这人啊,果真是本性难改。
她目光藏了两分冷意,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李承珏到了!
哥哥,李萱心中一喜,仿佛突然安定起来,安全感爆棚,嘻嘻嘻,她有哥哥呢,哥哥会保护她。
想到这,李萱欣喜又期待地寻向李承珏,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他凌厉阴鸷的目光。
这目光和他少年稚嫩的面容极不相称,看着十分怪异。
李萱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承珏劈头盖脸地就是一番质问,目光嫌恶厌弃:“我已经听人说了,当时只有你和齐娘子在包厢?”
李萱有点懵,好看的桃花眼眨巴着,瞳仁漆黑,像是最透亮的黑曜石,却透着两分无措。
她眨了一下眼睛,眨干眸中的湿意,努力消化心头的委屈,让自己镇定下来。
李萱不说话,李承珏以为她是默认,心头愧疚所以说不出话来。想到初见当日,她像只炮仗一样窜到他身上,让他出丑,想到她在家中的肆无忌惮,想到她利落诡异的身手……
呵,不用想了,肯定是她将玥娘推下楼。
在家里桀骜不驯便罢,居然还跑到外面闯祸,都是惯的。当初,他就说要好好收拾她,规矩一番,京师不比青州,遍地权贵,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哪里就惹了仇怨,偏偏父母什么都不懂,不理解他的苦心,一意宠惯。他就知道,她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果然,刚出一趟门,就给家里惹来乱子,更伤到玥娘。
李承珏看了眼齐玥,见她发丝散乱,身上还沾染了血迹,小兽一样瑟瑟发抖,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此时,李承珏这些日子忍耐蓄积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恶狠狠地瞪向李萱:“你好好在家待着不好么,为何出来惹祸,齐娘子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绝不饶你!”
这话简直就是在指着李萱的鼻子骂她恶毒了。
留守小丫头语意模糊,指向李萱时,旁人心里可能还会嘀咕嘀咕,毕竟李萱太小了,不太可能推得动齐玥。但若是他亲兄长指认,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李萱的目光都有些异样,有人感叹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恶毒;还有人抱有怀疑态度,觉得不可能,反正想什么的都有。
听了李承珏的话,冯氏鼻子都要气歪了,哪有自家人不护着自己人,胳膊肘往外拐的。何况她的萱萱是那种恶毒之人么,方才哭得多厉害,一看就吓坏了。
冯氏气急,想要骂李承珏,却被李萱一把扯住手臂,指尖按在脉搏上。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李承珏的指认已经把她逼入死路,说什么都是错,根本不能辩驳,只能示弱。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她要先示弱,慢慢让众人同情她,然后提出疑问。
毕竟她害齐玥没有动机,而且她年纪也小,在众人眼中只是个小孩子,力气比不过齐玥。
冯氏只觉手腕一痛,身体猛地萎顿下来,趴在李萱身上,紧接着眼泪哗哗落下。
李萱也低头无声哭泣,母女两个抱着哭成一团。
李崇福走到二人身边,俯身将二人搂在怀里,痛心棘手地看向李承珏:“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妹妹,齐家都没说,齐娘子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倒是先认定了,你……”
最后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李承珏不耐烦地蹙眉,这还用说么,没看玥娘吓成那般,一见到李萱就瑟瑟发抖,不是李萱推她还能是谁?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李萱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娘子,也不知道在青州认识些什么人,学那一手功夫比他都厉害。
玥娘这样文弱善良的女子哪里是那个小恶魔的对手。
李承珏想要反驳,不过到底顾忌着父子孝道,遂冷着脸一言不发。
顾筠双臂抱胸,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这一出大戏,真有意思啊,居然还有人胳膊肘往外拐,李家这是内讧么?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趁机添了把火:“李少君为何认定李娘子推人,说不定是齐娘子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你还没问过她呢?”
说着,将目光引向齐玥。
闻言,李承珏皱了皱眉,对于顾筠将齐玥引入纷乱一事十分不满,没见玥娘都吓成那般了么,还让她说什么?若不是顾忌着玥娘的声誉,他早过去低声范围,将她带离此地。
听顾筠提起齐玥,李萱心知是时候了,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齐玥,小声音委屈又可怜:“齐姐姐,你、你告诉哥哥,我没有推你,你把真相说出来好么,我不想哥哥误会我……”
没等说完,就小声抽噎起来,哭得小胸膛剧烈起伏,几乎窒息过去。
到底是小孩子,众人看得不忍心,有人直接开口:“别乱猜了,看把孩子吓的,问问齐娘子,一切就都真相大白!”
目光渐渐聚集到齐玥身上,齐玥顿感压力增加,她脑子疾转,极力想法子圆回去。
当时二楼众人的目光虽然都被下方吸引,但那么多人,难保有人看见,万一说出来,她的声誉就全毁了。
可是……机会难得,不趁机往李萱身上泼脏水,她实在不甘心。
想了想,齐玥决定装晕,只要她不开口,李萱就洗不脱嫌疑,等到时人一散,消息传出去,说什么的都有,李萱的名声就彻底坏了。哪怕她日后清醒,说出真相,也挽回不了。
齐玥正要装晕,外头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人群分开一条道路,是赵王世子。
赵王世子今年四十如许,穿了一身儒衫,这样一路行来,周围跪倒一片。
行到李萱近前,他俯身摸了摸李萱的头发,道歉:“小娘子受委屈了。”
然后抬起身,向四方拱手:“抱歉,抱歉,萧某在这里给诸位道歉。”
“不敢,不敢。”众人连忙还礼,这位可是圣人的堂弟,极得圣人看重。面对赵王世子连顾筠都消停下来,安静站在角落。
赵王世子抬头看了看二楼毁坏的栏杆,朗声开口:“都是某的过错,这栏杆早就出了问题,一直摇晃,本该及时休整,拖到今日,酿此祸事,都是某思虑不周。”
说着,他目光扫向众人,仿佛很温和,气势却逼人,今日之事已有定论,“小女今日也在二楼包厢观赛,刚巧将此事看在眼中。当时栏杆摇晃,齐家仆妇一时不察,跌落下楼,齐家小娘着急之下扑到看台边侧,失足落下,李五娘正在近前,可惜她人小力微,没有拉住齐小娘子。”
他这边说完,身后一位窈窕小娘子走到近前,对齐玥和李萱微微一笑,惭道:“小女羞愧,让二位娘子受惊了。”说着深施一礼。
赵王世子和小郡主都出来解释了,齐玥深知大势已去,只能叹息着地抬起头,一副未从惊吓中回神的样子,由着星兰扶起,对赵王世子和小郡主还礼:“不敢当,是小女不小心。”
然后又转向李萱,歉意道:“让妹妹受委屈了。”
李萱咧着嘴笑,白嫩的脸蛋上还挂着泪水:“姐姐委屈。”
说完,二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噗哧一声,同时笑了。
皆大欢喜——
只有李承珏尴尬地立在那,仿佛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
李家启程回府时,因为李崇福还生他的气,连看他一眼都没看,直接走人。
李承珏面上青青白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异样,他强撑着回到府中,刚进到房间,乘风就捧着一个盒子迎过来:“少君,五娘子刚刚差人送来。”
这是什么?盒子有点眼熟。
他就着乘风的手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本字帖,他昨日刚送过去的字帖。
第45章 打一顿
李承珏一肚子憋屈回到房间,在看到字帖的刹那,瞬间引爆,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她这是给谁摆脸子看呢,暗示她恼了自己么?
呵,爱要不要,这可是殿下亲笔所书,放她手里也是糟蹋。
合着他不知道真相么?经纬坊的马场确实是赵王所有,但平日出面经营,都有专门的管事,堂堂皇亲国戚岂可行商贾之事,更别说赵王世子亲自出面。
赵王不过是在背后撑个场子,挂个名而已,这点产业,王府还不放在眼里。
今日,马场的确出了事,但并没有人重伤,临川王靖北王两位世子都是轻伤,并无大碍,玥娘也只是受到惊吓,根本用不着赵王世子出面。
谁能请得动赵王世子?根本不作他人想,定是殿下无疑。
怎么就那么巧,偏偏郡主也在马场二楼看台,还刚巧看见玥娘失足落下,分明为李萱开脱,早就编排好的说辞。
李承珏想起齐玥忍气吞声委屈的模样,又想起她素日温和大度,从不与人争执,这样一个安静温婉的人竟然被李萱欺负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什么都忘了。怒火烧至天灵盖,火气将理智逼出,也顾不得字帖是殿下亲手所书,直接抬手掀翻——
乘风万万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掀翻太子手书,一时间愣在那,居然忘了阻止。
人在盛怒之下是没有理智的,李承珏直到将手书掀翻,才恍然回神,吓得脸色惨白。
他如此做法,可是大不敬。
幸亏字帖没有落地,而是被一只白皙修长的小手抓住。
李萱一手拿着帖子,一手背在身后,步子轻俏无声,仿若幽灵,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过来地。
“火气这么大啊?”她瞪着大眼睛瞧了李承珏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帖子,拇指不舍地摩挲了片刻,语气惋惜:“早知道,你这样不珍惜,我就不送回来了。”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两本字帖,多舍不得送回来。
李承珏见李萱一副无事天下太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居然还敢到他这里来,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
“我怎么样?”李萱挑眉。
她生了一副桃花眼,总是含情脉脉的样子,平日里冷着脸看人也带着三分温意,却偏偏生了一对英气的剑眉,平时还好,一旦挑眉,平添三分威势。
这会李萱刚回到院子,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依旧是早上那身红色骑装,脚蹬小皮靴,英姿飒爽间仿佛小将军。
她个子小小,气势却不小,桃花眼一挑,斜睨了乘风一眼,乘风立时吓得身子一抖,赶忙带着其他下人离去,只留下兄妹二人对峙。
“你居然还敢过来?”李承珏冷声。
她为什么不敢过来,她又没做亏心事!李萱抬头看向李承珏,心头一股股凉意涌出。他怀疑她一事她不想计较,毕竟他知道她身具武艺,当时的情况他被齐府下人引来,听其言语难免受其蛊惑。
她生气的是,她的哥哥,李承珏居然是一个不辨是非、耳根子软、思虑不周、处事不详的糊涂蛋!
当时的情况是分辨对错谋害的时候么,如此涉及阴私陷害之事不应该大事化了,小事化无,面上也平息遮掩,事后再暗自调查的么?
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更可恨的是,他不相信怀疑她也就罢了,但此事可不单单与她一人相关,家中姐妹一系相连,更有甚者,一个处理不好,恐怕会连累李家门楣。
作为李家嫡子,族中精心培养出来的郎君,处事如此糊涂,不知维护家族体面,要他何用!
李萱心中虽然愠怒,面色却十分平静,淡淡答道:“我为什么不敢过来,哥哥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见李萱一副不思悔改的样子,李承珏心中怒意更盛:“今日马场看台上横栏明显是被人大力弄断,根本不似世子所说年久失修,玥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推她下楼,心肠何故如此歹毒?”
话语蕴含的怒意与嫌恶,根本不似兄妹,比之陌生人不还如。
李萱平静地看着他道:“谁对你说我推齐玥下楼的?”
她表情难得正色,平日里不是卖萌就是故作小恶魔欺负人,这番冷冰冰看人还是第一次,不知怎么,面对这样的李萱,李承珏心头猛然瑟缩了一下,好一会才道:“这还用说么?二楼栏杆明显是你用大力弄断,无缘无故,你为何弄断横栏,且当时楼上只有你和玥娘立在看台边上,若不是你趁她不备将她推下去,难道还是她自己跳下不成?”
这番推理简直天衣无缝,李萱都快为他鼓掌了。
说得好,说得真好!
她果真拍了拍手,两手合十时,顺便将手上的字帖也给撕了,然后轻飘飘扔在李承珏脚下,语气轻描淡写:“这会室内只有我们两人在,帖子落在你脚下,刚刚你又抬手将字帖打翻,有嫌恶之意,所以这字帖肯定是你撕的。”
李承珏对着地上撕裂成两半的字帖,脸色极为难看。
看着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喘气都有些不匀了,李萱有点心软,到底是亲哥哥,虽然他熊了点,可也不是罪大恶极,无可救药。
想到这,她缓和了语气:“你说对了一半,那栏杆确实是我不小心弄断的,但齐玥却是她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你也不想想,当时楼上还有一个丫头,且看台边是半开放的,周围还有其他包厢,我即便要害人,也没有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推齐玥下去能怎么样,二楼而已,又摔不死,且先有个奶娘垫背,她连受伤都不会,我为何要做这损人不利己之事?”
“何况,假使在你心中认定我是个恶人,嚣张跋扈,无恶不作,但恶不代表蠢,若是害人绝不会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也绝不会连累公爵府。我自小虽不在公爵府长大,可无论在哪也是李家血脉,即使不能为公爵府争光,但也绝不会抹黑。”
说到这,李萱语气陡然一厉:“可你看看你今日都做了什么?不怨你怀疑我,我只恨你蠢,你自己在这好好想想清楚。”
说完甩袖离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小跑着将地上的字帖捡起来,吹了吹上头的灰尘:“既然你不珍惜,我就接手了,省得好东西不见光。”李萱喜爱这两本字帖,哪里舍得撕,方才不过是撕了皮,吓唬吓唬他而已。
将字帖收好,李萱转头将李承珏还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似乎神游天外,顿时那叫一个气啊。
哼,养孩子太烦了,尤其是熊孩子!
她想起九娘常挂在嘴边的话: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欠打,打一顿就好了!
只见她立时一个窜起,仿佛窜天猴一般,飞出老高。
李承珏正仔细琢磨李萱话里的意思,就见她突然飞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抬头去寻,刚抬了个头,她又猛地掉下来,压在他身上一顿胖揍!
哎呀……&%¥#¥#%……
揍人果然是一件舒筋活血,益气舒肝的有益运动啊,看来她以后要常常操练。
李萱捏着体贴,嘴角噙着笑容满意离去,出小院门口时还和乘风等人笑了笑,把一干人等都笑懵了。
待李萱一走,乘风破浪等立刻跑进室内,遍寻六少君不见,怎么也找不着,最后地毯似搜索,终于在床底下找到鼻青脸肿猪头一样的李承珏。
没多久,府中就传出消息,说是六少君误会妹妹后,羞愧难当一病不起,卧在床上,病得都没人样了。
其他几房包括老国公老夫人都跑去看,回来后全纷纷点头:确实没人样!
那哪是人啊,是猪吧!
李珍更夸张,看过李承珏之后,居然一连做了三晚噩梦,被吓出病来。
东宫
陈来福接到李承珏病重的消息,嘴角一抿,冷笑出声:“这小子倒是精乖,知道先一步把自己弄伤,否则殿下绝不会轻易饶他。”
一想到他派人给李承珏送信,陈来福就后悔不迭,他抚了抚还肿着的屁股,内心里将李承珏一顿臭骂,原本以为搬来的是救兵,没想到来的却是奸细。
他倒是头一回见到胳膊肘往外拐的兄长,真是……活久见了。
连累着他也挨了打,也幸亏殿下谋算,找来赵王世子,平息此事,若真坏了五娘子的名声,他这小命就甭要了,岂止是30板子的事。
第46章 菊花宴
因为李萱在马场受了委屈,李崇福和冯氏两口子十分自责,较往常更要宠纵,从前,华章就觉得这两口子宠孩子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绝无仅有。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刷新新高度,这是要把闺女当祖宗供着啊。
不过受点委屈而已,惊吓都算不上,而且很快就解释清楚,赵王世子更是亲自登门致歉,堂堂王世子还是长辈,都亲自道歉了,这么有诚意,还想怎么样呢?
齐国府的齐娘子,更是带着伤,和长辈一同过来,话语里俱是满满的歉意。解释她因为失足掉落,心头恐惧,受到惊吓,一时无法向众人解释清楚,险些误会五娘子,还请五娘子原谅。
好吧,受伤的人反倒向没受伤的人解释道歉。
当日马球场发生了那么多事,受伤的受伤,惊吓的惊吓,最后反倒是五娘子这个啥事没有的人成了最大受害者。
担心五娘子受到惊吓,五郎君和夫人,硬是不让娘子去学上,整日在家休养。
她那是在休养么,小院都快被她闹翻天了。
白天手持飞镖到处飞,或者带着一大圈人捉迷藏设陷阱,精力旺盛的根本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娘子。她能一天连续跑跳,一刻不断,到晚间时,连大气都不会喘一口。院子里陪她玩的下人全都累成狗。
幸亏自己要跟在夫人身边,否则就得像碧桥那般,累得如一摊烂泥,站着都能睡着。
这样连续过了几日,院子鸡飞狗跳,华章终于忍不住了,劝说冯氏:“夫人,五娘子已经休养了五日,再继续下去,功课可就耽误了,不如……”
话没说完,就被冯氏干脆利落地打断:“耽误就耽误呗。”
话语里那叫一个不在意!
华章:(⊙v⊙)
真是说不通了!
一口气憋在心里,碾压的华章肺腑酸辣辣地疼,她气急想,算了,不劝了,她不过是个奴婢,想那么多做什么?夫人愿意惯孩子就惯孩子呗,老国公和老夫人都不管。
其实老国公和老夫人不是不管,而是他们自有考量,李萱虽说是在自家的小院作个天翻地覆,但到底是在国公府内,谁看不见听不着啊。
这孩子每日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听说前几日还把管家叫过去,在地下挖了条通道。结果就让好不容易伤好一些,能出门散散步透透气的李承珏掉下去,在土里埋了两个时辰,进气少出气多险些窒息过去,才被贴身小厮发现,算是捡回一条命。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五房愣是没说,将事情死死瞒着,要不是五房现在还没完全震慑住这帮下人,走漏了消息,她也许连孙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球场一事,李承珏虽然做得不对,这孩子被养得左性了,但到底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子,老夫人埋怨之余,更多的却是心疼。
想着等他伤好了,再慢慢教,不曾想伤上加伤,根本好不了!
这事可不算小事,老夫人气得牙疼,派人将老国公请过来,让他好好说说儿子。承珏这事虽然做得不对,但到底是他的骨肉,怎能狠心若此。而且萱丫头也闹得太过分了,现在老夫人是一想到李萱就头疼。
这丫头疯得比小子还厉害,偏偏父母纵容,都快作出花来了。
见老夫人派人来请,老国公立刻放下手中事,第一时间赶过去,他对妻子还是很尊重的。
原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到了一看居然是因为五丫头挖地道一事。
老夫人将五丫头挖地道一事说了,意思是这丫头太疯,让老国公管管。李萱用来挖地道的工匠,都是老国公亲随弄来的人。
谁料老国公听完后,神神叨叨的,念叨着:“孩子受了委屈,心里正不痛快呢,就让她好好恣意恣意吧。”
老夫人听了,差点没从榻上出溜下去,什么叫让她恣意恣意?
她都开始祸害园子了,知道不?昨天非要把园子里那颗硕果累累的石榴树挖走,那颗石榴树都在那十几年了,怎么能说动就动。
老国公闻言,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就是颗石榴树么,挖走就挖走吧,看十多年也腻了,而且结的石榴也不好吃。”
那是用来吃的么?老夫人被这番话气的啊,都快出离愤怒了,石榴象征子孙旺盛,寓意好,难道堂堂国公府还差一口石榴吃,非要吃这颗树上的。
老国公老神在在,根本不理会老夫人的愤怒,扔下一句:“那孩子受了委屈,你别拘着她,随她的意。”就快步走了。
剩下老夫人一人气得干瞪眼。
——
李萱潇洒了几日,像是钻进菜园的兔子,掉落羊群的灰狼,趴在粪堆的屎壳螂,撒了欢一般,痛快得不知今日何夕。
真是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她趴在案几上透着窗子往外瞧,小胖手托着下巴,笑眼眯眯,不知道多幸福了。
呀,外头那颗石榴树可真好看!
她相中这个石榴树好久了,没事就暗搓搓地瞄两眼,心里琢磨着怎么弄到自己院子里,如今终于心愿达成,真开心。
不过开心是开心,李萱心知肚明,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她能作一时,却不能作一辈子,估计其他几房对她的肆无忌惮早有怨言,只是顾忌着她前些日子受了委屈,顶头两位*oss又没开口管制,才不吱声而已。
倒也没关系,反正趁着这次机会,她已经将院子改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从这扇窗户望出去,几乎能看见院子的每个角落,哪里有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视线。
且进出门的路线也改了,她房间周围花木扶疏,用了些障眼法,寻常下人无法靠近窥探。
没办法,娘亲虽然爱她,但真的是太二了,宅斗技能为零,这小院子跟筛子似的,发生点什么都能漏出去,她可不想自己的生活赤果果地暴露。
她得把这院子抓在手里。
一切都安排好了,李萱秀气地拿手挡着嘴角,打了个哈欠,扭身成大字型倒在榻上,好累呀,好累呀,歇一会吧。
刚躺下没一会,碧桥就过来了,对她不淑女的行为仿佛没看见一般,面不改色,只轻声道:“娘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啊?”李萱歪头看她。
“奴婢不知。”碧桥垂眸,神色里较前些日少了些张扬和傲气。
几天前,碧桥劝她不要将院子改来改去,不要疯跑时,语气稍重了些,她直接一挥手一个飞镖就分了过去,贴着碧桥脸颊而去,削下一绺头发。
自此之后,碧桥就老实起来,不再排挤淡黄,老老实实以淡黄为首。
而淡黄还是和以前一样,胆怯爱笑不靠谱的样子,却不着痕迹地接过权力,然后暗中清扫周围不老实的丫头。
有些事别急,一动不如一静,总要等人跳出来才好收拾。
淡黄这一举动,震慑住众人,原本以为她是个不管事的,被碧桥排挤到边缘,连娘子身边都插不上。谁料人家是扮猪吃老虎,不是不收拾,而是要摸清情况。
而且别看淡黄整天笑容满面,对娘子除了奉承就是谄媚,看着还有那么点小害羞。实则手段凌厉,狠辣,毫不留情,没几日,二等丫头里就有两个挨了打,新雪更是被直接赶走,然后又从三等丫头里面提上一个,仍叫新雪。
这一番动静,小丫头们都吓破了胆,全都消停老实起来。
李萱从榻上爬起,由碧桥伺候着换了身衣服,就哒哒哒地向正房跑去。
踏进正房,冯氏正在摆弄一件大红色精致非常的齐胸襦裙,领口开得有些大,这衣服不是随便穿的,通常是宴会穿着,有点像礼服。
李萱瞄一眼,心头就有了猜测,娘亲这是要带她出门啊。
“娘亲。”李萱软软地唤了一声,小身子贴了过去,挽着冯氏的胳膊,做出一副惊喜的小模样,”这真漂亮,给我穿么?”
“鬼丫头。”冯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不给你穿给谁穿啊,来,试试看。”
襦裙繁复精致,领口袖口,包括裙角都绣着花纹,仿佛缠枝一般,花苞、花蕊以及盛开的花朵,每朵花的姿态都不一样,极尽精巧之能是。
这样一件衣服,手艺熟练精湛的绣娘也得耗费一年之功才能完成,而且看样式,新颖别致,以李萱这个活了三十几年,见识过之后二十年衣裳样式变化的人来看,都不会觉得老旧过时。
这件衣服,再过二十年依然不落俗套。
她回府还不到两个月,娘亲是从哪弄来这样一件衣服?
李萱乖乖的任由冯氏帮她换上衣服,小孩子般天真问道:“这衣裳真好看,是娘亲做的么?”
冯氏笑着摇摇头:“你娘哪有这个手艺啊,这是赵王府送来的。”
哦,李萱明白了,前几日赵王世子登门致歉,确实送了很多礼物过来,当时她没注意,没想到人家居然这般有心,还送了小礼服。
大小刚合身。
做久了小孩,难免有些小孩心性,穿着美美的衣服,李萱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照啊照,嘴角高高翘起,开心得仿佛一朵小向日葵。
冯氏反复打量李萱,不住点头:“好,好,好,不大不小,正好合适都不用改。”说完又将李萱揽在怀里,“我们萱萱真好看,过两日,我们就穿这件衣服出门好不好?”
“出门?”李萱好奇。
“去参加长公主的菊花宴,帖子已经送来了。”对于女儿第一次正式在众人面前亮相,冯氏非常注重。
菊花宴?
李萱瞪大眼睛,长公主的菊花宴她知道,说是菊花宴,其实也是相亲宴,而且是高规格的相亲宴,一般人想去都进不去。
每年一次,在秋高气爽的季节,地点在落英园,落英园是皇家的一个园子。
原是文帝为林后所建造,那会大周正处在盛世,祥和安定,文帝英明睿智,林后仁厚贤明。文帝感念林后贤明,特意建造此园,为了不劳民伤财,此园每在秋后挂锄之后修建,而且工钱丰厚。园子由文帝和林后亲自设计,精致玄妙,置身其中仿佛仙境。
建造此园足足花费十年之功,建成那一日,大周当时的名儒贤者、隐士大家、大工匠等都来参观,这些都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但依然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甚至有闻名天下的园林大家自愿为落英园守园,只为钻研这夺天地造化的人间仙境。
文帝林后开明宽和,并不禁锢此园,京师中人可随意参观、
二人故去后,后代遵从遗命,所以落英园就成了公共园林,谁家若是想办个宴会什么的,就可以借用落英园。
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能借的,首先得身份够。
李萱前世去过落英园,里面并无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每一处景致都极为自然,似乎天然形成,完全不似人工园林。
那会她只觉得园子很美,陶醉其中,并未想到其他,但这会回想起来,这园子似乎与九娘设置的机关陷阱有相通之处。
难道文帝林后也精通五行八卦之术?
大周男女大防不那么严重,可能是因为林后的关系,女子地位很高,夫妻不睦和离的很多,也没人会在意。
每年贵族之间都有会几场大型的相亲宴,让青年男女见见面,省得盲婚哑嫁彼此不认识,在丫鬟仆妇的陪伴下,青年男女甚至可以一同出游,当然得是白天,偶尔见见面,非常人性化。
长公主的菊花宴算是这些相亲宴中规格最高的,大家都以拿到帖子为荣,每年菊花宴邀请的人数不多,但各个都是百里挑一,家世一定要好,相貌才华也要出众。
不过这菊花宴……
李萱有点懵,她年龄应该没到吧,李珍李元过去还勉强可以,她就是个没长开的小豆丁啊,和谁相亲,和脸上还挂着鼻涕泡的淘小子相亲么?
不要啊,她不想哄孩子,一个李承珏就够让她闹心的了,再来几个得逼疯她。
想到这,李萱扭过头看向冯氏,想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娘亲,菊花宴家中姐妹都要去么,我不想去。”
“当然都去,萱萱为何……”冯氏下意识问她为何不想去,话一出口,猛然意识到萱萱应该是上次出门被吓着了,所以怕出门。
冯氏心头一揪,又疼又怜,心里忍不住将李承珏又埋怨几分。他们兄妹之间不合,最难怪的莫过于冯氏这个做母亲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虽然怪李承珏不懂事,伤害萱萱。但同时也埋怨自己,只生不养。
从小就将儿子扔给公婆,自己一天没带过的人,哪有脸管教怪罪孩子呢。
而且她也怕,怕自己语气太重,伤害李承珏,怕他多想,觉得自己偏心。不忍心的同时也是为了萱萱着想,女孩子所依靠的就是父兄,父亲早晚有离去的一天,他们兄妹不和气,以后萱萱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没人给她出头。
她能做的只能是缓和二人的关系,让兄长心头有愧从而对妹妹更好,让萱萱不要怨恨兄长,继续亲近兄长。
有时候想想,她也是无能为力,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能强扭着,只能暗自想辙。
冯氏爱怜地将萱萱抱在怀疑,轻声安抚:“萱萱不怕啊,这次去落英园,娘亲寸步不离地陪着你,不会有其他人欺负你误会你,娘亲会保护你的,萱萱相信娘亲啊!”
李萱眨眨眼睛,意识到冯氏仿佛误会她了,她一点都不害怕好么。
不过,见娘亲这样这样,李萱很是心疼,算了,去就去吧,也算是安安母亲的心,何况落英园那么美,她正好看看。
上辈子只去过一次,说起来真是遗憾呢。
衣裳有了,首饰还要准备,幸好有太子殿下之前送来的礼物,不然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合适的。李萱年纪小,头发也短,不用装饰得太华丽,简单娇俏就好。
依然是两个包包,上头缠了一圈银链子,样式简约不简单,能将银饰做得这样透亮,也就只有御造的大匠师了。
冯氏手上的银饰也很多,但都发乌,没有这样透亮的。
看着装扮好的李萱,美好精致得像个小仙童。
冯氏眼中热热的,这些年她真是太委屈女儿了,不在身边不说,连吃用也不能给她最好的。
眼见着冯氏又伤感起来,李萱赶紧转移话题,对着镜子转圈,晃悠着头上的银链子,笑得像只小猫:“娘亲给萱萱梳得头真好看。”说完小脸蛋在冯氏手心蹭了蹭,孺慕地看向她。
冯氏心头软成一滩水,感受到女儿软嫩的皮肤,心里满满的。
第47章 赴宴
菊花宴高规格,按照往些年的传统,李珍和李珠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虽说都是忠德公府的孙女,可一母同胞的嫡长女和嫡次女都有区别,更何况她们占了一个庶字,尤其是李珠,庶子的庶女,待日后分出国公府,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受邀菊花宴的郎君多是王孙公子,或是公爵府上的嫡子,他们怎么会求娶庶女?
既然是相亲,当然要男女身份相当,又不是选妾侍,只挑容貌身段,而且妾侍也根本不需要相看,一顶小轿直接从侧门抬进府便是,哪里敢劳累长公主张罗。
李珍李珠二人的父亲是国公府庶子,又是白身。按理说,二人根本不在邀请名单之内,提前二人也没得到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接到帖子,点名二人。
两人受宠若惊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忐忑不安,担心这帖子是不是送错了?万一是公主府下人出纰漏,到时再将帖子收回,她们可就难堪死了。
最糟的是,让她们空欢喜一场,有些时候给了希望再收回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呢。
二人心头忐忑,连上课都安不下心,整日忧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菊花宴当日表演什么才艺好呢。更忧愁,这是一场误会,她们根本没被邀请。
直到后来,府中打听到,这次长公主送了很多帖子出去,好些庶女庶子都被邀请到,二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真好,是真的呢!
学上的适龄小娘子也基本都收到邀约,大家都无心上学,先生通情达理,索性放众人几日的假,让大家回家好好准备。
——
菊花宴当日,天还没亮,李萱就被冯氏从被窝里薅出来,呜呜呜,好困啊,让她再睡一会行不,宴会不是巳时开始么,现在还不到卯时,中间差了两个时辰,至于么,至于么!
她眼睛根本睁不开,大头娃娃似的,直接往冯氏怀里拱,一叠声地撒娇:“娘,娘亲,好娘亲,萱萱困,让萱萱睡一会好么。”
搂着怀里软软香香的小人儿,冯氏心里爱得跟什么似的,不住地亲她的脑门:“娘的心肝啊,最会闹人,往日也就随你了,今日可不行,长公主举办的菊花宴,咱们宁可少睡点,也千万不能迟到。”
说完,冯氏摸了摸李萱半长不短的乌发,轻声念叨:“萱萱听话啊,待会到了落英园,可要警醒点,咱们规规矩矩的,多看少说,别被人看低了去。”
女儿还小,而且刚受了惊吓,冯氏不想把话说的太重,吓到她,寻思着只能自己注意点,多看顾她,别惹了祸事,受人欺负就好。
李萱第一次撒娇不成,被冯氏难得强硬地抓她起来,沐浴更衣,洗簌梳发,不仅穿上好看的齐胸襦裙,戴着许多首饰,甚至还上了妆,额心点了朵小梅花,红彤彤。
李萱瞧见了,对着镜子直乐,好傻哦:“娘子,您怎么不给我点朵菊花,这才应景呢。”
知道李萱是故意,冯氏没好气地睨她一眼:“菊花那么多细细花瓣,点上就是颗大毛虫。”
冯氏自小在乡间长大,是真正见过大毛虫的。上辈子,她一直很忌讳旁人拿她出身说事,也从不提幼年时候的事,这会如此自然地说出大毛虫,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身,倒叫是李萱多看了她几眼。
唔,果然是不一样了呢!
人啊,有了底气,就会自信。
装扮一新,李萱被冯氏硬逼着吃了十块糕点,干噎下去,期间只给她喝一小碗燕窝粥。
李萱控诉地瞪着冯氏,看着小女儿一脸委屈,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十恶不赦的事一般,冯氏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
点点李萱的小鼻头,嗔道:“不过是没给你粥喝,看你那张小脸绷的。乖啊,咱们不喝水,落英园确实有更衣方便的地方,不过咱们最好能不麻烦就不麻烦,不然表演才艺的时候,或者与人寒暄,你突然提出去更衣,多不好。”
说完,冯氏又想起一件事,将一盘子糕点往李萱身边挪挪,问她:“要不要再吃点?”她是知道自己女儿饭量的,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事,最好在家吃饱点,可别在长公主面前一直下筷子,只知道吃,那就太丢人了。
她还期待着,李萱这次能给众人留下点好印象,以后议亲也便宜。
不吃了!
李萱傲娇扭头,一口水都不给喝,是要噎死她么!
不吃就不吃吧,冯氏将盘子放回去,拿帕子给她擦擦嘴巴,又递过香香的漱口水让她漱口,漱了四五遍,凑过去闻闻,哈气都是香香时,才停止。
上下打量着李萱,并无不妥,冯氏就带着她去正院给老夫人请安。
过来正院时,崔氏带着李珍和李珠早就侯在侧间,老夫人还没起呢。
冯氏带着李萱一进门,三人目光就齐刷刷落在李萱身上。
早就知道这小丫头生得好看,没想到捯饬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崔氏忍不住瞄了一眼又瞄一眼,刻薄话都说不出口。李珍的视线更是死死黏在李萱身上,从她的妆容,额头上的梅花,头上的首饰,身上的衣服全都仔细打量一番。
看了两眼,李珍就忍不住捏紧了帕子,出门之前她还自得于自己的装扮,对李珠那身小家子气十足的打扮不屑至极,想着,自己这身装扮就算不出彩,但也绝不会丢人。
本着友爱姐妹的心,她还将自己的一支珠钗借给李珠,让她戴着。然后想到李萱刚刚回府不久,没参加过这样高规格的宴会,恐怕没有合适的衣裳,她长自小地方,冯氏出身也不高,别打扮得不伦不类,丢了公爵府的人。
正想将自己从前的衣服送过去呢,没想到……
李珍觉得自己脸颊有点疼,火辣辣的。
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孙女啊,长在乡野没教养如何?母亲出身低又如何?什么都不懂也完全没关系,只要她是府上的嫡孙女,就根本不缺好东西。
好看的衣服,贵重的首饰……日后还会有出身高贵的如意郎君。
呵——
李珍眉眼闪动,似是被窗外景致吸引,轻轻撇过头,神情骄矜,小心翼翼将内心深处的自卑掩藏。
冯氏和崔氏相互见礼,李萱又和崔氏见礼,之后就哒哒哒地跑到李珍跟前,一屁股坐在二人对面的胡凳上:“大姐姐,二姐姐。”
李珠对李萱羞涩一笑,算是回应,李珍清高地扭过头,视线落在李萱坐在胡凳上而垂落的双脚,两只小脚还不安分地晃荡着,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
李珍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嘴角高翘,她觉得自己真是傻子。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萱出身是比她高,可也只有出身比她高罢了。她觉得自己的眼光应该放长远一点,何必跟个粗鲁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呢。
她应该专心今日的菊花宴,她对这次菊花宴期待很高,她要好好表现一番,借此扬名,最好能得到长公主的赏识,凭着她的容貌气度才艺,进入到更高的层次。
何必要嫉妒羡慕李萱呢,她们根本是不一样的人。
李萱会许给平庸的公爵府嫡子,而她将走向不一样的人生,或者被高贵的郎君仰慕求娶,或者许给上进有才气的庶子,然后未来扶摇直上。
到那时,就应该是李萱羡慕她了!
意、淫得正嗨,不想被李萱出声打断:“大姐姐,大姐姐?”
烦不烦啊,她愤怒地看过去……咦,怎么不对劲,感觉怪怪的,大家怎么都看着她?
李珠实在是忍不下去,抬手用帕子给李珍擦了擦嘴角,凑到她耳边,小声:“大姐姐,您笑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李珍:(`д′)好想死,怎么破!
李萱双手撑着胡凳,对自己这位大姐很是无语,这货真是绝了,不是玩自残,就是傻笑不已,难道这就是九娘曾说过的精神分裂症?
过了片刻,世子夫人张氏带着李元到了,大家一齐进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道别。
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抓着李萱的手,叮嘱了几句:“千万别惹祸。”
李萱笑啊:“祖母放心,我是那惹祸的人嘛,放心吧!”
老夫人:卧槽,更不放心了怎么办,要不要她也跟着去,万一出点事,还能找补找补。
可惜张氏没给她出口的机会,直接就带着一群人呼啦走掉,留下老夫人一个对着门口发呆,天啊,她好担心,能不能装个病,把大家都留下,谁也别去。
赵嬷嬷根据老夫人的神色看出她的想法,吓得连忙转移视线:“老夫人,今日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烤鸭哦。”
老夫人立刻转头:“哪呢,在哪呢,快端上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她还是不要操心……烤鸭呢,怎么还不上来(╰_╯)#
第48章 奶爸
东宫
萧瑾刚刚用完早膳,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凝眉沉思。
这个时候,萱儿应该是出门了,忠德公府距离落英园不算太远,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只是不知天气如何,她会不会冷,到了秋季,早晚都会有些凉。
萧瑾下意识起身,将帕子扔在桌面,向外头走去,刚一出门口,就感觉一股凉意迎面扑来。
真凉!
见殿下出门,服侍的内侍赶紧拿过一件披风追出来:“殿下,披上些,天寒露重。”
萧瑾转身瞥了一眼,心道这内侍还算体贴,萱儿身边也一堆人服侍呢,何况还有她母亲在,应该不会冻着她。
虽是这样想,但心头仍是不放心,在门前踱了半天步。之后又去书房写了半晌字,心头才算平静。
写了几张字,他抬手用笔沾了沾墨,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李萱。
她一向敏感安静,胆怯柔弱,这次赏花会,怕她和那些自矜身份的贵女们不和,他特意嘱咐姑姑降低些规格,未免她不适应,还让她和家中姐妹同行。有人伴着,她应该不会再害怕了吧。
这样维持一个动作半晌,惹得内侍偷看了他好几眼。
意识到内侍的紧张担忧,萧瑾直接将笔放下,心绪不宁,这字索性也不要写了。
他很早之前就想把萱儿接回京师,想着如果由他养大,怜她护她,她是不是就不用像前世那般,那样胆怯,受那么多委屈?
他要她成为这世上最开心最幸福的人。
只是,时间总是不够,他年纪尚小,在朝中并没有话语权,身边很多事都由父皇关注,由身边人把持,后来又常年出征在外,根本顾不上萱儿。
他总得自己先强大,才能护着她。
这一拖就拖了十年,如今萱儿是回京了,却和前世完全不一样。他有想过是哪里出了差错,是她自小便是这个性子,后来回京拘束,还是她和他一样,都是再次回来……
想到第二种可能,萧瑾垂了垂眸,嘴角勾起,她是以为他喜欢活泼灵动的女子,所以努力改变自己么?
自重生以来一直阴郁冰冷的心境陡然欢快明亮起来,在水牢十年,他每一天脑海中都会自动回放她挡在他面前坚定保护的姿态,先是震撼、难以置信,然后就是深深的绝望和痛苦。日复一日,痛苦越来越深,绝望无尽。
他觉得自己仿佛困在梦魇里,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身体和心境同时麻木,泡在脏水里,伤口腐烂不会痛,有老鼠啃咬不会痛,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体仿佛化成白骨,除了一副骨架支撑,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是活着,他不想死,也他不能死,她救他一命,他得替她活着,即便活着比死去更痛苦。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待在水牢,绝望和麻木的情绪交替,身体一点点被虫鼠啃咬干净。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出去,活着出去。
萧诚驾崩,他身体一直不好,只在皇位上坐十年,便故去了,身后没有一个子嗣。然后他这个前任圣人就被朝臣接出来。
外面真好,天是那么的蓝,花是那么的美,他居然还能喝到干净的水,真好,真好,可惜外面这样好,却没有她,哪里都没有她。
凤仪宫的宫人都在,每日他骨头缝咝咝疼着不能入睡时,就把宫人们都叫过来,听她们说萱儿平时都在做什么,她喜欢什么,何时开心,何时难过。
在宫人口中,他的萱儿是那样地渴望着他,期盼着他,他给了她那么多委屈,可她却从无怨言,一心一意等他。
可惜,他的身体太差了,在水牢是强撑着一口气,实则内里早已亏损,支撑了不过一年,就去了。
他还没听够呢,好多好多事,关于萱儿的,他都不知道。
幸好上天垂怜,又给他一次机会。
想到这,萧瑾神色温柔下来,目光仿佛蒙了一层水色,越来越缱倦柔和。
书房的内侍悄悄抬头偷看书案旁的殿下,怎么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呢,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神态,甚至是同样的表情,以往只觉压抑恐惧,身体战栗发抖。
如今却仿佛拨云见日,一直笼在头顶的阴云突然散去,散落灿烂光芒。
最后,内侍悄悄在心里嘀咕一句:殿下心情似乎很好啊!
意识到这一点,内侍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原来……原来殿下也是有情绪的,也是会开心的。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让殿下动容。
他们虽然尊敬殿下,但私下里相熟之人还是会忍不住悄悄议论,觉得殿下不似凡人,根本没有人的情绪。对什么都不在意,无悲无喜。
到底是何时变的呢,唔,似乎就是最近两个月,感觉殿下完全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瞿姑姑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萧瑾神情中难得带了一丝急切。
内侍赶紧快步出门传唤瞿姑姑,而他自己识趣地立在门口。
瞿姑姑进来,先给殿下行了个礼,而后直接道:“殿下放心,奴婢亲自去瞧过了,以给李六郎君送伤药的名义,五娘子穿着那件襦裙,花苞发髻上缠着银链,下人早备好披风,马车温暖平稳,五娘子并不无不适神色。且和姐妹在一块,说说笑笑,神情很放松,并无紧张,殿下宽心。”
“银链子?”萧瑾抬眸,“是那条萱草纹的还是茉莉花纹的?”
闻言,瞿姑姑脑门的汗瞬间就下来了,噗通跪地请罪:“奴婢该死,瞧得并不仔细。”
萧瑾并不理会她的请罪,而是继续问道:“披风厚度可好,夹棉么,她可用了早膳,清晨起得太早,恐是没胃口。宴会还是有些早了,晌午刚好。”
瞿姑姑刚开始还瑟瑟发抖,结果听到后来,已经是满脸黑线:殿下,您这是要当奶爹,养闺女么?
问了一通没有结果,萧瑾就淡定不下去,他好担心,好想看看他,一甩手:“去落英园!”
瞿姑姑震惊地抬头,殿下,您是压轴的啊,怎么能去怎么早。
不过,殿下的命令没人敢反驳,瞿姑姑只能连滚带爬地去找陈来福,赶紧准备。
第49章 禽兽啊
瞿荷和陈来福正在准备,就有宫人来报,说是秦詹士到了。
陈来福和瞿荷对视一眼,忙放下手中的事,快步出门去迎。见到秦詹士,二人见礼,陈来福好奇:“詹士这么早过来,可是有要事禀报?殿下正要出门,提醒一句,您这边若是没有要事,就别过去了,可千万别扰了殿下的兴致。”
闻言,秦詹士皱了皱眉,脑袋凑到陈来福身边,压低声线:“劳公公给透个话,殿下可是去落英园?”
陈来福抬头看了秦詹士一眼,没说话。
见状秦詹士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殿下身边的人,且没有竞争关系,平日相处还算融洽。日日围在殿下身边,就如殿下的手臂一般,哪里看不穿殿下的心思?
殿下对忠德公府上的五娘子有意,他们虽然不明白这份在意来自何处,不明白五娘子身上哪里值得殿下看重,但却清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千万得护住五娘子。
五娘子若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殿下心里不好过,他们心里更过不去。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本份。
以往还好,殿下对五娘子未露出半分在意,如今五娘子归京,殿下虽已是克制却仍旧不够,已经露出些蛛丝马迹。这京师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日夜琢磨殿下的心思,但凡殿下露出半分心思,那些人就能扩大成十分。
见秦詹士那张老脸忧愁得褶子都快叠成一层层了,陈来福忍不住道:“大人多虑,今日不同往日,殿下不再是十年前的殿下了,定护得住。”
这话里的意思是暗指当年的李承珏,当年李承珏一跃成为萧瑾的伴读,且还是唯一的伴读,深得殿下宠信,明面上光鲜无比,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他们想上位,就必须挤掉李承珏,反正殿下身边需要个伴读,是谁不一样呢?
殿下不用我,不信我,行,那就搞死李承珏,这下您总得用我了吧。
若不是他们这些人护得紧,以及忠德公府也不是善茬,还真不一定护得住李承珏。
不过,那时殿下年纪实在是太小,不敢太多表现自己的喜好,实力也不够强。不过李承珏既然露了出来,就得护住他。
当年若不是为了保住李承珏这条小命,也不会把他养得这么傻,跟白痴也差不多少,轻信,耳根子软,轻狂自大。
其他人见殿下严谨肃穆难以接近,不容易讨好,就把主意打到李承珏身上,想通过他讨好奉承殿下。结果发现,这货就是个傻白甜,比殿下容易接近多了,隔着他反倒更容易接近殿下,打探到殿下的消息。
见他有用,他这条小命才算是彻底保住。
可是五娘子和李承珏不一样啊,他们不能像对李承珏一样,将五娘子养废。养废了李承珏没关系,就当养个宠物逗着玩,但未来的太子妃绝不能是个傻白甜。
而且男女有别,其他人能用到李承珏接近殿下,但却无法利用五娘子。五娘子如今年纪还小,一时成不了婚,甚至连订婚的年纪都不到。名分未定,一切就都是未知数,太子妃这个头衔诱惑力太大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视五娘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世上女子桎梏太多,尘埃落定之前,随便做点什么,就能毁了五娘子。
前几日马球场一事着实惊魂,惊心动魄不能形容,若不是殿下这边反应迅速,洗脱掉五娘子身上的污点,否则不堪设想。
一个德行上有污点的女子怎么配成为太子妃呢?
秦詹士摆摆手,说:“凡事小心为要,你信不信,但凡殿下略看重一分,那位日后就多一分险。”
陈来福苦笑,“哪能不信?”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我这顿板子不就是这么来的。”当日若不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也不会惹得齐娘子起疑,生了暗算之心。
秦詹士嘲笑陈来福:“你那顿板子纯属活该,要我说就该打你一百大板。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护住那位,就别露出行迹。若不是担心外头胡乱猜测,对那位不好,你这条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陈来福没理会秦詹士的嘲讽,也不生气,反倒是顺着他的话说:“你也知道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露出来?殿下既然敢露出来,那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他顿了一下继续,“何况之前已经露出一分半分,事已至此,不如完全露出来,让其他人心中忌惮。遮遮掩掩,隐隐约约,惹得外头人猜测不已,连番试探,反倒对那位不好。”
“呀!”秦詹士挑着眼皮,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陈来福两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失敬失敬,您这顿板子算没白挨,打得好,打得妙,打得人都精明了不少。”
“滚你——”
陈来福气得要揍人。
——
城内道路平坦,马车也平稳,李萱一上马车就靠在冯氏肩头昏昏欲睡,吓得冯氏连连往后躲:“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不知道你那几根短毛多难梳,娘好不容易给你绑成两个髻,乱了又要重新梳理。”
~~~~(>_<)~~~~
好伤心,娘亲不疼她了,居然说她头发是短毛。
李萱控诉地瞪着冯氏,花瓣样的嘴唇嘟得老高,小模样别提多委屈了。
冯氏看着好笑,忍不住点点她小巧的鼻头,语气宠溺又无奈:“你呀,真是越来越娇气了,说一句都不行。好了好了,是娘亲的错,我们萱萱不是短毛,是乌发如墨好了吧。”
“娘~~”李萱摇着冯氏的手撒娇。
有人说话,李萱也不那么困,总算坚持到落英园。马车一停,她直接利落地跳下车,根本不用踩小凳子,宽大繁复的裙摆也阻挡不住她轻盈的步伐,总之很炫酷,惹得其他人多看了她好几眼。见是忠德府的马车,都在纷纷揣测,这是哪位小娘子。
正揣测之时,一个圆溜溜的小娘子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粉丝见到偶像的兴奋,面色潮红:“五姐姐,你来啦。”
是陵义侯的幼女刘圆,也是李萱的同窗。
小菇凉老崇拜李萱了,见到她第一时间跑过来,想拉李萱的手,又有点小害羞,低着脑袋,小声道:“五姐姐方才跳下发车的动作真好看,可惜圆圆太笨,得要人扶着。”
“没关系。”李萱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我教你。”
“真哒!”
刘圆激动抬头。
前边李元也已经下了马车,听见这头的动静,怕李萱又出什么事,赶紧走过来,刚好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黑线。
哪有小娘子不端庄斯文,反倒学人蹦蹦跳跳的?
她怕话题越来越歪,赶紧转移:“嬷嬷在门口迎着呢,咱们快过去吧。”
落英园没开正门,只开了两扇侧门,也是为了男女有别,男宾女宾分别从两处进入。
一行人刚下马车,就有位穿着体面地嬷嬷迎了过来,身后还带了两个年轻侍女,一看身份就不一般,估计是个管事嬷嬷。
不过也对,在门口接人,身份不能太差了。
李萱完全没当做一回事,正拉着刘圆的手说悄悄话呢。
倒是世子夫人张氏和陵义侯夫人闵氏在见到嬷嬷的一刹那愣了回神,这不是长公主殿下的心腹郑嬷嬷么?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压下惊异,和郑嬷嬷寒暄起来。
“给二位夫人见礼。”郑嬷嬷礼数很足。
二人赶紧伸手扶起郑嬷嬷,连道:“嬷嬷客气。”
郑嬷嬷面容慈和,笑起来令人十分心喜:“长公主□□着几位夫人呢,快随老奴过来。”
这要是带二人去见长公主啊!
见此,张氏和闵氏心中惊异更甚,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公主,先帝在世时就倍受先帝宠爱,过世之后又得今上尊重,可以说除了云皇后,算得上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了。
像是举办宴会,客人到来时多半会先去拜见主人。但长公主不同于一般人,除非特别亲近之人,否则宴会开始之前,是不会见人的。只有在客人到齐之后,才会出现。
像是张氏和闵氏虽说是世子夫人,侯夫人,但年纪比长公主小得多,既非长辈,也不是亲近之人,长公主是不会见的。
且张氏身份还有点特殊,夫婿官至尚书左仆射,长公主为人极有分寸,身份虽高,却从不参与到朝政中事,对张氏应该避嫌才对,没想到居然会请她入内相见。
真是谜团啊!
落英园内室
长公主正在研究两个玉镯,比量着哪个更好,一会得送给萧瑾那臭小子的心上人。
比量了半天,也比量不出哪个更好,反倒想起一件事,她转头问立在身侧的儿媳妇苗氏:“苗苗,那个五娘子几岁来着?”这人岁数一大,记性就不好,长公主都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她是先帝第一个子嗣,自她出生好几年后,其他弟弟才接连冒出。
听见苗苗二字,苗氏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啊,她都四十多的人了,能不要叫她苗苗么!
“有十岁了。”苗氏绷着脸。
才十岁?
长公主手上的玉镯吧唧掉到地上,幸铺了地毯,才没摔碎。
长公主就这样呆着,半天才回过神,叹气:“禽兽啊!”
第50章 长公主
说起来,李萱还没怎么见过长公主呢。
上辈子她也来过菊花宴,可那都是几年后的事了,而且菊花宴险些没办成。据说是长公主贪吃沙冰,着凉闹肚子,原本说是不办菊花宴。长公主病了,两个儿媳就要侍疾,哪有心思操办什么菊花宴啊。
可长公主说什么也不干,说她只是小病,不算什么,若是因为这点小事不办菊花宴扯断旁人的姻缘,就是大大的罪过了。
偏要办菊花宴!
也不要两个儿媳侍候,都赶走全力办菊花宴。
宴会是办成了,但因着主人生病,客人也不能尽兴,所以李萱参加那次菊花宴稍显寂寥。
后来她许给萧瑾,和长公主算是亲戚,不过长公主年纪越长,越不爱动弹,俩人就更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想不到重生之后,她运气这么好,居然能见到长公主。
嘻嘻嘻,李萱开心地眯起眼睛,一定是老天爷觉得上辈子亏欠她太多,所以这辈子来找补,让她成为无敌幸运星,心想事成,一帆风顺。
要见到长公主了,刘圆也很兴奋,拉着李萱的手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五姐姐,你造么?”
“造什么?”李萱转头,“我早上造了糕点。”
想不到刘圆也知道北地口音啊,她在青州的时候见过一个从很北之处过来的人,他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
刘圆:(⊙v⊙)
呃……五姐姐到底在说什么?难道高手的想法都这样别致么,唔,好崇拜哦。
如是想着,刘圆望着李萱的双目又亮了几分,兴奋得像个小粉丝一样,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五姐姐,我听说今年的菊花宴和往年不一样哦。”
“怎么不一样?”李萱回望她。
刘圆眨巴着大眼睛,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说出来:“今年有比赛呢,不像是往年那般大家随意展示才艺,今年要比出名次,而且有奖励哦,神秘大奖。”
神秘大奖哦……李萱眨眨眼睛,她最喜欢了。
刘圆带来的消息太震撼了,连李元李珍李珠三人也凑了过来,纷纷开口:“什么比赛,比什么?可有规则?”
“不知道?”刘圆摇头,然后猜了一句,“大概就是些琴棋书画之类的吧。”说完,她羡慕地看向李元,“元姐姐说不定会拿得头名呢。”
李元谦虚了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还差得远呢。”
“元姐姐太谦虚了。”刘圆感叹。
“是啊,是啊。”李萱附和,“她啊,就是虚伪。”
饶是李元温婉,也被李萱气得岔气:“李萱——”
见李元柳眉倒竖,李萱笑得越发开怀,还鼓起掌来:“这才对嘛,三姐姐就该生动点,整天一副表情,总是大度温婉的样子,累不累啊。”
几个小娘子说话声音都不大,但也没故意遮掩,前头几位夫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人当中,就属李萱最调皮,冯氏实在是不好意思,一直讪笑:“萱萱这丫头,被我惯坏了。”
闻言郑嬷嬷接了一句:“李五娘子活泼天真,率性自然,快人快语,长公主最喜欢这样欢快的小娘子了。”
“真的?”冯氏眼前一亮。
靠,还真信了!世子夫人张氏忍不住黑线,人家那是客气好嘛,快人快语换种说法就是闹腾,长公主怎么会喜欢闹腾的小娘子。
张氏十分无语,拿自己这个弟妹也没办法,性子太简单了,人家说什么都信,看来以后得多看顾着点。
不过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儿子得太子殿下看重,女儿活泼伶俐,性子虽然淘了些,但也没有大的过错,日后找个门第低点的人家许过去,有国公府看顾,也不错。
走了许久终于见到长公主,李萱站在李元旁边,跟在大家一块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坐在主位,眯着眼睛打量着室内站了一溜的小姑娘,从头扫到尾,又从尾扫到头。然后自信地冲着刘圆招手,就是她了,瞧瞧,小姑娘长得多圆润,多漂亮,跟小天仙似的。
小菇凉快过来吧。
立在一旁的苗氏瞬间黑线,连连给长公主递眼色:认错了,认错了,认错了!
长公主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媳在抽什么疯,眼皮抽筋了么?
咦,是眼皮跳,她赶紧仔细盯着,观察左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这是左还是右啊?
婆婆这么不靠谱,苗氏真是没招,幸亏有郑嬷嬷救场,抢先开口:“长公主喜欢年纪小的娘子,五娘子,刘娘子,快过去,公主叫你们呢。”
闻言,长公主还不高兴,嘴巴一瘪,谁叫刘娘子了,她明明只叫了李娘子好不好。
刚要发脾气,幸好冯氏及时推了李萱一把:“萱萱快过去,长公主叫你呢。”
唉?
长公主眯眯眼睛,原来她认错人了,这位才是正主啊。
赶紧把目光聚集在李萱身上,瞧瞧,小姑娘生得多好,长得多圆润,多漂亮,跟小天仙似的,她大侄子就是有眼光。
李萱和刘圆二人上前,站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根本不咋理会刘圆,只拉着李萱的手仔细打量,又是摸摸额头啊,又是问话啊,还把手上的两只玉镯子都给李萱套上。
原来是打算给一个的,后来觉得小娘子年纪太小,萧瑾太禽兽,长公主觉得对不起人家,就把两支镯子都给了。
一边热情,一边冷落,刘圆有些受不了,眼眶红了起来。
苗氏见状赶紧补救,对刘圆招手:“小娘子过来。”搂在怀里哄了一会,也送出一个玉镯,才算填满长公主挖的大坑。
说她这一辈子也是可怜,明明是儿媳妇,是小辈,结果一辈子都跟在长公主身后收拾烂摊子。尤其是最近几年,长公主年纪越大,越任性,脾气越古怪,跟小孩似的,动不动就生气,不管不顾的。
长公主拉着李萱不撒手,还想把她扣下陪自己,甚至想将她带到公主府去。吓得苗氏和郑嬷嬷齐齐变脸,左哄右哄使出十八般武艺,连已经嫁人的孙女湘湘都被搬出来。
悄悄跟长公主说:“公主,您要是把李娘子留下,湘湘会吃醋的,您知道,她最爱霸着您了。”
好吧,为了心爱的孙女,长公主只能松开李萱的手。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只能舍一个了。
好不容易从长公主那里逃出来,李萱着实松了口气,她抬手捏捏自己的脸颊,难道她真就这么可爱,人家人爱,花见花开?
李珍瞅着李萱手上的镯子心里不舒服,没忍住刺了两句:“长公主不过是看在六哥哥的面子而已。”她这话是故意刺心,上次马球场一事,李承珏没有第一时间维护李萱,兄妹两个生了点龃龉,这是满府皆知的事。
李萱没搭理李珍,她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她早就不生李承珏的气了好吧,有气当场就出了,揍一顿神清气爽,舒筋活血。
带着两个大玉镯子不方便,李萱就把镯子撸下来交给冯氏保管,自己去刘圆那边。
刘圆还有点小情绪,委屈着呢,见到李萱过来也不理人,低着头不说话。
李萱去抓她的手,刘圆躲了一下没躲开,别扭道:“你还理我干什么,长公主喜欢你,你去找长公主吧。”
“我比你可爱,长公主当然喜欢我啊。”李萱大言不惭。
刘圆:(⊙v⊙)
见她不说话,李萱睨过来一眼:“你喜欢我不也是因为我可爱么?”
“对哦。”刘圆点点头,她喜欢和五姐姐在一块,就是因为五姐姐霸气,五姐姐这么霸气,长公主当然会喜欢了。
想通这点,刘圆又高兴起来,为李萱开心:“真好,长公主喜欢五姐姐呢。”
“是啊。”
……
一旁的李珍看得无语,撇过头,嘀咕了一句:傻帽!
人没到齐,菊花宴还没正式开始,冯氏等人和苗氏去侧殿那边,李萱等几个小的就去亭子那边和年龄相当的小娘子们赏花说话。
长公主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孙女陈湘,已经嫁人,如今正怀着孕不能过来,亭子那边就由二儿媳妇石氏的两个侄女代为招待。
李萱等过去时,亭子已经坐了许多人,只有石二娘在,听引路的侍女说,石大娘带在几位娘子去假山那边了。
到了亭子,众女又是一番见礼,齐玥也在,见到李萱还对她笑了笑。
她坐在亭子边缘,面色苍白,哪怕涂了厚厚的粉,也是遮掩不住,看着精神不太足,仿佛生了重病似的。她旁边坐着一位绿裙子的小娘子,一看见李萱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像是乌眼鸡似的,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丫头李萱不熟,隐隐约约有点印象,似乎是临川王的幼女。
看她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李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是齐玥在其中挑拨离间,她这个人最擅长做这种事,挑拨旁人不和,利用旁人,然后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什么都不关她的事。
当日马球场一事,虽然消息封锁得很好,没人到处议论此事,但是那日有很多权贵在场,小娘子也不少,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此事。
齐玥咳嗽两声靠在星兰身上,神色恹恹。
萧晴心疼地看着齐玥,语气关切:“齐姐姐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内室休息吧?”
“不用了。”齐玥摇头,“咱们是来做客的,哪有跑去休息的道理。”
李萱没往齐玥身边凑,因为她现在被人围住了,大家都对她的衣服感兴趣。
女孩子天□□漂亮,看见好看的东西就移不开眼,尤其是衣裙首饰,别管身份多高贵,性子都清高,都是喜欢好看衣服,珍贵珠宝的。
李萱身上这件襦裙,做得真是好,在众人中间算是数一数二的,无论是做工还是样式或者创意,都极为吸引眼球。
大家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时尚衣裙,很快就熟络起来。
萧晴陪在齐玥身边,周围冷冷清清,她看了眼齐玥苍白的脸色,又瞧瞧李萱得意的神情,心头很是不忿。凭什么,明明就是她将齐姐姐推下楼的,反倒不承认,还让齐姐姐给她道歉,不就是仗着有个做伴读的哥哥么?
哼,齐姐姐还是殿下的表妹呢!
气了一会,萧晴转了转眼珠,起了坏心。
第51章 比赛
比赛项目十分没有新意,就是琴棋书画和投壶,大家闺秀的标配。
首先是琴。
冯氏凑到李萱耳边,面色忧愁:“萱萱会弹么,不然咱别比了?”不比总比不会弹强,不会弹着实太丢人。
听见李萱连琴都不会弹,李珍差点昏厥过去,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为什么会弹的人没有资格参加,不会弹的人却要上去献丑。
老天何其不公!
按理说她们四个姐妹应该是在一块走的,可惜因为长公主喜爱李萱,李珍又嫉又恨,不想跟李萱一块,就蹬蹬蹬跑前边去了,李珠不好放任她一个人过去,只能对李萱李元歉意一笑,跟了上去。
然后两人就成了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中的两块。
李萱这辈子确实没学过琴,上辈子倒是会弹几曲,不过差不多都忘光了,马马虎虎吧。
“娘放心吧。”李萱扔个冯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会仙翁操和秋风词。”
萧晴说要去一旁瞧瞧菊花,齐玥抬抬眼皮,心知肚明她要去整治李萱,假作不知地喘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叮嘱两句:“去吧,只是那边风寒,记得披件衣裳。”
闻言,萧晴眼眶一湿,心里更替齐玥委屈起来,这样好的人,怎么偏偏受此苦头?她赶紧低下头,掩饰神色异样,因为嗓音哽咽,也不敢多说话,“嗯”了一声就匆匆离去。
带冬梅到边上,萧晴将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和盘托出,怕冬梅不明白,还细细嘱咐:“记住,往她身上泼了水之后,务必立刻跪下,掌自己几巴掌,给她扣上跋扈的名声,还要重点提一提马球场一事。”
冬梅赶紧用心记下,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腻歪起来,娘子怎么这般爱惹事?人家李五娘子又没招您惹您,算计人家干嘛?
您倒是没事,最后都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受罪。
萧晴身边来来去去已经换了不少丫头,都是这么折进去的。
交待好后,主仆二人回去,萧晴去找齐玥,冬梅就寻机往李萱身边凑。她琢磨了一会,发现只有亭子里的石桌上有茶盏,而李萱和萧晴的位置是隔着石桌对望的,石桌就在中间,无论她怎么绕,都不能端着茶盏绕一大圈给萧晴送去。
若是给李萱送去则更说不通,人家身边有丫头,哪里显得着她端茶送水。
这就是娘子精心策划的计划,呵呵,难怪那么多的姐妹都折进去。
显而易见泼水的难度太大,冬梅给萧晴使了个眼色,萧晴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只能丢下齐玥,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李萱那边凑,只有这样,冬梅端水过去才合理。
李萱身边围了一圈的人,萧晴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去,凉爽的天气硬是出一脑门子汗。
有人眼尖瞧见,小小惊呼:“呀,阿晴怎么出这么多汗,丫头呢,还不快给你家娘子端茶送来”
诶!时机刚好,冬梅赶紧端着茶盏过来,一路风一样行过,故意走得跌跌撞撞,想要趁机撞在李萱身上。因为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人多眼杂,冬梅心头紧张,心里素质不过关,手抖得跟羊癫疯似的,行到半路,茶已经抖出半盏。
其他人看得眼酸,忍不住道:“茶水抖没了,回去再倒点。”
冬梅赶紧折回。
害人这种事得专业人士来,普通人暗算他人,多是偶然恶意,或是凭着一股劲一鼓作气,拖得时间一长,劲就散了,然后越来越紧张,根本无法成事。
换了新茶的冬梅更紧张,这回走到一半时,茶水全抖出去了。
这丫头都快哭了,哽咽着嗓音:“奴、奴婢再换一碗。”
大家都看得没脾气了,以这丫头的素质是怎么混上大丫头的,有人推了萧晴一下,很无奈:“得了,你过去喝吧。”
萧晴:……呃
暗算个人咋这么费劲呢!
所以说,暗算别人也是个技术活。
齐玥瞧着这一切,心里恨不得打萧晴几个嘴巴子,蠢死算了!
这边没暗算到,那边菊花宴已经要了,大家只能依次往正殿那边转移,李萱走在众人身后,歪着脑袋瞧着前头的齐玥和萧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把淡黄招到身边,低声问她:“怎么回事?”打从开始瞧见齐玥,李萱就生了防备之心,让淡黄一直盯着她和身边之人。
刚才萧晴和冬梅拐到偏僻处的行为着实太诡异。
淡黄就悄悄了上去,听见了主仆二人的计划,因为这计划实在太蠢,实行起来成功度也不高,淡黄就没跟李萱说,如今见李萱问起,才一五一十详细说清。
要暗算我啊?
李萱不开森,托着下巴盯萧晴,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怎么着也得还回去。
悄悄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指间轻弹,嗖地一下朝着萧晴小腿肚子打去。
唔好痛!萧晴只觉得小腿肚子猛地一痛,整个身体瞬间向前扑出——
她前头是齐玥,齐玥:(⊙v⊙)
齐玥前头:(⊙v⊙)
前头的前头:(⊙v⊙)
……
最前头:(⊙v⊙)
一倒一大片啊!
李萱小脸皱成一团赶紧撇过头,装作没看见:咦,看天上,那是什么,那块云好白好白啊……淡黄,你看着我干什么,别看我,走开,快走开!
淡黄:→_→她家娘子这战斗力,真是绝了,破坏力杠杠滴。
几乎一半的人数中招,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推一个全部趴在地上。
一前一后带队的石大娘石二娘都快哭了:呜呜呜,这是玩的什么套路?
得嘞,赶紧换衣服去吧。
原本七八十人的队伍,瞬间没一半,只剩下三十多个人。而且吧,这队伍行进得还颇有特点,年长在前,年幼在后,所以最后剩下的都是不着急成亲,只是过来打酱油十岁左右的小豆丁。
正殿里,长公主一瞧,好啊,就这些人参赛吧,再作点弊,李萱肯定能赢。
于是乎,长公主大手一挥:那些迟到的未换衣服的娘子们就不用来参赛了,一律取消比赛资格。
众人大惊:好任性!
长公主傲娇杨下巴:姐乐意!
听说今日有神秘大奖,而且传闻太子殿下也要过来,李萱跟众女聊天的时候,大家虽然有很谦虚羞涩,但眼神里都藏着跃跃欲试,各个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这样的场合,展示一番,哪怕不能最后得奖,也是很好的。
李萱也是想要神秘大奖的,她最喜欢神秘了,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激烈的竞争,结果……她回头瞄了几眼,一群懵懂的小豆丁。
竞争对手好菜哦!
当然也是有几个好手的,比如李元和顾筠,还有岳翎和乔欣。
前两个是京师双璧,后两个都是学上同窗,一个擅画,一个骑射厉害,都是好手。
冯氏虽然出身低,但幼时也是学过琴的,这两首算是会么,这是初学者必备的吧,练指还差不多。
弹这两首更丢人啊!
就像是歌唱比赛,上台唱字母歌,还不够丢人的。
冯氏不想打击闺女,但也不想闺女上台被人嘲笑,只能勉力劝说:“咱不弹好不好,以后等咱们练好了,再弹。”
李萱知道冯氏的想法,其实她也觉得上去弹仙翁操和秋风词挺丢人的,可是落了这一场,她就不大可能得到神秘大奖了。
正踌躇间,苗氏已经宣布规则,说只要在这几项中有一项拿到第一,就可以领取神秘大奖。
这个规则还不错,闻言,李萱松口气,决定不上去丢丑,只要投壶拿第一名就行。
比赛有序进行,第一局琴,李元胜出。
不愧是京师双璧之一,非常有涵养,赢了一局之后就不再参加接下来的比赛,不去争夺名额。
她这一举大度磊落,赢得众人一致夸奖,唯独顾筠被气得鼻子都歪了。
接下来的比赛没有李元,那她即便是赢了,别人也会说是李元相让,这个贱人,惯会装腔作势,好处都让她得了。
第二局棋艺
胜出的是吏部尚书的孙女,罗素。
因为有李元在前,罗素也没有参加下面的项目。
第三局书法,顾筠终于胜出。
第四局画,没有李珍的争夺,岳翎顺利胜出。
第五局投壶,李萱胜出。
除了女子比赛,郎君们的比赛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到最后,共有十名胜出者,五男五女。
比赛结束,长公主宣布神秘大奖。
李萱很激动,拉着冯氏的手,小声嘀咕:“娘,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孤本之类的啊,或者是赏赐金银珠宝。”
冯氏摇头:“可能是姻缘吧。”
李萱挑眉,难道是获胜之人可以自主挑选心上人,由长公主做媒人么?听上去倒是不错,但未免也太不矜持了些。
大家都很激动,支棱着耳朵兴奋地盯着长公主,尤其是获胜之人。
李萱双目发亮,熠熠生辉,目不转睛地看着长公主。
吸引足众人的注意力,卖足了关子,长公主才开口:“神秘大奖就是,获胜之人可以和太子殿下共用晚膳!”
众人:(⊙0⊙)
李萱:(⊙v⊙)
靠,这是奖励么,这是惩罚吧,怎么就躲不开这个煞星!
真倒霉!
第52章 自作多情
李萱好忧伤,整个人都怏怏的,趴在冯氏怀里有气无力的样子。
呜呜呜,她不想见萧瑾,为什么前世时,她想见见不到,今生不想见却总往她面前揍?难道是老天爷故意逗她么,真伤感。
午膳是在落英园用的,边看比赛边吃东西,感觉很嗨皮。晚膳也要在落英园用,不过想到一起用膳的人,李萱就开心不起来。
这个神秘大奖真、操、蛋啊!
长公主发了话,说用完晚膳就把人送回府,让众人不用担忧。既然长公主都这么说了,冯氏也不敢多言,只能嘱咐李元多看顾着点李萱,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李萱站在李元身边,瞅瞅跃跃越试,打扮精致的顾筠,又看看温婉柔顺的罗素,再瞄瞄心不在焉的岳翎,总觉得这次的神秘大奖很坑爹。
萧瑾很闲么,没事干嘛搞出这样的事,他又不是戏子花魁,需要用自己做奖品么。
真是搞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说是用晚膳,但没到时间,她们这些人只能在侧间候着,得等开膳时,她们再过去。
五个女孩子百无聊赖,只能一人拿着一本书看,没法子,这个时候聊天显得不太恭敬,发呆吧又显得心事有些多,这周围这么多仆妇在呢,被她们瞧见胡乱猜测编排于清誉有碍。
只有看书最稳妥。
为了随大流,李萱也拿了本诗集看,落英园里头有藏书的地方,据传是明贤皇后亲手置办,每一本都曾过过她的手,被精心挑选出来,藏在落英园,供后人观看。
可惜,明贤皇后的一片好意全化作东流水,她去后,藏书馆就被锁了起来,根本不让人随便进,不让人随便借阅。万一把书看坏了怎么办,赔得起么,那可是明贤皇后亲手挑的啊,你去给我赔一本皇后亲手挑的书。
尼玛!
所以李萱看的书是从另外一个小书房里拿的诗集,还不是她亲自挑的,是侍女给她拿过来的。
书名:《菊花宴历年名篇》
都是些来参加菊花宴的小娘子写的酸诗,看得李萱牙都倒了。
看看这些诗名:
《赏菊》《观菊》《嗅菊》《玩菊》《爆菊》……咦,怎么感觉怪怪哒!
在侧间里看了半天的菊花诗,看得李萱都快成菊花眼,终于有侍人过来通传晚膳准备就绪,请各位娘子落座。
晚膳地点定在朝夕园的一个花厅,地方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温馨。
说是一块用膳,但其实都是分开的,一人一张小食案,好在距离的位置很近,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萧瑾的食案在主位,自他往下左右分别五张小食案,男女相对而坐。
唯一有点微妙的是,他左右两边的食案距离他的食案非常近,感觉一伸胳膊就能摸到。
李萱瞄了右边第一张食案一眼,心中有点小忐忑,这个位置很不一般啊,她得躲躲不能坐在这,离萧瑾太近了,心里会紧张。
于是,她拉了拉李元的手,示意二人坐最后,李元性格和煦,见此倒也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跟她往后退。
罗素是个温柔的丫头,见最后两张食案被她二人预订了,就稍快半步,去坐第三张食案。
现在只剩下把头挨着萧瑾的两张食案空着,岳翎偷瞄了顾筠一眼,见她没有相让的意思,狠狠心一咬牙迅速冲着第一张食案而去。
这种关键时刻,不能讲究孔融让梨,能争一点是一点。离殿下近一些,机会就更大一些,殿下尚未成婚,太子妃的位置还空着,且殿下向来英明果断,于婚事上自主权极大,她干嘛不好好表现呢。
成了就是人上人,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了决断,岳翎脚步加快,想要超过顾筠,却被她身边侍女不着痕迹地拦了一下,低声:“娘子,您的位置在那。”
说着就引岳翎来到倒数第二个位置。
岳翎唇色一白,神色难堪起来。
李元和李萱正立在这,见岳翎过来颇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这位置还是提前安排好的么?
正想着,二人身边的侍女已经引着二人向前方走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李萱第一,李元第二,顾筠第三,岳翎第四,罗素第五。
几个人落座后心里皆是忐忑不安,尤其是李萱,心跳加快,像是要蹦出来。悄悄抬头看了看对面,发现与自己相对的郎君年纪也很小,才悄悄松了口气。
众人心思各异,岳翎还沉浸在方才的难堪之中,一直低着头,面色红红白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旁边的顾筠瞥了她一眼,心头冷笑,以为这里是她家么,没规没距,居然还想抢位置,说出去都丢人。和殿下一同用晚膳,位置怎么会不事先安排好?
这些侍候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前头那个位置离殿下那么近,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的么?肯定要安排年纪更小的娘子,年纪小才扯不上男女之事,这样于殿下清誉才无碍。
安排位置的人心都恨不得多生几窍,深怕有一个顾虑不周,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众人都坐好之后,又过了片刻,萧瑾才到。
李萱赶紧往后挪了半步,远离食案跪在地上,脑袋紧紧贴在地面。
说实话,她是真的怕萧瑾,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这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她的生死,仿佛动动手指头的事。
前世,他可以让她这个皇后过得生不如死,窝窝囊囊;今生,他能将李承珏这样一个无官无职的小郎君捧到天上。
于他,不过是一句话。
于他们,却是天上地下。
如果没有重生,没有在温泉别庄那段幸福恣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她心里的抵触可能还不会那么大。或者就和从前一样,唯唯诺诺,听话懂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永远都是乖乖巧巧的,压抑自己的想法,每一步,每一天都活在规矩里。
再遇见萧瑾也没什么,嫁给他也没什么,反正日子都是那么过,她听话便是。
如果没见识过广阔精彩的世界,她可以永远呆在狭小的宫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果不曾遇见过自由和尊重,她可以永远被人忽视,永远逆来顺受,接受命运强加给她的一切;如果没有重生,不曾过得这样快乐幸福,那她大概可以再按照前世的路走一遍。
但是现在,她接受不了了!
她的心已经不安份,所以她怕萧瑾,怕再过一次那样的生活。
她不喜欢被人忽视,不喜欢被人欺负,不喜欢压抑自己……她,更不喜欢萧瑾!
伤感了一会,她又很快欢脱起来,现在她才十岁,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能重活一回已经是老天恩赐,再多求其他,纯属贪心。
心事去了,她又开始琢磨起吃的来,刚刚她坐在食案旁低头瞄了好几眼,嘻嘻嘻,都是好东西啊,而且更妙得是全是她爱吃的。
八宝鸡,清蒸鱼,蟹黄包,还有卤牛肉,哎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跪在地上,萧瑾也不叫起,直接走到自己的食案前,在食案前站定片刻,然后从李萱的方向拐了过来。
李萱心脏瞬间揪了起来,身体弯成虾米,僵硬得却像是木头,感觉汗毛都竖起来。
不过,幸好,萧瑾没有靠近她很久,只是从她旁边拐一下而已,很快就坐到自己的食案前。
李萱长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太敏感了,无论萧瑾是否重生,他都不喜欢她啊,她瞎担心个什么劲。
萧瑾坐好,才叫众人起来,他态度很温和,叫众人不要拘束,就是用一顿家常饭。
听了这话,众人更激动了,无论男女,手腕都开始颤抖。
天啊,居然能这么近距离接近殿下,而且殿下还这么温和。
双方客套一下,萧瑾先动筷子,其他人也都拿起筷子开吃。女孩们都拘谨也一些,不太爱说话,男孩们虽然也激动拘谨,但胆子还是要大一些的,都勇敢地跟太子搭话。
其中有一个傻大胆闻着太子的酒香,居然还问了一句:“殿下用的是什么酒?好香啊。”
可能是今天心情好,萧瑾搭理了他,玉白的手指拈起酒杯转了转,然后拿到唇边喝了一口,瓷白的酒杯贴在艳红的嘴唇,画面十分有冲击力,加上萧瑾又是难得的美颜,少女们全都羞红了脸,不敢再瞧。
“这是进贡的胭脂醉,后劲很大。”
听到是胭脂醉,一位好酒的郎君眼睛亮起来:“可是胶州的胭脂醉,听闻这酒酿造十分难得,而且须得够年份才够味,每年进贡不足十坛。”
萧瑾点点头:“罗卿是好酒之人,今日孤出来得急,只带了一点,大家权当尝鲜。”说着吩咐陈来福,“去给大家斟酒。”
“是。”
陈来福喷着一只不大的玉白瓷瓶,挨个给众人倒酒,不多不少,只有一小杯,两口的量。
李萱正在吃蟹黄包,闻言抬头瞄了一眼,心道,这瓶子也太小了吧,够分么?
她不过是胡乱一想,结果没想到还真不够分,正好到她这里……没了。
这点,也是没谁了!
陈来福从左边开始,其次给众人倒酒,左边从头到尾,然后是右边,从尾到头,顺势过来……刚刚好,到李萱时,一滴不剩。
(¬_¬)
李萱还真不是馋这个酒,而是她不想特殊,大家都有,只有她没有,感觉好尴尬啊!
本来她不想说话,只埋头吃东西的,现在是不成了,怎么都得开口。
她斟酌了一下,话语在肚子里过一番,自觉无错,正要开口——
那边萧瑾已经抢先一步,只见他凤眼一扫,随意拿起酒杯,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赏赐而已:“既然没有了,那五娘子就用孤这杯吧。”
李萱:(⊙v⊙)
什么叫就用你这杯?这杯你喝过的,喝过的,上面还有你的口水,凭什么要她喝。
萧瑾话音刚落,室内气氛顿时一滞,哎呀,把自己喝过的半盏酒赏给别人,实在是太暧昧了。
太子殿下这是喝醉了么?
少年们都不敢抬头,一个个低头装死,装没听见。
女郎们这边倒是反应不一,李元是担心,岳翎是皱眉,罗素沉默不语,顾筠心思几番上下,殿下此举何意,是喝醉了?还是真的只是单纯的赏赐,亦或者是……调、戏?
顾筠拒绝最后一种猜测。李萱不过是个小豆丁而已,太子怎么会看上她呢,绝对不可能!
李萱也好想装死听不见,但是不行,而且太子的赏赐,她还得叩谢,欢欢喜喜地接受。
心里再不愿意,她也得谢恩。
跪行至萧瑾附近,磕个头,语气恭敬:“谢殿下赏赐。”
萧瑾坐在上首,位置居高临下,他端着酒杯,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萱,她穿着那件他亲自设计的红色襦裙,裙摆绽放像是巨大的花瓣,小脑袋埋得很低,看不清面部表情,只能看见两只小巧的白嫩的耳朵,似乎很柔软的样子,让他忍不住伸手揉搓一番。
他想起前世那会,她在他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安安静静,态度礼仪恭谨谦卑,永远挑不出毛病。想到这,萧瑾心头软了几分,刚要开口叫起,却突然眼尖地发现她身子细微地颤抖起来。
开始只是轻颤,后来幅度越来越大,几乎控制不住。
她是紧张了么?见到他所以紧张。
呵……萧瑾转了转视线,眼尾划出一抹喜悦,就这么喜欢他么?喜欢到紧张,喜欢到颤抖。
“起来吧。”萧瑾开口,声音愉悦饱满。
这声音仿佛天籁,李萱顿时松了口气,终于叫她起来了,再不起来她就撑不下去了,刚刚膝盖好像咯到什么东西上来,好疼啊,呜呜呜~~
她这边刚抬起身,萧瑾已经伸了一只手过来,上头捏着一只酒杯。
脑袋埋了半天,加上膝盖一疼,李萱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处于真空状态,不知怎么回事,脑袋一热,直接把嘴凑过去,就着萧瑾的手,把酒喝了。
喝完之后,才意识到怎么回事。
李萱:(⊙v⊙)(*>﹏<*)┭┮﹏┭┮……好想死一死。
少年们:……已瞎
少女们:(¬_¬)
萧瑾:\(≧▽≦)/~
就这么想亲近孤么,果然比前世主动了啊!
陈来福赶紧低头,他什么都没看见。
服侍的宫人们则是心惊肉跳,难道今晚要发生一件惨案么,这个李娘子也太放肆了,居然敢让殿下给她拿着酒杯。
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众人逐渐恢复神智。
李元连看了李萱好几眼,想要为她求情,让殿下宽恕她的冒犯,却被身旁服侍的侍女死死按住,不让她动弹。
殿下没有反应,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罗素则是不知所措,她倒没有为李萱担忧,只是担心殿下发火,会连累到她,同时心里也暗暗埋怨李萱不懂规矩。
顾筠&岳翎:不要脸!
李萱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整个人都处于失忆状态,之后菜也没吃几口,一直坐在那,乖乖的,不说话。
李萱这一小插曲过后,晚膳气氛渐渐热络,少年们开始敬萧瑾的酒。李元趁机坐到李萱身边,关切地看着她:“五妹妹,五妹妹?”
头好疼啊,李萱艰难地转头,小脸蛋红得像火一般,她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不过喝了一口而已,还是掺杂着萧瑾的口水,居然就醉成这般。
她是一杯倒么?
“好难受啊,三姐姐。”李萱开口。
李元误会了,以为她是难过刚才失礼之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没事,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的。”
李萱蹙眉,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特别想吐,整个人像是刚从锅里捞出的虾子,红彤彤。
萧瑾抽空瞄她一眼,然后抿了抿唇,憋住笑意:怎么能害羞成这个样子呢?
第53章 狐媚
晚宴结束,太子殿下离去后,李萱等几个女孩就去侧殿休整。那酒后劲大,她年纪小,又喝得急,一下子就呛住了,这会醉意上头,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扶着丫头的手走路直打晃,几乎是完全压在侍女身上,被她半扶半抱着去侧殿。
淡黄等几个丫头都等在侧间,宫人将李萱等人交给她们自家的丫头后就悄声退下,只有两个嬷嬷守在门口。
马车正在准备,她们简单休整一下就走,外头天都已经黑了,女孩家还是不要在外头留太晚。
李萱由淡黄扶着,喝了一碗醒酒汤后才算是清醒一些,睁开眼睛愣愣地出了一会神,脑子正一片空白之际,耳中突然传入一道尖锐的声响,吓得她心脏一跳。
循声望去,就见顾筠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案几上,声音又急又烈。
李萱下意识就重了眉头,这摔摔打打地做什么,给谁看呢?
心中虽然不喜,但她也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这会正懵着呢,实在不想理会这些杂事,其他人也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权当没听见。
可惜,顾筠没打算消停,摔了茶盏后,直接走到李萱身边,话语像是包着火药:“狐狸精!年纪虽小,手段却高,这是跟哪个下贱胚子学得狐媚手段,倒是会勾人!”
李萱蹙了蹙眉,淡黄飞快上前一步护在她面前,李元也赶紧过来,握住李萱得手,挑眉看向顾筠:“顾娘子请自重。”
“自重?”顾筠冷笑,“我看自重的应该是令妹才对。”
“你——”李元还欲再说,却被一个大力甩向伸手,那力道又急又猛,劲道极大,带得她一个趔趄,但静止时却柔和如春风,将她稳稳送到身后。
李萱缓缓站起身,她没有抬头看顾筠,因她年纪尚小的缘故,站起来要被顾筠低一个头,昂首抬头反倒失了气势。
她低着头,指尖摆弄着袖口,样子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顾筠皱眉,不解地看着她,本来以为她突然站起是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却只是杵在这一言不发。
气氛静止下来,二人只是对峙却不开口。
李元还没从震惊中回神,默默感受方才那股大力,至于罗素岳翎二人则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两人都躲得远远的。
外头守着的嬷嬷也是急得连连跺脚,这两位大家闺秀不会是要打起来吧。
等了片刻,见李萱还不说话,顾筠扯了扯帕子不耐烦了,直接伸手要推李萱,李萱顺势躲了过去,后退半步,这会才算抬头。
顾筠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萱,只见她半歪着头,桃花眼仿佛掬着雾气,羽睫一闪一闪,鼻子小巧挺直,唇瓣红润精致……真是好一个小美人!
她想起方才在席上,李萱跪在地上,然后也是这样扬着小脸,就着殿下的手喝了杯中的酒。那会,殿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如花美颜吧,因为太美了,所以不忍呵斥,所以……多看了两眼。
想到这,顾筠心里涌起细如针刺的嫉妒。
李萱抬头看着顾筠,先没急着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过来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请问顾娘子,什么是狐狸精,狐媚手段又是什么?”
话音一落,室内立时一静。
顾筠脸上先是发红,而后是发青,最后渐渐转至惨白。
她方才在气头上,说话没顾忌,只顾着对李萱发火,往她泼脏水,却忘了她年纪尚小,有些事根本不懂。
这脏水根本泼不到李萱身上!
反倒是她自己,起了这个头,不免让人嘀咕。
老话说,这人心里有什么,看别人就是什么。
心里有佛,看人心善;心里有鬼,看谁便都是恶人;而这心里有淫,所以才处处见淫。
李萱这两句淡淡地反问,不啻于给她扣上□□的帽、子,这话日后又是传了出去,她可就没脸见人了。
想通了这处关节,顾筠脸色才惨白如纸。
显然,其他人也都明白李萱话里的意思,看顾筠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李元这时候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一步,抓住李萱的手,轻声道:“妹妹醉了,坐下休息片刻。”说完又看向顾筠,想要将事情平息,“顾娘子也醉了,也坐下休息片刻。”
不过是酒后醉言而已,不必见怪。
李萱任由李元拉着她的手,从善如流地坐下,但目光却仍旧盯着顾筠:“顾娘子还没告诉我,什么事狐狸精呢?”
“五妹妹!”李元语气转冷。
李萱看她一眼决定给她这个面子,没有继续追究,但眼神却在顾筠身上徘徊,前几日马球场一事,还没跟算账呢,今天居然还敢撞上来,真当她好欺负是么。
有些事,再一再二,却不能有再三再四,权当再给你次机会吧。
如是想着,李萱转了目光,靠在淡黄身上合眼小憩。
马车准备好了,大家陆续离开,顾筠最后,待众人都走光了,她身边的丫头立刻跑到门口两嬷嬷处,各自塞了个荷包:“天冷,给嬷嬷喝茶。”
两个嬷嬷颠了颠荷包的份量,老脸笑成朵菊花:“小娘放心,我们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
马车上,李萱抱着个迎枕靠在淡黄肩头,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李元两次转过目光,在李萱脸上逗留徘徊。
她看着李萱略显稚嫩的面容,想起方才殿内之事,不过是轻轻落落的两句反问,就破了顾筠的局。倘若换做是她,能这样轻松破掉么?
顾筠用心险恶,虽说主动挑事有跋扈之嫌,但只要将狐媚的帽子扣到李萱头上,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谁家会要一个狐媚的主母呢?
顾筠话语一出口,五妹妹无论是反驳还是沉默,情况都只会越来越糟,因为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她晚膳的行为是否狐媚之上。
但五妹妹没有顺顾筠的意,反而童稚的反问,直指顾筠居心不良,内心肮脏。
她话不多,情绪也不多,却直指要害。
李元倒真是有些佩服这个妹妹了。
哪个都不能小觑,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得靠在迎枕上,脑海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断断续续一直闪现席上的画面。
殿下……
第54章 心善
天色暗沉,马车更是黑乎乎的,因为李萱睡得正香,李元也就没叫人点灯,也正好借着暮色遮掩神色。
她正襟危坐,腰肢脖颈挺得笔挺,并没有像李萱那般放松,整个人如修竹一般挺立。
殿下赏的那杯酒李元也喝了,而且还不像是李萱只用了半杯,她是用了一杯,之前一直都是勉力撑着,不让自己显露醉态。
照水转头瞅了一眼睡得香甜的李萱,又看看自家强撑着的娘子,心头酸楚,娘子就是太为难自己了,什么都要求做到最好,在自家姐妹面前也不敢轻易放松。
这会又不是席上,自家的马车怕什么,看五娘子睡得多香。
想到这,照水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子歪一会吧,到府上还得需三刻钟呢。”
照水是大小服侍李元的,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李元身边了,但似乎从没见过她放松一刻,一举一动都像是规划好了的,无论是席上还是独处,都没有一丝不雅松弛。
李元转过头看向照水,见她一脸的担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无妨,我不累。”
说完她轻轻正回头,低垂着眉眼,望着案几的圆角出神。
五妹妹虽说破了顾筠的局,但二人终究是结下梁子,日后交际相处恐会不谐,且五妹妹略有些咄咄逼人,顾筠此刻定然又惊又怕,怕五妹妹将此事宣扬出去。回去后,她得跟母亲提一提,备上礼物去顾府探望,安安顾筠的心。
大家同在京师,低头不见抬头见,面子情总要有。
至于席上五娘的失礼?
李元蹙了蹙眉,心头迟疑,这件事要不要和母亲提一提?五娘虽说是无意,但到底冲撞了殿下,殿下宽和,念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不予计较,可难免落人话柄。
五娘在青州被放纵太过了,有些不知轻重。
她年纪小不懂事,但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不能不管,总要为她考虑一二,回去后和母亲说说,让母亲告知祖母,给五娘请个嬷嬷回来规矩一下吧。
李萱这一觉睡得沉,一直到府门口还没醒,夜晚风凉,冯氏担心她被吵醒后迷迷糊糊、神智不清时吹了凉风,染上风寒,就拿厚厚的披风把她裹了,然后让一个粗壮的婆子直接将她从马车上抱回房间。
被放到床上李萱居然还没醒,由着丫头拆了头发,换上寝衣,用湿巾抹了两把脸,然后一翻滚钻进被子继续睡。
不同于李萱的轻松简单,李元则是规矩繁琐,下了马车,由着丫鬟婆子陪着一路走回房间,简单梳洗,换了件家常衫子,就去正房拜见母亲。
世子夫人正在看账目,见李元进来,便放下账册冲她招了招手:“我的儿,今天的晚宴如何?”
李元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温声道:“殿下宽和,并不觉得拘束。”
“那就好。”张氏点点头,对于这个女儿,她一向是放心的。
乖巧懂事又聪颖过人,十分省心,而且最重要的是,性情温厚,待人宽和,一派嫡女风范。
李元沉吟片刻,抬头看了张氏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张氏奇怪,难道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成?她将下人都撵出去,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元娘有话与我说?”
似是有些迟疑,过了一会,李元才轻声开口:“是有关五妹妹的事。”
刚听了个头,张氏立刻就蹙了眉头,心头涌上不悦:“怎么,她又惹祸了?”
李元摇了摇头,轻声安慰张氏道:“母亲放心,五妹妹未曾惹祸,是顾筠顾娘子先设计五妹妹。”
张氏并没有因为李元的解释宽心,眉头反而皱得越发紧了:“怎么每次出门都与人交恶,在学上也是,一次两次便罢,若是处处如此,便是她品性有暇。无缘无故地,顾筠为何设计她?何况,既然你提起此事,那此事定然不小,肯定不是小娘子之间的小龃龉。”
李元看着张氏明显厌烦的神情,叹了口气,五妹妹自打回府后,惹出不少事,想必母亲早已心生厌恶,今日她若是提起席上一事,母亲对五妹妹的印象一定更坏。但事关重大,她又不得不提。
想到这,李元婉转了语气:“这件事确实是顾筠不对,甚至有碍咱家其他姐妹声誉。”
“什么?”张氏正色起来,“你快与我说说。”
见母亲紧张,李元拍了拍她手,笑道:“母亲莫急,此局已破,说起来五妹妹也颇有手段,是个聪慧的。”之后,她便将顾筠说李萱狐媚,以及李萱干脆利落地破局一事详细叙述一遍。
张氏听得糊涂,追问道:“无缘无故,顾筠为何说五娘狐媚?”
“这……”李元红了脸,想起席上李萱喝殿下半盏残酒,这事太暧昧,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开口,只能半遮半掩地简单说了一遍。
不想张氏误会了她的意思,听完后当即冷笑一声:“好,真是好一个狐媚子,有手段有心机,往日倒是我小看了她。”
听母亲语气不对,李元急了,连忙解释:“母亲误会,五妹妹心性纯良并非狡黠多怪之人,且殿下英明神武,岂会被这番小手段动摇。”
“傻丫头。”张氏睨她一眼,“你呀,就是太心善了,什么都往好处想,萱娘若真是笨拙,失误之下才喝下殿下半盏残酒,又怎么会如此伶俐迅速地回击顾筠?这岂非前后矛盾!”
“不是。”李元摇头,“当时殿下确实是将这半盏酒赏赐给五妹妹,她唯一错的地方就是不该就着殿下的手,饮了这半盏酒。”
闻言,张氏冷哼一声:“若她真是个自珍自重的,当时就应该拒了这酒。”
“可……”
“别说了。”张氏蹙眉,“我知道你心软,心善,但有些事绝不能姑息,这事就交给母亲吧,天色不早,你快回去休息。”
李元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但她一向孝顺,从不违逆母亲,只能怏怏离去。
回去一路上,直到房间,再到躺下休息,脸色都不太好,她实在是担心五妹妹,方才那番话,她说错了,不该遮遮掩掩,让母亲误会五妹妹。
五妹妹应该是无心的,她年纪这样小,性子也单纯,怎么会勾、引殿下呢?
第55章 想法
别看李萱平日里跳脱活泼,似乎是没规没距,实则作息规律得很,每日寅时中间必定起床,先是打一套拳,然后炼飞镖,之后还要看一会书。
一日都不肯懈怠。
这会已经到时辰了,见内室还没有动静,淡黄犹豫一瞬,轻手轻脚转进内室,隔着帘子往里头望望。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隐约能看见床帐上投出的影子。
娘子似乎是坐在床边?
既然醒了为何不叫人,淡黄心头不解,挪动脚步故意弄出些声响,而后轻声问询:“娘子?娘子……”
李萱正坐在床边托着下巴不知道想什么,听见淡黄的声音,顺势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瞧,唔,该起床了。
她这一晚上其实都没太睡好,总是做梦,一会是前世,一会是今生,弄得她思绪有些错乱。眼睛睁开后就不敢再睡了,在床边干坐着。
李萱不是傻子,昨日晚宴,萧瑾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有些……她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是有些过就对了。
唉,也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
——
世子夫人张氏醒得也很早,几乎是整晚都没睡好,她一直在思索李萱之事。
早上刘嬷嬷服侍她用膳时,见她眼底的青色,以及脸上脂粉都遮掩不住的疲倦,心疼道:“多大点事,夫人何必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五娘子不过是个孩子。”
“孩子?”张氏啪地一声扔下手中的汤匙,冷笑一声,“孩子能做出这样下贱的事么?”
“哎呦——”刘嬷嬷吓了一跳,赶紧往外瞧瞧,见伺候的人都不在附近,才松了口气,转回头,对张氏道,“我的夫人啊,您小点声,别被人听了去,您是长辈,哪有这样说小辈的。”
张氏不过是一股气,出了就好,这会平静下来,缓了语气,对刘嬷嬷道:“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有意为难,实在是那孩子行事太张狂,心太大,若是不拘着点早晚得出事。她出事不要紧,可千万别连累我的元娘。”
张氏能这么说,刘嬷嬷却不敢,只能劝道:“五娘子年纪尚小,不懂事,您多教教她,多教教就好了。”
“教?”张氏柳眉一挑,神情不屑,“有些事能教,有些却是天性,你瞧瞧她生得副样子,哪个小娘子生出那般,一点都不端庄,一脸狐媚相,手段不少,花样也多。”
说到这,张氏笑了笑,神色自信:“这还真不是我自夸,我的元娘哪怕从小在庄子里长大,未曾延请名师教导,也定然是个忠厚宽和良善的好女子。”
刘嬷嬷奉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三娘子是何等的品格,万里挑一,旁人哪比得上。”
说了一会,张氏心情好转,不过剩下的半碗粥却没用。
交待刘嬷嬷:“我先去老夫人那里,你留下等元娘醒了陪她一块过去。”
刘嬷嬷恭敬应下。
简单收拾一下,张氏就快步向正院走去,她得赶在请安之前,跟老夫人说一下李萱之事。
这丫头行径太令人不齿,已经坏了国公府的名声,由于事情涉及到殿下,晚宴上的郎君娘子们肯定不会外传,但心里面对国公府的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殿下宽容,能饶过李萱,但她们不能依仗殿下的宽和肆无忌惮,必须得好好约束约束这丫头。
正院老夫人已经起来了,穿戴好,正靠在床边往外瞧,旁边有两个小丫头正在榻上翻花绳,人老了就爱热闹,喜欢年轻的孩子。
老夫人看了一会窗外,目光就转到花绳上头,饶有趣味地瞧。
赵嬷嬷这时端着一碗粥过来,闻见香味,老夫人嗖地一下扭过头第一时间看过来,闪亮的目光在碰触到白粥时,倏然黯淡。
好不开心啊~
怎么没有烤鸭?
老夫人怨念地瞪着赵嬷嬷,赵嬷嬷就当做看不见,直接将白粥端到老夫人面前,这是一碗熬得糯糯的白粥,只有粥一点油、糖都不见。
这么寡淡的东西可怎么入口啊。
老夫人一向口味重,年纪大了以后,赵嬷嬷就严格控制她的饮食,少油少盐,只有偶尔才能过过嘴瘾。
虽然不开心,但肚子饿,老夫人只能委委屈屈地捧着白粥喝。
刚喝了两口,就有人通传,说是世子夫人过来了。
听见世子夫人过来,矮榻上翻花绳的两个小丫头立刻紧张地站起来,不安地看向赵嬷嬷,赵嬷嬷朝她们挥挥手,二人立刻快速退下。
“夫人?”候了片刻不见老夫人说话,门口传话的侍女急得脸都白了,偏又不敢催,见此,赵嬷嬷只能开口,探寻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这会刚用了半碗粥,放下汤匙,擦了擦嘴巴,而后对传话的侍女摆摆手:“先下去,等我用完膳再叫她过去。”
侍女得了准信,立刻领命而去。
赵嬷嬷不知道老夫人为何突然不高兴,也不敢多问,只在旁边守着,倒是老夫人来了谈性,一边喝粥一边道:“张氏这么早过来,急匆匆的,肯定是昨日的晚宴上出了什么事。”
晚宴?赵嬷嬷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老夫人说的什么,立刻紧张起来:“您、您是说殿下?”她语气很轻,神经却绷紧,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里磨出来的。
在赵嬷嬷看来,但凡涉及殿下之事,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见老夫人这般淡定,分外不解。
“夫人……您?”她迟疑,往日里,涉及殿下之事,老夫人都很紧张,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老夫人就给她解了疑惑:“事关殿下,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往小了说,不过是殿下喝小辈吃个饭,聊一聊,不算什么。往大了说,便是君臣之间了。但昨日是菊花宴,菊花宴到底为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殿下再英明神武,也只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趁机和小娘子相处,太正常不过。”
赵嬷嬷听着不禁瞪圆眼睛,在她心里太子一直是被神话的对象,怎么到了老夫人口中,就跟邻家思春的少年没有区别?
说着,老夫人已经把半碗粥都喝光,拿手绢擦了擦嘴,又漱漱口,道:“叫她进来吧。”
君臣君臣,为君者既希望下头能体察上意,又不希望下面胡乱揣测,蝇营狗苟,小题大做。其间这个度,很难把握。
昨日,当张氏等人回府跟她说殿下留下元娘和萱娘时,她就仔细考虑过。
此事不能往大了想,殿下确实尊贵,但他们忠德公府也并非一文不名,不过吃个饭,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反而对府上女孩不好。
就当长个见识吧。
之后,她就把这件事忘了,完全没放在心上。不想张氏非要小题大做,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婆婆的心。
她过来能有什么事?
无外乎是萱娘行为粗鲁啦,得教教;或者是殿下对元娘另眼相待啦,母亲您看咱们……
都是屁事!
张氏进来,对老夫人福了福。
“坐下吧。”老夫人对张氏点点头,面色和煦。
面对儿媳和其他晚辈时,她一向如此,宽容慈和,人都说忠德公府上的老太太最慈心不过。
就只有冯氏这个傻货怕她,总是一见她就跑,总把她想成恶婆婆。
跑个毛,当年她确实不同意冯氏和五郎的亲事,但那很正常啊,有哪个公爵府的嫡子会去娶一个农女,脑子坏掉了。
难道冯氏愿意承珏娶个农女,或者把萱娘许给瘪三?
一样的道理。
“母亲。”张氏开口,“昨日晚宴结束,萱娘和顾家娘子发生了争执。”
“哦,为何?”老夫人顺着张氏的话问,“可是萱娘失礼,冒犯了顾家娘子?”
“不是。”张氏摇头,“是顾娘子口无遮掩,诋毁萱娘,说、说萱娘……”她飞快地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道;“说萱娘是狐狸精,使狐媚手段。”
说完,她就等着老夫人询问顾娘子为何这么说?这样她也好顺势引出李萱在席上喝殿下残酒一事。
不想,老夫人当即板了脸,难得发怒,手往几案上重重一拍:“顾家怎么教的孩子,当我们忠德府无人是么,居然敢欺到头上来。你去准备一下,这就陪我去顾府走一趟。”
说完老夫人就雷厉风行地站了起来,张口就要喊人。
张氏都懵了,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老夫人把退到门外的赵嬷嬷叫进来,一边吩咐她,还一边转头对张氏道:“这件事你做得对,确实早该跟我说,咱们府上的女孩可不是能随便轻侮的。这可不是女孩间的普通口角,狐媚名声太过难听。咱们李家的女孩各个都是清清白白,端丽可人的,咱家家风清白,家教严谨,我不能容许外人随便往咱家泼脏水。”
一听此话,张氏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的想要说李萱行为不妥的话语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勉强道:“母亲莫急莫怒,先听儿媳说完。”
“说吧。”老夫人点头。
张氏飞快地将李萱如何破局,如何反转一事都说了一遍,听得老夫人乐呵呵点头,一直念叨:“我的萱娘好聪慧。”
张氏心里苦水熬了一锅,却只能顺着老夫人的话夸李萱聪慧,但她到底没忘来意,最后还是将李萱喝殿下残酒一事往外带了带。
说完,立刻眼也不眨地盯着老夫人想看她的反应。
老夫人沉吟片刻,突然问了句:“殿下是如何反应?”
一句话就把张氏问愣住了,她倒是真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反应。
怔愣间就听老夫人总结:“萱娘的行为确实有些失礼,但狐媚一事太过没影,咱家的女孩你还不清楚么?这件事的关键在殿下,殿下不在意就是小事,殿下若是在意,咱们再去请罪。”
她不清楚!她不清楚李萱是否狐媚!
张氏好想大声说出口,可她理智尚在,只能顺着老夫人的话:“您说的对,咱家女孩不会行狐媚之事。萱娘虽有失礼之处,不过殿下宽和,应该不会怪罪。”
“那就没事了。”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榻上,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过吧,以后不许再提。”
张氏咬牙切齿:“是!”
——
李元从刘嬷嬷那听说母亲先一步去了祖母那里,心头就一直不安,在正院侧间遇见李萱时,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只在心里暗自祈祷,祖母不要生李萱的气,她年纪小,好好教教就是了。
结果等一行人拜见祖母时,祖母非但没有发火反倒抱着李萱好一通安抚,直说她委屈了,小小年纪就喝那样烈的酒,又给了她好些物件。
那些物件珍稀无比,连三婶娘都看红了眼,双手一直扭扯帕子。
李元悄悄看了眼母亲,见她嘴角虽是一直上弯,但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就知道事情有变。
想到祖母厌弃李萱,李元心头愧疚自责。可是当祖母不斥责厌弃李萱时,她心头却五味杂陈起来,说不出的难受。
第56章 乔欣
从老夫人处离去时,李萱还有些摸不清头绪,晕晕乎乎的,这世界变化真快啊,前一天还忧心忧肺,担心她闯祸。结果转过天,就开始抱着她叫心肝宝贝了。
祖母,您是精神分裂么?
姐妹几个一块去学上,去的路上,李萱敏感地发现李元情绪不对劲。
她这个堂姐一向都是端庄优雅的,无论是妆容衣饰说话行为都无懈可击,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李萱偏头朝她的方向看过去,李元正双手交叠在腹部,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地走在最前头,步履轻盈婀娜。即使不看她的容貌,单单只是背影以及步履仪态,也让人移不开眼。
她看着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但李萱却敏锐地觉出异常。
深秋的风略带凉意,李元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然后深吸一口凉气,冰凉的吸气直冲脑门,激得她整个人一颤,神台顿时清明起来。
她低头看着绣着精致花纹的袖口,在心里不断地质问自己: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李萱是她的妹妹,美丽、聪慧、果断得人看重,这不是很好么?她为何要心态失衡,为何要嫉妒?难道她的格局眼界只有这么小么,要在背地里行小人手段,打击陷害对方,才能突出自己么?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五妹妹优秀,她应该开心才对,姐妹的优秀,才更能衬托出她的不凡。
想到这,李元眯了眯眼,长出了口气,是她想左了,她和大姐姐不一样,她不需要嫉妒,不需要自负,她只要安安静静站在这,保持平和,就已胜过她人远矣。
她是忠德公府的嫡长孙女,是云皇后亲口称赞的京师双璧,五妹妹不过是小露峥嵘而已,还差得远呢。
根本不需要紧张。
李元神色好看了些,
——
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学上的小娘子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秋狝一事。
大周有这个传统,每隔三年圣人都会在京郊的上林苑举行秋狝,扈从行狝的包括皇帝钦点的王公、大臣、官员、军兵以及皇子、皇孙、后妃、侍卫等,每次都不少于两三万人,队伍庞大,人欢马嘶,旌旗蔽日,类似大型的军事演习。
据说这个传统还是明贤皇后提出,有点要震慑北疆的意思。
不过秋狝声势浩大,耗费弥多,文帝和明贤皇后向来崇尚简朴,不喜劳民伤财,所以秋狝三年才举行一次,后来就渐成惯例,至今快200年。
还未到上课的时间,先生也没到,早到的几个小娘子就三三两两地凑到一块,其中乔欣身旁的小娘子最多,围了一圈。
“阿乔,这次秋狝你也要跟着去么?”说话的小娘子眼睛亮晶晶的,直放光。
乔欣正在低头摆弄一柄小弯刀,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直接道:“当然,父亲说要带我去长长见识,见识一下真正的围猎,不用整天圈在内室投壶,都失了野性。”
“真好。”有人羡慕。
当然,也有人不屑,“女孩子需要什么野性?温良端庄才好。”
眼见气氛不和谐,立刻就有人打圆场:“都好,都好,各有各的好。”
秋狝?
李萱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前世,她根本没去过秋狝。未出嫁前,身份够不着,李崇福官职太低,忠德公府牌子确实够响,但没有把孙女都带去的道理。出嫁之后,身份是够了,可萧瑾不带他。
萧瑾带母亲,带小妾,带王公大臣,带侍卫宫人,谁都带,就是不带她这个皇后。
所以听说秋狝,李萱还是很好奇的,下意识转头想询问李元,目光触及到李元温婉的侧脸,原本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姐姐今日情绪不好,似乎有些不开心,要不要问她呢?
这样一迟疑,李元已经转过头来,目光探究。敏锐地察觉到李萱的欲言又止,李元心头猛然一提。
这人啊,一旦做了亏心事,就容易心虚,时刻担心暴露。
她立刻猜想,李萱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不喜她之事?她那样聪慧,能瞬间找出顾筠话语中的漏洞,准确反驳,会不会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情绪?
她们一帮人,在进门的瞬间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主意,大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李元心头正忐忑不安间,那边乔欣,已经利落地收了弯刀,手腕一转,挽出一个刀花,动作帅气地将弯刀插、进腰间刀鞘,径直朝这边走来。
干嘛,要打架啊!
李萱停住脚步,右手自然放在腰间,微低着头,眼尾轻抬,睨视乔欣。
乔欣身量颇高,许是长年习武的缘故,个子比同龄女孩高出一个头。肤色也不是贵女中常见的粉白色,而是健康的小麦色,高鼻修眉,看着很有几分异域风情。
她手掌粗砺,因为经常摸刀剑,指头上遍布细小的疤痕,手上皮肤也是粗粗黑黑。
乔欣没有走到李萱跟前,而是距离她两臂处站定,眼神睥睨:“你、可敢跟我比箭?”
这会,李萱正聚精会神地盯乔欣的手,方才她挽刀花时就发现了,皮肤很粗。瞧瞧对方的手,再低头看看自己细白柔软的小手,李萱觉得自己真是不像一个习武之人。
虽然她也是每日摸爬滚打,风里雨里乱窜,但九娘活得精致,将她看护严格,每日都要给她按摩全身,双手双脚涂上厚厚的一层膏脂,将小手养护得柔软白嫩,半点瑕疵也无。
这样一双手真不适合握弓拿刀啊!
正出神呢,冷不丁听见乔欣问话,脑子就有些短路。
比贱?
李萱瞪大了眼睛,这也能比么。
“不比!”她一口回绝,语气是没有半点余地的那种。
乔欣昨天晚上在家里悄悄演练许久,就是为了在李萱面前霸气宣言,她在投壶上先后输了李萱两次,心里正憋着一股劲,想好好扳回一局。
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回绝得这么干脆。
倒是让她给愣住了,“为、为何?”说话都有些磕巴。
居然还问原因?李萱鄙夷,这货是输得太多,脑袋穿洞了么,“比贵还行,贱就算了,让你!”
噗——
有人笑出声。
原来是此箭非彼贱。
乔欣也明白过来,瞬间就红了脸蛋,气得脑袋冒烟,恨恨地瞪李萱一眼:“是弓箭,弓箭,你在想些什么?”
呃……原来是这个箭啊,李萱这会才反应过来,不过依然拒绝得干净利落:“不比。”
“我看你是怕了吧。”乔欣语气嘲讽。
李萱理也不理她,直接经过她走到软榻旁,一屁股坐下,拈起一颗葡萄吃下去,才缓缓开口:“激将法不管用,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再比一百次,你依然是输,我对和手下败将比赛没兴趣。”
说得这么直白不留情面,饶是乔欣性子大大咧咧,依然难堪地红了脸,眼泪都快迸出来,强撑着自尊没让泪水流出来。
站在原地运了半天气,才能开口说话。
这些大家闺秀们,说话都讲究迂回婉转,排斥他人时都是不着痕迹的,像是李萱说话这么不客气的还是第一次碰见。
这类型的滚刀肉,是她们避之唯恐不及,原本想要帮乔欣一块激将李萱的人,听见她这话,立刻缩了,不敢冒头。
李萱葡萄都快吃了半盘,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太过,哎呀差点忘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脸皮最薄了。
她曾经也是,上课背文章,磕巴两下,都会羞得抬不起头。
其他小娘子聊天时,谈到母族,分明和她没关系,她也会立刻心头一缩,提心吊胆,深怕她们问到她头上来。
这种自卑又敏感地情绪几乎伴随她整个少女时期,不,是整个前世。
直到今生,被九娘等人锻炼得胆大皮厚,才算是脱离了敏感这条船。
见乔欣气得双目湛红,想起前世的自己,李萱有点感同身受,心中抱歉,想要缓解一下。
可是怎么缓解呢?
给点吃的吧!
她端着葡萄就向乔欣递过去,语气讨好:“吃点?”
乔欣正运气呢,冷不丁就见李萱端着葡萄过来,以为她是过来嘲讽的,顿时又气又脑,抬手就要把葡萄掀翻。
这可不行!
浪费食物是可耻滴,李萱顺势转身,端着葡萄转了一圈,帅气地躲过乔欣的攻击。
乔欣原本是羞恼之气出手,那会理智全无,但手抬起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可惜为时已晚,正思考补救之法,就见李萱漂亮地躲过她的攻击。
原来还会武功?
乔欣愣了下神,动作先于意识,出招去打李萱手中的葡萄盘子。
咦?李萱也懵了,这是在干嘛,葡萄是无辜的啊。她托着盘子矮身从乔欣肋下穿过,躲到身后。
其他人更懵,瞪大双眼看着李萱和乔欣一来一去的过招。
李萱虽是主攻飞镖,但并不代表她武功不好,再加上她手上力气大,乔欣连十招都撑不到,就被她单手制住。
李萱一手高举的盘子,一手将乔欣双手反剪背后压在墙边。
“怎么这么凶?”李萱还纳闷呢,这丫头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提示都没有。
乔欣被制住,脸蛋贴着冰凉的墙壁,身体还在挣扎:“放开我。”她也很闹心好不好,莫名其妙地就动起手,还这么快被制住,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乔欣挣扎得跟条泥鳅似的,李萱单手有点费劲,手腕一转,上头托着的盘子就旋转着朝案几飞去,稳稳落在上面。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全都忍不住惊呼。
终于把手空出来,李萱用空着的手将乔欣的脑袋扭过来,逼问:“你想做什么,为何动手?”说完这句话,李萱突然发现,现在的情况好像是戏文里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场景。
想到这她玩心一起,指头在乔欣小巧的下颌挠了挠,轻、佻地朝她脸上吹一口气,故意压低声线威胁:“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亲你了!”
乔欣原本羞愤愈加,想要挣脱出来和李萱大打一架,不想听到这样一句话,她顷刻愣神,下意识抬眸朝李萱看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打量李萱,小姑娘年纪尚小,却已显露绝世姿容,漂亮的桃花眼挑着,里头藏着无尽的恶意,却不会叫人讨厌,反而有一种坏坏的可爱气息。
可爱?可爱!
乔欣猛地瞪大双眼,天啊,她怎么会觉得李萱可爱,难道是疯了不成。
一瞬间,乔欣的脸蛋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几乎冒烟,像是要烧起来。
敏感地察觉乔欣情绪不对,李萱放松了对她的控制,警告她:“我放了你,你可不能再动手了。”
说完,突然松开乔欣,为防止对方不依不饶,李萱飞身逃走,瞬间离乔欣老远。
李萱蹿到一边后,还要回头警惕防备乔欣,寻思着她即便不动手,也会心有不甘眼神愤恨。不成想,她居然安静地拐到角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乖巧的样子和往日大相径庭,让人莫名其妙。
第57章 装逼
孔先生要来了,大家都拿着书本如纷乱的小鸡进架一般,塌着膀子嗖嗖往堂屋飞奔。大家都是相似的动作,坐下后打开一本书搁在自己眼前,然后埋头看书,看得时候时不时抬头偷瞄李萱和乔欣两眼,或者偶尔和闺蜜好友交换眼神。
大概她们都被李萱的身手给镇住了!
女侠啊女侠,求包养。
这个年纪的女孩哪里见过真功夫啊,在她们看来,彼此动手推搡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过招,像是战场打仗一般。
谁能想象的到,班级里两个女孩打架,原本以为是揪头发挠脸抠肉那种,结果打着打着,突然飞檐走壁降龙十八掌起来?
哇塞,简直惊爆好不好!
女孩子都有军人情节,或者说慕强心理,本能的崇拜比自己强大的人,无论在脑力上还是身体上。而且由于年纪小,脑力上表现不明显,可能还会存有嫉妒不甘心理,但是身体上直接而强势的征服,却是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
刚刚……刚刚……李萱的动作真是太霸气了。
女孩们心脏全都怦怦乱跳,脑子糊成糨糊,根本无暇他想。
前几日的投壶,因为大家都会玩两手,所以李萱的优异还不觉如何,而今日那果断凌厉的身手,诡异灵敏的动作,却叫她们大开眼界。
哇——
孔先生进来后扫了众人一眼,发觉大家心里都有些草,似乎完全不在这里。
这感觉就像是放假前,同学们坐不住板凳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孔先生清清嗓子,哼了一声,为了让自己的严厉表现得更明显,还用戒尺敲了敲桌子。
震慑住这帮娇贵的小娘子后,孔先生开始讲课。
李萱这一小撮人,不像是普通班级,有人认真学习,有人溜号探头,更像是重点班,全是学霸的那种,根本不用老师督促,自己就努力得不得了。
虽说被李萱晃了会心神,但大家很快稳定情绪,进入状态,开始认真上课,毕竟专注认真是对先生的尊重。
这段时间都是讲论语,学霸班当然不用像是学渣班那样,需要考校背诵默写,直接略过,而是分析释义,要说出自己的见解。
所以讲了半堂课之后,孔先生就随意从论语中抽出一段话,让大家写文章。
李萱也写,论语算是她最熟的一本了,袁娘子经常讲,而且还总是启发她,对她来说不算难。
下课之前,将写好的文章交上去,这堂课算是结束。
——
下午琴艺课,李萱终于见到了秦娘子的真容,先前因为种种原因,琴艺课一直没上成。
李萱基础是有,但是扩展进阶就不行了,所以对琴艺课还挺期待的。
过了这么久,秦娘子也差不多将李萱送她石头一事忘得差不多,她是小孩性格,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万事不过心。
琴艺课的流程和其他课不一样,大家能够一同进行,像是写写画画刺绣啊,能各顾各的,不打扰旁人,弹琴就不行了,众人一块弹,那就是群魔乱舞,耳朵都要醉了。
秦娘子的琴艺课,通常是选一名学生上来,先是弹奏一曲,其他人赏析,换句话说就是挑毛病。弹完之后,秦娘子指导点拨,然后分析鉴赏名曲,理解意境,最后由她亲自弹奏让大家体会。
今天的琴艺课,其他人都轮完了,正好重新开始,李萱作为新生,光荣地排在第一位。
呵呵,呵呵,李萱已经不知道做何表情。
她只能完全弹完仙翁操和秋风词,两首基础得不能更基础的琴曲了,其他琴谱早忘光了,顶多记住一点,难道要弹这个么。
“李萱。”秦娘子已经在叫她的名字。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既如此,李萱站起身,落落大方地走到琴旁,跪坐,挽袖,看动作还挺像那么回事。
李珍是知道她底细的,见状忍不住嗤笑,心道:你就装吧,看你待会怎么下台。
想到这她心情颇好,嘴角不住上翘。
其他人也眼也不眨地盯着李萱,刚刚被李萱的身手震慑住了,这会不可避免地对她期望升高,觉得她琴艺也一定了得。
虽然不知具体如何,菊花宴上,她也没参加比赛,但这会看下来,架势还不错。
应该很厉害!
李萱坐到琴对面的时候,大脑就已经高速运转,怎么办?这事怎么办?想她也是个要脸的人啊,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吧。
于是乎,她思考了一秒钟,双手覆在琴上,起了个调,时间很短,双手舞动迅速,还炫了个技。
时间撑死一分钟。
弹完了,她对秦娘子点点头。
秦娘子正侧耳倾听,兴致正高,不想她居然只是拨弄一下就停止。
“这……弹奏何曲?”开始倒是蛮好听的,意境也别致,到了秦娘子这种宗师境界,名曲如数家珍,基本对方只要弹个开头,就知道对方弹奏哪首曲子。
可李萱这首她却是从未听过。
李萱没有立刻回答秦娘子的话,而是单手在琴上又拨弄片刻,弹了个特别好听的小调之后,才抬头看向秦娘子:“回先生,这是学生自己谱的曲子,可惜只有开头,后面并未想好。”
哇,她居然能自己谱曲子了。
这显然已经超过众位小娘子所能理解的境界,已经是琴艺大家!
谱曲?
李珍震惊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李萱,怎么也不敢相信,不可能,那日她明明清清楚楚听见,她说她只会仙翁操和秋风词,这明明是才开蒙,怎么一下子就窜到谱曲境界。
她动了动唇,想要开口,李萱的琴声却先她一步,直接顺手弹奏一段《胡笳十八拍》然后无缝衔接《凤求凰》《汉宫秋月》《高山流水》《平沙落雁》《醉渔唱晚》,串联了十几首名曲,全部无缝衔接,高、潮得当,听得众人纷纷瞪大双眼。
这些名曲,她居然都会弹!
李珍更是连气都不会喘了,这哪里是不会弹啊,分明熟练至极,可、可她那日为何不参加比赛?
李萱把自己脑海里能记住的曲段全部弹遍,才停手。
感谢天,感谢神,感谢九娘教她的歌曲串烧!
深度不够,只能花样来凑,创新啊创新。
停手后,李萱继续道:“前些日子,学生弹奏这些曲子时,心中有感,便不怕露怯地谱了一小段,可惜到此处时遇到瓶颈,学生琴艺不精,无论如何也想不顺,今日拿出来献丑,希望先生能指点一二。”
她弹奏的开头是九娘经常唱的《沧海一声笑》,据传是祖上留下的曲子,不知为何,只是世代流传,却从不往外传。
说起来九娘的家族非常奇怪,有很多新奇的思维,新奇的想法,新奇的东西,却从不外传。据说是怕扰乱时代发展,担心揠苗助长。
李萱很不理解,这些东西多好啊,为何会扰乱呢。
说完,李萱也不打扰的秦娘子沉思,俯身行礼后,漫步回到位置,徒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众女:(⊙v⊙)
神迹啊!
一直到下课,众人还没从李萱带来的震惊中回神,原来这些名曲也能一块弹得么?李萱不仅能一块弹,一点都不突兀,而且她还能作曲,这境界已经高出众人不知凡几。
没见秦娘子都在沉思么,觉得李萱谱的开头特别好,只是后面听不到,特别惋惜。
众人叽叽喳喳,都离开学园了,还和闺蜜好友一块讨论。
——
下课后不用去给老夫人请安,李萱便在学园门口和家中姐妹分开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与李元等分开后,才走了没几步,她就被乔欣喊住。
这丫头怎么又来,没完了是吧!
李萱嘟起嘴巴,不高兴。
“五娘,等等我。”乔欣追上来。
李萱转过头,勉强扯扯嘴角,挑着眉看人,语气不耐:“有事?”
乔欣其实是来道歉的,为早上的事道歉,别管后来她技不如人,被李萱制住,但说到底,这件事是她起的头,先动的手。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道歉。
酝酿了一天,憋了一天,终于在下学后将李萱堵在门口。
她本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但面对李萱时,不知怎么,又张不开口了。
想到李萱凌厉的身手,高超的琴艺,想到她这么耀眼,这样夺目,乔欣心头突然不爽至极,有种追赶不上的恐惧。
“哼。”先是哼了一声,乔欣瞪着眼睛,盯着李萱看了半天,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来就冷哼,难道想动手?
李萱警惕地摆出防御姿势,远离乔欣半步。
瞥见李萱的动作,乔欣眼神瞬间黯淡,然后就是又气又脑,重重地跺了下脚,转身跑了。
留下李萱和淡黄二人莫名其妙。
李萱:“这货应该是吃错药了!”
淡黄:“对。”
第58章 行宫
李萱晚膳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不过即使惊讶,仪态还是要顾的,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挑眉询问:“爹爹要去秋狝?”
李崇福点点头,模样看起来老得瑟了,他可是被钦点伴驾滴呦。
宗正寺卿都没有这个待遇。
能被钦点伴驾之人都是圣人亲近之人,像是什么皇亲国戚,或、或者处理政务的左右手,是难得的荣耀呢。
想他李崇福沉寂了十几年,居然还有爆发的一天,自打回京之后,仕途便一帆风顺,平步青云,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走上人生巅峰。
正意、淫得欢快,不想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兜头一盆凉水泼来,泼的他心都凉了。
“别是……弄错了吧!”李萱怀疑,无论怎么想,用脚趾头想,伴驾也轮不到父亲啊,哪怕祖父作弊都办不到。
萱萱怎么会这样看自己?李父见女儿如此看不起自己,一颗柔软的小心脏受到了伤害,忧伤极了。
用完晚膳,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李萱还在想这件事。
父亲伴驾一事肯定是萧瑾做的手脚,哎呀,太讨厌了,李萱气闷地蹬了蹬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真是想再娶她一次。
有完没完了,她得多难得,多不容易才能活两辈子啊,简直是千年一遇,天上掉馅饼,居然不让她换男人,太不人道了!
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滚得床铺扑通扑通响,李萱这个气才算是消下去。然后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秋狝她要不要去?
把优势和劣势都列出来,一一对比:
好处:秋狝啊,三年一次多么难得,而且是住在行宫上林苑。
坏处:可能会遇见萧瑾。
好处:她可以骑马驰骋,纵情飞奔,可以感受无拘无束自由的味道。
坏处:可能会遇见萧瑾。
好处:她好想打猎啊,好想出去玩。
坏处:可能会遇见萧瑾。
全部列好,李萱趴在床上,咬着手指头琢磨,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如此难题让李萱足足纠结了一刻钟,才艰难作出决定: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之一句话,萧瑾若是真想娶她,她基本没有抗拒的余地。
为了躲他而放弃秋狝,绝对是件愚蠢至极的事。
躲什么呀躲,总不能因噎废食吧,总不能为了躲他,什么也不做压抑自己吧,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头碰死,瞧,躲得多彻底。
——
秋狝已经定下日子,剩下的就是准备工作,公爵府上,定下两个伴驾人选,世子和李崇福。
世子是一个人去,李崇福决定把全家四口都带过去。
李萱很纳闷,李元为什么不去啊?她记得前世那会,每次秋狝李元都要去的,红装劲靴,飒爽英姿,骑在马上的样子特别好看。
世子夫人张氏也问过李元同样的问题:“元娘为何不去?是不是因为母亲……”张氏要留下主持公爵府,老夫人早就不管事了,张氏要是过去,谁管家啊。
李元亲自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水捧给张氏,笑容温和平静,让人看不清思绪:“母亲多虑了,是女儿自己不想去。”
“为何?”张氏想不通。
若是只有夫婿一个人去,那她肯定不放心李元过去,毕竟是未出嫁的小娘子,行事多有不便。可是这次五房也在伴驾行列,而且一家子都过去,冯氏虽然不靠谱,但毕竟是个长辈,能照应一二。
最重要的是李萱去,李元如果跟去正好有个伴。
正是因为李萱也去,她才不去。李元垂下头,遮住眼中的思绪,秋狝是萱娘的主场,她见识过萱娘的身手和投壶技艺,想必骑术也必然精湛。
既如此,她何必跟去做萱娘的陪衬呢?
她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既然无法作到最好,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心,那只能先且远离。
李萱因为一家四口都要过去,需要准备的东西就很多,冯氏每天都忙个不停,相比较而言李萱就轻松多了,她只要考虑自己,让自己吃饱穿暖就够了。
秋狝出发当日,李萱半夜就被冯氏从被窝里捞了起来,草草地吃了点东西,就全副武装地等在马车里。因为李承珏的缘故,作为太子殿下唯一的伴读,她们一家子都借了光,跟太子挨得很近,所以出发得也早。
天还没亮,李萱先是趴在马车里睡得天昏地暗,睡醒后,吃了点东西,就跑出去骑马,趁着现在日头不高,可以多骑一会,不然晌午太阳大,就不能骑了。
大周风气,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骑马,街道上经常有身着男装的贵女骑着高头大马风驰电掣。李萱也爱骑马,以前在青州温泉别庄时,她经常骑着马进山,后来回京之后,府中地方小,而且天天要上课,她这才不骑。
说实话,她已经技痒好久。
这边她刚跳上马,另外一边,李承珏已经从马车窗掀开帘子瞪她,这货伤还没好,只能做马车。
瞪什么瞪,显示你眼睛大么?李萱不客气地瞪回去,还故意骑马走在李承珏旁边,呛了他一头一脸的灰,撂下车窗帘子脑袋缩回去才罢休。
李承珏吃了一嘴的灰,气得心肝脾肺肾五脏六腑直颤,真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带她过来,在家里丢人没丢够,难道还要丢到外面来么。
出去瞧瞧,哪家的小娘子不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里,就她作妖,好好的马车不待,偏要出去骑马,她怎么就这么多事。
李承珏真是要气死了,想到外面的人都在对李萱指指点点,就觉得羞愧难堪之心。
真倒霉,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一定上辈子造了孽,才摊上她。
李萱才不理解李承珏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此刻,她正骑着高头大马,感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这会,队伍行进很快,马车又颠又晃,撞得她屁股疼,倒真是不如骑马舒服。
紧赶慢赶,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傍晚抵达行宫。
早有先头部队将行宫收拾好,就差他们这些正主入住了。
行宫很大,不过奈何住的人多,李萱一家分到一处小小的院子,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听说好多人因为行宫地方不够,都住到外面的庄子里面,简陋得很。
到了地方,李萱去赶紧洗澡换衣服,晚上圣人和皇后分别在两处设宴,正殿男宾,后殿女眷。
这次女眷来的人很,据传好多人家把家中好几个女孩都带了过来,无他,太子年纪正当好,到了选妃的时候,各家都卯着劲呢。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赶紧把家里的女孩牵出来遛遛,让云皇后相看相看。
晚宴时,李萱和冯氏的食案都快排到尾巴去了,木法子,在这个几乎差不过都是皇亲国戚,王公众臣的宴会上,她们这两只四品家眷实在是不够看。
隔着这么远,李萱都看不清云皇后的脸。
唔,说起来云皇后还是她前世的婆婆呢,这世界变化快,刚才还是婆婆儿媳,转眼间,就天涯海角,连看个连都费劲。
赶了一天的路了,李萱实在是累,坐在席上都快睡着了。
真是佩服圣人和皇后的好精力,你说这大晚上的,都累了一天,能不能好好歇一歇,弄什么宴会啊。
食案上的食物都是油腻荤腥之物,这烤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都凉了,而且好腥,李萱是一筷子也不想动。
中央的歌舞也是咿咿呀呀,听着特别催眠。
正迷迷糊糊着,突然感觉周围有骚动,凭借习武多年练就的敏锐,李萱第一时间睁眼,目光警惕防备。
冯氏担忧地扯了扯女儿袖口,小声:“皇后唤你呢。”
唔?
李萱来不及多想,赶紧起身离席,快步向前方而去。云皇后身边坐着齐玥,齐家这次没伴驾,她是陪伴皇后而来。
云皇后低头仔细打量李萱片刻,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又白又嫩的小美人和齐玥口中那位身手凌厉力大无穷的娘子搭边。
“你是忠德公府上的五娘?”
云皇后的声音很温和,但李萱却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回娘娘,臣女祖母忠德公,父亲乃是宗正寺少卿。”
“我记得了。”云皇后笑了笑,“你是元娘的堂妹。”提起李元,云皇后脸上的笑容多了两分,她很喜欢那个温和如春风,大气端庄的小娘子。
“听说你投壶投得很好?”
“娘娘见笑,臣女只是调虫小计而已。”
她话音刚落,齐玥立刻轻笑出声:“妹妹太自谦了。”说着转向云皇后,“姨母,您是没看见,李娘子投壶投得特别准,而且可以双手投呢。”
“这么厉害?”云皇后惊讶。
“可不是。”齐玥笑容真诚,为了证明李萱投壶投得准,好心建议,“不如让李娘子当众表演一翻,姨母亲眼瞧瞧。”
这个建议没什么大毛病,但却有耍猴的意思。
也是有贵女为皇后献艺的,但人家是主动,场合也非宴会。而李萱却仿佛戏子一般,被人戏耍。
此时此刻,她和场上中央供人戏耍的舞姬又有何区别。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身上,李萱芒刺在背,尴尬又局促,不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众人饶有趣味地打量。
齐玥坐在上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李萱局促,心情不是一般二般的好,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云皇后并没有接她的话茬。
方才是她得意忘形,这会才回过神来,慌忙转过头,就见云皇后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莫名。
她心头一慌,慌张道:“姨母?”
齐玥方才的利用,云皇后确实是不高兴,李萱是忠德公府上的嫡孙女,重臣之女,岂可随意戏耍?若真让她当众表演,事后传出去,岂不是寒了朝臣的心?
云皇后性子的确和善宽厚,但不代表她傻。
心中虽然对齐玥不满,但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外甥女,见她神色慌乱紧张,云皇后心头一软,不忍当众拂她脸面,只道:“我今日累了,改日再瞧吧。”
而后看向李萱,温和道:“你是个好孩子,回去吧。”
李萱回到冯氏身边,冯氏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小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
李萱转头对冯氏笑了笑,道:“阿娘放心,我没事。”顿了下,继续,“我想出去走走。”
憋了一肚子气,她怕再待下去,会气炸肺。
淡黄陪着她走出设宴的宫室,小声问询:“娘子咱们去哪?”
去哪?
李萱抬头瞄了瞄,抬手指了一出偏僻地界:“去那走走吧。”正好没人,能静静心。
一路上,她一遍想着心事,里面漫步向前走去,走了好一会才恍然意识到不对。
咦,淡黄去哪了?
第59章 前尘
秋风凉,李萱裹了裹身上的半臂,行宫这会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此时此刻李萱所在之地,却如同被众人遗忘了一般,凄冷幽凉,静寂空荡。
方才的宴会殿和此刻的角落,仿佛两个世界,让李萱一时晃神,有些分不清楚。
她突然想起当年,她的凤仪宫也是这般模样。
大周皇后的居所,空荡荒芜得像是冷宫,宫人行走如同幽灵,不敢发出丁点声响,一边怕惊扰了她这个寂静如偶人的皇后,一边怕被外头盯着凤仪宫的人抓住把柄。
瞧瞧她这个皇后当的,多窝囊啊!
也许是天色暗沉,黑暗之中令人瞧不清楚神色,感受不到对方的情绪,李萱对立在前面那道人影的惧怕也减了几分。
她停住脚步,扭过身左右扫了扫,发现找不到淡黄丝毫踪迹时,心里便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要来。
不过……其实还能躲一躲,她悄悄偏了偏脑瓜子,侧耳听听后面的动静,身体静止了一瞬,意图迷惑身后之人,趁他不注意,便猛地蹬开双蹄撒丫子就跑。
但是可惜,她终究没躲过,那人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披帛,在她腰间一环,就跟牵狗一样,给拽了回来。
到底是谁发明的披帛,这货明明反人类嘛?走路带风,刮东西,还经常扫灰,更可气的是,这货不就是个现成的绳子,捆人老方便了。
李萱心中充满了怨念,但还不得不转过身来,对着人影行礼。
她夜视能力很强,认得出眼前之人,而且这地方也只是比较黑而已,并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若是装作看不见,实在说不通。
李萱低头福礼时,萧瑾已经松开披帛,只是不知为何颇为眷恋上面丝滑的触感,有些恋恋不舍,唔,真是,爱屋及乌,连她身上穿戴的衣料也觉的好。
萧瑾刚从宴会过来,身上虽是穿着常服,却也颇为正式,黑色绣章纹的锦袍,脚下是一双鹿皮靴,身形挺拔修长,风采卓然。许是喝了酒,眉目间长年蕴藉的冷意被醉意冲散了些,凤眸狭长,泛着微微的红,仿佛胭脂勾画,不复在马球场初见时的肃杀阴沉。
面对这样的萧瑾,李萱倒是去了几分惧怕,但依然谨慎小心。
行过礼之后,二人谁也不说话,杵在原地的李萱觉得有些尴尬,想说点什么,总得说点什么啊。
可是,说什么呢?
吃了么?看你喝得挺多?哎呀,今儿风真凉。
凸(艹皿艹)
大概没人敢这么和太子殿下寒暄吧。
憋了半天,李萱终于憋出一句话:“殿下忙,臣女告退。”
扔下这句话,李萱掉头就跑。
这次她学了个乖,走的时候把披帛抓在手里头了,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她李萱也是有记性的好吧。
不过这次她还是失算了,依然没逃开,萧瑾没有用披帛捆住她,而是用回忆绊住她。
“忘忧……”萧瑾声音哽了哽,声线颤抖得厉害。
李萱脚步一顿,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真厉害啊萧瑾,不过说了两个字,就将她隐藏了这么久的情绪全部勾出来。十年了,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李萱觉得自己早就看淡,生死都经历过了,谁还在乎前世那点破事。
可是……她不是早都释然了么,为何心口却这样疼。
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他为何还要揪着不放,反复出现在她面前,提醒她。
忘忧……呵,难为他还记得她的小字。
“忘忧?”萧瑾上前一步,心疼想要制止李萱使劲擦拭眼泪的双手,却被她大力甩开:“别碰我!”
声音粗砺尖锐,真是好难听,李萱心想,她此刻的样子也一定很难看。
其实,她一直想要洒脱一点的,平日里也总是催眠自己暗示自己,不要做个怨妇,不要怨恨,过去的就过去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做得很好的……她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面对萧瑾时总是格外软弱,那些她以为深埋的情绪其实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冒头,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太讨厌了~
萧瑾被李萱激动的样子惊住了,他没面对过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怔怔的,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李萱哭了一会,情绪宣泄出去,逐渐趋于平静,理智也回笼,瓮声瓮气开口:“我要回去了。”
萧瑾没有回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李萱,喉结兀自上下耸动着,嗓子像被一把嗓子堵住,说不出话来。
李萱心头有气,见萧瑾不说话,也不管他,绕过他就要离开。
这会萧瑾反应倒是快,飞快移动脚步,挡在李萱面前。
李萱换个方向。
他挡。
李萱又换个方向。
他再挡。
没完了是吧,李萱挟怒抬头,眼睛亮得像是燃了两团火:“殿下这是何意?臣女自问并未有得罪殿下的地方。”
“忘忧……”萧瑾的语气里带着些无奈和祈求,就像是面对无理取闹的小孩。
这样的语气落在李萱耳朵,像是火星猛地飞入眼睛,烫得她一哆嗦。
类似这样的场景,前世,她做梦都在渴望。
她想要的时候他不给,现在她不想要了,他干嘛要凑过去。
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李萱语气讥讽:“殿下唤的是谁?小女不认识,想必是殿下认错了人,还请殿下放小女过去。男女授受不亲,您虽是君,却也没有欺负臣女的道理。臣女位卑身贱,无法违抗殿下,唯这条小命还算有点骨气。”
闻言,萧瑾皱了皱眉,冷了语气:“忘忧,你在威胁孤?”
“臣女不敢。”李萱垂下眼皮。
望着眼前浑身长满尖刺,张牙舞爪的李萱,萧瑾突然觉得头疼,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呢,她前世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在恨么,她是在恨他么?
“忘忧。”萧瑾放软了语气,“你怎么了?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他提起了从前?
李萱冷笑:“从前?殿下是喜欢我从前的样子么?喜欢我为了讨好您亲手作羹汤,烫伤了手,满心期待您喝一口的样子么,喜欢我被您误会责骂,却不置一词逆来顺受的样子么,还是喜欢我为保护您,挡了一剑的样子?抱歉,那个李萱已经死了,您亲眼所见的,您忘了么?”
萧瑾仿佛被抽空了情绪,呆怔地望向李萱。
为了防止自己哭出声,李萱死死咬着手臂,直到口中尝到铁锈味才慢慢松开,“我一直都知道,您不喜欢我,您讨厌我,您恨我破坏了本来属于您和三姐姐的姻缘。可这难道是我的错么,是我逼你们分开的么,是我使阴谋诡计嫁给你的么,你凭什么把责任都推给我,你不敢怪先帝,不想承认自己无能,所以只能怪我,谁叫我弱小呢,活该!”
“萧瑾——”
李萱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我不欠你,作为妻子,即便得不到尊重,但我依然尽力为你孝顺母后,照顾妃嫔。作为臣子,我竭力护你。”
“所以,算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好么,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放过她?
萧瑾心脏猛地一缩,放过了她,他要怎么呢?
第60章 谗言
李萱胸口堵得厉害,这些话一直深埋在心底,原本以为没有机会说出来,没想到今天倒是撞上了。
不过说完之后,她心头痛快是痛快,可仍是有些小后悔的。
感情的事就这样,说不清道不明,说出来显得矫情,可不说,心里又堵得慌。
总之,折磨人。
李萱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好胸怀好大气,前尘往事能一笔勾销。但她也不是情圣,受虐受苦,依旧痴心不改。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她对萧瑾的感情早在前世的一次次失望中消耗殆尽。
如今,唯剩不甘而已。
李萱是在云皇后设宴大殿的门口找到淡黄的,见李萱过来,淡黄小跑着过来,目光担忧将她上下打量了两圈,才松口气,然后瞄了一眼李萱红肿的眼眶提议道:“皇后已经离席,娘子不必返回,直接回房间休息吧。”
“也好。”李萱抬手碰了碰自己红肿的眼眶,点点头。这个模样确实不能回大殿了,被人家瞧见,还以为她被人玷污了呢。
有伤名节啊有伤名节,还是直接回房间休息的好。
大殿上,云后已经带人返回寝殿,天色不早,她又赶了一天的路,身体早已疲乏不堪。保养得再好,年纪都摆在那,云后脸上满是深深的倦色。
齐玥大意之下犯了错,这会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云后身边,大气都不敢喘。
云后冷了她一会,很快就不忍心了,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孩忐忑不安的模样,云后心疼,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对宫人使眼色让她们下去,就揽着小姑娘柔声说话。
“说说吧,今晚是怎么了,你一向是懂事识礼的。”方才宴上之事,实在不像齐玥的作风,这种当众给人上眼药,让人难堪下不来台的行为,做作又小家子气,完全不符合她们对齐玥的教导。
听云后提起宴会之事,齐玥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开口:“姨母,我……”
“傻丫头,有什么事不能对姨母说呢?”云后捏了捏齐玥的手,笑得宽慰。
齐玥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别过头,开口说话的声音带了二分哽咽,很细微,不仔细听根本辨别不出来:“上次在马球场,李五娘子大力弄断看台栏杆,致使乳娘汪氏从二楼摔下,乳娘她……”
齐玥一头埋进云后怀里,泪水流了满脸:“乳娘没有性命之忧,但却摔断了腿,她……她不能再陪在我身边了,我知道,知道乳娘她只是个奴婢,命贱,是她不小心失足掉落,我知道不能怪罪五娘子,可是,可是乳娘她做错了什么?难道只凭五娘子身份高,就能随意损坏看台,使乳娘摔伤么?
感受到小姑娘悲伤的情绪,以及话语里的无助,云后心上一揪,心疼得拍了拍齐玥的头,道:“好孩子,姨母知道你心软,知道你为汪氏不平,知道你心中有怨,别哭了,乖。”
齐玥抽了抽鼻子,抬起头对云后勉强一笑:“我不哭,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
“唉。”云后叹气,汪氏失足摔落一事,确实不能完全怪到李萱头上,但也确实是因她而起。然而即便是李萱全责,汪氏一介奴婢,也无法讨回公道,只能自认倒霉。
谁叫她位卑命贱呢,活该如此。
今晚,齐玥的做法大概就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李萱也体会一把位卑不由人的辛酸。
这孩子,真是单纯稚气得令人心疼,明明有很多种方法找回场子,偏偏选择了一种最得罪人的方式。
想到这,云后心头又怜又疼,拿了帕子亲自给齐玥擦拭脸上泪水,刚擦了两下,她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说李五力大弄断了看台围栏?”
闻言,齐玥眼神轻闪了一下,而后垂下头,小声开口:“嗯,她力道特别大,一只手就将围栏弄断,当时我们好多人都看得呆了。”
云后听得皱眉,她倒不是不相信齐玥所言,只是联想到一件事情:“来了路上,晴儿和我说,她去参加菊花宴时,腿被石子打了一下,好大一片青紫。她摔倒时,不小心连累一半的小娘子都摔倒在地,无法参加赏花宴上的才艺比试。”说到这,云后歪了歪头,皱着眉似是思考,“李五投壶精准,力道又大,是不是她偷袭晴儿?”
齐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由于太过吃惊,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不可能吧。”
原本云后也只是猜测怀疑,但齐玥一开口反驳,她反倒是坚定了心中的怀疑,为了印证这个猜测,又努力找出几条证据:“力大,准头好,这些都能对上,而且当时她走在你们后头,偷袭也便宜。”
说完,云后看向齐玥,见她神情茫然,一双大眼还含着泪水,颇为不知所措,忍不住嘱咐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李五不是个好东西年纪小小便心狠手辣,动辄伤人,你性子纯善简单,以后离她千万要远点。”
“嗯。”齐玥点点头,依赖地靠在云后怀里,感叹道,“姨母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傻丫头。”云后笑笑,“还有比这更坏的呢。”
“什么?”齐玥瞪圆了眼睛,震惊的小模样逗笑了云后,这丫头,真是又傻又善良。
——
晚上经历太多事,李萱心身具疲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许是太累,或许是跟萧瑾说清,去了心事,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特别香,也特别长,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
李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顶着一头糟乱的头发哒哒哒跑窗边往外看,心道糟了,没看见阅兵式。
秋狝开始之前,军队会首先展示一下风采,像是什么骑兵、步兵,金吾卫之类的,都要哼哼哈嘿一翻。据传,威风霸气至极,看过的人都心潮澎拜难以自抑。
她跟来秋狝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想亲眼一睹阅兵式的风采,结果……
这操蛋的人生,李萱气恼地揪了一把头发,揪完又觉得疼,赶紧松手,气得连连跳脚。
淡黄听到内室动静,立刻掀了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李萱穿着寝衣在窗前又蹦又跳,赶紧拿了外袍跑过去,口中还埋怨道:“娘子想跳舞,也得先穿了衣裳啊,您只着寝衣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李萱:(¬_¬)
谁tm想跳舞!
——
用完午膳,李萱赶紧骑马出去打猎,秋狝已经错过,不能再错过打猎啊。
女孩们出门都喜欢成群结队,李萱也不想例外,在府中学园她和乔欣不对付,这会到了外面,两人倒是相处融洽。
李萱一袭红色骑装,很耀眼很漂亮,衬着肤色白腻如凝脂,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亮水亮的,无论男女,谁见了她,都要多瞅两眼。
这不,已经有人开口询问是哪家的娘子。
“是忠德府上的五娘子,元娘的堂妹。”都这样介绍她。
听说是元娘的堂妹,大家都凑过来,待她热情许多,还有人跟她打听李元为何没来。
“不知道啊。”李萱摇头,一双大眼睛看着特别无辜,特别单纯。
即便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大家也不觉得恼,待她依然是很亲近。
萌萝莉就是招人稀罕!
圣人和太子在猎场围猎,那边已经被围了起来,她们过不去,只能在西边的角落骑骑马,随便逛逛。怕野兽吓到这些娇贵的小娘子们,这地方被兵士反复检查了好几遍,别说是野兽了,连兔子也不见一只,大家只能无聊的跑跑马,说说话。
要想打猎的话,得等三天之后,圣人他们打完猎,用完地方,由父兄带她们去猎场那边才行。
总之,前三天是很没趣的。
骑着马跑了一会,就有人提议斗草。
郊外嘛,野草最多,最适合斗草了。
来的娘子们一个个别看面上都老成持重的样子,实际年纪都很小,一听说要斗草,全部热烈欢迎。
开始寻草了,大家都是下马走路,低头在草地上寻找粗壮的草茎,只有乔欣一个人悠闲地骑着马,若看中哪根粗壮的草茎,就用鞭子轻快一扫,就将草茎卷到手里。
她小露一手,看得众人纷纷瞪圆了眼睛,惊叹不已。
哼,乔欣得意了扬了扬头,目光下意识瞥向李萱。
本想好好炫耀一番,结果李萱根本没看她,而是全神贯注地低头寻草。
乔欣顿时气闷,故意搞破坏,李萱若是看中哪根草茎,伸手去折时,她就抢先一步,用鞭子将草茎打断。
捣了几次乱之后,终于惹怒李萱,当乔欣再次捣乱时,李萱顺势揪住她的鞭子猛劲一扯,她这一下力度可不小,乔欣直接从马上扯下来,幸亏她身手不错,后空翻稳稳落地。
虽是安然无恙,也让众人吃了一惊,吓得躲到一边。
李萱觉得乔欣这丫头实在太烦人了,在学园就喜欢挑衅,结果跑到外面,还是不改挑衅的坏毛病。
得好好修理她一顿才行。
两个人就拉扯着鞭子打了一场,最终以乔欣被揍,李萱胜利告终。
目睹这样一场精彩的比武之后,小娘子们眼睛全都放光,纷纷跑过来,围着二人问长问短。也有人担心乔欣输了后心情不好,毕竟她一向自恃武力,自觉高手风范,这会输给李萱着实太过打脸。
结果发现她不仅没生气,反而眉眼晶亮,闪闪发光。
被揍了还这么高兴,这货脑子有问题吧。
当然会武的小娘子也不只李萱和乔欣,大周女子尚武,开朝两代皇后都身手了得,后世女子习武之风盛行。
不过大多都是花拳绣腿,只有很少的贵女身手不错。
有人笑话乔欣:“阿乔武艺退步了啊。”
闻言,乔欣挑了下眉,斜睨过去:“怎么,你想试一下。”
对方赶忙摆手:“不敢不敢,我这都是花拳绣腿,跟女师学了两招而已,不比你,是父兄亲自教授,都是真功夫。”
女子会功夫的到底不多,想找一位厉害的女武师实在是难,大多数是花架子。
贵女想要学武,要么是家中父兄教授,要么就是请女武师。
乔欣的功夫是父兄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一向使得众女欣羡。她们平时想要见父兄一面都难,哪里能得父兄教导呢。
不过,李萱的武艺是谁教的,好厉害啊!
众女目光转向她:“萱娘,你师从何人,看你身手这般了得,肯定是宗师亲授。”这年头出名的人少,贵女流行拜名师,甭管学不学真东西,先弄个名头再说。
李萱已经找到一根十分粗壮的草茎,闻言,摇摇头:“并非名师,是家中一位长辈所授。”
长辈?
众女糊涂,忠德公府并非武将世家啊,哪来会武的长辈。
“是母族长辈。”李萱解释了一句。
母族?
众女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都不知道说什么,她们多少知道一些,关于李萱母亲冯氏出身田舍,是田舍女的事。
切,出身田舍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有人眼中闪过不屑,心中嘀咕,大概是乡野女子种田劳作身强体壮的缘故,李萱是田舍女的女儿,所以身手才会好。
而且有几个会武的小娘子方才已经看出来,李萱根本没使几个招式,赢过乔欣,全凭力道。
力气大算什么本事,蛮力粗鲁,哼!
也就是乔欣学艺不精,才被蛮力打败,换做是别人肯定不会。
冠军将军之女曾玉这会站出来,笑看李萱:“萱娘身手了得,我想要讨教一番,不知萱娘可愿赐教。”
“不是斗草么?”李萱手上还捏着一根粗壮的草茎,心里有些不高兴,能不能干点正事了,总是跑偏。
没想到李萱还惦记着斗草,曾玉愣了一瞬,才道:“咱们先切磋。”
这可比斗草精彩有趣多了,众女瞪圆眼睛,期待地看向李萱,希望她答应。
“来吧。”李萱一手捏着草茎,一手摆开招式。
她居然想单手比试,曾玉可不比乔欣,这位可还和父兄一块上过战场呢,被云后戏称为女将军,是位不折不扣的高手。
乔欣蹙眉,觉得李萱太过自大,正想要开口劝阻,却见曾玉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手划开招式,也是单手。
曾玉可不想落下个欺人的名声,其实说起来,她年岁比李萱大,又上过战场,不比其他人的小打小闹。而且她名声在外,主动和李萱比试,已经是落于下乘。
只是……方才,曾玉蹙了蹙眉,觉得还需试探,确定后再说。
若真是……不知想到什么,她眼神暗了暗,看向李萱的眸光凌厉迫人。
第61章 武学渊源
众女都穿着骑装,若要比试也方便,李萱和曾玉就这样一来一往地比划起来,李萱的招式简单基本功扎实,再加上她力道大,气势大开大合,走的是稳重浑厚路线。
相比较而言,曾玉则是利用女子本身的优势,走轻灵路线,招式多变,身法鬼魅。
二人旗鼓相当,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胜负。
过了几十回合,李萱不耐烦了,想要收势,不想曾玉咄咄逼人,原本背在身后的手也挪来回来,双手出招,凌厉迫人。
李萱目光一冷。
旁边的乔欣也暗自皱眉。
曾玉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对战经验丰富,力道上可能逊于李萱,但招式轻灵多变,身法灵敏,出招皆是重击李萱头、眼、颈等要害之处。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比试切磋,倒像是要置李萱于死地。
围观的众女,也有人看出不对来,紧张制止:“曾玉,你疯了?”
乔欣撸了袖子想要参战,被人一把扯回来:“别动,你去只会添乱。”
“那怎么办?”乔欣红了眼。
“莫慌。”有人劝道:“五娘还是单手,没有出全力,应该应付得来。”
在曾玉迫人的进攻下,李萱也有点支撑不住,被迫双手出招。方才她并未使出全力,如今双手齐上,很快就扭转劣势,转而压迫曾玉。
又不是深仇大恨,只是切磋而已,李萱想点到为止,压过曾玉之后,便缓了力道,想要收势。不想曾玉跟疯了一样,居然又扑上来。
围观众女见此情景都吓坏了,已经有人开始提议,去请长辈过来。
李萱也有些不耐烦,转过身使了个巧劲,飞身纵起,趁势与曾玉分开。在距离她一丈远处站定,敛眉呵斥:“曾姐姐,你这是何意?”
见二人终于分开,众人立刻围上来,将二人隔开,怕两人再打起来。
曾玉眼也不眨地盯着李萱,眼中的寒意仿佛炸裂的冰块一样尖锐寒凉:“我且问你,你的招式为何我家传如意拳如此相似。”
最开始李萱和乔欣出手,曾玉就看出不对劲,只是李萱出招少,且都是基础功法,不足以证明和如意拳有渊源。
曾玉出手就是为了逼迫李萱出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年头,家传武学就和传家之宝一样,世代相传,从不外泄。
李萱和曾玉家传招式相似,她既非曾家人,也非曾家弟子,怎么会曾家的功夫?
偷习对方家族不传之秘可是大罪过。
“怎么会?”乔欣惊讶,下意识走到李萱面前,护道:“曾姐姐会不会是认错了。”
“不可能。”曾玉断然道,“难道我会连家传武学都认错么?”
“就是。”萧晴走过来,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曾姐姐可是被皇后称为女将军的,怎么会将家传功夫认错。”
萧晴双目放光,灼灼盯视李萱,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倒是李萱,你怎么解释,为何会曾姐姐家传的如意拳,难道是……偷学?”她故意拉长了调子,说完后还惊讶的捂住嘴巴,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
“别胡说。”乔欣皱眉,“没有证据就不要信口胡言。”
“哼。”萧晴牙尖嘴利地反驳,“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怎么,被揍了一顿,脑子坏掉了?”
“你——”乔欣不擅长争辩,气得脸蛋通红,暗暗咬紧了牙。
正恼到极致却不知如何反驳时,一只柔软的小手覆在她手背,乔欣一怔,就见李萱对她弯唇一笑,红润的嘴角上翘,眸光水亮晶莹,好看又耀眼。
噗通,乔欣心跳快了一瞬。
“如意拳?”李萱开口,扯了扯嘴角,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我使的招式分明是基础功法,不单单是如意拳,蒋家的八卦掌,赵家的惊风腿,都是在此基础上演化而来,什么时候成为你曾家独有,真是不害臊,自己学艺不精,脸皮倒是够厚。”
曾玉面色泛白,神情迟疑,她并不相信李萱的话,却也没底气说出这功法独曾家所有。
李萱目光一闪,就猜出曾玉心头所想,她转了转头,眼尾轻勾:“曾姐姐若是不信,尽可回家询问令尊,我就在这,跑不了。”
她说话的口吻太笃定,气势太足,令人不得不信。
“也好。”曾玉语速很慢,似是在思考一般。
她也不想误会李萱,毕竟李萱不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事关忠德公府,若是闹僵就不好看了。
只是她心中仍然存疑,这话若是从其他贵女口中说出,曾玉也就信了,只是从李萱口中说出,势必要大打折扣。
母亲是田舍女,从小又养在乡间,倒不是曾玉有偏见,只是家世决定见识,成长环境决定眼界。这样成长的李萱,怎么可能见识过如意拳、八卦掌、惊风腿。
然她的语气又太过笃定,招式除了一些和如意拳相似之外,大多稳厚宽广,和如意拳的轻灵多变大相径庭。
曾玉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只能先且搁置,不过看向李萱的目光仍不友好,像是在盯着小偷。
气氛勉强和缓下来,云晨怕再次出现争执,赶紧从武斗中转移,转向温和话题,谈论起各自的启蒙先生。
然后主动说起忠德府上的几位先生。
几位先生声明远扬,众女都以成为她们的弟子为荣,今日众人中间就有好几位是由四位先生启蒙。
云晨道:“也不知元娘现在做什么,定是在和秦娘子学琴,这几日耽误下来,她的技艺定然要超过我了。”她故作忧伤,缓和气氛。
“不用担心,元娘的骑术肯定不如你。”其他人打趣。
云晨笑弯了眼眸,点点头:“这倒是。”
气氛正和乐,偏偏萧晴不想和乐,又将话题拐到李萱身上,语气颇为不怀好意:“五娘也是由几位先生启蒙么,我记得你自幼长在青州。”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普通的疑问,倒像是故意揭短。
乔欣转头看向李萱,目光担忧。
李萱正在把玩草茎,闻言抬了抬头,目光转向萧晴,嘴角上翘,似笑非笑:“郡主倒是关心小女。”一副对萧晴意图了然于心的模样。
萧晴心头不痛快,她这话是故意刺激李萱,想要从李萱脸上看到局促尴尬的表情,而不是这样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目的没达到,反而被对方揭穿意图,萧晴心头不爽,面上就带出几分,很是难看。
她转了转眸,目光不屑,故意嘲讽道:“听说青州也有几位出名的先生,不知五娘师从何人,是青瞿罗先生,还是高阳郑先生?”她说的这两位都是青州出了名的学者。
这样的大才子是根本不可能给个小丫头做启蒙先生。
萧晴这样问,不过是想奚落李萱。
这种小女孩的恶意,李萱其实不愿搭理,没趣又幼稚。
不过,萧晴这丫头实在是讨厌,李萱挑了挑眉,故意模糊袁娘子的身份:“家师姓袁。”
袁娘子虽然出身不显,但是姓却极好。
袁?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萧晴目光一滞,这个姓可非同一般啊。
难道是袁理袁先生,听说姓袁,众女瞬间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又觉不对,袁先生不可能给个小丫头启蒙的,或许是袁家其他人。
无论是不是袁先生,单是这个姓,就很不一般了。
意识到这点,萧晴神情有些不自然,没有继续追问,给李萱的启蒙的先生无论是否是袁家出名的学者,学识给一个小姑娘启蒙都足够。
嘲讽没成功,萧晴也不想就这样简单地偃旗息鼓,继续不依不饶:“五娘自幼虽未在公府长大,但学的本事却不少,想必——”
没完没了了是吧,李萱不耐烦这样无止境地打嘴仗,腾地一下站起身,冷声打断:“郡主小小年纪,还未出嫁,怎么跟个市井妇人一般,喜欢闲言碎语。”
萧晴被堵的脸色紫红,半晌说不出话。
眼见着气氛闹僵,大家赶紧将二人分开,一波人陪萧晴说话,一拨人陪李萱骑马。
刘圆围着李萱,跟她同仇敌忾:“郡主太过分了,萱姐姐不要理她,她这种人就是没修养。”
好姐妹就是要统一战线。
刘圆看起来比李萱还要义愤填膺,李萱笑笑,转头看她,小姑娘生得白嫩可爱,一副圆溜溜的模样。
李萱挺羡慕刘圆,她就是单纯善良又活泼的小女孩,天真稚气,却也机灵可爱,不像是她,看着小,其实内里藏了个老芯子,总是与众人格格不入。
纵马驰骋几圈,天色已然暗沉,李萱正要打马回返,就见远处烟尘凛冽,马蹄声声。
是圣人和太子打猎归来!
“殿下回来了。”刘圆目光惊喜,转头对李萱道:“萱姐姐,我们过去看看。”旁边的其他贵女全都探着头,显见魂不守舍,心早已飞向那边。
李萱拿手指卷了一下鞭子,完全不见激动:“有什么好看的。”
嗯?
刘圆眨眨眼,对李萱的表现非常不解,怎么会有人不想一睹殿下的风采?
李萱还真的是不想看,自从昨晚说出那样一番话之后,她心里面痛快是痛快,却也忐忑。对峙强权的感觉当然很爽,但是过后总免不了后怕。
倒也不是她怂,而是萧瑾地位摆在那,何况他们二人之间情分并不深厚,谁知道萧瑾听了她那番话,会不会恨她啊。
李萱可不想去他面前刷存在感,万一惹怒了他,被人家一怒之下给灭了怎么办。
她这个人吧,有个特点,就是特别不自信,尤其是在感情上,虽说今生不比前世,她改善许多,变得阳光自信,可面对萧瑾,依然半分底气都没有。
一个把她踩到泥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怜她护她,做梦都不敢妄想。
这个时候,李萱的淡定就有点和众人格格不入了,有人瞥她一眼,嗤笑:口是心非,倒是能装。
李萱回看过去,她就是能装,管得着么?
那人被她气红了脸,使劲抽了一下马屁股,率先返回。
李萱往马蹄阵阵的方向,瞄了瞄,叫上刘圆:“走,咱们去瞧瞧。”
逃避不是个事,早晚要面对,她李萱可不能当怂货。
第62章 少女心
李萱抵达时,那块已经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不仅有未出阁的贵女,还有一些官员的妻妾也挤了过来,甚至最外面还围了一层丫鬟仆妇,下到10岁上到50岁,横扫妇女各阶层。
见此,李萱忍不住抽抽嘴角,萧瑾可比前世受欢迎多了。
刘圆牵着李萱在外围打半天转,愣是没找到空挤进去,气得连连跺脚,还不忘跟李萱吐槽,指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萱姐姐,你看那人,都七老八十了还跟咱们抢,过份。”
那老妇倒也有趣,闻言,转头回给刘圆一对白眼,哼哼道:“这本就是底下人围观的地界,两位贵女若是不满,可以到里面去嘛,免得脏了您的贵脚。”
说完还伸出胳膊往里头指了指,顺着她手臂的方向,穿过浩瀚人海,隐约可见高台上端坐在云皇后身边的齐玥。
在这个满是雄性气息的世界,除了云皇后,唯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就是齐玥,她穿了一身正红色的襦裙,端庄大气之中,自有一股英气妩媚,宛若众星捧月的天女。
对比一下,齐玥坐在正中间,而她们则是隔着群臣,隔着手持甲戈的兵士,又隔着一群仆妇,远得好似天涯和海角。
刘圆红了眼睛,又气又羡,她怎么就没有一个做皇后的姨母呢?瞧瞧齐玥多威风啊,满场,除了皇后,就她一个小娘子,没有其他女眷,连公主郡主都没资格坐在中央。
“得意死她!”刘圆皱鼻子。
人家端端正正,高贵大气地坐在中央,而她们像个乞丐一样,挤得一头一脑门子汗,却只能在外围打转。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在她们到底身份高,那些丫头仆妇不敢过分,慢慢让出一条道来,二人总算是走到前头,不过可惜,只是前头而已,并不是最前头,二人前方还隔着两层人,加上李萱刘圆两只都是小个子,踮着脚都看不着,只能眯着眼睛偏着头从前头人的脖子空隙瞄两眼,看得那叫一个累。
李萱一边费劲瞄,一边还要听刘圆从别处听来的闲话:“萱姐姐,你知道么?”
由于太过激动,刘圆无论说什么,必定是以:‘萱姐姐,你知道么?’开头。
“萱姐姐,你知道么?她们都说,殿下猎到一只老虎欸,老虎知道么,好凶猛的。”刘圆瞪圆了眼睛,还用双手比划着。
“不光是老虎,还有两只雪狐呢。”前头有人回头,说的好像是她亲手猎到一样,兴奋得小脸泛红,“特别好看,而且没有伤到皮毛,雪狐都是活的呢。”
“也不知道殿下会送给谁?”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当年宣宗还是皇子时,围猎时猎到一只漂亮非凡的孔雀,而且难得的是,完全没有伤到孔雀。
圣人看了眼孔雀,笑道:“这么好看的鸟儿只有美人才配拥有,我儿去赠与美人吧。”
原本只是戏言,不想宣宗居然真的将孔雀送与美人。
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皇子,迎面而来,将孔雀送与心上人,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
事过多年,少女们提起此事,依然忍不住心花怒放,心头小鹿乱撞,面色绯红,真的是好浪漫啊。
这件事都快被人念叨烂了,可每次说完后,众人依旧捧场,小声惊呼,少女芳心乱飞。
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旁边的顾筠转过头,朝李萱的方面瞥了一眼,神情不渝,目光敌视。
敌视个毛,李萱目光微闪,萧瑾现在不恨她都不错了,不可能有格外优待,少女,你嫉妒错人了。
——
周围人头攒动,猎场中心却是空旷大气。
萧瑾一身劲装,站立在前,身后捆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他神情肃然,腰板挺直,对圣人单膝跪地,声音朗阔,极具穿透力:“儿臣将大虫献给父皇。”
“好,好,好。”圣人开怀,连说了三个好字。
猎场中央单膝跪地的少年,眼瞳湛黑如墨,眉目清朗浓密,身姿挺直如松,神色从容又淡定,骨子里却透出一股霸气决然的气势,渊渟岳峙,仿佛远古战神,亘古而高贵。即便此刻他单膝跪地,在众人眼中,也是高不可攀,令人折服。
看这眼前的少年,圣人越看越欢喜,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儿子,英明睿智,如艳阳一般耀眼夺目;宽厚大气,如山岳般温厚可靠。
萧瑾在中央受众人景仰欣羡,李萱却只能在人群中被挤得像球乱窜。
这人生的差距啊。
有时候男女之间情感破裂最终分手,感情上谁负了谁,根本不重要。在众人眼中,分手的男女,地位低的穷困低贱的就是输家,是被抛弃的,被可怜的,被辜负的。
如果李萱现在跳出来大吼一声,高喊自己不爱慕萧瑾,萧瑾哪怕跪在她面前祈求,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别人肯定以为她是疯子,得了臆想症。
瞧瞧吧,无论感情如何,她和萧瑾之间,她都是输的那一个。
这种感觉真是……憋屈,就没法扬眉吐气了。
李萱被挤得头昏脑涨,连呼吸都困难,前进不得,后退不行,只能夹在这做夹心饼干。
萧瑾献完老虎就轮到两只雪狐了,一只献给云后,一只自己留下。两只雪狐都是活的,雪白的皮毛,清泠泠的瞳眸,特别可爱。
云皇后收下儿子的孝心,眼睛弯成新月,打趣道:“皇儿自己留着一只做什么,可是要送给心仪的娘子?”
圣人云后和萧瑾是历朝历代帝王中难得的和睦之家,没有阴谋□□,没有提防陷害,就像是民间普通的一家三口,父亲宽厚,母亲温柔,儿子果敢孝顺。
简直是古今皇族中的一朵奇葩,甚至说,普通百姓之家都少见这么和谐的。
云皇后的话算是将场上的气氛推向高、潮,当今大周,四海升平,国富民安,圣人宽厚,太子睿智,基本没啥头疼的大事,唯一的一件大事大概就是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
满朝文武都在盯着。
云后的话算是起了个头,太子妃迟迟不立,太子殿下的终身已经成为朝臣头一等的大事,毕竟储君有后,江山社稷才能稳固延续,社会才不会动荡不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萧瑾身上。
立在中央的少年,身姿笔挺,气质从容淡定,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不见局促,不见赧然。
被挤成饼的李萱从空隙中偷瞄了萧瑾一眼,连她这个对其有偏见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萧瑾早非前世可比,他的身上,既有少年的俊朗温和,也有上位者的成竹在胸,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气质。内心仿佛藏了许多故事,眼神却如春水般清明透彻,一切一切的苦难遭遇离奇经历,全部化成他脑中的慧灵,心中的通达,历练成今日的他。
这个男人,身上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好。”他微微颔首,完全不理会自己这简单的一个字给众人带来的剧烈惊骇,动作自然地从地上抱起雪狐,转身从容朝人群中走来。
——正是李萱的方向。
这个男人仿佛从阳光中走来,脚下踏着五彩祥云,看得李萱心头无端一跳。
他、他是要送给她么?
这个猜测让李萱的心中乍然一喜,整个人懵懵的,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天啊~
说深情厚谊什么的太抽象,但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的表诉衷情,对方还是王子级别的人物,绝对是苏苏苏苏苏……苏死了。
李萱不确定自己对萧瑾的感情至今还剩下什么,但是他今天的表现绝对让她扬眉吐气,心花怒放。
好吧,她心想,若是他把雪狐送她,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正意、淫到激动处,不防刘圆猛地捏住她的手,力道之大疼得李萱脑门青筋一蹦。
“啊啊啊——天啊,殿下向我走过来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把雪狐接过来么?”
李萱:(⊙v⊙)
一女:“啊啊啊,殿下在看我,殿下是要把雪狐送给我么?”
二女:“不行,我要受不了了,怎么办,心要跳出来了?”
三女:“天啊,我呼吸不上来了!”
n女:“啊啊啊,我今天的衣服不好看啊,殿下~”
李萱:(¬_¬)
自作多情是种病,得治!
第63章 补全
李萱觉得她的自作多情真是不合时宜又羞臊难言,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脸去幻想萧瑾将雪狐送给她?
真是脑子锈掉了!
李萱清丽的小脸骤然发烫,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明明应该远离萧瑾,明明已经义正言辞划开界限,但是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窃喜期待又是为哪般?
难道是不甘心在作祟,有些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她到底不是圣人,做不到拿得起放的下。
不过没关系,时间作证,她总有一天会视他若平常。
自己在内心里给自己讲一番道理,李萱的心总算是平静下来,将自己从少女心的泥淖中拉出来,转而挪到旁观者位置,好奇心冒泡,开始和围观众人一样,垫着脚探头好奇萧瑾会将雪狐给谁。
个子小就是这点不好,踮着脚也不过到人家耳边,勉强能从前方人的脖子间隙窥到一星半点儿,还要一直踮着脚来回挪动位置,寻找最佳观察位。
正挪动着,结果不小心踩到了人,唔,对不起——李萱赶紧往后撤,撤的过程中又被绊到,幸亏她身手好,身体摇晃片刻勉强站稳。
刚刚松了一口气,前方人群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分开一条通道,原本鼎沸的人声悄然安静,李萱还低着头,张开双手平衡身体,并未发现异常,但却隐约觉察了什么,她身体微微僵硬。
呼吸有片刻的凝滞,她不敢抬头,鸵鸟般的逃避。
不会是……
脑海里那个猜测如潮水般猛烈汹涌。
老天爷啊,想象和现实根本是两回事好么?做梦的时候当然会各种幻想,什么天神、王子,在众目睽睽千万人见证之下表达情意,然现实之中若真正发生,更多是尴尬。
她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对面向她走来的少年,姿态却从容得仿佛平常,他双手抱着雪狐,信步而来,脸上带着笑,一双眼黑幽深邃,里面蕴藏着汹涌的情感。
他怎么会……怎么可能……
李萱下意识双拳握紧,十指纤纤,用力紧握,关节隐约泛白。
思绪正潮涌间,一只毛茸茸的雪狐递到李萱面前,小小的一只,两颗瞳眸仿佛浸了水的黑葡萄,湿漉漉惹人怜。
真可爱,李萱心想,如果这只小东西不是萧瑾送的,她肯定要抱一抱。
但是现在,她连看见它都觉得心烦。
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呢?进不得,退不得。萧瑾是太子,他送来的东西既是情意,也是恩赏,她可以不要情意,却不能拒绝恩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自己可以光棍,无所畏惧,敢在漆黑的夜里怒斥萧瑾,控诉自己的委屈。但是阳光之下,她就是李萱,忠德公府上的孙女,有父母有家族,她不敢对萧瑾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感情若是掺杂了权势,就会变得很无奈,进退两难。
所以,这雪狐,她必须得接。
李萱依旧没有抬头,却缓缓伸出双臂。接吧,她自嘲,大不了再嫁给萧瑾一回呗,全天下的少女都在嫉妒她的好运气,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啊。
就是接个狐狸而已,居然还出现个小变故。
不知是从来突然窜出来一个红衣少女,美得像是一团烈火,啪地一下将李萱的手拍掉,拍掉还不算,居然扭头瞪了她一眼。
眼珠子生得太好看,瞪人都不觉得恼。
李萱现在脑子里完全就是一团糨糊,像个木头人,没有反应,呆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少女一把从萧瑾手中抢过雪狐,人长得美,动作却粗鲁,痛得小狐狸一直在叫。
“不许叫!”美人薄怒轻嗔,抬手就在小狐狸脑袋上来了一下,力道还不小,痛得小狐狸叫得更厉害。
美人眉头皱得愈紧,眸光晶亮,其中怒火闪耀,满满的嫌弃之色。
不过便是这样嫌弃,他也没松开小狐狸,反而抱得愈发紧了,顺带抬头对萧瑾道了句谢:“殿下的雪狐,表叔收下了,难得殿下惦记臣。”
表叔?!
李萱:(⊙v⊙)
众人:(⊙v⊙)
这世间变化快,是男是女分不清。
卫兰自小便讨厌众人惊诧的目光,这会被众人围观,一张脸冷如冰,周身围着仿佛缠绕着一圈黑气,腐蚀周遭一切。
众人的目光让他愈加烦躁,尤其是李萱的目光,这死丫头居然还这样看他,若不是为了她,他会站出来么?
卫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为了一双悲伤的眼睛冲动。
尤其是,这双原本悲伤的眼睛此刻居然满是好奇惊讶,和围观众人的目光没有不同,卫兰突然觉得自己的好心喂了狗。
“让开。”他到底没控制住自己的坏脾气,对李萱这个罪魁祸首开炮,口气相当冷漠蛮横:“你挡到我狐狸的阳光了。”
李萱:……
这是从哪里来跑出来的炮仗,怎么到处炸人啊!
第64章 萱草
卫兰何许人也?荥阳侯世子。
更确切的说是当今太后的小侄子,荥阳侯是太后幼弟,与太后年岁相差甚大,卫兰又是荥阳侯老来子,所以就造成了他今天的人小辈大。
明明才十二岁大,却是萧瑾不折不扣的表叔叔。
至于他为何做女装打扮,这里面又另有一番缘故了。
荥阳侯夫妻二人身子都不好,早年连夭三子,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伤痛折磨得这对夫妻华发早生,身体愈发不好,临到不惑之年才有了卫兰。荥阳侯夫人早产,卫兰不足月便降临人世,瘦瘦小小,皱皱巴巴,红红的,像是一只小猴子,生下来时,哭声跟小猫一般,弱弱的。
太医都说这孩子养不大,荥阳侯夫人几乎哭坏了眼睛,夫妻二人遍请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后来不知从哪过来个云游和尚,说这孩子命轻,得扮作女孩养。
这话按说信不得,只是人在绝境中便什么也顾不得,给块沉石也要当救命的浮木抱着,需要有个寄托。当时京师中人既是可怜这对夫妻,同时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居然把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疯和尚的疯言疯语当真,真是魔怔了。
结果没想到,那和尚的话还真管用,卫兰居然就这样被养大了。
早一辈人都知道卫兰的身份,只是现在这些小辈不清楚。
卫兰自幼身体不好,又扮作女孩装扮,他心里不喜,但又拒绝不了,性子就有些别扭,平日不爱出门,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宅男。
除了特别亲近的人家,基本没人见过他。
李萱也是第一次听说卫兰这号人物。
这货虽说性子拧巴,还是个大宅男,但多智近妖,全身都是心眼。
就说他这次出场吧,看似不合时宜,有点作怪的意思,但却让大部分人心里一松。
首先拯救了李萱,其次,让云皇后松了口气,她可不希望自己英明睿智的儿子将身具象征意义的雪狐送给李萱,再者,令众人都放松下来。
这雪狐真是送谁都不好,收到人心里未做好准备,没收到了的人眼红嫉妒,总之,大家心里都不快。
所以说,卫兰出现的时机真真是正好。
这一天大起大落,李萱回去用完晚膳后,整个人都瘫了,大字型躺在床上不想动,身体累,心更累。
唔,好不开心啊!
她一把抄起柔软的枕头把脑袋蒙住,同时蹬了蹬腿,心中又气又闷,好想揍人。
淡黄进来时,就见李萱一副不想见人的模样,她端了杯温茶拿到床边,轻声禀报:“娘子,刘娘子来了。”
刘圆?
李萱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转头看向淡黄。
淡黄一边将手中的茶水递过去,一边轻声解释:“新安方才在前头撞见刘娘子身边的侍婢,想来刘娘子应是在夫人那里,过会估计会来看您。娘子可是要见刘娘子?若是不见,婢子这就出去打发了。”
李萱还真不想见,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想一个人静静。不过,刘圆过来……她迟疑片刻,交待淡黄:“刘圆若是想见我,你就直接带她过来。”李萱太清楚刘圆的性子了,小孩心,这会用了晚膳肯定被其母拘在房里练字,她这个时候能出来,肯定是有人不好直接过来问李萱,就迂回她那打听,而且估摸着她们家里也是好奇呢,正好就让她过来。
京师这些人,嗅觉都灵着呢,狗鼻子。今日萧瑾那雪狐确实是没送成,但人家又不瞎,只要是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萧瑾那狐狸是要给谁。
太子到底对李萱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瞪眼睛盯着。
淡黄把刘圆引进内室,刘圆心里记挂着母亲的嘱咐,见到李萱时就没有从前自然,有些扭捏拘束,到底是被宠大的小丫头,心里藏不住事。
李萱拍拍身旁的软榻,打趣:“阿圆怎么了,跟我还用这么客气么?”
听见李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刘圆鼻子一酸,心头委屈,迈着小步子走到李萱身边:“萱姐姐……”刚开口就抽了下鼻子。
“这是怎么啦?”李萱倒了杯茶给她,“尝尝我这里的茶,好喝么?”
“萱姐姐的茶自然是好喝的。”
“你还没喝,难道会预知不成。”
刘圆噗哧一声笑了,神态放松下来,捧着茶盏喝了两碗茶,眼珠子盯着李萱转了半晌,才磕磕绊绊说出来意:“萱姐姐,殿下最初是想把雪狐送给你么?”
“不知道啊。”李萱摊了摊手,表示不知,她又不是萧瑾肚子里的蛔虫。
刘圆点点头,接着又道:“嗯嗯,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看着像是送给你。”说到这,她有些紧张,停下来喝了口茶,小心试探:“萱姐姐,你说……殿下为何想把雪狐送给你啊?”
说完也不敢看李萱,感觉像是背叛了萱姐姐一般,心里紧张得不得了,赶紧埋头喝茶,刚喝了一口就听见对面李萱同样疑问的语调。
“不知道啊,兴许是殿下看我生得好看,见色起意吧。”
噗——
刘圆喷了,都顾不上擦嘴,抬眸呆愣愣地看向李萱。
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意料啊,来之前,陵义侯夫人闵氏担心刘圆问不清楚,在家特意演练了几次。例如,李萱顾左右而言他,她要怎么回答;或者李萱转移话题,她要怎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此处;亦或者,教她怎么套李萱的话,怎么从她的话里辨别真伪。
结果全没派上用场,她直接问,李萱是直接回,还回答得如此干脆直接。
真是……
刘圆有些词穷,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李萱十分镇定,还递过去一块手绢,示意:擦擦嘴巴。
哦,刘圆反应过来,赶紧接过手绢擦嘴,擦完之后想要将手绢还给李萱,却发现上面绣着好看的图案。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指着上头的图案,那是一颗嫩绿的小草,上头开着黄色的小花,嫩生生,特别可爱。
李萱正端起茶杯准备喝茶,闻言瞥了一眼,也没多想,随口道:“萱草。”
她的随身物品,基本都绣些这东西。
“萱草?”刘圆挠了挠头,盯着手绢上的图案一直皱眉:“唔,这图案好眼熟啊,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通常衣物上绣得都是云纹花纹等常见纹饰,萱草比较少见,所以刘圆记忆深刻,挠了半天脑袋终于想起:“啊——我想到了,是齐姐姐,齐玥姐姐的袖口就绣着这种纹路,不过那上头没有花,只有叶子的纹路。”
“齐玥?”李萱蹙眉,她怎么没注意啊。
见李萱蹙眉,刘圆解释道:“是在袖口里面,不仔细看看不到,我也是无意间看到。当时还挺惊讶的,别人都在袖口外头绣花纹,她居然在袖口里面绣,听说齐国府绣娘绣艺精湛,想不到心思也巧。”说着她感叹起来,那样没人注意的里面,都要绣上花纹,真是精致啊。
刘圆性子简单,去了心事之后就自然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奇怪,萱姐姐绣萱草是与名有关,齐姐姐又为何绣呢,我倒是觉得云纹和花纹更好看些。”而且,她拈起手边的绢帕瞄了瞄,“而且萱姐姐的手帕上头绣了花,这样好看多了,而齐姐姐只是叶子纹路,就是尖尖的两条线,难不成这纹路有什么含义不成。”
李萱也不明白,说了自己的一个猜测:“萱草别称忘忧草,想必是这番缘故,齐玥才会绣。”
“哦。”刘圆恍然大悟,“想不到萱草还有这么好听的别名,寓意真好,我也想绣,可以么,萱姐姐。”
“当然可以,萱草又不是我独有。”李萱扬眉,路上到处都是好不好。
“那我也绣上去,绣带着花朵的,还要……”刘圆原本喜滋滋的,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一滞,“咦?”
她歪着头,拿着绢帕的手蓦然握紧,指节发白。
“怎么?”李萱目光担心。
刘圆转过头,与李萱对视,迟疑片刻才道:“我……我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今日、今日……”
“今日如何?慢慢说。”李萱安抚地拍了拍刘圆的手。
“今日,我看到、看到殿下的袖口绣着同样的纹路,和齐姐姐一模一样。”
李萱覆在刘圆手背上的手蓦然僵硬,呼吸都滞了起来。
见状,刘圆有些不知所措,她隐约察觉什么,但具体又不是十分清楚,见李萱神情怔忪,忙笨拙地安慰:“应该是取忘忧之意。”
“哦。”李萱回过神来,对刘圆一笑,“就是呢,忘忧意头极好,日后,阿圆也可以绣。”
“不要。”刘圆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不要了,怎么能和殿下一样。”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抬抬眸,怯生生地看向李萱,连忙补救:“萱姐姐,明日我们出去玩吧,听说北边有个湖,我们去划船好不好?”
李萱顺着刘圆:“划船倒是不错,只是那处颇远,不如我们跑马过去。”
“骑马啊!”刘圆嘟了嘴。
“嗯?”李萱好奇。
刘圆有点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红着脸开口:“萱姐姐,我偷偷和你说啊,今天骑马回去后,我发现我两腿内侧都磨破了,好疼,不敢再骑了。”
“哦。”李萱恍然大悟,“那我们就坐马车过去。”
“好。”刘圆欢快答应。
——
送走刘圆,李萱一个人坐在榻上出神,她还在想萱草纹路一事。
正想得出神,淡黄就拿了一盒药膏过来,说是冯氏刚送过来的,担心她骑马磨腿,要她涂一些。
李萱随手拈起药膏,百无聊赖地摆弄,她已经不是前世的李萱,骑个马半天起不来,之前在温泉别庄,差不多天天骑马,早就锻炼出来了。
不过这药膏是娘亲的心意,还是要涂一点的,她打开盒子,指腹刚伸进去,一股淡淡的药草香迎面扑来,这……
她神情一窒,这药膏分明是太医院内造,前世身为皇后,虽说不受宠,但太医院的药膏还是能弄到一些的。
这个味道她太熟悉了!
指尖一转,将盒子关上,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娘亲是从哪里弄来的药膏?
径自来到父母房间,敲门进去,冯氏正在打量一个陌生少女,见到李萱,神情微不可查地慌乱一瞬,而后很快遮掩起来,若不是李萱眼神敏锐根本看不出来。
“萱萱怎么来了,还没睡?”冯氏朝李萱招手。
李萱目光在少女身上停留片刻,询问地看向冯氏。
“这个……”冯氏迟疑着,正不知道怎么解释,那边,少女已经对李萱俯身跪拜:“淡青见过娘子。”
“淡青?”淡黄嗖地转过头,目光直视少女,她怎么感觉到一丝危机。
淡青?李萱也奇怪:“你叫什么?”
“回娘子,若是您不喜欢这个名字,可以另给奴婢赐名。”少女不卑不亢,明明姿态谦卑,但气势丝毫不卑贱。
“你是?”李萱有点明白了。
“回娘子。”少女开口,“殿下吩咐奴婢随侍娘子左右。”
李萱:(⊙v⊙)
萧瑾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65章 伶牙俐齿
如果说,年少时的萧瑾护不住李承珏,位高却被动。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护住李萱,在他明确表示出对李萱有意后,没有人敢冒着惹怒他的风险对李萱下手。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手中无权,心智不成熟的稚儿,而是一个在朝堂和军队都有话语权,地位稳固的太子殿下。
幼年的萧瑾就如抱金于闹市的小儿,人人觊觎,围在周围虎视眈眈,谁胆子大敢上前将金子抢走,金子就属于谁。
而现在的萧瑾更像是手握权杖,高大威武的天神,别人若是想从他手中拿到金子,唯有跪地臣服,祈求他怜悯施舍,别无他法。
先别说有没有能力伤到李萱,哪怕真的能伤到她,也未必能逃过太子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洗脱嫌疑,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太子妃位置,而冒着惹怒太子的风险,着实不划算。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萧瑾不敢赌这个万一,他要万全,所以将淡青送到李萱身边。
李萱围着淡青转悠,她挺稀奇,活了两辈子,跟萧瑾相识不知道n年,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他的保护。
倒是周全!李萱把玩着手中的药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影响,知道周围人欺负她,陷害她。
前世,她的凤仪宫四面楚歌,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乎而已。
这样想了一圈,李萱心头复杂难言。
如果她生在现代,肯定要上网去论坛发个帖子求助,问:渣男回心转意呵护备至,我要不要原谅?
曾经被弃若敝褛,如今被捧在掌心。
真是怎一番心潮起伏!
前世那会,她一个人寒衾冷床,辗转难眠时,也会悄悄幻想,如果有一天陛下回心转意,她要怎么办?
幻想了好多,不过归纳起来,大致也就两个方向。
方向一:两人合好,夫妻双双把家还。
方向二:虐他,虐他,虐死他!
当时是幻想,而如今梦想成真,她却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心力,只觉得没趣。
感情上的事,大多都是庸人自扰,李萱调节了一下自己微妙的心情,决定先睡觉,萧瑾这茬事明天再想,毕竟睡饱了思维才会更清晰不是。
第二天刚睡饱,还没来得及想,就被刘圆拉出来划船了。
刘圆拉着她走得特别快,行走如风,这样还能空出时间打量旁边的淡青:“萱姐姐,你怎么换丫头了,这个丫头好高啊。”她要高仰着头才能看清,估摸着要高过她两个头。
李萱打了个哈欠,回答得很不走心:“淡青长得高,万一咱们掉湖里,她能把咱们拉出来。”
回答得如此不走心,刘圆居然还热烈捧场道:“萱姐姐就是有先见之明。”
李萱:(¬_¬)
好吧,最近有男人追,有女人捧,感觉她都要上天了。
——
原本以为只有两个人游湖,没想到去了那发现,人还真不少,热闹又齐全。
刘圆是个热情的丫头,离着老远就和众人打招呼,挥舞着胖胳膊:“顾姐姐、程姐姐……”一溜姐姐叫下来,中间都不带换口气的,肺活量贼好。
湖边停了一艘大船,李萱和刘圆相携过去,迎面就见刘圆口中那一溜的姐姐,其中穿着一身水蓝色骑装,面容精致的顾筠最为惹眼。
经过昨日雪狐事件,以及当初菊花宴萧瑾对李萱的表现,顾筠大抵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心头仍盘桓稍许不甘,昨晚上一夜未睡,如今身心俱疲,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几个少女也看到不远处的李萱,想起昨日之事,一位少女好奇地打听:“听说,昨日那只雪狐,殿下原本是要送给李萱的?”
顾筠瞄了一眼李萱精致的脸蛋,心头一抽,疼得难受,不过面上仍是笑着:“这个,我不太清楚。”
刘圆注意到顾筠面色不好,拉着李萱上前,关切地问:“顾姐姐,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看起来好差啊。”
李萱也好奇地打量,在她印象中,顾筠一向是精力充沛,傲然恣意的,少见安静。
刘圆和李萱是并排着的,两人还拉着手,顾筠实在不想看见李萱,转了转头,盯着旁边平静地湖面,嘴角轻扯:“没事。”
她的眼神只是一滑而过,但仍被李萱捕捉到,那目光中隐藏了太多的情绪,有难过,有讽刺,还有厌恶和冰冷。
李萱窒了窒,目光探寻地扫过去,顾筠却已转过身,她似乎一点也不想看见李萱。
刘圆没有注意到顾筠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还在兴奋:“一会我们一块去采莲子,听说这个时候的莲子特别好吃,又嫩又香。”
刘圆的提议得到众人的热烈追捧,大家倒不是想吃莲子,而是想吃自己亲手采到的莲子,这对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闺秀而言,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活动啊。
张罗众人上船,待大家都坐好,马上要开船时,岸边又来了三个人,是萧晴、齐玥和卫兰。
看见三人,众人连忙招呼:“来的正是时候,船马上要开了,快上来。”
三人一块上船,齐玥今天裹得很严实,里面是墨绿色的襦裙,外头披了一件白色披风,很厚。
“这是要去哪?”上了船,萧晴开口。
“去采莲子。”众女笑道,“这个时候的莲子正好入口。”
这提议极好,几乎得到所有人的响应,不想萧晴听到后,却立刻皱眉:“不行,那边风大,齐姐姐受了风寒,不能过去。”
原本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被萧晴断然否定,连商量都没有,未免有些独断。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但这个时候又不能和萧晴争辩,毕竟齐玥受了风寒,她们也不好不顾及她的身体,坚持过去。
李萱心里也很不爽,既然受了风寒,就不要出门,干嘛连累大家。
她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结果有人居然直接说出口,卫兰还是一身大红衣,映衬着他皮肤晶莹如玉,比女子还要细嫩几分。
只见他抬抬眸,不耐烦道:“不想去就下船,风寒就不要出门,出了门还怪风,真是扫兴!”
齐玥正低头咳嗽,听了这话小脸一白,咳得更厉害了。
萧晴是齐玥的小跟班,自然气不过卫兰说齐玥,怒视回去:“你这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啊,齐姐姐都病了。”
“是啊,她病了,要不要圣人取消秋狝,送她回去养病?生病就了不起,别人就要迁就,以为天下皆你娘么?”
卫兰嘴角噙着冷笑,一叠声赌回去,气得萧晴直瞪眼,脸色发青。
李萱正坐在卫兰旁边,直面感受他的战斗力,云淡风轻中,伤人于无形。
当然,萧晴也不是好惹的,牙尖嘴利:“哼,生病就不能出来游湖么?你一个男子还穿女装呢,不害臊,换做是我,羞都要羞死了。”
揭短了!
战况升级,李萱内心有些小兴奋,她想要知道卫兰如何反击?可能是她表现得太明显,引得卫兰多看她两眼,目光清凉如水,一眼一眼悠悠扫过,将李萱心头的小激动彻底浇灭,只能灰溜溜垂头。
这货真是厉害,眼神能刮人!
见李萱老实起来,卫兰勾了勾嘴角,目光慢悠悠转向萧晴,轻嗤一声:“你不是也穿女装,也没羞死啊!”
萧晴:……
众人:……
骂人也是锻炼反应能力的,萧晴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卫兰骂她不是女人,顿时红了眼睛,没一会眼泪就啪嗒掉落。
看着倒是张牙舞爪,没想到这么脆弱,说哭就哭。
齐玥赶忙安抚萧晴,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咳嗽:“都是我不好,病了就应该待在房里,出来干什么呢,坏了大家的兴致,还累得你动气。”
这话说的,多妥帖啊,不过她倒是妥帖了,反衬得卫兰不懂事。
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不知道要怎么做。若是安慰齐玥,那就是说卫兰不懂事,可若是不安慰,就是冷漠,无动于衷。
好为难,好被动。
李萱悄悄偷看卫兰,齐玥这话明显是针对他,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应对?
卫兰神色慵懒,似乎完全不在意齐玥的话,他只是毒舌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小丫头,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
只见他抬抬眼皮,瞥了齐玥一眼,漫不经心道:“既然知道不该出来,那就回屋待着,船家,掉头,送齐娘子上岸。”
齐玥一僵。
嘻嘻,李萱捂唇偷笑,对付齐玥这种话里有话,装腔作势的人,就该如此。
萧晴那边还哭着,闻言立刻气愤抬头:“卫兰,你到底什么意思?”
卫兰睨过来一眼,他眼睛生得极好看,像是含了一潭秋水,水波盈盈,便是如此冷然姿态,依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耳聋还是脑子坏了,这么明显的话都听不懂么?”
说完,他直接转向齐玥,语气颇不耐烦:“你到底上不上岸,不上就别装腔作势,方才做那一出戏给谁看,我可没带银钱赏你。”
萧晴怒了:“你居然说齐姐姐是戏子。”
“我没说。”卫兰双手一摊,表情无辜,“是你说的。”
“噗——”李萱没忍住,噗哧笑出声,随后瞥见萧晴恶狠狠地视线,赶紧别过头。
萧晴已经被气得说不出来话,只怒气冲冲地瞪视卫兰:“你——”
“阿晴。”齐玥喝止萧晴,扯了下她的袖子,目光幽深,“别说了,我们上岸。”
“齐姐姐。”萧晴跺脚。
“走吧。”齐玥转身向岸边走去。
……
讨厌二人组终于走了,李萱好想给卫兰点个赞,这战斗力,绝了。
虽然没有出言夸赞卫兰,但李萱言笑晏晏,晃悠双腿,摇着身子,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欢喜。
就在她开心之时,卫兰目光突然朝她看来,冷冷开口:“你挡到我阳光了,不知道自己很肥么?”
肥?
李萱炸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肥。
这货是炮仗么,逮谁炸谁。
还阳光,阳光个毛线,晒黑你!
第66章 九娘是谁
齐玥和萧晴离开,李萱等人快乐地去采莲子了,欧耶耶,好幸福。
船一驶进去,就被绿色包围,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荷叶,又大又绿,看得众女一阵阵惊呼,遮天蔽日的绿色,太广阔,太无垠,震撼人心。
有船娘教众女怎么采莲子,剥莲子,大家跃跃欲试,全不顾忌仪态,都伸手采莲子。
李萱觉得有趣,还折了一只巨大的荷叶扛着,当伞用,大家学她,纷纷扛着荷叶。
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也顾及不到仪态端庄了,人总不能活得太刻板,没有一刻放松吧。
李萱一边扛着荷叶,一边剥着莲子,吃得嘴角都是汁液,瞪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瞄卫兰。
这货到底是来干嘛的?别人都采莲子,只有他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别人都扛着大荷叶,只有他空着手,眼神嘲讽。这家伙仿佛天生自带嘲讽技能,看谁都是一副:你们这帮愚蠢的凡人。
让人分外不爽,分分钟想扁他!
可能是李萱的目光太直接,太坦荡,毫不遮掩,卫兰感受到她的注视,轻轻转眸,目光清泠扫来。
唔,被抓包了!
李萱下意识想闪,但又觉得太刻意,感觉偷看人家一样,不如就大大方方的,磊落一点。
想到这,李萱咧着嘴巴对卫兰露齿一笑——你好啊!
看到她的笑容,卫兰立时蹙了蹙眉,一副伤了眼睛不想看到她的模样,转身走到另一边。
在李萱旁边吃莲子的刘圆看到这一幕,扭头对李萱道:“萱姐姐,你把他吓跑了。”
李萱:……
众女玩得太嗨,一个个怀里都抱着一捧莲子,肩上扛着大荷叶,连身后的侍女也饱了满怀,就这样还不想走。
大家就坐在一块,边吃莲子边聊天。
一女剥了一颗莲子吃掉,开口:“还是水里好,昨天好干,回去后我的手都裂了。”
“嗯嗯。”有人接茬,“就是,天太干,从家里带来的膏脂,才两天就用了五六天的量,再这样下去都不够用了。”
说完还摊出双手示意众人看,果然没有从前红润柔软。
对于她的话,大家深表同感,纷纷表示,自己的手也特别干,好忧愁。
只有乔欣不以为然,还伸出自己满是茧子的双手,有点显摆的心态,表示习武之人,耐操练。
众人瘪嘴,乔欣这样粗枝大叶的,也是少见了。
说到手,目光就不自觉地追逐众人的手,有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李萱手旁停顿。
刘圆也关注到李萱的手,好奇发问:“萱姐姐,你的手好细嫩啊。”她伸爪过来,翻看李萱的手,“不干不燥,没有一丝薄茧,简直肤如凝脂,就和书上描绘的一般,指如削葱根。”
盈盈日光下,李萱的手白皙细嫩,柔若无骨,无丝毫瑕疵。
“咦?”乔欣也探头过来,大为不解,“你不是也习武么,怎么会没有伤疤,甚至连茧子都没有。”
众人目光聚集,卫兰也瞥过来,视线触及到李萱柔软精致的小手,眼神仿若一烫,瞬间避开。
“一直都没有啊。”李萱不觉如何,翻了翻手掌,对乔欣的话很不解,“习武就要有茧子么,注意防护就好。”
对于护肤一事,女人是乐此不疲的,很快有人开口问询:“萱娘,你用什么膏脂?”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李萱身上,神色期待。
“这个。”李萱向后抬了抬手,淡青立刻将一罐脂膏放在李萱手心,她拿给众人看,“从小到大一直在涂。”
“我能看看么?”
“给。”
李萱将脂膏扔给她。
少女拿着脂膏反复摆弄,旁边之人也凑过去,发现这脂膏根本没有标记,也就是说无名无产地,根本看不出来是哪家制作。
难道是忠德府自制?
少女抬头询问:“萱娘,这脂膏是府上自制么?”
“不是。”李萱摇头,“是我家九娘拿予我的。”说到这怕众人不明白,她还解释了一下九娘的身份,“九娘是母亲族中长辈。”
“哦。”闻言,众女点点头,神色看着有些失落,都知道李萱母亲冯氏出身农女,家中能有什么好东西,估摸着是李萱天生肤质好。
不过也有人认为好东西都出自民间,许多民间的方子都有惊人奇效,不比内造的差。
想到这,有人拧开罐子,顿时扑入鼻子一股沁人香气。
真好闻,少女嗅了嗅鼻子,伸手沾了一点脂膏抹在手背上,那脂膏如雪般莹润,一接触皮肤,瞬间滋润进入,不油不滞。
这些被好东西围绕的贵女都是识货之人,一打眼就看出这脂膏的不凡来。
各个眼前一亮!
“萱娘,你那里还有脂膏么,可否匀给我一些。”有人抢先开口,方子都是不传之秘,不好直接索要,但是成品还是能匀出一些的。
感觉到众女亮晶晶如狼一般冒着绿光的目光,李萱迟疑片刻,这脂膏她真是不多,刚好一年的用量,之前送给先生一瓶,后来又分给母亲一些,她手中只剩下两瓶,都不够她自己用。
这么多人,她也不能只给一个人,真是为难。
想了想,她解释道:“我手上也没有了,等过几日我派人去九娘那里问问,看还有没有?”
“太好了,谢谢你。”一少女开口,还热情道:“萱娘什么时候派人去问,听说你幼年在青州长大,这位长辈想必也在青州,刚好我家乳娘过几日要回青州老家一趟,不如同行。”
呀,姑娘,李萱抬头瞥了一眼,您这也太着急了吧,管人要东西还有催促的么,这么不客气。
李萱拿手绢擦了擦手,略带歉意道:“不好这么急匆匆,我原是想着过年送年礼时顺便问问。”
“说的也对。”有人表示理解,不好为了两瓶脂膏这样大张旗鼓。
当然,也有人不理解,安凉公嫡幼女蓝筱拿着脂膏爱不释手,她不想等那么久,想现在就用。
她抬头看了李萱一眼,欲言又止,手中捏着脂膏反复摆弄。
李萱看出她的意思,故意不说破,真是讨厌死了,前世她就不喜欢这个蓝筱,任性刁蛮,给过她好几次难堪。
等了一会见李萱不说话,蓝筱心头气闷,心道,这个李萱真是不懂事,难道不会主动说送她么?果真是养在乡下的,没教养。若是她堂姐李元,肯定识情识趣,主动开口将这瓶送她。
蓝筱心里有点恨上李萱,开口说话的语气就有些不渝:“萱娘可否将这瓶先匀给我用?”说完还略带羞辱性质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这簪子给你,权当买了。”
呦呵,这是把李萱当商贾了。
士农工商,商贾最、贱,这话与骂人无异。
李萱未待如何,刘圆就先气鼓鼓的了,来之前,李元姐姐就拜托过她,希望她能多照顾些李萱。虽然李萱年纪比她大一点,身份也不差,甚至有个在殿下身边做伴读的兄长,但京师这些小娘子脾气都大,心气高,自成圈子,自以为高人一等,根本看不上外面的人。
平日里玩得好倒也无妨,若是有了矛盾,肯定第一时间拿李萱撒气。
今天这事若是换做李元,蓝筱便是心里再不爽,也不敢这般羞辱。她之所以敢如此对待李萱,不过欺她年小,又长在青州,和其他贵女没有交集。
单单是教养一项,足够李萱被人诟病。
刘圆气急,刚想要反驳,手就被李萱抓住,只见她随手捋了捋头发,漫不经心道:“不过一瓶脂膏,也值当蓝娘硬要,你既然喜欢就拿去,平日里我赏奴婢们也赏过几瓶。”
蓝筱说李萱是下贱商、贾,李萱就讽刺她是更为低贱的奴婢。
今天她要是拿了这瓶香膏,就承认自己是奴婢,接了李萱的赏。
这些贵女之间也不是一直都和和气气,亲密无间的,但到底是贵族,自恃身份,即便出现矛盾,也不会像乡野村妇一般泼辣扭打,大多是你来我往暗藏机锋。
就看谁脑子反应快,嘴皮子厉害,玩得高端。
李萱不觉这种比直接动手高端畅快,但是入乡随俗,她也玩两手。
居然被李萱这个长在乡野的丫头羞辱了,蓝筱特别下不来台,几乎气炸,抬手就把脂膏往湖里丢去,“破玩意,拿了都嫌脏手。”
见状,李萱目光一黯,指尖轻点肩上的荷叶,直接挥臂一扫,就将几乎落在湖里的脂膏扫了回来,抬手抓在手心。
她用指腹擦了擦上面的水迹,对蓝筱冷笑三声:“蓝娘子,真是好、教、养。”话不用多,一句就够,一直以来都是别人诟病她的教养,今天她也回敬一二。
这话太有力度了,羞得蓝筱面色发青,眼眶发红,完全哽住,但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从头到尾都是她在闹事,都是她没理。
身旁的贵女大多和她相熟,心里也是更偏向她,但是今日这事,她实在太过。
失道者寡助。
蓝筱气炸了肺,就有些不管不顾,疯婆子一样:“哼,脂膏不值钱,想必方子也值不了几个钱,既然李娘子经常拿它赏人,不如索性大方点,将方子卖与我,我让人做他给个上万瓶,拿去送人,也算是李娘子菩萨心肠,普济大众。”
李萱没说话,她实在不想和一个疯丫头争辩,掉档。
可惜,蓝筱不依不饶:“怎么,舍不得?也对,李娘子母族世代务农,出身贫苦,想必是怕我给的钱少,舍不得卖。这样好了,我出十两银子。”
李萱冷眼,目光嘲讽。
这样的冷视更令人不爽,仿佛她是个小丑一般,蓝筱咬牙:“那十两金子,一百两,一千两……”
“蓝娘!”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云晨扯了蓝筱一下,低声呵斥:“够了。”
“云姐姐……”蓝筱委屈。
云晨拍了拍蓝筱的肩安抚,然后看向李萱,想要打圆场。
不想一直冷眼旁观的卫兰突然道:“一千两不够,我看还要再加上安凉公的爵位才行。”
蓝筱心里一寒猛然转头,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卫兰冷笑,起身走到李萱身边,从她手中拿过脂膏,拿的过程中指尖划过李萱手心,冰凉如玉。
他摆弄着脂膏:“晋阳郡主府的雪凝膏,宫中都是有数的,蓝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居然想要买雪凝膏的方子。”
什么意思?他到底在说什么?
蓝筱脸色一白,其他人也面色怔忪。
雪凝膏,难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雪凝膏!
卫兰没理会众人,而是偏头看向李萱,目光探究:“听闻晋阳郡主生在九月,人称九娘,不知李娘子口中的九娘和晋阳郡主是何关系?”
晋阳、萧九、九娘……
李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67章 前尘迷雾
不是没怀疑过九娘的身份,李萱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女孩,骨子里住着成人的芯子,想问题便难免复杂。可无论怎么怀疑都没敢将她和晋阳郡主联系到一块,这毕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传言晋阳郡主聪慧美丽,且雄才大略,庇护青州,智计高明。
而九娘呢,貌若无盐,每日只寻思怎么捉弄她,想出一些危险要命的游戏。
美丽看不到,聪慧看不到,雄才大略更是影都没见,怎么可能会跟高高在上神秘至极的晋阳郡主有关联呢。
九娘的身份,李萱倒真没怎么怀疑,至多是将她想象成江湖奇女子而已。
她一直在意且苦苦探寻的是冯老祖的身份,冯老祖是外祖家的长辈,可是外家不是务农么?哪个农人身怀绝技,拥有这么高的武功啊。
从前李萱还对自己的身手不以为意,没觉出奇,结果回京一看,那些声名在外的高手,女将军,在她手中百招都过不下。
她随随便便一出手就秒杀众人。
连她自己都惊呆了,想不到自己这么厉害!
可就她这已经在京师女子中拔头筹的身手,冯老祖都百般看不上,总是嫌弃她资质不好,不肯教她上乘武学,只让她练一些基础功法,以及飞镖。偶尔还要念叨着她不似冯家血脉,根骨一点都不奇特,浪费冯家血脉。
且不说冯老祖,便是别庄里的仆人,胖婶、齐伯、刘伯他们也各个身怀绝技,令人不敢小觑。类似这般人才,哪怕是今上也要亲自招揽,封官加爵予以重用,而在冯老祖眼中,却只是下仆而已。
如果不是冯老祖的出现,李萱可能还不会怀疑母亲的身世,如今看来却是疑点重重。
为何身为堂堂忠德公的祖父会给自己的嫡子聘一介农女为妇,为何身为农妇的外祖母琴棋书画皆通,气质超群,甚至连医术也颇通。可惜她身体一直不好,不能费心教导母亲,否则母亲也不会自卑于出身,行事束手束脚。
前世,李萱也是做过皇后的人,虽说这皇后当得窝囊,但宫闱秘史也知道一些。
她也是直到那时才得知,皇族手上一直握有一支鬼神莫测、身手精绝的暗卫,这支暗卫只听命于帝王一人。传言暗卫乃是开朝帝后顾颜泷所创,当时有一明一暗两卫,顾后薨世,暗卫交与武帝;明卫却不知为何下落不明。
直到后来文帝林后出现,明卫才渐渐显露真颜,这明卫乃是天下百工,皆是技艺非凡的匠人。
文帝即位后,册封林珑为皇后,林后便将手上这支明卫改编,归于内造府,专精技艺,不行卫护之责。
是以世上只存暗卫一支。
暗卫世代相传,只忠于帝王一人。
而这样一支传承已久,力量强大的队伍,肃宗却没交给今上,反而绕过他,交到诚王手中。
李萱一直以为肃宗忠厚老实,结果发现他是不得已而为之,暗卫掌握在诚王手中,他根本就束手无策,拿他没办法。
后来,萧瑾继位,李萱原本以为二人是为李元反目成仇,如今看来,真相也并非如此,在权力面前,当年的小情小爱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只有她一个人,傻呼呼地以为萧瑾有多钟情李元。
萧瑾确实倾慕李元,但更多的是用她挟制萧诚,而萧诚也没多在乎李元,反倒趁此机会,给萧瑾扣上一个侄夺叔妻、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的帽子。
前世她活得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忽略了很多重要细节,好多事情都只是流于表面,未曾察觉其背后真正的动机。如今重生一回,她脑子清透不少,细细回想前世之事,才发现很多异样之处。
比如:当时贵为诚王,天下公认的太子殿下萧诚为何独独对她一个不出色的小丫头青睐有加?
又比如,她在凤仪宫四面楚歌,几次三番被齐玥迫害,萧瑾对她不管不顾之时,母亲入宫对她说的那番话:“这天下总归是萧家的天下,他们争来争去,我不懂,也管不着,我只希望我的萱萱平安喜乐,至于这高位上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能让我的萱萱开心。我们冯家不会故意扰乱朝纲,也不会插手朝政,但这天下原本就是诚王殿下的,如此……也算维护正统。”
当时她内外疲敝,心神不宁,哪有心思仔细听冯氏的话,只当她是自言自语,心疼自己罢了。
如今想来,一向谨慎自卑的母亲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必然是有极大的底气的。
只是……这底气到底为何?
她们冯家又在萧瑾和萧诚的争斗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些,李萱全然不知,她只知道,萧诚最后能胜,她们冯家应该是出了力气的,而萧诚之所以受到冯家的拥护,说到底是他占了先机,暗卫在手,很多消息很多秘密很多阴私,他比萧瑾知道得更清楚。
这世上,谁都不是白莲花。
冯家这摊事已经够让她头痛好奇,百思不得其解的了,想不到九娘这里还隐藏着惊天秘密。
难道九娘真的是晋阳郡主,李萱脑海里回忆了一番九娘的容貌动作,而后莫名打了个冷战,赶忙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貌若无盐的九娘怎么可能是容色倾城的晋阳郡主。
她心中刚要否定,结果转瞬又想到一个可能,等等,九娘似乎精通易容术,难道……
李萱已经彻底懵逼。
怎么感觉,左右都能找出一大堆证据呢?她既能找出一堆证据证明九娘就是晋阳郡主,同时也能找出更多的证据推翻前边的结论。
总之,根本没法猜。
而且这种事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好,猜对了不要紧,若是猜错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想到这李萱目视卫兰:“九娘就是九娘,和晋阳郡主有何关联?难道这世上所有的九娘都和晋阳郡主有关?”
卫兰被她一句话堵住,转而迟疑起来,方才的笃定也转变成怀疑。
若是晋阳郡主和李萱有旧,她根本没必要否认,这可是极大的靠山,京师中人谁不想靠上晋阳郡主,连圣人都要对晋阳郡主客客气气,李萱没道理不承认,除非她又蠢又呆。
想到这,他瞄了一眼李萱灵动的双眸,有着这样一双好看眼睛的人怎么可能又蠢又呆呢?
“哦。”卫兰蹙了蹙眉,压下心头的怀疑,“原是无关,冒昧。”
原来是一场大乌龙,蓝筱放心下来,斜眼睨了李萱一眼,心头不屑至极,哼,真是不害臊,居然还想攀连晋阳郡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粗鄙无礼。
呸,若李萱真和晋阳郡主有旧,那她就跪下来给她磕三个响头,自扇嘴巴。
第68章 番外
“殿下……”内侍总管站立一侧,身旁站了一溜弯着腰埋着头,托盘高举过头顶的小内侍,“殿下,这是内造府新送来的纱花,说是新研创的扎法,用来制做纱花的纱料里面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莹粉,在阳光下光芒闪耀。”
“哦。”萧瑾很感兴趣伸手拈起一朵,在阳光下打量,果然一闪一闪,好看得紧。
少年眉目如画,目若朗星,身段修长,气韵和煦明朗,仿佛一束光,能照亮人心底。
萧瑾对着纱花爱不释手,想到李元收到纱花时欣喜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眉。少年心性直白简单,胸怀坦荡大气,心里从不藏事,颇有些憨直,全不似皇族子弟,反倒像生长环境单纯,生活无忧的普通小郎。
他仔细比对,歪着头,在一排纱花前走来走去,比较思虑半天才挑出三朵自认最好看的出来,将纱花交与内侍总管,吩咐道:“送去忠德公府三娘子那里。”
内侍总管接到吩咐连忙指挥宫人将这三朵纱花装到盒中仔细收好,然后看向萧瑾,提醒道:“殿下,您若是单单只送予三娘子,三娘子为了避嫌恐会不收,不如也给其他娘子送上一些,别人都有,想必三娘子就不会计较了。”
“说得对。”萧瑾转身,笑看向内侍总管,抬手指虚点他几下:“还是你这老货心眼多,就按你说的办。”
“嘿嘿,嘿嘿。”内侍总管笑得一脸憨厚。
忠德公府,李萱正在房中练字,她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娘亲还是不许她休息。今天是休息日,不用去学上,对其他学生是难得的休闲时光,而对于李萱而言,反倒不如在学上轻松,课业更加繁重。
新雪拧了帕子上前给李萱擦拭额头的细汗,轻言安慰:“娘子莫焦莫燥,慢慢来,这只有静下心字才能写好。”
李萱不开心,嘟唇,小声抱怨:“天气这么燥热,又没有风,哪里静得下来。”说道最后,声音微弱地埋怨了一句,“屋里连冰都没有,还不如学上凉爽。”
新雪叹气:“还不是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奴才,欺凌咱们五房,夏天少冰,冬天少炭。”
“为何母亲不去和大伯母说,那人不过是个小小管事,一介奴婢罢了,母亲为何要忍气吞声。”李萱不理解。
天太热,她实在坚持不下去,甩手将笔扔到一边,抬起双手甩着袖子对脸,扇了起来。
唔,好热,衣服都快湿透了!
“娘子有所不知。”新雪解释,“那管着冰炭的婆子是跟随世子夫人陪嫁过来,关系匪浅,五夫人若是去大夫人那里状告婆子,大夫人碍于面子肯定会申饬婆子,但那到底是大夫人心腹,怎么可能伤筋动骨,真正贬斥,不过得一顿不痛不痒的责骂而已。日后那婆子记恨在心,咱们五房的冰炭就更少了,五夫人能去告状一次,总不能次次状告,多了,该让人看笑话了。”
还有句话新雪没说,五郎君不过是微末小吏,那点俸禄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更何谈这一大家子,而五夫人又出身寒微,没有嫁妆傍身,只能过得苦巴巴。
“原来如此。”李萱沮丧地垂下头,想不到他们五房竟这样艰难,连个管事婆子都不敢惹。看来她更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千万别给母亲惹祸。
在这府中,母亲已经很难了,她不能帮忙也就算了,绝对不能添乱。
小小的人儿自卑又孝顺,小心翼翼躲着众人,也护着亲人。
室内的气氛燥热中别添一抹伤感,新雪心疼李萱,正要提议李萱去后院的葡萄架下走一圈,前头突然跑进一个二等丫头,手里还捧着一只木盒,笑容满面。
“娘子,娘子……”
“小点声,慌里慌张的,别惊到娘子。”新雪斥责。
那丫头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减小音量:“娘子您看?”她将盒子捧到李萱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纱花,您快看呀,好看极了,婢子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纱花呢。”
萧瑾送给她的?
李萱目光一亮,赶忙凑过头拈起一只纱花打量。
真好看!
她勾起嘴角,乐开了花。
等不及第二天,当即就要戴在头上。
新雪帮她将纱花插、在发间,笑着打量,语气赞叹:“真好看,咱们娘子真好看。”
“是么?”李萱开心得嘴角根本合不拢,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看,快乐地想要飞起来。
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李萱道:“我去给诚王哥哥看看。”
闻言,新雪无语至极:这是什么辈,怎能管王爷叫哥哥呢?论理该叫叔叔才对。
不过这话,新雪提醒过好几回却总是没用,索性就随娘子去,反正她也只是私下里叫叫,平日正式场合,娘子还是很有分寸的。
“新雪随我来,其他人守在这,我午膳前回来。”说着李萱就带着新雪去园子寻萧诚,萧诚很喜欢园子里那片竹林,经常在竹林中的小亭子读书,这会还未到午膳时间,他肯定在那里。
李萱快乐地像只鸟儿一样飞到竹林,刚到要奔向亭子,不防突然被新雪拉了一下。
咦?
她不解地看向新雪,新雪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抬抬手指过去。李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李元带着丫头从另外一条小路离开。
堂姐也是来看诚王哥哥的么?李萱眨眨眼有些迷糊。
等李元走远了,新雪才对李萱道:“娘子走吧。”
“哦。”李萱点点头。
到了亭子,萧诚背对二人站立不知在想什么,李萱来半天都没发现。
“诚哥哥。”李萱唤人。
萧诚回头,看见李萱精致的小脸,目光划过一抹宠溺,声音柔和清冽:“萱娘来了。”
“是啊。”李萱熟稔地凑过去,然后晃了晃头上的纱花,第一时间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诚哥哥你看,我头上戴了什么?”
萧诚有意逗她,故作不知,摇头道:“什么也没戴啊?”
“哎呀。”李萱气得跺脚,“是纱花,纱花啦,好看么,嘻嘻。”
“萱娘生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萧诚脸上的笑容晃眼,声音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
李萱红了红脸,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跺跺脚,哼了一声,“诚哥哥就会笑话我,你看书吧,我走了。”说着就蹬蹬蹬跑了,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新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追过去。
娘子一到诚王面前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自然灵动,情绪多变毫不掩饰,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一出是一出,弄得她根本反应不及。
看着活泼跳脱的小姑娘跑远,诚王脸上的笑容才慢慢退去。
这个时候的他与之前判若两人,如果说在李萱面前柔和若春风,那么现在就如寒冷冰刃。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他声音冷肃。
“回殿下。”一道宛若幽灵的身影突然现身,“冯家人身手高绝,很难靠近,属下几次派人才勉强查到些消息。”
“说。”
“冯氏的父亲乃是冯家嫡次子冯尧,而她的母亲则是冯家嫡长子之妻,也就是冯尧的大嫂,这二人不知何故生活在一块,冯家不容,便将二人逐出家门。”
“冯家?”萧诚蹙眉,“这冯家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冯家是古武家族,传承数千年底蕴丰厚,屹立数朝数代不倒,当年大周许多开国大将便是冯家弟子。冯家是隐士家族,多年来只传授弟子武艺,却从不出世,很少与外人接触。不过当今朝堂,武将之中,近一半与冯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冯家势力倒真是不小。”萧诚疑惑,这样的家族难道不是历代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么,为何会允许其存在。
看出萧诚的不解,暗卫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冯家武学鬼神莫测,据传冯家有位老祖,武功已经至臻化境,达到先天之境,盛怒之下,山河迸裂,这样的人物已超脱凡俗。且冯家人醉心武学,不理俗事,从不插手朝堂中事,一直以来,朝廷与冯家都是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这么说……”萧诚目光悠远,“李萱的身份还挺特殊。”
“是。”暗卫道,“冯家人虽然不理世事,但朝中那些武将却十分敬重冯家,而五娘子的身份也并非无人知晓,很多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晓她是冯家后代。”
萧诚低头沉思,暗卫掌握在他手中,很多消息秘辛都比圣人知道得清楚,想来今上还不知李萱的身份,若他能娶到李萱,想必会获得大批武将的支持。
娶——
萧诚在心中反复诵念此字,眉目渐渐染上温柔的笑意。
“她喜欢纱花。”萧诚突然转了话题,“你吩咐人去内造瞧瞧,若是有什么稀罕的纱花,都想法子送到她手中。对了,我记得你们中间有个人手特别巧,能不能给她制作一朵关键时刻可以防身的纱花?”
暗卫沉默,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主子,五娘子喜欢的不是纱花,而是大皇子送给她的纱花。
“殿下。”暗卫是看着萧诚长大的,很多事都是他教与萧诚,所以二人的关系并非主上和属下那般简单,更像是一个长辈,所以有些话还是能说的,“既然您已属意五娘子,为何不暗中派人掰掰她的性子,仔细教导?”
五娘子胆小怯懦,小家子气十足,跟三娘子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云泥之别。
“仔细教导?”萧诚冷笑,“若是萱娘真和李元一般,圣人就不敢将她许配于我了。”
“殿下思虑周全。”暗卫垂首,似乎是赞同萧诚,实则内心中暗自摇头。
就是因为五娘子如此胆小怯懦,敏感恐慌,殿下才会感伤身世,对她怜惜异常,进而因怜生情。想到这,暗卫叹了口气,希望殿下这次的姻缘能顺顺遂遂,别再横生波折。
第69章 山间遇
打退卫兰对九娘的猜测之后,李萱转向蓝筱,小姑娘脸色青白交集,神色忽悲忽喜,不知在想什么。
李萱目光落在她干黄躁结的小手上,心道难怪这么想要脂膏,原来是急用。
想了想,她拿着脂膏突然走到蓝筱面前,声音清冽:“把手伸出来。”
蓝筱一怔,似是被李萱身上陡然迸发的气势所慑,下意识服从,愣愣伸出双手。
李萱抓过她双手,指尖沾了些脂膏化开然后细细给她涂上。
众人都被她这一番动作弄懵了,这两人方才不是还在针锋相对,吵架互嘲呢么,怎么转眼间就变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李萱的目光都带着探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连卫兰也转向她,目光幽深。
李萱将脂膏涂完,然后将一盒脂膏放在蓝筱手中,目光清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东西再好再珍贵,也不过是个物件罢了,断没有因为物件耽误人的。我不是小气的人,今日若非你有意挑衅,率先折辱,若是好好说明缘由,我这脂膏能不给你么?”
说到这,她转身走到船舷,双手撑在上头:“蓝娘子,你扪心自问,刚刚用金簪买脂膏一话是否有心折辱,不过是我自小不在京师长在青州的缘故。起先,我也为未能在京师繁华之地长大而自卑,如今看见你,以及……”
她突然转过身,目光如水,凉凉滑过众人面庞,仿佛能映照出她们心底的丑恶:“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京师贵女,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罢了。真正高贵的淑女并非流于表面,具有出色的仪表、高雅的谈吐、温柔的举止,而是有德行,蕙质兰心,宽厚大气。不过一瓶脂膏而已,就能让你出言折辱,安凉公府的家教真是……”
李萱仿佛头痛一般地扶了下额,似是一言难尽,她没有直说安凉公府家教不好,甚至言语也不如之前锋锐,却更叫蓝筱难堪。
她瞬间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却强撑着自尊目视李萱。
李萱也不看她,径自道:“想当年安凉公夫人何等的德行出众,果毅决断,先帝圣乾十五年,山东大旱。当时安凉公夫人随安凉公在山东赈灾,不防有流寇作乱,安凉公夫人乃女中豪杰,临危不惧,手持利剑,率众女眷抵御流寇。我自小便倾慕安凉公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想着龙生龙,凤生凤,夫人教养出的娘子也应若夫人一般侠肝义胆,温厚良善,今日一看真是……”
她话没说完,语气里满满皆是嫌弃,垂眸轻蔑地扫了蓝筱一眼,继续道:“我母冯氏虽出身不显,却温厚端庄,柔顺良善,教导我友爱恭谨,真诚待人,我从不以母亲出身低微为耻。反倒是安凉公夫人,大概会以有这样一个目无尊长,不知礼不懂事的女儿为耻吧。”
说完,她转回原有位置坐下,神色安然,气定神闲,其他众人尽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心头羞愧交集。其中以蓝筱尤甚,贝齿紧咬下唇,眼眶通红。但却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李萱占尽道理,她若是反驳也不过强言狡辩罢了,反而输人又输阵,里子面子都输光了,只能忍下不言。至于其他人,李萱并没点名道姓,她们也不好贸贸然开口,不然就更证明李萱所说,京师贵女不过如此,只得忍耐下去。
此时船已靠岸,李萱足尖轻点,无须人扶轻松上岸,淡青也脚步轻盈紧追其上。
——
因为李萱这番话,其他贵女就有些惧她,之后见面交往时颇有些忌惮闪避。
秋高气爽,今日李萱和刘圆两人出来踏秋登高,在半山腰寻了块人少安静的地方,铺了块布,二人坐在上头。刘圆靠着李萱,一边拈着糕点吃了满嘴,一边还要和李萱说话:“萱姐姐,采莲子那日,你走后,蓝娘哭了许久,之后好几日没出门呢,听说是被安凉公夫人训了。”
呵呵,她开怀地笑了两声,想到蓝筱往日的张狂,解气道:“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了,活该!”
吃完糕点,刘圆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提议道:“萱姐姐,我们走走吧,我肚子都圆了。”
当然圆,带那一盒子糕点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李萱也是个吃货,不过她吃得多,也抗饿,况且和刘圆认识久了,已经把她当作伙伴或是晚辈看待,在没有戏谑或是有意捉弄的情况下,她断不会和小孩子抢东西吃。
所以,糕点就全进入刘圆的肚子。
“走吧。”李萱拉刘圆起来,身后的淡青和刘圆的侍女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小跑着跟上。
上林苑山多水多,地方极大,今日二人登的是附近的安隆山,山不高,但是很茂密幽深,很少有人到此,所以二人才选择此山。
不过只爬了一会,刘圆就开始耍赖:“好累啊,不能爬了。”
李萱也不理,径自攀爬,刘圆眨着眼睛见李萱越走越远根本没有停下来理会她的意思,心里委屈极了,却还是快步追上去。
这样爬了半个时辰,刘圆累得有点喘不上来气,抬手指指不远处的亭子,央求李萱:“萱姐姐,我不行了,实在走不动,我们去亭子歇歇脚好不好。”
李萱回头看了眼面庞赤红,呼呼喘气的刘圆,点点头:“也好。”
——
山亭中,萧瑾正在和曾将军探讨兵道,刚说到孙子兵法中的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正在探讨奇袭之法,说得正兴起。
曾将军忽然发现之前冷肃沉静的太子殿下整个人突然柔和起来,像是一块尖锐的冰块柔化成水,缠绵蚀骨。嘴角悄悄勾起,目光定定注视一个方向,那目中的柔软温和看得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差点陷进去。
他赶紧掐自己一下,才陡然清醒,试探开口:“殿下?殿下……可有何独到见解。”
萧瑾一脸淡笑,神情舒意仿佛春日微醺的风一般,温暖醉人,他目光转向曾将军,似乎未曾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只是淡然询问:“将军方才说什么?”
曾将军:(¬_¬)
呃,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眼前之人绝壁不是太子殿下,他是谁,为何要假装殿下。
他控制不住地揉了揉眼,力道之大差点没把眼珠子揉掉。
正心神错乱间,曾将军耳朵一动,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有人!
他警惕地看过去,目光锐利,右手下意识放在腰间的匕首上,正要□□,就见四个少女分开草丛气喘吁吁地出现。
这……曾将军眯了眯眼,蹙眉,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未带兵将,多危险!
担心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怕她们惊扰到太子。
曾将军往前一步挡在萧瑾面前,忠心耿耿道:“殿下稍后,属下去将这几位小娘子赶走!”
萧瑾目光贪婪地落在李萱身上,久久不能移,心里还在思考如何与她说话,就见一堵巨物挡在眼前,将李萱遮了个严严实实,还说要赶走她。
哼,萧瑾沉眉,该走的应该是你才对!
碍事!
第70章 心头痛
山路并不好走,也未修石路,全是泥土灰尘,且高草丛生,淡青要用棍子先将高草打趴下,再走上去。
可即便是这样,有她和另外一个侍女先踩踏出一条路来,李萱和刘圆走得也分外艰难。
走了这样一会,二人衣角、靴子已经遍布灰尘,刘圆连脸都成了大花猫。
刘圆扯着李萱的衣角,哭丧着脸:“原来山这么难爬,以后我再也不要爬山了。”
未经开发,少有人烟的山当然难爬了,京郊附近人烟多的山都修了石子路和台阶,比这要好爬得多,不过却失了趣味。
亭子就在眼前,刘圆终于欢喜起来,兴奋道:“萱姐姐,要到了,要到了。”说着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不想刚出了草丛,就见撞见曾将军收敛的眉目,吓得她心脏一缩。
“萱姐姐……”她小小声,后退两步,“前边有人。”
嗯?
李萱紧随其后,一抬头就撞见萧瑾含笑的眉眼,温润和煦。
要不要笑得这么骚包?简直怀疑里面换了芯子。
面对画风大变的萧瑾,李萱略显不自然,有点不知如何相处。
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瑾若是冷漠肃杀,她会远远躲开;若是态度无谓,她会理直气壮,控诉前尘;可他若是笑意盈盈,李萱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萱姐姐,太子殿下也在,我们要不要过去请安?”刘圆扯了扯李萱的袖口。
李萱迟疑片刻,往萧瑾那处瞥了一眼,道:“殿下似乎和将军有要事相商,咱们不要打扰,远远地行个礼便好。”
刘圆很听话,闻言点点头,和李萱一块对萧瑾遥遥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曾将军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将二人赶走,省得惊扰殿下,不想这二位小娘倒是知机,居然遥遥行礼,而后离去,既懂事,又不失礼节。
见此,曾将军点点头,对李萱二人的表现十分满意,转身看向萧瑾,欲为二人说两句好话,却撞见萧瑾暗沉的眉眼,周身气压转低。
曾将军吓了一跳,他曾随过殿下出征,深知殿下脾性,平日里看着清冷淡漠,与人疏离有加,似是淡薄君子。实则强势霸道,性情冰冷血腥,行事果断,手段狠辣,有着强烈的掌控欲,疑心深重,不喜人冒犯。
他担心殿下恼怒两位小娘,心思疾转,想要为二人求情,不防一直安静站在殿下身后的侍卫突然高声开口:“前方何人,胆敢惊扰殿下。”
侍卫内功深厚,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将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李萱等人耳中。
刘圆吓得身体一抖,几乎要哭出来,依赖地看向李萱:“萱姐姐,怎么办,殿下生气了,会不会治我们的罪?”
“没事。”李萱拍了拍她的手,镇定道:“殿下英明仁厚,不会错怪我们,我们只需过去请罪,说并非有意惊扰,将事情解释清楚就好。”
刘圆怯怯地点点头,跟随李萱向萧瑾走去。
曾将军站在萧瑾旁边,抬眸扫了侍卫一眼,开口为李萱二人求情:“这两位小娘应该是无意中到此,并非有意冲撞殿下。”
萧瑾没吱声,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李萱身上,仿佛淡淡,其间却缠着点点波光,动人又温软。
见殿下没反应,曾将军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看这一行人,应该是随行人员的家眷。”不像是奸细。
话说到这,曾将军就不敢再多说了,殿下是主,他是臣,他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却不能强迫殿下接受。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接下来就看这二人的造化了。
他心里为二人捏了一把汗,殿下疑心重,对人防备至极,人迹罕至的山上突然出现几个不该出现的小娘子,还撞见殿下,难免不让人生疑。
如今只能祈求这二人身份地位够,能确定是某位王公大臣的家眷,彻底洗脱嫌疑。
方才距离远,又有杂草掩映,曾将军未看清几人面容,这会靠近,他突然蹙了眉头,目光在李萱脸上盘旋。
这位小娘看着好生眼熟!
正绞尽脑汁思考时,突然感觉殿下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凉。他顿时心里一紧,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殿下。
李萱几人已经走到萧瑾面前,恭敬行礼:“民女李氏见过殿下,见过将军。”
“起来吧。”萧瑾开口。
他脸上挂着淡笑,神色柔和,声线清冽又温软,驱散山间凛冽的寒风。
曾将军已经被萧瑾反复变脸弄得懵逼,七尺高的大汉此时像个傻子一样立在那,神色呆滞。他开始略怀疑自己的眼力,难道殿下并非他猜测的模样,而是另外一种性情?
(⊙v⊙)
好惊讶!
结果更惊诧的还在后头。
只见殿下迈着大长腿走到李萱面前,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触碰小娘子的脸,口中还笑道:“怎么弄成花猫一般?”
萧瑾凑过来那瞬,李萱身子便僵住,整个人发懵时,抬眼瞥见他伸手过来,身体的反应要快于大脑,几乎是下意思偏头躲避。
萧瑾的手就这样被撂下,扑了个空——
身后的侍卫反应快,立刻垂眸里头,假装没看见殿下的窘境。
曾将军更是完全惊呆,这个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时此刻居然像个木头桩子一般,不知作何反应,不过他到底年长经验丰富,紧随侍卫之后,默默转头看向远处,暗示自己神马都没看见。
最后就剩下反应慢半拍的刘圆了,侍卫和将军已经低头的低头撇头的撇头,全部撇清,连两位侍女也默默后退,只有刘圆离得最近,眼睛瞪得最大,还差点惊呼出声。
殿下的手扑空了,好紧张,好尴尬,好害怕!
众人:→_→
动作快于脑子的李萱这会也反应过来,低着脑袋悄悄瞥了一眼萧瑾撂在半空中的手,心中后悔,她躲什么啊躲,这会将脑袋凑回去也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
萧瑾不会生气吧,李萱内心忐忑。
气氛略显尴尬,每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而萧瑾却仿佛没察觉一般,面上无丝毫气愤,依然笑如春风,狭长的凤眼弯成新月状,眸光晶亮温软。
他继续伸手过去,不过这次没有触碰李萱的脸,而是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动作很轻,似乎怕惊扰到她,更怕她嫌弃躲开。
李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头皮一阵发麻,强忍着没有甩头将他的手甩开,紧绷着小脸,身体僵硬。
察觉到李萱内心中微不可查地抗拒,萧瑾目光一黯,垂在身侧的左手用力握了一下,然后迅速将覆在李萱头上的右手收回。
“头上落了叶子。”
他动作自然的摊开手,漂亮白皙的手心上躺着一片草叶。
李萱神色一松,视线在草叶上一滑,立刻低头谢恩:“谢殿下。”
真客气啊,萧瑾抿了抿唇,收了收目光。
他突然想到前世时,有一次出游踏青,由于坡抖路滑,他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勉强站稳后,手中的扇子却不小心丢了出去。
不过是把扇子,丢了就丢了,何况还沾了泥土,他也不想再要。
不想李萱却跑过去将扇子捡回,小心翼翼用袖子擦干净,然后递还给他。
他也是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可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嫌弃她多事,好好的贵女不做,偏要去做卑贱婢女的伙计。
而现在……萧瑾自嘲一笑,她是不是也在嫌弃他多事,心中不以为意呢?
原来一腔热忱被辜负,被嫌弃,是这样的心情。
第71章 好主意
他能十年水牢生不如死的折磨换来新生,那能不能用而今的心痛换回她呢?
萧瑾不知道,也不确定,但总要试一试,他萧瑾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色骑装,脚蹬鹿皮靴,腰系玉带,劲装打扮,却不见丝毫肃杀之气。眉眼温润,嘴角微微上翘,噙着一抹淡笑,但是薄雾笼罩下温暖舒意的阳光,不灼热,不强烈,淡而从容,仿佛如玉君子,如磋如磨。
这样的他周身带着一种内敛的气质,难以捉摸,神秘悠远,令人不自觉着迷。
如果说前世的萧瑾是阳光开朗,心思简单的大男孩,吸引着内向羞怯敏感又自卑的李萱不断靠近,心生想往。那么现在的萧瑾就是历经沧桑,饱经世事,被苦难折磨,却从未倒下,内心坚韧的男子,有着从容淡雅的姿态,有着睿智宽厚的眸光。
不得不说,这样的萧瑾是很吸引人的。
一个男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武能带兵打仗,文能统领朝臣,萧杀沉毅如锋利血刃,温和大度如大肚弥勒,气质百变莫测。
这个人如果不是萧瑾,或者说李萱没有前世的记忆,肯定会第一时间扑上去,不能成为夫妻,做个知己朋友也好啊,谁不喜欢和优秀的人做朋友呢?
可……李萱垂眸,内心惶惑,她实在是怕了,怕他,恨他,不敢相信他。
人总不能两次在同一块石头上跌倒吧,她李萱也是个有记性的人,萧瑾这个男人,万万是不能沾的。
前世他心思简单,都能将她弄得凄凄惨惨,今生他手段这么高杆,她更玩不过了。
——
短暂和萧瑾待了片刻,李萱就觉得有些窒息,原谅她做不到洒脱,无法相处自然,谁叫她就是这么别扭呢。
氛围尴尬又不自在,李萱想要跑,她转头看了刘圆一眼,小妮子还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谨慎胆怯的模样,又看看对面曾将军,高大的各自杵在那,彷如游魂,老神在在。
好嘛,闹了半天,就她和萧瑾两个正常的。
李萱真是呆不下去了,敛眉思索片刻,寻了个借口要走,“殿下,不敢惊扰殿下和将军商议要事,臣女告退。”
刘圆赶紧:“臣女告退。”
萧瑾转过目光,视线落在李萱脸上,感受到小姑娘语气中的急迫和不耐,心头微微叹息,有心想要多留她片刻,可到底不忍为难,只道:“去吧,山陡路滑,下山小心些。”
闻言,李萱不禁撇嘴,哼,下个山也用得着嘱咐,前世她差点被齐玥欺负死,也没见他吱一声。
交待后,萧瑾还不放心,偏头对身后的侍卫道:“你护送二位娘子下山。”
“殿下?”侍卫迟疑,这次出门殿下身边只带了他一个,让他去送别人,殿下要怎么办?
“不妨事。”萧瑾抬手,语气笃定,“去吧。”
侍卫目光沉沉,虽是心中担忧,但却不敢反驳,只能遵命。
“萱姐姐?”刘圆不知所措地看向李萱,她也是懂道理的,她俩的命和殿下的命比起来,显然是殿下更金贵。
这山这么陡,草这么高,万一哪处藏了刺客刺伤殿下,那她二人就成千古罪人,甚至连累九族。
殿下这份恩宠太重,她可承受不起。
李萱也有点懵,谁要送啊?再说她们也不是弱女子,她和淡青身手都不错,而且也不会有刺客专门袭击未出阁的小娘子,完全没意义。
相对来说,她们比萧瑾更安全。
不想被送,但又不能推拒得太明显,驳了殿下的面子……李萱觉得自打遇见萧瑾之后,她的反应能力飞涨啊,无时无刻不在经受考验。
大脑运行到极致,李萱勉强找出借口:“殿下无需担心,别看小女年纪小,其实身怀武艺,根本不惧歹人,何况此地无人烟,安全得很,我们自己下山便好。”
“我自是相信娘子的身手,只是女子不比男子,须得加倍注意,你不用推拒,就让他护送你们下山。”他口吻温和,态度却透着一股强势,让人不容推拒。
李萱:……
怎么办?她没词了,萧瑾又不是普通人,能跟他好好掰扯,说得多了就不识抬举。
气氛略僵持,李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曾将军突然开口。
嘿嘿,姜还是老的辣,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殿下担心两位娘子,让护卫护送,两位娘子又担忧殿下身边没人保护……两方都是好意,只是事情为难,臣这里倒是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合适。”
快说,墨迹!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曾将军捋捋胡须,做出高人状:“不如两位娘子待会与殿下一同下山,这便两全了。”
哈哈哈,真聪明,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好主意,他好想给自己点个赞。
曾将军话一出口,李萱就呆了,好想揍他一顿怎么破,这样的馊主意也想的出来。
“也好。”萧瑾沉吟片刻,似是为难,“也只能如此了。”
李萱:呵呵
——
就这样,李萱又神奇地留下了。
萧瑾和曾将军在一块继续聊,李萱就和刘圆绕着亭子四处逛。
她一直在思索萧瑾话中的故意成分,难道他是和曾将军商量好的,故意留她下来?
可是这样想有点自作多情,身为太子不说是日理万机,也是忙得像狗,哪有心情摆弄这点小事。
话是这么说,但李萱依然不相信这是巧合,哪就那么巧,爬个山就能撞见太子,然后还莫名其妙地被留下。
这样胡思乱想,想的头都疼了。
“萱姐姐,你有心事啊?”刘圆目光探究,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像是牛犊子。
李萱愣了一下,想不到大剌剌的刘圆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居然能看出自己有心事,奇怪地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刘圆努努嘴,目光往旁边斜了一下:“萱姐姐,你把周围的草都祸祸光了。”
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就看见满地狼藉,被她揪下来扔下的草叶草茎遍地,把她的手都染成绿色。
李萱赶紧把手中的草叶扔点,拿帕子擦手,讪讪一笑:“实在是无聊。”
这点刘圆认同,连连点头:“确实好无聊,殿下在谈事,咱们又不能打扰,还要顾及说话音量,动作仪态,好拘束啊。”更糟的是,她肚子还饿了。
想到这,刘圆委屈地揉了揉肚子,本来想在亭子歇歇脚,就下山吃晚膳的,现在天都快黑了,殿下居然还没有走得打算,她又不敢去催……
“萱姐姐,天都黑了。”好累,她好想坐一会。
“是啊。”李萱点头,转头往萧瑾那边瞥了一眼,不想,他也正看过来,撞见她的目光,勾唇一笑,如春风般醉人。
李萱一怔,下意识想回他一笑,脑海中却不期然的忆起前世她羡慕无比的,萧瑾和李元数次的相视一笑。
心头微涩,她突然觉得没趣,垂下眉眼,匆匆转头。
萧瑾笑容未变,神色依旧从容淡定,仿佛毫不在意李萱的躲避,只是不知是夜晚风凉,还是暮色暗沉,晃得他脸色有些青白。
他想起,新婚时,她亲手绣的锦被,她那样羞怯胆小的性子居然还大着胆子告诉他,说她绣的是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的话很少,他却完全明白,她希望能和他心有灵犀,夫妻恩爱。
可惜那时候,他不在乎,而现在他想在乎,她却不愿意了。
落日西沉,很晚了,该回去了。
第72章 玩的就是心跳
一行人往山下走,侍卫在前面开路,萧瑾和曾将军跟随其后,李萱和刘圆缀在最后。
刘圆已经饿得快上肚皮贴下肚皮了,全程被贴身侍女扶着,勉强下山,一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头。
李萱呢,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在刘圆前头,垂眸敛目,想着心事。
她大概也许可能猜到萧瑾的心思了,这货对她图谋不轨,而且开始使用怀柔手段。
先在众人面前对她示好,让她嫁不出去;然后再对她温柔小意,让她放松警惕,再次娶回家中。
奸诈!
思绪在脑海中反复徘徊,李萱先是分析萧瑾的动机,而后又否定自己的猜测,虽说萧瑾的行为看着古怪,似是对她有所图谋,可是……李萱还没有自恋到那种程度,觉得自己天仙一般,值得萧瑾如此费尽心力。
他不是不喜欢她么,难道重生一回想法突变,或者说因为她替他挡了一剑,他大为感动,想以身相许?
想了诸多可能,却哪个都说不通。
人做很多事都是出于某种目的的,只有找出最深层次的原因,才能随之搭配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李萱虽然看着整天傻乐呵,偶尔还会做出蠢萌举动,但实际有自己的考量在。
萧瑾为什么这么对他?目的何在?他对她的底线设在哪?
情感上很难分得清,利益却简单粗暴,李萱摩挲着下巴,会不会是萧瑾看上她背后的势力,所以……
李萱不知道冯家的来历,但端看冯老祖,应该来历不凡。
不过,今生的萧瑾可不是前世的傻白甜,他老人家英明睿智,地位稳固,妥妥的皇位继承人,而且他重生一回,早知先机,明辨忠奸,将诚王消灭在萌芽中,根本不需要借其他势力。
何况,像他这样骄傲的人,不可能曲意奉承。
李萱还算是了解萧瑾,他做的任何事都是出自本心,没人能压迫他,包括他自己。
所以……经过这样一番分析,李萱有点明白萧瑾如此做法背后潜藏的因由,大概有感激,有愧疚,有怀念,以及不甘。男子占有欲强,尤其是身份高地位尊贵的人,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曾经属于他的女子离开呢,更何况是曾经倾慕于他的女子。
自尊心,不甘心在作祟,所以想要再次拥有,但其间的欢喜成分就不好说,能占到一半就不错了。
李萱捏着下巴沉吟,心道,她要不要自黑一下,打消萧瑾的念头,让他明白,她不如他记忆中那样好。
人骨子里都是很贱的,两个人在一块时,看到的都是对方的缺点,一旦分开,就会下意识美化对方,跟距离产生美很像。
李萱琢磨着,她必须让萧瑾去掉对她的美化,看清她的缺点,也顺带试试他的底线。
只是怎么展现缺点呢?
正寻思间,草丛中突然一阵异动,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它似乎有些懵,傻愣愣冲到众人面前呆滞而视。
“好可爱。”刘圆惊呼,大眼睛瞪得圆圆,闪闪发亮。
听到这声惊呼,萧瑾眉目微动,女子大概都喜欢这种可爱温顺的动物,他立时给侍卫使了个眼色,只见侍卫突然矮身,像是一阵风,嗖地一下就将兔子抓到手里。
这只兔子似乎受了惊吓,在侍卫手中瑟瑟发抖,红眼睛湿漉漉的,看着特别令人心怜。
白毛,红眼睛,长耳朵,这实在是一只好看的兔子。
刘圆都顾不得饿了,拉着李萱凑过去,望着兔子星星眼:“好可爱。”好想抱抱。
萧瑾从侍卫手中接过兔子,转眸睨了李萱一眼,漂亮的凤眼里蕴满笑意。
李萱赶紧道:“好肥,红烧兔肉一定很好吃!”
刘圆:(⊙v⊙)
你想要抱抱它么?萧瑾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憋在嗓子眼,饶是他聪慧多智,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只有大老粗曾将军附和李萱的话,哈哈大笑:“对,小娘说的好,这兔子肥得很,多油多汁,肉一定很嫩,拿回去,炖了!”
小白兔似乎预示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小身子缩得更厉害,还拿腿蹬萧瑾。
看这兔子这般不老实,李萱又道:“不如直接摔死,方便拿。”
刘圆:(⊙v⊙)好残暴。
寻思了一下,李萱蹙蹙眉,又改口:“还是不要摔死。”
刘圆:(_)她就知道萱姐姐只是说说而已,这样可爱的兔子,萱姐姐哪里舍得摔死呢。
李萱:“死兔子不好吃,下山还得一个多时辰呢。”
刘圆:……这高、潮迭起,玩的就是心跳。
萧瑾手中还捏着兔子,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沉默了一会,温声询问:“五娘喜欢吃兔子?”他怎么记得那些服侍过李萱的宫女说,她喜欢吃素,最爱小动物,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回殿下,臣女但凡是肉都喜欢,小时候吃过蛇吃过草还吃过土。”说到这,李萱暗自运转内力,提气……然后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
众人沉默。
刘圆悄悄瞄了眼李萱,替她脸红,太尴尬了。
李萱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淡然回望刘圆:“妹妹莫羞,这不是你的错,人有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殿下不会怪你失仪。”
刘圆懵逼状,萱姐姐到底在说什么?
你放了屁居然还推到别人身上,这脸皮是有多厚!
曾将军都震惊了,萧瑾也目光呆滞,颇有些懵。
自重生以来,他培植自己的势力,想办法将李崇福调入京师后,就一直关注李萱,他知道她和前世略有不同,但他以为是重生的关系,毕竟他也和前世不一样,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同。
李萱真的是特别淡定,还拉了拉刘圆的手安慰。
此时此刻,萧瑾第一次意识到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李萱,无论她性格本是如此,还是故意伪装,对他而言,都很新奇。
李萱立在陡峭的山路上,靴子、裤脚以及袖口都沾了许多泥土,脸蛋也灰扑扑的,像是一只小泥猴,唯有一双眼眸水亮水亮的,藏满了狡黠和不逊。
这样的李萱完全不是萧瑾喜欢的样子,他曾经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类似李元那种,温柔端庄,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而眼前的李萱完全是相反的样子,像个小魔星,胆大、淘气、装模作样,他冷漠,她立刻收敛;他放松,她立刻扑腾着翅膀到处乱窜,试探他的底线。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让他心微微颤了一下。
咚——
是他突然加重的心跳。
如果说最初他只是想占有,想将她禁锢在身边,满足前世的执念,那现在则有些细微的不同。
第73章 面瘫
李萱觉得这段山路格外的长,时间拖慢脚步,和萧瑾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刘圆稍稍落后李萱半步,垂着头不说话,她在生气。
她觉得自己被好姐妹被背叛,心都要碎了!
小姑娘的情绪表现得直白又委屈,几乎是写在脸上,她在等李萱来哄她。
不过,这个时候,正面临人生大事的李萱哪里顾得上她,正如在大人眼中,小孩子的心事永远幼稚又可笑,李萱也不太在乎刘圆的情绪。
她依旧在考虑自黑问题。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柔、美丽、善良、快乐、谦逊、真诚,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是粗鲁、丑陋、邪恶、伤感、自私、虚伪。
已经黑了善良,接下来……李萱回头瞄了眼刘圆,心道,就虚伪和自私吧。
想到这,她脚步慢下来,靠近刘圆。
刘圆虽是低着头,却一直暗中偷瞄李萱,见她过来,嘴角下意识一勾,而后傲娇地扭过头,不理人。
哼,生气呢!
小女孩的心思太容易猜了,也容易哄,大概李萱随便安慰两句,她就会开心起来。但李萱却没如她所愿,而是双臂抱胸,语气质问:“想不到妹妹这般小气,竟是我看错了你。”
这声质问令刘圆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住,呆呆回望她。
李萱继续:“口口说是好姐妹,爬山扶你,点心让你,而我不过让你帮我做一点点小事,承担一下,你就给我摆脸色看。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已经很尴尬,那种情况若是承认,我一定接受不了,更为难堪,你身为我的好姐妹,不是应该主动站出来帮我么?”
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而且说着说着还控诉起来:“妹妹当时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是把你当做最亲近的人,才会将此事推到你身上,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你会帮我,没想到……你居然……”
刘圆被绕得懵了,听李萱这一番话,简直是又羞又愧,讷讷低头:“萱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天啊,这世上居然有如此颠倒黑白,虚伪自私之人,曾将军真是大开了眼界。
做错了事居然还一副不知悔改,推卸责任的模样。
李萱和刘圆两人缀在最后,说话的声音仿佛很小,但前边都是习武之人,且静寂无人,李萱又是有意自黑,说话声音并没有压得很低,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曾将军觉得自己的观念受到剧烈冲击,明明是李小娘子不对,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刘小娘子不对了?
“现在的小丫头啊,嘴皮子真是厉害,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不禁对萧瑾感慨,“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
萧瑾蹙眉:“哪里心术不正?”
“处处心术不正,言语颠倒黑白。”
“呵,善人见善,恶人见恶,可见将军心中处处为恶。”
“……”
曾将军好委屈,不是评论两位小娘么,他是哪里惹到殿下了,殿下怎么这样说他。
——
终于下山远离萧瑾这个煞星,李萱开心得好想放声歌唱,不过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多多提防。
回到房间,李萱将丫头都赶出去,自己拿着面镜子照来照去。
她决定把美丽毁掉,她就不信,面对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萧瑾还能下得去嘴。
当然,毁容这种事,李萱是不会做的,至多就是面瘫,口眼歪斜,流口水,连现成的借口都想好了。夜晚贪凉,睡觉开窗,以至面瘫。
耶,她李萱奏是这么机智!
这边李萱全神贯注于自黑,却不知另一边她和太子一块下山归来,已经在行宫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惊动了圣人和云皇后,毕竟,之前送狐狸事件已经隐见苗头。
一同下山还不算,萧瑾甚至拨过去一位御厨,专门给李萱做兔肉。
联想到齐玥之前提过李萱菊花宴故意打击其他贵女,争得面见萧瑾机会,云后心里已经深深厌恶李萱,给她打上狐狸精的标签。
圣人没见过李萱,只影影绰绰瞥见一个小身影,听人说是忠德公五房的嫡女,年方十岁,生得姿容秀丽。
如此出身品貌也不算辱没皇儿,皇儿若是喜欢,即可便可下旨赐婚,趁着女孩年纪还小,派人教导两年,日后也好辅助皇儿主掌东宫。
见圣人动意,云皇后慌忙阻止:“陛下且慢,此女心术不正,难为嘉妇。”
“心术不正?”圣人蹙眉,“此话怎讲,李小娘毕竟是忠德公府上的嫡孙女,忠良之后,德行怎会有亏,何况她不是有位堂姐,朕记得,皇后还亲口夸赞过,同为一家姐妹,想来也不会太差。”
“那是忠德公府上的嫡长孙女,是个好孩子,忠德公府的家风纯良,孙女各个教得极好,只是五房这个五娘来历颇有些特殊。”云皇后道。
“怎么个特殊法?”圣人好奇。
云皇后解释:“李五娘生在青州,并非公爵府教养,她自幼长在市井,沾染了些不良习气,性子轻佻狐媚,小小年纪就心思不正,前些日子的菊花宴,还曾试图勾引皇儿。这丫头生得花容月貌,年纪尚小却已出落得倾城之姿,若是真入了东宫,恐会迷惑皇儿,坏了皇儿的身子。”
不同于女子们挑选儿媳时喜欢端庄清秀的娘子,不喜美貌女子,男子反倒觉得,美貌与德行兼具岂不更好?
他的皇儿,如此出色,当然要配天下最好的女子。
圣人对云皇后宽厚,但却不全信她所言,老夫妻过了半辈子,他哪里不晓得自己这位妻子性子单纯,耳根子软,经常召娘家姐姐以及外甥女入宫,这些关于李五娘的话估摸着都是齐云氏所言。
齐云氏想将齐娘子许给皇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难免诋毁其他女子。
圣人倒是不在乎齐云氏和齐玥经常入宫,有她们陪伴,皇后也少了些寂寞,只是事关皇儿终身大事,容不得她们这鬼魅伎俩。
想到这,圣人沉眉:“明日,你传李五娘进宫,朕瞧瞧这小丫头。”这话就是不信云后所言了。
看出圣人此举隐含的意思,云皇后颇为委屈,心里更将李萱恨上,都怪这小丫头,搅事精,玥儿说得没错,这丫头就是狐狸精转世。
第二日,李萱如愿面瘫,口眼歪斜,流口水一事耻度太大,李萱难以接受,就减去此项。
她生得粉嫩可爱,五官精致,气质磊落鲜活,便是口眼歪斜,也不会特别怪异难看,只令人稍稍惊异罢了。
大早上刚起来,李崇福就受到两层惊吓,好好的闺女突然口眼歪斜了,这边正着急上火,那边云皇后又来信说,想要李萱去伴驾。
哎呦我的天,这样的李萱哪里能去伴驾啊。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第74章 通悟
一家人都围在李萱身边,李父急得是团团转,冯氏盯着李萱歪歪斜斜的小脸蛋泪水直流,女儿家的容貌有多重要,简直不言而喻,万一萱儿的脸好不了,以后可怎么办?李承珏也瞪着眼睛,一直瞄李萱,目光焦急担忧。
室内的场景混乱又滑稽,有一瞬间,李萱只觉得神智突然抽离出去,只余一具躯壳,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猛地一瞬间,似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击在胸口上,剧烈极致地疼,李萱捂住胸口,心头特别后悔,觉得自己真是太胡闹了,整个心神都放在萧瑾身上,想来想去,患得患失,失了分寸。
她想过要躲着萧瑾,甚至想了很多极端的方法,却忘了疼爱她为她担心着急的父母。
万一哪一天她真的触怒萧瑾,他真的不念旧情对她痛下狠手,连累到父母怎么办?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要珍惜每一天,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对她而言都是上天赐予的惊喜,她要珍惜,好好珍惜。
有些事情通悟真的只是一瞬间,脑海里猛然闪过重生后的一幕幕,回忆这小十年她的所作所为——李萱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是不是活得太任性了。
目前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真真切切的,是她前世可望不可及的,为了这些美好,她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难道她不该去保护这一切么。
凭什么她这么理所当然接受父母亲人的好,凭什么让他们担心着急呢,为何同样是重活十年,萧瑾做了那么多事,她却一事无成?
像个傻瓜一样,自以为成熟,自以为看透……但却幼稚虚伪自私,天真得可笑。
难道她真的以为凭那些所谓的自黑,那点不入流甚至可笑的手段让萧瑾放弃娶她么?
更何况,谁说萧瑾要娶她了?她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凭借萧瑾今时今地的地位,禁锢她一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诚王身边有暗卫保护,而那时的萧瑾仅凭着小小年纪,手中还不能完全掌握的力量,就挪开诚王这个被重重保护的障碍,可以想见他的城府有多深。
面对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她所有的小手段说不定早已被对方看穿,甚至是看戏一般,觉得好笑有趣。
如果她早有萧瑾这样的觉悟,早早布置好一切,今日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有没有一种办法,让萧瑾有所顾忌,有顾虑,不敢轻易动她?
想到这,李萱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从前真是活得荒唐,所思所想也幼稚至极。
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端看你怎么去做而已。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手中总要抓握一些主动权。
想到这,李萱眼眶有些湿润,开口道:“爹爹别急,女儿会点医术,揉揉就好。”说着手上动作迅速在脸上揉了几下,那双小手似乎带着魔力,就这样在脸上东揉一下,西搓一把,原本歪斜的五官渐渐归正。
李崇福冯氏以及李承珏全都瞪大了眼,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面对呆瓜三人组,李萱忽然一笑,带着小少女天真稚气地撒娇,“怎么样,萱萱是不是很厉害,你们是不是更爱我了?”
说完动作迅速地在李崇福脑门,冯氏脑门亲了一口,轮到李承珏时,李萱板了脸,嘟嘴故作生气:“不亲你。”
猝不及防,李承珏就被妹妹嫌弃了,没有一点点防备。
傲娇地一扭头,哼了一声,“谁稀罕!”
看他这样神气傲娇的模样,李萱突然想起前世他谨慎恐惧满腹心事忧心忡忡的样子,眼眶忽而一湿,慌忙转过头,假装望向窗外。
真好,真好,这一切真好!
“好了,父亲母亲,我们去见皇后娘娘吧。”
——
殿内
云皇后正在梳妆,齐玥站在她身后,帮忙往她头上插一根簪子,口中道:“姨母肤色白皙明透,这枚刚刚好,素洁雅致。”
看着铜镜中那张未被岁月侵蚀的面容,云皇后抿了抿唇,开心道:“我信玥娘的眼光。”
闻言,齐玥敛眉低笑,动作间优雅芬芳,像是突然绽放的玉兰,美丽干净。
云后透过铜镜打量着齐玥,心头叹息,这样好的娘子,瑾儿怎么就瞧不见呢,偏偏看上那个野丫头。
想到李萱,云后心头猛然升腾起一股火气,压都压不住。
齐玥在云后身边多年,她城府颇深,心思细腻,早把云后的心思掌握得一清二楚,美眸淡淡一扫,就知云后心中所想。
她轻轻勾起嘴角,不动声色。
面见皇后自然不能随意,李萱套上一件鹅黄色襦裙,精致繁复,绣了很多可爱的动物图纹,头上绑了两个双丫髻,嫩嫩的特别可爱。
冯氏将她送到云后宫室门口就停住脚步,剩下地由宫人引她进入。女儿年纪尚小,就要单独面见皇后,冯氏担心她心中忐忑,举止失当,忍不住再次叮嘱:“萱儿记住,见到娘娘一定要恭谨有礼,千万不可放肆。”
李萱对冯氏甜甜一笑,安抚道:“娘亲放心,女儿省得。”
说完对她微一点头,就随着宫人入内。
冯氏在后面盯着女儿的背影,之前因为心中被慌乱填满,没来得及想太多,这会空下来,静静注视女儿,她突然间觉得李萱似乎是哪里不一样了,很微妙的变化,她也说不出来,只是突然间觉得她长大了。
真是好奇怪,冯氏摇摇头,甩脱脑中的胡思乱想,又开始担忧起李萱来,担忧她面见皇后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紧张,跪拜行礼可会出错?
各种忧心。
李萱拜见云皇后时发现圣人也在,这就让她心中生出几分讶然,通常而言,皇后召见女眷时,为了避嫌,圣人都不在。
若是在,肯定就有缘由。
思绪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李萱瞬间就想到一种猜测,应该是因为萧瑾了。
作为圣人唯一的子嗣,云后又是那样一个天真不知事的性子,萧瑾的亲事,圣人肯定极为看重,百般思量。
意识到这一点,李萱立刻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定位。
——天真懵懂的小女孩。
她规规矩矩向圣人和云后行礼,而后故作好奇地打量了两眼,就赶紧低下头,有些紧张,但行为却大方可爱,将小女孩的天真好奇表现得淋漓尽致。
圣人看了李萱两眼,就知道这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生得倒是漂亮,可惜年纪尚小,脸上稚气未脱,根本不是云后口中的狐媚。
这样小的女孩能有什么狐媚手段呢,她连狐媚的资本都没有,而且作为一个以儿子为自豪的父亲,他也不相信,优秀的儿子会被一个小丫头的拙劣手段迷惑。
不过,到底是儿子看中的人,应该有些特别。
大体上,圣人对李萱还是满意的,没有特别的好感,却也没有恶感。
云后虽然心中不喜李萱,但她为人宽和,容易心软,没见到李萱时,还能厌恶不喜,可见到之后,心就软了大半,觉得这么软软的小丫头能怎么恶毒呢。
即便是有些歪,那也是年纪小,没教好,日后慢慢教就是了。
何况李萱今天的打扮特别可爱,刚好戳到云后的点,她反复打量了李萱两眼,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越来越可爱,自己之前对她的恶意揣测,真是太过分了。
这就是云后的缺点了,容易被人左右,可她能被齐玥左右,就能被李萱左右。
说到底,李萱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而且之于云后也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对她的看法不好而已。
见圣人云后这两口子见到李萱立刻换上一副欣赏的面容,齐玥直觉头痛,之前下的功夫白费了。
指着云后不喜李萱,阻扰殿下和李萱的亲事,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齐玥目光有些阴暗。
到底男女有别,虽说是李萱年纪小,不过圣人也不好待太久,见到李萱之后,就起身离去。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可没空在这探究一个小女孩。
圣人走了之后,云后将李萱唤到身边,打量几眼,笑问:“五娘平日在家里喜欢做什么,读过什么书?”她对儿子另眼相看的女孩还是很好奇的。
李萱笑了笑,一脸天真道:“回娘娘,实不相瞒,臣女淘气,在家总喜欢玩,读书也偷懒,娘亲日日看着,才读了几本书,近些日子学堂上,先生在讲论语。”
“哦。”云后点头,脸上的笑容大了一些,心道,真是个小丫头啊,就知道玩,虽说莽撞,却也可爱,不过转念又想到齐玥先前所言,眉心微蹙,下意识道:“玩倒是可以,只是需注意分寸,千万别伤到人。”
分寸,伤到人?
李萱眸光一转,漂亮的桃花眼轻轻扫过齐玥,很快就明白云后话语中暗藏的含义,她立刻不好意思地揉揉脑门,大眼睛里积了些水汽,有些抱歉,也有些无助,似是不知所措般开口:“回娘娘,臣女自小力气就大,做事总是莽撞,不小心伤到人。想到那些人被臣女所伤,臣女心中特别不安,一直努力控制力道,可是……可是……偶尔还是会伤到人。”
说道这她懊恼地垂下头,吸了吸鼻子,然后突然看向齐玥,语带歉意:“齐姐姐,对不起,上次上次,我真的不是有意弄坏栏杆,一直想问你,却总碰不到,想冒昧问一句,汪嬷嬷如何了,伤势可痊愈了,母亲曾着人去探望,并送了些药材,我也想去瞧瞧,只是长辈们说不合适,便没去。”
说完,她瞪着大眼睛眼也不眨地盯着齐玥,神情紧张,连呼吸都屏住了。
完完全全一个不小心伤害到别人,心怀愧疚的小女孩模样。
云后看得心软,忍不住拉了拉李萱的手,安慰道:“五娘莫忧,汪氏已经没事了。”
“真的?”李萱眼睛一亮。
她生得好,这样瞪着眼睛,满脸欢喜时,漂亮得闪闪发光,连云后都看愣了。
呆呆瞧了她片刻才回神,点点头,道:“是,已经大好了。”
“谢谢娘娘。”李萱弯唇一笑,可爱又灵动。
“你这丫头,一会晴一会雨。”云皇后笑道。
齐玥冷眼旁观,见不过一会的功夫,云皇后就被李萱给哄了去,心头无奈又无力。
从前,她一直觉得云后耳根子软,好拿捏,现在想想,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云后容易被她拿捏,却也容易被旁人拿捏。
——
离开时,齐玥出来送李萱,看着娇俏可爱的李萱和宫人打成一片,嘴角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李萱……”
“嗯?”李萱转头,漂亮的大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天真与温暖,这样猛地转头直接映在人心,看得齐玥瞬间一怔。
片刻才缓过来,勾勾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一句:“小心脚下。”
“谢谢齐姐姐。”李萱快乐道。
齐玥点点头,神色一片温婉,让人看不出思绪,然遮挡在袖子下的手却暗自捏成了拳。
看来,她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必须趁早解决这个祸患。
李萱心思敏锐,目光幽转,下意识瞧了齐玥两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顿,回转过来。
齐玥被她的突然凑近吓了一跳,身体后倾。
李萱忽而一笑,猛地凑到齐玥耳边,开口:“齐姐姐,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也管不着,但千万别把歪心思动到我身上。”她语气低沉,暗含威胁,和她俏丽可爱的外表全然不似。
齐玥慌了下神,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神色转冷,做出一副凛然状,仿佛受到了污蔑一般:“五娘在说什么?”
装傻?
李萱心道,她以前就是太心软太善良了,非得别人动到她头上,忍无可忍才被迫出手。
其实她立刻更厉害一点啊,让别人心存畏惧,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李萱继续道:“我不知道我最后会如何,但我知道,若是你真的惹到我,我一定让你后悔莫及,反正——”她顿了一下,瞄了一眼齐玥精致流畅的下颌,“我也不在意,可是你不同,你身上一旦出现污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是不是啊,我的太子妃姐姐。”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却让齐玥瞬间白了脸。
她明白的李萱的意思,无非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萱不在意萧瑾,她在意,单单这一点,她就有了诸多顾虑,不敢轻举妄动。
李萱要走了,临走前最后一句:“阳谋我接着,阴谋十倍奉还,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哦。”
说完,对齐玥甜甜一笑,迈步走远。
第75章 长大
出到门口,冯氏还等在那,这会日头正大,秋老虎发威,热得冯氏脑门全是汗水,一张脸通红通红,双眸满是担忧。
李萱眼眶一湿,蹦跳着跑过去,抱着冯氏的胳膊摇晃:“娘亲怎么还在等,热不热啊,也不撑把伞。”
见李萱出来,冯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而后又紧张得上下打量,担忧道:“怎么样,礼数可还周全,娘娘说过什么?”
李萱甜甜一笑,拉着冯氏的手,母女两个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娘娘可喜欢我了呢,还赏了我几匹绢,回头就送来。”
“真的?”冯氏惊喜。
“那当然,你闺女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李萱得意。
“那就好,那就好。”冯氏彻底松了口气。
看着母亲轻松的笑脸,李萱转了转眸,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到行宫那件不大的小院,还未到门口,就有小厮守着,见到二人回来立刻转身往回跑,没一会,李崇福和李承珏就一同迎了出来,目光满是担忧和喜悦。
没等二人开口询问,李萱便立刻道:“皇后娘娘很喜欢我呢,还赏了几匹绢。”
“真的?”李崇福惊喜至极。
李承珏虽然没有表现明显的惊喜,却也悄悄吐了口气。
跟随一家人进院子,冯氏和李崇福絮絮叨叨问着细节,将李萱面见皇后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问上一遍,察觉没有疏漏,才齐齐彻底松口气。
之后,冯氏和李崇福去正屋说话,李萱跟在李承珏屁股后面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身后平白多了个小尾巴,李承珏既是莫名其妙,又是觉得烦躁。
自打上次马球场事件,他和李萱就有点不知道怎么相处了,透着冷漠和疏离,他想,也许几年之后,她长大了,许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断了。
这样也好,毕竟他们没什么感情。
可是心中虽是这样想,也下定了决心,但依然心头酸涩,听见她出事,第一时间跑过来。
其实,李承珏很难说清自己对李萱的感情,不亲近,不喜欢,但却免不了担心。他想,他们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剩下面子情份。
走了两圈,李承珏就觉得烦了,大步流星走到围墙一角,然后猛然停住脚步转身,本以为李萱会猝不及防,没想到她居然脚步轻盈,笑盈盈地抬头看他,双眸晶亮,仿佛早已了然在心,洞悉了他的心思。
李承珏心头有丝尴尬,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居然还这么幼稚。
李萱偏头看了眼旁边的石凳,对李承珏道:“坐一会。”
李承珏看她一眼,没说话,但却默默走了过去。李萱紧跟其后,坐在他旁边。李承珏不知道李萱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只静静望着远方,一直沉默。
李萱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坐了半天,时光悠长,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李萱还慢慢开口:“阿兄,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李承珏不吱声。
李萱也没期待他的回答,男子跟女子不一样,有些话不会轻易说出口,还是不好听的话,而是继续道:“我不知道我在阿兄心里是怎样的人,但阿兄在我心里一直是很高大很高大的人,会带我玩,会宠我,会教我,会相信我,不会嫌弃我力气大,不会嫌弃我不懂事,不会……”
李萱越说越多,李承珏也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然后到动容。
其实,其实他也期待过妹妹的,他的嫡亲妹妹,只是他被宠坏了,太骄傲了,而且中间经过种种事情,最终二人不可避免地生疏。
李萱还在自言自语:“阿娘一直跟我说,我有个兄长在京师,他很聪明,很懂事,等我回去,会带我玩,会疼爱我……”她嗓音清透,微微带着些哽咽,将李承珏带入一种奇妙的情绪中,整个人似乎被什么东西闷着,一直喘不上来气。
愧疚心疼就像是地底突然涌出的火山一样,强烈迸发。
他忍不住转头去看李萱,她才刚刚十岁而已,小小的,稚气的,像是一朵花骨朵,什么都不懂,她这样小,这样小……李承珏眼眶蓦地一湿,赶紧转过头,快速眨眼,眨干眼中的湿意。
李萱这时从荷包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翠绿翠绿的草编蚱蜢,递到李承珏面前:“娘亲说你小时候喜欢,这个给你。”
李承珏望着蚱蜢一阵愣神,然后眼尖地发现李萱的手指头上有道伤口。
“你手怎么了?”
李萱像是受惊一般,将蚱蜢甩到他怀里,猛地缩回手,眼睛瞪得很大,口中语无伦次:“没有,没怎么。”
她越是掩饰,李承珏越是狐疑,“别藏,拿过来我看看。”
“没事。”
“快点。”
几番僵持,最后李萱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伸出来。
李承珏瞄了一眼,只见小小的白嫩的指头上多了两道浅浅的划痕,很浅,隐约带血色那种,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他低头瞧了一眼怀里的蚱蜢,心头忽然一揪——是编蚱蜢时划伤的吧。
小姑娘低垂着头,一副知错的样子,小小的一团,可爱又可怜。
李承珏心头又酸又软,整个人仿佛被一张密密实实的网覆住,挣脱不出,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混蛋啊,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
萱萱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他凭什么对她那么冷,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慢慢教就是了,他根本没尽到一个做兄长的责任。
确实是心疼,但心软的话一时半会还开不了口,李承珏哼哼唧唧一会,还是板着脸,训斥:“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会回去记得擦药。”
“嗯。”李萱点头,声音很低,像是蚊子一般,然后又道:“我很强壮的,这点伤没事,力气大。”
说到力气大时,李萱脸色忍不住一白。
李承珏发现了,立刻联想到马球场一事,那是二人冲突的关键。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
李萱悄悄抬头瞄了李承珏一眼,小姑娘表情委屈,大眼睛沁满水汽,看得李承珏心里难受极了,他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见他还绷着,李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个哥哥啊真是太骄傲了,好难搞。
她来吧。
酝酿了一些情绪,李萱开口:“那日,我真的没有推齐姐姐,我力气太大,总是控制不好,弄断了围栏,都是我的错,我太笨了。”她懊恼地捶了自己一下。
李承珏心软:“也不全是你的错。”
闻言,李萱立刻笑道:“阿兄相信我了,是不是?”
李承珏别扭地撇过头,不说话。
有些时候,越是亲近的人,越难开口。
李萱心头偷笑半晌,“我就知道阿兄一定会相信我的,对了,阿兄和齐姐姐很熟么?”
“只是认识罢了。”提到齐玥,李承珏有些小小的不自在,神态十分可疑,李萱默默观察,然后故作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经常见面么?”
“不会。”李承珏摇头,“她是殿下的表妹,只偶尔会碰到。”
“哦。”李萱道,“齐姐姐人很好,很照顾我,温柔善良,从不议论人是非,对每个人都很好。”
“是啊,玥……齐娘子她确实很好。”李承珏差点脱口而出玥娘二字。
李萱心凉了凉,暗道不好,却也没过度担忧,齐玥那货心里眼里只有萧瑾一个,哪里看得上别人,就怕他利用李承珏。
想到这,李萱眼睛转了转,开始大肆夸赞齐玥,将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饶是李承珏对齐玥有意,也觉得李萱太过,狐疑地看向她。
李萱嘿嘿一笑:“我是真觉得齐姐姐很好,她对我很好,很照顾我。而且皇后娘娘特别喜欢她,无论去哪都带着,娘娘喜欢的人,肯定是极为出色的。”
云皇后为何这么喜欢齐玥,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她的外甥女,更是因为云皇后将她看作未来的儿媳妇。
李承珏不傻,只是性子被养得骄纵了些,这些年他一伴在萧瑾身边,又是名师教导,眼界心计早非前世可比,只不过他为人太骄傲了,有些阴谋诡异不屑于想而已。
李萱一提云皇后,他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神色不禁失落,叹息道:“她确实很好,很好。”
太好了,好的他都有些配不上了。
李萱看不惯李承珏这副模样,腾地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灰尘,道:“阿兄我回去了。”
“好。”李承珏点头,“回去记得涂药。”
瞧,血缘就是这么神奇,斩不断,不管多生疏,转瞬就能恢复,那是一种割不断的联系。
处理好和李承珏的关系,李萱又马不停蹄地去冯氏和李崇福那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蜜蜂,忙得嗡嗡嗡,却充满幸福。
第76章 亲人
李萱到正堂时,李崇福和冯氏还在议论李萱觐见皇后一事,在那嘀嘀咕咕,互相耳语,猜测皇后的意思。
夫妻二人在青州安逸太久,冯氏是因为出身教育导致的眼界狭窄。李崇福则因为是幼子,上有老父长兄,什么事都有人撑着,不需他多思多想,是以活了这把年纪,依然有些天真。
李萱从前觉得这样很好,现在想想却觉不妥,也不是需要李父有多么长进出息,而是有些事必须要知道。
这世上不会有人因为你天真简单就放过你,不惹你,甚至可能会利用你的简单。
若要一个人彻底长进改变,必得经历些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之事,可是什么事能痛彻心扉呢?
失去妻室?失去子女?
这些太痛,李萱也不想用这样的痛彻心扉去逼迫李崇福成长,所以慢慢来,慢慢来。
想到这,她凑过去,小猫般趴在冯氏肩头,小脑袋插在二人中间:“爹爹娘亲还没想通么?”
冯氏迟疑:“难道是因为太子殿下对你的异样举动?”
她还是拿不准,难道殿下真的看上萱萱,皇后也有心成全?
感觉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切。
李崇福也是沉着眉,他们虽然能大概猜出用意,却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束手无策听天由命。
李萱倒是不在意二人的无能为力,能力这种事最是无法强求,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无论你如何为难自己。
她只希望他们不要被人利用,想事情能深一点,别太天真。
看着夫妻二人苦恼的模样,李萱启示道:“爹爹有没有想过聘请几个幕僚呢,心腹那种?”
李萱的话让李崇福瞬间愣神,抬头呆呆望着女儿。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最初升任宗正寺少卿时,他欢喜之余更多的却是担忧,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可后来真正走马上任了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难,活有下面的人干,上头又有宗正寺卿顶着,他仿佛一个闲职,轻松得很。
不过,无论职位是否清闲,当人到了一定高度,接触的人和事就不一样了。
从前他作为公府嫡幼子,结交的都是一些相似的人,没什么远大志向,靠着祖荫吃喝玩乐,逍遥自在,相处很好。而现在他是四品大员,接触到的也是一些实干官员,或有能力,或善钻营,长袖善舞,各有所长,说话办事总要绕几道弯,迂回遮掩,什么都不明说,非要人猜,着实头疼。
李崇福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也不想着钻营高升,只要不被人利用陷害就好。
说起来,他还真需要幕僚,遇事能有人帮着一块商量,开阔思路,集思广益。
见李崇福听了进去,李萱又点拨道:“爹爹可以和祖父、大伯商量一下,让他们帮着推荐些人选,自己也要慢慢寻觅,多寻几个,意见不一,角度不同,看事情才更全面。”
小小的人儿说出这样一番言论着实令人惊讶,李崇福和冯氏全都稀奇地看向李萱。他们错失了李萱的成长,女儿又刚回到身边不久,说实话他们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李萱,只是简单觉得女儿年纪尚幼,不懂事,只知一味宠溺,不敢管教。
如今想不到女儿居然思虑如此周全,进退有据,做事大气妥帖,甚至还关心起父亲的事来。
一般的小娘子根本想不到这些,也不敢想。
“萱萱……”李崇福迟疑,“谁跟你说过这些,你是自己想到的么?”
小孩子说出一些大人话,做出一些大人事,或者反常事时,父母总忍不住多心。
李萱眨眨眼,攀住冯氏的脖子,仰面看李崇福,开口道:“昔日谢安拜会桓温,桓温为揣摩其来意,命郄超于帘帐后作记录,被谢安发现,笑他是入幕之宾。连大司马桓温都有幕僚,听他人建议,爹爹当然也不能凡事只靠一人。”
李崇福听完反应了一会,突然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好,我们萱萱说的有理,桓司马如此英雄人物,都听取旁人意见,更何况是我。”
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李萱,特别开心:“我的萱儿着实聪慧,太聪慧了。”举一反三,不过读到一个典故,瞬间就联想到他。
李萱眨眨眼,调皮:“虎父无犬女嘛。”
“哈哈哈……好……”
中午一家人和和乐乐吃了一顿午饭,李萱就回房间了,她决定给远在青州的冯老祖、九娘、袁娘子他们写封信。
如今想想她真是太不孝,太粗心了,出来这么久都没写封信回去,没有惦念。
那么理所应当地享受她们的关心疼爱,那么无所谓地离开,仿佛一切都应该在那,没有一点感念之心。
意识到这点,李萱真是愧疚极了,心脏酸酸涩涩,难受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铺好纸,她不停笔一连写了厚厚一沓,手腕酸了才停笔,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全部写上去,还写了好多孩子话,说她想她们,好想好想。
写着写着,李萱一时动情,泪水涌了出来,坐那哭了半晌。
呜呜呜,真的好想他们啊。
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一切,拥有的时候不觉如何,千万不要等到失去以后才后悔。
这世上没有什么感情是理所当然的,一切都需要经营维护。不是总是以为她们一直都在,不用着急,什么都懒得为他们去做。
有些事真的不能懒,更不能等,否则说不定有一天就没机会去做了。
将纸封入信封,唤来淡黄,让她着人把信送去青州。
流了一中午的眼泪,眼睛有些红,淡青瞧见后,担忧道:“娘子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不如说出来,奴婢虽不能为您分忧,可说出来心里到底会好受些,千万别憋着。”
“没事。”李萱摇摇头,不想说话,不过顿了一会还是对淡青解释了,淡青不比一般的奴婢,与其让她猜来猜去,陷入误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早点说清楚。
“无甚大事,只是心头惦念远在青州的长辈。”
“哦。”淡青点点头,安慰,“娘子别伤心,青州也不算远,总有机会见到。”
“嗯。”李萱垂眸,“你们下去吧,我睡一会。”
二人躬身下去,将房门掩好。
李萱躺在床上骨碌了一圈,还不是很想睡,脑子像是画卷一般,一幅幅重现幼年在青州的画面。
时常吹胡子瞪眼的冯老祖。
面容丑陋,却喜欢整日倒腾些胭脂水粉的九娘;
聪明至极,却迷恋马吊的袁先生。
还有做的一手好菜的胖婶,三角眼爱算计钱财的帐房刘伯,以及补刀小能手管家齐伯。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她,有没有暗自在心里骂她小坏蛋,没良心啊。
想着想着,泪水又躺了满脸。
李萱就这样想一会哭一会地慢慢入睡。
与此同时,青州温泉别庄,正在研究猫的九娘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啊欠,啊欠。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抬头看向正捅咕毛笔的袁灵韵,“阿袁,你说是不是臭丫头念叨我呢?”
“得了吧。”袁灵韵偏头,眉眼一挑,嘴角勾出一个冷笑,轻嗤一声,“哼,那小没良心的还能记得咱们?恐怕早就被京师公府的繁华迷花了眼,我看你是被猫毛呛的。”说完嫌弃瞥了一眼九娘怀中难看的三花猫,语气极不客气,“你要是闲得慌,就自己生个孩子养,别整日抱着个畜生,抽风一般。”
九娘不忿,哼了一声:“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整日研究毛笔,山上的野狼都被你薅秃了,估计冬天都过不去。”
两人一说我一句我说你一句,最后谁都说不过谁。
她抱着毛笔,她抱着猫,双双哼了一声,齐齐转身背对。
眼不见不净。
秋日渐寒,好日头越发少了,一旁正在晒太阳的冯老祖被二人吵得头疼。
女人啊,就是麻烦,整个人吵来吵去,口是心非的。
“你俩别吵了。”冯老祖脑子嗡嗡响,“呆不下去就去京师转转,天天埋怨那臭丫头做什么,亲自扯她耳朵教训,小孩子嘛,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冯老祖原本是好心建议,结果却不小心捅了马蜂窝。
两个女人蹭地扭过头,怒视冯老祖,难得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都怪您,整日对她那么严厉,小时候还不给吃饱饭,逼她学这个,学那个,还总是言不由衷,口不对心,说她根骨不好。她年小,哪里懂这些,肯定想逃走了,都是您的错,她才不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
感情还都是他的错了!冯老祖好委屈。
……
半个月后。
温泉别庄一众人收到李萱的来信。
冯老祖&九娘&袁灵韵:ヾ(≧▽≦*)o
信好长!
臭丫头说像他们了!!
哈哈哈!!!
冯老祖:“狼丫还算有点良心。”
九娘嗔怪:“姑娘大了,怎么还叫小名,萱萱是大姑娘了。”
袁灵韵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她功课如何,落下木有,我得去瞧瞧。”
众人一致转头,吃惊地看向袁灵韵:(⊙v⊙)
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
袁灵韵转头,一本正经:“我要进京。”
九娘立刻接道:“我也去。”
袁灵韵能说走就走,可九娘身为晋阳郡主,世代守护青州,能这么随便么?
“哎呦,没事。”九娘摆手,“若是我一走,青州就完蛋,那我这么多年的郡主就白当了,青州也白经营这么多代。当初文成皇后下懿旨令晋阳郡主世代相袭,为的是让我们这一支活得更好更自由,可不是为了禁锢我们。”
“有理。”袁灵韵点头,而后八卦地瞅着九娘:“有件事,我一直十分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她早就好奇文成皇后为何如此偏爱晋阳一支了。
“不当问。”
袁灵韵:(╰_╯)#
第77章 变化
李萱醒来时已经快傍晚了,休息一会又要吃晚膳,她这是要变成猪的节奏么,睡饱了吃,吃饱了睡。她决定趁着晚饭前这段时间出去走走,透透气。
其实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以来,她虽然一直积极做着努力,不过心头仍有些阴郁,不太爱见人,觉得有些孤单,热闹都是他人呢,只有孤单是自己的。
毕竟改变原来固有想法是一件很崩裂的事,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天真、幼稚,发现自己曾经的想法是错误的,真的很难熬。
她也不是一个爱和他人诉说的性子,何况她也没人可以诉说。
难道要跟人说,她是重生回来的么?
对方一定以为她疯了。
——
换上一件墨色骑装,蹬着小皮靴,带上淡青,她滴溜溜出门了。
行宫到处都是人,也没什么安静的地方,想了想,决定到附近的小山坡转转。
因为是秋狝,大片的山林草地都被围了起来,很安全,李萱很快就找到一个小山坡,也没顾忌什么灰尘石块的,一撩衣摆席地而坐。
闭着眼睛感受清凉山风,唔,真好,凉爽柔和。
不过可惜,这么美好的静谧的时刻,很快被两道吵闹的声音打破了。
先是一道熟悉的女声:“长兄,我有一事相问,咱家的如意拳可是家传绝学?”
接下来是一道男声:“当然。”语气笃定。
李萱眼睛好使,望得特别远,循声而去,很快就看到两道人影。
是曾玉和一名少年,应该是其兄长曾成。
他们在这做什么?
李萱眯了眯眼,肯定不会跟她一样,专程过来吹风的,而且听二人话中意,曾玉似乎还是怀疑她偷学曾家如意拳。
切!李萱撇嘴,冯老祖的武学比如意拳厉害多了,用得着偷么?
那边还在说着话。
曾玉频蹙眉心,解释道:“不知兄长知不知道忠德公府的李五娘,也就是太子殿下伴读李郎君的嫡亲妹子,她也会些拳脚,我曾与她比试过,她所用招式,虽是简单,威力却极大,其中有几招和咱们曾家的如意拳极为相似。”
“哦?”曾成正色起来,停住脚步看向曾玉:“你是说她武功来路不正?”
曾玉内心也是极为纠结:“说不好,咱们曾家的如意拳以绵柔克刚见长,但她的招式却朴素大气,看着简单利落,威力奇大。而且她说她所用招式只是基础功法而已,如同扎马步站桩一般,是武学基地。”
闻言,曾成冷笑:“她说你就信,若非偷学咱家的如意拳,怎么会相似,基础功夫?呵,倒是会狡辩。”
好个贱、婢!”听兄长这样一说,曾玉瞬间气红了脸,眼中闪过厌恶,“差点被那丫头糊弄过去。”
曾成讥讽道:“下次再遇见,不用跟她废话,直接废了武功便是,多大点事,也值得你纠结这么久。”
闻言,曾玉脸色一白,神色有些不自然。
见状,曾成眉目微闪,猜测道:“你不会是……打不过她吧。”
被说到痛处,曾玉瞬间恼羞成怒,立刻反驳:“当然不是,只是那丫头奇怪得很,力气极大,手上力气跟巨石一般,成年男子都不如。”
曾成根本不信,觉得妹妹这是技不如人故意找理由,不过他也不好揭穿,深知这个妹子最好面,想了想他道:“下次再遇见时,你们比划几招我瞧瞧。”
话音未落就见曾玉目光陡然一厉,如束般盯着某一处,曾成望过去,就见一只黑黝黝的后脑勺,梳着两个双丫髻,旁边还站在一个高大的丫头。
谁?
他示意曾玉。
曾玉咬牙切齿:“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那贱、婢!”
贱。婢、贱。婢的,难道就没点新鲜词么?李萱都听腻了,耳朵起茧子。
既然已经被发现,就别猫着了,她转过身,歪着头对二人打招呼:“你们好。”
旁边立着的淡青原本已经蓄势待发,正准备李萱一声令下,就冲出去揍这兄妹一顿,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还笑眯眯地打招呼!
淡青差点折个跟头,心道,娘子心真大,没听见人家贱婢贱婢地骂么,居然还笑的出来。
李萱像是一只招财猫一样,摇了两下手,看见二人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仿佛只是平常招呼,打完转回身继续吹风。
她这番动作把曾家兄妹搞得一愣一愣的,曾玉是弄不清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完全不是普通套路,而曾成则是意外。
这样一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好看又可爱的小姑娘居然就是李五娘,真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武的样子啊。
方才心里还觉得这丫头狡诈,这会见到真人,反而不好意思,感觉像是欺负了小孩子。
也不知道他刚刚说的话,对方听见没有。
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
一会的工夫,曾成已经转变想法。
倒是曾玉,迷惑了一会,愤怒便涌上心头,直接走到李萱面前。
李萱知道她要说什么,扬起白嫩的小手抢先一步:“停,我知道你说什么?”
若换做前几日的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讥讽上去,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不过今日,李萱突然觉得没意思,不过就是误会而已,解释清楚就好了,何必大动干戈,无趣。
“有些事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无非是怀疑我偷学你们家传武学如意拳。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作为家传至宝一类,心中的骄傲被人窃取,难免愤怒。可是再愤怒也不能失去理智。”李萱转转眸,开始给曾玉戴高帽,“我听人说皇后娘娘称赞你为女将军,何为将军?勇武、有谋略,谋定而后动,曾姐姐既然被称赞为女将军,就不该有勇无谋,别让人看轻你。”
这话一出,曾玉瞬间冷静下来,没人不在乎自己的名誉,爱惜羽毛,何况李萱说的也在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确实不好给人定罪。
不过,曾玉虽是冷静下来,心头却依然愤怒,而且她还怀疑李萱和上次一样,巧言善辩,百般推托。
遇见被人误会这种事,谁心情都不会好,不过可能是活得久的缘故,更是因为经历过更大痛苦的原因,李萱其实不在乎这点小误会。
从前第一时间反驳也只是因为想活得肆意一点,自由一点。
但是现在她对自由有了新的见解,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并不是自由,真正的自由是,做想做的事,保护想保护的人。
只要真心想做,无人能阻止。
剩下鸡毛蒜皮的小争执,李萱觉得很无趣,权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好了。
李萱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的上的灰尘,仰面看向曾玉:“我知道曾姐姐不信我,既然如此,就一块去见令尊。”
她面上一片坦然,倒是令曾玉心中打起鼓来。
这……
“走吧。”李萱没给她犹豫的时间,迈步向前走去。
误会还是早点解释清楚的好,不然以后遇见八卦掌蒋家,惊风腿赵家,还得被误会一次,麻烦呢。
李萱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曾玉和曾成才回过神,赶紧跟了上去,只剩下淡青,目光飘向远方,恭敬点过头才提步跟上去。
一行人走远,身着青色常服的萧瑾慢慢出现,身后跟着一名侍卫。
萧瑾定定望着远处的李萱出身,神色迷惑,似是问询,又好像自言自语:“她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
按照他的判断,李萱不是果断不理会曾玉,就或是直接出手将二人揍一顿。怎么会这样成熟冷静地处理,还仿佛全然不在乎。
观她行事冷静自然,却又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将曾家兄妹二人的心思想法全然摸透,简简单单,大气坦荡,四两拨千斤,根本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就瞬间化解。
这样的李萱有点令他看不透,如果说从前的李萱,无论何种行为,都在他预料之内,就像是一泓清水,简单透彻,一眼能望到底。无论是悲伤、愤怒、或者是耍些计谋,都很直接坦荡,心思直白简单。
而现在的李萱就仿佛一瞬间突然长大,行事让人看不透,仿佛随性自然,又仿佛每一步都有其用意,给他掌控不住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萧瑾突然有些心慌。
到底是哪里变了呢,昨天还不是这个样子,仅仅是一晚上而已,他就看不透她了。一直以来,无论她在青州还是京师,是偷偷观察他,还是后退躲避,他都不担心,因为他很确定,她逃不掉,一定会属于他。
现在呢,他突然不确定了,仿佛指间沙,耳畔风,抓不着,留不住,飘忽远去。
萧瑾开始害怕,他怕失去她!
第一步
曾将军这几日很忙,他不像是李崇福纯粹是过来打酱油的,能在家陪伴妻子儿女,他负责整个秋狝的安全,圣人皇后太子都在,还有这么多王公贵族重臣,丁点差错都不能出,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的。
下属通报曾成和曾玉过来时,他正心烦,随意摆摆手,示意不见,紧接着就听下属说随行之人还有李家的一位小娘子。
曾将军脑海里瞬间回忆起昨日见到的小娘子,多嘴问了句:“谁?”
“是忠德公府的五娘子。”
是她?
曾将军皱眉,她怎么会过来?迟疑片刻,他道:“让他们进来。”
“是”下属领命而去。
没一会就进来三人——
“父亲。”
“父亲。”
“拜见将军。”
曾将军对曾成曾玉点点头,视线落在李萱身上,目光探究,没等开口发问,曾玉就迫不及待道:“父亲,今日女儿过来是有一事求证。”
“何事?”
曾玉转头看向李萱。
李萱抬头回视一眼,没说话,神色淡定,看不出一点慌乱。
见状,曾玉心中也没底,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道:“父亲,女儿想问,如意拳可是咱家家传武学,独此一家,不曾外传?”
“当然。”
得到肯定,曾玉眼前一亮,气势瞬间大涨,猛地回头质问李萱:“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天啊,李萱无语,还没问完好不好,不用这么着急吧。
她没理会曾玉,而是直接面对:“恕我冒昧,将军,令嫒一直认为小女偷学曾家如意拳,认为有相似之处,不过武学一事很难辩清。小女所学乃是极为基础的武功,不过是两三招相似而已,并非偷学,还请将军明鉴。”
呦,想不到这小丫头还会武功,曾将军来了兴趣,抬眸打量李萱两眼,漫不经心道:“不如李小娘和玉儿比划两下,若果真并非如意拳,到时自然还你清白,如若是小女污蔑,某自会让小女给小娘赔礼道歉。”
这话其实有点不尊重,不过,李萱如今年纪尚小,小辈而已,想要曾将军尊重她也不大可能。
想了想,她决定接受这个提议:“将军所言甚是,事关将军家传武学,也事关小女品格清白,还是验证一番为好。”
这番话说得大方妥帖,一点也没有委屈不忿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把曾将军的话当成一种验证手段而已,无需在意他话中的轻视与漫不经心。
如此这般,倒是叫曾将军高看李萱一眼,这丫头年纪小小,倒是能屈能伸。而且……他奇怪地蹙蹙眉,怎么感觉和昨日完全不同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出去比划吧。”曾将军道。
室内空间狭小,确实不方便。
李萱转眸扫了一眼,淡淡道:“不用了,这里就好。”说完也不摆开架势,只说了句“请”,便率先向曾玉攻去,招式简单却处处攻击要害,逼得曾玉只能防守毫无进攻余力,而且被李萱的招式带动,在室内腾挪躲闪,居然一点也没有磕碰到四周器物。
曾将军刚开始还饶有兴趣地观看,惊讶李萱的手上功夫,赞叹不已,结果愈看眉头愈紧,最后更是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紧盯着李萱的招式,眸光变幻莫测。
李萱将招式全部演示一遍后,顺势后撤收势,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
比划了一刻钟,曾玉呼吸急促,脸色通红,脚步不稳,而李萱却连呼吸没有乱一下,仿佛根本没有运动过一样,呼吸平稳,面色如常。
曾将军眉头越来越深,紧盯李萱不放,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不知小娘师承何人?”
“父亲?”曾成看出曾将军的不对,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声,有意提醒。
回头瞥了儿子一眼,曾将军恢复常色,不过依然紧盯李萱:“小娘还未回答某。”
李萱转转眸:“基础武功,家中长辈所授。”
“国公爷?”
“是母族长辈,冯氏。”
“什么?”曾将军猛地抬头,瞳孔紧缩,呼吸急促,“你在说一遍,姓什么?”
母亲来历果然不凡!
李萱平定心神,面上不动神,心头却将百般猜测过了个遍,其实当初在上坡听见曾玉和曾成对话时,她心中便有了计策。
正好趁此机会试试曾将军,看是否与冯家有关联?
最初她不在乎这些,而如今,既然能借势为何不借,难道等到穷途末路之时才悔恨未雨绸缪么?
想到这,李萱眨眨眼,仿佛很怕,半晌才弱弱道:“冯,家母姓冯,教导我武功的是冯氏族中的长辈。”
“你可知他的名讳?”曾将军迫近一步。
“不知。”李萱摇头。
曾将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而后很快恢复正常,开口道:“小娘所学武功与冯家如意拳并无关联。”
“父亲!”曾玉瞪大双眼。
“玉儿——”曾将军沉下脸,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气势惊人,只是一冷脸,周身气势骤然一降,曾玉吓得立刻噤声。
曾将军扫了李萱一眼,发现着小丫头看着小小一只,却无惧无畏,沉稳大气,居然在他的逼人气势下神色如常,心中不禁赞叹,到底是冯家教出来的,果真与众不同。
“玉儿。”曾将军唤道,“快去给李小娘赔礼道歉,这次的事却是你不对,没等查明就误会于人。”
曾玉还有点不甘心,但却不敢违逆父亲,只能走到李萱面前,硬着头皮道歉:“李妹妹,这次是我不对,是我不好,希望你原谅好。”
相比于她的不情不愿,李萱倒是落落大方,胸怀宽广,摆手道:“不妨事,姐姐不必过于自责,为人子嗣,本就该保护家传绝学,你做得对,只是冲动一些,但心是好的。”
曾玉抬头惊讶地看向李萱,奇怪她居然这么好说话,怎么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像是变了个人。
李萱没理会曾玉讶然的目光,直接向众人告辞:“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小女就不留下蹭饭了,家中父母还等着小女开饭呢。”她说了一句俏皮话,就向曾将军福礼离开。
“这丫头倒是个好的。”望着李萱的背影,曾将军赞道,并对曾玉道,“你呀,就是太狂妄了,该多向李小娘学学。”
难得见父亲这样欣赏一个人,曾家兄妹齐齐愣了神。
从曾将军去处离开,李萱就一直垂眸思索,刚才她透露了冯家得讯息,曾将军肯定会去调查,她只要跟着曾将军,顺藤摸瓜,肯定能得到冯家的消息。
只是可惜,她手中并无人可用,忠德府上的人不用提,剩下淡青淡黄,一个是萧瑾的人,一个是九娘的人,都不好用。
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也怪她自己活得浑浑噩噩,回来这么多年,居然一点都没想过培植自己的势力,真是活该,活该。
不过,虽然无人可用,不能借曾将军之力探察冯家,但最起码和曾将军拉上线,也算是助力。人情交际,有些时候未必真的要用,只是关键时刻,他的态度稍稍偏向自己一些就足够。
天色已晚,半空中已经升起炊烟,想到家中人正在等她开饭,李萱眯了眯眼,真好,为了守护家人而奋斗,真是一件特别特别美好的事。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别急,慢慢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棋要一颗一颗下……这才是第一步而已。
第79章 卫兰抽风
回家用了晚膳,李萱也不回房,就猴在冯氏怀里,问东问西。
“娘,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外祖母呢,他们在哪里啊,是什么样的人?”李萱扬起天真的笑脸,好奇问道。
冯氏双手环住李萱,担心她掉下去,偏头眯着眼睛回忆片刻才道:“他们啊,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温柔,善良?
全天下的父母都是温柔善良的,这也太概念了吧。
“具体呢,娘亲仔细说说。”李萱摇着冯氏胳膊撒娇。
“具体?”冯氏有点迷糊,想了一会道:“你外祖父外祖母生得都很好看。”
“当然啦。”李萱得意洋洋,“不然娘亲和我也不会这么好看。”不得不说,冯氏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你呀。”冯氏笑了笑,宠溺地点点李萱的额头,继续道:“我自幼就觉得你外祖父外祖母与别个不同,他们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温柔如水,干净明透,虽也务农劳作,但就是与其他农人不同,像是两颗落在瓦砾中的珍珠。不过,许是自幼见惯了的缘故,只是觉得好看,并没有惊异,后来我嫁入公府,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未再见过如你外祖父外祖母那般温柔洒脱的人,哪怕是那些名士。”
“你外祖母身体不好,一年到头有大半时间在生病,面色苍白,身体羸弱,但我却从未见她病怏怏的样子,哪怕极为疼痛难受,依然笑如春风,没有一丝沉重气息。不过因为你外祖母身体不好,你外祖父既要忙乎家里,又要照顾她,就有些忽略我,记忆中,我大半时间都是在田埂上奔跑,像个野丫头。”
许是回忆到童年的快活与恣意,冯氏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当时有人劝说你外祖父外祖母,说我生得好,日后定然大富大贵,幼年最好仔细教导。偏你外祖母不以为意,觉得人活着潇洒快活就好,物质并不重要,而且她也不喜欢我嫁入高门,最好是许给一个平平凡凡的人,这样的日子更简单更幸福。”
“可是母亲还是许给父亲了。”李萱插话。
“是啊。”冯氏点点头,忆起往事颇为感慨,“你外祖母的想法从未变过,直到遇到你父亲,她说,这个后生好,阿岚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听到这,李萱噗哧一声笑了,心道这可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啊。
冯氏也跟着笑了,“当时我还追问过你外祖母,说娘不是希望我过平凡普通的日子么?那会你外祖母正在为我准备嫁妆,闻言便道,平凡有平凡的烦恼,富贵有富贵的忧虑,心态不正,哪种日子都不幸福。李家那位郎君是难得的好心性,包容豁达,这样的人世所罕见,更难得的是他出身富贵,却出淤泥而不染,错过了他,就再也碰不到这样好的人了,管他富贵贫穷,既然遇见,必须抓住。”
想到李崇福,冯氏甜蜜地笑了笑,母亲说得的错,他确实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这世上有人聪慧、有人懂事、有人美丽,却难得有人拥有一个完完全全体贴他人的心,李崇福似乎天生就能理解旁人,他能理解她的不适,她的委屈,她的害怕,用足够的耐心去包容。
“不过,娘在最初是害怕嫁给你父亲的,毕竟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人,可你外祖母不以为意,她认为剥去外在的物质,其实人和人之间并没有大的区别,只要肯敞开心怀,认真沟通,认真磨合,就没有什么不合适。
她还说啊,其实很多人的一生都不会遭遇大的变故,更多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也有特别,有的人一生平顺,有的人一生坎坷,有的人前半生幸福后半生坎坷,有的人前半生坎坷后半生平顺,也不能说哪种更好,穷也好,富也罢,都是一种生活状态而已,尽力然后接受。”
说到这她略有些感慨,将怀里的李萱抱得更紧一些:“你外祖母没有教过我什么,没有教我如何面对他人的不屑,也没有教我怎么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和我以往生活完全不一样的一切,她总觉得,这些不算事,慢慢来,痛过就理解了,人总要经历伤痛才能成长。其实我也说不好这样对不对……”
冯氏的神色中有一丝迷茫,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挺埋怨父母的,尤其后来隐约知道父母来历不凡,她的出身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卑微,可是他们却什么也没说,没有一丁点暗示,任由她心思百转,在自卑难堪中挣扎。
甚至可以说是冷眼旁观。
如果说她是真正的农女就罢了,无法埋怨,可父亲明明懂那么多,学富五车博闻强识,还习得一手高超医术,却什么也没教过她。
母亲明明琴棋书画精通,温柔婉约,却一点也不管她。
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其他存在的一切仿佛都是多余。
连后来萱萱出事,她一次一次一遍一遍,求了好久好久,父亲才勉强出手。
要说是心里不怨不恨是不可能的,但同时冯氏也迷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怨什么。
察觉到母亲情绪不高,而且也是真问不出来什么有效讯息,李萱赶紧转移话题,看来,母亲也不太了解冯家,这个冯家说起来还真是神秘。
李萱卖萌撒娇将冯氏哄好就回房睡觉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太心急,有点躁,这样不好不好,应该静下来,仔细想想要做什么,怎么做。
——
第二日,天光明媚,这么好的天窝在屋子里实在是浪费,李萱决定出去跑马。
秋狝要结束了,这样自由自在,想爬山爬山,想骑马骑马,想射箭射箭的日子就要没了,一定得珍惜,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来了。
心动不如行动,她换上一件大红骑装,头上扎着红绸带,骑着一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雄姿英发地出发。
绕着小山坡肆意畅快地跑了两圈,突然发现不远处湖水边有道人影,看着很是眼熟。
是卫兰!
李萱转转眸,调转马头向湖边奔去。
卫兰正站在湖边望着湖水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快速激烈,他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只见一道迅疾的影子猛然冲了过来。
快如闪电,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一瞬间他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整个人仿佛僵住一般一动不能动,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马蹄之下时,对方突然拉紧缰绳,将将停在他面前。
距离近得他几乎能看见马鼻喷出的白气。
他木然抬头,就见一张美丽无法用言语描述却又可恶至极的俏脸。
——李萱!
“你站在这做什么,我们骑马跑一圈如何?”李萱扬扬马鞭对卫兰道。
此时此刻,卫兰腿都软了,却强撑着站立,根本无法动。
他定定看了李萱半晌,看得李萱心头发毛,才幽幽转开视线,然后看了眼她骑的那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又瞄瞄自己那匹系在一旁踢踢踏踏的小马驹。
心头突然升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情绪,羞恼与无奈交织,让他刚刚恢复自然的身体又僵硬起来。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也不看向李萱。
这是怎么了?吓到了么?李萱抚了抚下颌有些不解。
应该是不想骑马吧!
她一个纵身轻盈跳下马背,随手将缰绳扔给淡青,然后走到卫兰身边,笑嘻嘻的样子:“咦,你怎么了,不开心么,怎么不说话?”
卫兰心情烦躁,不想理会李萱,往旁边挪了两步想躲开她,不想李萱没脸没皮居然又蹭上去。
卫兰实在不想理会李萱的聒噪,俯身捡起一块石子向湖中扔去,石子在半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像是一尾小鱼,欢快入水。
既然人家不说话,李萱也不能撬开他的嘴硬逼,只是模仿他的动作,也捡起一块石头,向湖中扔去。
石子在半空中飘啊飘,飘出很远很远,几乎是卫兰扔出距离的两倍,落水时还能听见咚的一声,溅起一道重重的水花。
见状,卫兰脸色一白,身子愈加僵硬。
扔石子不好玩呢,李萱又无聊地扔了两颗,每一颗都扔的好轻松,扔的好远,几乎快撇到对面。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继续提议:“湖边水汽大,有些寒,我们去跑马吧。”她是真的为卫兰着想,他身子弱,应该多点运动。
可惜卫兰不领情,看她的目光愈加阴冷,一连往旁边挪了好几步,想要远离李萱。
李萱继续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卫兰想不到才过了几日而已,这丫头脸皮就变厚这么多,堪比城墙,因为拿她没办法,只能继续冷着脸不理会。
这次,他又捡起一块石子,斜着身子向湖面扔去,石子轻盈跳跃,一连跳了十几下,打出一个漂亮的水漂。
咦,这个有意思啊!
李萱眼前一亮兴致上来,也捡起一块石子朝湖中扔去,第一颗掌握不好力量,第二颗已经打出几个水漂,第三个蹭地一下窜出好远,跳了几十下。
“哇!”李萱欢喜得跳起来,扭头对卫兰道:“你看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此时,卫兰的脸已经黑成锅底。
胸腔梗着一股郁气,上不去出不来,憋得他像是要爆出来。
他猛地转过身,冷冷注视李萱。
小少女穿了一件艳红色的骑装,利落洒脱,英气勃勃,脸色红润,双眸明亮,唇色朱红,那是一种与他完全不同的健康与朝气。
她就像是灿烂的艳阳,火热温暖,带来一片光明。
她拥有他渴望拥有的一切。
意识到这一点,卫兰狼狈地转开目光,其实早在最初,她与曾玉比试时,他就注意到她了,他骗不了自己,他喜欢健康的茁壮的一切,他喜欢生机勃勃的人。
因为自己没有,所以格外渴盼。
李萱被卫兰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这货怎么这么吓人啊,他不是毒舌郎君么,一张口能噎死人,这会怎么不说话,难道跟她一样,受过什么刺激不成?
直到他转开视线,李萱心里才松了口气。
因为他不说话,眼神也吓人,气氛有些沉郁古怪,李萱清清嗓子,打破沉寂,试探问询:“既然你不喜欢骑马,那我们去划船如何?”
湖面停泊着小舟,舟上有船娘,是专供贵人游玩的。
小舟很小,只够两三个人乘坐,悠悠荡荡很有意趣。
听闻李萱说要乘舟,卫兰眯了眯眼,默不作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跟这样一个哑巴交流可真是困难,李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言自语,抽风一般。唔,阴郁的孩子真是不好接触啊,以后她还是少理会这样的人为秒。
不过卫兰身份特殊,还是得讨好一下,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能结仇。
想到这,李萱又扬起热情,快乐道:“走吧,走吧,我们去坐船,今日的风难得和煦,不乘船太可惜了。”
卫兰依然默不作声。
李萱:ψ(╰_╯)
好想甩着小皮鞭抽他一顿!
不气不气,不气啊,别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李萱不断在心里安抚自己,心绪终于平静一些,再次道:“走吧,我来撑船。”
卫兰突然转眸,上下打量她片刻,终于点头:“好。”
李萱:→_→
死小孩!
两人上了船,李萱充当船娘开始撑船,原本以为会很难,结果上手撑了一会掌握规律后就感觉特别简单,而且很有意思,有种掌控的快感,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往哪边去就往哪边去。
瞧着一脸开心的李萱,卫兰很不解,当‘船娘’也能这么开心么。
感觉到卫兰一直盯着自己,李萱低头瞧了眼船桨,邀请道:“你要不要试试?很好玩的。”
卫兰还真想试试,不过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习惯压抑自己的想法,很多事虽然想尝试,但只要不确定足够的安全,就会后撤,内心恐惧。
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内心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不像是李萱,胆大,什么都敢上手,天不怕地不怕的,随性洒脱像是一道风。
看出卫兰的犹豫,李萱直接一俯身将他扯过来,强势而不容拒绝地将船桨塞到他手中,语气霸道:“试试,怕什么,有些事,你试过才知道没什么,也就是那么回事。”
卫兰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瞪着李萱,身体僵硬如一块木头。
“别看了。”李萱瞥他一眼,“来,跟我学,手放在这里,这样用力,对……哈哈,你撑得不错嘛,虽然和我比要差那么一点点,但也很有天分了,日后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做侯府世子,就可以去撑船为生,叫什么来着?对,船工!”
李萱凑到卫兰耳边,戏谑而大声地唤他船工,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蜗,瞬间激起一阵酥麻,卫兰突然觉得耳畔有些发烫,忽然扔掉船桨,退出好远,不敢看人。
又抽风啦!
李萱已经习惯他的间歇抽风,不以为意,弯身捡起船桨继续撑船,做一只快乐的小船娘。
第80章 密林深处
秋狝接近尾声,都是男子们驰骋狩猎,小娘子们基本都在闲逛游玩,根本没有机会真正打猎,眼见着时间越来越少,即将返程,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几个有影响力的小娘子聚集在一块商量想办法,很快就召集起一次比较大的狩猎活动。主力当然是这些未出阁的小贵女们,不过也不单单是女子,还有许多贵女的兄长,打猎毕竟是一项比较危险的活动,兄长哪有不跟着的道理。
到最后浩浩荡荡,居然聚集了一群人,连云后身边的齐玥,甚至太子萧瑾都到了场。
有萧瑾参与的活动性质就非同一般了,曾将军立刻调了大批侍卫随身保护,圣人和云后得知后,拿出好几件珍贵的奖品,其他王公重臣也跟着一块凑趣,又拿出不少好东西出来。
最开始想着不过是女儿家好好玩玩,畅快一把,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大,引起各方关注,已经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打猎游戏,而是一场女子之间地激烈角逐。
李萱不喜欢跟人一块打猎,但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还真没法躲,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刘圆也怕,她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哪里敢打猎,小兔子小鸡小鹿辣么可爱,根本就不忍心好么。
“萱姐姐……”她往李萱身边靠了靠,仰头求助。
李萱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给她顺毛,语声温柔:“没事没事,我们又不是为着赢,不出箭就好了,何况有我在呢,怕什么。”
也对,刘圆点点头,心里安心多了。也不知为何,萱姐姐最近看着特别稳重,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这次狩猎,人来的很多,基本上有手有脚的都过来了,连很少参加集体活动的卫兰都来了。
看见卫兰,李萱笑眯眯地跑过去,好奇:“你怎么也来了?”
卫兰牵着一匹温顺的母马,个头看着比前几日的小马驹要大一些,不过依然温顺。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大红骑装,不过却少了几分女气,多了几分少年的风流潇洒,浓眉微敛,墨眸幽深,无端给人一种难以琢磨的气质。
听见李萱的问话,卫兰斜睨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怎么不能来?”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他一天不噎人能死吗?能死吗?
李萱不想再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了,气恼转头,挪转视线时,突然感觉一道幽深的目光落在脸上,她直接回看过去。
齐玥没想到李萱居然这样敏锐,她不过是多看了片刻,就被立刻发现。初始的怔愣过后,她展露笑颜,神色不变,微微颔首。
呦呵,李萱摸了摸下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大家都长进了啊。
眼前的齐玥面色平静,笑容温婉,一双眸子澄净清澈,周身带着一股淡然之气,仿佛已经从嫉妒怨恨中解脱,完完全全走出来。
可是不知为何,李萱却觉得她更加危险了,全然看不透。
她沉下眉,暗暗提防起来。
——
李萱靠近卫兰时,一直站在萧瑾旁边的萧晴立刻道:“殿下您看,卫兰都不理人,李萱还死皮赖脸地靠近。”说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寻求齐玥的支持。
出乎意料的是,齐玥不仅不附和她,反倒是替李萱说话:“卫兰性子古怪,别说是李娘子,便是我过去打招呼,他也不会理的。”
一句话简单将李萱讨好卫兰的行为解释成打招呼,似是替李萱开脱。
萧晴已经完全懵了,齐姐姐不是不喜李萱么,这会怎么替她说话?
齐玥没管萧晴的不解,微微垂眸,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子狩猎不如男子那般激烈,很多小娘子也下不去手,而且年纪小,能骑马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射箭,更多的是打酱油。
李萱倒是没有这么多顾忌,不过她也不想刻意去出这个头,一切随心吧,全当是一场游戏。反正她赢不赢,藏不藏拙,都不会影响萧瑾。
他若是这么容易改变看法,被人左右,就不是萧瑾了!
李萱今日穿了一身墨蓝骑装,头上是同色的发带,做男装打扮,只在头顶绾了一个髻。墨蓝本是深沉的颜色,然穿在她身上,却衬着肤色白皙,身段修长,很有几分小少年的英气。
李萱年纪虽小,身量却高,看着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女,只是面庞稍嫌稚嫩,加上她骑了一匹神骏至极的马,在人群之中很是惹眼。
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看她两眼。
她箭术出色,漫不经心随手间就能射中猎物,每发必中,从没有失手,而且箭箭射中要害,猎物流血极少,丝毫不损皮毛。
刚开始可能还没人注意到她,到后来已经有一圈人围在她身边,很多箭术高超的男子都对她赞赏不已。
难得小小年纪,骑射就如此出色。
李萱对每个围过来的人都报以微笑,态度温和有礼,而且主动指点对方射艺,没有半点私藏。
萧晴跟在齐玥身边,看李萱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又羡又妒,气得鼻子都歪了:“齐姐姐,你看那个贱人,看把她能的。”
“慎言!”齐玥蹙眉,“她是忠德公府的五娘子,贱人也是你能说的,小心祸从口出。”
萧晴对齐玥一向信服,心里头虽然不情愿,却仍是低头认错:“下次不会了。”
见小姑娘一副面服心不服的样子,齐玥叹了口气,沉声安抚:“你别多心,也别怪我训你,李五娘得了殿下青眼,你何苦这个时候和她过不去,好处讨不到,反倒在殿下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说不定还会连累亲人。”
齐玥是一番好意,话也说得妥帖,萧晴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自然是听得进去的,只是……只是心里就是气不过:“难道就要一直忍她,忍她一辈子不成?”
想到李萱要一辈子骑到她头上,萧晴胸间气血横冲直撞,憋得生疼。
齐玥没有直接回话,过了一会才淡淡道:“一辈子那么久,变故那么多,谁说的好呢?她若是真能让殿下在意一辈子,也算是厉害,我也心服口服。”
这话轻轻软软,语气飘忽莫名,萧晴没听明白,然而想要细问时,齐玥已经打马前去。
李萱这边,现在猎物收获最丰是李萱和曾玉,李萱是准头好,箭每出必中,不过态度却太过随意,不很认真,更多的时候都在跟身旁人闲聊。
与其相对的就是曾玉的拼命了,稳准狠,得胜心重,片刻不停,在林中不断穿梭。
如无意外,最终胜利者就是二人中的一位了。
这时有人提议,说密林深处有只花豹,不如……
这个提议一出,就得到众人的一致响应,欢呼雀跃。有些时候,人多了,聚集在一块,安全感爆棚,就容易失去警惕心,开始胆肥。
花豹又不是花猫,是那么容易射中的么?
李萱倒不是怕,而是觉得没必要冒这个险。
她态度刚一迟疑,曾玉就一个眼神睨过来,激道:“怎么,不敢?”
“确实不敢。”李萱笑笑,“我不喜欢做危险的事。”
“哼。”曾玉嘲讽一声,转过目光,仿佛跟李萱多说一句话都嫌降低格调。
刘圆是完完全全向着李萱的,见此急道:“萱姐姐,我们也去,才不怕呢,哼,萱姐姐箭术那么好,不像是某些人,忙乎半天才收获那么点。”
闻言,曾玉转头冷冷地扫了刘圆一眼。
刘圆被她锐利的视线看得一缩。
曾玉目光嘲讽,不再理会刘圆,打马向围场深处奔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围场最外围,大型凶猛的猎物早被侍卫赶走,剩下的都是些山鸡啊、兔子啊、鹿啊等温顺的猎物。
曾玉率先而去,有一些拥护她的贵女也跟着过去,还有一些对花豹好奇的人,反正有侍卫跟着,怕什么。
山鸡野兔这种太没有挑战性了,好多人都开始觉得无聊,跃跃越试,想要挑战凶猛猎物。
方才还围在李萱身边,对她箭术崇拜不已的贵女这会见她犹犹豫豫,胆胆怯怯,心头已然不满,觉得她怎么这么胆小,一点勇气都没有。
没法,李萱只能随着众人一块过去。
唉!李萱无奈,她真的不是怕啊,幼年被九娘关着玩游戏,比这危险的情况多了去,她只是为人谨慎,不喜多生事端而已。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密林深处进发,周围负责保护的侍卫忧虑起来,这帮小娘子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81章 妙极
一进入深处,众人立刻就觉出不同来。
不似方才的外围,开阔平坦,视线远望,目之所及,一切尽在眼中。密林深处树木高大挺拔,遮荫蔽日,仰头望向天空,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块,视线被遮挡。天色暗沉,树叶沙沙,甚至感觉风都更凉了一些。
似乎有些静得吓人。
而侍卫们僵直的身体警惕的目光,更让一些心思敏感的小娘子泛起嘀咕,心都提了起来。
李萱过来得要慢一些,带刘圆等过来时,其他人几乎都已经进入密林深处,不过进入之后,她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李萱轻而易举地就追上众人,除了最开始曾玉那批人,剩下的几乎都围在她身边。
萧瑾也在不远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马鞭,游离在外,让人看不清神色。
齐玥远远缀在他身后,一直紧随,却从不敢靠得太紧,只是若即若离地围在周围。
这会,众女终于有些害怕了,刘圆往李萱身边凑了凑,警惕地四处望望,“萱姐姐,这地方怎么看着古怪,不如我们出去吧。”
“是啊是啊。”立刻有人附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还是出去为好。”
“不行。”有人反驳,“阿曾她们还在前头呢。”
“打猎而已,难道所有人都一股脑冲到一个方向么,何况不是有侍卫在,咱们跟过去也没什么用,我连兔子都不敢射杀,更别提豹子了。”
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众人纷纷点头,寻思不然就掉头吧。
只是……有人悄悄往旁边瞄了瞄,殿下还在,她们就这样走掉是不是不好,会不会影响在殿下心中的印象。
一时间又有人迟疑了!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唉,当初为什么头脑发热不想好了再行动呢。
就在众人纠结间,林中突然传来一声豹子的嘶吼声——
气氛有一瞬间的静寂,恐惧仿佛水波一般,慢慢荡漾开来,紧接着众人慌乱起来,之前还勇敢无畏讥讽李萱胆小的众人如今全都面色发白,吓得花容失色。
恐惧是会传染的,众人开始不安,身下的马匹也烦躁得踢踏。
“怎么办?”刘圆求助地看向李萱。
李萱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别怕。”然后环视众人,开口:“别慌。”声音不大,却仿佛清风一般,抚慰众人慌乱的心跳。
“根据吼声判断,豹子应该在前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短时间内过不来,何况,还有侍卫在,区区豹子而已,不足为惧。”
她的话缓解了众人的恐慌,大家都求助地看向她,等待她下一步行动。
李萱刚欲开口,想要众人有序撤离,紧接着前方又传来豹子愤怒的嘶吼,以及女子的尖叫声。
不好!
曾玉——
李萱目光一沉,当机立断,吩咐一队侍卫护送其他人回去,自己领着另外一队侍卫向豹子出声去奔去。
“萱姐姐……”刘圆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安心。”李萱扯了扯嘴角,“回去等我。”
曾玉她是一定要救的,何况有侍卫在,想来曾玉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无论如何,她都要过去一趟。
不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也是为了让曾家承她的情。
侍卫统领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如此果断,迅速判断形势,当机立断吩咐下去,不过李萱毕竟只是一个小贵女而已,还吩咐不动侍卫。
侍卫统领往萧瑾的望向看了一眼,得到肯定答复才带队跟随李萱朝着深处而去。
注意到一幕的齐玥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攥,疼得呼吸不畅,缓了好一会才逐渐平息。
不急,不急,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慌,好戏还在后头呢。
想到这,她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双腿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齐玥身边有云后派来的侍卫保护,所以没像其他人一样返回。
李萱□□的马极为神骏,不过片刻就赶到吼声处——
场面有些乱,侍卫围着一圈贵女正在和花豹对峙,双方寸步不让,都在等对方的破绽,给对方致命一击。
因为贵女的人数有些多,侍卫顾不过来,也不敢贸然激怒花豹,万一不能一击射杀,反倒惹怒了它,不管不顾扑上来,惊慌失措之下,导致贵女受伤就不好了。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能将它赶走。
李萱的到来又带来大批人马,豹子显然意识到危险,嘶吼着朝众人呲牙,来回徘徊。
曾玉立在众女前头,面色有些惊慌,眼中却透着一股狠意。
“你们都退后!”她偏头对众人道,然后抬手从箭筒拿出一根利箭。
侍卫统领注意到这一幕,心脏不禁一提,立刻阻止:“曾娘子,绝不能激怒豹子。”
“让开!”曾玉疾言厉色。
侍卫见劝不动,立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护着其他人往后退。
豹子显然也意识到危险,越来越不安,开始试探地往上扑,就在它又一次想要扑上来时,曾玉突然放箭,猛地朝豹子射去。
众人心一提,连呼吸都窒住了,侍卫迅速拔刀一排排挡在众女前头,预防豹子往上扑。
曾玉这一箭确实射中,可惜力道和准头都差一点,并没有射中要害,反倒是激得豹子发了狂,猛地扑过来。
迎面而来带起一阵腥风,到底是大型猛兽,威力不容小觑,危险而来的一瞬间,世界仿佛都静止了,那种恐惧来得太急太迅猛,曾玉整个人惊在那,身体如石头,做不出任何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李萱手腕一动,指尖一块碎石嗖地一下朝花豹飞去,正击中它腹部,剧痛袭来,令花豹动作滞了一下,突然趴伏在地。
趁此时机,她迅速拔箭欲射,弓刚拉满,还未出箭——
斜里突然射来一道利箭,裹挟破风之声,猛地穿透花豹头部,将它死死钉在地上。
这一箭实在太猛太利,饶是李萱力气大,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顺着箭来的方向,去寻找射箭之人,过了许久许久,才看到一位少女出现。
她骑着一匹极为神骏的枣红马,身穿墨蓝色骑装,也是做男装打扮,头上是同色发带,生得十分美貌,而且乍一看居然和李萱有几分相似。
众人都懵了,下意识转头看了李萱两眼,其实两人并不是很像,不过是做相同打扮,而且身上都带有一股洒脱利落的不羁气质,不似寻常女儿家,贞静温婉,反倒有一股大气和狂野,十分吸引人。
这两个人很像啊!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起来。
齐玥望着少女渐渐靠近,原本低落的情绪终于回升,呵,终于来了。
殿下不是对李萱另眼相看么?那她就弄十个李萱出来,让她独有的特色消失殆尽,泯然众人。殿下可能第一次见到李萱这样的少女,觉得新奇,心生喜爱,但如果到处都是这样的女子呢?
同样的娇俏,同样的美丽,同样的武功高超,同样的肆意妄为。
她倒要看看,殿下还能否继续对李萱倾心。
看到这个装扮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李萱也懵了片刻,唔,居然撞衫了,这到底是何等的缘分啊。
不对,等等,缘分的事先放到一边,现在当务之急是,她很好奇,眼前这个少女居然和她一样,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道。
她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缘何出现,有何目的?
几乎是心思一转,李萱就想到齐玥头上,倒不是她反应快,思维敏捷,而是之前齐玥的眼神太过奇怪,原以为她心里憋着什么坏,准备陷害自己,没想到突然转了性。
这一手玩得真是妙啊,作为敌对方,李萱都不得不佩服齐玥的巧思,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斩断萧瑾对她的心思。
不过……李萱调皮地眨了下眼,齐玥不知道她换风格了么?
可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啊!
第82章 周桐
周围人都还未从花豹的惊魂未定中回神,神色间颇有呆滞木讷之色,而那少女却仿若闲庭信步,神色慵懒,骑着马,溜溜达达靠近,和此时的气氛很不搭。
然,就是这份不搭,又给少女周身镀了一层不可琢磨的气质,十分吸引人。
少女微抬着下颌,杏眸微合,恍似漫不经心。
不知为何,瞧着少女的神态,其他贵女心头突生局促之感,有人下意识扯了扯褶皱的袖口,
这少女气质十分矜贵,神态却娇憨可爱,白嫩嫩娇笑的模样和李萱从前颇为相似,李萱刚回忠德公府那会,就是这样一幅娇俏可爱模样。
水眸轻弯,眼尾带笑,模样喜庆又漂亮,嘴角上扬,娇俏中带着三分厉害,像是一只收了爪子的小野猫,足够可爱,可任是谁也不敢轻忽她收敛在毛绒绒肉垫中的利刃。
不过呢……
李萱刚回府那副模样,十分里约莫着也就只有三分真性,七分是装出来的。
故作天真,戏耍众人而已。
她骨子里还是幼时在青州温泉别庄时的模样,看着听话乖巧,内里却自有一股韧性,不服输,不怕难,宛如棉花包裹着的金刚石,看着一团绵软,内里却一片坚决。
眼前这少女,只像了李萱的形,魂却半点不挨。
少女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一甩,径自走到萧瑾跟前,俯身行礼,动作利落潇洒:“奉车都尉之女周氏参见殿下。”
萧瑾看了少女一眼,开口问道:“你是周峦之女?”
“回殿下,正是。”少女声音清越,不同于李萱的清甜童音,她的声音更具少女感。
“你射的箭?”
听见此话,少女突然抬头望了萧瑾一眼,动作看似大胆无礼,神态却天真娇憨,带着几分孩子气,让人生不起愤怒。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微微偏了头,开口道:“桐儿倒真希望这豹子是自己所射,力大无穷,一直是桐儿的梦想呢,可惜……”
周桐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所答非所问,话题都歪到天边去,萧瑾却不见生气,端坐马上听这少女胡言乱语。
李萱心思一直在曾玉身上,未怎么关注周桐,倒是一直紧跟在萧瑾身边的齐玥神色不好。她瞥了眼对女子少见耐心的萧瑾,此刻正认真听周桐说话,又看看容色娇俏生动的周桐,心里又闷又涩,全不见最初的得意。
引狼拒虎……想到这四字,她心头微微茫然,勉力压下心头不快,转眸去瞧李萱,见她全付心思都放在曾玉身上,不曾往周桐这边看分毫,登时又是一阵气闷。
一颗心揉来捏去,该虐的没虐到,自己倒是心绪难安,一时间齐玥居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不会,不会,她安慰自己,周桐根基太浅,又是假货,殿下绝不会动心。只要让周桐分薄了李萱的特色,那李萱也就无甚出奇之处,渐渐的,殿下便会歇了心思。
齐玥给自己喂了一记定心丸,攒了攒眉,又开始思考怎么对付李萱。
第83章 笼月先生
一场热闹的围猎因为花豹事件匆匆落下帷幕,颇有些虎头蛇尾,李萱虽说未曾尽兴,但受益颇丰,因为一手出色的射艺,很是收获一番关注。她初回京师,与人交流不多,这次算是个不错的亮相。
参与围猎的贵女们此刻除了议论那只突如其来的花豹以及俏丽特别的周桐,剩下的就都是关于李萱了。
“我的个乖乖,那豹子真是骇死人了,真大,看起来像座小山,那会我双腿颤抖,马绳都握不住。你瞧,手心全是冷汗,这会还在发抖呢。”
回程时,有关系亲近的小娘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小声说话。
旁边有少女伸出一根玉白的手指头,戳了戳之前说话的少女掌心,惊叹:“哇,好凉。”而后顺势握住少女细白的小手,语意嗔怪,“谁让你胆大,非要跟过去,吓着了吧。”
“嘻嘻,不跟过去也看不见那么精彩的大戏啊!卿卿你是没看到,当时那花豹被曾娘子激怒,鼓着一对铜铃大的双目,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倏忽近前,眼瞧着就要咬到曾娘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破风声——当时我脑子被震得嗡的一响,懵的晕头转向,待回过神来,那花豹已经倒在地上,你猜怎么回事?”
“怎么了?快说啊!”
“一只羽箭贯穿花豹头部。”
“哇,好箭法。”
“这倒是其次了,关键是从那羽箭来处走出一位小娘子,生得很是好看,和忠德公家的小五娘做同样打扮,模样神态足有七分相似。”
“小五娘?可是前些日子,殿下当众送狐狸的那位。”
“没送成,狐狸不是被卫家那位抢走了么?”
“你也知是抢,若不是卫兰横插一杠子,我看狐狸就送到小五娘手中了。”
“说起来,这位小五娘箭倒是射得不错,模样也好,而且我跟她在身边,观她为人,瞧着倒是大气妥帖,说来和殿下也般配。”
“般不般配不是咱们说得,要看圣人和皇后的意思。”
“也对,不过那小五娘还真是不错,镇定从容,倒是可交,等回京后,咱们可与她多多走动。”
——
李萱回到房间,立刻着人烧火泡澡,在林间也不同于这宫室内干净清爽,马蹄噔噔,尘土飞扬,李萱都快变成小泥人了。
一张小脸灰扑扑,只一口白牙晃眼。
瞧见李萱回来,淡黄淡青飞也似的奔来,淡青武功好,腿脚快,抢先一步近前,一双眼瞪得老大,先是上下将李萱打量一遍,见她平安无事,心头提着那口气才彻底松懈。
这次狩猎,娘子并未带着她,想到马上骑射的危险程度,淡青在房内一直坐立难看,心脏揪成一团。
这会见李萱平安,她才彻底放心,正想问问李萱受没受伤,扭没扭脚,骑马磨着腿疼不疼,结果口还没来得及张,眼前就闪过一道青影——却是淡黄扑了过来。
已然溜到嘴边的话在喉间哽了哽,又咽回去,淡青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给淡黄让出空间。
她的到来已经影响到娘子身边下人的平衡,淡青可不想再和淡黄争宠,凭白生些不必要的波澜。她的目的是保护娘子,可不是为了在娘子面前和淡黄争宠。
既然淡黄急于在娘子面前表现自己的关切,那她就善解人意地后退一步好了。
反正她问和淡黄问都一样,她只在乎结果。
淡黄立在李萱跟前,先将李萱打量一遍,而后惊呼:“娘子怎么成了个灰葫芦。”
“少贫,快去准备热水。”
“早就吩咐好了。”淡黄笑,而后一脸兴致盎然地围在李萱身边问东问西:“娘子今个都猎了什么?可有虎豹等猛兽,小兔子有么,兔肉香嫩呢。”
瞧着淡黄转来转去,尽问些不着紧之事,气得淡青咬紧了银牙,这时候不是应该看娘子有没有受伤,或者有没有受到惊吓么。
淡黄那货居然还有心情寻思兔肉,还说什么虎豹等猛兽,万一吓到娘子怎么办?
她赶紧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淡黄,身子挤到李萱面前,关切问:“娘子身子可酸,可要婢子捏捏,马鞍硬否,可磨伤皮肤?还有那些虎豹,娘子莫怕,这大虫都是园子养的,早失了野性,也就是看着个头大些而已。”
“不妨事。”李萱摆摆手,示意没事。
淡黄更是纳闷地瞅了淡青好几眼,娘子怎么会怕虎豹,合该虎豹害怕娘子才对。
温泉别庄时,娘子小小年纪,就能翻山越岭,别说还带着弓箭面对虎豹,就是徒手,娘子也有一拼之力。
——
靠在软榻上,李萱随手捏着枚铜镜,静目瞅镜中映出的人影,小小的,嫩嫩的,像朵花骨朵。她左右转了转脸,瞧了半晌,念叨:“像吗?”她耳聪目明,回来这一路,已经听无数人念叨她和周桐相似了。
相似就相似吧。
李萱放下镜子,静黑的眸子转动,去寻淡黄,这厮不是去给她准备热水了么,热水呢,她身上痒得都要爬虫了。
热水倒是容易备,只是药浴复杂,淡黄脚尖不停转,手脚不停,药浴准备好后,额间满是细汗。
淡青去给李萱提点心,回来后,见淡黄在屏风后忙乎,便顺势过去搭把手:“水温可还好……”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就瞧见浴桶中黄橙橙冒着泡泡的水。
“这……是什么?”淡青声音顿了顿,目光探寻。
“哦。”淡黄一边用细葛巾擦手,一边道,“是药浴,舒筋松骨。”
“什么方子?”淡青凑过去鼻尖贴着水面嗅了嗅,这味道好熟悉啊,“鸡血藤、散骨风、大发散、钻地风……”她自幼做暗卫培养,颇通药理,只轻轻一嗅,便将药方猜了个大概。
这些都是非常珍稀名贵的中药,能将这么一大桶水染黄,可见份量不少,这一桶药浴下来,估计要百两银子,甚至不止。
淡青是萧瑾的暗卫,眼界自然不浅,可是如淡黄这般眼都不眨地将百两银子化作一桶水,这么大手笔还是第一次见。
“这药浴,娘子常泡么?”她小心问。
“如今不常了。”淡黄试试水温,“幼时打熬筋骨,自然要日日泡,如今只半月一次就足够。”
“日日?”淡青差点惊掉眼珠子,一日一百两,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也就是36500两,少说也要泡三年,总计……
想她堂堂暗卫精英,居然连帐都不会算了。
这么……这么一大笔银钱,哪怕是国公府也供不起吧,便是能供起,也不会白白浪费在泡澡上。
“这、这、这……”淡青罕见地结巴了。
淡黄也不理她,径自服侍李萱沐浴。待李萱泡在水中后,便用独特的手法为她按揉脊背。
好不容易从结巴中恢复过来地淡青,又开始盯着淡黄的手目不转睛了:“你这手法很是特别。”
“嗯。”淡黄点头,“是一位老郎中教的,他脾气又臭又硬,主子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撬出这么一门手艺,小气得紧。”
“主子?”淡青敏感地抓住关键词。
淡黄点头,“我原来的主子。”语气中无半点隐瞒,却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好有高人范啊!
淡青愣住,怎么感觉像是颠倒过来,原本是她瞧不上淡黄,看她就宛如看小鸡崽,现在却掉了个……
淡青表示她不想做小鸡崽。
药浴泡得时间有点长,加上今日运动量大,李萱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就发现面前多个人。
难道洗个澡也要人参观么!
刘圆眨了眨圆溜溜的黑眼珠,表示无辜,她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没想到萱姐姐居然在洗澡。
“萱姐姐。”刘圆挪着小板凳,蹭啊蹭地蹭过来,趴在浴桶沿儿上,“大家都在讨论那个周桐,太子殿下也对她好温和呢。”
刘圆说话的语气带点小气愤,小酸涩,她不太明白萧瑾对李萱的感觉,但经过送狐狸以及山间偶遇,她隐约察觉到萧瑾对李萱的不同。
如今突然窜出来个周桐,刘圆突然有一种自家姐妹的心上人别人抢走的不忿。
心里像梗着根细针,不舒服。
“萱姐姐,你说殿下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啊,虽然我觉得她从林中走出的神态有些做作,但听人说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角度是不同的,说不定,殿下觉得周桐很闪耀。”
“闪耀?”李萱蹙了下眉毛,“这是什么怪词。”
“啊啊啊!”刘圆叫起来,对李萱这种歪话题的行为十分不满,“重点不在这,不在这,重点是殿下会不会被周桐迷惑。”
“不会。”李萱道,哪怕是前世阳光明朗的萧瑾,喜欢的也不是周桐这款,他心仪的是李元这类大气端庄的名门闺秀。更何况萧瑾是死过一回的人,前生被人从皇位拉下,从云端跌入泥潭,有着这样的经历,心态岂会简单。
那周桐出现的时机这么巧,萧瑾不怀疑才怪,李萱觉得,当务之急,周桐想得不该是萧瑾是否对她有意,而是如何打消萧瑾的怀疑。
否则,不仅小命不保,甚至要牵连家族。
“为何?”刘圆不解,“殿下对她很温和呢?”
李萱往肩上撩了一捧水,懒洋洋道:“她一介女流是怎么跑到林深处的,身旁又有何高手能射穿花豹头骨?出现的时机这么巧,又令花豹误入……”说到这,她抬头瞅了刘圆一眼,“听说这次围猎负责猎场安全的就是奉车都尉周峦。”
“然后呢?”刘圆懵懂。
都说得这么透了还不明白,李萱抬手就给她脑门一记,“谁知道是不是这对父女里应外合故意放花豹出来,做得这么明显,事关殿下安危,可不是小事。哪怕不是这父女二人算计,也要治周峦一个失职之罪。”
说到这,李萱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难道就是齐玥对付她的手段么?
如此拙劣,如此不周全,前世她到底是笨到何种程度,才被齐玥三番五次算计。
到底是女流,宫室后宅之中还能施展一技之长,一旦走出那一方小天地,脑筋就不够用了。
刘圆还是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不过好在听懂一样——太子殿下不会对周桐动心。
了了心事,她开始有心情说别的话题:“萱姐姐,你知道若水文社么?”
若水文社?
谁能不知道呢,鼎鼎大名。
大周初立两代皇后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文韬武略心胸情怀全不输男儿,两代皇后致力于提高女子地位,大周女子虽说不能像男儿那般出将入相,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但也有自己一席之地,较前朝地位大大提高。
不仅有女户,甚至有女子外出行走,女子二嫁也不再是羞辱门楣之事,各行各业更是出了很多惊艳的女先生。
若水文社便是这样一群出身高、才情妙的女子组建而成,听说有100多年的历史,影响力极广。
“萱姐姐,听说若水文社要招新成员,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收到帖子。”刘圆惆怅地捧了胖脸。
若水文社门槛极高,出身、德行、才学俱是顶尖的女子才可入社,文社每两年招新一次,先是发邀请帖,邀请身份够的女子参加文社的入社考试,考试通过才能入社。
京师贵女者众,能入文社者不过寥寥数人。
“你还小,错过这次也不打紧。”李萱道。
“我也没指望自己这次能入社,只期望能收到邀请帖,能去见识一番。”刘圆道,“若水文社的供奉先生俱是名士大儒,若能被指点一二,想来受用无穷。”
“你这小丫头,心到不小。”李萱笑她,“难道忠德府上的先生教不了你?”
“萱姐姐。”刘圆鼓着胖脸,“不许欺负我,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听说若水文社还欲请笼月先生做供奉先生呢,只可惜,笼月先生一直不应。”
“笼月先生?”李萱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袁灵韵袁先生啊,先生寡居后便一直住在袁家湖心的笼月小筑,世人便称她笼月先生。”说起袁灵韵,刘圆一向呆萌的小脸居然闪亮起来,神采飞扬,滔滔不绝,活脱脱一个脑残粉。
“你这么崇拜笼月先生?”李萱惊讶,在她的印象中,刘圆就是个呆萌小吃货,学问平常。
“当然,这世上有谁会不崇拜笼月先生呢?连帝师读过笼月先生的论语批注都赞不绝口。”
“行啦,知道笼月先生厉害。”李萱笑着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头,“可否请刘娘子停一停让一让,允许我更衣出浴。”
经李萱提醒,刘圆才恍然意识她还在沐浴,赶紧折过屏风,“萱姐姐更衣吧,妹妹先行告辞,明日再来。”
说完就风风火火跑没影了。
第84章 如你所愿
泡完热水澡,李萱骨头都要酥了。
真舒服啊!
此时此刻若是能披着寝衣在被窝里滚上一圈,抱着柔软的被子香香睡上一觉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有事要办。
方才沐浴之时,淡黄在身后为她捏肩,淡青就在她眼前反复提园里菊花开的好,鼓动她去瞧。
说得这么露骨,瞎子都能看出猫腻。
这大傍晚,谁去赏菊花啊,别到时候,菊花没赏着,自己倒是喂了蚊子。
李萱坐在软榻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宽大寝衣,淡黄跪在身后用干葛巾给她绞发,她一边支着下巴,一边在心里寻思要不要去赴这个菊花约。
软榻上的女孩肤色细腻如瓷,鼻梁挺翘,嘴唇殷红,静静垂眸思索的表情认真专注,直看得淡青愣了神。
娘子……她可真好看!
似是察觉到淡青的目光,李萱抬眸看过来,浓密的羽睫斜飞,像是蝴蝶轻颤翅膀。
偷看被抓个正着,淡青心脏乱了一丝,立刻掩饰道:“娘子,天色不早,再不过去,天黑就看不清菊花了。”
李萱没回话,安静地看着淡青,目光探究。
“娘子……”淡青埋下头。
好没意思了,李萱意兴阑珊地从软榻上起身,口吻随意:“更衣吧。”
菊花园距离不远,又有淡青引路,一路上也没撞见什么人,顺顺利利就到了目的地。
萧瑾立在菊花旁等她,夜色这么暗,周围还有那么多侍卫,他身上穿了件暗色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似是难以分辨,可李萱仍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男子仿佛会发光,气场强大到夜色都掩盖不住。
李萱由大踏步变成小碎步,一点点靠近萧瑾。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她福身一礼。
“嗯。”萧瑾点了点头,动作矜贵清冷,带着一丝距离感。而后看向淡青等人,吩咐:“你们退下吧。”
“是。”淡青带着其他人一众退下。
李萱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瞄了瞄,人越来越少,她的心却越提越高。很快,这四周就只剩下他们俩人,安静地都能听见风吹菊花摇动的沙沙声,以及她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
好快!
李萱赶紧深呼一口气,平复平复。
其实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萧瑾?她一向自忖冷静自持,却不知为何,一碰见萧瑾就破功,哪怕心里提醒自己千百回冷静冷静。
总是冲动,说到底还是修炼不到家啊!
上次,她就冲动了,借着夜色掩映,将前世的苦楚委屈抱怨一并托出。当时倒是痛快,回去后立刻后悔得心肝发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妥帖,怨气太重,表现不大气。
像个怨妇!
也不知是个什么心里,她总期望自己能在萧瑾面前表现得完美大气,淡然清冷,最好像九天玄女,清丽出尘,遗世独立。
难道这就是九娘口中的前女友心里?总期望在前男友面前淡定冷静,维持虚弱的自尊。
九娘总有些稀奇古怪地想法,说是祖上留下的话本子,随便她看,却不许外传。那些话本子里描绘的世界,美好得像是天宫,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世界呢,女子当家做主,还能做官,应该是幻想吧。
思绪一跑偏,李萱就出神了,样子看着有些呆萌。
她立在菊花旁,小小的一只,比长得茂盛的菊花也高不了多少,白嫩的脸颊微鼓,带着小小的婴儿肥,肥嫩得像只小包子。
萧瑾盯着李萱的脸,不知怎么,也跟着跑了神。
原来……她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记忆太模糊,前世的很多事,萧瑾都忘记了,关于李萱,他印象中只剩下那个为他挡剑的清瘦苍白女子,关于她的其他,不过是苍白的一个虚影而已,有些时候他甚至想不起来她的样子。
年少相处时,她时时低着头,他未曾关注。后来成了婚,他存着心结,更不曾好好看她。直到死过一回,重生见到十岁的她,脑海中的虚影才渐渐清晰,清晰成她如今的模样。
一只圆滚滚的小包子。
呵,想不到她小时候居然这么胖,萧瑾眼底蕴出笑意,嘴角微微上翘。
秋夜寒凉,出神的李萱很快被凉风吹回了思绪,她紧了紧肩膀,打了个冷战。萧瑾瞧见,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为她挡风。
哼,多事!李萱睨他一眼。
这是不领情?
萧瑾眨眨眼,无辜又不解的模样,脚步往旁边挪了挪,为凉风让路……
李萱刚暖和片刻,又被冷风吹个透心凉,有病啊!她恨恨地望向萧瑾。
这副愤怒的模样逗笑了萧瑾,他顺势抬手揉了揉李萱的脑瓜,语气说不出地愉悦:“你不是不需要?”
李萱被他摸得一僵,脑瓜还顶着他手心,神色很不自然,小幅度摆摆脑袋,见没甩脱上面的桎梏,就安静下来,睁着一双眸光水润的大眼,静静看着萧瑾,无声抗拒。
见状,萧瑾无声一叹,收回右手,语气带着三分惆怅:“阿萱,其实,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生疏。”
李萱不说话,薄薄的双唇抿成一线。
气氛僵在这,李萱摆出一副冥顽不灵,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刺猬状态,让萧瑾无处下手。他今晚约李萱出来,是抱着缓和二人之间关系的目的,在他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了不得解不开的恩怨,更多的是误会,若是能化解,好好相处。今生,他愿意好好待她,补偿给她。
可是……李萱明显和他的想法相悖。
萧瑾叹了口气,低头望向李萱,黑眸深邃,这样静静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对不起,阿萱,对不起!”
李萱的冷静瞬间被击溃,猛地抬起头,眼中震惊莫名,他说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
黑夜中,萧瑾一张脸有点不分明,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格外乌黑沉寂,像是藏了许多话要说。
他居然说了对不起!
李萱眼眶一热,她迅速低下头,刚刚好,挡住眼角滑落的泪珠。
耳边还在源源不断传来男子清润的声音:“阿萱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迁怒于你,不该因为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无能为力,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身上。整件事情里面,最无辜最委屈的是你,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我不该娶了你却忽视你,不给你皇后的尊荣,却强迫你承担皇后的责任,让你在人前人后受尽委屈,受尽奚落。我更不该不辨是非,轻信他人,由着齐玥欺负你,让你在后宫孤立无援,忐忑不安。
阿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么?”
最后一句,萧瑾说得有些艰难,嗓音也艰涩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低声下去,放低身段。
因为业务不熟练,软话也说得不分明。
李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好不容易表现出的大气淡定,就这样被萧瑾几句话破了功,哭得一塌糊涂,眼泪糊了一脸,抽抽噎噎,情绪起伏至话都说不出来。
不原谅,不原谅,谁要原谅你!
李萱蹲在地上,埋着头,哭得肩膀一颤一颤。
萧瑾也蹲下身,拍了拍李萱的后背。
不要你拍!
李萱抗拒。
萧瑾收回了手,继续:“阿萱,我问你一句,你可愿意,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照顾你。”
“要是我不愿意呢?”李萱抹了把眼泪,眼圈红得像只兔子,“会怎样,殿下会生气,会迁怒李家么?”神台里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还记得此时此刻,面前跟她说话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让她没有由着性子干脆利落地拒绝。
萧瑾沉默。
李萱固执地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阿萱是怕了么?”良久,萧瑾开口,目光清明透彻,似是能看穿人心,“你怕重蹈覆辙,你怕和前世一样困在深宫,无能为力。你没有也勇气,没有勇气能得到我的心,和我相敬如宾。所以,你懦弱地选择要逃,执着想要我一个承诺——你要我放过你!”
“殿下何出此言!”李萱像是戳中要害的小兽,瞬间亮出利爪,“殿下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想法。难道不选择殿下,不选择和前世一样的路就是懦弱么?我只是想过不一样的人生,想要自由,想要海阔天空,不希望再困于一隅,我想要自己做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就是离开我?”萧瑾迅速抓住要点。
李萱撇过头:“殿下不是说要补偿我么,您所谓的补偿就是逼迫我做不想要做的事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殿下放过我!”
“……你!”
萧瑾腾地站起身,薄唇紧抿,他克制着情绪,好半晌,从嗓中艰难出声:“好,孤如你所愿!”
第85章 女学
“孤如你所愿。”李萱做梦时脑子里还在徘徊着这句话,以至于早上从床上醒来,满面细汗。
她愣愣地坐在床上,直到此刻,脑子仍是混沌一片,萧瑾就这么放手了?怎么像做梦一样!
一直期待的事情突然得偿,李萱有一种梦游的感觉,特别特别不真实。
她真是怀疑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美梦。
淡黄听到内室有动静,敲敲门,轻声:“娘子,可准备起身。”
“进来吧!”李萱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怎么描述呢?原本以为是天大的难事,她都做好艰苦卓绝的准备,决意做天梯登天,想着壮大自己的实力,让萧瑾不敢逼迫。
结果……
李萱皱皱脸,是不是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人家萧瑾估计只是看在她为他挡过一剑的份上,寻思着好好待她,补偿一番。若是她不想要,他也乐得轻松,身为一国储君,军国大事都忙不开,哪有心情时刻盯她这颗小葱。
女人啊,千万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真是一不留神就打脸。
淡黄进来将帘子掀开,淡青跟在身后,手里捧着衣袍。
看见淡青,李萱心脏一跳,她怎么还在,不是一别两宽了么,难道她昨晚真是做梦!
“淡青。”李萱一时激动,“你怎么还在?”
呃……淡青僵住,她是娘子的丫头,为什么不在。
李萱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的歧义,忙挥挥手,让淡黄退下,独留淡青,正色问她:“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常理推断,淡青是萧瑾放在她身边的,既然二人一别两宽,淡黄也应该“物归原主”。
为什么还在?
很快淡青就给出了答案:“回娘子的话,殿下说当初他对娘子不起,心头有愧,是以想补偿娘子,可娘子不愿,他也就不强求。不过……殿下还说,前头的抱歉是一桩,后面还有一桩救命之恩要还,就让婢子跟在娘子身边,听您吩咐,若有事需要殿下帮忙,便让婢子通传。”
听着好像是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好厉害的样子。
可惜,李萱不需要,她抬抬手,“不必,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本不是什么大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而已,你回去吧,别跟在我身边埋没了你。”
她根本不觉得替萧瑾挡那一剑算多大事,更不敢懈恩求报,当时,她是他的妻,是他的臣,救他是为义,不为情,不敢求报。
“娘子。”淡青双膝跪地,“殿下说,他不喜欢欠人情。”
李萱听了一愣,这倒是像他的作风,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欠别人的。
也罢,淡青就留着吧。
秋狝结束,李萱也跟着返程了,来的时候心事重重,离开的时候一身轻松,这次秋狝收获真大。
回程的马车里,淡黄说起前几日发生的大事:“想不到那位那位周峦以权谋私,为了能让他女儿媚上,居然罔顾太子殿下安危,放入花豹,真是胆大妄为,万一惊到殿下怎么办?幸亏殿下英明,洞若观火,没让他的奸计得逞。”
李萱对着这个话题没兴趣,别说是萧瑾,换做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会对周桐起疑,她一开始出现的方式就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齐玥这个计谋大方向是对的,多找几个与她相似之人,分薄她的特色,可惜操作过程中出了岔子。她有点太着急了,若是慢慢谋划,说不定还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显然,齐玥也吸取了这次教训,她端坐在马车上,面色如常上让人看不出情绪,心里头却像揣了只兔子,惴惴不安。这次确实是她心急,什么都没有安排好,就贸然动手,若不是有家里人护着,定暴露于人前。
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被萧瑾发现的后果。
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允许有人算计他!
齐玥心头打了个冷颤,而后慢慢平复下来,不急不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急,一点一点来,一步一步走,只要肯用心,没有什么做不成。
秋狝结束,深秋以至,回到府中,李萱自觉了了一件心事,日子也舒心起来,不过两个多月的功夫人就胖了一圈,双下巴都出来了。
她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心道,得减肥了,原本就矮墩墩的不高,若是再胖起来,那不圆成了球?
心里刚做下决定,淡黄就转入内室,说冯氏唤娘子过去吃暖锅,厨房今日刚到几头小羊,肉细嫩又新鲜,还有庄子暖棚送来的新鲜小菜,正事宜吃暖锅。
听说暖锅,李萱眼睛唰地一亮,这冬日里无聊,冯氏看她看得紧,除了去学上,轻易不叫外出,总怕她冻着。
李萱不忍违逆这一片慈母心,就日日在房里蹲着,都快发霉了,也就是捣腾些新鲜吃食为乐。
冬日里少见绿菜,顿顿吃肉,都吃烦了,幸好李家有处温泉庄子,里头盖了暖棚,有些绿菜吃。出产虽不多,也尽够主子们了。
听说暖锅,李萱两眼发亮,登时就把减肥一茬抛之脑后,赶紧换衣服出门,准备大吃一顿。
淡黄一边给她穿袄衣,一边道:“婢子回来时碰见三娘子身边的照水,听她说,三娘子也想要为女学出份力,要捐些财物出来,就过来问问娘子,可否有兴趣参与。”
“这是好事啊。”李萱点头,“三姐姐既然带头,咱们哪有不应的,一会你出去打听打听,大姐姐三姐姐她们都捐多少,可有章程?咱们按例走,比她们少上一些就是,还有啊,学上还有其他同窗,也让三姐姐问问,她们愿不愿参与进来。”
说起这女学的建立,自有一番曲折。
十月末那会,京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京郊有富户为女儿聘师授课,不想这位先生德行不佳,将小娘子教得性子越来越左,偏激蛮横,不仅骄纵无礼,不敬长辈,其母不过是教训了两句,她就怀恨在心,居然在茶水中投毒,差点要了母亲一命。
此事一出,顿时在京师范围引起轩然大波,这可就不仅仅是小矛盾了。
这事看起关乎一家,但联想探究弑母案发生的原因,就令人冷汗连连,女子年幼无知,受先生不当教导,这才导致女子性情偏激,大逆不道。
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就是这个理。
这件事情影响范围极广,几乎是拷问全体师者的良心德行,有不太出名的启蒙先生,或者德行上有些小瑕疵,都受到主人家的质疑,好多人家都将子女的启蒙先生辞退,深怕启蒙先生德行不好,误了自家儿女。
虽然启蒙先生团队中出了一颗老鼠屎,但并不是所有先生都德行不佳,不能因噎废食,因为担心先生的德行,就不让子女读书识礼。
书还是要读的,先生也是要请的,然负面作用也明显,就是好多普通人家不想让家中女儿接受教育了,他们不像是公卿之家请得起名师,只能一刀切,从根子上斩断女子被教导不当的可能。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就在情况愈演愈烈,好多女子即将面临失学的情况下,若水文社站了出来,由若水文社倡导筹建女学,聘请德行兼备的先生集中授课,并且文社会定期安排成员亲自授课。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贵女啊,普通百姓平常见一面都难,如今居然有机会听贵女授课,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吧。
女学的筹建十分顺利,若水文社的贵女有闲有钱,这又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很快就拥有一定规模,不过短短两个月,女学里已经有三百多位女学生。
李萱也是十分支持这个女学的,只不过心里隐隐约约总有不妙的预感。
前世,是没有这个女学的。
既然前世没有,今生为何会有,而且不过是一户京郊土财主的家世,闹出来也有府衙宗族处理,怎么会闹得这么大?整个京师的仕女阶层,差不多人尽皆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萱还是有些政治敏感的,天子脚下,国计民生都是大事,弑母这等大逆不道的丑事,太影响城容了,天子治下,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
府衙宗族肯定要按得严严实实,而且这算是家丑,宣扬出去实在不好听,甚至会影这个家族所有女子的声誉。
常理推断,此事得深埋,不该宣扬。
但事实恰恰相反,这里面肯定就有问题了。
“青州师,德行失,教得女子背人伦。”李萱念出这首广为流传的童谣。
“娘子也听说这首童谣?”淡黄手上不停正在给李萱系腰带,“传那富户女儿的启蒙先生就来自青州,如今这青州师的名声可十分不好听呢,许多人家都先入为主,也不管德行是否有亏,直接将青州师辞退。”
李萱听了没说话,半晌来了句:“我也是青州师呢。”
第86章 心思
淡黄愣了一下,而后立刻道:“袁先生可不是那等人,娘子您放心,别看外头现在闹得欢,草木皆兵,恨不得把家中先生查个八百遍,实际上哪有那么品性不好的先生,都是人云亦云,自己吓唬自己。”
李萱听得一乐,“我怎么会质疑先生的品德,何况此事也与青州师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
淡黄反应一会,才明白李萱话中的意思,目光惊疑:“娘子是说这件事针对的不是青州师,而是青州师所教导的女学生。”
人们的联想能力无穷无尽,若有那不怀好意之人搬弄是非,拿娘子的启蒙先生作筏子,故意诋毁娘子,还真有些麻烦。
淡黄小脸垮下来,眸光黯淡两分。
还真由不得李萱不多想,这事实在是反常,又来得巧,像是有人故意设局。
“别想了。”见淡黄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李萱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还是吃暖锅吧。”
说到吃,李萱一张小脸亮得发光。
——
齐国公府。
齐玥正在誊写为女学编撰的教材,书案旁摞了七八本成品,室内静极,只能听见纸张翻页发出的沙沙声音。
星兰起身将两边的烛火点燃,已经是酉时了,娘子就这样写了一天,连晚膳都没用。
她心疼道:“娘子,歇歇吧。”自打秋狝回来,娘子就这样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仿佛自虐一般,每日只用一顿膳,余下的时间全用来练字,最初是临摹字帖,女学建立后就编撰教材,一刻不停,连口水都不喝。
几个月下来,原本丰盈的少女就瘦脱了相,下巴尖得能戳人,一双眼尤其大,黑洞洞的,仿佛沁着寒气。
齐玥没抬头:“很快,再写片刻。”
又过了半个时辰,齐玥才停笔,手臂酸麻,几乎握不住笔,手腕肿起老高。
星兰看得眼圈都红了,赶紧将药油倒在手心搓热,给齐玥按摩手腕。齐玥垂眸,一动不动,任由星兰动作,好像木头人。
周桐一事是她做错了!
也许是这些年太顺,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胆大妄为到去算计太子。
上位者最恨下面人算计自己,她这是犯了大忌。
“二叔回府了么?”没想到齐玥突然开口,星兰吓了一跳,赶紧道,“还没有,听前院的人说,二郎君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一直宿在府衙。”
“嗯。”齐玥闭了闭眼,是她连累了齐家。
二叔在朝堂上突然被人攻讦,手下好几个得用的门生都出了事,太子殿下对齐家极为不满,许多和府上交好的人家都断了往来,仿佛一瞬间,齐家就失了势。
齐玥握紧双手,吃一堑长一智,她要记住这次教训,今天她所失去的,日后都要统统拿回来,而且要加倍。
女学就是她的机会,她要利用女学扬名,成为天下女子典范。
……
不知何时起,李元迷上了佛经,空闲时候总要念两卷。世子夫人张氏见她小小年纪就沉迷佛经,不禁有些担心,劝了好几回。
“元儿,年轻女孩该是鲜亮活泛,总看这些佛经作甚,西园的梅花开了,你去折几枝。”
“福喜班新排了出戏,你去瞧瞧。”
“你已经很久没添新首饰了,娘带你去店里看看,挑几样。”
劝了几次,李元就不再看佛经了,只偶尔誊写两卷,如此,张氏才放心。
其实,李元不是想看佛经,只是想平复心绪而已,她怕自己继续下去,会压不住心底的嫉妒。
她不该也不能嫉妒李萱的,五娘是她的妹妹,她怎么能嫉妒自己的妹妹呢,五娘聪慧机敏,她该为她高兴自豪才对。
“照水……”李元唤,“将外祖母送来的梅花糕给五妹妹送一些,还有,大姐姐和二姐姐那些也送过去。”她做事向来周到,都是自家姐妹,岂可厚此薄彼。
照水答应一声,赶紧下去准备点心。
梅花糕是李元外家安国府送过来的,形如梅花,色如烟霞,入口极化,软糯可口是李元最爱吃的小点,也是安国府的独特美食,连宫里的御膳房都做不出来。
因为外孙女爱吃,安国府的老夫人就定期让人送到忠德府上。
这次送来的份量不多,将将三人份,冬日里天寒路滑,李元心善就不许人往返送糕点,所以,若是将梅花糕给大娘子三人送去,李元就吃不到了。
照水倒不是在乎口腹之欲,计较这点东西,就是有些心疼自家娘子。
娘子她总是苛待自己,任何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经常束缚自己。不就是一道小点,娘子爱吃全部留下,也没人在意,偏偏娘子什么都想着姐妹,偏要大量。
梅花糕送到李珍这里,李珍连头都没抬,轻哼一声:“送给去母亲。”
彩云了解自家娘子,知道她最是别扭,明明爱吃这梅花点,偏偏要送走,就笑嘻嘻道:“外头这么冷,婢子不爱动,等暖和暖和再过去。”
“又不是让你亲自去,随便打发个小丫头就是。”李珍睨过去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不过就是盘点心,不吃又如何。
“娘子……”彩云还欲再劝,就被李珍打断,语气颇为不耐烦,“赶紧送走。”
谁稀罕这盘烂点心!
李珍手里的帕子都快扯烂,李元那丫头不就是为显示自己有个好外家么,稀罕!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不用她得意,将来如何还不一定呢。
憋了一肚子闷气,李珍手里的诗集都快看不下去了,兀自别扭半晌,深呼吸好几口,才算是被这股气顺下。
两盘梅花糕差不多同时送到李珍李珠跟前。
李珠手里捏着针线,正在做鞋子,手旁还放了双旧鞋,方便她比照。
映霞端着小点进来时,李珠立刻就笑了,温温柔柔道:“定是三妹妹想着我,叫人送来的。”
“娘子鼻子好灵。”映霞掩唇笑。
李珠放下针线,动了动鼻子,深深吸一口香气,道:“这糕点算是我尝了,余下都给大姐姐送去。”
“娘子……”映霞眼圈一红,“这是三娘子的心意,您好歹吃一块。”
“心意领了。”李珠拿起针线继续做鞋。
“您送去给大娘子,她也不会用。”映霞不是很想动,大娘子心气高,岂会让人说嘴她欺负庶妹。
见映霞半天没动作,李珠叹了口气,“你呀,越大越不服管,我岂能不知你的心思,大姐姐虽然脾气差点,人品却没问题,而且她眼睛一向往上看,眼里只容得下三娘、五娘他们。可大姐姐看不到我,嫡母却看得到。”别说就是这一盘点心,就是她多得一块帕子,府上丫头多说她一句性子好,嫡母都红眼。
嫡母崔氏心眼小,没事总爱盯着她,她和姨娘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不容易,何必为这点小事惹她不快。她是府上的娘子,嫡母不敢将她如何,可姨娘就随便她磋磨了。
映霞心疼李珠:“娘子,这点心这么多,您吃一小块,没事的。”
“傻丫头。”李珠被说笑了,“在你心里,我就这么馋么,非要吃。”
映霞打趣:“娘子既然在奴婢心里落下贪嘴的名,怎好白担这名,不如就落到实处,吃一块。”
李珠笑了一会,才道:“别顽皮,快送过去。点心是三娘送来的,她向来周到,送给我们姐妹的点心定然是一样多,块数不会差。大姐姐性子别扭,不会吃三娘送的点心,肯定会将点心送到嫡母那,我这盘梅花糕也一样。到时候若是被嫡母发现块数不一样多,少一块,姨娘又得受委屈。”
嫡母经常拿姨娘撒气,李珠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嫡母不快。
闻言,映霞也不再说笑,赶紧捧着点心出门,招呼一个腿脚快的小丫头,吩咐她快点送去。
见映霞将点心送走空着手回来,,李珠才安心继续低头做针线。
在这个家里,她连吃块点心都不敢随心,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着,束手束脚,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如今她年岁也大了,想必再过两年就要说亲,嫡母是指不上,只希望祖母能多看顾她些,说一户殷实人家。
到那时,她就能自己当家做主,过舒坦日子,哪怕不如国公府富贵,却舒心自由。
想到美好处,李珠笑弯了眼睛。
映霞瞧见,笑她:“娘子做针线也能做得这么开心。”
李珠不理她,这丫头近来越发淘气了,总来打趣自己。
见自家娘子不理人,映霞笑嘻嘻凑近,轻轻在拍了自己两嘴巴,“娘子,娘子生气啦,奴婢给您陪不是。”说着脑袋硬往李珠跟前凑,李珠怕针伤到她,赶紧停手,无奈嗔她一眼,“你呀,净作怪。”
“嘻嘻,奴婢是怕娘子太累,哪有人一日一日做针线的,伤眼睛,更何况,您还是给一个奴婢做鞋。”说起这个来,映霞就是一阵不忿,娘子她讨好祖母就算了,怎么还去讨好祖母身旁的嬷嬷。
呸,不过就是个奴婢,她也配!
“不许胡闹!”李珠语气冷了冷,“赵嬷嬷自幼服侍老夫人,是长辈。”
那也是奴婢!
映霞不说话,她就是想不通,她能理解娘子担心自己的亲事,也知道嫡母靠不住,只能依靠老夫人。可是,娘子直接讨好老夫人就好了,干嘛拐弯抹角地去讨好赵嬷嬷。
“傻丫头。”李珠淡淡道,“祖母不是谁都能讨好的。”她是庶子的庶女,和老夫人没有血缘上的亲近,若是冒然凑上去,先别说老夫人接不接她的好,嫡母立刻就会将她按下去。
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哪里敢去讨好祖母呢?
只希望赵嬷嬷能记着她的好,在祖母面前为她美言几句,让祖母记着她这个人,日后说亲时稍稍费点心。
这回,映霞不说话了。
屋子里静得发空。
李元送了三处梅花糕,到最后,只有李萱是真正吃到嘴里。
第87章 邀请函
梅花糕太好吃了,李萱吃了两块还意犹未尽,不舍地舔舔手上的渣渣,眼神离开点心,极力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淡黄,拿去给母亲。”
淡黄应了一声,立刻将点心拿走交给门外的小丫头,手脚迅速的样子,仿佛怕李萱再多吃一块。
瞄了瞄空荡荡的食案,李萱对淡黄充满怨念:“你怎么不劝劝我?”
哪有这样的丫头,一点也不体谅主子心意。
淡黄瞪着双大眼睛,无辜极了:“娘子,是您让我将点心送走的。”
算了,李萱不想跟淡黄这个木头计较!
可能是点心太过好吃,李萱双手托着脸蛋,心头有些惆怅:“信都送去这么久了,九娘她们怎么不回信啊,她们都不知道我吃了这样好吃的点心。”
“您可以再写一封。”淡黄提议。
“不好吧。”李萱傲娇了,“好没面子的,她们都不想我。”
淡黄已经不想说话了,哪有人给长辈写信还顾忌面子的?娘子就是太闲了,虽然每日上学读书、练字习武,但都太简单,相比于温泉别庄时的忙碌差太远。
想了想,淡黄提出建议:“娘子不如去三娘子那里,商量一下若水文社入社考试一事。”
若水文社最近风头很近,连圣人都夸赞不已,说兴建女学是件大大的好事。连带着入社考试也成了京师一大盛事。
文社每两年招新一次,每次发出100张邀请帖,很多贵女都以拿到文社的入社考试邀请为荣。冬日还未过,京师贵女中间已有热闹气息,几乎每个人都在打听有谁拿到了入学考试的邀请。
邀请帖虽多,但通过考试的只有寥寥数人,淘汰率很高。按理说,李萱年纪尚小不应该收到帖子,但也不知若水文社是不是抽风了居然也给她送来一张。
李萱起身立在窗前,捏着一张邀请函,细白的手指搭在上面,食指轻轻敲击,阳光穿透窗户,给粉润的指甲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芒。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也拿到了一张邀请帖。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淡黄笑意盈盈地望着李萱,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娘子,咱们府中只有您和三娘子收到邀请函,而且您年纪小,饶是三娘子,上一次也没受到邀请呢。”
帖子送到李萱手中时,整个国公府都沸腾了,这可是难得的荣誉呢,先别管能不能通过入社考试,收到邀请帖本身就是一种肯定,说明若水文社肯定李萱的才学。
“是啊,上一次连三姐姐都没收到,我又凭什么呢?”倒不是李萱妄自菲薄,而是她有自知之明,上一辈子才学就一般,这辈子又分心习武以及满山乱跑,用来读书的时间实在不多。
先且不说她到底学识如何,就单单说声誉吧,虽是国公府的娘子,但自幼长在青州,不过是刚刚回京师,若水文社是从哪里判断出她才高八斗的。
让她自己评判,她都不敢这么脸皮厚,说是力拔千斤还差不多。
想到这,李萱幽幽叹口气:“原本我还对若水文社有所期待呢,现在来看也不过如此。”
“嗯?”淡黄不解。
“连我这种程度都能收到邀请帖,可想而知这帖子有多水。”
淡黄:“……”
您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吧!
室内安静了能有一刻钟,传来淡黄磕磕巴巴的声音:“婢子、婢子觉得娘子很、很厉害。”
“你觉得不算。”
“若水文社也觉得呢。”淡黄不许娘子这般妄自菲薄,娘子明明很厉害的。
“好吧。”李萱点点头,突然走到室内中央,双手提着裙角踮着脚尖转了一圈,素纱裙层层漾开,像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一圈停下,指尖中的帖子顺着裙角旋转的趋势盈盈飞出,落在地上,像是一片没人要的废纸。
“还有更厉害的呢。”
还能更厉害?
淡黄瞪圆了眼睛,期待地看向李萱,只见她抬抬下巴,小手一挥,霸气道:“我决定拒绝邀请。”
如果淡黄是个木头人,肯定惊得掉下脑袋。
娘子您还能更作一点么!
瞥了一眼已经傻掉的淡黄,李萱眉目舒展,笑得像朵小太阳花:“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若水文社发邀请帖给我,肯定以为我高兴至极,甚至感恩戴德,面对这样高的赞扬诚惶诚恐,结果我根本不在意,直接拒绝,他们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有道理!淡黄点头点头,娘子最有道理了。
立在一旁的淡青有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主子,以及这样盲从的丫头,娘子若是杀人,淡黄那丫头肯定在旁边递刀子。
这对主仆完全超出她的认知,主子经常吃东西瞎比划,明明是位大家闺秀偏偏爱刀枪棍棒,跟温柔娴雅半点不沾。可若说她粗鲁,又不是,偶尔聪慧至极,一双眼睛干净澄澈,仿若穿透人心。
丫头呢,盲从而且傻乎乎的,关注点诡异,经常让人摸不清头脑,然就是这样一个糊里糊涂的丫头,身上却仿佛藏着很多秘密,古里古怪。
“娘子……”淡青忍不住开口,“您为何不去,能收到若水文社的邀请函可是很大的殊荣呢,您若是能加入文社,对您名声极好,日后婚嫁也有益。”
李萱点点,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水文社之于女子正如国子学之于男子,一脚踏进去身价倍增,前程无量。
可话又说回来,女子到底不是男子,若水文社充其量也就是个高级点的学堂,高级点的交际圈子罢了,既不能借此入庙堂,也不能贵家世,锦上添花的玩意儿。
如果回到从前,李萱可能会积极入社,虽然名声这东西既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但某些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为了能多一点逃离萧瑾的资本,她肯定努力争取入社。
不过现如今她就有些兴趣寥寥了,既已和萧瑾说开,二人达成和解,没有了后顾之忧,她对所谓的名声就不那么在意了。
而且她有自己的盘算,她想嫁到青州去,远离京城。死过一回,很多事都看开了,她对努力向上攀登的人生已经厌倦,她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完成两世的愿望,不受束缚,逃离压抑,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若水文社于她人生设想无益,且先后青州师事件,后有来历诡异邀请函,明摆着前方有鬼,她才不会自己送上门!
何况,与其依靠若水文社的名声,倒不如依靠萧瑾的承诺。
如今的大周早已不是前朝皇族和世族共天下的局面,开朝帝后推行科举,废除九品中正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的时代已经是过去式。
在科举制推行的上百年,萧瑾这个皇族太子完全能够以一己之力压住齐家这个大世族。
没瞧见,周桐事件后,齐家的惨样么,多狼狈。
这些话李萱不想和淡青解释,摆摆手说了一句:“懒得去。”
淡青:“(⊙v⊙)”
淡黄欢呼:“娘子威武!”
如果目光能杀人,淡黄已死在淡青的目光中不下百次。
你个佞婢!
邀请函在李萱眼中不算大事,不过另外一件事却叫她难以忽视,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如苍蝇一般不咬人膈应人。
以往学堂休息时间,大家会凑在一块说说话,她说新得了块好玉,她说兄长为自己挑了块古墨,她说祖父升了官……
虽说有炫耀的嫌疑,但这就是青春嘛,生动鲜活,泛着无穷的生命力。
不过最近,大家谈论的话题都变了。
“外面好多女子都被退了亲。”
李萱抬头,目光疑问,心里却有点明白。
果然下一句就是:“还不是被那个道德败坏的先生给连累了,谁能想到受人尊敬的师者会是这种人,如今谁也断定不了自家的先生品德过关,已经定亲的男方怀疑女方德行,便纷纷退亲。”
“青州师教导的女子尤甚……”话说到这,邱敏自知失言,飞快了扫了李萱一眼,瞬间转移话题,“幸而有女学,否则又该老挑重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了。”
邱敏虽然掩饰地很快,但众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都悄悄瞄李萱,不自在起来。
李萱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见众女神色不对,才意识到众人在照顾她的情绪。
换做前世,她肯定绷不住,自卑羞愧,难堪至极,不过现在嘛,她脸皮可厚喽,人家说青州师队伍中有败类,但没说她的袁先生是败类,她何必上赶着往前凑。
就当做没听见。
过了半晌,见李萱神色无常,众女心头都松了口气,故意说些笑话,活跃气氛。
李萱以为这只不过是个小插曲,结果因着她耳聪目明,居然连续听了好几段小插曲。
这就是耳朵太好使的坏处了,别人说悄悄话也能听见。
“萱娘自幼长在青州,先生也是青州本地,还不是名师。”
“嘘——”
嘘你麻痹!
李萱翻白眼。
“哎,你说萱娘会不会……”
“慎言。”
慎你个头!
李萱无语。
这样听了几段,李萱脸色就不好看了。
淡黄焦心:“娘子别听她们胡说,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人云亦云。”
怕的就是人云亦云,李萱垂下眼皮,何为谣言?假话说的多就成真了。
第88章 齐玥上门
淡黄一直为流言的事忧心,娘子年纪尚小,可千万别被留言移了性情,这个年纪正是敏感的时候,总是被人背后议论,打击会很大,容易内心敏感,不敢与人接触。
不然给郡主去封信吧?
淡黄琢磨着。
不仅是淡黄,淡青也同样为李萱担忧,千万别小看流言的力量,人言可畏,杀伤力强劲。
两个丫头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当事人李萱却恍若没事人一般,除却最开始的不悦,之后又是乐悠悠的样子,仿佛根本没受影响。
“娘子……”淡黄小心翼翼。
淡青胆颤心惊:“您不生气么?“
“气什么?哦,我明白你要问什么。”李萱拢了拢袖子窝在暖阁中的矮榻上,“一开始嘛,确实是有点生气,有人借流言之势污我声誉,不过仔细想想呢,这股流言倒也有可用之处。”
“可用?”淡青惊讶。
淡黄也蹭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李萱:“娘子要怎么用?”
“嘿嘿。”李萱坐在软榻上,眼睛亮如辰星,“咱们就借这股‘东风’离开京师。”她一个国公府的小娘子,父母家人都在京师,祖父母是不会允许她离京的,连母亲也一直心心念念要在京师给她找一门亲事。
但是有了这股流言就不一样了,流言只在小范围内暗地里流传,若是国公府极力证明李萱的先生品行无碍,将事情闹大,反而对李萱不利。
不如避其风头,将她送走并择一名师教导,她现在年岁尚小,做什么都来的及,而且人们很容易淡忘,待她一走,这流言势必弱下去,再过几年,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您要离京!”淡青这回是彻底惊着了。
李萱睨她一眼,莫名其妙:“你这么惊讶做什么,离京多好,在这京师,府中有长辈约束,出门也不方便,处处掣肘,一旦行差就错,自己名声不好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家中姐妹。”
“可是……”淡青不知怎么劝说。
李萱还在念着离京的好处:“我早就想过了,最好每个地方都走一走,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世间美景,总是待在一隅,像是圈里养的猪。”
“娘子。”淡黄叫了一声,您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淡青沉默,默默看了李萱好几眼。
李萱低头,全当作没看见,这话是她故意透出去的,想要看看萧瑾的意思,只要他不横插一手,她肯定能离京,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既然决定不参加若水文社的入社考试,李萱就写了一张回帖婉拒。这种事冯氏是不管她的,冯氏和李崇福对李萱的意见很听得进去,即便是不赞同,也会无条件听从。
这张婉拒帖还没送出去,李萱就收到一张帖子。
蛮有意思的嘛,她拈着帖子翻看,齐玥居然会来看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想要做什么?
李萱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过齐玥了,这次见面简直吓了她一跳,歪着头扫了齐玥好几圈,目光探究。
眼前这个瘦成竹竿,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少女还是那个大气稳重,风骨卓然的齐玥么?
李萱怀疑自己眼瞎了。
见李萱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瞧,齐玥扯了扯嘴角,苦笑:“很意外?我做了错事,被家中长辈厌弃,除了女学一应事宜,很少出门。”
李萱偏头看她,并不说话。
“猜猜看,我今天登门所为何事?”齐玥看着李萱,目光温润许多,少了从前的凌厉,还带了稍许俏皮。
李萱略一思索:“难道是邀请函?”
齐玥笑笑:“继续。”
“这张邀请函……是你送来的?”李萱有点明白了,但却又更糊涂。明白的是,为何自己回京不久就收到邀请函,糊涂的是,齐玥为何这么做。
真是聪明!齐玥低头浅笑,“对,是我提了你的名字,这次负责邀请入社成员一事,由我负责。”
李萱看看她,神情不解:“你为何这么做?难道真的以为单凭一件青州师事件就能彻底毁我名声么?流言虽然讨厌,但到底无凭无据,根本站不住脚。
且青州是晋阳郡主封地,这样无缘无故污蔑整个区域的儒士,现在时日尚短,才没出事端,若是你继续造势,恐怕还没等伤到我,就得罪了整个青州,届时,别说是女学,便是若水文社也顶不住压力。”
“你误会了。”齐玥目光真诚,“就是怕你误会,我才会亲自过来。青州师纯属意外,且女学已经着手准备为那些退亲的女子恢复声誉,只要入女学半年,有女学先生亲自教导,予以证明,便说明此女品性无碍。”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李萱不为所动,高门之间结亲结的门第,何况这种虚无缥缈之事,只有那些庸碌之人才会相信,真正有见识的人家,根本不会由此断人。
“正是如此。”齐玥道,“这件事根本伤不到你,若我果真有心害你,怎么设这种一攻即破的局,如此大费周章,成立女学,况且……”
齐玥惨然一笑:“有殿下护着你,我岂会不自量力继续害你?我已经得到教训,万不敢执迷。”说到这,她眸光黯淡,似是有些难以开口,“想必你已经知道,齐家如今在朝堂分外艰难,我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女学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怎么会利用它设局?”
“救命稻草?”李萱摇头,“你是齐国府的嫡女,日子怎会不好过,不过是你想要声誉,想要权力,想要众人的看重,所以才会觉得日子不好过。”
没想到李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齐玥怔了怔,半晌开口:“你说得对,我不甘于人下,殿下我已经不敢肖想,但是我并不会因此消沉,天下英武男儿众多,便是不如殿下高贵,也卓尔不凡。我不想被长辈摆布,随便许人,我的亲事要自己做主,我需要话语权。”
李萱真是有些佩服齐玥了,真是百折不挠,如果没有前世那些记忆,以及今生那些算计,她肯定会欣赏齐玥这样心性坚韧,手段高明,不落于人后的女子。
但作为她向上爬的踏脚石,李萱就不那么开心了,你上进不要紧,但不能因着你要往上爬,就把前面的人扯下来摔死,心思太毒。
不想再绕弯子,李萱直截了当:“你为何非要我参加若水文社的入社考试。”
齐玥:“重要的不是你。”
呃……好直接啊,李萱拢了拢袖子。
齐玥继续:“青州师流言太广,是我的错,但并非我有意算计,我不希望你误会,更不希望殿下误会。”她脸色白了白,“齐家已不容打击。”
原来是怕萧瑾误会!
李萱心里哼了哼,暗道,已经不用担心了,萧瑾他俩已经掰了,人家朝中大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整日盯着这些鸡毛蒜皮。
她可不敢高看自己。
人心有限,萧瑾哪怕是绝顶聪慧,思虑谨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太子可不仅仅是个名头而已,事情多着呢。
前世她做皇后那会,萧瑾日日忙碌,恨不得连觉都不睡,连饭都不吃,因为他没心思管后宫之事,又对她有偏见,才使得齐玥从中作梗,两人渐行渐远。
“放心。”李萱道:“殿下没那么闲,这点小事都盯着。”
齐玥默了默,又道:“青州师非有意设计,但到底伤了你,所以我希望能予以补偿,若妹妹通过考试入社,证明才学,那些流言自然溃散。”
“补偿?用若水文社的邀请函?不是说若水文社最是公道么,你这么做倒叫我越加看它不起。”李萱道。
“我知道妹妹为人光明磊落不惧流言,也看不上若水文社,只是……”齐玥话语一顿,“只是尊师蒙此猜疑……”
“住口!”李萱寒着脸,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寒舍照顾不周,淡黄送客。”
齐玥脸色又白了几分,肩膀轻颤,她抿了抿唇,想要开口,却被一阵咳嗽阻住,等咳嗽止住,李萱已经转过目光不再看她。
齐玥叹了口气,只能在淡黄无声地催促中起身,迈步离开。走到门口时,迟疑片刻到底开口:“抱歉,刚才是我冒犯了妹妹,但我此番前来真是一片好意,还请妹妹考虑一下,我相信尊师的德行才学,但世人愚昧,多人云亦云,妹妹身手轻盈,才学也过人,何不一展风采?我言尽于此,望妹妹斟酌。”
说完转身离开。
齐玥走了许久,李萱还坐在软榻上发呆。淡黄很担心,轻声唤她:“娘子?袁先生洒脱,不在乎虚名,您不用忧心。”
李萱将一旁的暖炉抱在手里,垂着脑袋兴致不高:“先生身为女子独自一人,本就艰难百倍,我又怎好带累她的声誉。”
“这不是您的错。”淡黄思维清晰,“青州师众多,声誉都有影响,要怪就只能怪世人愚昧,喜欢牵连。”
“不一样。”李萱摇头,“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是国公府的孙女,所以作为我的启蒙先生受到的关注也就更多。若没有我,先生许会清静安稳,没这许多事端。”
“娘子……”淡黄不知道要怎么劝。
淡青也走过来跪坐一旁。
沉默许久,李萱突然抬头,吩咐二人:“将那张拒绝帖子烧了吧,准备纸笔,我要写回帖。”
“娘子?”二人抬头。
李萱眼眸轻弯,又恢复鲜活模样:“你们娘子我要去参加入社考试,小小考试而已,哪里难得倒我。”
说着腾地从软榻上跳起,轻盈的像只小蝴蝶,迈步向书房走去。
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呢!
第89章 贵客至
若水文社的入社考试很大气,豪气地租用了落英园,上次长公主的菊花宴就是这里举行的,李萱还醉酒轻薄了萧瑾。
再次来到这里,李萱心情颇为微妙。
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和萧瑾的关系就变了,直是恍如隔世。
既然是来参加考试,就不能太随便,丫鬟婆子带上一大堆,但也不能一个不带,到底是贵族娘子,身边哪能没人伺候呢。
所以每位考生就带一个人近身服侍,到园中后,文社再给每人配备一个,方便跑腿或是咨询,毕竟‘地头蛇’有优势。
人呢只能带一个,李元肯定是带照水,轮到李萱就有些为难了。
淡青淡黄齐刷刷地盯着李萱,眼神里叫嚣着:带我,带我,娘子带我!
呃……
李萱踌躇了半秒,立即决定:“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淡黄,就是你了。”
淡黄:︿( ̄︶ ̄)︿
淡青:(⊙︿⊙)
碧桥默默退到一边,躲开两个大丫头的争锋,说来她也是落寞,明明自己才是娘子身边的第一人,结果争不过从小服侍娘子的淡黄也就罢了,居然连半路横插的淡青都争不过。
真不是她懦弱,而是淡青气场太强大,看着完全不像是丫头,倒像是战士。
最开始,被淡黄挤走的碧桥还暗搓搓地看笑话,等着淡青秒掉淡黄,毕竟这横空降世的丫头太强悍,谁料淡黄看着胆小害羞,谄媚不靠谱,但还真有那么两下子,让淡青碰了两次软钉子。
慢慢的,两人之间就维持了微妙的平衡,碧桥等不到鹬蚌相争,自己也成不了渔人得利,只能默然退场。
为了防止作弊,进入落英园除了换洗衣物别的都不许带,笔墨纸砚等物,园里都准备妥当。
李萱刚入园,还没喝口茶休息片刻,入社考试就开始了,考试一共四场,第一场是明经,考四书五经。考试时间为一上午,两张答卷,中间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
考试地点在镜堂,一个特别大特别大,能容纳上千人的大堂,堂中摆满书案软垫,放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旁边还有两个暖炉。毕竟是冬日,镜堂又太大,取暖不太好。
第一场没什么难度,能被邀请来参加考试的人,明经都过关。
李萱有前世记忆加成,又有今生袁娘子的操练,考明经简直不要太容易,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去参加科举考试了,成为女状元。
上半场结束交卷,李萱决定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这么多字,写得她手腕都酸了,而且又冷,她这只手又冻又酸,都成冰块了。
中场休息时,不许众人出考场大门,只许在考场的别间休息,喝口水、更个衣暖和暖和,解决下生理需求。
别间地方不大,一百人一齐涌进去,空间瞬时逼仄起来。
来参加入社考试的贵女年纪大约在14到20岁之间,还有一些已经成婚的女子,这些女子娘家家世不显,嫁入高门之后,自身又有才学,才收到邀请函。
还有几个像是李元顾筠这类年少才高名显的小贵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
在这些人中间,李萱这个小不点就显得分外乍眼。
初到京师,才名不显,只听说善骑射,年纪又小,这样的人是怎么拿到帖子的?
众女还是比较自矜身份的,不会贸然打听,神情也少见异样,只是目光多了几分思量。
李元护着李萱,带她到里头的软榻就坐,并递给她一杯热茶,轻声细语安慰:“妹妹莫怕,我在这里。”
李萱瞄李元一眼,心道她怎么会怕呢?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她,就是一群嫩胳膊嫩腿毫无战斗力,只知道用眼神瞪人,用嘴皮子嘲讽人的弱鸡而已,她一手指头就能摁死。
谁会怕弱鸡啊!
虽是不怕,但李萱还是很领李元的情,朝她抿唇一笑:“我不怕。”样子看起来还蛮羞涩,很有害羞小菇凉的feel。
妹妹懂事又可爱,李元心里松了口气,开始有心思打量其他考生。
李萱捧着热茶喝得正欢快,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人,吓得手腕一抖,若不是她身手好,茶杯都飞出去了。
谁啊,这么讨厌!
李萱怒目。
“嘿嘿嘿。”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朝着李萱讪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没烫到吧。”
这小贵女约莫十五六岁,脸圆圆,眼圆圆,鼻头都是圆翘,感觉就是翻版的刘圆。
李萱顿生好感,摆摆手:“没事,没事。”
小贵女很自来熟,见李萱不生气,就挪着屁股蹭过来,坐在李萱旁边,双目灼灼:“我叫陈佳,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却见过你,秋狝时。”
“嗯?”李萱扬眉。
“你骑术精湛,箭术也好,百发百中,我从来没见过骑术这么好的女子,比那些男子都好。”小贵女摇头晃脑,崇拜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我特别特别欣赏你,不,是羡慕,我若是能你半分的骑术就好了,纵马奔腾,呼啸而去。”
秋狝之后,确实有些贵女欣赏李萱,释放善意,但像陈佳这般直白的,还是头一位。
被人这般吹捧,李萱既开心,又有些小害羞,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的骑术也就一般,称不上高超。”
“如果你的骑术都叫一般,我那就不能叫骑术了,叫颠马。”
“好吧好吧,我也就稍好那么一点。”
两人一个吹捧一个谦虚,很快就热络起来。
李萱不是爱交际的性子,也不太容易相信人,但陈佳这个人相处起来实在是舒服,她外表像一个大号的刘圆,但说话做事却比刘圆舒服百倍。
刘圆虽是崇拜李萱,但年纪小,性子天真,更多的时候是依赖李萱,通常要李萱照顾她。可陈佳就不一样了,她和刘圆外貌性子相似,心却更细,眼疾手快,将李萱奉承照顾得妥妥帖帖。
两刻钟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下半场考试开始。
李萱和陈佳依依不舍地分开。
第一场明经中午考完,下午评分,第二天早上就出成绩。
明经虽然不难,众贵女基础知识也都过关,但还是要淘汰20人。
李萱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淘汰的名单就已经出来了。陈佳大早晨就过来敲她的门,“萱娘萱娘,快起来,要发布成绩了。”
成绩?
李萱瞬间清醒,起床穿衣擦脸梳头一气呵成,没用上半刻钟就出门了。
门外的陈佳还举着手敲门,见李萱出门,目瞪口呆:“好、好快!”
“走!”李萱一把捞过她的胳膊向镜堂飞奔,让陈佳彻底体验了一回飞的感觉。
难、难怪这么快!陈佳心道。
镜堂里,成绩已经出来,贴在一张大红纸上,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二人挤进去。
“萱娘,你说我们会被淘汰么?”陈佳紧张,声音轻颤。
闻言,李萱蹙眉:“你这是什么想法,我刚才还在想,我会不会是第一呢?”
陈佳:→_→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蜜汁自信?
有李萱在,步伐诡异轻盈,很快就挤了进去,从大红榜第一名看起……第十五名李萱,二十三名陈佳。
得知成绩,陈佳松了口气。
李萱叹了口气。
就差一分满分啊,一分就差出十五名。
“我也算并列第二。”李萱念了一句。
话音一出,顿时引来众女目光,嗖嗖嗖,都落在她身上,仿佛在说:脸皮真厚。
顾筠夸张一点,居然轻嗤一声。
李萱还无所觉,陈佳已经羞红了脸,赶紧把她拉出去。
第一场考明经,第二场考才艺,若水文社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开明的,没有固定限制,琴棋书画,诗歌词曲,棋御剑射,只要有一样拿手,受到考官肯定就行。
“萱娘,你准备考哪项?”陈佳正在犯愁,她这几项都会,却样样通,样样都不精,根本拔不了头筹。
“当然是射艺。”李萱道,她只有射艺最拿得出手,十拿九稳拿第一,当然是选这个。
“哦。”陈佳点头,神色看起来有几分失望,“萱娘射艺无人争锋,第一当之无愧,不过这种众人皆知的结果少了些惊艳,我还以为萱娘会选择其他项呢。”
陈佳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因为齐玥,齐玥的诗非常出色,在民间也小有流传,她在家中如此受重视,甚至能驱使齐家家臣,就是因为此。
当年齐玥参加入社考试时,众人皆以为她会选择诗,没想到她居然选了琴,一曲阳春白雪,凛然清洁,淡荡浩然,曲终许久,众人还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可算是带了个好头,身后有不少人模仿,偏偏不选自己的拿手项,反而选自己不熟悉的项目,结果非但不惊艳,连入社考试都没通过。齐玥算是坑了不少人。
李萱才不要呢,她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舍弃自己的长处,而就短处,傻子才这么做。
她就选射箭,谁说都不好使。
“你选哪项?”李萱好奇。
陈佳纠结半晌:“我还是弹琴吧。”
“哦。”李萱点头,半晌又觉不妥,建议道,“不如你和我一块选射箭吧,你看,选射箭的人一定不多,估计也就咱俩,到时候我第一,你第二,咱俩就都入选了。”
还能这样?陈佳呆了。
李萱的建议听起来还挺有道理,但陈佳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犹豫半晌,保险起见,她还是选了弹琴。
真是……不可教!对陈佳的选择,李萱表示很失望。
——
才艺考试分几个考点,若是像考明经似的都在名堂,那不乱成一锅粥了。弹琴的和唱歌的互飙高音,再来一策马奔腾的,简直没个看。
正如李萱所料,考骑射的人过来不多,稀稀拉拉几个人,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想出去策马奔腾,万一马儿蹄子打滑,那就不是奔腾,而是真疼了。
射箭更不会选,在滴水成冰的室外拉弓,爪子都冻掉了。
骑御剑射,选骑马的没有,御车更没有,射箭只有李萱一人,剩下三女大概是为了别出心裁,所以选了剑术。
射箭考试在校场,李萱弓一到手,唰唰唰十箭连射,箭箭红心,评判考官就是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挥挥手示意李萱完事,然后低头在纸板上记录,评为一等。
没用上一刻钟,李萱就考完了,原本还想着观摩一下另外三女的舞剑,结果实在是太辣眼睛,不忍卒看。闲着没事,李萱就四处溜达,别人都在考试,她这个闲杂人等除了自己考场校场,其他考场都不让进去,只能在别处溜达。
落英园被若水文社包了,除了参加入社考试的考生,剩下就是若水文社的成员以及供奉先生。
若水文社成员分布极广,大周境内从北疆到南疆,西戎到东海,上至公主一品国夫人,下至白身,处处有。
文社招新虽看重家世,但成员入社之后,就不太论家世了,日后无论是平步青云,还是穷途潦倒,只有德行没问题,就永远是若水文社的成员。
京师算是若水文社的总社,日常由未出阁的小娘子维护管理,只有发生极重要的事情,那些十分地位高贵的社员才会出席,一同商讨。
毕竟女子成了亲,事情就变多,既要侍奉舅姑,还要辅助夫君,教养子女,实在无暇分心。
若水文社的招新算是大事,由未出阁的小娘子出面不妥,身份不够镇不住场。所以这次招新出面的是宁国夫人和大长公主。
二位如今就在这落英园。
李萱转悠转悠就转到了二人落脚之处,正要回转,就见一队人匆匆往大门方向而去,打头的几位居然是文社成员,资历还较深。
嗯?看着一队人远去,李萱歪了歪头,有些好奇:“是有贵客到了么?”她这话问的是文社安排给她的丫头甲云。
甲云回道:“奴婢不知,不过听掌侍嬷嬷说,似乎是青州来的贵客。那位贵客刚到京师,听说文社招新,便过来看看。”
“青州贵客?”李萱来了兴致。
甲云:“掌侍嬷嬷是这样说,这位贵客似乎才学极高,文社的几位供奉先生听说贵客到来,都纷纷赶往园子,一睹贵客风采。”
“连供奉先生都惊动了?”李萱吃惊,若水文社的供奉先生学问极好,性子也清高,都是目下无尘,颇有些‘安能低眉折腰事权贵’的风骨,若非文社多次邀请,侍奉诚心,根本不会当这供奉先生。
能惊动他们的贵客,定极为不凡。
也不知道来人到底是谁?李萱摸了摸下巴。
第90章 议论纷纷
不仅李萱对这位贵客好奇,其他考生同样好奇,中午考完试,用过午膳,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猜测。
陈佳苦着脸还在担忧自己的琴艺成绩,冷不丁听李萱提到贵客二字,耳朵唰地立起来:“什么贵客?方才午膳时,就听旁人念叨贵客,到底是谁。”
李元也转向李萱,一脸好奇。
“不知道。”李萱摇头,“只看见一队资深社员去迎接,听甲云说文社供奉的先生都纷纷赶往园子。”
“好大的排场啊。”陈佳感叹,然后玩笑了一句,“难不成是袁家的人?”
她嗓门大,这句话一出,顿时整个室内都安静了。
陈佳这话还真是误打误撞,说起来整个大周,能惊动所有供奉先生人实在不多,袁家算一个。
来人又是自青州而来,还真有可能是袁家人。
沉默过后是更热烈的讨论,几乎所有考生都认定了贵客是袁家人。
陈佳左右看了看,一脸不确定:“不、不会这么巧吧。”她不过随口一说。
“谁知道呢?”李萱一手托腮,心道,真巧啊,袁娘子也是青州人,会不会和袁家有关系?
可是九娘说过,袁娘子是寡居的乡野先生,因为在家乡待不下去,才来投奔。若果真是袁家人,家乡怎么会待不下去。
可能只是同姓而已。
李萱没有深想。
女人聚集的地方向来是八卦传播点,别管这女人年岁是大是小,家世是高是低,都长了一张利索的嘴皮子,和一颗充满好奇的小心脏。
很快,贵客的身份就确定了,确实是袁家人,还是大周第一才女袁灵韵。
像是李元啊,齐玥啊这种才女身份都是京师中人恭维而已,虚名的成分更多,而袁灵韵这个才女则是实打实的,早在20年前,她就是京师第一才女了。而且第一才女称号落脚点的女字,只是因为她是女子身份,而不是说她的才学是女子中的第一。
明白没,加上男子,她也是第一,连她的父亲袁理袁先生都承认过,自己不如女儿。
不过男儿自尊心强,不好意思到处宣传自己的才学比不过女子,而给她冠个才女的名头。
一整个下午,考生都处于沸腾状态,上窜下跳嘴巴不停一直讲袁灵韵的轶事,神情之兴奋,活像吸食了五石散。
堪称古代脑残粉!
中午时,陈佳还在忧心琴艺成绩呢,这会已经扯着李萱袖口,兴奋得双目发红:“萱娘,我刚刚让丫头出去打听了,听说那些不可一世的供奉先生为早一步见到袁先生,都打起来了,哈哈哈,额头、鼻子都是青的。”
李萱原本对这位袁灵韵没什么感觉,但此时此刻也被众人的兴奋影响,变得紧张激动起来。
听袁灵韵少年时仗剑江湖,一把木剑,一卷诗经,就将江南水帮数百人耍得团团乱转;听她面对金科状元的挑衅一言不发,只把状元文章踩在脚下,不经思索,倚马可待,一篇高于状元文章数倍的绝妙好文就甩在状元脸上;听她在西湖泛舟醉酒,诗兴大发,随口做出的一首诗,就引得南方士子反复揣摩,传颂大周。
李萱真是控制不住地热血沸腾,天啊,袁灵韵活成了她的梦想。
这样的袁灵韵怎么可能是温泉别庄打马吊的袁先生,李萱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太爱联想了,这样不好,不好。
李萱听得不过瘾,急得一直扯陈佳的袖口:“后来呢,后来呢,快说。”
“咦?”陈佳不解,“萱娘不知道这些么?”袁灵韵的事迹流传很广,大家都耳熟能详,尤其是高门贵女,因为出门不便,困囿于礼法,所以特别羡慕袁灵韵,对她的事迹知之甚深。
李元也好奇地看向李萱,纳闷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李萱呵呵讪笑,她从哪里知道啊?今生一直待在温泉别庄,没人跟她提过袁灵韵。前世脑子笨,心思敏感,一心都扑在四书五经,根本无暇他顾。
好在也没人很在意她是否知道袁灵韵的事迹,陈佳不过顺口一问,见李萱不说话,当即转过话题,又开始谈论袁灵韵的事迹。
这伙人说得正欢,旁边几伙人却开始骚动。
李萱支支耳朵,就听到:
“齐玥去见袁先生了。”
“哇,真幸运,听说袁理先生曾经指点过她呢。”
“可不是。”有人接话,“我听说袁理先生很欣赏齐玥,灵韵先生也赞过齐玥灵气逼人,只是她不收弟子,否则一定要收她为徒。”
见李萱如此,陈佳也学她支耳朵,可惜她耳朵不如李萱灵,听不分明。
“她们说什么呢?”
李萱回神:“她们说灵韵先生不收弟子。”
“哦。”陈佳点头,“这倒是真的,当年齐玥亲自去青州拜师,灵韵先生很喜欢齐玥,亲口赞她有灵气,因为自身不收徒,但又喜爱齐玥,就让父亲袁理先生指导她几句。”
“你知道得真清楚。”李萱看她一眼。
“大家都这么说啊。”陈佳道,“何况这么多年过去,灵韵先生也没收过弟子,说明传言是真的。”
“齐娘子确实才华过人。”一直没张口说话的李元突然道,也难怪灵韵先生喜爱。
李萱不同意二人,不收徒的袁灵韵跟仗剑江湖的袁灵韵感觉像是被歪曲成两个人。这样一个不拘小节,惊才绝艳,潇洒恣意的人,定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若是欣赏齐玥,肯定直接收徒,若是不欣赏,估计连面都不会见。
怎么会如此扭捏,明明欣赏齐玥,却偏要父亲指点,感觉怪怪的。
不过李萱也不清楚传言到底真假,更不了解袁灵韵为人,就没贸然开口争辩。
陈佳没注意到李萱的不赞同,还继续:“这次灵韵先生入京,估计就是因为齐玥,不然怎么会见她?”
真扯!
李萱无语。
显然别人比陈佳更能扯,也不知道是从哪传来的消息,如今大家都坚信,袁灵韵此番前来定是为了齐玥。
还说什么,若不是灵韵先生不收徒,否则齐玥早就成为她的入室弟子,将齐玥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李萱听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转身回房休息了。
明天还有考试,早睡早起精神好。
很快迎来第三场考试,第三场考的是综合实力。
第二场考试淘汰掉30人,加上第一场淘汰的20人,如今已经淘汰掉一半,只剩下50人。
考试地点依然在镜堂,镜堂已经布置完毕,正中央是一只密封好的箱子,只在上方留下一个容一只手进入的口子。
抽签箱!
李萱目光一顿。
四周除了大门一面,其他三个方向都摆着书案,一共有五张,每张书案上面都放着不同物品,第一张书案上面是折扇,第二张是食指大小的沉香木块,第三张是与沉香木块同样大小的寿山黄石,第四张是三尺见方的江陵布,第五张是一沓宣纸。
李萱仔细数了数,数量似乎都是100,一百把折扇,一百块沉香木,一百块寿山黄石,一百块江陵布,以及一百张宣纸。
“这是什么意思?”陈佳伸出手指头捅了捅李萱,悄声问。
李萱一本正经:“考试题目。”
“这还用你说?”陈佳翻了个白眼。
“噤声。”李元听不下去了,回头警告一句。
二人瞬间乖乖的。
抽签中央站着考官,考官目光轻扫,将所有人收入眼底,而后开口:“考生抽签。”
话音一落,顿时引起一阵骚动,抽签是什么意思?这场考试的规则呢?怎么不先介绍规则?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来。
“噤声。”考官蹙眉,“快点抽签分组。”
原来是分组啊,众女松了口气,一个接一个上前抽签。
李萱抽到5-1,这是神马意思?
陈佳和李元呢?李萱找人,“你们抽到了什么?”
二人把签亮出来,陈佳是5-6,李元是5-2。
三人居然抽到同一组,太幸运了,方才已经有人小声议论,说这场可能是淘汰赛,要淘汰几组考生。
“太好了。”陈佳兴奋地拉住李萱,语气惊叹:“我们居然抽到同一组!”
“是啊,是啊。”李萱更高兴,“幸好我们是同一组,不然我真不忍心淘汰你们。”
闻言,李元嘴角一抽,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袁灵韵和宁国夫人大长公主等人立在别间,透过隐隐约约的纱帘看向镜堂,齐玥恭敬地立在袁灵韵身后。
宁国夫人瞥了齐玥一眼,笑着打趣:“阿韵就是比我们有福气,刚来就有弟子随身侍奉。”
袁灵韵似笑非笑地瞥了齐玥一眼,没说话。
宁国夫人见袁灵韵没接话茬,知道她没有收徒的意思,也就识趣地闭嘴。她和袁灵韵自幼相识,知道她性子冷僻,喜独来独往,若是十年前,宁国夫人断不会提收徒二字。只是如今袁灵韵年岁渐长,不比少年时,她又寡居多年,膝下没有子女,宁国夫人心头挂念,所以劝她收徒,也算是有人奉养。
齐玥低头,面上恭敬安静,心里却仿佛油煎一般。
她不明白袁先生为何看不上她,难道这世间还有比她更出众的人么,若是袁先生能收她为徒,她的地位定能更上一层,到时,整个京师的贵女都比不上她。
想到此处,齐玥面上愈加恭敬,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先生收做弟子。
第3场
李萱等十个考生立在摆放着宣纸的书案旁,双手交握,凝神静听考官讲规则。
考生共分为五组,每组面前摆放一张书案,每张书案上分别摆放白纸扇、沉香木、寿山黄石、江陵布以及宣纸,每份数量皆为100。
镜堂还有100名青衣丫鬟,每人手中有5文钱,考生要尽可能将手里的东西卖给丫鬟,卖得钱数最多的三组考生进入第四场考试。
镜堂内,每组考生只能和同组考生以及考官交流,不许和青衣丫鬟说话。
听完规则,这些大家闺秀们都懵,她们可从没卖过东西,更别说哑着声音卖,堂堂高门贵女岂能行商贾事?
一些人隐隐露出抗拒。
立在中央的考官见状,蹙了蹙眉头:“若是有人想退出考试,直接走出大门即可。”
话音一落,众女顿时安静起来。
到底是高门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很快反应过来,每组聚在一块商讨起对策。
李萱等人也聚在一块,皆是面带愁容,宣纸和折扇、沉香木等比起来可不占优势,谁会拿五文钱买一张宣纸呢?
温泉别庄时,李萱被九娘扔到各种各样的危险之地,全靠反应灵敏脑子聪慧才捡回小命。
当时不觉如何,这会就显出优势来,她明显比众人反应快。
“青衣丫鬟肯定不会花五文钱买一张宣纸,因为宣纸不值五文钱,而且她们也用不上。”李萱首先开口。
“什么意思?”陈佳瞪圆了眼睛。
李萱继续:“如果五文钱买到的不是宣纸,而是一幅画呢,如果咱们卖的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五文钱呢?拿五文钱去买三文钱,但凡有点脑子会算账的人都不会干,可若是用五文钱去买十文钱,买一两银子,恐怕众人会趋之若鹜。”
“对对,萱娘说得对。”
“太对了,咱们可以提高宣纸的价值,让它高于寿山石、沉香木。”
“萱娘你好聪明啊!”
众女一叠声道,面上终于展露笑颜。
“等等。”李元蹙眉,“萱娘说的是理论,实际操作却很难,咱们去哪里寻纸笔。”
“那还不简单?”李萱道,“咱们可以问考官借。”
“还能这样?”陈佳吃惊。
“当然可以。”李萱理所当然道,“你们还记得规则吧,考生只能与同组考生以及考官交流,这地方就是漏洞。”既然是考试,考官当然不会把话说那么透彻,得靠考生自己去悟。
“咱们得快点,说不定考官手里只有一支笔,咱们反应慢,被别人抢先就糟了。”李萱随手指派两个考生,“你们两个跟我来。”
短短一段时间,众女就已经隐然以李萱为首,听她指派。
见李萱成竹在胸,分工明确,思路清晰,李元心头五味杂陈。
李萱速度快,第一时间赶到考官面前:“先生,我们能否向您借笔墨?”
“不行。”考官摇头。
闻言,跟来的两个少女面色一白,齐齐看向李萱,不知所措。
李萱没理会两个少女,而是垂眸思索片刻,转变问法:“那买呢?”
“可以。”考官点头。
真黑啊!
李萱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考题,明明知道她们现在手里没钱,居然搞这么一出。
“可不可以先赊账,等我们赚了钱再还给您。”
“可以。”考官点头。
“太好了。”两个少女扯着李萱的袖子,一脸兴奋。
三人以赊账的形式向考官买来笔墨,一共20文。
李萱觉得牙酸,这还没赚钱呢,倒先搭出去不少。
第五组的动作已经引起众人的注目,原本因为选到沉香木和寿山石而高兴的两组人,见到第五组的动作,心齐齐一沉。
原来还能向考官赊欠东西?
众女都不是傻子,很快推断出李萱的用意,她是要用笔墨作画!
这样一来,沉香木和寿山石的优势就没有了。第五组的李元和文雅是书画高手,她们的画作肯定比食指大小的沉香木和寿山石值钱。
何况第五组的动作,大家都看在眼里,第一组的折扇,以及第四组的江陵布肯定也会向考官赊欠,折扇和江陵布可比沉香木和寿山黄石发挥空间要大得多。
折扇可以题诗词、作画,江陵布也可以,甚至还可以做成缝制荷包。
可是沉香木和寿山石能做什么?
第二组的云晨和第三组的罗素同时发愁起来。
李萱捧了笔墨回转,一抬头就看见第一组的顾筠探头向这边张望,心思一转,立刻转身对考官道:“先生,不知您这里还有什么能够赊欠的。”
考官道:“一套笔墨,一套针线工具,20只香炉,以及10把刻刀。”
这是配套来的。
李萱抿着小嘴偷笑起来:“那我再赊欠一套笔墨。”
考官还未开口,同来的两位少女已经扯上李萱的袖子,急忙阻止:“萱娘,别……”她们还没赚钱呢,怎好欠这么多帐。
“无妨。”李萱摇头。
两个少女见李萱气定神闲,心中一顿,而后略微思索,就明白李萱的意思。如果她们将其他组的工具买走,其他组没有工具增加手中物品的价值,第五组的胜算就更大了。
只是……为何只买走笔墨?
李萱对二人眨眨眼,笑容清甜,当然是因为顾筠,那货娇纵霸道,说话做事不留情面,喜欢给人难堪,今天她必须让她长点教训。
两套笔墨捧回来,李元和文雅立刻着手画画,时间很紧,只有尽可能多画几张,才能换更多的铜钱。
李元和文雅都是丹青高手,尤其是李元幼年拜书画大家柳知画为师,如今已小有所成。不到一刻钟,一张栩栩如生的画作就完成了。
她这边一幅画刚完成,就见第一组过来二人,领头之人正是顾筠。
李萱示意李元继续画,上前挡在顾筠面前,用眼神询问:何事?
顾筠沉了沉眉有些压不住脾气,李萱这个小人,居然将第一组的笔墨买走,原以为她是个性子软糯好拿捏的,却没想到是个阴险小人。
面对顾筠仿若吃人的眼神,李萱权当没看见,哼,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了,菊花宴她骂她狐狸精一事,李萱可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幕被别间等人看在眼里。
宁国夫人稀奇,指着李萱:“这小丫头倒是精怪,脑子灵慧,居然抢先一步将一组的笔墨拿到手。”
见宁国夫人夸赞李萱,袁灵韵眉眼舒展,得意地翘起嘴角,那当然了,她的萱萱最是聪慧不过!
一直暗中观察袁灵韵的齐玥见她对李萱露出欣赏的表情,心头一跳,立刻道:“这是忠德公府上的五娘子。”
“哦,原来是忠德公府上的。”宁国夫人点头,“我只知道忠德公府上的三娘,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五娘。”
李元是京师双璧,京师圈的贵妇人都知道。
李萱不过刚回府,宁国夫人是一等国夫人,怎么会注意到她一个小女娃。
齐玥继续:“国公府教养好,三娘子拜大家柳知画先生为师,丹青一绝,这位五娘子年纪虽小,却心思活泛,颇通商贾事。”
闻言,原本来一脸欣赏的宁国夫人瞬间就蹙了眉,商贾重利轻义,计较小性,这位五娘子思绪倒是敏捷,第一个想到问考官赊借笔墨,只是行事过于小家子气,居然将第一组的笔墨夺过去,有失君子之风。
像是宁国夫人这等地位的女子,欣赏的是宽厚大气,眼界行事大气规范的小娘子,对那种太聪敏心思太重的女子反倒不喜。
因着齐玥一句话,宁国夫人之前对李萱的好印象顿时消失殆尽。
之前看着还算灵慧,这会看来反倒是心计深重,失了温厚。
齐玥抿了抿唇低下头不再出声,有些话点到即可,多了反而画蛇添足,令人猜疑。
她这边刚低头,就听宁国夫人咦了一声。
原来是李萱将第一组的笔墨以40文的价格卖与了顾筠。
“这丫头,这丫头……”宁国夫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有趣的丫头。
狡黠慧灵,又不失宽和。
连大长公主都赞许道:“是个灵秀丫头。”说完这话,她也跟着咦了一声,“咦,这丫头看着有点眼熟哦,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长公主凝眉思索半晌,突然想起齐玥说的话,忠德公府上的五娘子。
想起来了!
这小丫头是瑾儿的心上人。
大长公主爱屋及乌,顿时对李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忍不住对袁灵韵道:“那丫头真聪明啊,大气温厚,我们满京师的丫头都不如她,没有她出挑。”
齐玥听得几乎昏厥过去,怎么回事,大长公主怎么会跳出来,她不是不理会这些事的么。
大长公主本来不太想来看这帮小丫头考试,挺冷的,屋里待着多好,她年纪越大就越不爱动弹。来了之后也不说话,一门心思寻思啥时候走,没想到瑾儿的心上人居然在,她这趟来得好啊。
对了,还得感激一下齐家丫头,若不是她提了一嘴忠德公府上的五娘子,自己还未必认得出来。
想到这,大长公主转头又对齐玥道:“你这丫头也好,就是太板正,活得死气沉沉的,一点活泛气都没有,你多跟五丫头学学,沾点她身上的灵气。”
听闻这话,齐玥真是好想去死一死,公主您夸人就夸人,干嘛贬低她。
第三场胜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片刻功夫,一根拇指粗细的香就要燃尽了。
“怎么办?”有人着急,抬头目光去寻李萱,“这才画出十张,香就要燃尽了。”
一共两柱香,第一柱香是给考生准备的时间,第二柱香是用来将书案摆放的物品卖出去。
如今才画出十张,按一张五文来算,不过才五十文,根本不够。
“我们可以卖的贵一点,卖十文或者二十文。”
“不行。”陈佳皱眉,目光扫向其他组,“咱们的画原本就不是很占优势,若是价格贵,恐怕没人会买,而且每个青衣丫头只有五文钱,两个人合起来才有十文,一张画卖给两人,算是谁的。”
道理谁都清楚,不过是病急乱投医而已。
有人瞄了一眼第一组顾筠题字如飞的模样,小声嘀咕一句:“若是不把笔给她就好了。”写字明显比画画占优势,同样的时间,能题四五把扇子,却只能画一张画,这还是因着李元速度快的缘故。
如果第一组没有笔墨,就只能卖折扇,而她们第五组有两支笔,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时间剩的不多,凭借李元的速度,最多再能画两张,满打满算,也就12张画而已,剩下的宣纸毫无价值。
“不如,我们也题字吧。”有人咬唇道。
“顾筠师从书法大家秦先生,书法在京师贵女圈子极为出名,咱们哪里比得上。”说话少女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怎么办?
众人都沉默起来,第一组顾筠在纸扇上题字,第三组的沉香木和第四组的江陵布联合起来,十个人共同努力,将一块块布缝制成各式各样的荷包,每个荷包里面放一块沉香木。
第三组实在没法子,十个考生没人会篆刻,且这东西也不是随便刻的,只能搏一把,将100块寿山石分作20堆,每堆5块,想来是打算一文钱卖一块。
陈佳扫了好几圈,越看越心凉:“这场上,咱们组优势最弱。”
“怎么办啊?”已经有少女哭出声来。
“萱娘。”陈佳看向李萱,语气艰涩,“咱们怎么办?”
李萱正托着下巴发呆,冷不丁被陈佳叫一声,吓了一跳:“嗯?咱们要输了?”
察觉到众女不悦的目光,陈佳赶紧扯了李萱一下:“萱娘!”
李萱转眸扫了扫其他几组,又看向同组的几个考生,开口:“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太雅观,你们若是同意,就这么做。”
“什么法子?”众女眼前一亮。
李萱朝李元伸手:“三姐姐将笔给我。”
拿到笔,她立刻低头在纸上写了起来。
第五组的动作引起其他几组的注意,几道探究的目光扫过,李萱立刻示意几女将书案围起来,不让别人窥视。
顾筠已经题完60把扇子,放下笔揉捏手腕,目光轻飘飘往李萱处瞥了瞥,冷哼:“不过是最后的挣扎,香就要燃尽,她哪怕学我们题字,也题不了几张。”
“也不好这么说,五娘子颇为慧黠,想必留有后手。”一个看起来稳重的少女蹙眉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下结论。
第三组也注意到李萱的动作,她们算是最闲的一组人了,全拿寿山石无法,只能听天由命,见第五组有动作,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素娘。”有人扯了下罗素的袖子,“那个小五娘恐怕又有别的心思,咱们过去瞧瞧?”
罗素蹙眉:“这……不好吧。”她性子端方,偷瞧别人法子的时实在为难。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少女跺脚,“你不去看,我自己去看。”
说着,少女径直走了过去,刚走到一半,就被陈佳拦住,两个人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神交锋,胶在半空中,互不相让。
别间里的大长公主都要好奇死了,踮着脚尖够够巴巴地要看,吓得身旁服侍的嬷嬷心肝直颤,哎呦,我的公主娘娘呦,您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凑什么热闹。
第五组人围得实在严实,距离又远,大长公主怎么都瞧不见,她转身戳了戳宁国夫人:“小宁丫头,你去瞧瞧。”
宁国夫人面色一僵,目光不着痕迹地扫齐玥一眼,心头叫苦,她都这把年纪了,公主怎么还叫她丫头,这不是在晚辈面前丢人么。
缓了缓,宁国夫人才开口:“公主莫急,您看,那柱香马上就要燃尽,一会就能看到。”
“好吧。”大长公主还有点闷闷不乐,沉声交待,“一会,你让人将五丫头的书案挪到别间附近,现在太远,看不清楚。”
这不露馅了!
宁国夫人差点喊出声。
“公主,等一会时间到了,我让考官到五丫头跟前瞧仔细了,然后一字不差地复述给您如何?”
“好吧。”大长公主勉强同意。
齐玥站在二人身后,只觉不可思议,都这个时候了,难不成宁国夫人和大长公主还觉得李萱能翻盘不成。
她就不信,她能反败为胜!
便是她学第一组写字,那字也不如顾筠。
齐玥根本不看好李萱。
一炷香燃尽,李萱也跟着放下笔,望着写好的一沓纸,心道:幸好,幸好,写出了42张,赢面还是很大的。
五组考生都放下笔,退后半步,青衣丫鬟开始上场。
100个丫鬟散在各处,一组一组看下去,寻找心仪的物品。
顾筠对自己的字很有自信,而且她精心题完86把扇子,便是两把五文,赢面也很大。
事情也果如顾筠所料,停留在第一组书案的丫鬟确实比较多,落英园的丫头都识字,而且服侍贵人,颇有眼光见地。扇子旁已经围了好几圈人,一边挑选一边惊呼。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义山先生的诗!”
“看我这把,是诗经呢,嘻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还有我这个,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
“哇,每一把都不一样,真有心呢。”
这边人挑挑选选,拿不定主意,另外一边却已经闹翻了天,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怎么回事?
顾筠蹙眉望去,是李萱那组。
又出什么幺蛾子?她眼中闪过厌恶。
李萱那边闹得声势太大,连考官都惊动了,频频张望。别间里的长公主更是急得连连探头,“怎么回事啊,她们在看什么?”
袁灵韵也好奇,她知道萱萱一向聪慧,脑子转得快,肯定想出了什么奇诡方式。
齐玥沉眉定定望着那围着的人群,心头越来越沉。
“前面是什么?”后头的丫鬟挤不进去,只能拉住前头的询问。
“我也没看见,听说是借据。”前头丫鬟头也不回道。
“借据?”后头丫鬟瞪圆了眼睛。
丫鬟的声音传到其他几组考生耳中,众考生面面相觑,隐约猜出真相。
李萱等人将借据摆好,每一张都签好五组考生的姓名做欠款人,写好金额,十张100两银子,十张50两,十张30两,十张20两,还有两张10两的。
先到先得,排在前边的就能拿到100两,排在最后的只能拿到10两的,难怪这些青衣丫鬟一个个争先恐后。
李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拼命往前挤的丫鬟,还有些不可置信,在她看来,别说是100两银子,哪怕是100两,也没有她的画以及顾筠的字值钱。
李萱拉了李元一把,不放心道:“三姐姐往后站站,小心她们挤到你。”
“五娘。”李元苦笑,“想不到银子比书画值钱多了。”
“当然值钱。”李萱不解,这还有什么疑惑的,“书画的价值也是用银子衡量的啊?丫鬟们肯买三姐姐的画以及顾筠的字,都是因为值钱,不过咱们的借据更便宜,书画对于丫鬟来说,不仅不好出手,还容易损坏,而且谁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是啊。”李元低头。
第五组的借据很快销售一空,连那两张10两的都有人抢,买到的人兴高采烈,没买到的人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模样失望极了。
顾筠看着第五的盛况,气得嘴唇都要咬破了,难道她的字还不值十两银子么?
42张借据卖光,剩下的丫鬟只能买别的东西了,第一二三四组都卖出一些。
最后考官统计金额,第一组卖出20把扇子,减去还给李萱的40文,还剩下60文。第二组和第四组合作,因为荷包造型精巧,沉香木珍贵,一共卖出30份,减去买针线的20文,剩下130文,两组均分,每组各65文。
第三组的寿山石也卖出去8份,得40文。
第五组也就是李萱这组,一共卖出去42份,购买的两份笔墨已经从顾筠那赚了回来,金额总计210文。
“天啊。”陈佳惊呆了,“居然有这么多。”
连考官也是不可思议。
别间目睹全过程的大长公主连连拍手,好厉害,好厉害,不愧是她未来的侄媳妇。她好想得意地向所有人炫耀。
可惜不行,大长公主理智尚在,只能憋着,难受地差点岔气。
第三场考试,第五组,第二组以及第四组获胜。
离开镜堂时,陈佳腿都是软的,心脏起起伏伏,大起大落,整个人都虚了。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去寻李萱,结果左右都没看见人,停下脚步等了半晌,才看到走一步一回头的李萱。
“萱娘。”陈佳拉过她,纳闷:“你怎么了,走这么慢?”
李萱还在往后瞧,闻言道:“别间有个人影看着眼熟。”
“别间不是不让进么,说还有几位考官在。”陈佳疑惑,“难道萱娘认识哪位考官?”
“原来是考官啊。”李萱失落地垂下头,先生不可能是考官的,想来是她看错了。
陈佳晃了晃头,还是觉得晕,方才的考试太刺激了,“萱娘我先回房间躺一躺,一会咱们一块去用午膳。”
“好。”李萱心不在焉地答应。
李萱和李元一块向房间走去,路上还遇见一个人。
顾筠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目光仿若淬着毒。
李萱不理会,拉着李元回房。
几个人都在房间歇了歇才去膳堂用膳,用过膳就在一旁的暖阁坐一会。
如今考生就剩下30人了,淘汰的两组考生没过来用膳,都在收拾行礼,打算下午就回府。
看着人越来越少的暖阁,陈佳说不出去心里是什么滋味,叹口气,对李萱道:“萱娘,你说明天会考什么?”
“第四场是考文章吧。”李萱道。
陈佳点头:“据闻是考文章,就是不知道题目为何?”说到这她眼前突然一亮,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哎,会不会考师道?女学不就是若水文社牵头兴建的么。”
“还真有可能。”李萱点头。
陈佳眉眼弯弯:“若果真的考师道,我就这样写,师者……”
“慎言。”李元打断陈佳的话,眼中写满不赞同,“这是能随便说的么?”
陈佳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开话题,谈论起别的事情来。
第93章 考卷
第四场是最后一场考试,熬过这一场,就自由了!
在落英园待这几日,李萱总觉得不舒坦,气氛紧张不说,伙食也不好,众女脸上就没有个笑模样,像是脚踩在悬崖边,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早膳,李萱用了一碗黏糊糊的粳米粥,吃了两只羊肉馅的包子,又吃了一张卷饼。30个考生,只有她吃了早膳,还吃这么多。
喝口茶清清油,李萱望着不怎么吃东西的陈佳和李元,奇怪:“怎么不吃,考试要一上午呢。”
“没胃口。”陈佳愁眉苦脸,“我好担心接下来的考试,万一被淘汰怎么办?”
“担心也没用。”李萱擦擦嘴巴,“与其浪费时间担心,还不如吃点东西。我先出去走走,吃得有点多,一会考场见。”
李萱说完就带着淡黄出去溜达,在外面转悠了两圈,就向镜堂走去。
来到考场,已经有考生到了,李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发呆。
她想起前世,那会她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若水文社的考试,每天苦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进来。而今生,她坐在考场,心情反而平静得如水面,连丝波澜都没有。
好像前世在乎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而那些前世没有关注过的反而越加明晰,越加重要。
第四场考试很快开始,考试题一发下来,李萱就愣住了,果真考师道,还真是一点惊喜都没有。
她偏头想了想,就开始打草稿,这样想想写写,想想写写,时间很快就过了大半。到中场休息时,她已经将草稿打完。
出去溜达一圈,去趟茅厕,喝杯热茶,继续回来下半场。
刚坐下,还没拿笔,李萱就敏锐地觉出不对——有人动过她的草稿。
这是被九娘训练出来的敏锐,别说是一张书案,就是一座山,哪块土地松动过,她都能感觉出来。
她跪坐在柔软的羊毛软垫上,心底一片冰冷。
会是谁?谁要算计她?
呵——
她总算知道青州师事件的最终目的了,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没有后文,就这样不痛不痒地传几句谣言。
谣言到底是谣言,虽然伤人,却是皮毛。可若是将谣言坐实,伤人的威力就大了。
如果在入社考试传出她作弊的消息,确实她人品有暇,这辈子都要顶着污点,被京师贵女排斥。不仅如此,还会连累父母以及先生。
齐玥!
李萱眼中闪过冷意。
四下扫过埋头考试的众女,李萱心里存疑,不知道是哪人看过她的草稿,齐玥又如何构陷她抄袭?
她接下来要怎么做?是直接重新一篇,还是将计就计揪出齐玥。
重写一篇时间有些来不及,而且也没时间打草稿,字迹难免潦草。李萱从不觉得自己是倚马可待的天才,她只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踏实实而已。
将计就计风险太大,一来她不知道齐玥的后手;二来这里是齐玥的主场,变故太大,一不小心她就会身败名裂,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险。
她自己不要紧,可若是连累先生就不行了,若她坐实人品有暇,那教授她的先生也是品性不佳之人,她不能让先生陷于此种境地。
更何况,她也着实不擅长玩阴谋诡计,这么短的时间哪里比得上齐玥的长久谋算。
对她而言,最简单干脆的方法就是趁着齐玥出门时,拿麻袋套住,将她一顿胖揍出气。
这就是李萱和齐玥做人的区别了,齐玥汲汲营营,心思毒辣,害人在暗处。李萱光明正大,嫉恶如仇,哪怕恨极齐玥,也不过是戳穿她的阴谋诡计,而不是暗中陷害她,损她名声,害她贞洁。
坐在这想了半天,急得李萱直抓头发,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没时间了,还是先把考试过去。犹豫再三,李萱抓过草稿纸扔到旁边的火炉中烧掉,提笔又重新写了一篇。
别间里,几人目睹这一幕皆是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丫头不会是想放弃草稿重新写吧。
宁国夫人奇怪:“时间没剩多少了,重新写恐怕来不及。”
大长公主已经搬个座坐下,闻言摇摇头:“这丫头聪慧着呢,肯定来得及,要是来不及就改变入社考试的规则,反正她必须进。”
闻言,众人齐齐惊住。
宁国夫人都结巴了:“殿下,您、您怎么如此看中她。”
不行么?
大长公主挑眉,我就看中她。
齐玥低着头,在袖子的遮盖下,指甲陷入掌心,整个身体轻颤。
袁灵韵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很是奇怪。这两日这个丫头一直跟在身边,她冷眼瞧着,是个有志气的丫头,行事稳妥知机,才学也好,很是出挑。
就是心思太重,失于磊落。
这么久了,袁灵韵还是第一次见她失态,目光往镜堂内李萱处扫了扫,眉头顿时紧皱。
莫非她和萱萱烧草稿一事有关?
袁灵韵太了解李萱,无缘无故,她断不会如此作为,能让她在考试过去大半将精心写出的文章烧掉,定是有缘故。
难道是有人设计陷害?
袁灵韵心思一转,周身气势顿时冷硬起来。
立在她身后的齐玥呆了一瞬,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袁灵韵。
宁国夫人也大为惊异,转过目光:“阿韵,你……怎么了?”
“无事。”袁灵韵语气淡淡,其间却蕴含杀气。
谁敢伤害她的小萱萱,她定让他好看!
怎么回事啊?
宁国夫人已经懵圈,怎么一个个突然这般古怪,也真是难为她一个正常人日日伴在这些喜怒无常的怪胎身边。
考试结束,李萱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走出镜堂,李元和陈佳第一时间到她跟前,开口的第一句话都一模一样:“考得怎么样?”
“还行。”李萱道,“应该没问题。”
虽说最后重新写,时间紧迫,但李萱到底是重活一回的人,两辈子的阅历让她的眼光思维都要比这些同龄的小娘子大气,写出的文章不能算是惊艳,却也出彩。
“哦。”陈佳点点头,目光闪烁,“方才考试,我见你将草稿烧了,为何?”
李元还真没注意到李萱的动作,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睛:“五妹你……”
“没事。”李萱摆手,“不小心将草纸甩了出去。”
“那考试怎么办?没有草纸,怎么誊写?”陈佳焦急。
“我都记下来了。”李萱忽然朝陈佳一笑。
“那就好。”陈佳拍拍胸脯。
李萱笑吟吟:“不过就是没有草稿而已,哪里难得倒我。这次考试的题目,府上的先生之前讲过,这类文章我写过好几遍,都是一个意思,现在家中还有好几份写好的呢,背都背下来了。”
嗯?
李元和陈佳同时变了脸。
李元是奇怪,先生什么时候讲过师道,五娘为何说谎?她心思婉转,稍一思索就猜出李萱这话恐怕是针对陈佳,视线顺势滑落在陈佳身上,目光沉沉。
陈佳握了握拳,惊异地看向李萱:“你说……你在家中写过这类文章?”
“是啊。”李萱笑意盈盈,“考试这篇和府中那几篇的观点都很相似,行文结构也是一样的。”说到这,她有点不好意思,“这次的考题倒是我占便宜了。”
陈佳手脚冰凉,已经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突然道:“你们先去用膳,我有点事,先回房间一趟。”说完,脚步踉跄着跑远。
见状,李元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娘子跑错方向了,那不是回房间的方向。”
“可能是太紧张了吧,三姐姐先回去,我去追她。”李萱对李元道。
李元有点不放心,拉住李萱的袖子:“五妹……”
“别担心。”李萱安抚的拍拍李元,转身追去。
陈佳走得很快,而且因着心慌的缘故,根本没发现身后还坠着一个人。
李萱跟着她七拐八拐走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院里有个婢女守着,见陈佳只身前来,眉心紧拧,忍不出呵斥:“你怎么过来了?小心别人看见。”
陈佳抓住婢女的手,焦急道:“齐玥在哪?我要见她,出事了。”说着将事情大概复述一遍,那婢女越听脸色越白,急急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找娘子,现在考卷刚收上来,评判考卷的先生都在用午膳,还没看卷子,一切都来得及。”
“你快点啊。”陈佳哭道。
若是不能将她的考卷抽出来,被人抓住作弊,她这辈子就毁了!
本来事情进行得一切顺利,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还差点将她折进去。她们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萱居然在府中写过类似文章,府中存有底稿。
考官评判时发现两张一模一样的考卷,肯定猜到有人抄袭,按照她们的安排,顺势陷害李萱抄袭,本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她府中居然有早就写好的一份文章。
若李萱是普通人家的娘子也就算了,强辩解释府中早就写过也不会有人信,可她偏偏是忠德公府的娘子,忠德公府也不是好惹的,在证据不足,且明显自己孙女是被陷害的情况下,岂能坐视不理?
到时候,事情追查下去,别说是她,便是齐玥都未必能脱身。
齐玥来得很快,早在李萱烧草稿时她就觉出事情不对劲,当时只以为她发觉有人动过她的草稿才将草稿烧掉,没想到府中居然留有底稿。
这样一来,抄袭之人就变成陈佳了!
这件事是她疏忽,青州师事件闹得这么大,肯定很多人私下里都写过类似文章。
“齐玥。”见齐玥过来,陈佳一步窜过去,“快想办法,将我的考卷抽出来。”
“不急,你先把事情详细说一遍。”齐玥摆手,来的路上婢女已经将经过大致说与她,但一些细节还要亲自问陈佳,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心里着急,但陈佳还是将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等等。”齐玥打断,“你刚才说李萱失手甩出考卷,掉落火炉?”
“嗯嗯。”陈佳点头,“她亲口说的。”
闻言,齐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糟了,我们中计了!”那火炉那般远,李萱怎么可能失手甩出去,分明是故意烧毁。
而她偏偏这般告诉陈佳,根本是在诈她。
齐玥话音一落,李萱就从树上跳下,拍了拍裙角,笑道:“齐娘子果然聪慧啊,这么快就猜到了。”
“你——”陈佳瞪圆了眼睛,脸色青白,“跟踪我。”
“是啊。”李萱眉眼弯弯,“要不是你我还找不到这幕后主使呢。”
第94章 终于相见
面对齐玥,李萱的耐心已经告罄。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跟赖皮狗一样,就甩不脱,你这么恶毒,你娘知道么,小心遭报应。”周围没人,李萱也就无所顾忌。
除却一开始的惊慌,齐玥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她目光冰冷:“你是怎么发觉的,我自觉计谋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李萱冷嗤,“自夸也要有个限度,我就没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妄图算计太子殿下,这回又利用若水文社陷害我,真是生命不息,害人不止。一切与你有关之事都能利用,都拿来害人,上次你害得你二叔被呵斥,降了官职,这次难道想害得齐家永无翻身之地么?”
齐玥身体颤抖,死死捏着拳头,嗤笑:“五娘子太高看自己,你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么,齐家如何你还不够格管。”
“我是不够格,可长公主够格,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你利用文社做下此等事情,利用女学扬名,你说她会拿你怎么办?你又会落到什么下场。”李萱又往前逼近一步。
齐玥嘴唇苍白,目光死死盯着李萱,里面恨意冲天。
都是这个贱人!都怪这个贱人!明明她才是大周第一贵女,她和殿下青梅竹马,是殿下的表妹,是皇后娘娘相中的未来太子妃。
本来一切都顺利,她步步高升,直到有一天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女人。都怪李萱,若非她的出现,引起殿下的注目,她岂会心慌意乱,步步走错,落到如此境地!
齐玥恨极李萱,这个丫头明明粗鲁无礼,恣意妄为,却引得所有人喜爱,连只见过她一两次的大长公主都对她另眼相看,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得到了她费尽心机步步为营想要得到的一切。
凭什么?
既然老天不公,她就亲自动手,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萱被齐玥眼中的恨意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呢,李萱就想不明白,齐玥为何总是针对她,为何这么恨她,她们之间其实没有龃龉。
想到这,李萱开口:“齐玥,我就不懂了,你为何总是处心积虑地害我,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么?”
“你的存在就是对不起我。”齐玥恨声,“只要你存在一天,殿下就看不到我,长公主也看不到我,所有的光彩都被你夺走,你……”
“行了,行了。”李萱无语打断,“说白了,你就是嫉妒我呗,你就是容不下其他女人比你优秀呗,你的心还真是肮脏,简直臭不可闻。”
“你懂什么?”齐玥双目猩红,“我不过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罢了,都怪你,如果你不出现,一切都会好好的。”
“属于你的。”李萱仿佛听了好笑的笑话,“什么是你的?太子殿下?还是大长公主?你能不能要点脸,光明正大比不过别人就暗地里害人。之前我还佩服你,觉得你上进,觉得你有毅力,如今看来不过是小人手段,恶心人。”
“你住口!”齐玥道,“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切付出多少努力么?我自幼苦读诗书,行事有据,对人端方有礼,努力讨好云皇后。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读书,半夜才休息,为了能得到殿下青眼,我放下贵女之尊,去低声下气地讨好殿下身边的宫女内侍,我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殿下多看我一眼。而你呢,什么也不做,就得到一切,你不觉得这一切很不公平么?”
“我觉得你脑子有病!”李萱是真的有些怒了,“人心是能谋算来的么,这世间万般事,最求不得就是人心。凭什么你做得多,殿下就要对你另眼相看,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天天早上努力打鸣,就能变成公鸡;是不是以为自己天天啃月饼就能变成嫦娥啊。
变不成公鸡,就怨恨其他公鸡;变不成嫦娥就埋怨嫦娥,你咋不怨恨自己脑子笨心黑手辣,没有气质魅力呢。”
最后,李萱做了句总结:“我看呐,就是你自己没魅力,还怪这个怪那个的,最应该怪的是你自己。”
齐玥性子偏激,此刻又被李萱激怒,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在她看来,错都是别人的,她没错,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本应该属于她的东西。若非李萱碍事,她也不会如此作为。都怪李萱逼她,逼她行非常手段。
见齐玥死不悔改,李萱看见她就生气,加上手心痒痒,就想揍人,结果手臂刚抬起来,就想起一件事来。
“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运作的,中场休息时,镜堂内不许留人,而且大门一直紧锁,别间也不许进,你怎么帮助陈佳偷看我的试卷?”
“那还不简单?”齐玥得意,“中场休息时,众人都往出走,陈佳落在最后,然后留下,锁门之人是我安排的,当然不会赶她,直接将她锁在室内。等到下半场开始将门提前打开,就当作陈佳是第一个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中场休息时没见到陈佳。”李萱点头,“还有一点不解,即便两张试卷同样,你又怎么让人认定是我抄袭,而不是陈佳抄袭?”
齐玥:“这点早就安排好了,考试之前,陈佳在你面前故意大声说第四场考试可能考师道,然后说若是考师道,她就这么写。故意让旁边人听个头,误以为你抄袭陈佳的观点。”
李萱皱眉:“当时李元也在,她可以给我作证。“
“哼,幼稚!”齐玥不屑,“当时陈佳没说完,事后可以继续说啊,只要陈佳认定你抄袭她的观点,又有旁人作证,你就逃不出嫌疑,否则如何解释两张相同的试卷。”
“你可真是苦心孤诣啊!”李萱不知道说什么,论阴谋诡异,她还真比不上齐玥损点子多。
“那你又是怎么识破的?”齐玥对这个计谋颇有自信,一时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纰漏被李萱察觉。
“我没识破啊。”李萱蹙眉,“我可没有你那么多坏心眼,天天疑神疑鬼,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就是考试时发现草稿不对,猜测有人动过我的考卷。结束时看见陈佳,突然想到中场休息时没见她,就故意说家中留有相同的文章,诈她一下。”
“你是说……”齐玥眼前一亮,“你没写过相似的文章?”
“当然没写过。”李萱道,“我发现草稿不对劲后,就重写了一篇。”
“太好了!”齐玥抚掌,“这般说来,你根本没有证据说陈佳抄袭。”既然陈佳没事,她也就会没事。
“别高兴的太早。”李萱乐了,“我虽然没有物证,却有人证。”
“人证?”齐玥警惕地看了陈佳一眼。
李萱无语:“你疑心病真重,我说的人证就是你。”
“我?”
齐玥正不解,还欲询问,双目突然瞪大,愣愣看着李萱背后。
李萱笑得像朵小花,偷偷笑了一会才转身,一行人行礼:“小女见过长公主,宁国夫人。”
大长公主笑眯眯看了李萱一眼,然后冷冷瞥了齐玥一眼:“齐玥你还有何话要说?”
齐玥瘫软在地,许久才缓缓抬头:“小女无话可说。”
“你可知罪?”
“小女知罪。”齐玥低头,仿佛一缕游魂没了喜怒哀乐。
“来人。”大长公主吩咐,“将齐玥带下来。”
“等等。”齐玥抬头,“小女还有一事要说,这次设计陷害李萱,小女辩无可辩,但是若非李萱虚荣一心要入若水文社也不可能中计,凭她的才学,根本拿不到若水文社的邀请帖,更通不过前三场考试。”
“你这话何意?”大长公主蹙眉。
齐玥:“小女是说考试之前,小女给李萱泄了题目,她才能一路通过。”
“什么?”众人惊呆,窃窃私语。
李萱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齐玥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害人。
“你胡说,你根本没有泄题。”
齐玥冷笑:“萱娘何苦不承认,你今年不过11岁,非名师启蒙,又非才名卓显,何以会收到若水文社的邀请帖。”
“我承认,邀请帖是你发给我的。”
“那就对了。”齐玥抬头看向李萱,目光灼灼,“没有我的帮忙,你根本不可能参加入社考试,更不可能通过考试。”说到这,齐玥目光转向众人,“众位,你们中间有出题考官,也有参加考试的考生,你们说说这次入社考试题目的难度如何?且不说第三场,只说第一场,许多考题都超出四书五经的范围,凭李萱稚龄,怎么可能答得那么好。”
听了齐玥的话,众人沉默,不得不承认,齐玥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李萱年纪尚小怎么可能通过考试,而且名列前茅。
“你不过是口说无凭。”李萱恨齐玥胡说,“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重出一份考卷。”
“呵——”齐玥冷笑,“好啊,没有我提前透题,看你能不能通过。”
“你!”李萱气极反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才学到底如何,日后自见分晓,可是你,却是板上钉钉的品性低劣。“
齐玥脸色一白,开始哆嗦起来,完了全完了。不过,临死之前,拉上一个垫背的也不错,她不好,李萱也别想好。她要让她在京师抬不起头,永远被质疑。
重新出题又如何,过去的已经过去,根本没人能证明李萱的清白。
不得不说,齐玥这招够狠,做够让李萱名誉蒙上污点。这世间最难证明的就是过去的事,哪怕李萱日后才学过人,重新考一次也顺利通过,也证明不了之前考试是凭借自己的实力。
齐玥这个人,真是难缠。
李萱立在那,心绪低沉,她安慰自己,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反正她日后也不想留在京师,大不了带着先生浪迹天涯,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小的人儿立在那,看着可怜极了。
众人都静静望着李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齐玥的话显然是不可信的,但心里却忍不住怀疑。有一点齐玥说得对,李萱年纪太小,才学不显,不太可能通过考试,更不可能名列前茅。
就在众人踌躇间,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打破思绪:“我的弟子怎么可能连小小的入社考试都通不过!”
这语气轻柔至极,然落在人耳中却仿佛一声炸雷。
先生!李萱蓦地抬头。
袁先生!众人震惊不已,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刚刚袁先生说什么,弟子?先生居然有弟子!!!
第95章 齐玥下场
人群分开,中间走出一位青衫女子,面容精致,神情清傲。
李萱抬头呆呆地看着袁灵韵有些缓不过劲,唔,怎么回事,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当然,呆呆的不止李萱一人,大长公主宁国夫人以及在场众人全都呆在那,齐玥更是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嘴里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见李萱呆在那,袁灵韵嗔道:“丫头,傻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
“先生!”李萱终于回过神,欢喜地扑到袁灵韵怀中,“先生,萱萱好想你。”
袁灵韵疼爱地揉了揉李萱的小脑瓜,对大长公主等人道:“我这徒儿性子顽皮,给大家添麻烦了。”
“呃……”宁国夫人还在懵圈中,“阿韵什么时候收徒了?”
“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幼由我启蒙。”
袁灵韵话音一落,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天啊,真想不到,李萱的启蒙先生居然是袁先生。等等,不对啊,袁先生不是说过不收徒的么?
宁国夫人和众人同样疑问,忍不住问出口。
“不收徒?”袁灵韵吃惊,“谁说我不收徒了,我只是收天资卓绝之人而已,这么多年也只碰见萱萱一个。”
有人偷偷看了齐玥一眼,恍然大悟,哦,原来不是袁先生不收徒,只是不收她而已。
袁灵韵看向齐玥:“齐家小娘,你说你方才透题给萱萱,不知是在何时何地?”
齐玥低头沉默。如今有袁灵韵给李萱撑腰,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倒不如不说,做出一副被逼迫无话可说的模样。
她不说话,袁灵韵也不在意,那点小心思,袁灵韵太清楚了,“公主殿下,我有一事不明,若水文社入社考试的出题者都是谁?”
大长公主看向宁国夫人。
宁国夫人赶紧道:“第三场的题目是我出的。”她知道袁灵韵要问什么,跟着加了一句,“这道考题当天才宣布,没有人知道。至于第一场的考题是文社供奉先生出的,第四场是文社几位有才学的小娘出的。”
“哦,这话也就是说齐家小娘只是参与出第四场的考题?”袁灵韵揉了揉李萱的小手,气场强大。
“对。”宁国夫人点头。
袁灵韵继续:“第四场考试分明是齐家小娘设计陷害萱萱,想来不会泄题;至于第三场的考题,我信你,也不会泄题;第二场考试考校才艺,不存在泄题;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在于第一场。”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众人却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若是第一场泄题,那就不单是齐玥一人的事,还要牵连供奉先生。
说实话,若水文社入社考试考题保密性极好,根本不存在泄题的可能,若非李萱才名不显,考得又太好,众人也不会相信齐玥的话,怀疑李萱早知题目。
如今证实李萱是袁先生的弟子,若水文社的供奉先生又是当时大儒,不可能泄题,李萱考得好是因为先生教得好,实在没什么可怀疑的。
袁先生的弟子,才学怎么可能不好,品性怎么可能会差!
这不是开玩笑么。
证实了李萱的清白,袁灵韵就不想再掺合,直接道:“想必公主殿下要处理文社内部事宜,我就先带萱萱回去了,阿九一直惦记着萱萱,见到萱萱我还要给阿九写信。”
阿九!
众女脑袋嗡的一响,能被袁先生称作阿九的人,不……不会是晋阳郡主吧!
“晋阳?”大长公主问出口。
袁灵韵点点头,而后疼爱地看向李萱:“萱萱是我和阿九看着长大的,如今她孤身一人在京,我们实在放心不下,就亲来京师瞧瞧。阿九本是打算和我一同进京,但她和我不一样,我孤身一人,想来就来,她不行,得安排好青州一应事宜才能过来。”
闻言,众女只觉眼前一个惊雷炸开,李萱居然是晋阳郡主看着长大的。
原本低着头的齐玥闻言,猛地抬头,瞪向李萱,目眦欲裂!
这个贱人居然一直隐瞒身份。
若只是袁先生的弟子也就罢了,袁先生虽是在士人中间名声响亮,但到底是一介布衣,能量算不得多大。可晋阳郡主就不同了,她在大周身份特殊,连圣人都要给两分薄面,而且世人皆知,晋阳郡主护短,若是得知她陷害李萱,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袁灵韵带着李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文社出了这样大的事,恐怕公主殿下要忙一阵,我身边这位史嬷嬷是晋阳身边的人,就让她送齐家小娘回府吧。萱萱自小长在晋阳身边,如同女儿一般,如今被人陷害,想必晋阳知道一定很伤心,由史嬷嬷亲自出面,事后也好向晋阳交待。”
李萱沉浸在见到先生的欢喜中,又萌又呆没听出袁灵韵话里的意思,宁国夫人等人听懂她的意思,一个个震惊不已。
袁先生这是想要齐玥的命!
一个品行不佳的小娘子,结果通常是远嫁或者送到家庙。可若是得罪了皇亲国戚的小娘子,就得以死赔罪了!
齐玥是云皇后的外甥女,身份高贵倒不至于送了命,但……也就能留下一条命了。
史嬷嬷的手段岂非常人,不过是送齐玥回府的一路就弄明白齐玥陷害李萱的原因,因着齐玥的身份,不好相逼,也怕齐家迁怒李萱,只能寻法子让齐家自己处理掉齐玥。
吩咐侍女燃香,片刻功夫,齐玥的神智就混乱起来,开始胡言乱语:“表哥,表哥,我是你的贵妃呀,你怎么不记得我了,表哥,都怪那个贱人迷惑了你,你原本是我的……”
这样的齐玥被送到齐家,还没等齐家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她胡言乱语攀爬太子,听得齐家老夫人目眦欲裂,恨声道:“来人,将这孽障嘴堵起来!”
云氏心疼:“母亲,三娘她——”
“你住口!”齐老夫人额上青筋直颤,“慈母多败儿。”
史嬷嬷不理会这齐家婆媳之间的争执,冷声将齐玥的所作所为复述一遍,根本不等齐家反应,话一说完就匆匆离开。
郡主给李萱娘子准备了许多许多东西,她得赶紧去国公府打点,没时间浪费。
史嬷嬷一走,齐老夫人强撑着的姿态就绷不住了,身子一软,若不是身侧丫鬟手疾眼快扶了一把,恐怕就要摔在地上。
“去三娘那里。”齐老夫人沉声。
云氏将将反应过来,忍着锥心之痛吩咐心腹:“去,快去往宫里递牌子,我要进宫!”
“不许去!”齐老夫人呵斥,她拄着拐杖使劲往地上一跺,“这个家老太婆我还做得了主,谁要是敢往宫中递牌子,就将她全家发卖出去。”
“母亲——”云氏不解,三娘受了那么多委屈,她为何不能进宫,她要进宫找皇后为三娘做主。
晋阳郡主又如何,她的三娘还是皇后的外甥女呢,她就不信晋阳郡主敢逼迫三娘。
“你消停点,一切等我问过三娘再说。”说着齐老夫人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往齐玥处。
齐玥已经疯了,见到齐老夫人和云氏就知道傻笑,还攀扯太子,齐老夫人只听了两句就赶紧叫人叫她嘴巴堵上,又让府中太夫给她诊治。
太夫摸了半天脉搏,又翻了会书,才战战兢兢道出诊断结果:“娘子这是得了失心疯!”
“什么?不可能。”云氏双目圆瞪,像是要吃人,齐老夫人也瞬间老了10岁。
当天夜里,云氏守着齐玥不过是打了个盹的功夫,齐玥就被喂了哑药。
“我的儿。”得知此事的云氏萎顿在地,脸上的悲戚难以形容,“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齐老夫人冷硬道:“齐家不能有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娘子,更不能有有一个胡言乱语攀爬太子的娘子。”
“母亲,那是玥儿啊,您最疼的玥儿啊!”云氏双目通红。
闻言,齐老夫人僵硬的身体蓦地一软,浑浊的双瞳满是泪水,“就因为她是我的玥儿,我才要保她一命。”
云氏听不懂。
齐老夫人解释:“玥儿的神智不知何时混乱,她被史嬷嬷送回的途中想必已经叫喊了一路,咱们若不先动手堵住史嬷嬷的口,等她将此事禀告殿下,玥儿……就活不成了。”
“不会的,不会的。”云氏不相信,“殿下是玥儿的表哥啊。”
“更是大周的储君。”齐老夫人撂下一句就撑着拐杖踉跄离去,背影萧瑟。
第96章 九娘到
袁灵韵进京,李萱是袁灵韵和晋阳郡主看着长大的事宛如春风一般,瞬间吹拂整个京师。忠德公府最先得到消息,府上两位娘子都在落英园,忠德府一直派人盯着,落英园丁点风吹草动都一清二楚。
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国公府上至老夫人,下至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惊呆了。
老夫人连烤鸭都顾不上吃,对赵嬷嬷连道:“难怪五丫头那般有灵气,超凡脱俗,行事做派看着与众不同,原来是郡主和笼月先生教导出来的。”
赵嬷嬷差点咳嗽出声,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前段时间还嫌弃五娘子行事娇纵,祸害园子来着,今个就变超凡脱俗了。
世子夫人张氏的得知后,手里的茶碗险些掀出去:“这个五丫头倒是个心思深的,居然瞒这么严实,也不知道是在防谁?哼!”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摔在桌上。
……
顾筠回府之后,将房间里的东西全摔了,顾母哄了她半天才哄好:“我的儿,你比寻常女子聪慧多了,若不是李家那丫头误你,怎么会不通过入社考试,想不到那丫头看着伶俐,却是黑心肝。不过我儿也不必难受,你学问好,外人都知晓,你可是书法大家秦先生的弟子,今年不通过,咱下次再去。”
“娘……”顾筠气得咬牙,“您不懂,我和李元并称京师双璧,如今她通过考试,我却没有,肯定被人笑话死了。”
“我的儿。”顾母愁得不行,“你为何非要和李元比呢?”
“我不是和她比,是要压过她。”顾筠眉目凌厉,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正说着话,外头有小丫头禀报:“娘子,守在落英园的丫鬟回来了,听说出了大事。”
“何事?”
小丫头将李萱是袁先生和晋阳郡主养大的事情一说,气得顾筠抬脚就踹了桌子,不想桌子没踹动,自己倒是飞出去,倒在一地碎瓷片上,痛得她嗷嗷叫。
李萱!我顾筠和你势不两立。
——
马车上,李萱猴在袁灵韵怀里,笑得跟只小呆猫一般,眼也不眨地瞅袁灵韵,怎么看都不够。袁灵韵心都要被她看软了,抱着李萱都不知道稀罕。
“傻丫头,看什么?”
李萱笑嘻嘻:“先生,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要来。”
袁灵韵摸摸她的脑瓜:“给你个惊喜。“
“嘻嘻嘻嘻……好惊喜。”李萱又笑成小傻子了。
二人回到国公府见过李家众人,又回到院落,李萱才从呆滞中回神,开始怎么问起袁灵韵和九娘的身份来。
“先生怎么骗我?”李萱不高兴地嘟嘴。
袁灵韵在她小鼻头上点了一下,笑道:“怕你骄傲。”从前是怕她骄傲,现在倒是有些后悔,哪怕是娇纵些,也比受人欺负强。想到落英园李萱被人欺负,袁灵韵眸光一厉,薄唇紧紧抿住,下颚紧绷。
“我不会骄傲的,我这么好。”李萱厚着脸皮夸自己一句。
“是啊。”袁灵韵道,“我的萱萱最好。”
“嘻嘻嘻。”李萱又忍不住傻笑了,傻笑一会才想起来正事没问,“先生,九娘什么时候来?”
“她啊,得等等,青州府那么多事,她得安排好才能出来。”
“太好了。”李萱拍手,“等九娘到了,我们一块去南边好不好?”
“萱萱想出去走走?”
“嗯嗯。”
“好。”袁灵韵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点头,“萱萱想去哪咱就去哪。”
唔,先生您这样宠她,会把她宠坏的。
有袁先生在,李萱算是上天了,学上的课也不去上,袁灵韵心疼她受了这么多委屈,也不给她加工课,就整日带她出去玩,美名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多多开阔眼界长见识。
有袁先生带着她,忠德府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几个月过去,李萱已经把京师附近能走得地方全走遍了,天天在日头下晒,活像个小土球。
九娘到京师后见到的就是这样黑漆漆的李萱,险些不敢认,李萱过来扑她,她一个没忍住躲到一边,若不是袁灵韵接着,李萱就要扑到地上吃一嘴灰了。
“九娘……”李萱委屈。
“别给我装委屈。”九娘一下一下点着她额头,李萱眉心都戳红了,“怎么晒这么黑,雪凝膏擦了么?”
完了,九娘最在乎她的容貌仪态,若是被九娘发现她玩得太疯,根本没空擦香膏,肯定会收拾她。
她可没忘记自己年纪小小,就被九娘扔到山上,还布满机关。
李萱脑筋转得飞快,立刻转移话题:“九娘,你的脸是易容的么,萱萱还没见过您到底长什么样呢?”
九娘摸了摸脸,心道京师不比青州,是自己地界,再易容就不妥当了,直接牵着李萱的手到京师的郡主府,吩咐丫头准备一盆清水,往里面撒些药粉,再洗吧洗吧脸。
接着,李萱就看到一张精致非常的美人脸。
“九娘!”李萱惊呼,太漂亮了,肤质白嫩,连毛孔都看不见。
“瞧见没。”九娘点李萱额头,“我啊从小到大一直擦雪凝膏,你想和我一样么?”
李萱被九娘的美貌震慑住了,忙不迭地点头:“想想想,我一定按时擦雪凝膏。”
“乖。”九娘欣慰地摸摸她的小脑瓜,继续,“武功进展如何,字练得怎么样,我给你的那些书都看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口诀都背下来了没?”
“唔……”李萱泪奔
。
为免于九娘惨无人道的对待,李萱找了个借口:“九娘,您不知道,京师一点都不方便,身边有好多侍女,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人,而且我还要上学,要孝顺祖母,到京师这么久,又是菊花宴,秋狝,入社考试,都忙不过来。而且我入了若水文社,社里经常有活动,不得不去。”
“你说的也是。”九娘点头,“京师杂事多,确实不适合静心。”
“是呢。”李萱偎近九娘,“九娘,咱们去南边吧,萱萱想到处走走,而且无杂事在身,也能静心学习。”
李萱心里准备了一堆借口,正寻思拿哪个出来说服九娘呢,没想到她还一个没说,九娘就一口答应:“好,阿韵给我去了信,说你想去南边走走,你只要乖乖听话努力学习,其他要求都不算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本来我早两个月就能上京,因为你要去南边,我又在青州多留些日子,想着都安顿好,陪你去南边走走。”
“九娘!”李萱满眼泪花花,太感动了。
要知道像是她这样的小娘子,别说是出远门,便是在京师闲逛也诸多忌讳,没想到她刚开口,九娘便一口答应。
呜呜呜,她家长辈太宠她了。
第97章 三年后
三年后,渝州
一个男装打扮的少女正悠闲地坐在乌篷船上,嘴里叼了根茅草棍,食指和着山歌的节奏敲击。少女肤质极好,有如美玉,通润细腻,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她身上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船舱帘子打开,淡青掀帘而出,看见李萱忍不住叹气:“娘子,郡主和先生刚离开两日,您就如此,若是被郡主知道,您又要受罚了。”
明明前几日还是一位姿态高雅气质不俗的千金贵女,今日转眼就成破落船夫了。
也不知娘子从哪弄来这一身衣服,灰巴出溜。
“小青青你不懂。”李萱扬了扬下巴,那抹雪白仿佛一道流光,看得淡青出了神。娘子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她们这几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日日瞧着娘子都忍不住晃神。
“粗布蓝衣不掩真绝色,穿得高贵典雅哪里显出我的美。”
淡青抿唇低笑,也不和李萱争辩,娘子被郡主约束得紧了,难得放纵几日。
“对了。”李萱想起一事,“九娘和先生也走了两日,不知到哪了?”
“青州那边出了急事,郡主和先生快马加鞭,想必已经走出渝州府。”淡青算着时日,郡主和先生骑得都是良驹,二人俱有功夫在身,行路很快。
“哦。”李萱点点头,“这时节鲈鱼肥美,一会午膳就用鲈鱼吧,要清蒸的。”
“好嘞。”淡青答应一声。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淡黄已经逮到一只肥美鲈鱼:“娘子,鱼来了。”
菜有了,还差美酒。
正寻思着,岸边一队人马奔来:“娘子,属下是诚王府侍卫,特遵王命给娘子送美酒。”
“好!”李萱倏然起身,足尖轻点蹬着船舷飞身岸边,身影轻盈如薄纱,迅疾如流星,转瞬就将侍卫手中拎的酒瓶夺来,打开盖子低头清嗅:“好酒,谢王爷。”
“娘子好轻功。”侍卫眼前一亮。
李萱无意与他多言,拿到美酒转身飞回乌篷船。
淡青上前接过李萱手中的酒,轻声嘀咕:“昨日送果,今日送酒的,诚王殿下倒是悠闲。”
淡青心里还是偏向太子殿下的,虽然殿下和娘子已经不可能,但是诚王算什么,突然冒出来,日日献殷勤。
“娘子,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豫州。”淡青问道,渝州是诚王的封地,最好早点离开。
李萱回到原处坐下,拈了一块点心吃下:“再过两日。”
湖面平静,阳光给湖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李萱支着下巴望着湖水出神。
她是三个月前到达渝州的,再次见到萧诚,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整个人都是懵的,在诚王府住了段时日才逐渐平复。
到底是不一样了,一切人事都与前世不同。
想起萧诚微跛的腿,李萱心情复杂,前世与今生在眼前交叠,让她心生慨叹。
中午吃完了鲈鱼,她就回到巢湖边的小庄子,这庄子是萧诚的,李萱觉得这处风景好,就借住几日。
白日里玩闹了一天,李萱累得很,躺在床上,脑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夜半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远处有动静,她睁开眼睛不高兴地努嘴:讨厌,大晚上的不睡觉,谁在外面跑马啊!
气闷地蹬了蹬腿,想要翻身再睡,不想鼻子突然嗅到一阵血腥味。
有人!
从床上一跃而起,扯过屏风上的外套披上,轻声出了门。
外面静悄悄的,众人都在熟睡,血腥气似有似无,也就李萱嗅觉灵敏,才闻到这丝轻浅的血气。
摸了摸腰间的飞刀,李萱心里踏实了些,循着血腥气七转八转,来到柴房。
嗯,就是这里了。
从腰间摸出几把飞刀通过窗户唰唰往里飞,只听柴房里阵阵扑腾声,然后是一声闷哼,就再无动静。
咦!李萱捏了捏下巴,这声音有点耳熟呢。
踮着脚尖噌噌噌靠近柴房,她小心翼翼推开门,探头往里瞧——
唔,不仅声音耳熟,长相也眼熟呢!
老天真是给她好大一个惊喜,不,是惊吓。
萧瑾怎么在这!
这不科学!
她赶紧窜进柴房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细细弱弱的呼吸,李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人没死。
仔细将萧瑾检查一番,李萱发现这货简直就是一口破麻袋,这身上的伤口,层层叠叠,胸口那处最严重,几乎穿透,血淋淋一片,她都不敢看。
这样不行啊,得赶紧把他藏起来,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远处的马蹄还在哒哒,显然是追兵,出于道义,李萱觉得还是应该救他这条小命。
幸好这处庄子她住了一段时日,闲极无聊之下摆了个*阵,还有一处小机关,藏个人倒是不难。难的是萧瑾的伤,这样一副破布娃娃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追兵离开。
把身上的外套往萧瑾身上一裹,又给他简单包扎一翻,包扎过程中可能扯到他的伤口把人给疼醒了。病重的萧瑾没有往日的贵胄气质,以及金戈铁马的气势,看起来就像一个孱弱苍白的少年,睁着眼睛弱弱瞅着她不说话。
“乖。”李萱拍拍他的脸,“一会就好了。”
萧瑾此刻异常地乖,还冲她抿嘴一笑。
忙乎包扎的李萱抽空瞄萧瑾一眼,总觉得他哪里不对,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将他裹成个粽子,就扛着人送到*阵的小机关里藏好。
将人藏好,紧接着回到柴房将血迹收拾干净,忙活了快两刻钟才完事。
这厢她刚回房躺下,眼睛还没合上,那厢已经有人咣咣咣敲门。
“娘子。”淡黄隔着门禀报,“是诚王府的侍卫,说是搜查刺客。”
“让他们搜。”李萱打了个哈欠,“没事不要来问我,我再睡一会。”
“是。”淡黄退下。
庄子里一阵鸡飞狗跳,天光已经大亮,搜查的侍卫还没走。
“怎么回事?”李萱蹙眉。
昨日送美酒的侍卫上前一步,“打扰娘子休息,还请娘子恕罪,只是刺客一事关系重大,为了王爷和娘子的安全,还请娘子见谅。”
墨迹了半天不就是想搜她的房间么,李萱让开路,“搜吧。”
“恕罪!”侍卫行礼,而后带了两个侍卫进房间搜。
“娘子。”淡黄上前一步,面色不渝,这侍卫太过分,难道她家娘子还能窝藏刺客不成。
李萱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侍卫什么也没搜到,只能带人离开。
见人一走,李萱立刻吩咐淡黄淡青:“快去所有伤药拿上跟我来。”
淡黄淡青二人面面相觑,一个念头同时生成:娘子她真的藏匿了刺客。
“还愣着干什么?”李萱着急,再等一会,人就死了。
主仆三人捧着一堆伤药进入*阵,在看到躺在小木棺里满身伤痕的萧瑾时,淡青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太子殿下!
“别激动。”淡黄拍拍淡青,“有娘子在,娘子医术高超,殿下一定会没事。”
闻言李萱无语,被人这么相信感觉压力好大。其实她才学了两年医术而已,算哪门子高超,挺多治治风寒,包扎包扎外伤。萧瑾伤这么重,她根本治不了,不过这时候也不能出去请郎中,一请就露馅,只能她治,死马当活马医吧。
主仆三人一通忙乎总算给萧瑾上完药包扎好,又喂他两颗治疗内伤的药丸,然后将人扛到客房床上,三人才松了口气。
李萱不想留萧瑾太久,一来是不安全,二来也是不想和萧瑾交集太多。就问淡青:“你是暗卫,能不能联系其他暗卫。“
“这……”淡青有点不好意思,“我已经许久不和组织联系了,而且这里是渝州不是京城,我联系不到人。”
“这样啊。”李萱苦恼,“按理说太子身边应该有暗卫保护,暗卫人呢?”
淡青看着李萱,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其实暗卫有两支,当初诚王伤了腿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太子殿下就顺利成章接手暗卫,不过先皇为了保证诚王的安全,将暗卫拆分成两支,一支忠于皇族,一支……只忠于诚王爷。”
“也就是说。”李萱蹙眉,“萧瑾的暗卫没干过萧诚的暗卫?”
淡青低头不语。
见状,李萱心凉一片,这下糟了,萧诚手里有暗卫,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想要藏下萧瑾并将他安全送到京师,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不如将他交出去算了。”李萱嘀咕。
淡青大惊:“娘子不可。”
“那怎么办?”李萱可不想冒这个险,掺合二人的争斗,当年萧瑾以有心算无心伤了萧诚的腿,如今萧诚有所防备,卧薪尝胆积蓄实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若是萧瑾能回到京师,萧诚就成不了气候,毕竟萧瑾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声势极盛。
可若是萧瑾死在渝州,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萧瑾没儿子,皇上没儿子,萧诚的机会就来了。
这么关键的时期,萧诚说什么也不会让萧瑾活着回到京师,这一路上的搜查追杀必不可少,肯定惊险万分。
李萱一点都不想掺合。
正头疼着,萧瑾醒了。
李萱赶紧凑过去,她得趁机管萧瑾要点好处,值得她冒险的好处。
“殿下。”淡青惊喜。
床上的少年根本不理她,就像没听见一样,一双好看的凤眼直直看向李萱,苍白的双唇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恩人。”
恩你麻痹!
笑这么灿烂干什么,李萱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凑过去:“你不认识我?”
“认识,你是恩人。”萧瑾笑得见牙不见眼,怎么看都像个白痴。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么?”李萱问。
萧瑾:“我是我,我就是我。”
我你个头!
李萱无语:“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终于,他笑得不那么灿烂了,清俊的面容皱成包子状,眼巴巴瞅着李萱,“我叫什么?”
完了!
李萱心凉成冰窟窿,这货傻了。
第98章 黏人
李萱有点不知道拿萧瑾怎么办,这货不仅丢失了记忆,连智力也丢失了。
回头瞄了一眼捧着糖水喝得刺溜刺溜响的萧瑾,李萱内心充满无奈,上前一把将碗抢走:“糖水有什么好喝的?”
“甜,好喝。”萧瑾眨巴眨巴眼睛,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子。
李萱还是第一次靠这么近看他,这货长得真好啊,五官无处不见细致,眉目疏朗,鼻梁高挺,嘴唇不薄不厚,红润润的,都不用涂胭脂,微微一抿,就像是撒娇,叫人拿他没办法,完全气不起来。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李萱有点不相信,拿手指戳了戳少年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蛋,戳了几下发现手感不错,软软的很有弹性。指腹就顺着少年脸颊勾画下来,一直滑到脖颈,还挠了挠喉结。
“痒。”萧瑾扭头躲,眼神澄澈干净。
不像是装的,一个人行为举止言语都可以装,但眼神是装不出来的,这样纯净宛如初生儿的眼神,成年人很难拥有。
李萱有点丧气,扭过头不想瞅萧瑾,一看他那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就来气。
明明是只大尾巴狼,偏偏装成小绵羊。
“糖水——”萧瑾还惦记着李萱手中的碗。
“不许喝。”李萱将碗拿走,没好声气,“躺着养伤,不许说话,不许乱动。”
萧瑾眨巴眨巴眼睛,有点被李萱的语气吓住,身体往后缩缩,模样异常乖巧。
瞧着这样的萧瑾,李萱摸了摸下巴,心底深处的小邪恶突然萌发新芽。
她眼珠一转,突然凑近萧瑾,语气亲昵:“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萧瑾有些无措,紧张地看着李萱,脑子一片空白,说话结结巴巴:“记、记得什么?”
“不记得就算了,我记得就行。”李萱坐在他旁边,伸手给他整了整绷带,“其实你是我的丫鬟。”
“丫鬟?”萧瑾眉心拧成川字,嘴巴也嘟起来,“我怎么能是丫鬟呢,丫鬟是女子。”
呦呵,还没傻到底!
李萱:“那你当书童吧。”
萧瑾点点头,满意了:“好。”
嘻嘻嘻,李萱捂着嘴差点笑出声,终于有一件顺心事了。
她怕自己太得意,以至于忘形,匆匆丢下一句让萧瑾养伤,就出了门。
出门后找到淡青和淡黄,李萱把自己计划告诉二人,她准备给萧瑾易容化妆成她的丫头,等萧瑾伤好得差不多就离开豫州,这里太危险,必须早点走。
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只是……淡青好迟疑,这样、这样会不会太折辱殿下。
“非常之时只能用非常之计。”李萱挑眉,“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
淡青只能沉默。
——
萧瑾也就只有在李萱面前乖巧而已,在淡青和淡黄面前脾气坏着呢,不吃东西,不让二人碰他,连换药也不许,绷着脸坐在那生闷气。
淡青无法,只能去寻李萱。
李萱正在庄子里逗小白兔,见淡青过来寻她,一脸不耐烦:“他爱吃不吃,饿他几顿就好了。”
淡青捉急却不敢强迫李萱,只能忧心忡忡地回去哄萧瑾。
李萱根本没把萧瑾不吃饭当回事,权当他是闹脾气,结果没想到这货脾气还真大,真闹起了绝食,足足两天没吃饭。
他本来就身受重伤,气血不足,两日没吃饭没换伤药,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如刷了白浆,手都抬不起来。
淡青吓坏了,如缕幽魂般去寻李萱,又是哭又是求,李萱拿她没法,只能亲自去劝萧瑾。
为了不让诚王府的人怀疑,她这两日就与往常一般到处闲逛,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很少去看萧瑾。
如今被淡青拉扯着到萧瑾床前,看着躺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险些断气的萧瑾,整个人都懵了!
这货居然这般任性,全然不在意伤势。
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得仿佛糊窗的纸,又白又脆,胸前白色的绑带已经晕出血迹,李萱瞧着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深怕喘息大了将他吹死。
“喂。”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萧瑾睁开眼,看见李萱,原本下垂的嘴角瞬间上扬,整个人如春花初绽,冰雪初融,绚烂满眼。
“恩人。”他惊喜,而后又悲伤地低下头,“恩人怎么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本来也不是我的,更遑论要不要!
不过这话李萱没说出口,她犯不着和一个脑子有问题的人计较。
可能是萧瑾看起来太脆弱,李萱心头有些不忍,这是人之常情,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你怎么不吃药?”李萱少见耐心,要知道这些药可是来之不易,诚王府封锁了豫州的药铺,这些药都是李萱假借游玩之名去山上采的,费老鼻子劲。
闻言,萧瑾垂下眼帘,小扇子般的羽睫扑闪扑闪,模样委屈极了:“我以为你不要我,恩人不要我,我就不要活了。”
这是赖上她了是吧。
李萱直觉心口疼,用尽十二分的耐心,温柔语气:“乖,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先把药喝了。”
淡青赶紧端药过来,要喂给他喝。
萧瑾抿了抿唇,没有张嘴的意思,只一直用眼睛偷瞄李萱。
见状,李萱无奈地叹口气,从淡青手中接过药,盛了一勺送到萧瑾嘴边:“喝吧。”
萧瑾顿时弯了眼眸,像是得逞的小猫。
就这样,李萱身边多了个巨婴。
受伤后的萧瑾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得不对,整个人都不对劲,日日都要黏着她,一刻见不着就绝食,拒绝吃药,简直拿自己身体当玩似的,想祸祸两下就祸祸两下,一点不心疼。
本来九娘和袁先生回青州,李萱打算过两日清闲日子,结果因为萧瑾的到来,她反倒变成伺候人的丫头。
好不容易给萧瑾喂完药,又塞了两颗蜜饯给他:“甜甜嘴。”
萧瑾嗜甜,抓住李萱的手不放,舌尖将她指腹上的糖渍舔干净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好痒。”李萱咯咯笑,抬手照他脑门弹了一下,“不许舔,天天喂完药都得洗手,恶心死了。”
也不知是李萱这个半吊子太夫医药对症,还是萧瑾身体好恢复力强,受那么重的伤,都快去了半条命,居然只养了半个月就能下床蹦跶,胸前的伤口也已经结痂。
这半个月,李萱的耐心只足够给他喂药喂饭以及换药,再多就没了。
所以脸不洗头不梳的萧瑾也就和个要饭花子差不多,凑近一闻身上一股臭味。
李萱越来越不愿意靠近他,偏偏他脸皮厚,死皮赖脸往李萱身上贴,终于有一日李萱忍不住,大吼一声:“来人快去烧水。”
淡黄和淡青二人手脚麻利,很快一桶热水就送到房间。
“脱衣服。”李萱指挥萧瑾。
萧瑾低头瞅瞅身上松松垮垮的外袍,不太明白李萱的意思。
还是别指望这货了,李萱给淡青使眼色,示意她去扒衣服。淡青上前一步,手还没碰到萧瑾,他就蹭地蹿到李萱身边,双手死死扒着她,猛劲摇头,仿佛受到天大委屈一般。
这货身体恢复之后就开始显示非凡的武力,虽然力气比不上李萱,但技巧高了她不知道几个倍数,只要是他想贴在李萱身上,李萱就绝躲不开。如今这样一个臭烘烘的大块头贴在身上,对李萱这种嗅觉敏锐之人简直如酷刑。
“出去,你们都出去。”将淡青淡黄赶出去,李萱闭气,双手使劲将萧瑾衣服撕碎,裤子也撕碎,全身上下只留下胸口的绷带和亵裤。
“快,进桶。”李萱多一个字都不想说,拎着萧瑾把他提溜进浴桶,里面水不多,坐下时刚好到腰间,不会沾湿他的伤口。
萧瑾一副怕怕的表情,不过因为李萱在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排斥,只是嘟着唇眼也不眨地看着李萱,小模样别提多委屈。
“乖一点。”李萱拍了拍他的脸蛋,“洗香香的。”
萧瑾很喜欢李萱碰触他,脸蛋贴着她的手心蹭了好一会,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李萱刚开始对萧瑾是相当不耐烦的,不过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还特别会撒娇,慢慢的,李萱就对他有耐心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哄一哄,就像是养着小猫小狗一般,别有趣味。
毕竟正常人很少能这么拉下脸又是抱又是蹭,一副萌萌哒的模样。
后来萧瑾越来越臭,李萱的耐心就慢慢告罄。
李萱瞥了眼萧瑾埋了咕汰的脸蛋,赶紧把手拽出来,又伸进浴桶洗洗。
太埋汰了,她真是一刻也不想接近他。
好容易将萧瑾按进浴桶,李萱赶紧唤人:“淡青,淡黄……”快进来帮萧瑾洗头洗澡。
后半句话还没喊出来,就被萧瑾阻住了,他急得连连摆手:“不许进,不许进。”
“为什么?”李萱不解,她发现自从萧瑾傻了之后屁事就特别多,整天粘着她不算,还不许别人靠近一步,尤其是女子,一碰他,不是哇哇叫,就是把人甩飞。
李萱就想不明白,由侍女服侍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他们这种身份从小到大身边都围着十几个侍女,萧瑾身份高,几十个都不止。
一个人即便是傻了,身体本能也应该在吧,习惯应该在吧。
“你到底怎么回事?”李萱想戳萧瑾脸蛋,她最近有点戳上瘾,没事就戳,结果指尖即将碰到对方脸蛋时,半途硬生生转了方向。
无他,太脏而已。
萧瑾仰着小脸可怜巴巴瞅着李萱:“我是恩人的人,怎么能让其他女子碰呢?”
李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震惊开口:“谁教你的?”
“淡黄。”
虽然萧瑾黏着李萱,但李萱总要吃饭如厕,总不能时时刻刻不分开,所以在分开时,就由淡黄和淡青二人轮番守着萧瑾。
“她还教你什么了?”李萱说话的声音都不对了,淡黄这个死丫头背着她都干了些什么。
李萱问话,萧瑾没有不答的,乐呵呵将淡黄教的话全说出来:“淡黄说我是恩人的通房,心里眼里只能有恩人一人,而且要保护好自己不能随便让其他女子看见碰见,连侍女也不行。”
李萱快要被气死了,“谁说你是我的通房,男子能做通房么?”
这点萧瑾也不懂,他耷拉着脑袋,有点不解李萱为何生气,“恩人,你是嫌弃我,不想我做通房么?”
“你是我的书童,不是通房。”李萱耐下性子,对这么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发火也没用。
“恩人不要我。”萧瑾快哭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萱额头青筋乱跳,有些难以置信:“这不会也是淡黄教你的吧?”
虽然很伤心,但萧瑾还是回答李萱的问话:“她、她说我生是恩人的人死是恩人的鬼,既然恩人不要我,就不要活了。”
这都乱七八糟地教了些什么,李萱头皮发麻,上前一把将萧瑾乱糟糟臭烘烘的头发解开,一边给他洗头一边道:“我不是不要你,我不是收你做书童了么?”
“书童和通房不一样。”萧瑾坚持。
“哪里不一样?”
萧瑾脸红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李萱在这萧瑾背后,没看清他的脸色,还在继续询问:“那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
萧瑾脸红得更厉害,双眸如水一般:“害羞,不说!”
噗——
李萱差点喷了,手上一个控制不住力道大了些扯得萧瑾一痛,轻哼出声:“唔,痛!”
门外的淡黄动动耳朵,嘿嘿一笑,看来娘子是宠幸殿下了,也不知道她偷偷教殿下的东西,殿下学会没有。殿下脑子坏掉之后,学东西就特别慢,她教了许久才明白。
如今殿下伤势初愈,想必能承欢两刻钟,再多就不行了,只希望娘子轻一点。
第99章 邪恶想法
萧瑾这个澡李萱足足给洗了半个时辰,一则是萧瑾太脏,二则就是他时不时的脸红,弄得李萱想大耳刮子抽他但又下不去手,这样忍着气哪里能洗得快。
好容易洗得差不多,李萱松口气:“快出来擦擦。”
“这还没洗呢。”萧瑾指了指亵裤覆盖的地方。
“呵。”李萱乐了,“真是一处也落不下。
她没好声气:“裤子脱了自己洗,我够不着,又不像是腿似的能伸长。”
“那我站起来。”
“自己洗!”李萱厉声,啪地一声将搓澡的巾子扔到桶中。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她早就揍人了。
上辈子俩人名正言顺的夫妻,李萱都没给他洗过澡,这辈子没关系了,反倒劳心劳力地伺候,想想就心塞。
见李萱生气,萧瑾老实了,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猫似的蹭到李萱跟前,小声:“那我不洗了。”
“不行!”李萱可忍不了他全身都洗了,偏偏那处臭着。
说实话,面对着萧瑾,李萱还真不害羞。一则此人目前脑子太残,神情又跟小猫似的,她生不起旖旎之心;二则李萱到底是嫁过一会的人,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还是一群一群地跑,皇宫里那些春、宫、图她可没少看,男女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又是怎么一个姿势,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东西见多了,也就没啥害羞的;三则今生被九娘灌输好些不当思想,心境也磊落开阔许多,好多事都不放在心上。
萧瑾还是很听李萱的话的,伸手拿过巾子,委蹭委蹭把亵裤脱了,就开始洗刷刷。
趁着这功夫,李萱想出去找淡黄算账,要不是那丫头瞎教萧瑾,她用得着亲自受累么。可千万别小看搓澡的工程量,萧瑾这么大一块头,人又不老实,给他洗澡那是累得李萱出了一脑门子汗。
转出屏风,手刚碰到门,就听萧瑾一声惊叫。
怎么了?
李萱赶紧回去,就见萧瑾一双凤眼噙着泪花花,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看李萱:“恩人,呜呜呜,您的通房要死了。”
“瞎闹什么?”李萱照他下巴摸了一把,最近摸习惯了,她总喜欢上手。
萧瑾被她摸的一哆嗦,脊背猛地绷直,眼泪瞬间滚落:“呜呜,好疼。”
这副模样还真不像是装得,李萱心急,是不是水碰到伤口了?目光探进浴桶四处打量一翻,唔,好像没事。
可……没事,他叫什么?
李萱目光狐疑地落到萧瑾挡在水面的双手上,心道,难道是小腹有内伤。
“到底是哪疼?”这回她真有点着急,怎么说萧瑾也是她救活的,若是平白死掉,她不是白忙活白费劲。
萧瑾动作快,抓住李萱的手就往水里送,李萱还在忧心忡忡,掌心对着他,准备好好探一探他的小腹。
结果……咦,还往下?李萱正疑惑间,手心就触到一个滚烫滚硬的物事……
“就是这里。”
可能是因为太过惊讶,李萱的思绪一时间停滞,忘了反应,耳边只有萧瑾咋咋呼呼的声音:“是这,咦,怎么不疼了?恩人的手好厉害,可是,可是我又难受了,全身都难受。”
循着本能,萧瑾抱着李萱的胳膊一阵乱蹭,大手握着她的小手整个覆住,包在那处……
李萱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萧瑾!”
“恩人。”萧瑾抬头,如玉的脸颊还挂着俩泪珠,眼睫湿漉漉的,脸蛋潮红,红唇微嘟,整个人无辜又诱人,散发着犯罪的气息,让人忍不住蹂、躏。
李萱心头蓦地一跳,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触电似的抽回手。
真是……美色惑人,李萱收住思绪,不许自己心猿意马,狠狠瞪了萧瑾一眼,冷声:“赶紧起来穿衣服。”说完转出屏风。
一走出屏风,李萱脸色猛地烧起来,天啊,她赶紧双手捧脸,使劲拍了拍,拍完才想起右手刚才摸了……那里。
啊啊啊啊——
她迅速收回手,收回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神思乱飘,那里似乎挺壮观的,好大呢,仿佛还跳动了几下。
李萱不敢乱想,将萧瑾丢下急匆匆出门,还顺便把门口杵着的一脸猥琐的淡黄给拎走。
“娘子。”淡黄安静垂头,别提多温顺。
可惜,李萱不会被她的假象迷惑:“说吧,你都教了他些什么,为何这般教他?”
淡黄理由充足:“娘子,您这样贴心照顾殿下有损名节,日后殿下定要娶您为妻,婢子只是早做准备,帮您驯服殿下。”
“胡扯,谁要嫁他。”李萱啐了一口,“我日后可是要浪迹天涯的人。”
“那正好,您身边缺一通房,女人啊总得阴阳调和,需要男人的滋润,殿下生得那么好,干嘛便宜其他女人。咱们想个法不让殿下智力恢复,一直带着他,多好。”淡黄已经想好要寻个名医,将萧瑾的脑子越治越坏。
“那怎么行?”李萱皱眉,“他是太子,身份特殊,万一朝中内乱怎么办,而且他这张脸也不好藏。”李萱还真的认真思索起来,思考可行度。
淡黄没李萱想那么多,她的想法很光棍:“若是被人发现,您就把殿下还回去,反正也用了这么长时间,换换口味也好,天下俊美男儿那么多,岂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者说了,兴许用不了多久,您就厌倦了呢。奴婢觉得,男子还是聪慧伟岸一点的好,殿下如今这般,开始还算新鲜,挺好玩的,时间一长就没趣,谁也不想一辈子带个巨婴。”
“说的也是,我现在就有点烦他了。”淡黄这话真是说到李萱心坎里去,有时候瞅瞅美色还能忍,但通常忍不了多久。
见李萱被自己说动了心,淡黄嘿嘿笑:“娘子,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萱托着下巴:“我觉得还是露水姻缘比较好,而且呢,最好能让萧瑾忘记这段记忆,我不想日后有麻烦。”
“日……后还有麻烦?”淡黄瞪大眼睛。
李萱最初没听明白,反应过来立时给淡黄一个大暴栗:“死丫头,寻思什么呢,我是说日后,时间,以后。”
好吧,淡黄垂头,是她太黄了。
李萱已经不想跟淡黄说话了,将人赶走,一个人静静思考。其实呢,嘻嘻,淡黄的话她还真有点动心,上辈子想了一辈子都没睡成,这辈子老天爷将他送到面前,为何不睡,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啊。
而且九娘也说过,她要是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把晋阳郡主的爵位给她,让她养男宠,逍遥恣意。
这辈子,李萱是彻底被九娘她们养歪,但好在还有上辈子的一丝丝良知,虽然心里想把萧瑾如何,但真动起手来还有那么丝迟疑。
事情啊,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顾虑太多。
第100章 谁教的?
李萱本想忍一忍的,但萧瑾这小子实在生的太好,尤其是洗白白之后,秀色可餐,李萱经常看他,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这人啊,没动心思之前,萧瑾往她身上贴,都没感觉只觉得烦,如今一旦动了心思,萧瑾喝口水,李萱都觉得是勾、引。
哼,喝水就喝水吧,偏把嘴唇染得那么红润,还喝得不老实,水珠都顺着脖颈滑下来了。
见李萱不错眼地看他,萧瑾会错了意,把水杯送到李萱嘴边:“恩人喝。”
“你不要叫我恩人。”李萱双手支着下巴,春心动得厉害,“叫我萱萱。”
“萱萱。”萧瑾从善如流。
“从今以后呢,你叫我萱萱,我叫你美人。”出来大江南北走了三年,李萱的性子越来越野,可能是在民间待得久了,身上少了些高门贵女的姿态,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人的东西一并脱去,多了几分民间女子的大胆泼辣。
尤其是在江南那段时间,李萱着实被画舫上的女子开了眼,那些烟花女子大胆又妩媚。而那些已经成婚的女子也皆是伶俐泼辣,家里夫君若是敢去喝花酒,她们就敢闹画舫,上去捉人。
而且好多商户人家女子也独顶一片天,男子妻管严不要太多。
活泼的风气带得李萱也爽朗不少,整个人如鱼入大海,鸟翔天空,欢腾恣意。
于男女之事上,她还真没想太多,一则今生年纪小,二则前世情伤重。如今碰到萧瑾,心跳才稍稍欢快。
原来她还是比较喜欢他的,李萱心想,不过也难怪,如他生得这般好,谁会不喜欢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就是个看脸的。
前世看重他阳光的俏脸,今生相中他勾人的小脸。
“美人过来。”李萱朝他勾勾手指。
萧瑾顿时小狗一样靠近:“萱萱。”
真乖啊,他要是永远都这么乖就好了。
沐浴过后的萧瑾穿了一身蓝色长袍,长眉凤目,宽肩窄腰,天人一般好看。
李萱直接上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萧瑾嘿嘿傻笑,主动凑过来,脸蛋在李萱脖颈蹭了蹭,年轻男子清新的气息铺天盖地,弄得李萱又红了脸。
“咦?”萧瑾好奇地盯着李萱的脸蛋,“萱萱脸好红。”
“美人亲一下就好了。“李萱厚着脸皮。
萧瑾很乖,闻言在李萱脸颊各亲一口,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被亲了!
李萱摸摸脸,红得更厉害了,连耳朵尖都红了。
萧瑾举一反三,立刻啄了下李萱的耳朵。
唔,李萱一惊,红晕直蔓延到脖颈。
萧瑾凑过来……
不行了,不行了!李萱赶紧挡住他的嘴,柔软弹性的双唇贴着掌心,李萱真是连胸口都要红了。
“脖子不能亲,不行亲。”她叮嘱萧瑾。
“可是……红了。”萧瑾羽睫轻颤,神态微微茫然。
“你坐好。”李萱将萧瑾按到软榻上,虽然被亲的感觉很好,但是太羞了,身体发烫,而且萧瑾的气息铺天盖地的,醺然欲醉,完全躲不开,这让李萱有种被人轻薄的感觉。
舒服是舒服了,但心理上感觉不太妙,少了丝调、戏人的趣味。
反正就是,被动不如主动有趣。
将萧瑾按到榻上,李萱倾身过去,伸手勾住他的下巴摸了摸。
萧瑾如被顺毛的小猫一样,眯着眼睛,都快打呼噜了。
这样也不对啊!李萱心头的旖旎瞬间散尽,这哪是调、戏啊,分明是逗猫。
不行不行,她要换种方式。
手上劲道一重,直接顺着衣领滑进去。
“萱萱。”萧瑾突然睁大双眼,呼吸急促起来,“美人也热了,萱萱快来亲亲美人。”
这样才对嘛,李萱满意点头。
指尖在萧瑾胸前瞎划楞,听着他呼吸越来越重,李萱心里的满足感真是没法说。
划楞一会,李萱有点累,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回房午睡。她这边刚起身,就被突然跳起的萧瑾扑倒,幸亏软榻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否则她就要摔死了,即便这般,她也摔得七荤八素。
“干什么?”她拿手戳了戳萧瑾的胸膛,很不满他的一惊一乍,这家伙自打恢复之后,就变得很危险,总是突袭。
“萱萱。”萧瑾嘟着嘴,贴在她身上摩蹭,“美人好难受。”
经过洗澡摸错地方的乌龙,李萱已经知道萧瑾的难受是怎么回事,她有点害羞,脸蛋又烧起来,强自镇定道:“不妨事,忍忍就好了,你先起来,压得我好重。”
萧瑾不想起,脸蛋埋到李萱脖颈来回摩蹭:“不要,萱萱不要,美人不想起,萱萱身上好软,好舒服。”
“敢不听话!”李萱语气渐冷,呵斥:“起来。”
萧瑾吓得一哆嗦,怯怯地扫了她一眼,见她真的生气,才慢慢起身,低垂着脑袋都快哭了:“萱萱不要生气,美人不敢了。”后头还有一句抱怨,他没敢说出口,因为萱萱摸了他,他才难受的。
“行了。”李萱摆手,起身倒了杯冷茶给他,“喝下就好了。”
“嗯。”萧瑾闷闷低头。
在这之后,萧瑾乖了不少,除了每日跟在李萱背后,其他时候无论李萱如何逗他,他如何难受都不敢去扑人了。
萧瑾伤好的差不多,李萱就准备走,豫州不能再待下去,太危险。
主仆几人准备一番,从大街上“买”回一对事先准备好卖身葬父的父女,又买了口上好的棺材,将萧瑾打扮一番,化装成侍女,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门了。
当初九娘离去时给她留了不少侍卫,一行人出城门时就特别显眼,原本以为会遭到严厉的盘查,李萱已经准备好几套应对方案,没想到出门非常顺利。
守城的侍卫只仔细检查了棺材和侍卫,对女装打扮的萧瑾并没有多加盘查。
出了城门好远,李萱还在纳闷,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出门。
她盯着萧瑾仔细打量,又一次怀疑他是装傻,事情顺利得太诡异,让她不得不防备萧瑾,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将萧瑾送到她面前。
“你过来。”将萧瑾叫到面前,又将淡青淡黄赶到下一辆马车。
瞧见李萱脸色不渝,淡青很为萧瑾担心,看着李萱欲言又止,磨磨蹭蹭不想下车。
“下去吧。“李萱忍不住用脚送了淡青一程,口吻无奈:“他身份高贵,我哪怕下狠手,万一他醒来后报复怎么办?”
淡青听着有理,麻溜和淡黄去后面的马车去了。
萧瑾显然是听懂李萱的话,凑上来,白嫩的脸蛋贴着李萱,急急发誓:“萱萱放心,我不会报复你的。”
哎呀,这家伙怎么一日比一日聪明,这还不到一个月,原来只知道默默哭的家伙就变这么伶俐,居然听出话音。
李萱一把捏住他的脸,低声:“你是不是装的?”
“装什么?”萧瑾眨巴大眼睛。
“少装蒜。”李萱生气,“别以为我不知道。”
萧瑾心脏一提,紧张起来,他还不擅长掩饰,一张小脸嗖地就白了,眼神也闪闪烁烁。
紧张得这么明显,李萱反而觉得自己多想,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冷冽的萧瑾能装出这副模样。
不过,即便这货没装傻,也定有事情瞒她。
“说——”她语气愈冷。
萧瑾低着脑袋,模样瞧着很可怜:“其实我、我……”
“快点。”李萱催促。
萧瑾飞快抬眼瞄了李萱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我趁着萱萱熟睡时爬到床上。”
“你说什么?”李萱眼中闪过惊讶,因为这货一直黏着她,所以晚上两人同睡一间房,不过李萱睡床,他睡地板。
李萱一向自负五感灵敏,别说是身边的动静,就是离着几里地她也能听见,如今却被啪啪打脸,被这货天天爬床居然一点不知道。
“你爬床干什么?”李萱不理解。
萧瑾看她:“是淡黄说的,通房就是要爬床的,萱萱不让我爬,我只能偷偷爬。”
李萱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说吧,你还背着我干什么了。”李萱已经无力。
萧瑾低头掰着手指头数:“爬床、偷看萱萱、偷亲萱萱、偷摸萱萱、偷……”
停停停,李萱连忙摆手,她有点搞不明白萧瑾了,“你做这些干什么,谁教你的,是不是淡黄?”她必须得找机会狠狠收拾那丫头,再不收拾都要上天了。
萧瑾摇头:“只有爬床是淡黄教的,别的不是。”
“那是谁?”李萱狐疑,难道是淡青不成。
萧瑾指向李萱。
“我!”李萱难以置信。
“是萱萱。”萧瑾点头,紧接着说出一句差点叫李萱崩溃的话,“萱萱对我做过那些,我都对萱萱做了。”
(⊙v⊙)
李萱开始回忆她都对萧瑾做过什么。
摸他下巴、摸他胸膛、摸他那里、还曾……李萱想不下去了,她现在好想胖揍萧瑾一顿!
第101章 服药
一行人没往京师走,而是拐个弯往西边去了,李萱想去看看民风彪悍的西部,想来她也是怪悠闲的,携美出行。
马车是特制的,并不颠簸,一路上又是走的官道,李萱倒是不觉得难受,就是整日尘土飞扬的,都看不清什么。
现在还未到冬日,越往西走,晌午越热,晚上越冷。李萱圈在马车里,也不敢掀开帘子,无聊得都快发霉了。
幸好有萧瑾在,稍稍缓解她的无趣。
走这一路,萧瑾脑子一日比一日灵,李萱特别怕他没到西边就彻底恢复神智,所以也不敢欺负他,万一人家恢复找后账就麻烦了,毕竟是未来的皇帝,说要碾死她,也就动动手指头的事。
反倒是萧瑾脑子灵敏了之后,见李萱对他态度缓和下来,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往她身边凑。
“好渴啊。”李萱趴在萧瑾的大腿上叫唤,边叫唤还边抓着他的手往后背挪,“捏这里,捏这里,好酸啊。”
不得不说,到底是太子殿下,哪怕是傻了也比一般人灵,学东西那叫一个快,看淡黄给她捏了几次背,他就学会了,穴道找得准,力道也拿捏得好。
“喝水。”萧瑾把水递给李萱。
“不喝。”李萱把水囊拨楞到一边,“喝多了还得下车如厕,好烦。”
那怎么办?萧瑾心疼得直皱眉,眉心攒个结,半天解不开。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法,他兴奋道:“我有办法了。”说完将李萱翻过来。
李萱正被他捏背舒服得昏昏欲睡,冷不丁被翻过来还有点迷糊,慢悠悠睁眼,莫名其妙地看他。谁知她眼睛还未彻底睁开,眼前就出现一只放大的俊脸。
两人温热的呼吸缠绕在逼仄的马车,仿佛一点就燃,马车内温度升高,直把李萱变成一只通红的烤虾。
车窗蒙着透光的菱纱,晌午的阳光大片大片透进来,静谧无垠,萧瑾抬手将李萱脸蛋上的发丝绕到耳后,俯身过来。
李萱只觉面前一阵阴影,一个身体就压了过来,嘴唇也被覆住。
唇舌勾缠,口中仿佛游进两条小鱼,肆意游走,相互纠缠。
李萱闭着眼睛,双手抓着软软的地毯,身体敏感地轻颤,车外阳光明媚,车里春光旖旎。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李萱睁开眼,正对上萧瑾对她笑得生动的俊脸:“还渴么?”他的声音仿佛勾着糖丝。
“还要。”李萱眉眼动人,性子大胆直接。
萧瑾眸光一黯,黑眸深邃如夜,再次俯身下来。
李萱被亲得迷迷糊糊,脑子里居然还回忆萧瑾方才的眼神,唔,好像有哪里不对。正欲仔细探究,嘴唇突然被人咬了一口,然后是下巴,脖子……她的思绪就这样歪带了,随着他带有魔力的唇缓缓下移,直到胸口,才猛然惊醒。
“美人儿。”她唤人。
萧瑾不舍地在胸口流连半晌才慢悠悠抬头,撤离的动作比贴上去时慢好几倍。
“你过来。”李萱捧着他的脑袋,她要看看他的眼神。
眼神是最能辨别一个人的。
萧瑾复又低下头去,在她胸口不轻不重咬了一口,低声:“我一直在。”
“上来一点。”李萱非要看他的眼神。
萧瑾伏在她胸口,目光晦暗不明。
二人正僵持间,马车停了下来,门口传来淡青的声音:“娘子,婢子煮了凉茶,要不要喝一点。”
刚好李萱被萧瑾亲得口干舌燥,这茶送来的正是时候。
车门打开,淡青送上茶壶,并将一碗汤药送到萧瑾手中:“这是新熬的药。”
李萱没当回事,萧瑾受那么重的伤,虽说如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也不能停药。只不过……她嗅了嗅,“这是什么药,味道怎么不对?”她学过医,鼻子又灵敏,一嗅就察觉出这碗药与之前不同。
淡青递药的手一顿,萧瑾瞥了一眼,她立刻转眸对李萱笑道:“娘子上次开得药都吃完了,这是之前路过集市买的,小地方药抓不全,只买了些温补的药,等到大一点的城镇再抓。”
温补?李萱蹙眉,手伸向药碗:“什么温补的药,递给我瞧瞧。”
“喝药。”萧瑾在李萱之前抢过药碗,一口喝尽,一张俊脸顿时皱成了包子:“好苦。”
李萱被逗笑,“药也抢着喝。”拿过帕子给萧瑾擦嘴,一边擦一边细心观察他的神情。
眼前之人目光纯净至极,仿佛李萱之前看见的深邃眼神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淡青松了口气,将车门关上,转身回下一辆马车。
这药……她咬了咬牙,殿下不能再喝了。
马车继续向西走,这几日李萱生了疑心就一直暗中观察萧瑾,结果越观察越无语,这货怎么好似又傻了,之前的机灵全都不见,经常目光呆滞,看着她傻笑,偶尔还会流口水。
这样可不行啊!
之前还看不出傻相,开口说话时才察觉,而现在只看脸就能看出不正常。
到梁州之后,李萱停下不准备走了,她得带萧瑾去看太夫。
租到一处小院子,一行人还未安顿好,李萱就着急吩咐淡青等人去寻太夫,多找几个,最好把全城的大夫都找来。
李萱在梁州停了半个月,日日都有郎中上门,但每一个都是摇头出门,对萧瑾的病毫无办法。只有一个古稀郎中在院中住了三日,捧着书翻了好几日,又时时观察萧瑾,得出一个模糊的诊断。
“公子这病得来奇怪,既非天生痴傻,后天撞击很难成这般模样,可这几日老夫细察,发现公子脑部神府未曾遭过撞击,这就更奇怪了,既不是撞击,怎会如此?”
说了半天说一堆废话,李萱不耐烦:“先生可有法子诊治?”
古稀郎中摇头:“小老儿无能。”
“送客!”李萱高声。
“等等,等等。”古稀郎中差点被淡黄扯一个趔趄,他瞧瞧淡黄,又瞧瞧李萱,叹气,“你们这些女娃脾气摁大,老夫话还没说完呢。”
“您说。”李萱上前一步。
古稀郎中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老夫行医多年,这位公子的病症虽然罕见,但也并非寻不到根源,老夫这几日一直翻家父留下的诊断日记,倒真是发现一例病患与公子情形相近。”
“先生快说。”李萱着急,萧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从前倒好,虽说痴傻,精神头到足,可在梁州这半月,几乎有一多半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是对她傻笑,拉着她的手一直叫萱萱。
小老头是个慢性子,又捋了半天胡须才慢悠悠开口:“公子这病可能是服用一种药物。”
“吃药?”李萱震惊,“这怎么可能?”若说萧瑾被人追杀身受重伤有可能,但若是被人下药,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别说他身边有暗卫护持,便是他自己性格,也是多疑谨慎,想要给他下药,非常难。
小老头没理会李萱,继续:“书中记载,这世上有种药,服用后使人神智迷失,如同稚儿,此药……”小老头原想拽拽文,抬头一瞧,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忙住口安抚,“小娘子放心,这药只会一时让人神智迷失,日久自然恢复,长则一月,短则十天。”
一个月?李萱蹙眉,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淡青,突然想起一件事,“先生。”她抓住小老头的袖子,声音都变了,“您……您可曾见过那药?”
“幼年时见过一回,不过那药难得,我也就只见过药渣,这么多年过去早忘了。”
药渣?!
李萱目光一沉,看向淡黄。
淡黄会意,立刻从袖口掏出一包药渣送到小老头面前:“先生您瞧瞧这个?”
一旁的淡青脸色一变,震惊地看向李萱。
李萱没理她,全神贯注看小老头的动作。
小老头接过药渣,又是闻,又是尝,鼓捣半天,迟疑道:“似乎是。”
似乎就够了!
李萱目光一厉,淡黄反应迅速,转瞬逼近淡青。淡青下意识后退,目光落在淡黄温婉羞怯的面容上,心头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说——淡黄居然会武功。
淡黄只逼近淡青两步就停下,淡青正纳闷,奇怪她怎么突然住手,就感觉肩膀一沉,一只铁掌已经覆在她肩膀。
铁蛋嘿嘿笑了两声,直接拿绳子一套将淡青捆上,与此同时淡黄上前将淡青下巴卸掉,将她藏在牙齿里的□□拿出。
不过短短一瞬间,作为精英暗卫的淡青就被自己从没瞧上眼的淡黄和铁蛋制住了。
这二人一直跟着娘子,但一个羞怯谄媚,一个憨傻老实,淡青从没在意过。
小老头非常淡定,对场上的变故一点兴趣都没有,还在抱着药渣研究。
李萱就淡青被擒下,就不再关注,转而看向郎中:“先生,您说最迟一个月,可是现在都快三个月了,为何还不见好转。”
“三个月?”小老头呆了,“这药渣才半个月多吧。”
李萱心头一沉,“先生,如果服用过此药不止一回……会如何?”
“不止一回?”小老头放下药渣,神色终于严肃起来,“此药伤及神府,三次之后恢复的可能极为渺茫。”
渺茫……李萱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说不出话。
第102章 回京
淡青跪在地上,李萱一面喂萧瑾吃鸡蛋羹,一面抬眸觑她一眼,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
萧瑾只用了半碗就不想吃了,嘟着嘴巴推碗。
“不许撅嘴。”李萱面无表情地将他撅起的嘴唇按下去,按得指尖湿润。
萧瑾还算听话,乖乖地不再撅嘴。
李萱拿帕子擦了擦手,将碗递给萧瑾,示意:“吃完。”
萧瑾包子脸抽了抽,有些不愿意,不过最后还是拿起碗将蛋羹全部吃光。
“真乖。”李萱给他擦擦嘴。
萧瑾咧嘴乐,他喜欢李萱夸他,喜欢看她笑。
不想这一咧嘴,胃中顿时一阵翻涌,手臂撑着软榻将方才吃光的蛋羹全部吐出,溅了李萱一身。李萱顾不的身上秽物,赶紧拍萧瑾后背,又给他杯茶水漱口。
这屋子是不能待了,李萱忙乎着将给萧瑾洗了脸换上衣服,一行人挪到侧间。
吐过后的萧瑾脸色越发苍白,困倦异常。最近几日他越发严重了,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吃东西也少,身体经常无故疼痛。
古稀郎中来诊治过两次,说他服药太频繁,脾胃受不住,等药效渐消就会转好。
只是什么时候药效消解却是不知了。
哄着萧瑾熟睡,李萱望着她径自出神,她还从未想过重活一世,自己居然还会为萧瑾担忧,仿佛就跳不出这个圈,此人就黏在她身上了,抖落不掉。
想到这,李萱心头一拧,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真是太讨厌了,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
将萧瑾安顿好,李萱出去见淡青,从她那得知事情真相。
——这药是萧瑾自愿服下。
李萱前世死得早,并不知道萧诚造反之后萧瑾的下场,不过端他行事,想来受的苦不要太多。
为达目的,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置自己性命于不顾,只有疯子能做的出来。
面对这样的疯狂,李萱突然有点害怕。
他对自己都能下这般狠手,那对别人呢,如果这次还不成功,那他恢复之后又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事?
李萱有点不敢想象。
在外转悠一圈,李萱回到房中,看见熟睡的萧瑾,忍不住摸了摸他高挺的鼻梁:“其实呢,你若是这样傻下去也挺好,恢复后太危险了。你对我执念深,就非要不择手段得到,可若是有一天你的执念消退,看我不顺眼,会不会不择手段地害我?”
指尖从他鼻梁下移,挪到唇边,按了按,“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九娘说得对,我太心软,在乎太多人,连你这个坏蛋都不忍心你变傻,想办法医治。若真是有一天你看我不顺眼了,随便威胁一两下子,我就投降了。”
李萱忍不住叹气,心头气闷,手上力道就重了,狠狠捻了捻萧瑾的唇:“真不如傻了算了,打你骂你都不知道生气,只知道傻笑,又乖又听话。”
捻完唇,李萱还不解气,伸手又在他身上掐几下。
萧瑾被掐醒,眨巴着大眼睛看她,目光不解,“萱萱。”
李萱挑眉:“心情不好。”
萧瑾咧嘴傻笑,将手臂送到近前:“再掐,掐完心情就好了。”
“讨厌死了。”李萱一把将手臂打掉,扭过身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湿润。
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人家一对她好就没辙。
萧瑾若是对她凶,威逼利诱,囚禁她,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动容。可是他一对她傻笑,她就感动了。
萧瑾不太明白李萱,但能隐约感知她的情绪,察觉到她心情不好。
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看萱萱笑,哪怕萱萱骂他打他,只要她笑,她开心,他就觉得满足。若是萱萱不笑了,变得难过了,他就会心疼,特别特别心疼,不想让她伤心。
如今,萱萱就在难过。
萧瑾好焦急,但又不知道怎么办?他脑子越来越笨,什么都做不好,总是让萱萱难过。他笨拙地爬起,坐到李萱旁边,捧着她的脸,呼哧呼哧喘气:“萱萱不哭,萱萱不哭,你打我,掐我,使劲,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谁要打你。”李萱将他捧着自己的脸颊的双手拿下来,瞪他:“要你乖乖听话就好。”
“听话,听话,我一定听话。”他慢忙不迭点头。
“要永远听话,一辈子都听话。”李萱斜他。
“两辈子。”萧瑾伸出两根手指。
李萱终于满意,捧着小美人香了一口:“真乖,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美人儿可要记得今日的承诺。”
“记得,记得。”
见李萱终于笑了,萧瑾才放心,心神一松懈,困倦顿时涌上,他靠在李萱怀里,眼皮下垂:“困,美人困了。”
那就睡吧,李萱拍拍他。
事情没到最坏的结果,却也好不到哪去。
萧瑾一日比一日清醒,虽说速度慢了不少,但却真的在转好。可神智是清醒了,身体却衰弱下去,苍白细弱,吃下东西就吐,五脏六腑通常无缘无故疼痛。
古稀郎中说他是之前受重伤,又服下这等伤神府的禁药,烙下病根,伤了元气。不过好在年轻,胜在身体底子好,细心调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只是到底经历这么一场,以后最好不要大惊大怒,也不要太过执拗。喜为心志、怒为肝志、思为脾志,七情伤身,他经不起折腾,否则会有损寿数。
听了郎中的话,李萱对他更为上心,只偶尔不忿,戳着他的包子脸念叨:“你这是要变成病西施了,没人敢惹你。”
萧瑾便乐呵呵上前:“萱萱能惹,萱萱能惹。”
“那你不生气么?”李萱逗他,傻了之后的萧瑾特别好玩。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萱萱的气。”萧瑾摇头。
真乖啊,李萱给他摸摸毛。
一行人在梁州停留两个月才启程回京。
若不是马上就要到新年,李萱还不想回去,转过年她就十五了,即将及笄,家中长辈不会允许她再出门到处跑,毕竟是个小娘子,要嫁人的。
没碰到萧瑾之前,李萱不想嫁人,那会就想着到青州,跟九娘一块。如今碰到傻了的萧瑾,又被他的疯狂吓住,李萱就开始盘算嫁他一事。
做太子妃可不容易,但对李萱这个曾经做过的人来说,也算不上太难。
唯一为难之事就是三妻四妾的问题,她不嫁萧瑾则罢,既然打算跟他在一块,就不许他沾花惹草。她都为了他这根朽木放弃整片森林了,他要是再敢招蜂引蝶,就阉了他。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顺利回京。
萧瑾这时候已经清醒大半,大多数时候都正常,只有面对李萱时会不自觉傻笑,智商降低。
既然已经到京师,两人再黏在一块就不合适了。
李萱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犹豫不决之人,既然打算和萧瑾在一块也就不再纠结,她抓着萧瑾的领子将人薅到身边,低声警告:“回去之后你就对圣人说要娶我为妻,东宫你那些通房要解散。”
“没有通房,美人没有通房。”面对李萱时,萧瑾不知为何,总是傻乎乎的,明明在其他事情上都恢复以往的英明果断,可一面对李萱,瞬间又变成傻子美人。
李萱稍稍满意,“没有就好,记住——以后也不准有,永远都不准有,你要是敢有外心,我就不要你了。”说到最后忍不住威胁起来。
“萱萱别不要我。”萧瑾一急直接搂住李萱,半天不撒手,周围一旁侍卫全都瞥过头,太辣眼睛了。
这个白痴绝不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要你,要你,听话就要你。”李萱揉了揉萧瑾的脸蛋,又亲了亲他纯洁无辜的眼睛,兴许是后遗症,萧瑾恢复神智后,偶尔也会犯傻。
不过却特别可爱。
李萱心里很美。
就这样吧,再做一次皇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
第103章 世界变化快
萧瑾先行入京,李萱则停在郊外的庄子歇歇脚,京里这些人都是老狐狸,若是被人看见二人一同入京说不定臆想出什么。
李萱一行人进了庄子,一进屋李萱脸色就变了,目光直射淡黄。
淡黄赶忙跪地:“娘子,您吩咐调查古稀郎中的事已经有结果了。”说着呈上一封信。
信薄薄的一封,却能挠人痒,李萱接过信甩了甩纠结半晌,到底没看。
“娘子?”淡黄大为不解。
“拿去烧了吧。”李萱将信扔给淡黄。
淡黄整个人都懵了,娘子吩咐调查那服用后使人神智不清的药,以及古稀郎中,怎么到头来又不想知道了。
为什么不看?
李萱自己也纠结呢。
她不是傻子,萧瑾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肯定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怎么会出现服用过量的纰漏?而且淡青暗卫出身,手底下不知见过多少血,从小训练出来的镇定,怎么可能会在去往梁州的途中被她发现疏漏,还那么巧随便把药渣扔在路上,根本不符合她精英暗卫的人设,真是处处是漏洞。
还有那个古稀郎中就更稀奇了,一个一文不名的郎中,居然知道这种伤人神府的奇药。
李萱初时不觉如何,那会关心则乱未曾多想,如今情绪稳定就忍不住深思。
萧瑾若真要耍手段,定是滴水不漏,不可能中途被她发现破绽。
除非……这破绽也是他的手段之一。
想想真是糟心啊,那傻货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算计她,还算计得刚刚好。
淡黄也无言了,娘子碰上殿下这样的人,真说不清是福是祸。
想了想,她将手上的信举举示意李萱看,忍不住又问一遍:“娘子,您真不看啊?”
李萱也纠结呢,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她问淡黄一个问题:“你说我是糊涂着幸福好,还是清醒着痛苦好?”
“欸?”好深奥,淡黄懵逼。
李萱继续:“在好的感情也经不起猜疑,你说我们这样猜来猜去,有一天会不会互相残杀啊。”两个人感情越深越容不下欺瞒。
“别别。”淡黄急得回手就要撕信,“婢子觉得还是糊涂着幸福好。”
李萱又说了:“可若是我一点不怀疑,他那天若是变心移情他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害我性命怎么办?”
闻言,淡黄两只手各拿着撕开的一半信,呆滞了。
娘子,您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
淡黄哆嗦着将两半信拼在一块递给李萱:“其实清醒着痛苦也挺好。”
李萱觑了半残的信封一眼,没接,又说出一种可能:“万一我看了信发现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淡黄屏息。
李萱继续:“然后我又开始怀疑,咱们查到的这些都是萧瑾故意让咱们查看到的,想试探我得知一切结果后的反应……”
淡黄卒。
娘子您这样子非鱼,子非鱼,子非鱼无限循环下去,早晚得累死。
眼见着淡黄即将崩溃,李萱将信抽过来一把扔在火炉里烧掉。
见状,淡黄彻底松口气,好歹算是有结果了,“娘子,您选择糊涂着幸福?”她试探。
“不。”李萱干脆开口,“我选择清醒着幸福。”
呃……淡黄疯了,这个选项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看着淡黄的傻样,李萱指着她哈哈大笑:“傻丫头,既然选项是我创造的,为何不能再创造一个?”
淡黄:(¬_¬)娘子是要玩死奴婢么!
李萱想得再透彻不过,无论是糊涂着幸福、清醒着痛苦还是清醒着幸福都是她一人的想法而已,关键在于她。她若是装傻,那就是糊涂着幸福;她若是质疑怀疑,疑神疑鬼,什么都追根究底,那就是清醒着痛苦;可她若是再换一种想法,就又不一样了。
淡黄侧耳倾听。
李萱眉眼弯弯,有点小得意地问淡黄:“你不觉得很感动么?”
感动什么?淡黄眨眼。
李萱:“一个男人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种程度,不择手段,自残自虐只为得到那名女子……是不是很特别,很感动,很前无古人,很震撼!”
我倒是觉得娘子您挺特别、挺震撼的,淡黄在心里嘀咕,正常人恐怕都不会像您这么想。
不愧是九娘教导出来的,想法就是别致。
李萱不理会淡黄,一抬脚将火炉踢到一边,然后在室内张开双臂旋转两圈,“吼嘿,你个毛丫头懂什么,根本不会有人为你筹谋如此,你根本不懂我的幸福。”
看着娘子在室内群魔乱舞,淡黄觉得自己眼睛要瞎。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通报,说是忠德府的管家到了,要接李萱进京。
原本魔舞的李萱瞬间大家闺秀起来,走路仿佛尺子量过一般,每一步都一样长,仪态高雅不凡。
见状,淡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此时此刻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一个人前仪态高雅出尘的大家闺秀,人后可能是疯癫丫头;
一个人前端庄有礼的小家碧玉,人后可能是抠脚大汉;
一个人前斯斯文文彬彬有礼的君子,人后可能是阴险小人。
便是她自己,人前羞涩谄媚,无底线奉承娘子,可是内心里,一天要对娘子的行为吐槽上百遍。
难道人人都有两面?就像是娘子,静如处子,动如飙兔。
为什么不用脱,因为淡黄觉得脱已经不足以形容娘子。
就这么失神一会的功夫,淡黄再抬头,发现娘子已经换了身衣服,连头发都梳了梳,高雅出尘地准备见见管家,路过她的时候,还皱皱眉,声音低柔:“你这丫头想什么呢,快跟上。”
瞧着眼前恍若神妃仙子的李萱,淡黄内心感叹:人前端庄,人后疯癫。这世界变化快啊!
第104章 定亲
得了也别在庄子上停留,直接回家吧。
李萱收拾收拾,就带着一大堆走南闯北置办下的特产回家了,国公府还是老样子,没啥变化,除了李珍、李珠已经嫁人李元已经定亲外,其他人还是原来的模样。
李萱一回家就受到了众人的欢迎,先到正院拜见祖父祖母,与众人说说话,分配分配礼物,她就返回自己的小院子歇息去了。
洗澡换了衣裳,李萱靠在软榻上感叹:还是家里好啊!
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很舒坦,家里正在忙活过年,李萱也大了,冯氏带着她学习打理中馈。忙乎了一上午才将事情都交待下去,李萱长舒一口气,终于有功夫问问事情,她转过脸,看向冯氏:“娘亲,大姐姐和二姐姐她们怎么样?”二人成亲的时候,她还没赶回来,连礼物都是后补的,是以李萱很是愧疚。
“你大姐许给襄阳侯府的庶长子,如今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就是怀相不太好。你二姐如今的日子倒是不错,她的夫君虽是寒门出身却颇有出息,加之国公府帮衬,如今在吏部补了个缺。去岁你二姐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夫妻二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说起愈加丰润恬淡的李珠,冯氏眉眼藏不住的笑,这孩子原来未出阁时唯唯诺诺,整日低着个头,看着死气沉沉,如今嫁了人心境倒是朗阔起来,可见日子确实过得舒坦。倒是李珍,这孩子争强好胜,不服人下,整日和侯府的继母斗气,和夫婿关系也不甚和睦。
当初老夫人就不太看好李珍这桩亲事,庶长子的日子岂是容易过的?可三房崔氏目光短浅,偏偏看中襄阳侯府是继夫人,嫡子又小,庶长子出息,做着庶长子继承侯府的美梦,偏要结这桩亲事。
襄阳侯府本身和忠德府没啥矛盾,既然崔氏这个做母亲的一心要结这门亲,老夫人也没有拦着的道理。
李萱叹了口气,就李珍那性子,许给谁日子都不可能过好,一山望着一山高,有争强好胜的心,却又没有谋略手段,早晚有一天被气死。
心里虽然看不上李珍,但到底是自家姐妹,李萱多嘴问了一句:“大姐姐怀相怎么样?我记得她去年就怀过一次,可惜没保住,如今这才多长时间,就又有了,会不会伤身子?”
李萱颇通医理,是以冯氏也没在意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问这等事,“襄阳侯府请了御医调理,应该不妨事。”
李萱还是不放心,又道:“正好我回府,去看看大姐姐吧。”
“也好。”冯氏点头。
李萱立即给襄阳侯府下了拜帖,有准备了好多蕴养的药物准备给李珍带去,结果却收到李珍的回信,字里行间都是不希望她过去。
“大姐姐啊。”李萱叹气,她知道她别扭什么,不外乎是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不好意思见娘家姐妹而已,算了既然如此也别过去刺激她了。
李萱手边正好有位颇通医理的嬷嬷,就让她带着药物送到襄阳侯府,留在那陪伴李珍直到生产。
崔氏得知此事后,感激地抓住李萱的手:“还是咱们五娘心疼你大姐姐,知道送去个懂医理的人,珍娘身边若没个懂事的,她那继婆婆还不知要怎么糟践她呢,上次的事……”
“老三家的。”老夫人见崔氏越说越不像话,斥了一句,“哪有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何况无凭无据,怎可往亲家母身上泼脏水。”
崔氏心头哼哼,却也不敢和老夫人顶嘴,不甘不愿地停下这桩话题,不过拉着李萱的手还没放下,厚着脸皮道:“五娘啊,你手头边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晋阳郡主那般疼你,你也知道你大姐姐日子过得难,怀相又不好,那边倒是不敢苛待,可好东西也绝对舍不得给珍娘,你就心疼心疼你大姐姐,她这胎怀得十分不容易。”
这样当面索要还真叫人难堪,老夫人冷了脸,自从珍娘嫁人后,这崔氏是越发不像话了。
李萱也觉得崔氏这样有伤长辈颜面,不过她确实挺担心李珍的,遂道:“我那还有一些血燕,不过剩的不多,一会就打发人给大姐姐送去。”
“还是五娘知道心疼人。”崔氏笑道,“除了血燕还有什么,人参什么的可有。”
“崔氏!”老夫人怒了,“下去。”
崔氏下去后,李萱就猴在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瞅着漂亮的小孙女真是越看越喜欢,她这个孙女是由晋阳郡主养大的,又师从袁先生,长兄李承珏也出息,满京师的贵女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出众的,就是元娘都要差她半截。
左寻思右寻思,老夫人都找不出一个能配上李萱的郎君。
再过半年,就是李萱的生日,举办及笄礼后,这媒人啊,恐怕就要把国公府的门槛踏破。
想到如花似玉的小孙女一个两个都要嫁人,老夫人心里舍不得,拍拍李萱的手,问她出行的趣事。
李萱就把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讲给老夫人听,她言语活动生动,还带有动作,会搞怪会耍宝,没一会就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老夫人性子并不像其他老太太那般古板,而且她知道李萱跟着晋阳郡主走遍大江南北,也不像通常闺秀那般羞涩,就偷偷问道:“祖母的小萱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一旁的赵嬷嬷闻言差点昏厥过去,心道老夫人您要不要为老不尊,哪有祖母这样问小孙女话的,哎呀,五娘子一定羞死了。
正准备想法给李萱解围,就听李萱乐呵呵道:“孙女要嫁的男子一定得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得,算她多余!赵嬷嬷默默转身消失。
“什么样的男子才是世间最好的男子呢?”老夫人问。
李萱掰着手指头举例:“第一要英俊,龙章凤姿,貌比潘安。”
老夫人点头。
“第二要有智慧,智比诸葛,文过子建。”
也行,老夫人点头。
“第三要家世出众,起码也得是顶级。”
老夫人点头。
“第四要权势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夫人点不去了。
她呆呆抬头,看向李萱,语气都颤抖了:“这样的人,满大周也就一个。”
“行。”李萱点头,“我不挑,就是他了。”
老夫人好想哭,她就不应该嘴欠去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的这么有道理,她干嘛要去问孩子的意见。幸好这次萱萱说的是太子,勉强有一够之力,她要是相中玉皇大帝什么的,上哪给她找啊。
这谈话进行不下去了,老夫人郁郁,开口将李萱撵走,心里盘算着怎么让李萱当上太子妃。她家萱萱无论从各方面来讲都配得上太子,可问题的关键不是配不配,而是根本没有话语权决定权,只有皇家挑人的份,没有她们主动提亲的。
正琢磨着,圣旨就下来了,李萱被赐婚,成为太子妃了。
忠德公府沸腾了,不过即便内心激动,外表还是要平静的,没办法,国公府老牌世家要面。
李萱立刻被拘了起来,得学规矩,皇家规矩可多。
李萱和萧瑾的亲事算是定下了。
第105章 草莓
内造府在西山的皇庄捣鼓几年,终于成功种植出反季节草莓。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显见鲜果的冬日,是多么值得振奋的消息啊。
可惜,草莓出产不多,既要种植在温泉附近,又要配合琉璃房子,造价实在太高,哪怕贵为皇家,也就只能种那么大一块地。
草莓成熟了,新年也到了,圣人就把皇庄出产的草莓每家分上一些,像是忠德公府这样人家就分到了一盘,草莓实在是不多,皇上分一分,皇后太子分一分,皇族其他人再分一分,有爵位有帝宠的人再分分,忠德公府能分到一盘子,已经很多了。像是其他公府侯府都没分到。
倒不是大家想吃草莓,而是这草莓象征着皇恩。
忠德公府人多,一大盘子草莓拿到国公府,李萱只分到两颗,这还是因着她是未来太子妃的缘故,像是李崇福冯岚他们都没分到。
两颗草莓实在不够他们五房分的,李萱就把草莓给小侄子吃了。
李承珏成了亲,娶得是礼部尚书的嫡幼女狄氏,身份比前世的大嫂要高贵得多,这也是因着李承珏自身比前世争气,身为太子伴读,想要和他结亲的人家多不胜数。‘
李萱原本想帮前世大嫂一把,后来想想,昨日事昨日死,一味念着前世也不现实,老天自有安排,一切随缘吧。
狄氏与李承珏成亲不久,就给李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白嫩嫩,胖乎乎,如今已经有两岁。李萱特别疼他,只要一回府就把他带到身边。
两岁多的胖侄子特别好玩,李萱一戳他的胖脸蛋就笑,一戳就笑,李萱控制不住,都快给他戳出酒窝了。
李萱身份不同,狄氏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多出一个酒窝。
“小胖胖。”李萱亲亲胖侄子,将草莓喂到他嘴里,“喜欢吃草莓么?”
“喜欢。”胖侄子吃得两颊鼓鼓,小胖手还抓了另外一颗往李萱嘴里松,“姑吃,姑吃。”
“胖胖吃。”李萱忍不住又亲了胖侄子一口。
冯氏瞧见了,忍不住说她:“叫什么胖胖,叫临郎。”
“不叫临郎,叫胖郎。”
胖侄子跟着鼓掌:“胖郎,胖郎。”逗得李萱笑倒在冯氏怀里。
哈哈哈,她的胖侄子太可爱了,好想把他抱走自己养。
胖侄子李临玩了一会就困了,狄氏吩咐奶娘给他抱下去,李萱很舍不得,连亲了好几下他的胖脸蛋。
狄氏见了,笑言:“五妹太疼爱临儿了,临儿每天一睁眼就找姑姑,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撇到一边。”
李萱听了得意:“臭小子知道谁疼他呢。”李萱是真疼他,出去无论到哪见到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胖侄子带回来,若是不易保存的食物,她就亲自学,等回来做给胖侄子吃。
“临儿若是找我,嫂子就把他抱到我那去。”
“别胡闹。”冯氏忍不住轻拍了李萱一下,“你还要准备成亲用的东西,你女红不好,也不指望你绣大件,但是枕套、绢帕、鞋垫总要做上一些。”有内造府负责李萱的嫁衣,不用她动手,但作为新嫁娘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总要意思意思,动动针线。
李萱是会针线的,她是玩飞镖的,就要个准头,绣出来的东西很是不错,但她不爱做这个,低着头一天下来,脖子都要断了。
“针线就不要做了。”李萱摆手,“过几日我还得去文社呢。”
她经常离京,很少参与文社的事,文社也不太找她,毕竟京师贵女有都是,也不差她一个。但自从李萱被赐婚之后,文社就开始找上她了,未来的太子妃啊,谁不想抱大腿。
李萱推拒不过,就偶尔去上一回,倒不是她拿乔,而是邀请她的人实在太多,忙不过来。
到了约定的日子,李萱就和李元一同过去,李元本不想去,她的亲事定在来年5月,转过年就到,时间不多,她的嫁衣还没绣完呢。
她许的人家门第也好但到底不如李萱许给皇太子,嫁衣有规制,有内造府操心不需要亲自动手。可她又不放心李萱,自从李萱被赐婚之后,就被家里保护起来,几次出门都有人跟随,就怕有那不长眼的跳出来伤到她。
身为圣人钦定的太子妃,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风评都不允许出差错。
马车里,李萱靠坐着吃瓜子,像只小松鼠,一刻不停。
李元听得头痛,抬手盖住瓜子,睨她:“你也不嫌火大。”瓜子是用盐加上松糖炒出来的,吃多容易上火。
说着递过去一杯茶:“喝点茶水润润喉咙,文社马上就要到了,别带一身松糖味。”
李萱拿帕子擦手,有些烦闷:“自从被赐婚之后,就处处受管制,这不行,那也不行,没处行的。”
“太子妃为天下女子典范,当然要注意言行,别人可是要学你的,你做的不好,岂不是做坏榜样。”
“好吧,好吧。”李萱无奈,“三姐姐你真是越来越会说教了。
李元原本还对李萱有些嫉妒,不过随着年纪渐长,李萱又不在府内,她心境渐渐朗阔,想得开了,说话行事便没那么多拘谨。
到了文社,主要是商量女学之事,李萱不插手这事,只附议。聊了一会,女学之事商议过后,大家就开始跑题。
纷纷秀恩爱,成亲的和未成亲的都秀。
这个说新得了块古墨,她夫婿知道她喜欢墨,特意去南边寻的,倒是不贵只是难得。
李萱拍手,说:“他对姐姐真好。“
女子羞涩一笑:“妹妹生得花容月貌,又识情识趣,殿下肯定待你也好。“
这个秀完,换另外一个:“我家那口子就没这情趣,榆木脑袋,我说练会字,他偏要过来歪缠,说练字伤眼,竟然夺了我的笔,你说气人不气人。“
“姐夫是心疼姐姐呢。”众女笑。
众女谁也不甘人后,一个接一个的秀恩爱,轮到李元,她没成亲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推拒。
有人笑她:“三娘是害羞了,谁不知镇国公世子最会疼人,无论是夏日的冰,还是冬日的炭,亦或是什么别致新鲜玩意,都第一个送到忠德府。”
李元羞红脸,连忙喝茶做掩饰。
这些年她心境如此开阔,也有未婚夫婿的功劳,因为对婚姻有所期待,才渐渐转了心思。
终于轮到李萱,呃,她有些傻眼,让她说啥,难道说殿下为了追求她,不惜对自己下药把自己变傻么?
她实在是没啥说的,只能笑道:“诸位姐姐别看我,我这才刚回京,殿下还没见过几回呢。”
众女笑笑,虽有心打趣几句,但到底不敢,便有意转开话题。
在文社与众女谈天时,李萱面色如常,出了文社立刻冷脸不开心,哼,受刺激了!
死萧瑾,臭萧瑾,回京都快一个月,也没说来看看她,是不是将她忘到脑后去。
她郁郁地爬上马车,还没坐好,视线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嗖地一下,身手利落地跳下马车,吩咐侍卫:“送三姐姐回府,我还有点事,待会回去。”
李元被李萱的动作吓了一跳,急急掀开马车窗帘:“五妹妹去哪?”
“别担心我,三姐先回去,我带着侍卫呢。”说着就带着一群人朝萧瑾追去。
脚步不停追了一圈才追到一处院子,看着紧闭的大门,萧瑾吩咐淡黄:“去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淡黄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大门就开了,探出一颗脑袋。
淡青见状吃了一惊,凑到李萱身旁,悄声:“娘子,是殿下的暗卫。”
那就行了,李萱点头,直接进。
这院子九曲十八弯,李萱在里面走了半天才见到一处房子,真是要气死了,弄这么远,李萱不开心,直接推门进屋,结果屋里居然没人。
咦,人呢?
她四下找寻,终于在暖阁发现萧瑾的身影。
少年立在窗前,一身月白锦袍,宽肩窄腰,目若流星,好看的耀眼。
一见到他,李萱一肚子气闷顿时消失殆尽,不过心情还是有点郁郁。
萧瑾张开手臂,只一句:“萱萱,美人想你了。”就让李萱转瞬开怀,小鸟般扑到他怀里。
两只人抱在一块,紧得像是扭股糖,半天不松开,就一直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李萱有点热,仰头看他。
萧瑾立刻明白,小太监一样服侍李萱脱下斗篷,以及她沾着雪的靴子,将人抱到软榻上。
萧瑾真是想李萱,特别想特别想那种,但是他不敢来看她,他虽然智力恢复正常,但却没有了傻乎乎自己的勇气,变得胆怯起来,他怕李萱不理他。
从前为了得到李萱,他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性命,对他而言,只要达到目的,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包括他自己。可是经过那一段时间的相处,他感受到两情相悦的美好,行为反而变得踟躇起来,经常患得患失。
两世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情,既想见李萱,又怕见李萱,一颗心在冰水里浮浮沉沉。
“萱萱。”将李萱抱上榻之后,萧瑾跟着覆了过去,他急切地想做点什么,想让自己安心。
他去亲李萱的额头,亲一下停一下,偷偷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眯着眼睛没有抗拒,才大胆的亲上去,从额头一直亲到嘴边。
“萱萱。”他亲了一口,“萱萱。”又亲了一口……
就这样叫一声亲一口,没完没了。
“停。”李萱打住他,大眼睛眨啊眨,叫了一声:“萧瑾?”
“萱萱?”萧瑾也眨眼,学她。
“你怎么感觉不一样?”李萱伸手戳他下巴,别看她一路追得欢,但进屋的一刹那,内心却极是惶恐,她怕见到不熟悉的萧瑾。可是在进门的一刹那,听他叫她萱萱,听他称自己美人,她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
嘻嘻,他不是萧瑾,不是太子殿下,更不是前世的帝皇,只是他的美人,她一个人的美人。
虽然这样的萧瑾让她很安心,但李萱还是觉得好奇,这个人怎么这般善变,变来变去。一开始马球场时的冷漠居高临下,后来秋狝时的步步紧逼,再到豫州的狠心伤己,如今两人感情好起来,他反而不着急了。
李萱嘴巴嘟起来,不开心,果然是到手了就不珍惜。
哼,生气。
使劲戳完他下巴还不够,又戳他脸蛋,气鼓鼓:“说,把我引到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萧瑾猛然想起件事,拉着李萱起来,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食盒,打开。
李萱凑过去。
里面满满一食盒草莓,红艳艳,嫩生生。
这是做什么?李萱抬眼觑他。
萧瑾吭哧,他还没有当面送过礼物呢,“给你吃。”
嘻嘻,李萱乐了,心里充满了喜悦,她们整个国公府才有一盘,她自己就有一食盒。
她拈起一颗草莓吃掉,看他一眼。
吃掉一颗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吃掉一颗。
心里甜的不行不行的,比口中的草莓甜蜜一万倍。
第106章 体贴入微
草莓吃了两颗李萱就觉得有些凉,她粗通医理之后很懂得养生,知道食不过量的道理。不能再吃了,她把食盒递过去,萧瑾顺手接过来,然后就是一愣,他是不是太顺手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众星捧月的长大,从来没有试过去讨好别人,哪怕是前世心悦李元,也不过多往忠德府跑上几回,在一块说说话,送送东西,周围一大圈下人服侍,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这般习惯性地小意服侍还是第一次。
萧瑾接过食盒后就愣在那,半天不动。
李萱拿脚蹬他他,她当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如此习惯还是他傻乎乎的时候她有意培养,为的就是让他养成习惯。
虽然决定与他在一块,但李萱却受不了他的霸道和居高临下,必须将他高傲的头颅掰弯。
她和他在一块是为了开心舒服,可不是为了堵一肚子气。
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怕她占不了主导,也必须要平等。
萧瑾何等聪慧,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他将食盒拎到一边,心头好笑,这丫头在想着法欺负他呢。
不过好奇怪,哪怕知道她在欺负他,只要一想到她开心,能为她做事,他心头就忍不住的喜悦,恨不得她再欺负欺负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怪,重生起来,他一直对李萱心存执念,不择手段只为得到她,可是得到她以后如何却是不知了。经过前世诚王造反,他已经很难相信他人,变得越来越偏激,总是疑神疑鬼,若不是心里记挂李萱为他挡那一剑,他也许早就疯了。
对于李萱,他势在必得。
无论是初期的马场试探,还是秋狝时同意放过她,都只是权宜之计,使她暂时放下心防。自始至终,他从未想过放手。
那时,她之于他就是漆黑夜晚的圆月,是他唯一的光明,他想要得到她,想将她圈在身旁。而她的心思如何,她心里到底愿不愿意,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想要,从未在意过她的不愿。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似乎他的需求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她会不会开心,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萧瑾突然有些恨之前的自己,那会他怎么舍得她受那样的委屈呢?他一定是疯了!
萧瑾完全不能理解过去的萧瑾。
放好食盒,他转过身想去抱抱李萱,却发现她唇角沾了草莓的汁液,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直接拿块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巴,笑她:“怎么跟只小花猫一般?吃草莓也能吃满脸。”
李萱眯着眼睛让他帮她擦嘴,擦完后才笑眯眯道:“不是有你呢。”
萧瑾握着手帕的手一顿,心头仿佛突然闯进了什么东西,蓦然充实起来。
他低头瞧了瞧李萱,小丫头虽然生得美,却还未及笄,脸颊白嫩白嫩,眉眼稚气未脱,还是个小娃娃呢,哪里懂得照顾自己?而前世的李萱也是呆呆的,一个人整日待在宫殿里,连被宫人欺负都不知道反抗。
这样的李萱,他哪里放得下心。
一时间,萧瑾只觉得自己操心得不行,李萱哪里都需要他照顾,完全忘了她是一个骑马打猎武艺高超的大力娃。
萧瑾心头充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重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这样目标清晰无比渴望地想做一件事。初时,算计萧诚,主持朝政,身入军营,这些都是他必须做却没有多么想的事情,只不过身份在那,就去做了。
而如今他是真真切切想照顾李萱,想陪伴她一辈子。
心脏宛如泡在温水里,他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上前将李萱揽在怀中,细细啄吻她的额头。
李萱被他亲得舒服,小猫一样闭上双眼,等待他顺毛,险些打起小呼噜。
萧瑾心头温软,却又觉得好笑,大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摸摸她的小手,然后摸了摸她的袖口,咦怎么这么薄?
感觉萧瑾画风不对,李萱赶紧睁眼双眼,捂紧胸口,瞪他:“你干什么?我们还没成亲呢。”
“胡思乱想些什么?”萧瑾觉得好笑,“我看你衣服太薄了,天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说着说着萧瑾就冷了脸,语气还有点教训。
李萱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噗哧笑出声来,点着他:“美人如今厉害啦,还来教训我。”
听李萱叫他美人,萧瑾难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刚开始见面时,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李萱,无措得很,下意识就伪装之前的痴傻模样,这会被李萱提起,他微微有些赧然。
李萱特别喜欢他这般模样,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两人抱了一会,萧瑾化身唠叨嬷嬷,叮嘱李萱不少事情,什么出门一定要戴帽子啦,回去喝碗姜汤啦,衣服穿厚一点啦……唠唠叨叨。
停留了半个多时辰,萧瑾再是舍不得也得让李萱走了。
“乖乖。”他捧起她白嫩的脸蛋两边各亲一口,榻上太暖和,他的怀抱太温暖,李萱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如今被挖起来,哼哼唧唧不高心。
萧瑾爱死她这小模样,她什么模样他都觉得新奇,都爱。
“该走了,起来走走,困意未消出门容易着凉。”萧瑾道。
“美人儿要变成啰嗦老头了。”话是这么说,李萱还是从善如流地起身,在室内走了两圈。
两人分开后,李萱做马车回府,萧瑾回宫准备迎娶李萱。
宫殿要修葺,瓷器要新烧,家具要换新……太多事情,从前这些都有内造府的人准备,如今萧瑾却不放心了,管内造府要来图纸,细细研看。
——
醉仙楼,少年倚靠在窗前,身上穿了厚厚的棉衣,一圈白狐毛围着脖颈,饶是这般,脸蛋依然冻得通红。
小厮焦急,在身后忙不迭地劝:“郎君,天太冷了,窗户还是关上吧。”
“闭嘴!”少年声音清冷,眉心微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郎君脾气一向不好,小厮虽然担心他被冷风吹冻到,却不敢再劝,只能往室内多加几个炭炉,更暖和一些。
少年容色倾城,眉目如画,即便冻得脸色苍白,唇色惨淡,看起来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谁家的马车?”少年指着窗下缓缓驶过的马车。
小厮探过去瞧了一眼:“是忠德府上的车驾。”
“这么多侍卫?”少年蹙眉。
小厮想了片刻道:“应该是忠德府上的五娘子,听闻晋阳郡主留给她一些护卫。”
“李萱?”少年眉目舒展,眸中划过一抹亮光,“我下去瞧瞧。”
闻言小厮简直要吓死了,忙阻道:“郎君郎君万万不可,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少年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男装,不再是那个做女儿装扮整日混迹贵女中间的病秧子了。
小厮以为阻住卫兰,刚松了口气,就听他道:“那更加无妨,我是她表叔叔,一家人。”
“郎君。”小厮快哭了。
少年蹬蹬蹬下楼,饶是他速度快,等他到楼下时,马车已经走远。
望着远去的马车,少年立在门口,面目冷如寒霜。
第107章 今时不同往日
怡然居
京师最幽静的聚会场所,保密性极好,幽静怡然,许多贵女都喜欢把聚会设在此地。不过怡然居虽专司为郎君贵女们提供聚会场所,却以菜品闻名京师,极富特色,尤其是一道石斛蒸鲫,鲜香味美,闻名遐迩。
很多老饕都慕名品尝。
甲字三号厢房,几位少女正在讨论庄子,一位蓝裙少女开口:“浮游于万物之初,物物而不物于物,这境界太高,我想了许久都不明白是什么状态。”
旁边的绿裙少女见状,有意将话题往顾筠身上引,这几日堂妹顾筠心情不渝,这次是特意带她出来散心:“三妹妹,你怎么看,我记得你昔年最喜庄子。”
顾筠不感兴趣,低头摆弄毛笔,绿裙少女见状心里微微一叹,将话题引走,“阿婕,你说呢?”
“我说不出来。”阿婕抱着手炉坐到暖榻上,透过微开的窗子探头往外瞧,相比于在室内讨论这令人昏昏欲睡的老庄,她更喜欢出去跑马冰嬉。
见阿婕没兴趣,绿裙少女也不强求,正欲问旁人,就听阿婕突然咦了一声,众女尽皆转眸看她。
阿婕伸手指向窗外,双眼瞪圆,一脸稀罕状:“快来,你们快来瞧,那是不是忠德府的车架?”
忠德府?太子妃!
众女立刻反应过来,齐刷刷跑到窗前,只有顾筠立在原处不动,一张脸阴晴不定,绿裙少女原本还顾及着她,这会听说太子妃,已经全然忘记带顾筠出来散心的目的,蹬蹬蹬跑到窗前,兴致勃勃地看太子妃的车架。
“天啊!”蓝裙少女捂唇,目中难掩惊讶:“果真是太子妃的车架,你们看那么多侍卫,一定是晋阳郡主给太子妃留下的。”
“马车停在这,说明太子妃现在怡然居?”有人点出来。
此言一出,众女又是一阵惊呼。
阿婕已经忍不住了:“太子妃文采斐然,年不过十一就入了若水文社,且又是笼月先生启蒙,若能请她过来,肯定能解咱们的疑惑。”
“是啊是啊。”有人接话,“听说太子妃性情温婉柔和,且游历大江南北,见识不凡,她的眼界肯定不是咱们这些闺阁女子可比的。”
阿婕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脸想往:“我太崇拜太子妃了,太子妃自幼由晋阳郡主教养长大,又拜笼月先生为师,少年时游遍大江南北,这世间没有比她更出色的女子的,也只有她能配得上太子殿下。”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顾筠手中捏着的毛笔已断成两截,绿裙少女见状吓了一跳,她猛然想起三年前若水文社入社考试时,顾筠与李萱的冲突,面色唰的一白。
她这位堂妹心性最是高傲,不能容人,不服于人下。当初与忠德公府上的三娘子并称京师双璧,她就不服气人家,处处找麻烦,好在李三娘子性格最是温厚大方不过,不与她一般见识。
后来因着落英园菊花宴的缘故,与李五娘子结下梁子,之后若水文社的入学考试,两人更是水火不容。
这种小贵女之间的矛盾,倒也算不得大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李五娘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娘子,且不说她与晋阳郡主以及笼月先生有关,就说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就是万万惹不得的。
想到此处,绿裙少女倒是有些后悔带她出来,自从三年前没通过若水文社的入社考试,她家这位三妹妹性子越发左性,失了温厚气,别说之前相交的小娘子,就是自家姐妹也相处不融洽。她真是生了张利嘴,不饶人,专门往人痛处挖,几年下来,京师已无人愿意与她相交。
这次来怡然居,都是她亲近的好友,她再三央求才同意让顾筠跟来。
绿裙少女怕顾筠惹出麻烦,低声叮嘱:“三妹妹千万忍让些,你就是不服五娘子也要忌惮太子殿下,别被人看出端倪,若是让人误以为你对皇家不满,别说是你,就是咱们府上也要受牵连。”
劝了一通,顾筠脸色非但不好反倒更难看了,见状绿裙少女心下不迭叫苦,合该她倒霉,见祖母疼惜顾筠,她便想要在祖母面前博好带顾筠出来散心,谁成想……
没法子她只能抬出祖母压制顾筠:“三妹妹,你就是不在乎自己也得想着点祖母,她老人家年岁大了,可受不起折腾,万一你出个好歹,她老人家可怎么办?”
“乌鸦嘴,你才出个好歹!”顾筠怒瞪绿裙少女,她语气虽不好,但看神色却有些松动,想来是听进去劝了。
绿裙少女长松口气。
不过,她这头忧心忧肺担心顾筠冲撞李萱,顾筠也暗自忍让,记挂祖母,压下心头愤怒,委屈自己不去触李萱眉头……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有去冲撞李萱的机会。
阿捷这头递了话,想拜见李萱。
淡黄直接就给拒了,都没跟李萱说,娘子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么?
自打李萱被赐婚太子,淡黄就大改往日的羞怯谄媚,变得有主意起来,行事干脆,作风凌厉,将能力发挥到极限。
阿捷这厢刚递过话头想要拜见,她那厢就把顾筠等女的聚会弄得一清二楚,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她也许会跟娘子提上一提,可惜她们和顾筠是一道,这丫头桀骜不驯又曾经冲撞过娘子,淡黄不想扫了娘子的兴致。
厢房里,顾筠静坐一隅,紧咬下唇,心头仿佛被不甘填满,强行压抑。
门口一有响动,她就仿佛受惊一般,身体猛地一颤,绿裙少女吓了一跳,赶紧挡在她身前。
门打开,阿捷怏怏地进来。
“怎么样?”众人围上去。
阿捷摇摇头,一脸失落:“护卫把这个走廊都封了,我根本靠近不到门前,好不容易央求侍卫见到淡黄姐姐,说明来意后,淡黄姐姐说五娘子正在用膳不方便见客,她根本没去通禀。”
“太嚣张了。”蓝裙少女低语。
“唉。”有人叹气,“要不怎么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呢,今时不同往日,五娘子身份不同,不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
几个少女低声讨论,连绿裙少女都加入进去,只有顾筠呆坐一旁,整个人如同被噩梦魇住。
原来……原来……她们之间已是天差地别,连见上一面都难了么。
顾筠既是失落又是茫然,曾经以为是对手的人,想要打败超越的人,突然有一天变得难以望其项背,高远如云端,她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连她的恨,都变得无足轻重。
想到这,顾筠摇头苦笑,也对,哪有人对在意脚下蚂蚁的恨意呢?
李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某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此刻,她正悠闲地坐在包厢里,抄起筷子吃石斛蒸鲫。
唔,美味。
鲜得舌头都要掉下来了,冬日里能吃到这么鲜美的鲫鱼,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淡黄在旁边给她添菜,李萱足吃了小半份鱼才停下筷子,唔,看样子,她晚饭是不用吃了。
“娘子,要用点果酒么?”淡黄手上拿着一只玉白瓷瓶,这是店家亲自送过来的,说是用梅子酿的酒,味甜不醉人,最适合女子饮用。
李萱歪头盯了酒瓶半晌,忽而问道:“你方才出去那么久就是去拿果酒了么?”
淡黄不想提起顾筠扰李萱兴致,可若是娘子问起,她就不能欺瞒,否则就是欺上瞒下,罪该万死。
想到这,她道:“回娘子,甲字三号房有几位小娘子聚会,听说您在此处就想过来拜见,婢子去打听过了,顾筠也在,怕她坏了您的兴致,就直接打发了。”
“唔,也好。”李萱点头,她对顾筠倒是没多大恶感,这丫头也就是好逞口舌之利,嘴巴厉害了些,行事倒不下作,之前稍许龃龉她早就不在乎。
只是,一时半会儿,那丫头可能还扭转不了她们之间的身份差距,万一鲁莽冲撞她就不好了,李萱倒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只怕旁人为了讨好自己欺辱顾筠。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攀附谄媚小人,多的人为主子“分忧”的“贴心奴才”。
李萱不想添不必要的麻烦。
先且这样吧,再过些时日,她真正意识到她们之间的不同,行事妥帖谨慎之后,再见也不迟。
李萱继续吃鱼,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将盘子推给淡黄:“这鱼难得,别浪费,你吃了吧。”
“谢娘子。”淡黄端着盘子到一边,幸福地吃了起来。
淡青瞅瞅淡黄有些惊讶,这小妮子还和从前一样,对待娘子如初。
李萱托着下巴瞥见淡青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你也想吃?”
“婢子不敢。”淡青慌忙跪下,她知道娘子恼了自己,若不是看在殿下的份上,定是不允自己跟着娘子。如今对她而言能跟着娘子已经是大福气,哪里还敢和淡黄争宠。
“哼。”李萱轻嗤一声,淡青脸色瞬间一白,额头虚汗都冒了出来。
李萱不愿意为难她,当初她也是奉命行事,从始至终她都不是她的人。
想到这,李萱微微不耐烦,摆手:“你出去吧。”
淡青白着脸对李萱深福一礼,小步退下。
淡黄捧着盘子吃鱼吃得欢快,仿佛没注意这边发生什么,连道眼风都没扫过。
终于将鱼吃完,淡黄擦擦嘴,大肆赞美:“娘子,这鱼真好吃。”
“是啊,难得做得这般鲜美。”李萱也回味起来。
淡黄点头:“鱼是一方面,关键是娘子。”
关她何事?李萱不解。
淡黄:“娘子将鱼赏了奴婢,这鱼才更鲜美。”
闻言,李萱扑哧一笑,拿了帕子打她:“你这丫头,难怪她们都叫你佞婢。”
淡黄不以为意,见娘子心情转好,就立在那嘿嘿傻笑。
饭也吃完了,天也快黑了,按理说应该回了,可惜李萱就是不想挪动地方。
趁现在她还未成婚,想在外头多呆一会,日后嫁入东宫也就不容易出门了。
第108章 大婚
一年后
九月十六,吉,宜嫁娶。《
李萱出嫁了。
时间仿佛脱了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出了新年,先是准备她的及笄礼,及笄礼盛大的程度连李萱自己都吓到了,但凡是能赶回来参加她及笄礼的人没有不来,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满满登登。
及笄礼过后就是准备成亲。
安心准备了一年多,她终于出嫁。
按理说婚礼应该定在明年的,从圣人赐婚到成亲,也不过才一年多的光景,准备太仓促,饶是内造府和礼部紧锣密鼓,还是稍嫌仓促。
但……真是不能再拖了,李萱倒是不着急,即便再等一年,她也不过十七,等不了是萧瑾,他都21了,皇家大龄男青年。
独树一帜的帅光棍!
身边别说良娣良媛通房,就是年轻宫女都少,年轻的母蚊子都不见一只。
对于子嗣不丰的皇家来说,太子再不成家生娃,别说是圣人着急,满朝文武大臣,甚至天下百姓,都急疯了。
江山后继无人,人心不稳啊。
一堆繁琐礼节过后,李萱终于被送进洞房,由宫娥服侍着脱下厚重华贵的礼服,换上轻薄单衣,她捧着一盘点心吃得狼吞虎咽。
这着实不怪她,寻常昏礼都在傍晚时分,行过礼后直接送入洞房。但她嫁的不是一般人,天还没亮就被挖起来一顿捯饬,然后就有礼部引着各种拜天地拜祖宗见宗室,直忙活了一小天才完事,也就是说她从大早晨一直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累死宝宝了!
吃完点心,又灌了两大碗茶,李萱才算活过来,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觉得身上每一寸骨肉都在狂叫疲惫,疯狂怒吼睡觉。
不过……还不能睡,嘻嘻嘻,还木有洞房呢。
她大眼睛骨碌着四处打量新房,这是萧瑾的起居室,只有成亲这天用,之后过日子,两人各有各的起居室。上辈子她基本上就成婚这天来过一趟,后来就再没来过。
虽然很疲惫,李萱还是好奇地瞅来瞅去,唔,风格和前世大不一样。
前世是阳光明朗透着股生机,勃发向上,今生呢,暗沉没生气,简单至极,像个老鳏夫的房间。
就这样瞅着瞅着,李萱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待萧瑾回房,就看到床上熟睡的少女,头发披散,脸蛋莹白,五官精致,小巧的嘴巴如花瓣一般细嫩,随着呼吸轻轻开合。她仿佛喝了很多水,唇上泛着水光,如玫瑰花蕊中的露珠,带着丝丝甜香,让人忍不住去采撷。
萧瑾从肺腑里猛然窜上一股火气,脊背僵直,如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他走近床边,伏在上头,指腹去揉那艳红的唇珠,越揉越热,手上渐渐控制不住力气,将半梦半醒的李萱彻底揉醒。
干什么?大坏蛋!
李萱怒视,不知道她很困么,一点都不体贴。没睡饱的人脾气很可怕,李萱抓起萧瑾在她唇上作乱的手指放入口中就是一咬。
她本意是想吓唬吓唬他,不成想反倒捅了篓子,伏在床边原本清风雅月的殿下眸光突然暗沉,危险逼近。
“不许靠近!”望着骤然放大的俊脸,李萱双手捧上去,阻止他靠近。
这一年多二人虽说没成婚,但经常见面,萧瑾将她宠上天。李萱作威作福欺负他习惯了,一时接受不了他狂化变身,加上身体和大脑都没有从睡梦中彻底清醒,整个人有点懵。
“萱萱。”萧瑾唤了一声,语气温柔,“渴不渴?”
迷糊中的李萱注意力被转移,呆呆点头:“水。”
萧瑾拿过一杯茶水,李萱探着脑袋嘟着嘴巴要去喝,没想到萧瑾直接把水送到他自己口中。
啊?李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不是给她拿的水么,怎么自己喝了,美人儿越美越不听话,一点都不可爱。
正郁闷间,萧瑾忽就埋下头来。
李萱只觉唇上一软,一条狡猾小鱼就滑入她唇间,紧接着温热的茶水随着狡猾小鱼一同滑入。
睡了一会,李萱嗓子正干涩,这水来得很是时候,她追着萧瑾讨要,像是吃不到奶的孩子。萧瑾逗着她,这样一口一口又一口,很快一杯茶水就见底了。
“还要么?”萧瑾看过来,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时沾了茶水的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得要命。
李萱盯着他水光浸润的双唇,下意识舔舔嘴角,“要。”不过要的不是水。
萧瑾低笑,他真是爱极李萱这副大胆模样,没有娇羞,没有躲藏,直白得可爱。
年轻男女之间的欲、望来得又急有快,很快两人就控制不住了。
床榻间,一直厉害的李萱被欺负哭了,包着眼泪瞪人,萧瑾上下半身简直两重天,上半身心疼,下半身身疼。他只能不断亲吻身下作乱的小坏蛋,一声声轻哄,叫她萱萱,萱儿,卿卿……一声声甜入心间。
第二日清晨,李萱是被人咬着小笋尖弄醒,她将被子里伏在他胸前作乱的某人挖出来,点着他的额头告诫:“老实点,一会还要拜见圣人和娘娘呢。”
萧瑾揽着怀里滑嫩的身子着实不想动,昨日照顾她的身体怕她疼,只来了一回,这点哪里喂得饱他,塞牙缝都不够。
是以早上,他就有些蠢蠢欲动。
可惜,早晨的李萱武力值也是高高的,谁让他昨晚心疼她没狠心呢,导致李萱身体只是微微酸痛,依然生龙活虎。只要李萱不从,萧瑾就没办法。
有个大力娃媳妇,吃肉太难。
“起床。”李萱一把将萧瑾推起。
萧瑾无奈,只能起床穿衣。
听见室内动静,淡黄带着一群宫女进来,捧着衣物服侍二人穿衣。
李萱眨巴着眼睛盯着服侍萧瑾穿衣的宫娥,只觉得哪哪碍眼。萧瑾被她盯着心惊肉跳,无奈挥走宫娥,自己穿衣。
这下子,李萱满意了。
瞧见全过程的淡黄默不作声看着娘子身边围了一圈宫娥服侍,而殿下只有自己动手,仿佛小白菜。
心情好的李萱穿完衣服后就过来帮萧瑾穿,毕竟他的衣服有些麻烦,而且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鲜有自己穿衣服的,被人服侍习惯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查缺补漏,毕竟自己一双眼,比不上侍女几双眼。万一自己穿衣服,哪里褶皱没抚平,腰带没系好,领子没扶正,丢人就丢大了。
到那时,上朝时候,大臣们就不是讨论朝政,而是讨论太子。
咦,你看,殿下袖口开线了!
真简朴啊!
咦,你看,殿下腰带没系好!
真勤政啊!
咦,你看,殿下衣襟有个饭粒!
殿下真仁善,这样不称职的宫人还留着!
李萱去皇后的凤仪宫,萧瑾去紫宸殿,两人分开。
云皇后不是很喜欢李萱,齐玥一事,云氏入宫与她说过,云皇后虽然单纯却不傻,自是知道云氏添油加醋,话里不甚真切,便遣了人去查探,很快得知齐玥陷害李萱一事。
云皇后一方面心惊齐玥手段如此狠毒,一面心疼她的现状,迁怒李萱,心头几番揉捻。
李萱赐婚太子,她其实不甚欢喜,但李萱无论容貌家世还是才学,都是上上之选,她也不想因着自己的喜好毁了儿子的姻缘。
云皇后不喜李萱,却也不会磋磨她,只是面上淡淡不甚亲近,随便说了几句面子话,赏了些东西,就让李萱离去。
来见云皇后时,李萱几乎是提着心,不想皇后根本不爱搭理她,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她带着淡黄有些无言,好快啊,原还想着用午膳呢。
回到东宫,萧瑾还没回来,她就溜达到自己的起居室,那里有九娘给她的嫁妆,据说很珍贵,成亲前不许她看,成亲后才能打开。
她欢喜地来到寝宫,让淡黄把九娘给她的盒子开锁,然后将人赶出去,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紧张地打开盒子。
盒子不大,也就装几本书的样子。
李萱琢磨着许是什么孤本,不想打开后发现只是几本道家典籍。
《阴阳和合》《内丹精》《性命双修功法》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九娘不是说是绝好的东西么,顶顶珍贵,她又不是姑子,看这些做什么。
李萱非常失望,随手打开一本,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眼睛都花了,又打开一本,这本好点,是图,人体经络图,她粗通医理,这本还算能看懂。
翻了几页放下,打开最后一本,唔——李萱瞪大双眼,眼皮一跳,嗖地将书合上。
萧瑾这时进来,见她神色不对,好奇:“看什么?”伸手就要拿书。
不行的!
李萱赶紧把书藏在身后不给看,这让萧瑾心下更疑,使了个假动作,快速将书抢过,翻开一瞧,也愣了。
“萱萱?”萧瑾看她,黑眸幽深。
那眼神太异样,李萱顶不住压力,急切撇清:“不是我,不是我,是九娘给我的嫁妆,我刚翻了一页,只有一页。”
“那好。”萧瑾低笑,“既是长辈所赐当然要细心研磨,萱萱可愿与为夫一同探讨?”
太无耻了!
第109章 圣寿
太子大婚有几天假, 两口子哪也不去,天天没羞没臊地窝在宫里做没羞没臊的事。后来假期过完,萧瑾就白天日理万机,晚上继续没羞没臊, 而九娘送二人的小本本也为二人的没羞没臊增添很多情趣。
作为太子妃的生活李萱还是很适应的,东宫既没有爱调皮捣蛋的妾侍, 外头也没有与萧瑾抢夺皇位圣心的兄弟, 日子不知道有多平静。
唯一思虑的事就是何时生宝宝。
李萱靠在萧瑾怀里皱眉沉思, 萧瑾伸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
“母后身边的姑姑今日过来, 说大慈恩寺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 让咱们有空去拜拜。”
“你想去么?”萧瑾低头亲亲她。
李萱扯着萧瑾的袖口叹气:“不知道啊, 一天好无聊,你也不能给我多带几个妹妹进来陪我玩。生个宝宝每天养他应该是件挺不错的事。”说实话,李萱这一天天还真没啥事, 既不需要她勾心斗角,也不需要外出交际,更不需要讨萧瑾欢心,日子过得如白开水一般。
萧瑾:“萱萱是想多几个姐妹么?”
“你敢!”李萱立时暴露凶相,戳着他脸颊教训, “我要贤良大度, 为你张罗美人, 但你得有自知之明,要自尊自爱,不许染指。”
“萱萱说了算。”萧瑾捉了她手指轻吻。
李萱被亲的痒了, 抽出手指。
她想到一件事:“殿下。”
“嗯?”萧瑾以指为梳给她梳发,他似乎是习惯了,特别喜欢服侍李萱,给她梳梳头,整理整理衣服,擦擦嘴,只是小小的事,却觉得特别开怀。
“殿下。”李萱抓住他的手,不许乱动,“能和我说说,前世,我去世后的事么?”
闻言,萧瑾原本悠闲的姿态瞬间紧绷起来,眸色转深,他似乎是不愿意回忆前世。
“对不起。”李萱心疼地亲了亲他苍白的脸蛋。
一个被赶下皇位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呢?几乎不难想象,萧瑾的日子一定难过得紧。
“好啦,我们不说这件事。”李萱扬起笑脸,“我们说宝宝吧,殿下喜欢男宝还是女宝。”
“只要是萱萱生的,都喜欢。”
“哼,难道还想别人给你生么?”
“小醋包。”
孩子这件事李萱并没有着急,顺其自然,甚至再过两年也行,反正她年纪尚小。不过她不着急,宝宝却着急了。成婚半年多,她就被诊出有孕。
“殿下太厉害了。”她揶揄。
萧瑾无言,伸手捏了她一下:“越来越胡闹。”
“哎呦,哎呦。”李萱叫唤,委屈状:“我要向宝宝告状,说他爹爹欺负我。”
“小混蛋。”萧瑾把李萱抱在怀里,只觉岁月美好,时光温暖。
近来喜事连连,先是太子大婚,然后是太子妃查出有孕,圣人乐呵得天天合不拢嘴。
有那谄媚之人就上奏,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希望圣人大办圣寿。
圣人一直是个老好人性格,登基以来,一直谨慎小心战战兢兢,深怕哪点做的不好被史官诟病。虽没有雄才大略,却也勤政爱民夙夜在公。
因为这皇位是老爹想要传给诚王,奈何诚王太小,所以在他这过渡一下。是以他虽然贵为圣人,却一直提心吊胆,总觉不名正言顺,继位二十多年,别说大办圣寿,就连修葺宫殿,稍微奢侈一点都没有过。
索性,宫里就他和皇后两位主子,怎样都住的开,也不需要太多地方。二人也不爱奢,俱是生活朴素。
谨慎小心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天,天下稳固,继承人英武,儿媳妇又怀有长孙,他也想放肆一次。
如此上下心思相合,圣寿大办一事就这么敲定。
皇帝过生日,举世同庆,藩王入京,百姓减免赋税,天下同沐皇恩。
还有半个多月才到圣寿,但远地方的藩王已经陆续进京,不能离开值守的大臣也将礼物送回京。
这些事具由礼部和鸿胪寺负责,李萱只需露个面和云皇后见一下藩王家眷便可。到底是一家人,都是皇族,见个面是礼数。
李萱怀孕四个多月,小腹微凸,穿上宽大的衣衫完全看不出来。
淡黄扶着她往东宫一面走,一面道:“娘娘,奴婢僭越,还望您不要生气。”
“说。“李萱望她一眼,心里有点知道她要说什么。
淡黄:“那位诚王妃看着与您有三分相似,只是大气质不如您。”
李萱回想起方才在云后那见到的女子,年岁和自己差不多,面目相似,更难得是居然也会武。
淡黄继续:“听说这位诚王妃姓冯,父兄皆是白衣。”一个普通民女居然能成为王妃,而且还与李萱面目相似,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李萱重复:“姓冯,我母亲也姓冯呢。”
“冯老祖也姓冯。”淡黄接话特别快。
李萱看她一眼,淡黄立刻闭嘴。
冯老祖,冯氏,冯……李萱只觉得隐隐有一根线串联,串联一切。
“一会你安排人,让母亲进宫,我要见她。”
“是。”淡黄应声。
冯氏来得很快,一听说太子妃召见,立刻入宫。
母女两个坐在软榻上,李萱询问起外祖之事。
前世时,冯氏曾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似乎对冯家多有了解
外祖?
冯氏不解:“你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挺好的,前段时间还和我说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下人,想要遣散。我说不行,外孙女是太子妃,岂能少了排场。”
很显然,冯氏没理解李萱的话。
李萱解释:“我不是问外祖父和外祖母如今的生活,而是外祖父的来历。”
“来历?”冯氏更呆,“哪有什么来历,你曾外祖父姓冯,你外祖父就姓冯喽。”
“娘——”李萱生气了,“不许打马虎眼,冯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初,你为何将我扔给冯老祖,笃定他能救我。”
“哎呀。”冯氏没想到女儿这般聪明,只能实话实说,“其实你外祖父是望族出身,族人不同意他和你外祖母在一块,两人就出族来到京师。不过也就是小地方的望族,听说医术和武术极好,别的都不出名,所以当初你小时候不对劲,我就想到冯家,不过却也不确定能否救你,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没了?”李萱震惊,就这么简单。
她还以为隐藏着惊天大秘密呢。
“完了。”冯氏摊手。
“好吧。”李萱略有失望,“今日我见到了诚王妃,和我有三分相似,也姓冯,说不定是外祖家的娘子,娘要不要见见。”
“不用见,不用见,你外祖父都被逐族,有什么好见的。”冯氏显然对这个诚王妃没兴趣,“你就当作不知道,不要与她深交,冯家人丁一直不兴旺。祖祖辈辈都当初那么一家子,四五口人,除了你外祖父这支嫡支,其他都是旁支,没什么人,血脉也远,相当于半仆,和冯家关系不大,而且……”
冯氏话中有话。
“而且什么?”李萱好奇。
“没什么。”冯氏摆手,“都是陈年旧事,你知道也没意义,如今你怀着孕不要总想这些有的没的,一心养胎才是正经事,天色不早了,我得回了,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冯氏风一阵离去。
第110章 诚王妃
还有十天才到圣寿, 提前入京的藩王也不好日日圈在宫里,就经常出席一些宴会,朝中肱骨大臣为了避嫌是不会和这些藩王接触,但宗室就没有这么多顾忌, 都姓萧是一家人,亲戚远道而来哪有不设宴招待的道理。
云后很喜欢这位诚王妃, 即便不喜欢也要装出喜欢的样子, 毕竟诚王腿没出事之前, 圣人皇后两口子是出了名地疼爱诚王。
诚王又是先帝最喜爱的小儿子, 皇位属意人选, 虽说如今与大宝无缘, 圣人也不愿落人口实,遂将诚王一家子都接进宫里居住,经常有赏赐, 十分疼宠幼弟的模样。
云后响应夫婿,就经常带着诚王妃,还嘱咐李萱照顾她。
是以,诚王妃时常会到东宫走动。
“娘娘。”淡黄进来通禀,“诚王妃到了。”
李萱放下手中的书, 扶着淡黄的手起身, 心头微微叹气, 她实在不想要招待这位诚王妃。倒不是她没有耐心,而是这位诚王妃有些怪。
诚王妃已等在花厅,见到李萱, 立刻小跑着迎上前,歪着头,模样娇俏:“姐姐,我又来叨扰了,你可不许嫌弃我。”
李萱实在拿这个诚王妃没法,说多少遍,辈分弄差了,她是长辈,怎么能叫姐姐呢。
“我一个人在这宫中无聊,婶婶来陪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李萱由淡黄扶着坐在软榻,端起茶杯放入嘴边,与诚王妃拉开距离。
“哎呀。”诚王妃吐了吐舌头,“姐姐别叫我婶婶,我年纪比你还小,叫婶婶总觉得怪怪的。”
“辈分不可乱。”李萱语气淡淡。
见李萱只是淡淡一句,就不再说话,低着头一直喝茶,诚王妃有些不高兴地嘟唇,“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婶婶莫要多想,您是长辈,晚辈自是敬重您。”李萱放下茶杯,怀了孕还是不要喝太多茶水。
“姐姐。”诚王妃起身就要往李萱身上扑,半途被淡黄拦下。
诚王妃眨眨眼,不满道:“姐姐,你这个丫头太嚣张了,居然敢拦截主子,拖下去掌嘴。”
李萱眉都不抬,漫不经心瞟了眼淡黄:“王妃的话没听见么,还不快掌嘴。”
“遵命。”淡黄抬手在脸上轻轻拍了两巴掌,跟拍蚊子似的。
诚王妃瞧见,眼珠子快瞪出来,指着淡黄,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也叫掌嘴?”
“那王妃想怎样?”李萱抬抬眼皮,目光冷然。
诚王妃瑟缩了一下,不再为难淡黄,而是蹭到李萱身边。
见她接近李萱,淡黄担心想要上前,被李萱抬手阻了,示意她无妨。
坐在李萱身边,诚王妃还有点小委屈:“其实我就是想跟姐姐靠近一点,谁料这丫头总是阻挡,我也知道她是姐姐的宫娥,妹妹不该僭越,只是妹妹实在太想亲近姐姐了。”说两句,居然还委屈地哭了,“人人都瞧不上我出身低,配不上王爷,我自打嫁给王爷,都没什么亲近之人。可自从见了姐姐,就打心眼里亲近,总觉得姐妹一般,总忍不住想靠近姐姐,偏偏这宫娥三番几次地阻拦,妹妹这才气恼,方才是气急,失了分寸,姐姐可千万不要怪我。”
“当然不会。”李萱道,“我也想亲近王妃,只是我怀着孕,宫娥担心也是难免。”
“怀孕?”诚王妃瞪圆眼,震惊地盯着李萱的肚子,惊呼:“肚子怎么这么小?”
“月份小。”
“哦哦。”诚王妃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奇地盯着李萱瞅来瞅去,“姐姐,我未出阁在家中时,也见过家中姐妹怀孕,肚子好大好大,像蹴鞠。”
说起未出阁的欢乐时光,诚王妃眉眼黯淡下来,抽了抽鼻子:“姐姐,我好想家啊,我家虽然不是高门贵族,在当地也是大族,冯氏一族,好几千口人,生活在宁静的小村庄。我们冯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武功,而且十分厉害,不过最厉害的是一位老祖宗,我们都叫他冯老祖,嘻嘻,冯老祖可好玩了,小的时候,他最是疼我,经常带我出去玩。”
诚王妃碎碎念,念了半天发现李萱没反应,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看我,一说起来就没完,姐姐一定是听着无聊了。对了姐姐,听说你也会武,不知师从何人?”
“小把戏而已。”李萱不想多谈。
诚王妃盯着李萱:“姐姐听说过冯家么?我们冯家是天下习武之人心中的圣地。”
李萱摇头。
诚王妃有些惋惜:“我见姐姐会武,又听说姐姐的母亲姓冯,还以为我们有亲戚关系呢。”
“王妃多想,冯是大姓,姓的人很多。”
诚王妃不死心:“冯老祖也没听说过么?”
李萱还是摇头。
见李萱完全没有搭话的意向,诚王妃只得歇了心思,托着下巴,神色怅惘:“我好想家啊,姐姐,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其实我都不知道王爷为何娶我。我身份既不高贵,与王爷不般配,自身也无才学,只会些许武艺,容貌更是生得一般,这天下有许许多多的女子都比我好,王爷为何娶我呢?”
诚王妃是个话痨,李萱不搭话茬,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说个没完。
“咦?姐姐,你说太子殿下为何娶你啊?”诚王妃眨巴着眼睛,十分好奇,“我是不知道王爷为何娶我了,不过姐姐你聪慧,肯定知道殿下为何娶你。”
“是圣人赐婚。”
诚王妃蹙眉:“我听说殿下十分有主张,若非殿下自己愿意,圣人不会赐婚的。”
李萱:“听谁说的?”
诚王妃吱吱唔唔:“这、这……哎呀,我忘了,姐姐就回答我,殿下为何娶你?”
“很简单啊。”李萱目光悠悠,“我出身高,才学高,生得又美,这天下还有比我更好的女子么?”
诚王妃:“……”受到一万点伤害。
——
诚王妃在李萱这里磨蹭半天才离开。
她一走,淡黄神情立刻严肃:“娘娘,您说这诚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几次三番的试探?”
“不用理她,时间长了,自会漏出狐狸尾巴。”李萱完全不在意。
“嗯”淡黄点头同意,不过依然好奇:“她口中冯老祖?”
李萱摆手:“她的话半真半假,也许是真识得老祖,但她口中那个喜欢她带她玩的老祖和温泉别庄的定不是一人,老祖怎么可能疼小孩子,不折磨就不错了。”想起幼年在温泉别庄的生活,李萱扯了扯嘴角,这帮人,没轻没重,也不怕把她养死了。
一直应付诚王妃,李萱书也没看,准备给宝宝做的小衣服也没动手,时间就这样浪费了。
她很是不开心。
怀孕的人就是这样,情绪起伏,一会阴,一会晴。
萧瑾回来用午膳,就瞧见李萱嘟着嘴,上面都能挂油瓶了。
“谁欺负我们太子妃?”萧瑾笑着将她揽在怀里,手探向她微微隆起的抚摸轻轻抚了抚,“宝宝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哼。”李萱生气,“就知道惦记宝宝,怎么不惦记我?”
萧瑾瞬间黑线,很是无奈:“我最惦记萱萱了,宝宝排在后面。”
闻言,李萱更生气了,生气又委屈,“你居然不喜欢我的宝宝,呜呜呜。”
真是冤枉啊!
萧瑾都不知道怎么哄李萱,只能抱着她,一直亲,亲亲亲,“萱萱,萱萱不哭啊,你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娇气。”
想到宝宝,李萱收了眼泪,她也觉得自己太作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面对旁人时还好,但只要一面对萧瑾,瞬间娇气百倍,不受控制一样。
“不哭。”萧瑾亲亲她,“今天有谁来了么?惹你不开心。”
“诚王妃。”李萱安静下来,提到诚王妃,她想到一件事,抬头看萧瑾:“殿下,殿下为何对我这般执着?”
其实挺难想象的,前世他不喜欢她,今生二人的交集也不多,萧瑾为何对她执着不休,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这个啊。”萧瑾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认准你了。”
“嘻嘻。”李萱被哄好了,嘻嘻笑。
第111章 萧诚vs萧瑾
京师, 天香楼
房门打开,先迈进一只拐杖,然后是一只黑色劲靴,再然后是一只孱弱无力, 萎缩的腿。
萧瑾静静看着,神色无丝毫变化。
萧诚拄着拐杖进入坐下, 而后仔细打量萧瑾片刻, 笑了, 笑声嘲讽:“太子殿下面上倒瞧不见一点心虚愧疚之色, 某真是好奇, 圣人仁善, 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卑鄙无耻阴狠毒辣的小人。”他咬牙切齿。
“我不过是跟皇叔学而已,上一次皇叔篡位,而后饶我一命, 本宫不喜欠人,遂同样饶你一命。”
萧瑾话音未落,萧诚面色已是泛白,他抬头,仔细在萧瑾脸上探寻半晌, 知道他已经得知自己重生的事, 见无法隐瞒, 索性开诚布公:“某倒真是小瞧了殿下,想来那十几年水牢生活,令殿下受益匪浅。”
“王叔谬赞。”萧瑾神色不变。
萧诚笑笑, 实诚地夸赞萧瑾一句:“对你,真要刮目相待,殿下比前世老练得多,我力有不逮,已及不上殿下多矣。”
萧瑾没说话。
萧诚继续:“我很好奇,殿下什么时候知道我回来?”
“王叔与冯氏女成婚时。”
听到冯氏女三字,萧诚脸上的笑意微敛,握着拐杖的手绷紧:“她……如何?”
“不知王叔问谁?”萧瑾故作不知,“可是先诚王妃?”
“何必明知故问。”萧诚目光转凉。
“呵。”萧瑾觉得有意思,“两辈子,她都是我的发妻,自有我照料,不需王叔挂念。”
萧诚静默不言,半晌开口:“你……知道冯家?”
“这还要多谢王叔。”萧瑾冷静的面色终于出现裂痕,“若非你挑拨齐玥,助她陷害萱萱,萱萱最终也不会绝望,冯家也不会倒向你。”
萧诚饶有兴味地盯着萧瑾看了半晌:“殿下这是怪我?若非你是非不分,故意放纵齐玥陷害李萱,故意给她没脸,她也不会伤心至此。”
萧瑾:“前世我对萱萱没情,却也有夫妻之谊,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她会享有皇后尊荣,尊贵一生。”
“尊贵一生?”萧诚冷笑,“你去问问她,这是她想要的么?你不能给她幸福,为何要占着不放,明明是我向圣人求娶她,圣人却偏将她许配给你。你也真好意思说出口对她没情,给她尊荣。”
萧瑾沉默。
“事情既然成定局,不能改变,我也不奢求和她一起,想着她能幸福就好,但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萧诚恨声。
前世是他不对,所以今生才要弥补,他欠萱萱的,今后会慢慢还。这是他和萱萱的事,萧诚有什么资格指责。
萧瑾定定看着萧诚:“不要把你说的这么伟大,如果萱萱不是冯家后人,你会对她注意关切,想要娶她么?”
“不会,你说的对,如果她和冯家无关,我不会注意她,关心她,更不会娶她。可这又如何呢,我不曾伤害过她,不管因何开始,从始至终,我都一心一意,未曾伤害过她。”萧诚坦然。
话说到这个程度,再去计较过去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当下最重要。
现如今,即便萧诚恢复前世记忆,也翻不起大浪。萧瑾不想跟他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
“等等。”萧诚叫住他,“过去的已经过去,但现在依然在眼前,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萧瑾停下脚步,蹙眉看他:“你想说什么?”
萧诚笑:“我很好奇,你娶萱萱是不是也为了冯家?前世你不知冯家,今生应该已经清楚一切。
冯家是隐世的古武家族,武功绝高,冯氏嫡系世代都是习武天才。冯氏一族有秘法助人打开任督二脉,冯氏先祖曾助大周开朝元后林氏开疆扩土,而当今朝中许多将军幼年都曾入冯家习武,与冯家嫡系有师徒之谊。
当年冯家嫡次子冯尧心悦寡嫂为家族所不容,冯尧出族,带寡嫂到京师生下一女冯岚。冯岚便是李萱的母亲。
对于冯家来说,不会干政,但却可以有倾向,我们俩无论谁继位,其实都是萧家人。”
“你也说了,冯家不会干政。”萧瑾看他。
萧诚笑得意外深长:“你性子素来高傲,我相信你不会为了冯家娶李萱,但是李萱呢,她会信你么?毕竟,前世,你从不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
“萧诚!”萧瑾眸色暗沉,其中仿佛有黑云涌动,“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如今你活着,不是你能活,而是我让你活。”
“我只是好奇。”萧诚笑得越发开怀,“难道你不好奇么,好奇她是否信你?”
——
李萱觉得萧瑾这两天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
经常奇奇怪怪地盯她,望着她出神,神色也不是曾经的爱慕,而是一种异常的奇怪的探究的目光。如此几天后,李萱终于爆发,她想到一种可能:“殿下是不是嫌弃我丑了?”
这话从何而来,萧瑾简直莫名其妙,他怎么会觉得她丑,在他眼中,她即便七老八十,也依然美得让他挪不开眼。
萧瑾罕见愣神,这让李萱更加生气,还说不是嫌弃她丑,如果之前问他,他肯定立刻否定,而如今呢,居然在犹豫。
气死了!
李萱气咻咻地转过头,决定不理他。
这当会萧瑾才反应过来,急慌慌来哄人:“萱萱,我怎么会嫌弃你,不会,永远不会。”
“走开,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李萱把人一推,作势要走,这不过是情人间的小情趣,怀孕之后,她经常如此。每当她发小脾气,萧瑾都会过来哄她,说一大迭好话,不料,这次却不同,她已经迈出几步,萧瑾居然没追过来,忍不住回头看,发现他正在愣神,面色苍白。
这是怎么了?
李萱心一慌,他这几天这么不对劲,不会是生病了吧。
也顾不得闹情绪,赶紧近前抬手摸了摸他额头。
感受到额前一双温热的小手,萧瑾才猛然回神,目中隐见慌乱,他捉住李萱的手,急切道:“萱萱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你怎么了?”李萱奇怪,“发烧了么?怎么说胡话。”
“萱萱,你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李萱都被他弄懵了。
“答应我相信我。”
李萱咯咯笑:“我当然相信你啊,只要殿下对我好,我就一直信你,不过你要是对我不好,骗我,我也会不要你的,大不了我们各过各的。”
“萱萱。”萧瑾将她揽在怀里,感受着她的心跳,语气沙哑:“你不能不要我。”
“好啦,要你要你。”李萱被他弄的没法没法的,唉,殿下难得撒娇,怎能不依他。
圣寿转瞬就到,宫宴虽说有鸿胪寺负责,但是宫里的小宴还需要皇后主持,李萱怀着孕,不可多劳神,就是去添把手。
前头的宫宴宴请百官,后头的小宴就是宴请各家诰命夫人。李萱不需要做什么,只需站在皇后身旁,接受一批又一批的命妇叩拜即可。
然后开宴。
命妇虽然不少,但够格和皇后一块的人并不多,只留下一些身份高关系近的,其余人都在其他地方设小宴,赏些菜肴便可。
陪着应付一些贵妇人,李萱就有些累了,累得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诚王妃在她身边,瞧见李萱精神不佳,悄声道:“姐姐累了么?我扶你到后面休息一下。”
李萱看她一眼,点头:“有劳王妃。”
“姐姐总是跟我客气。”诚王妃嘟了嘟唇,“姐姐,咱们走远点,离得近了太吵,休息都休息不好,我带你找个僻静的地方,你安心睡一会,再回来。”
见路越走越偏,淡黄焦急:“娘娘。”
李萱对她摆了摆手,戏道:“急什么,王妃难道还能把我卖了不成?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呢。”李萱是太子妃,可不是那些进宫的命妇身边不许带人,她身后带了一长串内侍和宫娥,足有二三十。
诚王妃罕见地没接话。
又行了片刻,诚王妃终于松口气,指指一个房间:“就是这,姐姐进去休息吧,妹妹去旁边那屋,也躺躺。”
“王妃不和我一起?”李萱挑眉。
“不不。”诚王妃摆手。
李萱笑笑没再坚持,淡黄则一脸警惕地立在李萱身边,傻子都看得出来诚王妃不对劲。
“娘娘,咱们……”淡黄低声,“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李萱道:“诚王妃如此费尽思量,咱们不进去,岂不是浪费了她一番心思。”
见李萱立在门口不动,诚王妃显然是急了,忙道:“姐姐快进去吧。”
“不了。”李萱似笑非笑,“走了片刻,觉得清醒不少,已经不用休息。”
“不行。”诚王妃挡在李萱面前。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淡黄怒目呵斥。
诚王妃着急:“哎呀,我、我不是,姐姐误会了,就是就是,我想着想着你可能是我二叔祖的外孙女,我二叔祖几十年前离开冯氏世代居住的地方,来到京师,一直未曾回家。姐姐与我生得像,又会武,所以,所以想要验证一下。”
李萱不为所动,只淡淡一句:“里面是谁?”
“这……”诚王妃迟疑。
“我们走。”李萱要离去。
“是王爷。”诚王妃终于说出口。
萧诚?李萱眯了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八点还有一章
第112章 结局相信
内室
李萱和萧诚分坐两旁, 李萱双手托着下巴,心里还在回味萧诚的话:“王爷是说,我母亲的家族很厉害?”
萧诚点头:“可以这么说,在习武之人心中, 冯家就是圣地,朝中许多武将都与冯家有关, 冯家典籍, 天下至强。”
“这么厉害。”李萱眨眼, 她有点能明白前世之事了。
冯家不会干政, 却可以有倾向, 只要是人, 就有七情六欲,不可能完全中立。当初她过的特别不好,是以母亲下定决心联系冯家, 这才使得诸多武将倒向萧诚。
原来如此,外家这么厉害呢。
不过厉害就厉害呗,萧诚跟她说这些作何?李萱转转眸,看向萧诚:“多谢王爷解惑,我该回去了。”
“太子妃这就走了?”萧诚惊讶, 他不知道李萱也重生, 知道前世之事,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最是好奇,而萧瑾无缘无故对她如此之好,她内心应该惶恐不安才对。
如今得知冯氏之事, 内心肯定诸多猜测,怎么会如此平静,说走就走。
“王叔还有事?”李萱不解。
萧诚蹙了蹙眉,只能直白道:“难道太子妃就没怀疑过,太子殿下为何对你如此厚爱?”
李萱看他:“王叔是想说,因为我与冯氏有关,太子为拉拢冯氏,才会娶我?”
萧诚没说话,不过态度却是肯定李萱所说。
见状,李萱扯扯嘴角觉得很有意思:“王叔不会如此幼稚吧?您难道以为如果我不是忠德公府的孙女,只是路边的小乞丐,他会娶我么,原本娶我就是因为我国公府嫡孙女的身份,如今再加一个冯家又有何妨?”
“你……”萧诚呆住,他万万没想到李萱会这样想,“这怎么能一样,京师国公众多,适龄的小娘子也不少,若非你与冯家有关,萧瑾为何偏偏看重你。”
“是啊,若非我与冯家有关,根本不会看重我。”李萱语气突然低了下来,收敛眉目,眸光下移,“所以,诚王哥哥,当初,你对我另眼相待也是因为冯家?”
诚王哥哥?当初?
萧诚先是茫然,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因为情绪太过激烈,手中的拐杖险些丢出去。
只有那个怯懦的胆小的小猫一般可怜的李萱才会叫他诚王哥哥。
“你……”萧诚指着李萱,目光星光闪烁,“你也回来了。”
“是啊,真巧。”李萱偏头笑,“我们三个都回来了。”
“那为何?”萧诚只说了三个字,这样无头无尾,李萱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问,她既然重活一回,前世受过那样的苦,为何还要和萧瑾在一块。
“我也不知道。”李萱轻笑,“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在一块了,就不会胡乱疑他。诚王哥哥知道,我这个人最是执拗了,认准一人便一心一意,九死不悔。前世萧瑾待我不好,我依然顾及夫妻情份救他,今生,我们琴瑟相合,我又怎会因为你一番话,而怀疑他。”
说到这,李萱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我又不是他,齐玥说什么信什么,旁人说的话都信,单是不信我。我不同,旁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只信他!”
“萱萱。”萧诚手腕颤抖,心里仿佛巨浪翻腾,为何这样好的萱萱,一直都不属于他,两世了,总是有缘无份。
“诚王哥哥。”李萱看他,目光澄澈,“我这个人别扭着呢,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今生,我们重头开始都好好过,好么?”
他要怎么好好过?萧诚惨笑,她不在,他怎么会过得好。
见萧诚神色显然是没听进去,李萱很是无奈,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想不开呢,还不如她想得通透。
“诚王哥哥,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好,望你能放下过去。”多的李萱也不想再说,对萧诚点点头,就开门离去。
刚出了门口,就见前方急匆匆赶来一人,许是太急,面色潮红,额间轻汗。
“萱萱。”萧瑾一来就握住李萱的手,目光忐忑。
“你怎么过来了?”李萱好奇,皇太子可以随便离开宫宴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
“我……”萧瑾双手颤抖,“我想来看看你。”说着目光还朝她身后的木门看了一眼。当时萧诚的话,他确实动心了,他想知道萱萱是否信他。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不想去计较那见鬼的信不信,他只想和萱萱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萧瑾这神态,显然是知道萧诚在里面,联想他近日的异常,李萱总算明了来龙去脉,“好啊。”她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萱萱。”萧瑾抱她,神色惶恐,“你要信我啊,我娶你不是为了冯家。”
“我当然信你,不像是你,傻蛋一个,只信齐妃。”李萱刺了他一句。
闻言,萧瑾噗哧笑出声,提着的心终于落下,“萱萱,我的萱萱。”你怎么这么好,他何德何能才能拥有她。
时间地点都不对,李萱可不想和他继续腻歪,戳了戳他腰眼:“快点松开,大家都看着呢。”
萧瑾目光扫过去。
宫娥内侍顿时齐齐低头:没看见,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大周鸿运三年元月初七,皇长孙降生。
李萱额间绑了只红带,抱着小小的皱巴巴的儿子细瞧,就是这小东西折腾了她一天一夜才生出来,若不是她身体好,耐折腾,换成一般人恐怕命都没了。
“小混蛋。”李萱用唇碰碰小家伙嫩嫩的脸蛋,“你这么能折腾,乳名就唤折腾吧。”一旁的乳娘听着皱眉,心道这哪是皇长孙的名字啊,皇长孙即便是乳名也应该慎之又慎,岂能如此随便,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料,萧瑾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里只有李萱一人:“都听你的。”
乳娘:“……”
李萱抱了一会孩子就觉得累,她刚生产,力气还没恢复,乳娘赶紧将皇长孙抱走。
萧瑾扶着李萱喝了一碗燕窝,轻声问:“要不要睡一会。”
“你陪我。”
“好。”
两人躺在一块勾着手指。
“生折腾的时候,我可疼了,都怪你。”李萱嘟唇埋怨了一句。
萧瑾心疼坏了,“那我们不生了。”生这一胎都给他吓得半死,再来一个,萧瑾半条命都要去了。
“不行。”李萱又不愿意了,“我还得再生个女儿呢,九娘说了,一定要生女儿给她养,否则晋阳郡主的爵位就无人继承了。”
“我们的女儿是大周的公主,郡主有什么好。”萧瑾蹙眉。
“不要,就要给九娘养,我不能去青州服侍九娘、先生和老祖宗,就让女儿替我去尽孝。”
“好好好,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终于结局了,该交代的都交待清楚了,剩下的会写一些番外。
第113章 番外:长公主殿下
萧潇是大周朝的长公主殿下, 她上头有三位哥哥,据母后说,若不是为了想要一个女孩,根本不会生那么多, 结果儿子一个接一个蹦,女儿却迟迟不见。
母后还说, 如果第四个还不是女儿, 她是说什么也不生了, 幸好, 幸好, 她第四个跑出来。
作为大周朝最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她只在父皇母后身边生活5年,就被打包送去青州。虽然离开了亲亲娘亲,和亲亲父皇, 熟悉的家,但青州也挺好玩的。
哈哈哈,她太喜欢温泉别庄了,这里可是母亲长大的地方啊。
唯一不太顺的地方就是,这些号称是母后长辈, 是她长长辈的人总想方设法欺负她, 不过不怕, 她可是最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啊,岂能畏惧。
冯老祖不给她吃饭,她就去炸了厨房, 火药什么的不用担心,她手上有父皇给她的暗卫。
管家齐伯欺负她,她就把他写给胖姑情书上面的署名全改成帐房刘伯,别担心她写错字,她三岁就出口成章。
袁先生教她打马吊,她就去把马吊桌掀翻,石桌什么的根本小case,她四岁就踹断亲亲父皇大殿里的柱子。
九娘逼她学武功,她就用学会的武功把她的头发剪掉,咦,武功还挺有用,就勉为其难的学学吧。
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长公主殿下根本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搞不掂的人,没有学不会的东西。
“冯老祖,去给我炒盘猪肝。”小胖爪子一挥。
“要命咯。”冯老祖鬼叫,指着帐房刘伯:“快去给狼丫写信,务必让她把这小妖孽带回去。”
胖姑围着萧潇转了一圈,突然抬头看向冯老祖,眸光诡异:“您说,会不会,会不会是狼丫被咱们欺负,所以故意生出个小妖孽,派她回来复仇?”
冯老祖&齐伯&刘伯:(⊙v⊙)
很有可能!
“小妖孽是什么?”萧潇白胖的小爪子捏着一只飞刀,正寻思往哪扔,是冯老祖的胡子,刘伯的算盘,还是胖姑的胖肚子。
唔,还是不要胖肚子了,娘亲说,不能伤人,会流血,疼疼。
管家齐伯立刻回答:“小妖孽就是好,夸你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萧潇捧着小胖手笑,笑了一会,眼珠子一转一转,突然道:“既然这么好,就赐给你了,以后你就叫齐妖孽。“
齐伯:……
他好想念狼丫,辣么好欺负的狼丫。
不光是冯老祖,连九娘都不想要萧潇了,只有袁先生稍微迟疑:“萧潇聪慧无比。”不教太可惜了。
这点众人都同意,确实聪慧,不聪慧也不能把他们折磨的面无人色。
袁灵韵虽然喜爱萧潇的聪慧,却怕了她的折腾。
经过众人一翻讨论,众人一致同意,写信让李萱把萧潇接走。
信送出去,冯老祖心情大好,连萧潇让他炒猪肝都乐呵呵的,一口气炒了两大盘子。
萧潇一边捧着盘子吃猪肝,一边瞅他,瞅着瞅着,就把盘子一扔,回房间翻出让暗卫截回来的信。
“萧潇顽劣,炸厨房一间。”
“萧潇顽劣,碎石桌一只。”
“萧潇顽劣,……”
好伤心啊,萧潇粉嫩的小嘴巴耷拉下来,她这般不讨人喜欢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冯老祖等人发现,一向食大于天的萧潇居然没出门吃晚饭。
天啊,惊天大新闻,她还有没吃饭的时候呢,难道是生病了!
虽然小丫头很顽劣,太淘气,但到底年纪还小,众人头碰头研究一会心软了,决定进去探探。
房门没锁,一推就开,几人轻声蹑脚地进来,发现小丫头趴在书案上睡着了,白嫩的脸蛋上满是泪痕,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众人顿时心软,小丫头一向生龙活虎,眉眼弯弯,像个笑娃娃,连皱眉头都很少有,更遑论掉眼泪。
到底为什么哭?
众人走近,发现书案上放了一封信,一瞥见那熟悉的字迹,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袁灵韵伸手,将信拈起,信纸已经皱皱巴巴,满是水痕,一看就知是眼泪砸在上头。
小丫头一定是看了信,这才伤心的。
几人默不作神,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出门,最后没人再提起将萧潇送回之事。
人一走,萧潇立刻睁眼,将书案上的信纸撕碎扔掉,开始托着下巴思考,看来,她得乖一断时间了。
哼,几个坏蛋,居然想把他送走,没那么容易!
鸡飞狗跳的生活就这样过起来。
萧潇经常回京,不过那是她自己想回,这世间的事情只分她愿不愿意,没有强迫二字。
长公主殿下,长到十四岁,得回京相看驸马。
李萱怕萧潇刚回京,被京师贵女排斥,就让嫂子狄氏带着她,四处走走,多见些人,与同龄女孩多接触接触。毕竟她不是自己,活了两辈子,能游刃有余应付,萧潇还小,这个年纪最是敏感,万一被人排斥,像她前世一般就糟了。
京师贵女都不熟悉萧潇,只知道有这样一位长公主殿下,见狄氏带她四处走动,就纷纷好奇近前。
萧潇不太想跟狄氏四处走,都是后宅女眷,赏花赏月的,没意思,她更喜欢跑马打猎揍人,爽快。
所以,初初回京的长公主殿下,就骑在马在京师狂奔。
奔腾欢乐的长公主殿下有一天突然被不识相的人给拦住了。
“你是谁?”她点点马鞭,指着下方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面色苍白,眼中含泪,明明已是吓坏模样,却依然倔强勇敢地不让步:“即便您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也不能在城内跑马,万一撞倒人怎么办?”这副模样吸引了很多目光,尤其是太学生,这条路途径太学,这个时间正是下学的时候,一般家境贫寒的太学生都会选择住校,只有高门贵族子弟才会回家。
如今少女一拦住萧潇,立刻有一圈人围上来。
“这又不是闹市,哪有人?”萧潇皱眉,她不太高兴,通常她跑马时,都会清道,没有人,这会人群慢慢围上来,她有些烦躁。
少女又往前近了一步,风度卓然:“还请公主下马。”
这番丰姿果然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大家都很钦佩少女的勇气。
萧潇发现,眼前这位少女有点自说自话,就不理她了,直接转向,侍卫:“不是说清道了么,怎么还会有闲杂人等。”
侍卫上前想要将少女赶走。
“等等。”萧潇抚了抚马鞭,她有点明白这少女的意思,她想把自己当作垫脚石,借自己扬名,吸引士子目光,不错,很不错,既然如此,她就帮帮她吧,“这人惊了我的马,掌嘴!”
闻言,少女目光一黯,泪水瞬间盈出,今天这一幕是她策划许久。她听人议论长公主,说公主性情旷达,多容让,很少与人冲突,因为身份高贵,不太喜欢与人争执,对凑上来的少女无论是奉承还是不屑,都不理会。
她原本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都快订亲了,不想长公主突然回京,大家中心知肚明,长公主是要选驸马。
本朝驸马不许参政,但长公主不同于一般的公主驸马,她未来要继承晋阳郡主的爵位,如此一来,就不再忌讳。
而且长公主是圣人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受尽宠爱,满京师,谁不想和皇家结亲啊。
是以,她的亲事就耽搁下来,竹马父母也想要试试,能否成为驸马。
少女不甘心,就策划了今天这出戏,她一则是想踩着长公主扬名,都说圣人皇后仁善宽厚,是明主,必不会为难她这个小女子。二则是想要过路学子看看,长公主是多么跋扈,她竹马就在太学读书,这个时间正是下学之时。
本来计划顺利,不料居然生了变故,长公主居然让侍卫打她。
少女哆嗦着瞅了侍卫粗大的手掌一眼,这一张下来,她的脸就不用要了。
侍卫上前,一围观士子面色突然苍白,想要上前,被身旁同窗阻住:“你不要命了,那是长公主。”
“长公主也不能随便打人。”
“你疯了。”同窗无语,“没听说她冲撞了殿下么,这女人疯了去拦长公主的马,你也疯了,居然想要阻拦殿下。难道你没看出来这女人想要踩殿下扬名么?哼,圣人确实仁善,但也不会有人欺负他的女儿,你看着吧,这女人连同她的家族都废了。长公主今天打她,恐怕还能留她一命,否则她父母定会弄死她向公主赔罪。”
“不会,不会。”士子还在喃喃。
“我可警告你,要死你自己去死,别连累我。”
萧潇吩咐完侍卫,就纵马离去,完全没有理会少女的意思。
少女震惊地看向萧潇,然后就感觉脸颊一痛,一痛,一痛,又一痛,没完。
脑残就得付出代价,这么点小事,宛如水花,完全没激起什么动静。萧潇继续在京师跑马,不过这之后,却没人再敢惹她。
少女不知是生是死,少女家族遭到了圣人厌弃,没几年就在京师混不下去,灰溜溜滚回老家。
长公主殿下,一直肆意骄傲,不过从十四岁骄傲到十八岁,一直没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第114章 受伤的长公主
十八岁的长公主还未下降, 满京师的人都为她着急。
公主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样的能被公主看上?
上至天子,下至白衣,都忧心忡忡。
萧潇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领着一队人马去陇州, 陇州多山,萧潇在林间肆意玩耍, 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一日, 她发现一处人迹罕至的断崖, 带着一队人爬山, 可能是老天看她这一生太过顺遂, 所以给她增点磨难。当然也怪她自己, 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若非她仗着武艺在身,不听侍卫劝阻, 在悬崖边嘚瑟,也不会踩到松软的山石跌下山崖。
萧潇觉得自己死定了,死就死吧,反正她这一生也不亏,什么都有, 没有遗憾, 就是担心母后她们会伤心。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萧潇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些。
已经坦然接受死去的萧潇并没有死, 她被人捡回家做媳妇了。
一睁开眼的萱萱就对上一张稚嫩的脸蛋,眼睛圆圆的,特别黑, 比她最爱的那颗黑珍珠还要黑,面色也有些黑,头发有些乱,没有束发,只是头顶用布条捆了个髻。
这张脸贴着很近,几乎都快贴在她脸上 。
“大胆!”萧潇蹙眉,“退下。”
一开口,萧潇就惊住了,她的声音怎么这么弱,一点中气都没有,而且说话的时候,稍稍用力,腰腹就仿佛裂开一样,疼得她直冒虚汗。
身体的异样让萧潇又惊又怒,她一向聪慧,很快意识到自己跌下悬崖受了伤,只是眼前这人,还需细究。
那人倒也乖顺,见萧潇生气,立刻往后退退,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你醒啦,胡郎中说你只要能醒就能活。”
少年看着年岁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见萧潇醒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太好了,总算银子没白花,不然你死了,我这银子就白扔,想想就肉痛,这可是一个虎鞭的价钱。”
少年是在打猎的时候见到萧潇,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姑娘,比镇上的豆腐西施还好看。他想到小时候挺村口张爷爷讲的狐仙,说这世上有狐仙,生得又美又贤惠,若是哪家的少年勤劳能干,就能娶狐仙做媳妇。
刚好他今年十五,镇上的媒婆已经往他家里跑了好几次,非要给他说亲,他看不上那些女人,皮不够白,眼睛不够大,一个个说话粗声粗气,大手大脚,跟男人一样。
他喜欢的是狐仙那样好看的女子,温柔美丽。所以在山里见到萧潇时,他开心得要蹦起来,拿出积蓄给她治病,他要娶她做媳妇。
这样一个山里少年哪里入得了长公主的眼,若非此时她身体不适,肯定要一剑斩了这小贼,居然敢轻薄堂堂长公主殿下,真是活得不耐烦。
“你是谁,这是哪里,本地的父母官是谁?”萧潇不动声色,这会,她还不敢显露身份,谁知道这腌臜少年有没有歹心。
“你可真有气势。“少年并不知在萧潇的问话,在他看来,萧潇就是狐仙,就是给她做媳妇的,”你伤得太重,如今刚醒来肯定饿了,我给你煮点粥。“
“我问你话呢?”长公主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这傻小子怎么回事?生来高贵的长公主殿下还从来没与少年这等贫苦百姓接触过,也从来没人敢不回答她的问题。
媳妇好凶,少年也不高兴了,他本就是暴烈性子,否则不会小小年纪就守住家业,并成为这镇中富户,他自小就聪慧,学什么像什么,人家打猎只能猎几只兔子、野鸡等物,他跟着瞧了两回,就能猎到鹿、袍子,更是无师自通地琢磨了一套拳脚,小小年纪就没人敢惹他。
“哼,女人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给你好脸了是吧,居然敢对夫君凶,小心我揍你!”少年恶声恶气,隔壁的猪肉贩就经常揍媳妇,他媳妇可听话了。
萧潇被吓了一跳,她见这少年剑眉倒竖,凶神恶煞的模样,握着拳的双手青筋毕露,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仿佛她再说一句,他就会冲过来揍她。
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她受着伤,又不知身处何地,不能硬来,先忍下这口气,日后算账。
少年见自己一凶,媳妇就老实了,顿时觉得猪肉贩驯妻有术。
想到这,他面目越加凶神恶煞,狠狠瞪了萧潇一眼才出去煮饭。
萧潇躺在床上,目光盯着乌黑的棚顶,只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唔,床太硬,被子太僵,屋里还有一股奇怪的泥土味,这是人住的地方么,狗都不如。
更难忍的是腰间的伤,呼吸之间一阵一阵地疼。
身处陌生地方,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萧潇到底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再聪慧强大也会脆弱。
父皇,母后,九娘,先生,老祖……呜呜,你们什么时候来找她啊。
伤口太疼,萧潇睡不着,又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少年进来就看见萧潇默默流泪,少女皮肤白皙,像是山间的雪,细嫩如剥了壳的鸡蛋,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她哭起来的样子也特别好看,不像是镇上那些女子,扯着嗓子哭嚎,震耳欲聋却不见眼泪。
少年心软了软,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凶,所以她才会哭。
他捧着碗进来,放软声音:“媳妇,你别哭了,我再也不凶你了。”
听见媳妇二字,萧潇下意识就要皱眉,而后紧接着听他说再也不会凶她,她瞬间忘了方才的不渝,转而抓住这句话。
她是个实用主义者,此时此刻计较称呼完全没意义,少受点苦才是真的:“你说话可算数?”
少年忙不迭点头,其实他哪里舍得凶萧潇,这么好看的媳妇他疼还来不及,只是听人说女人不能宠,一宠就上天,而且萧潇语气也不好,他这才生气凶了她几句。
如今看萧潇哭了,他立刻服软。
“好,我们说好。”萧潇看着他,“你以后都不能对我凶了。”
少年再次重重点头,别看他年纪小,说话最是算数。
见少年点头,萧潇松了口气,她嗅嗅鼻子,闻到一股饭香,目光顺势看到少年手上端着的粥。
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好饿。
“你手里拿的什么?”萧潇扬扬下巴,傲娇的长公主殿下不好意思张口讨要,她从来都是做出示意,然后下面人争先恐后争着为她双手奉上。
不料少年有些异于常人,听见她的话,立刻瞪圆了眼睛,他生就一张娃娃脸,面庞稚嫩,这样瞪圆眼睛特别像某种小动物:“你居然连粥都不认识?”
少年好一阵惊呼,盯着萧潇一顿探究,仿佛她是怪物一般。
咋呼什么!
萧潇羞红了脸,她好想揍他!
少年吃惊片刻很快替她找了个借口:“我知道了,你是狐仙,不用吃东西。”说完傻乎乎地端着碗竟要离去。
萧潇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见他要走,也顾不上装腔作势,急忙喊人:“你别走,把粥端回来。”
“你不是不认识么?”少年睨人。
“你也不是傻子!”萧潇瞪他,想不到这个穷乡僻壤的臭小子还挺精。
他当然不是傻子,少年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特别聪慧,很多事一开始不懂,但是过后琢磨琢磨立刻就能明白大概。他当然希望萧潇是狐仙,却也知道狐仙只存在老爷爷的故事中。
捡回萧潇后,他给她包扎,曾脱了她的衣服,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好料子,不仅如此,她身上还有很多漂亮的玉石,而且观她言行举止,少年猜测她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少年薄薄的唇抿成一线,不管她是谁家的女儿,他都不会放她走,既然他捡到了她,救了她,她就是他媳妇,谁也不能抢走。
萧潇捧着粥喝,只是普通的白粥,但是软糯糯的热乎乎,十分香甜,一碗见底仍意犹未尽,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少年,想再要一碗。
“还想喝?”少年问她,少女眸子清润可爱,这样一眨一眨地看着人,只把他心看化。少年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女孩子,只觉得她哪里都可爱,想一直看,眼也不眨地看下去,看一辈子。
他一向都没什么耐心,除了耍些拳脚,别的都不耐烦和别人打交道,尤其是女子,觉得她们矫情讨厌,可是面对少女却没有过不耐烦。
哪怕是看她喝粥,也是兴致盎然。
萧潇当然还想喝,不过她特别会得寸进尺,她发现少年看她的目光有些痴迷,心下不爽之余,还有些安心。痴迷就好,自己现在受这么重的伤,也没有人服侍,少年倒是个好人选。
白粥能填饱肚子,却不太能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意识到少年目光痴缠之后,萧潇就有些得寸进尺:“有没有菜,或者鸡汤?”
“不行。”少年冷冷拒绝,“太夫说虚不受补,你只能喝白粥,要喝半个月。”
“什么?”萧潇怒声,“哪个太夫说的,庸医,去把他抓来。”她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命令。
少年对她翻了个白眼:“等你好了,自己去抓吧。”
萧潇顿时被气了个红脸。
她暗自运了一会气,调节了好一会才软软开口:“我只是想吃东西,我好疼。”
少年哪里听得这样软软语气,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分了,她受了伤想吃菜也实属正常:“你身体真是太虚了,不能吃太油腻的菜肴,这样好不好,我一会煮点青菜给你吃。”
“好。”萧潇弯了弯眼眸。
从少年遇见她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她笑,仿佛云破月初,牡丹初绽,美如月光,看得傻小子一时傻了眼。
见状,萧潇唇角更弯,她好似摸到少年的脉门了。
第115章 出山
萧潇在少年这养了半个多月的伤, 因为没什么太好的药,伤得又重,她好得特别慢,养了半个月, 伤口才勉强愈合,能稍微下地走动。
半个月里, 萧潇已经摸清少年的来路。
她从不知这世上还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只有一个小镇, 周围全是大山, 大山里常有野兽出没, 方圆上百里只有那么一个郎中, 药材更是不齐全,若不是少年身手好,进了几次山采药, 她伤好得更慢。
萧潇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想要走出大山,起码得半个月,这还得是她身体好的时候,而且……萧潇咬了咬下唇, 即便她身体好, 也走不出这大山, 一来,不认识路,二来, 山中多野兽,常有大虫出没,她便是自负武艺,也不敢跟大虫对上。
怎么办?她岂不是要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了。
萧潇愈见烦躁。
这一日,少年突然捧了一堆东西乐颠颠回来,有红布,红烛,红鞋子。
望着这些东西,萧潇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少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道:“如今你身体见好,我们赶紧把亲结了。”说出还嘟唇过去。
“你干什么?”萧潇吓坏了,往后退一步,退得太急,差点摔倒。
少年赶忙伸手揽在她腰间,将人扶稳:“小心点啊。”说完,嘿嘿傻笑,“媳妇,我们要成亲了,开心不。”
“放开!”萧潇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你算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娶我,松开,你个腌臜小子。”一句句疾言厉色让少年转瞬白了脸。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掐住她的腰,凑近:“你是我救回来的,就是我媳妇,无论你愿不愿意,明天都必须成亲。”说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萧潇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间都傻了,回过神,赶紧去擦脸。见她一脸嫌弃,少年心头羞恼更甚,又去亲了一口。
萧潇使劲擦,擦完一下,他去亲一口。没一会萧潇脸上每个地方都被他亲了个遍。
好在少年年纪小,心思单纯,只知道亲脸,不会别的,否则萧潇就要漱口。
婚礼操办得很快,小地方没多少人,婚礼也简陋,萧潇被一个胖妇人梳头换喜服,任人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她怒得咬紧牙,心里已经把少年剁成千百块。
少年换上喜服喜得见牙不见眼,对着镜子一直看,嘿嘿嘿,他媳妇一定更好看。
胖妇人扶着萧潇出来,少年一见之下顿时移不开眼,千言万语也描绘不出她的美。
“媳妇。”少年叫了一声,脚下跟生根一般,居然不敢过去。他心头忽生忐忑,这样好的媳妇,真就是他的了么?会不会突然间消失了,就像她突然出现一样。
少年心头一会上一会下,面色难看,神色阴郁。
胖妇人唤了他一声:“喂,虎子,看新娘子看傻了?还不赶快拜堂。”
这一声唤让虎子猛然回神,而后心下一定,媳妇就他的,若是以后她消失了,上天入地,他都要把她找到。
夫妻对拜,礼成!
二人被送入洞房,排排坐在床上。
虎子对着萧潇傻笑,而后突然凑过来亲她一口:“媳妇。”亲完就在那嘿嘿笑。
萧潇以为今晚必定逃不过这个禽兽少年的□□,没想到他只是对着她傻笑,间或亲亲她,根本没有其他举动。
这样一直到深夜,少年突然又抱了一套被褥过来,将其铺在地上:“你伤还没好,我们分开睡,我晚上睡觉不老实,万一碰到你伤口就不好了。”
萧潇立在一旁看他忙来忙去,将地上的被褥铺好,又将床上被褥铺好,“去睡吧,晚上想喝水或者起夜就叫我,你是我媳妇了,我会照顾你的。”
真是新奇啊!
萧潇盯着他看了半晌,爬上床睡觉了。
第一次和人一个屋睡,萧潇不太习惯,折腾了一会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萧潇睁开眼睛时,虎子已经不见了,地上被褥已经叠好。
她坐起来穿上鞋,走到门口,一推开门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饭香。虎子正在厨房忙乎,听见动静抬头,连声道:“快进屋,快进屋,外面冷。”
萧潇嗅了嗅鼻子,眼中一亮:“你炖了鸡?”
虎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今早刚买的,给你补补身子,等过几日,你伤大好了,我就进山一段时间,给你猎鹿。”
早饭很丰盛,萧潇一连用了两碗,鸡腿鸡心鸡肝,好吃的地方虎子都夹到她碗里。不得不说萧潇适应力强大,前段时间还嫌弃虎子给她夹菜,觉得脏,现在已经从善如流。
吃饱了,萧潇去院子里晒太阳,虎子去洗碗收拾厨房。
在外头晒了一会,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萧潇去开门,就见到一个油乎乎的妇人,这是隔壁猪肉贩的媳妇。
“虎子媳妇?”猪肉贩媳妇嗓门很大,见萧潇来开门还有几分意外,“虎子呢?”
“他在洗碗。”萧潇指指厨房。
闻言,猪肉媳妇面色霎时一变,“他怎么能洗碗,这不是婆娘的活计,哪有婆娘闲着,汉子洗碗的。大妹子,今天嫂子托大说你一句,当人家媳妇,就得勤劳,万不可懒惰,快去把虎子换出来,你去洗碗。”
萧潇歪头瞅了她片刻,转身走了,不理人。
猪肉媳妇气坏了,骂骂咧咧。
虎子出门见状,剑眉一竖:“不许说我媳妇,我洗碗我愿意。”
“哪家的汉子这么窝囊,居然被婆娘辖制?你年纪小,不懂事,嫂子跟你说,这女人啊,就得打,收拾怕了,就听话了。娶媳妇是干啥的,就是睡觉生娃收拾屋子的。你呀,千万别惯着,再惯下去,以后非在你头上拉屎不可。”
虎子听得皱眉,厉声:“这是我家事,嫂子别管。”
“哎呀,我说你个傻小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着,把手上的猪肉往虎子身上一扔,“肉给你送来,我走了。”
虎子接过猪肉,又把门关好,然后走到萧潇身边,小心翼翼:“嗯,那个,那个,你别怕,我不会打你的,也不会凶你,我答应过你。”
萧潇看他半晌,觉得很有趣:“你为何不打我?”
虎子挠了挠头,他手上拿着猪肉,沾了油,又去挠头,弄得头发都是,萧潇见了一阵恶寒:“别挠了,脏死了,快去洗手。”说着还拿帕子去给他擦了擦头发,被萧潇呵斥,少年也不生气,瞅了萧潇两眼,偷笑出声。
嘿嘿,媳妇关心他呐。
萧潇的伤势渐渐好转,她的心思也慢慢多了起来。
一次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虎子:“你知道怎么出山么?”
闻言,虎子立刻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回家。”萧潇语气直白。
“不许回家。”少年低下头,语气强硬。
“哼。”萧潇啪地一声扔下筷子:“为什么不能回家,我父母在,还有兄弟亲人,我想要回去,你不告诉我怎么出山,我就自己走,若是被野兽咬死,魂魄也要回家。”
少年低头扒饭,一声不吭。
萧潇看他这副倔头模样就生气,饭也不吃了,转身进房间,门摔得叮当响。
她一走,低头扒饭的少年,立刻抬头,愣愣盯着门出神,好一会,眼中居然涌出泪水,他抹了一把脸,低头把剩下的饭吃了,连菜都忘了吃。
萧潇自顾躺在床上生闷气,听见少年进屋也不回头。
少年走到床边:“你……真的很想回家?”
萧潇腾地起身,望着少年,双目灼灼:“你要送我出去?”
少年咬着唇,那力道十分大,将唇角都咬破了:“你要回家可以,但是要先圆房。”因为萧潇不愿意,他一直没逼迫她。
圆房?萧潇愣了愣,而后突然红了脸,她想了一会,在少年紧张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不行,我的身世十分好,我的夫婿不能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打猎的农人,你要想跟我在一块,必须成就一番成绩。”
“怎么做出成绩?”少年目光微微茫然,他从来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萧潇目光有一丝不忍:“去参军,军中立功容易,你会些拳脚,我家中在军中有些势力,会扶持你,不用几年,你就能当个小将军。”
“做将军么?”少年双目泛光。
萧潇低下头,嗯了一声。
战场无情,死个把人太容易不过,少年心性单纯,没读过兵书,所谓的拳脚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这样的人到战场,根本活不下来。
“好。”少年点头,“我送你回家,不过你要答应我,只要我当上将军,你就要心甘情愿嫁我。”
“当然了。”萧潇点头。
——
两人收拾东西,出山。
少年自幼在山里长大,对大山很熟悉,带着萧潇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走出大山。
望着前头一望无际的田野,少年心头既是茫然又充满豪情,他一手指天转头对萧潇道:“苍天为证,我虎子定要成就一番功业,轰轰烈烈地娶你。”
萧潇看他一眼,突然道:“其实我骗你的,战场无情,活着都不容易,更别提成就功业,你别去了,我会给你一些银两,你去买些地,娶房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你骗我!”少年露出受伤的神色。
“对,我就是骗你,你别想着成功业了,保住小命要紧。”说着萧潇撇过头。
圣人派了很多人找她,是以萧潇一出现,就被侍卫找到了。
“公主殿下。”侍卫行礼。
“起来吧。”萧潇没有回头看少年,就被一群侍卫围着离去。
因为萧潇掉下悬崖一事,圣人皇后以及九娘袁先生都赶到陇州。
众人见面,萧潇将掉下悬崖后经历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李萱抱着萧潇,心疼:”苦了我的萧潇。“
九娘比较在意虎子,问道:“那少年你打算怎么办?”
萧潇靠在李萱怀中:“派人问他想要什么,无论如何,他也救了我一命,尽量补偿。”
袁灵韵点头:“这样也好。”
派去问虎子的人很快回信,说他要去参军。
萧潇沉默片刻,点头,随他。
虎子没有在陇州多留,即刻启程去了边疆,临走那日,李萱问萧潇:“想去送送么?”
萧潇咬了下唇摇头,不去。
见状李萱叹了口气。
萧潇没去送虎子,只派人给他送去两本书,一本兵书,一本武术。
她盼他能活得久一点。
可惜,虎子终是辜负了她的期盼。
不过半年,突厥叛乱,虎子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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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端
端
电脑端
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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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我来娶你啦
大周是被偷袭, 一队人马皆被突厥斩杀,无一活口,事后大周派人过去,战死在沙场的男儿皆已不见了头颅, 分不清谁是谁。: 3w.しwxs520
虎子连尸体都没有。
京师,皇宫。
侍女淡云踌躇再三, 终是道:“殿下, 是否设立衣冠冢?”
这声音又轻又柔, 听在耳中却仿佛炸雷, 萧潇仿佛惊醒般愣愣看着淡云, 她像是牙牙学语的小孩, “衣冠冢?”
“殿下。”淡云垂下头,“您万万保重。”
萧潇回忆起那个偶尔憨傻偶尔狠戾的少年,心头的印象突然有些模糊, 她甚至记不起他的模样,只有一缕极淡极淡的影子。
其实,她谈不上有多难过,她对这个少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至多是有些触动,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孩子, 肯为她摒弃生死。
可是……这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能一声声不顾她阻拦地叫她媳妇;
他不能每天大早起床, 给她煮饭做菜,将好吃的菜都夹到她碗中,自己只喝汤就满足地傻笑;
他不是能跋涉百里带她出山, 指天发誓要成就功业,风风光光来娶她。
他再不能回来了……
不是不难过的,只是这难过没有很深刻,更多的是惆怅,是遗憾。
萧潇眼中慢慢涌出两行泪水。
——
萧潇回到了青州,她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那惊险刺激的游戏,反而静下心来去学着打理青州,甚至还会排兵布阵,多次去军营。
九娘惊讶于她的改变,激动得热泪盈眶,直说上天保佑,这熊孩子终于开窍了。
萧潇守了青州十年,这十年来,她每日勤政,生活很是单调,习武、学习、打理庶务,心无旁骛。她这样,九娘既是欣慰又是担心。
欣慰的是她已经成为青州的实际负责人,将青州打理得很好,甚至比九娘要好;担心的她这样下去,宛如一个傀儡,每天按部就班,太无生气了些。
九娘和袁灵韵商量,萧潇都快三十了,不能这么一个人单着,她们活着还好,能陪伴她,可她们终究是要先走一步的,留下萧潇一个人,实在不放心。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九娘已经完全忘记萧潇幼年时候的熊。
袁灵韵已年过古稀,头发全白,却根根矍铄,她拈了一口桂花糕,语音不清:“不结就不结,咱们不也一样。”
“那能一样么?”九娘着急,“我有你陪着,她呢,萧潇有什么?”
“哎呀,你就是爱操心的命,操心完这个又操心那个,萧潇若是成亲,你是不是还要操心她的娃。”袁灵韵一口将糕点咽下,“我说阿九啊,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开点。”
“我想不开!”九娘别扭上了。
“好好好。”袁灵韵瞬间妥协,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听说北疆有个白袍将军,年纪正合适,就是白衣出身,难免配不上萧潇。”
袁灵韵说的白袍将军是三年前突然横空出世的小将,在冠军将军中计被围困之时,突然杀出救了冠军将军一命,冠军将军非常器重他,这位白袍小将也不负众望杀敌勇猛,智计百出,可以说是百战百胜,只要是他带的队,皆是大胜而归。
消息传回,圣人大喜,接连与他升官,不过短短三年已经成为炙手可热的小将军。
九娘也听说过这位白袍小将,年纪比萧潇稍小一些,不过这样也好,女大三抱金砖,而且难得是没有京中那些贵族子弟的习气,更好的是,居然还没有成婚。
萧潇这个年纪,即便是贵为长公主,也是难嫁的。
“好是好。”九娘还在纠结,“可是他在边疆,夫妻两个分居两地多为不好。”
“不用担心。”袁灵韵道,“我看了一些邸报,突厥已经被打怕了,听说要送来国书求和,到时候开通互市,这仗就打不上了,正好嫁来青州,替你带兵。”
“这个好。”九娘拍手。
这两人什么都想得好,却单单没考虑当事人的意见。
淡云悄悄把九娘袁灵韵二人的打算告诉萧潇。
萧潇就听得一乐,一笑置之,先别说她愿不愿意,人家小将军也未必想娶她这个老公主。
“殿下。”淡云不许公主这样说自己,“您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只有你挑人的份,哪有人敢嫌弃你,京师不知道有多少名门子弟一直不成婚,就是等着您。”
“确实没成婚。”萧潇嘲讽,“不过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殿下,殿下……”淡云叫了好几声,她很是无奈,殿下难道就想一辈子这样单着,难道晋阳郡主府有魔咒,世代都独身,“您想找什么样的男子啊,这都十年了?”她没敢直接提,只隐约带了一句,虎子都死了十年了,十年了!
萧潇看她一眼,她当然知道淡云在说什么。
虎子?这个名字她都已经差不多快淡忘了,一直不成亲也不是为他,原本就没有多少感情,怎么会为了他一直不嫁,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而已。
那些男子,她一眼就能望到底,还没开始便已腻歪。
母后说她是心境荒凉,所以满目皆是荒凉,不如宽容点,给别人点机会。
她不说话。
母后便也不逼她,反正她是大周的长公主,现在有父皇在,以后会有兄弟继位,谁也不敢逼迫她,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心境荒凉?”萧潇低头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她怎么觉得跳得很欢快啊。
她真的不是不想找,就是看不上那些人,怎么办?谁让他们都配不上她。
九娘和袁灵韵还没想好怎么运作,京师就传来消息,大殿上,圣人赏赐白袍将军,问他想要什么?白袍将军只说了一个要求:“我想娶长公主。”
“天啊。”九娘惊呼,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蹦跶,吓得袁灵韵忙去扶她,“你可老实点,老胳膊老腿,别摔断了。”
九娘开心得满脸通红:“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给送枕头,妙极妙极,这白袍小将真是有眼光。”
郡主府
萧潇听到消息,惊得差点把笔掰断,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母后让他亲来青州问我?”
“是。”淡云低头,“白袍将军提出要求后,圣人说要和皇后商量,皇后亲自见了白袍将军后,就让他来青州。”
“母后怎么回事啊?”萧潇跺脚,“她不是说过不逼我。”
“娘娘确实没有逼您。”淡云为李萱小声辩驳,“娘娘让将军来问您。”淡云是淡黄的女儿,跟淡黄一样死忠李萱,若非李萱发话,她都不想跟着萧潇。皇后娘娘多好啊,美丽温柔端庄娴雅,幼年时候的长公主就是个熊孩子,简直没法比。
萧潇斜了淡云一眼,淡云立刻噤声。
这边萧潇正寻思怎么打发了白袍将军,她就不信只要她不松口不同意,谁还敢逼她。那边白袍将军已经日夜兼程赶往青州,他仿佛心如归箭,等不及要立刻来青州。
原本一个月的路程,硬是让他缩短一半,生生累趴下好几匹马,走了不到半个月就抵达青州,随行人员一个个累得面无土色,毫无人样。
我的将军呦!您这是去求婚的么,您是去送死的!
萧潇是在清晨里见到白袍将军的,这一日她刚刚睡醒,洗了脸梳了头,用了早膳,刚要去理事,淡云就跑过去通传:“殿下,殿下……”她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说不通顺。
身为长公主身边的头一等大侍女,何时有过这般状况,萧潇见了直蹙眉。
淡云喘匀了气:“殿下,白袍将军就在门外。”
什么?这回连萧潇都不淡定了,“让他走,我不见。”
淡云嘟嘴:“他是奉了圣人的手谕,来问您。”
“行,就说我不同意。”
“您还没见呢。”
“你去不去!”长公主要踹人了。
淡云无奈,只能一步一回头地离去,她要亲自去传话,去见见这位白袍将军。
萧潇坐在书案旁理事,等了半天也不见淡云回来,正欲蹙眉,就听淡云遥远的声音:“殿下,殿下,您快去见白袍将军。”
“你今天怎么了?”萧潇蹙眉,居然敢驳斥她。
“殿下,殿下。”淡云都快给她跪下,“一定要见,是皇后娘娘说,一定要您见过白袍将军,再决定是否拒绝。”
“母后?”
“嗯嗯嗯嗯。”淡云点头点头,下巴都要脱臼了。
“好吧。”萧潇放下笔,既然是母后要求,就去见见把。
她早已经决定,见一面就拒绝,不想多浪费时间,书案上还有一大堆公文等着她批呢。
带着一行人走到大门口,门扉渐渐打开,她一眼就看见那个沐浴在晨光中的少年。
他正对着她憨笑:“媳妇,我风风光光来娶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以后的番外就看心情,有灵感会写一些,没有就不写了。
接下来,渣作者会把现言那只坑填上,世界多奇葩,可能会改名,《叫来许个愿吧》!有兴趣的亲们可以来瞧一瞧,看一看,瞧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来瞅瞅吧。
电脑端
端
app端:渣作者实在不会弄了,亲们麻烦点从专栏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