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许你以爱》 1、一生 当时我二十二岁,意气风发,何能想到今时今日孤身一人卧病在床漠然等死,身边无妻无子,只得一个相交九年的苏如春。 不久,全世界的广播传媒都在宣告,我们战胜了非典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r大内生机盎然,各种舞会球赛不断。 经过这场风波,我自然而然进入迟成父母的视野,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他们的准女婿。 儿行千里母担忧,未来岳父岳母和我父母想法一致,让我和迟成去协和医院进行全面体检,并嘱咐我们和迟成在协和医院神经外科的表哥联系,让他多多照应。 迟成告诉我,她的表哥苏如春,高考成绩是浙江省第一名,北京协和医科大学博士毕业(注1),如今在协和医院神经外科。 我虽然自小学四年级第一次考班级第一后就一直成绩优异,是母亲在亲朋好友之间夸耀的骄傲,可是从来都不是顶尖的学生,成绩最好的时候也只考过全市第二名,何况全省第一?中考高考两次大考都发挥失常,“沦落”到与清华北大差了一小截的r大。 我开玩笑:“听说你那个表哥还在《柳叶刀》上发表过论文(注2),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三头六臂。说不定将来有什么头痛脑热还可以让大舅子照顾一二。“ 迟成面皮薄,被我这样调侃,白了我一眼,“我表哥可是在神经外科做开颅手术的?你真的想要让他照顾照顾你?” 我见她瞪大眼睛分外可爱,赶忙收起嬉皮笑脸,把她抱在怀里狂吻一番。 体检那日是周末,在协和医院门口等了许久不见苏如春人影,我只能带着迟成到神经外科找他。一楼大厅挤满外地慕名而来的患者,我把迟成护在怀里,在大厅挤开一条路,好不容易到苏如春科室附近时已经满身薄汗。 忍不住埋怨苏如春招待不周,幸好身上已经喷过淡香水,否则一身汗臭,我大概也没有心情体检了。 拜托脸红的小护士通知苏如春他表妹在门口,我不耐烦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刚把身体转正,抬起头来,就愣在当场。 眼前的男子身材颀长,肩膀宽阔却并不厚重,用我母亲的话来说,这样的人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事实上,我从未见过穿上白大褂后身形比他更俊逸优雅的男人。一只耳朵上挂着口罩,看来是因为我们到访而匆匆摘下来,挡住了半张脸。然而我眼里只有他的一双眼睛。 前几日还觉得目如寒星是恶俗言情小说杜撰的词汇,如今一见苏如春,才知道原来我高中时代上自习时做贼一样读完的武侠小说中的白衣剑客真的存在,衣袂飘飘,剑眉星目,温文如玉,尔雅若兰。 如此人物。 我父母都是大学生,他们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父亲是国营企业销售部经理,母亲是办公室主任。小时候我喝的果汁饮料都是成卡车拉回家的,我喝的乐百氏酸奶空瓶子要一麻袋一麻袋来装。小学一年级,我比规定入学年龄少一岁,母亲拖了熟人,我才有机会参加入学考试。成功入学时,母亲送我的礼物是精装版的《安徒生童话》,没有一个拼音标注。母亲每个月工资100块的时候,也要给我买200块一套的套装。 我是像小王子一样被抚养成人的,虽然表面并不骄傲,但是家庭的教育和熏陶让我一直在心里有一种优越感,第一次见面时对人的印象分大都很低,交往之后才会逐渐改善。就连迟成这样条件的美人,我也是接触一段时间才动心。 像苏如春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让在我这里留下绝佳好印象的人,他是第一。 苏如春很有礼貌和我们说抱歉,早晨有急诊所以没顾上我们,他的眼神很认真,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歉意,反倒让我觉得先前自己心里的一点不耐抱怨是小男生的幼稚,不禁有几分赧然。 他在前面领着我们到相熟的医生那里照看我们体检,迟成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怎么样?我表哥是不是一表人才?” 她的唇离我耳朵很近,热气扑在敏感的耳廓上,像一个轻柔的吻,我却没有心猿意马,和她调情。 我已不能言语。 我和苏如春一见如故,从此牵系9年。 当时苏如春已经参加工作,而我也配备了母亲淘汰的手机。两个人互留了手机号码,说好保持联系。迟成曾经跟我说,苏如春才华横溢,涞蒙褪叮缃褚丫梢灾鞯叮桓鍪质跻景司鸥鲂∈薄5俏矣惺裁次侍馇肭笏锩Γ蛘呤羌胰松∈毕蛩裳饧囟崆鬃源虻缁肮础k惺焙蚬ぷ鞯胶芡恚也孪氪蟾攀呛e麓蛉盼倚菹慊岣曳6绦殴础6绦湃缛耍锲浊姓娉希饧昃 5笔蓖绮7鞘治榷ǎ叶运男愿褚灿兴私猓鍪露匀讼钢峦滋平馊艘狻h羰俏颐挥屑笆被馗矗舭敫鲂∈弊笥揖突嶂胤14槐椤s泻芏嗍焙蛭业氖只嵋幌伦颖某龇7褪奔浼渚喟敫鲂∈钡牧教醵绦拧 二十四岁,硕士毕业。毕业聚餐,多喝了几瓶酒,结果腹中剧痛。我迷迷糊糊分不出位置,送到医院却发现是急性阑尾炎。当时外公去世,家中乱成一团,迟成远在美国参加为期3个月的入职培训。麻药效应过去,拿着温毛巾给我擦身体抹冷汗的是苏如春白皙的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手。 不管我的反对,他坚持提前修了年假,堂堂神经外科主刀医师,竟然为我端屎端尿,很多次对着他寒星样的漂亮眼睛,我都眼眶一热。若是易地而处,我自问断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二十六岁,我和迟成在家乡举行婚礼,苏如春特意请假来做我的伴郎,到最后为了给我挡酒,醉倒当场。 二十七岁,家逢巨变。先是父亲公司改革,失意离职。当惯了发号施令的领导,怎么甘心再去做小职员。学人家下海做生意,不仅赔进积蓄,反倒欠下不小的一笔债务,家里经常接到债权人的恐吓电话。不久,父亲开始夜不归宿,婚外恋演的轰轰烈烈。母亲伤心惊怒,卵巢囊肿无法依靠消炎吊针控制,只能进行手术。手术之前,甚至连良性恶性都无法判断。再之后就是家庭破裂,父亲不知所踪,留给我们母子二人百万债务,债主闹上门,我没有办法,只能在欠条上打上自己的名字。我刚参加工作,买了房子,手中并无余钱。我无意在苏如春面前抱怨,然而不知道他何得知此事,那一日我下班回家,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他的清隽颀长的背影。大概是来得急切,淡蓝色的翻领polo衫几处汗水打湿的痕迹,卡其色布裤子也沾上了几个泥点,依旧是带着淡淡消毒水气味的一双手,递来的却是濡湿了我的巨额欠条。 三十岁,我开车接迟成下班,在北三环的一个十字路口和酒后驾驶的卡车相撞。当时迟成已经怀孕六个月,车祸造成的大出血没有及时送医,终于一尸两命,母亲心肌梗塞骤发而死。等我从昏迷中醒来,苏如春寒星一样的眸子里全是沉重痛苦,迎面而来的就是我同时失去挚爱的慈母妻子孩子的噩耗。 生前无法磨合的婆媳二人,竟然携手黄泉。 车祸之后,经过了一年的复健,虽然表面恢复如常,可是身体里子却与从前不同了。在办公桌前做几个小时就体力不支,盗汗,心悸如影随形。脊椎爆发性的疼痛,失常让我从梦中惊醒,醒时身下早已被汗水湿透。毕业时人人欣羡的工作却因为身体无法负累而被迫放弃,少时梦想早在现实中成灰。 也就是这时,苏如春坚持要搬来与我同住。我自是不愿意劳烦他。有时自己审视自己残破的身体,汗湿的被褥,都觉得不堪忍受,何尝他那样爱干净的人?可是终究抵不过他的坚持。我们相交多年,对他的秉性,也有几多体会。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脾气温和,事实上却倔得像驴子一样,典型的一意孤行,撞上南墙也不后悔,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如果不是偶然看见了他的日记,我将一生感激他,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偏偏我看见了他的日记,如今看见这双寒星一样的眸子,才会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2、苏氏日记 2003年 6月1日 今天早晨值班时遇上急诊,几乎忙翻天,竟然忘记与小表妹的约定,让人家等到门口,十分惭愧。 匆匆走出科室,看到我那漂亮表妹身边,一个高挑的男孩子,剪裁良好的牛仔裤浅灰色v领针织衫,他大概是久等不耐,正在原地转圈。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恰巧转过身来。 黑色细框眼镜,上挑的凤眼隔着镜片仍透露出几分意气风发的桀骜不驯。看见我的一瞬间,不知道是否是我眼花的错觉,我看见他眉毛微微上挑,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我竟然觉得呼吸一窒,那一瞬间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幸好反应还算迅捷,未让他们看出我的失态。 早就听说表妹交了一个男朋友,韩若这个名字,早已在耳边生茧。 他跟成成一样叫我哥,带着某些亲近的意味,细长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对他来说这样的态度并不会轻易示人。 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很期待再见到他,韩若。 2003年 7月4日 和小表妹约好,今天来拿放在我这里的体检报告。 临床,上手术台,还要兼顾学术研究。几年前一篇文章投到国际杂志,几年来审核几轮,近日获知有望发表。这几天忙着修改论文,又要on call,走廊中医生,护士,病患,家属无一不步履匆匆,我倚着墙坐在凳子上,眼皮都睁不开。 已经睡到意识浑沌,骤然听见身边有人声,睁开双眼,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坚实身体近在眼前。我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一个因为刻意压低而带上些许温柔的嗓音:“哥,你太累了,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吧。” 也许是此时身体太过疲累,也许是韩若的声音太过温柔,我就真的不客气,在他身上迷糊的睡了一觉。 虽然只有二十分钟,对我来说已经是绝佳的休息。 醒来时意识澄明,眼角余光中看见韩若不动声色揉捏自己的腰部。 触及我的目光,他细长眼睛带着善意的亲近,“我昨天晚上和周公的儿子好一顿比划拳脚功夫,现在还有点腰酸背痛。” 一个矜贵自傲的青年,竟然有这样体贴的用心,大概是怕我不好意思,倒说出这样一个欢快跳脱的理由。 我觉得心中如照春日阳光,忍不住和他一起笑做一团。彼此之间更加亲近,他拍我的肩膀提醒我不可过度劳累的时候,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快了一个八拍。 …… 2005年 7月16日 韩若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 国际长途迟成告知我韩若外公去世,家中乱成一片,无人护理,央我照顾一二。 看见病床上脸色蜡黄的他,摘掉眼镜,干干净净一张脸,竟然觉得心痛。 他这样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任人鱼肉,让我觉得是上帝开的玩笑。 恍惚间想起来,一次偶遇,两个人在costa咖啡店一起坐了一个下午,韩若点的是双份的意大利特浓,不加奶不加糖,喝的时候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笑着嘲笑我的美国咖啡太寡淡。 宁静的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修长的手指拂过书籍的扉页,清朗的男音在我耳边响起,上帝拯救命运,医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第一次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是一个医生,庆幸这个时候可以陪在他身边,庆幸他这个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 2006年 10月3日 韩若结婚了。 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看着他如花美眷,儿孙满堂。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隐秘丑恶的心意可以得到回应。 只是没有想到,事到临头会心痛如许,痛的我恨不得没长这颗心。 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见过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悲欢离合,很多家属倾尽家产要求一个奇迹。 可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只因为它发生的接近于0的可能性。 哪怕有一丝奢求,奢求韩若这样的男子会对我,一个大男人动心,都觉得是痴人说梦。 生平第一次醉酒,却希望再也不要醒过来。 …… 2007年 9月4日 收拾了家里的几个存折,工资卡,拿回了牵着韩若名字的欠条。 韩若,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想来落笔之时情绪激荡,比划略有不自然的弯曲,力透纸背。 生活竟然逼迫他至此! 晚上迟成在后海的一个酒吧里喝酒,嚷着要我陪。 金童玉女的婚姻并不完美,韩若的母亲寄住他们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从饭菜咸蛋剪刀的位置吵到洗澡的时间衣物的摆放,今天责备她回家太晚和男性友人交往过密,明天又责备她频繁出差不顾家庭。 当初的天之骄子,如今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虽然月薪丰厚,但是禁不起一个无能的父亲拖累。 事业有成的上司的特殊关照,lv包包chanel耳钉tiffiny吊坠,奢侈的礼物轰炸和婆婆的几多责难丈夫的失意冷淡相比,当然是前者更加有诱惑力。 劝她劝到嘴发苦。 我的幸福已经很卑微,就是看着韩若幸福。可是,现在这样的幸福竟然也是这样脆弱。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可是我没有骂她的资格。 …… 2011年 11月9日 迟成,我亲爱的小表妹,鲜活的躯体,如今已成为太平间中的一具皮囊。 一尸两命,腹中还有那个人的骨肉。 然后,是韩若母亲身死的噩耗。 而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男子,仍然在病床上沉睡不醒。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一个大男人,竟然像失心疯一样哭得声嘶裂解,最终被同事抬进休息室。 …… 2012年 1月1日 今天第一次知道,什么事喜极而泣。 韩若醒了。 他以后的道路何其艰难,我俱知。 然而,他醒了,我才能找回生活的希望。 …… 2012年 1月20日除夕 痴恋多年,竟然在一夕之间登堂入室。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悲哀。 七年之痒,八年抗战,都已经到头。 马上就是我们相处的第九个年头。 只是新的一年,如此晦暗,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我是医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个医生。 因为现代医学对我爱的人竟然无能为力。 看,这个人即使没有与我相爱,却给了我这么多第一次的情绪,真的没办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 没有韩若,苏如春如何自立? …… 日记本如同苏如春这个人,干净整齐素雅,林林总总,篇幅短小,记录的却是这个男人9年来的如许深情。 原来我的一生成败起伏,这个人竟然都在我的身边。 合上日记本,心里用四个字形容:一惊一怒。 惊的是这个在我身边9年的男人,竟然对我怀着这样的感情。 我大学时代选修的高级英语写作期末考试写的文章就是支持同性恋合法化。 我自己大学时代甚至也和几个隐晦表明性向的男生玩过暧昧。不过也只是贪恋新奇,一直打定主意要找到一个匹配的女子生儿育女,两个男人在一起,毕竟没有前途。 然而这样感情,放在谦谦君子,目若寒星的苏如春身上,仍让我惊呆成木偶。 更何况,这么多年,一直不变。 怪不得,他比我年长4岁,到现在都没有结婚,连暧昧对象都没有。 怒的是多年夫妻,我竟然头顶绿云飘飘而不自知,尚以为夫妻和乐,生活美满。 而苏如春却深知内情而不发。眼睁睁看我成为万年龟蛋。 而对苏如春的怒气竟然比对迟成的暗地背叛要大一点。 只要想一想,想起来苏如春清冽深邃的双眸,带点消毒水味道的手,本着“哥俩好”的态度踮起脚来揽着他走路时的触感,这样的人竟然深爱着我,竟然爱着我真么多年,病弱如斯,心口竟然狂跳起来。 面红耳热,症状如同青春期的发情。 如果,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一定要告诫二十二岁的自己,不要认识这一个叫苏如春的男人,不要闯进他的生命。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生命,如果真的再一次与这个叫苏如春的男人狭路相逢,那么一定要好好的爱他,许他以爱,偿还这一世情债。 3、那些风花雪月 翻了一个身子,半个身体因为临空而失去平衡,我向来浅眠,耳边传来机动车的咆哮,然后我张开眼睛。 头顶是简陋的木板,那是上铺的床。翻个身子都显得不够宽敞的床铺,绝对不是我和迟成新婚时按照我的意思定做得到2米乘2米的king bed。 狭小的六人间,水泥面上凌乱的鞋子,在桌子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果然,是tcl的银棕色绿屏翻盖。 我还记得曾经用笔画输入法按着银白色键盘输入“苏如春”这个名字。 翻开通讯录,对于这个老古董的手机仍旧是不习惯,心头一跳,果然,前前后后找了三遍都没有看见他的名字。 手机上的日期,2003年5月4日,呵,五四青年节。 二十二岁的五四青年节,韩若何其有幸,亦或是老天怜悯,让韩若失败的后半生重新来一次。 二十二岁,我最好的年华,有父有母,青春正好,家庭美满。 手机弹出一条新信息,发信人:迟成 “谢谢你的口罩,在信箱里拿到了。”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发一句“为你忙,心甘情愿。”之类的甜言蜜语,可是现在怎样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既然我们的婚姻走到最后不是如鱼得水,而是“相敬如冰”,那么这段恋情也没有必要再开始。 再来一次,最重要的就是健康的身体,上辈子,即使发现了自己的心情也无法回应,不就是因为身体破败吗? “没关系,应该的。”最终回复给迟成的是这样客气有礼的几个字。 对面下铺的绰号为“大头”的家伙啃完了一大包乡巴佬鸡爪,吮了口油腻腻的修长手指,“喂,韩若,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佳人有约啊?” r大封校,校园内严禁进出。每天守着食堂的电视看的节目也仅限于非典的有关宣传,像大头这号人物,每天见的最多的两个女人一是扫厕所的大妈,而是每天到我们宿舍扫厕所的大妈。 无聊的时候,人们的八卦能力总会更加伟大。 “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有什么佳人。”我戏谑看他一眼,“别人有美女,我有大头啊。大头和我难兄难弟正好作伴,走,今天哥请客。” 宿舍中其余四个不是北京的就是天津的,早就成功逃亡了,剩下我和大头。 大头虽然有些邋遢,但是个性乐天,和他相处轻松愉快。上一世我还总是嫌弃大头这个体积虽小却功率甚大的电灯泡影响了我和迟成卿卿我我,现在我倒是十分中意这个挡箭牌。 迟成会给我发短信,就是有意和我一起吃饭,我自然不愿意再近一步,这个时间她难免想要心灵依靠,我这时候冲上去不是还得和她纠缠一辈子吗? 丫的,老子再怎么涵养好,也不愿意被人带绿帽子一戴就戴好几年啊! 果然,迟成见我态度冷淡,便不再主动联系我了。 上一辈子,最后一睡之前,我对自己说,若是这辈子没有遇见苏如春,就放过这个为我苦情这么久的人,如果见到他,就不在放手。 事实证明,有些相遇,不管生命重来几次,不管场景怎样变化,都是退无可避的。 我和大头吃了一顿没有营养的饭,在大头眼珠骨溜来骨溜去在食堂中寻找姿色身材尚可入眼的从十岁的教师家属到四十岁的卖饭大妈抚慰他的淹没在乡巴佬鸡爪中的人生时,我也在迷宫寻宝游戏中耗费掉了我可怜的古董手机的最后一格电。 抬头的瞬间,穿过带着大红围裙的大妈以及推着收餐车的老爹的身影,那双幽深的黑眸,颀长俊雅的身影,即使一眼,也绝对不会认错。 心跳好快,怎么感觉都跳到嗓子眼了。 大头故作猥琐一笑:“还说要和我一起做孤家寡人呢!真是口是心非,看人家迟大校花都看呆了。” 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果然他旁边的婀娜身影,是迟成无疑。 迟成果然神通广大,这样的时期还能弄到通行证。 既然看见了,就断不会放过。 抛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我毫不犹豫的开始了第一次跟踪。 跟踪对象,苏如春。 既然你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要对我负责。 我一向爱惜自己的颜面和羽毛,像是跟踪这样的事情,我是不屑去做的。 但是既然对象是苏如春的话,可以例外。 看他驾轻就熟的穿过求是园,七拐八拐的就到了北门。 幸好他走的是北门,若是东门,以我这样体育勉强过得去,四肢不太发达的人类,要以特工的身手穿过现代化的钢铁设备和人力阻截,估计不太可能。 北门这里相对偏僻,看守的大爷都快八十了,大铁门一锁,自然而然完成紧闭。 苏如春和大爷说了几句,大爷慢悠悠的开了一个小缝,苏如春一侧身就闪过门外了。 我咬咬牙,要是和大爷软磨硬泡,他早就找不着踪影了,没办法,只能战战兢兢爬上摇晃着的大铁门。 我这个人天生不长运动细胞,偶尔打打篮球也是为了融入集体,吸引花痴小女生,满足本人的自恋心里。 等到真的爬上去,要下的时候,才觉得进退两难。 “喂,要帮忙吗?”一个声音,带着点促狭,从身后响起。 我心中无限悲愤,果然在你得意洋洋要翘屁股的时候,总会遇到倒霉事。上一世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何等精心打扮斯文帅气意气风发,此时此刻我盘踞在摇晃的大铁门上瑟瑟发抖上下不得何等窘迫可笑形象皆无。 我定了定神,“我跳下去的时候,麻烦在下面接我一下。” 他走到门下,寒星一样的额眸子眨了眨,示意我放心。 闭着眼睛心一横跳下去,瘦削不失有力的手臂恰到好处的扶住我。 还没来得及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就被他胳膊肘坚硬的骨头咯到了柔软的肚子。 没有腹肌的悲哀在于腹部的皮肉异常柔软,对疼痛更加敏感,我龇牙咧嘴想要避开那块骨头,扭着身体挪动,他大概是以为我刚落地站不稳,保护性地收紧了双手,结果我的下巴就撞上了他的鼻骨。 想必鼻梁挺直的人鼻骨也会更加坚硬,苏如春的鼻子与我可怜的下巴相比无疑是无双利器。 忘记过去三十年的人生经验是不对的,此时此刻我下巴痛肚子痛脚掌痛的现状充分证明即使是重生这样的超出人类知识范畴的额事件发生了,做人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同学你没事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啡店,如果你不着急的话,不妨一起喝杯咖啡。”语气温和有礼自然妥贴,标准的苏如春风格。 我点头,“好。” 我跟着他过了天桥,找到一家咖啡厅。名不见经传的小店,木质装修,灯光昏黄中晕染出一点暧昧。 正合我意。 穿着白衬衫带粉色蝴蝶结的年轻女服务员在我俩身边流连,我翻着菜单,问,“你请客?” 跟已经执业的他比,我是穷学生。 “当然,就当是造成你下巴痛肚子痛脚底板痛的赔罪。”他竟然也会开玩笑。 不知道小店的手艺如何,还是点了双份的意大利特浓。 他挑眉:“不怕苦?” 我喝下一口咖啡,体味醇香和酸苦共存的味道,轻轻呼出一口气,任咖啡芳香从嘴里弥漫到他面前。 低下头偷笑,灯光再不好,我透过镜片也能看见他耳垂染上淡淡的粉红。 以前都没发现他温文尔雅之下有如此可爱的一面,韩若上辈子真是个傻子,错过这么多美景。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答他。 “那么将来的人上人同学,为什么刚才要一路跟着我从东区食堂到这里?” “大医生没看出来?”我盯着他的眼睛,在心中暗暗赞叹,真是异常好看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既有冰的晶莹,又有水的剔透。 他讶异:“你以前认识我?我身上好像没有贴着医生这个标签吧?” “你的手,白皙,干燥,有力,拿咖啡杯的时候很稳。有我喜欢的消毒水味和酒精味。” 寒星一样的眸子看着我,并没有压迫感,却让我觉得时间被横向拉长,最终点头:“没错,我是外科医生,神经外科。而且从我的专业判断,你并没有需要神经外科的地方,也不会因为我是神经外科的医生而费这么大的力气一路追过来,为什么?” 未出车祸时,我在金融业行业做过那么就,深谙谈判技巧,大医生跟我的嘴巴相比,丝毫占不到上风。 “明知故问。你也知道我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追过来。” 他不动声色,面色波澜不惊,“恕我愚钝。” “我追了你一路,你还没发现我在追你?”我扬起声调,但是压低了嗓音,“我对你一见钟情。” 他的手顿住,“不好意思,小弟弟,我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样,我对你一见钟情,和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关系?”前一世一场车祸就能夺走我的健康,这一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今天错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遇,让他知道我心意的时间,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他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竟然笑起来,“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不要随随便便和一个同性告白,尤其是当你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 “你讨厌我?”我瘪瘪嘴,虽然心里暗自鄙薄自己装嫩行为。长时间瞪大眼睛的结果是眼眶会湿润,睫毛会濡湿,苏如春通晓这个道理却断不会向这个方向联想,于是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清楚的看见他的神情有一丝动容。 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我若是讨厌你,就不会和你坐在这里。我叫苏如春,很高兴认识你。这是我的名片。”他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推过来。 这是个很尊重的姿态,“我叫韩若。韩若的韩,韩若的若。”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能把手伸出来吗?” 他有点疑惑,但是还是依言把那双记忆中印象无比深刻的手。我握住他的手,感觉他微微一震,在他的手心异常认真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从高考之后,我签名一向是龙飞凤舞,现在这样一笔一笔的写自己的名字,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在他干燥温暖的手心划着,心中痒痒的,觉得情动。 有点坏心的用指尖轻轻撩拨他的手心,我这人最重公平,他让我心中痒痒,我让他手心痒痒。他似乎介意我如此得寸进尺,挣脱了我的手。 我才不让,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几下,有点像小孩子撒娇,“你会记住我,嗯?” 刻意模仿小孩子的结果是连我自己都被这声“嗯”整的有点麻。 大概是没有遇见我这样彪悍的追求者,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不浓不淡的漂亮美貌微微皱起来,寒星一样的眸子凉凉的。偏偏我喝了咖啡反倒会脑袋沉沉的毛病犯了,连带着腿也有点软。 不过老实人发起火来才可怕,更何况是苏如春这样看起来老实实际上并不那么好欺负的老实人,我见好就收:“那个,非典时期我们晚上要查寝,我要先回去翻墙了。你别忘了我的名字啊!还有等着我,电话的话手术会不方便,我给你发短信,你忙的话不回也没关系,我先走啦!” 一大串话说得我口水都干了,不管怎么样,新生的第一天就和他重逢,已经是最好的一个开始了。 4、底线 晚间回到寝室思索“追苏”大计,接到母亲的电话。 “宝娃,你今天好么?有没有喝板蓝根?同学有没有出事的?吃晚饭了吗?” 噼里啪啦一大顿,从来不知道我那少女天性的母亲说话速度可以上脱口秀节目。 然而视线向下,我清楚的看见自己鼻翼鼓动,一滴泪掉在米色桌子上,圆圆的一颗。 以前我总是嫌弃母亲叫我“宝娃”这样一个名字,尤其是她当着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同事朋友都这么叫的时候,恨不得把这两个字驱逐出中国文字大家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的母亲,活生生的母亲,疼我爱我宠我将我当成骄傲的母亲,我暗暗下定决心,即使舍弃父亲,也不要让母亲遭遇前世不幸。 “晚上和大头一起吃了很多,有好好带口罩,板蓝根太甜喝得我嗓子不太舒服,今天就没有喝。我们楼剩下的人都很健康,体温都在37度以下。”我耐心回答。 母亲倒惊奇了,“宝娃,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你不会是遇到什么事情绪不好吧?” 妈。敢情我情绪不好才会这么耐心? “妈,我很好。我很想你。” 母亲明显因为我的一句话感动当场,我以前是不会和她说这样的肉麻话的。 她一直尽心尽力为我,和父亲没有感情了为了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仍旧艰难维持婚姻,甚至在父亲没有工作那段时间,母亲是家里的唯一的经济支柱。后来又扛起父亲留下的巨额债务。 她是太爱我,或是隐隐看出端倪,才会和迟成针锋相对吧。 “妈,你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一笔教育基金?” 母亲一直存着一笔钱,本来打算送我出国留学用,后来我选择留在北京,就变成了我和迟成的房款。 “是啊,我每年都存一笔钱进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动。那是留给你念书娶媳妇的。” “妈,你帮我把那笔钱全部用来买云南白药的股票吧。” 中国百分之八十的家庭炒股到头来都是损失,而云南白药属于在中国股市中罕有的十几年来价格成百倍增长的股票。 追求爱情也需要资金,让金钱穿越时空规避通货膨胀本来就是我的专业。 “全部用来买股票?宝娃你不是最讨厌炒股了吗?” “我是讨厌父亲谈起炒股时的投机心理。妈妈,你相信我的判断。”我不说这句话也知道,无论 我说什么,妈妈都会支持我。 “好的,我明天就去开户。可是只能用我的名字。” “拜托!”我大叫,“你是我妈,你和我还分什么家?” “对了,妈,我们家的那两套房子不如改写我的名字吧?听说遗产税还要上扬呢?”家变之前, 家里的财政大权还是母亲说的算,写我的名字,万一父亲真的出什么事情,我至少能帮母亲守住不动产。 若是父亲,绝不会同意。 然而听筒那边母亲却说:“我的宝娃就是想得远,我马上去办。”母亲虽然毕业的大学不如父亲出名,然而交际手段办事能力都要远在父亲之上。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母子,都可以做对方的底线。 我握着手机,看着翻盖上小屏幕边镶的钻石一闪一闪,当初买的时候其实母亲就是打算买给我的吧,否则她不会弃自己偏爱的珍珠白不顾选择这个银棕色。 忽然觉得安心。 十点半上床睡觉,对习惯每天6个小时和最后半年一睡就睡24小时的我来说,天方夜谭一样神奇。 醒来时,一片神清气爽。 人的心境真的是会因为身体和环境的改变而不同的,二十二岁的身体蕴含着朝气蓬勃的力量,大学简单清新的环境让气质更加干净。 大头在六人寝室去除桌子的窄小空间横冲直撞,人字拖鞋准确无误地踩上我的白色匡威帆布鞋。 oh,my god! 我跳起来,怒吼,“大头,你好狠的心肠!” 大头咬牙,“你小子昨天看见美人就重色轻友莫名其妙把我扔在食堂,还好意思说我。” “我雪白的鞋子!你明知道刷鞋的痛苦!从东区食堂到东风六楼只有200米,难道你会迷路不成?” 大头抱着漱口杯在我面前上下打量,一手挥舞着一只新牙刷,直看到我内心发毛以为自己重生这种在大头的世界中永远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呗他看出来了,大头才猛地一叹:“我就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我打开柜门对着镜子拍爽肤水,幸好我大学时代就开始使用我一直中意的契尔氏,虽说不过是皮相而已,可是如果不好好打扮,不就太没做gay的自觉了吗? 虽然我自认不是gay,也接受不了苏如春以外的男人。 大头嘿嘿一笑,“我闻到了春天的味道,韩若,你发情了。” 我一脚踹开他,“你才发情,你们全家都发情!” 谁知道大头都走到门口了,又这回来,“呀,恼羞成怒了。” “滚!”我吼他。 眼前四四方方的镜子中的自己,细长眼睛,眼尾上挑,目光明亮,飞扬的眉毛,小麦色的肌肤,一颗青春痘都没有,几乎看不见毛孔。唇边的笑容绝不作伪,整齐的牙齿闪闪发光。 套上牛仔裤,格子衬衫。宽肩翘臀长腿,我审视自己的肌理,心里颇为满意。只要不脱衣服,就不会被发现我没有腹肌的这个事实。 抬头,还是二十二岁的轻快动人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遇见了苏如春,我才真正算回到了二十二岁。 5、医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对于一个用了十年拼音的人来说,笔划输入法真的是个大挑战。 一个字一个字敲过去,“如春,在忙?” 等了一会儿,短信声传来,“现在没事,在急诊值班。” 我想起上一世他曾经疲惫地靠着我的身体睡了二十分钟。 疲劳是绝对的,当初在普华永道做审计的时候每天只能睡4小时。 反倒是孤零零只剩自己的办公室比较难以容忍。 犹豫了一下,发过去,“男人为什么要长乳】头?” 就在我以为此条信息石沉大海,不会有回复的时候,那边传来短信。 “是要从医学角度,生物学角度,美学角度解答这个问题?” 我在黑暗里哑然失笑。这个苏如春,这个苏如春,怎么能撩拨我到这个地步? 光是想一想他微微蹙起眉头,一本正经地打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就真的不争气的像大头说的那样,春心明媚了。 “现在方便吗?我需要语音咨询。”我的手指头在磨砂小键盘上滑动,一手的汗。 更重要的是,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片刻后他回复:“嗯。” 我把脑袋伸出窗口,从四楼看下去也没什么风景,心怦怦的跳,话筒里传来接通的声音,我清了下嗓子,“喂?” “韩若?” 我笑,“你果然记住我的名字了。” “不是某人强烈要求的么?韩若的韩,韩若的若。”或许是因为不用见面,他的语气也比当面时跳脱。 “如春,男人为什么要长乳(蟹)头?” “从美学角度来说,男人的胸膛宽阔,没有乳(蟹)头点缀的话会比较单调乏味。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按照达尔文的说法,□□在自然选择中虽然没有明显的作用,也没有害处,所以得到了保留。至于从医学角度……” 虽然如春的声音很好听,我还是打断他接下来能写成一篇说明文的语句,“原来我好不容易想到的原因连备选答案都不算。” “嗯?” 我拖长语调,“我还以为是用来调、情的。” “原来优等生也会如此色、情。”我听见他若有若无哼了两声。 “如春,你怎么知道我是优等生,你不会打听过我吧?”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用在无聊上。” 我化身打不死的小强,“你都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就和我一起喝咖啡通电话,不怕我是不良学生社会盲流?” 他沉默许久,耳朵清楚地分辨出杂音和他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我确信那天是第一次见到你,却有一种认识了很久放在心里很久的感觉,所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大概就是如此感觉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本来就是你心心念念9年的故人啊。 “如春,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当外科医生?” “高中时代就觉得,只有拿手术刀的医生才是真正的医生。” “做手术好玩吗?” 他悠悠道:“没有医生会觉得手术好玩。但是我不否认,一个成功的手术是对于医生来说就好像艺术品一样,会给你带来满足感和使命感。” 我接着道:“所以你选择神经外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可能也考虑过心外科。因为你想要做最精密最细致的艺术品。所以你宁愿选择开颅手术或者心脏瓣膜手术这样的关乎艺术品灵魂的技术,我说的对吗?” “没错,这是我的幸福来源之一。” 我对这个答案异常满意,想当年我没有考上协和医学院还好一顿遗憾,以后把苏如春娶回家,不也算圆了我一个梦? 我挂上电话窜回寝室,大头损我,“还说不是女朋友,我给你打电话不见得你愿意大晚上在外面喂蚊子。” 我才不管他,穿上鞋就走。大头在后面喊:“喂,大晚上你去哪里?” 我回头喊了一声,“会情人!” 我是真的心血来潮突然很想见到他。 找到苏如春的值班室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医院永远是灯光明亮无所遁形,我倚在门边看着他的一截侧影,目光胶住了一样,再也无法离开。 凌晨,这个男人的态度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样子,说实话,从小到大帅哥美女我看的多了去,也曾经把那些可能引为“竞争对手”的人拿来与自己比较。 他没有带口罩,微微低着头,脖颈的弧度修长矜贵,或许是因为长期的职业病,总觉得他身边笼罩着某种亲近中带着点疏离的气场。 或许是我的目光过于强大专注,他抬起头,看见我的时候寒星一样的眸子亮了一下,或许是我被日光灯闪花眼的错觉,然后就蹙紧了眉头。 “半夜三更你跑到医院干什么?” 他的脸堪比冰块,不过我不怕他。 “我要看急诊。” 他怒极反笑,“急诊?大半夜还能活蹦乱跳的人看什么急诊?” 我冲到他面前,他似乎被我吓了一下,下意识的脑袋后倾,我们的脸只相隔几寸。 发现他眼尾的最后一根睫毛弧度明显和别的不同,卷翘的特别可爱。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相思病。我想你了,想到病入膏肓。” 厚黑学宝典告诉我,这世上最伟大的厚黑学在于不要脸。 我立志豁出去把这条金科玉律发挥到极致。 “你发什么疯,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我没有时间陪你胡闹。如果想要找乐子,后海三里屯世贸天阶会馆任君挑选。” “我不想找乐子,我是真的想你。”我吹着那根挠的我心痒痒的睫毛,低声道。 满意的看到因为我轻轻的一口气那小钩子一样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耳朵都要轰鸣了。 大概因为长期的习惯和良好的修养才让他没有把我从他身边打开而不是轻轻推开。他喘了口气,“韩若,你现在立刻离开医院,否则我叫保安了。” 被他打出去我可以自我安慰打是情骂是爱,被保安打出去可真就宕罅恕 “韩若,管好你脐下三寸的孽根,不要到处发情。而且不要就这样往医院跑,医院有很多病原体和传染源。” 我愣了,感觉这样的刻薄话里竟然有让我感动到心酸的关心。 我笑,“不怕,你是大医生啊。” “医生不是上帝。” 我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这是一个静默的倾听的姿态。 果然,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样,因为我这个爆炸性的不确定因素,因为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和夜的静默的对比,因为孤独的寂寞,他慢慢的用很静的声音说,“这世上有很多病查不出病因,很多病没有医治的方法,很多我们不在意的症状会被忽视,很多病几十年来没有有效的医治方法,而人们还在不停地通过制造没有作用的医疗器械和药品而赢利。医生不是上帝,医者可能会不自医,医生想要救的人也可能会救不回来。” 我看多了从开始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到后来看惯痛苦麻痹冷漠的医生,我小时候疾病住院,医生已经放弃希望,母亲在医院巨大的白求恩像下流了一夜的泪,没有医生管我们。第二天是我生命里强运气好,才自我好转捡回来一条命。 这个男人,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在心里坚持着一份对生命的悲悯和尊重,我像如果病患多遇到他这样的医生,就会少很多像我母亲那样绝望哭泣的家属了吧。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试探的问,感觉他包裹成坚果一样的心向我敞开了一条缝隙。 “我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个患者,先天性癫痫,那是他才5岁,年龄太小没有办法承受开颅手术。而他的病又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加重,他等了两年,很坚强,看着我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到今年各项检查都已经确定他已经可以接受手术了。结果还是不行,不管我多努力,不管他多想活,他还是死了,今天上午,心跳停止时还没有过7岁生日。” 我握住他的手。 半晌,他说,“谢谢你。” 寒星一样的眸子,倒映出我的脸。 我的手收紧,切实握住的触感让我心悸,“医生也是普通人,医生不是命运的决定者。上帝决定命运,医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唯一的手,吗?”我看见他睫毛的颤动。 “没错,医生没有办法改变命运,而你的手,可以让人看见希望。” 所以才会有人不眠不休不远万里在挂号大厅打地铺,所以才会有人疾病得到医治生命得到延续。 如果上帝决定好了命运,那么如春你,就是看管命运轨迹的人。 6、登堂入室 那天晚上聊得很晚,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身上纯白的被子。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苏如春坐在床边看着我,蓝色棉布衬衣,倦倦的眉眼,笑容温和,“睡醒了?” 我摸摸脑袋,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我傻笑:“我怎么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我不明明是在跟你聊天吗?” 他少有的笑的促狭,“聊到睡倒在椅子上?你倒是不挑。” “这是你的休息室?那我睡了这床你睡的哪里?” “在外面将就一晚上,谁叫你这么任性。”竟然是淡淡宠溺的语气。 我心花怒放,“你当我在哪里都能睡的这么踏实啊,我是因为在你的地盘才安心。” 我择床,平时出去旅游住五星级酒店都会失眠,要是在飞机上干脆一夜只能睡着2小时,在他身边,是前世车祸后和他“同居”的那段日子里养成的习惯。 就好像是这个男人一样,生生把自己变成了我的习惯。算不上你生活中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的宝石,可是却构成了生命的基本框架。不是谁离不开谁,男人的世界没有海誓山盟,可是没有他的陪伴,生命的质量会大大降低。 我从床上跳下来,对着墙壁上的镜子抹了下头发,“如春,你不是要回家补眠吗?带我一起吧。” 他略微迟疑,“今天不用上课?” 我白他一眼:“你没听过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理论吗?我今天只有一节选修课,困死了,不上了。”我打了个哈欠。 “可是我家……” “没关系,我坐地铁回去也可以。”我翻翻看钱包,喃喃自语,“幸好带了燕山大酒店的会员卡,现在让我回去睡宿舍的木板床简直就不堪忍受。” 燕山大酒店就在r大对面,副楼公寓房间和主楼一样四星级标准,价格便宜许多,我经常去住宿。 “我是担心你住我家不习惯,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睡一觉,然后请你吃饭?” 我赶紧顺竿上爬,“怎么会怎么会,我巴不得呢!”登堂入室啊,我半夜穿过大半个北京城来这也值了! “我现在精神状态不能开车,taxi可以吗?” “不要”,我断然拒绝,“我晕公交晕出租晕长途汽车晕短途飞机, 我看我们还是坐地铁吧。” 我们两个都极度少眠,两个人不知道谁先开始,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肩膀靠肩膀了,迷迷糊糊的,眼皮打架,摇晃的地铁,交错的光影,他皮肤的触感,肌理的形状,清新的香气,温暖的体温。 苏如春的家是一个大约一百二十平米的两室一厅,开放式的客厅开阔明亮,简单干净的现代装修,米白色调。我自动自觉倒到客房立刻就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揉了揉眼睛走出去时候真正神清气爽,客厅里点了一盏灯。不是医院那种白的发冷的日光灯,而是带一点黄的温暖。 苏如春在电脑前工作,转过头对我微笑:“你醒啦?” 我伸了个懒腰,“还是这里好,要是在酒店,中午12点就要被赶出来。” “娇生惯养,学校宿舍不能住吗?” 我正色:“是极度疲累的时候不想住,何况你知道男生宿舍是最早实现共产主义的地方,我早晨这个时间回去一定各种喘不过气的味道。” “我在男生宿舍住了七年怎么没有像你说的这样不堪忍受?” “男人能忍女人怎么能忍?” 刚一说出口,他的表情凝住。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说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我竟然在我辛辛苦苦追求的男人面前暴露我自己睡女人的光辉事迹,而且按照他的聪明一下次就知道我还是个中老手,经验丰厚…… 他的脸宛如冰凝,半晌,竟然笑起来,“我的表妹也是r大学生,叫迟成,你听说过吗?小丫头好像很受欢迎。” “社团工作和她有过几次接触。” “哦,有过几次接触?”他嘲讽一笑,“有过几次接触就发短信打电话送口罩一起上自习吃饭什么的,这阵子又一下子冷淡人家,小丫头被你吊地不知所措,我这个当哥的是不是该庆幸她还没被你拐去燕山大酒店共赴巫山?” 我哑口无言,我能说什么?我能说我重生到22岁了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说我真的不算是花花公子交女朋友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心一意?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开脱嫌疑过重。我没有想到迟成会和他说我的事,不过这到并算不上出乎意料,苏如春是个绝好的倾听对象,他不安慰你,但是会静静地听,而且从来不会八卦不会中伤别人,向他倾吐心事很安全。 “哑口无言了?” “不是,如春,你听我说。”我捉住他的手,“我确实曾经对迟成有意,她长得好身材好家教好,我当初是打算认认真真追求她以结婚为目的开始交往的。”我诉说的是我上辈子真正的感受,我和迟成,按部就班,从牵手到接吻到上床,速度虽然快了点,可是是我最认真的一场恋爱。“可是我看见了你。” 我看见了你,曾经心动的对象就成为背景。我看见了,就不愿意放开你。 “所以是想要试试自己在男人这里的魅力?我记得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你,我是男人,而你要的是女人吧。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是gay,也不管你如何得知的。我工作很忙,没有兴趣陪你玩这样的感情游戏。我们都不要这样浪费彼此的时间了,ok?”他的声音很淡,但是我能听出压抑的怒气。 他甩开我的手,我着急想要拉他,结果没有注意脚下的长毛厚地毯,一不小心向前一栽,结果狼狈的摔成单膝跪地的造型。 听见我“噗通”的一声,他回头,温润中带清冽的黑眸里露出惊讶的神情,我的膝盖骨仍然疼,索性不起来了。 “如春,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都已经跪下了,你还不相信我的诚意?”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睛里的湿润绝对不是造假,这一摔疼死我了。 他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无可奈何,“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其实我知道,让他相信我很难。易地而处,一个男人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对我一见钟情,发短信极尽肉麻之能事,半夜三更冲到医院去探班,死皮赖脸钻到人家家里,相信他对我倾心相爱,我宁愿相信这是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可是我也知道,不管从战术上还是战略上,苏如春这样的男人,只能对他明确表白,不能和他曲折暧昧。否则,他不会抗拒我,只会轻视我。 我宁愿他抗拒,也不要他轻视,这是男人的自尊。 我直挺挺跪在地上保持着求婚的造型,上辈子我跟迟成求婚的时候也没等待这么久,等到腰都酸了。我和他一个跪着,一个站着,我们四目相对,沉默对峙。 我都是睡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绝对不先放手。 我放低了姿态,苦笑道,“我这辈子还没这么追过人,也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可能做得不够好,可是我请你相信我的真心实意。我若是不认真,不会看到你的短信哪怕是一个‘嗯’就觉得欢喜,不看你的侧脸看半个小时都不觉得厌烦。我二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幼稚卑劣到拿感情来开玩笑。” 他走到我身边,没有扶我,反倒把我的脑袋按到了他身上,“你是真心的,又如何?不过是一时热血,总会过去。你是一个异性恋,就不要走上这条路。普通人的幸福和快乐,在你是普通人的时候无法理解。但当你真正被剥除这个主体,你就会发现自己多么不同,不同到格格不入。你可以因为一时的爱和决心而扭转了自己的性向,可是人生并不仅仅有爱情,你的父母亲人呢?你的前途事业的呢?两个男人在一起路会多难走?迟早有一天你要找个女人,娶妻生子,白头到老。算了吧,到此为止,我们还能是朋友。” 我靠着他站起来,恶狠狠的把抱住他的腰,“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当朋友!永远也不可能只把你当朋友那么简单。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在我身边却不能表达喜欢!没有错过,只有过错,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过错!”女人,老子没有睡过吗?罩杯从a到d,身高从159公分到170公分,年龄从16到36,没见识过吗?儿子?老子上辈子找了老婆不一样没儿子? 他的眉头皱的那么深,漂亮的寒星一样的眸子里面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荡开的挣扎痛苦。 “别推开我,别推开我。”我喃喃,他的眼神都快让我心疼死了。 毫不犹豫吻上他颤动的眼皮,舌尖描绘着那微微的跳动,想象着那薄薄的眼皮之下是寒星样的眼。心中一动,将唇印上他的唇。 好软,好软。男人的唇竟然会这么柔软,好像多汁的水果一样散发着天然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入,想要撷取内里的芬芳…… “不要胡闹。”我正吻得忘情,苏如春却骤然喊停。 四目相对。 腰被紧紧抱住,完全不同于女人的强悍力道,完全阳刚的清冽气息,却没有半点抗拒感,反而让我心里有几乎灭顶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既然你都喜欢我喜欢到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可以在一起。不过每次都这样蛮干,未免有失君子风度。”他笑,眼睛亮亮,带着点狡黠。 狐狸,□□裸的狐狸行为。 “可是我想要吻你。”我委屈。 “没有不让你吻,只是我不希望追求你主动,告白你主动,接吻也是你主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吗?”我未及反应,他已经箍住我的后脑,抬头吻住我的唇。 7、喜欢 头顶的吊灯上印着的两只飞燕开始旋转,他的脸一半是灯光下的珍珠色光泽,一半是暧昧温暖的灰,寒星一样的眼睛也染上了激情。 不满意那柔软舌尖类似于蜻蜓点水的试探,我伸出舌头,在整齐牙齿上方的牙龈到了一圈,然后深深地探入我渴望已久的温暖潮湿的甜蜜所在,放肆到近乎疯狂地吮吸,进犯。 亲吻开始变得激烈,我进攻,他防守,我喘息,他进犯。嘴上压迫的味道越来越重,他的手臂渐渐收拢,钢铁一样不可抗拒的牢靠怀抱,而我也不想抗拒。 纯粹的男性气味,我侵犯他的同时他也压迫我,我挑逗他的时候他也勾引我,我们一起化身成了涸辙之鲋,相濡以沫,争夺稀薄的空气。我们又都不忍心,舌尖推动着气流,送到对方口中。 头顶似乎有烟花一朵一朵盛开,眼睛似乎看到了耀眼到刺目的光…… 终于到了彼此的极限,放开彼此,大口喘着气,我们的鼻尖正对着,甚至彼此鼻头的毫毛还会摩擦,正对着的是他的寒星一样的眼,里面红莲一样的火。 活里的冰,冰里的火。 “一分钟一百176次,你的心跳得好快。”耳边传来他暗哑的低语,黑夜中格外性感。 体内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火种燃烧,爆发,闪光,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明朝那个万户,坐在绑着火箭的凳子升入高空再也没有回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仅仅是一个吻而已,竟然堪比从前的那些个高潮…… 彼此的身体如此贴近,薄薄的衣料已经没有办法阻隔热气的在身体之间传递,“够了!” 他喘着粗气,放开我,“我告诉过你,管好你脐下三寸的孽根,这样就发情了?” “还说我?”我笑的特别开心,凑到他耳边,呵出心底最柔软的一口气,“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我想要你,你难道不想要我?” “没错,我想要你,想到要发疯。”淡淡的红晕浮上那张脸,寒星样的眸子差点让我沉进去,“可是我真心喜欢一个人,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和他□□。”他的手抚过我的脸,火热的温度从皮肤延续到血脉到身体里,跳动的心。 上辈子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这辈子淡漠了这么久的男人,竟然在说一句类似于表白的话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辛苦一下右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只是他那副染了情t欲的禁欲的脸,真的是最好的情t欲催化剂啊,欲t火焚身,说的大概就是我吧? ---------我是7章8章的分界线------- 8、喜欢 小学四年级,才听说什么是喜欢。班级里这个喜欢那个那个喜欢这个的,文活课上好几个女生看着我的眼睛给我唱情歌,我都没有主动勾搭小女生。 我挺直腰板,上课比什么都认真。 但我一直记得生平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我妈说的好,我重情,念旧。 那封塞在我课桌里面的金色卡片上写着:“我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爱你一生不变。” 正面的花体字上写着“知足常乐”四个字。 几十年过去了,难为我还记得,当初的小女孩可能已经是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妈。什么“爱你一生不变”的,小孩子不懂事才会许那样的诺言。 但我坚信知足常乐。 如果我生病,一定希望我的主治医生是苏如春。 但是我又不是成天满脑子琼瑶爱情故事的小女生,整天要做风花雪月的梦,什么生死相随情深深雨朦朦什么的。 神经外科,落在他手里的大部分人不是帕金森就是癫痫病人,就是拍韩剧,主角也绝对不可能得这两种病。 死亡时间太长,形象太没有美感。 我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美国的那什么什么小数点后n个零外加一个百分号的中奖率彩票得奖那人都没有我这么好的命。 我很知足,所以很惜命。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认识柯南的人容易经历各式各样的凶杀案纵火案时刻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认识医生的人是不是也特别容易生病? 上一辈子我年纪轻轻,就遭遇车祸,并发症折磨的我未老先衰。 有人一辈子不得阑尾炎,我摊上了偏偏就是急性阑尾炎。 这辈子别人长智齿我也长智齿,别人吃点止痛药消炎药睡几觉就好了,我就得牵连周边的学名为左下七左下八左上八外加右下七的牙疼到脸肿凌晨四点都睡不着。 又不是tvb电视连续剧,即使要衬托爱人的白衣天使光辉形象,我也不想遭遇如此悲催的命运啊。 没错,爱人,我美滋滋的想。 中秋节快到了,寝室的哥们亲戚朋友什么送的月饼各式各样,然后一块味道为德国咸肉月饼生生卡在我的齿缝中间开始了剧烈疼痛,大头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了偏方,“韩若,烈酒!烈酒可以止疼。”还罕见地大方的给我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 于是我的狂放之名还是传遍整个楼,据说我整晚提着一瓶红星二锅头一口接一口的喝,表情甚为痛苦,极有可能是失恋…… 果然,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群众的想象是无限的。 等到酒精也不能麻痹疼痛了,只能在床上□□,感觉左耳嗡嗡响,有些失聪。甚至,很想要冲到海淀医院看急诊。 封闭的五感,脑袋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想起他柔软的发,寒星的眼,接吻时眼睛中的光芒,拥抱时手臂的力道。打开手机翻盖,绿莹莹的屏幕显示着4点35分。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睡觉吧,终究还是不忍心打扰他,何况他又不是牙医。 发短信的手,犹豫半天,又放下。 凌晨5点正,电话振动把我从疼痛的晕眩中拉出来,“喂?”我口齿不清。 “你怎么样了?” “嗯,嗯?如春?”大脑清明起来,“这个时间你给我打电话?” “一个小时前,你给我打电话了吧?打了电话有什么事业不发短信告诉我,我怎么能放心。” “我什么事都事,长智齿有点疼而已。”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肿着半边脸疼得眼泪含眼圈的窘态。“没关系,我已经吃了甲硝唑还用酒精漱口。” 他呼吸加重,“下来,你现在能下来么?我在你楼下。” 这下子甚至意识全清明了。这个开车永远在70的家伙,竟然用这样神的速度到我楼下? 我捂着脸下去,就看见他银灰色的帕萨特,他倚在车旁,脸色不正常地苍白焦急,“生病了也不告诉我,脸肿成这样也不让我知道?”他越说越气,“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连闯了几个红灯,超速的地方已经数不过来了。” “你闯红灯,还超速?”驾驶记录优良的苏如春竟然会超速闯红灯? 他打开车门,让我坐进去。看到我这幅样子,反倒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呀,酒精只能缓解前期牙痛,你用酒精漱口,后面肯定越来越痛。还有谁给你的甲硝唑,什么消炎药都可以乱吃吗?你只当它现在治牙痛好,不知道多大的副作用?” 他又是气又是无可奈何的,揽着我的肩膀让我靠上去,“你是不是都没一点念着我,也不在乎我担不担心?” “我就是怕你担心才——”我扭头,不去看他,想了想,还是张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闻着他清爽的发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每说一个字,牙就疼一下。” 他看我一眼,“先去我家,你宿舍大概没人照顾你吧?你这样,不能吃固体,牙齿也要消肿了才能处理。”还是冷言冷语的,不过我正襟危坐对付疼痛隐忍的大业时也没有错过他嘴角上挑的那一丝勾人的弧度。 苏如春的主卧大概有二十多平方,整个房间以米黄色为主,装潢风格清新简约。 一张床双人床,床上却只有一个枕头。 “我去给你放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蒸汽蒸一下会舒服一点。”他没有跑,但是走地很快。 我有点愣,“为什么让我,睡这里?” “主卧会舒服一点,客房的被褥硬,你牙痛了一夜,我怕你睡不着。” “嗯。”我答应着,外套本来就是随手套着的,里面就一件t,然后是牛仔裤,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盯着我。 眸子里的温度,灼热到可怕。 r大是公共浴室,在宿舍的时候我们这些大男生也是无所顾忌,忘了注意到,苏如春和那些人不一样。 第一个反应是,低头,然后松了一口气,幸好,内裤够有型。 我心里蠢蠢欲动,但是我现在牙太痛,半边脸肿着,状况太差。 一个炙热的吻,落在我的颈窝,我颤栗了一下。 苏如春笑眯眯,“给你放好水了,去洗澡吧。” 沉进下沉式浴缸,热气渐渐氤氲到脸,我觉得我的脸一定是块king size的特异型品种西红柿。 9、渐行渐近 我的牙养了几天,只吃流食,倒也没像原来那么疼。 苏如春晚上没有工作的时候,会煮好粥,用保温杯装好了,开车给我送过来。 这一天我从浴室洗完澡回来,就看见他的短信,跑下楼,就看见他的灰色帕萨特,他倚在车旁,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粉蓝色短袖针织衫和米色的五分裤,平底帆布鞋,显得特别年轻时尚。他百无聊赖,可是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有意无意目光就会往那个方向飘。 本来洗完澡就全身发热,口干舌燥,他还在那里不自知的招蜂引蝶,让我觉得嘴更干了。 他一看见我,寒星一样的眸子特别亮,唇角轻扬向我走来。 我看见他提步向我走过来,反而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直接往宿舍楼附近的小树林走过去。 他在后面追,“韩若,你要去哪,走慢点。” 我没有回头,大声骂一句,“闭嘴,别和我说话。” 该死的,就是看了一眼,就想要把他吃进肚子里。 几百步的距离,我心急火燎反倒觉得漫长,他要再叫我一声,我害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在人来人往的空地吻他。刚走进去,喘了口气,就对着跟上来的他重重的吻上去。 凉凉的嘴唇堪比雪糕一样,一瞬间的怔忪方便了我的长驱直入,我不断地近乎凶狠地吻他,想要用他的清凉来缓解我的燥热。 被我按在墙上的人在激烈的进攻下抢夺着主动权,他简直是接吻的天才,现学现卖唇舌就灵巧到了极致,我们的舌头缠绕对方,饥渴到仿佛他嘴里的清泉是沙漠中唯一的水源。 分开时他轻轻喘息,脸埋在我的锁骨,“你刚洗过澡?” “嗯,就在那个浴室。”我指一指浴室的方向。 “你干脆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你不是说这里不能住人吗?” “你不是说你一样住男生宿舍住了7年吗?”我看他一眼,如春是标准的品学兼优好学生,即使家境优越也不会搞特殊化。不像我是享乐主义者,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够穿大牌就不会穿zoo。(zoo,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 他温柔地看着我,神情泰然自若,“我们有独立卫生间和洗浴间,我忘了你要用公共浴室。” 我摸摸头,清爽的欧舒丹草本香,我最爱的洗发水。和他一起倚在小树林旁的墙上,看北京严重的深灰色星空,“习惯了,反正都呆了4年。” 过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那不是被人看了4年?” 我一愣,忍不住笑出声,他蹬我一眼,竟然有几分孩子气的羞恼,“你笑什么?” “如春,如果我告诉你我夏天的时候习惯性不穿上衣到处晃悠,每天晚上都是不拉床帏直接裸睡你是不是要跳起来?”我忍着促狭的笑,其实我还是很有节操的穿着内裤的。 气恼的吻再次扑来,“搬来和我住,立刻,马上,不许再让那些男人占便宜,女人也不行。”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气得站直腰转身就走,我勾住他的脖子,揽住他,“喂,不要这么小气。”转过头,他比我矮几公分,不用低头就可以吻上他的耳垂,□□着小小的耳垂,“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他大力推开我,眯起眼睛,“你还笑?”说着就要来拧我的耳朵。 最后我们抱成一团,在星空下,在晚风里。 苏如春这个人,不说则已,说一不二。结果我真的当晚就打包了几件换洗衣服外加洗漱用品搬去了苏如春家,当然,我睡客房,他睡主卧。彼此抚慰,却终究没有到最后一步。 周五下午如春让我去医院等他,然后一起去找他学弟看我的牙齿。 办公室里的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医生,看起来都40岁左右,男的微微谢顶,女的明显看出来为了遮掩白发而进行过h油。 不过我知道,这两个人的既然能坐在这里,那么随便google一下就能找到一串儿的知名期刊发表的论文,协和的医生大部分都临床的同时做研究,挂号排号等着他们看病的人不计其数,大头有一次在协和挂了一个号,用了4个小时,还是一个月后的普通号,不知道专家号要何年何月。 算起来我还是走了特别通道才能坐在这里,竟然涌现出几分骄傲的心理。 苏如春进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两个实习生,面色严肃,看见我的时候,笑眯眯的问,“等了很久?” 他眼圈下有薄薄的一层孔雀蓝,脸色有几分疲惫的黄,一身的消毒水味,但是目若寒星,神采奕奕,心情颇好的样子。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应该是有手术。 “没有,我刚到不久,刚做完手术?” “嗯,侧颅底手术,很成功,刚刚病人家属千恩万谢的,不枉我在手术台边上的显微镜站了5个多小时。” 苏如春后面跟着的一个长发的实习生,“苏医生今天特别帅,侧颅底一直是手术禁区,难度高风险大,我们都看得手抖,苏医生却不慌不忙。” 苏如春看她一眼,“赵枚,我让你查的资料查好了吗?我在等你的报告。” 那个叫赵枚的女孩子朝我吐了吐舌头,平淡无奇的脸展现出几分青春的可爱。 我朝她友善一笑。 赵枚凑到苏如春身边,说悄悄话的姿势,我却听得分明,“苏医生,你哪里认识的这么大的一个帅哥,不给我介绍一下?” 苏如春看她一眼,淡淡的说:“韩若,我表弟,在r大念大四。” 赵枚叽叽喳喳,“哟,r大的高材生啊,我还以为r大文科生多不会盛产帅哥,看来越是普遍流传的道理越容易举出反例。我学妹在万圣节舞会的时候和你们学校的一个帅哥还激情拥吻春风一度,啧啧,那真是轰动全场。” 我笑容不变,心里起了个激灵,“我们学校倒是不常有万圣节舞会,是两年前那次?你是b大医学院的?” 赵枚瞪大眼睛,“没错,你也参加啦?那天那个男生带着半张面具我没看见脸,不过我那个学妹说是个细长眼睛丹凤眼的尤物,就像你这样的。” “不好意思,时间过得太久,我想不起来了。”我彬彬有礼,对被晾在一旁的苏如春道:“如春,时间不早了,你忙完了么?我们能不能撤?” 赵枚打着哈哈告退,苏如春换了衣服,和我一起到停车场。 他的声音分不出喜怒,“你露了个脸,我带的实习生就被你迷住了。” “哪有?”我懒懒的靠在座位上闭眼,“她看上的明明是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她眼睛总是往你那面瞥。” “她是我的实习生,对我自有敬畏。刚刚临出门的时候赵枚还拉着我说,你架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的样子,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 我刚拿着苏如春车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一口喷出来,拍拍胸口,我笑道:“黑色眼镜还不够低调?我高中的时候可是带粉色镜框的。” 他无奈摇摇头。但是一路上再没和我说一句话。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上辈子,大学时代玩的比较疯,b大医学院女生少男生多,我们学校男生少女生多,那年万圣节的时候恰好有个晚会,我被大头一撺掇,真的打扮一番和他一起去了。我小时候,我妈就经常拉着我一起跳华尔兹,大一开学的时候为了在新生舞会上跳舞还特地跟我们宿舍的舞蹈特长生学了半个月,那天晚上气氛很high,我没想到b大医学院那样的地方也有那么会玩的女生,最后就变成了全场围着一个大圈圈着我们跳。外面的人喊着接吻接吻的时候,我跳得正high,低头看她的两片嘴唇圆润又没有涂什么唇彩,就真的吻下去了,而且还是个法式热吻。晚上我打车送她回学院路和在附近酒店住一晚,她选择了后者,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自然而然就睡到一起了。 我恍惚记得那个女生叫苏灵灵,是b大医学院护理系的,特别玩的开,人又开朗会打扮,姿色也过得去,彼此挺能玩的到一起。那一夜之后我们还一起出来过几次,都是玩的很happy,做得很尽兴。又不要求做我女朋友,没有丝毫压力,坦白说我心里对这个女孩子评分一直很正面。 算一算,我和苏灵灵此时应该是渐行渐远的阶段,若是没有赵枚在如春面前引起怀疑的这几句话,我大概也不会想起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很多时候,时间可以在感官里面无限的延长,我说:“那个实习生刚刚说的那个人,可能是我。” “嗯,我知道。”他居然说得特别平缓。 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继续开口,车忽然停了,我都能听见轮胎滑过地面的摩擦声,和苏如春开车时的稳妥丝毫不搭。 还没等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就已经覆过来,唇如冰,舌如火。苏如春的温柔是骨子里的,即使彼此之间唇舌缠绕耳鬓厮磨的时候再怎么热情如火,依旧潜意识的照顾着对方。 可是这个吻太凶悍,我只能感觉他的舌头一点一点从深入,被迫张大的嘴,几乎到达喉咙的舌尖。 空气逐渐稀薄,没有任何给予,只有忘情的占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吻才宣告结束细长的带着薄茧和消毒水味道的手指从耳后慢慢滑下来,直到我引以为傲的锁骨,手指轻轻叩击锁骨的声音,经过骨传导,更加分明。 “对不起。”最终,他看着我的眼睛,吐出的却是这样的三个字。 他自嘲一笑,“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伽罗华甘心用二十岁的全部勇气去决斗,最后中枪而死。普希金为了维护妻子的尊严,可以甘心赴一场必死的决斗。无他,只不过是遇见了,逃不掉。眼睛里又揉不进一颗沙子,没有办法,只能把沙子拿出去,或者失去性命。我知道那些事已经是过去,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对不起。” 我说,“没有对不起,不是谁的错,只不过没有早点相遇的缘分。” 不是谁的错,上辈子,他遇见我的时候,我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后来又是别人的丈夫。上一辈子,当我失去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那时已经没有了能够让我说出爱的健康身体。 这一辈子,我遇见他的时候,没有那么晚,可是也没有那么早。我背负着前世留下的太过五彩斑斓的过去,面对着的是我们都不可控制的未来。我们都太渺小,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无论多么心高气傲,和整个世界相比,都卑微如蝼蚁。 人心,有多复杂。爱,是我们不可测量的感情。 可是就因为如此,那些心动,那些温馨,那些渴望,那些无法舍却的情感,那些在脑子里塞满一个人的甜蜜,才更加难得。 我伸开双臂拥抱他的身体,他太息,紧紧环住我。 清冽低醇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你知道吗?那天你跟着我出来之前我就看见了你,一开始的时候,在迟成手机的相册里。你的笑容很张扬漂亮。后来,在r大食堂,是我先看见了你。你跟着我出来的时候,我本来不想要理你,可是看见在北门的时候,偏偏鬼使神差迈不动步子。你看,如果一样东西太美太好了,你就会害怕,害怕它是假的,害怕你拥有它的时间有限,害怕它被偷走,害怕它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幻影,因为太不真实。” “你看清楚,这个人现在就在你怀里,肚子饿得咕咕叫,脚趾头昨天晚上被蚊子叮了一个包,现在很痒,因为顾忌形象才没有脱掉鞋子剥掉袜子挠。牙齿微微作痛,还在等着治疗,标准的人类体温,香水是armani的寄情,真真实实,算不上多好,不过也不会太糟糕,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与你相守。” 我看着他的眸子,寒星一样的眸子,白皙脸庞,柔和线条,也是一样,真真实实。 10、英雄美人 男人在美人面前永远要展现自己英雄的一面。 所以我看牙的时候,坚持让苏如春在外面休息室等,自己进诊疗室。 苏如春的师弟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子,其实他七年牙科毕业,年纪也应该不小了,可是笑起来的时候一左一右两颗小虎牙,左颊还有一颗圆圆的笑涡,特别显小。 “你好,我叫倪显赫。”他笑眯了眼睛。 “韩若,你好。”我和他握手。 倪显赫看起来孩子气,可是真的做起事来一丝不苟,洗手,拆一次□□械,让我按照要求躺好,一丝不苟。 “我要把你的神经取下来,可能会有一点疼。”我点头,我懒,但我不怕疼。 “喂,你要按那里之前先通知我一下啊。”我不满意地含着嘴里的药,低声道。我是不怕疼,可是你不能不打声招呼就直接把那冰凉凉的器械捅到我肿了n天都充血了的牙床上啊。 “刚刚只是消毒上药,我要给你取神经,要打麻药,待会儿才有的你疼呢。”倪显赫撇撇嘴,露出一侧的虎牙,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笑,有一种看着小孩儿装大人的感觉,虽然事实上,他的年龄应该比我的身体年龄大。 他的手,套着白手套,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同样是医生,和如春的手一点都不一样。 如春的手很瘦,手指很长,手指有几个薄茧,并不是很细腻,大概也没有用心保养,但是干净到让人心疼。每一次手术之前,要一点点的从漂亮的指尖开始刷,一丝不苟,刷好了,然后是在消毒液里浸泡很久,上辈子我曾在他上手术台之前看过,当时也没有留心,如今想起来,自己和他认识了9年,竟然都没有问过,消毒液会不会伤皮肤,刷得那么认真疼不疼,忙的时候一天要刷几次。 是不在意,还是理所当然?北京冬天干燥,迟成冬天手上会干到起白白的屑,我每次去香港出差开会的时候都要给她买足一年份的欧舒丹护手油,我的一个阿姨告诉我她从来不肯让自己的手在没有擦护手霜的时候沾水,从此我再也不让迟成给我洗衣服。 我趴在床上,回首过去,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对他,真真是昏庸。享受着他的情感而不自知,接受他的付出而不思回报,连日常的关心都因为我的轻视而疏忽了。 “韩若?韩若!”倪显赫带着点孩子气的声音在我耳边狂响。 “怎么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竟然张大着嘴就神游太虚了。 “你真是奇怪,是痛觉神经太发达还是太迟钝?刚刚消毒都叫出声,我都取出来神经了你竟然没感觉。” “怎么你已经取出来了?”我惊讶,不是说还要打麻药吗?我七八岁换牙的时候可是进过无数次牙科打过无数次麻药以至于现在到牙科诊所打麻药都要有心理阴影。 “你看。”他手里的镊子是一条几毫米长的米黄色细丝。 “这就是神经?你给我上麻药了?”我皱眉。 “没有。我还没有打麻药,就发现你这根神经已经疼烂了。这是怎么个疼法,你竟然还能忍到现在?” 奇怪,最疼的那晚确实是疼到凌晨4点多还睡不着,可是那之后和如春在一起,竟然忘了是不是疼过了。 倪显赫又用一大堆器械对着我的几颗坏牙又是磨又是填,我都恍恍惚惚,怎么和如春在一起,就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疼了呢?我喜欢他,我知道,可是他对我的影响如此之大,却让我自己都隐隐心惊。 过了几天导师call我回学校帮她翻译材料,经济学名家,全国用的最多的研究生经济学教材是她写的。当初挤破头颅才抢到做她学生的资格,更何况我还要在她手下度过研究生生涯,不得不劳心劳力。 从走廊拐角出来,没想到遇见迟成,她一身juicy couture的淡黄色短袖运动服,背着银色的网球包,头发高高扎起来,杏眼樱唇,阳光清爽,明艳动人。 我略有几分尴尬,又避不开,“hi,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听说你最近不舒服?”她笑意盈盈的,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矜持。 “不是我不舒服,只是长智齿,连带着周边几个有病根的牙全坏了,所以才听上去比较凄惨。” 她故意板起脸来,“你搬出去住也不告诉我,害我想要表示关心,好不容易混进男生寝室正主还不在。” 我只好笑笑,“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再说男生寝室那种地方,不是女孩子该踏足的。” 她扬起嘴笑,“这次你可得请我吃饭赔罪了。” 我客客气气,“一定一定,我的荣幸。” 我心里头有点暖意,也有点淡淡的酸涩。 过去的时光,眼前的少女不曾经历,或许是一枕黄粱,烟消云散,此时此刻她笑着和我说话,俏生生的青春正好。 我发现我已经不怨她了,那么多年的夫妻,我记得我们两个在沙发上静默坐依偎在一起着看电视,记得生日时冒着小雨去给她找一本线装书,记得两个人默契的把西红柿鸡蛋中的西红柿和蛋分别解决干净然后相视一笑的温馨,记得曾经在我身下绽放的花朵一样的身体,曾经在我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这个女孩儿和我一起相爱过,相守过。 夫妻之间,我欠她多少,她欠我几分,哪那么容易算明白? 刚告别迟成,就接到父亲电话,这个人已经消失在我生命里很久了,乍一听他的声音,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不过是彼此之间问候一下身体和天气。 他欲言又止了几声,终于试探着说道:“韩若,我和你妈,考虑了很久,已经离婚了。” “哦。”我才不管他们离不离婚,我只在意我妈有没有受到伤害。 “那个,你是不是要放暑假了,我下个月要办婚礼,你能来吗?” “新娘是谁?”我冷冷答。 我甚至能想象他在电话那头擦了一抹汗,“是你丁阿姨,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你幼儿园的时候还在她们班的。”那女人上辈子她有钱的时候缠上来的架势像强力502胶,等到他一落魄跑路,立刻翻脸不认人,临到最后还不忘敲他一笔,买了几件貂皮大衣把自己穿成了一个狗熊。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我抓掉了3颗纽扣,胳膊上扭打到一点好地方都没有的女人?”我幼儿园的时候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小霸王,那个女人一副圣母模样来劝架,背地里却掐了我一下以为小孩子好欺负,她好死不死惹上我,一位幼儿园小朋友就会乖乖被老是欺负,我力气没她大就闭着眼睛拳脚并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敢真的打学生,我们那个幼儿园的孩子都是坐办公室的知识分子的孩子,她一个运气好点的小工人,能在厂办幼儿园工作,却不敢真正得罪我们。 “你想起来了?” 我冷哼,“我真后悔,我那时候为什么打的是她胳膊不是她的脸,恶心。” “韩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丁阿姨,她这几天还念叨这要给你留出一个房间,方便你回来住。”嘿,还没等成为父亲的合法妻子,就想要以女主人自居,真有她的。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中山区那套房子。” “哦,你告诉她,那套房子月前我妈已经过户到我名下,写得是我的名字。爸,你住多久都没有关系,咱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血浓于水,我多少都不会和你计较。不过别忘了提醒那位阿姨要付房租给我,就按照中山区房租的市价,省的人家说我们父子两个联合到一起哄抬房租。” 我挂掉电话,回想起父亲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人到中年,大概是前半生过于一帆风顺,看不见自己的危机,挑女人的眼光也实在不怎么样。我妈到40岁时依旧有无数追求者,不乏成功的单身男士,无非是因为自身涵养气质聪明温柔善解人意,偏偏他不识货,要去就那个人尽可夫为了几个钱和我爸厂里工人睡觉的女人。 给我妈打过去,出乎意料,我妈很平静,“妈。离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宝娃你前几天不是说长智齿连带几颗牙都坏了,妈妈都要担心死了,哪有心思和你说这点小事?” “喂,老妈。你离婚是小事?” “跟宝娃身体健康相比,本来就是小事。其实这段婚姻走到现在,我是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了。他第一次出轨的时候你还上小学,什么事儿都不懂,他让你求我留下来,你哭花了小脸来拉我的衣服,我就知道走不了了。现在,你都觉得妈妈不该再和韩琦在一起了,妈妈还维持这段婚姻有什么意思?” 父亲的名字叫韩琦,我妈说韩琦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点儿异样情绪都没有,我总算放了心。 “妈,只要你高兴就好。不过如果你再婚的话,我可不可以不叫那个人爸?” 我妈恼羞成怒,“我都是老太太了还再什么婚,宝娃你讨打。” 晚上回到苏如春的公寓,用他配给我的钥匙开门的时候,我不由自主轻轻笑出声来。如春的母亲早逝,父亲是药理学权威,现在退了休,索性搬回杭州的故居,偶尔来北京开开医药研讨会的时候才来,所以在这个城市里,这里就是我们的爱巢。 说起爱巢这个词,是最近的典故。我那天在书房找书,发现了如春大学时代的社会实践调查,看见黑色表格中他遒劲有力的瘦长字体,配着一张照片,北京翠花胡同,张学良赵四小姐故居。 那时如春正倚在书架上,双眸灿亮,如同星子一样,深不见底,又泛着一点微妙的蛊惑人心的冷意。唇角轻勾,乳白色丝质衬衫,松开两个扣子,任夕阳把他秀长的脖子到迷人的锁骨之间的一段线条镀上一层灿烂的金。 ”如春,我发现你大学时代社会调查报告中一处巨大的错误。” 他抬步走过来,到了我身后,疑惑地看自己写下的那句话。我指着那句话,“是爱巢,不是故居,描述性错误。” “错了又怎样?难道因为一个词而回炉重造?”他在我身后开起玩笑,我耳后敏感的皮肤都能感到震动的热气。 “错不至此,但是该罚。” “哦,罚什么?” 11、男人与男人之间 东门外的烧烤小店,大头大口大口灌着扎啤。 我笑眯眯看着大头旁边咬着手里的烤馒头的美女,“喂,你喝那么多,我一个人把烤串吃完了,看你怎么办!” 谁不知道大头的弱点就是一切食物啊。 我把手里的几串烤好的羊肉肉串倒过去,递到美女的手边。 大头推开我的手,揽过美女,“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不许在这里散发男性荷尔蒙,朋友妻不可欺知不知道?” 我故作委屈的看向大头,“喂,林立安,你怎么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 林立安,大头的真名实姓。由于我总是叫他大头,以至于都快忘了这个名字,还是最近苏如春帮我从宿舍搬东西的时候,掉出来一大堆教材,苏如春帮我整理的时候,皱着眉头问我,林立安是谁? 我还真的翘着二郎腿想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林立安,就是我面前的大头同学。 大头其实头不大,但是有一次我们专业课的时候恰好赶上圣诞节,老师说,迟到的人要带上他准备的圣诞帽。 结果10个迟到的兄弟只有9个滑稽的戴上了圣诞帽展览,只有一个没带上,就是林立安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从此大家认定他的头比别人的大。 大头当了4年的苦行僧,临到毕业终于脱离苦海,成功追到女友一枚,现在正在进行介绍女朋友给我认识的郑重场合。 其实我私下里问过大头,女朋友自己满意就行了,为什么要介绍给我认识? 大头白我一眼,免得你一不小心翘了老子的女朋友还来跟我说不知者无罪。 美女白他一眼,叫美女是因为我忘了她的名字,所以统称为美女,此女虽然不够美,好在清清秀秀,像个好女人。 “你不要大大咧咧乱说,传到迟成耳朵里,韩若不就解释不清了吗?” 大头把扎啤的玻璃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放,“靠,韩若你不是气管炎吧?” 我故作神秘一笑,“妻管严是中华传统美德。” “得,我牙都要酸倒了。”他倚在美女身上,“奇怪,你都不在宿舍住了,怎么和迟成幽会?又不是搬出去同居。” 怎么一个两个都以为我和迟成是一对? 如春的短信传过来,我连忙看一看,“晚上有手术,冰箱里有你喜欢的粥,要吃的话记得热一下。” “啧啧,都笑成一朵花了。”大头穷嚷嚷。 我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嗯,我搬出去就是和喜欢的人,同居。”虽然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同居。 美女的脸有点白,“你,不喜欢迟成了吗?” 我说不出话,我这辈子好像还没说过喜欢迟成啊。 美女急了,“要不是为了你,迟成也不会拒绝郑学长啊,郑学长可是一天一朵玫瑰花送了一年啊。” 我一口矿泉水差点喷出来。 郑风,信息学院的学长,现在正在澳大利亚放羊,那厮大学前两年不学无术,大三开始奋起直追,愣是申请上了计算机领域的神话——卡耐基梅隆,可惜要去澳洲多念一年语言。 当初我们两个臭味相同,一起去五道口的酒吧找乐子,他是真正荤素不忌玩419不亦乐乎的人,从来没有听过他要追迟成啊。 美女哀哀的说,“迟成不好吗?你们两个走在一起很相配啊。” “你和迟成很熟?” “我睡她下铺。” 原来是室友。 我叹了口气,用鲜少的严肃语气对他说,“迟成是很好,可是喜欢不喜欢,并不是她好或不好那样简单的。看过《小王子》不?连小王子都要哀伤的承认地球上有许多许多玫瑰花,和他的玫瑰一样娇艳美丽,可是那些都不是他的玫瑰,不是他小心看顾的,悉心浇灌的,真正喜爱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迟成是地球是最美的玫瑰,却不是我的玫瑰,你能明白吗?” 晚上送完了美女,大头勾着我的手臂粗声粗气的说,“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迟成有多少人在追吗?那可是我的梦中情人!” 我说,“那我现在就去告诉迟成下铺的美女去。” 大头不说话,我回头看他,他声音低下去,”你是真的在和喜欢的人同居吗?“ “没错,羡慕了?” “那天,我看见了。” “什么?” 大头盯着前面,“我看见一个男人开着一辆灰色帕萨特来接你,还有好几个早上你回学校的时候楼下都是那部车,我记得车牌号。” “嗯。”我想我笑的有点僵硬。 “嗯什么,你都见家长了?那男人和你女朋友什么关系。”大头愣了一下,大嗓门吼过来。 我叹了口气,林立安你何必自欺欺人,那天之后你就怪怪的,我一直就怀疑我们在树林里那个干柴烈火的吻被大头免费观看了。 “大头,你想的都没错,他就是我喜欢的人,只可惜不太巧,是个男人。” 大头沉默下来,半晌,我觉得他平时乐天的健康脸色都苍白了,“男人能真心喜欢男人吗?男人之间的感情能长久吗?两个男人能过一辈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大头这些话不像是问我的,倒像是问自己。 “能的,”我在大头旁边站着,“真心喜欢了,哪里能够顾得上那么多。我看过一个男人喜欢另一个男人喜欢了9年,喜欢到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细心体贴照顾他的身体,喜欢到他遇上麻烦了就拿出全部积蓄替他还债,喜欢到他车祸并发症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干还细心体贴的照顾他,喜欢到看着他结婚生子,自己的心意却能忍住一句都不说出口。我也不知道如果一个人这样喜欢一个人,如果这样两个人相爱了能不能长久,但是如果这样都不能长久,那么什么事能长久的吗?” 大头闷闷的不说话。 我看着天,心里有点酸,“你要是觉得我恶心变态想要离我远一点,也没有关系,我不怪你。” 大头转过头来,一拳打到我脸上,“你tm有病,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一起做过弊,一起嫖过娼,一起翘过课,你丫的这么放不开?” 他喘了口气,虽然比我矮,还是伸出胳膊揽住我的脖子,“我管你喜欢男喜欢女,我都当你是兄弟。” 我看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一派真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直是你兄弟。” 12、king bed 周末,和苏如春一起去定制床。 苏如春皱着眉头,“床,家里现在不是都有两张床了吗?” 是啊,两张床,一人一张,公平分配? 不过,他说起家来自然而然的表情,还是让我嘴角不停上翘。 “喂,你是不是这几天睡客房睡习惯了,你那个主卧20平米啊,那么一张double size的床不觉得很空吗?” “double?”他疑惑重复。 “double是135厘米,queen是150厘米,king是2米。”我摇头,“如春,你太不会享受生活,king bed绝对是人生不可错过的享受之一。” “2米宽不成了正方形了吗?”苏如春又皱眉,“那床单床垫什么怎么办?” “定制啊。”我白他一眼,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一根木头,“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就按照我的指示开就行了。” 他摸摸我的脑袋,继续开车。 其实两个大男人,一起来定制king bed是有点奇怪的,但是我脸上坦坦荡荡,如春脸上波澜不惊,反倒没让别人感觉有什么突兀之处。 我们直接开到工厂,床垫厂老板是大头的亲戚,招待我们很热情,“两位是要金属雕花的还是原木制造的?” 我沉吟,老板拿来一个花样原料的展示本,递到如春手里。 结果被拖过来的某人,真的认认真真挑选起来了。 材质,色泽,雕花,制作。 温柔细致的侧脸,沉静认真的表情。 我百无聊赖,坐在展示台旁边看他。 一会儿,他又应老板要求,挑起了配套的床垫。 他转过头来询问我,“床垫和床单什么的要什么颜色和款式?” “紫色,纯色。”我答道。 我们都是干净利落的人,不喜欢花哨的东西。 选紫色,不仅仅是因为它是除了黑白二色之外我最爱的颜色,更是因为,紫色有助于提高性yu。 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king bed送到的那天晚上,我订了位子,约迟成一起吃饭,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苏如春。 做男人要有始有终,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父亲那种承担不起责任,胡搞起来老婆孩子都不顾了男人。 大头的女朋友也好,大头也好,早前都认为我和迟成是一对,我该和她讲清楚。 他没有安全感,我知道。我们之间又很多个缝隙和距离,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来。何况,言语本身的表达能力有限,即使说出来了,难保可以打从心里信任。有一些感情和默契,必须经年累月的相守和相伴,才能够慢慢填补两个人从皮囊到心的距离。 吃的是怀石料理,每道菜都很精致小巧,榻榻米很舒服,一道道菜吃下来,也可以避免冷场尴尬。 17道小菜,吃到第9道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迟成,我找你出来,是有话和你说。” 她的表情并不惊讶,慢条斯理的吃完嘴中的一口食物,饮了一口清茶,不太能看清楚情绪。 我试探着问:“迟成,我们两个,算朋友吧?” “哦,”粉嘟嘟的嘴唇勾起来,有几分讥诮的味道:“我从来不知道,你是像对我这样对朋友的。” 心里很复杂,我确实没有把她当朋友,上辈子一开始就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这辈子又变成一味的躲避。 “对不起。”我低头。 “你对我,只是玩玩?” “当然不是,你是我最认真的一次,只不过——” “只不过遇见真爱了?”她的笑,嘲讽意味很浓。 我忽然觉得对于这辈子的迟成,我是混蛋。我没有办法改变招惹了人家的过去,又没有办法许她一个未来,所以让她承受了不可避免的痛苦。 “我吃完了,你呢?”她突然问。 “我也吃完了。”早就吃不下去了。 两个人一起出了包间往外走,刚走到大厅,她像控制不住一样问我,“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 我说不出话来。 她冷哼,“放心,我还没贱到非你不可。” 说罢快步走出去,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又快,一不小心脚一拐有像旁边倒过去,我下意思的冲上去扶住她。 “韩若,你能不能不要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多情?”迟成的杏眼里有强忍着没有留下来的眼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会很伤人?” 我觉得很心酸,从兜里掏出面巾纸,一边拖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一边手忙脚乱给她擦眼泪。 其实我的桃花运好,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怜爱,见不得女孩子伤心流泪,舍不得女孩子受苦受累。《安徒生童话》是我妈送给我的小学入门书,我本能的觉得女孩子应该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被娇宠呵护。 欺负女人的男人,枉为男人。(ps,这是韩若原型的学长箴言) 蓦地,迟成身体一震。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前一黑。 妈的,狗血不是这么狗血的。 苏如春,倪显赫,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正从另一个包厢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迟成在我怀里的这一幕。 迟成低下头擦了一把眼泪,叫:“表哥。” 苏如春温文尔雅地走过来,“成成,你和男朋友一起吃饭?今天我有事,改天介绍给我认识。” 竟然看都没看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没办法保持绅士风度送迟成回学校了,说了句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就冲出去。 临了,倪显赫意味不明的视线还黏在我身上。 追出去的时候,银灰色的帕萨特已经驶出了停车场,我赶紧冲到车前面。 他转着方向盘,想要从我这里绕开。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盯着他的脸。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帕萨特停在我面前,我识趣的推开车门坐上去。 “我今天请她吃饭,是想要和她说清楚,我不愿意不明不白耽误她,她是个好女孩。”我说。 “我没和你说,是怕你多想。”很幼稚,没错,可是有哪个人能够完全清楚另一人的全部想法,战战兢兢,太过在意,反而失了准头。 “你也说了,成成是个好女孩,你们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是我不爱她。”我低吼,他是要撮合我和迟成吗? 他苦笑,“可是她可以跟你光明正大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大大方方说她爱你,伤心的时候可以理所当然的寻找你的安慰。如果没有我,你们会是很好的一对。” “不要做无谓的假设,没有如果,因为她不是你,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 他沉默,像是在思索。 下车,上电梯,推门,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还没来得及开灯,人已经被压在墙上,柔软而霸道的唇舌把话语封缄在嘴里,他清冽的香甜,比什么都能让我沉醉。 吻渐渐如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脖颈,不知道是该拉近还是拉远,锁骨的皮肉被牙齿轻轻叼起来,作乱的手解开衬衫的纽扣,抚向我的胸口。 转眼之间,两个人已经从门口来到主卧,最后被他压倒在我还没来及看清的king bed上。 他的体温很烫,激发了我的每一分渴求,覆盖了我的每一寸身躯。我以为这个人的是温和内敛的,原来不是,这个人是一处悄无声息的燃烧着的地底热泉,表面的悄无声息,波澜不惊,掩藏之下的却是激烈的情感。 我知道,他一定想要我想要的发疯,因为我也是,早已经坚硬如铁。 “告诉我,韩若,”黑暗之中,他的眼睛是仅有的两颗寒星,熠熠生辉。“你不会后悔。” 我看着这双染上热度的眸子,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鲜少流露的茫然不安,脆弱坚强,让我心疼到极致,“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我从来都不对别人轻易许下承诺,因为我最痛恨的就是许下承诺而无法坚持的人。 我从来都不说永远,是因为我没有自信能够做到。 我既然说出了永远,那么即使是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即使有一天死亡降临,我也会把他的骨灰运用现代合成科技,碳素转化为金刚石,做成戒指走天涯。 如果我要再次先他一步离去,我要他的生活每一寸都写满我的痕迹,我要让我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让他永生难忘。 15、太后驾到 我似乎回到了高考之后那段无忧无虑无压力的时光。论文已经答辩完了,保研资格已经确定,在r大再当两年土著,偶尔参加两场毕业前的聚会,平时就窝在我和如春共同的家。 我每个星期都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再活过来一次,少了许多不切实际的追求,多了很多务实的珍重。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我正在辛辛苦苦在罗兰贝格实习,想要在简历上增加漂亮的一笔,一个暑假忙成陀螺,其实回过头来不过是猎头公司的优先考虑,hr录用时多看一眼而已。 这一世,我只找了一家一般的企业做一些投资咨询方面的实习,倒也悠闲,每天可以拿到100块的薪水,我已经十分满意。 先前托母亲购买的几支长期的稳妥股已经开始盈利,我趁着日子闲暇,凭记忆做了几支漂亮的短线,多次买卖之后,拿出10万纯利,剩下的又投进去做长期。 苏如春8月25日生日,我计划着为他购置礼物。 正在百无聊赖翻看如春幼时照片集。想不到他小时候也曾经照过所谓的“明星照”,小小的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宝剑道具,黑色的背带裤,白色衬衫,外面还穿着粉红色对襟毛衣,打着规矩漂亮的领结。 那时候眼睛就已经非常漂亮,眼珠乌黑晶莹,恰似冥王星上的小王子。 正觉得有趣,母亲大人致电。 此时如春恰好开门进来,他向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继续接听,到房间里换衣服。 我索性打开免提。 母亲王薇薇女士计划去欧洲旅行,在北京转机。 舅舅最近离开香港大学,去往英伦。成功应聘英国排名第七的史蒂芬大学高级讲师,邀请从小一起调皮捣蛋的如今遭遇婚变的二姐前去散心。 皇太后殿下驾到,我自然要恭恭敬敬前去接驾。 如春换了纯棉的家居服,做到我身边。 我叹了口气:“皇太后千岁巡幸至此,我要告别悠闲生活前去小心伺候了。” 如春学着我的语气:“想必皇帝陛下非常看重皇太后殿下,否则也不会如此诚惶诚恐。” “朕是遵守孝道,何来诚惶诚恐一说?皇后娘娘说话可要斟酌一二。”我故意板起脸。 一个抱枕扑到脸上,随即整个人被压倒在沙发上。“你再叫一遍看看?” “叫什么?”我装傻。 “你刚刚叫皇后娘娘可是很顺畅啊,怎么现在反倒反应不上来?” 我邪气一笑,“皇后娘娘如此激动,定是这几日独守空闺过于寂寥,来,让朕好好宠幸你。”说着抬起他的下巴,学起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势。 我们最终笑成一团。 为了搞好门面工作,我拉如春一起去世贸天阶买衣服,不需要牵手,不需要拥抱,偶尔在街边橱窗凝睇彼此并排的身影,便觉得人生像一株翠绿的植物,经过丰沛的雨水滋润,在肥沃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然后节节拔高,以一种面向阳光的高贵健康的姿态生长。 最终还是只买了一件armani jeans的白色短袖上衣,太后陛下喜欢我清清爽爽牛仔裤加t恤,但是绝对要求品质上乘做工精良设计高雅大方。 我试探着问:“如春,我家太后殿下驾到,你是否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他的黑眸中闪过三分讶然三分喜悦三分黯然,还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最近手术都已经排满了,恐怕没有时间招待伯母。” 原来他还是在为我留退路。 我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心酸,一时之间复杂情绪盘亘心中。 在首都机场看见母亲推着行李车缓步走出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眼眶酸热几乎难以自持。 即使是一个小时车程到飞机场再飞一个小时到北京如此劳碌繁忙,她依旧身姿优雅态度矜贵。 只是太瘦。 王微微女士身高168厘米,大学时代只有50kg,是会计系的系花,一向是特立独行极有主见的女子。听闻她高中时代就已经穿坡跟小皮鞋带着手镯上学,百名大榜在宿舍墙贴上去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挤过去看,因为她永远都是全校第一名。 只可惜为了我的出生,她付出巨大代价。听说骨头汤有利于婴儿的智力发育便一天三顿骨头汤,各种高营养食物换着来,造成本来50kg的苗条身材长成65kg的微胖人群,从此再没有瘦过多少。 此时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之瘦,下巴尖尖,双下巴早已不见踪影。眼角几道淡淡的细纹,几分沧桑的味道。她太骄傲,嘴上不在意,这段婚姻走到今天,当初人人欣羡的一对夫妇,如今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母亲在那样一个男人身上耗费心力,焉能不老? 我冲过去和她紧紧拥抱,这是我的母亲,她好好地在我怀里,健健康康,优雅美丽一如往昔。 我无法不知足。 她使劲儿捏我的脸颊,“我最爱的脸颊肉哪去了?怎么都瘦没了?宝娃你不乖。” 她捏起来不舒服改为拍,“不过皮肤倒好了不少,儿子你用了什么护肤品?” 我揽住她的肩膀,“不过是原来的碧欧泉,只不过最近饮食规律,每天变着花样喝养生粥,早睡早起,不泡吧不喝酒,自然皮肤好。” “养生粥?就你那张嘴,那么多不吃的调料,肯定不是在外面买的,你笨手笨脚又不会自己熬,莫非是交了女朋友?” 我笑而不答。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母亲挽着我的手臂翩翩入座,她一身ga的精致套装,我一身aj的休闲打扮,armani旗下的两个针对不同人群的品牌,无声的显示着我们母子的默契,默默接受着众多注目礼,我在王微微女士耳边悄声说:“王微微女士,他们想必把我当成你的小情人了。” “混账小子!”她低声骂我一句,却是和我一起笑得开怀。 韩琦是我父亲,可是我一星半点都无法理解他。身为儿子我都有所耳闻,王微微女士的追求者曾经只因为她□□的一句表示心情不好的签名就开2个小时的车来看她一眼,喝一杯咖啡,然后再开车回去参加会议。韩琦何其有幸可以娶她为妻,却不知道好好珍惜。 王微微女士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赵姓男伴,“他有意和我结婚,我不想要再走进一次婚姻。” 太后殿下叹气,我这个无能的吾皇万岁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二天如春请了半天假和我一起送母亲去机场,母亲对苏如春印象极佳,甚至还和我偷偷耳语让我学习苏如春的沉着稳重,多交这种朋友。我暗地里握握如春的手,他淡淡睨我一眼。 回去的路开到一半,如春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不知道迷恋你的小女生知道你被叫做宝娃会有何感想?” “那么迷恋我的大男人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感想?难道你的小名里面不带‘宝’字?”他笑我,我也要倒打一耙,中国大部分独生子女大概小名里都有一个“宝”字。 偏偏苏如春不会撒谎,最后我不停逼供终于搞明白,原来这家伙小名叫贱宝。 我终于心满意足。 哈,贱宝。 16、生日快乐 送走母亲,我开始专心为如春准备生日礼物。 在rolex柜台前徘徊许久,正在绿水鬼和黑水鬼之间游移不定,就听见一个欢快的女声,带着些许试探:“韩若?” 我回头,小姑娘脱去白大褂,穿上一条粉嫩的枚红色真丝连衣裙,头发盘成一个髻,纯白色山茶花发夹精致立体。 赵枚竟然一副家境优越的富家女打扮,光她头上的那朵山茶花,alexandreparis的经典款式,我表姐结婚时我曾送过她一个,两千多人民币。 我不动声色礼貌和她打招呼,“赵小姐。” “叫什么赵小姐,把我叫的好像嫁不出去的老处女,叫赵枚就好。” 我从善如流,“赵枚你好,好巧。” 她见我正在两块手表之间徘徊不定,凑过来,“奢侈的家伙,你还没毕业吧,就要买劳力士?” “送人的,生日礼物。” “长辈?” 我耐着性子:“好朋友。” 她撅起嘴巴,“我才不信呢,朋友会这么大的手笔?” 我淡淡道:“不是说了吗?本来就不是普通朋友,是好朋友。” 她不以为意摇摇头,“送表不就是表白吗?你要是送女表这绝对就是恋情曝光。” 我还真是不知道这层含义,我只是见不得苏如春手上那块万年不变的精工手表。 某一日,我旁敲侧击:“听说过吗?倪匡写过一篇小说叫《鬼子》。” 他从报纸中抬起眼睛,“一个鬼子的忏悔?大学时代好像看过。” 我倚在沙发上,“非也,倪匡先生说,真正的鬼子是不会忏悔的。所以这只是倪匡自己臆想的‘科幻’小说,或许是鬼子的大脑被改造了?” 他收起报纸走到沙发后面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声音低沉的传过来,“所以你胡扯一顿要说什么?” 我感叹一句,“我只是隐晦的表达出本人对日本产品在理智上的承认和在感情上的抵触。” “我还记得某人的性教育由日本文学启蒙。” 我强词夺理,“文化无国界,商品有国界。我就是不喜欢你那块手表又能怎样?” 他苦笑,“还能怎样,只能再买一块你喜欢的了,可惜我最近没时间,暂且忍耐它一二如何?” 我这边微微一走神,赵枚就凑过来,“我现在确定了,绝对是恋情曝光,你看你刚刚那眼神,柔的能化出水来,甜的能滴出蜜来。” “小姑娘言情小说看多了,肉麻不肉麻?”这我听着赵枚的话觉得好笑,“我又不是什么名人,还恋情曝光?” “虽然本姑娘青春靓丽,但是你怎么也算是我的学弟吧,没让你叫声姐姐就偷着乐吧,还敢叫我小姑娘?” 要不是在高雅大方的手表专柜,我确信她回扑过来暴打我一顿。 我不理她,转过去继续端详两块手表,最终还是把绿水鬼套在腕上试了又试,想象它在那人腕上的样子。 翠绿外圈,映衬着白皙的手腕。黑色表盘,白色刻度,圆润的线条,精密的机芯。一如那个人,表面看起来圆润通透,事实上却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如同潜水表的密封性一样,将尘世渣滓隔离其外。 孩子气的外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圆形刻度,掩藏在其下的却是最为精密的瑞士机芯,看似轻易妥协,内里却有坚定品格。 七年之痒,有多少恋人能够通过情感疲惫的瓶颈? 八年抗战,有多少情人能够锲而不舍,守得云开见月明? 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让我不知不觉情根深种。 “既然你一开始就相中了绿水鬼,何苦来哉要犹豫这么久?”赵枚一针见血。 我一张老脸难免有几分羞涩,赶紧刷卡付账避开她大刺刺的视线。 赵枚像看小孩子一样居高临下笑了起来,“我竟然没有带dv,要是苏灵灵看见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她就是下巴掉下来也是大美女一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她开玩笑、 赵枚忽然敛了笑,“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啦,真要是拍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够给她看。自从她大二出国交流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睨她一眼,“苏灵灵那样的女人,把她空降到撒哈拉沙漠她都能活着爬出来。” 赵枚嘿嘿一笑,“你果然承认了。” “嗯?”这女人一会儿一出我已经快应付不下去了。 “承认当初和灵灵学妹春风几度贴身热舞当场舌吻的尤物是你啊。”她眨了眨眼睛。 我抚额,“当初说的还是一度,如今又变成几度了?” “419的话怎么会把她性格摸那么清,我敢保证你们之间的肉x体交流肯定不少、” “女孩子要矜持。”狂放成这样又不是床伴的女人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不知道最后苏医生会情归哪一个女孩儿。”她明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刚刚带我的时候,我查完房,在走廊里看见他静默站立的身影,那样的姿态,就好像是生命缺少什么东西,需要一个特定的人来填补一样。” “你喜欢他。”这是肯定,不是疑问。 “是。”赵枚的回答一点也不含糊。 能够让上辈子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我一见之下就印象深刻的人,自然而然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我似乎看见碎了一地的芳心,心里觉得有一丝不忍。 赵枚狂放的拍我一掌,“韩若你那是什么表情?谁没喜欢过几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用得着你端出一副同情的脸孔吗?” 我摸摸自己的脸,没敢接话。 她在我前面快步走了几步,又跳到我面前,凶狠的说道:“你不会吧?真的就是所向披靡从来没踢到过铁板。” 为了不让她炸毛,我选择保持沉默。 其实她直来直去的性格还是挺可爱的。 我低声说:“铁板没踢到过,绿帽子倒是戴过一顶。” 她终于不再暴走了。 8月25日终于降临。 我在金凤呈祥订了个蛋糕,等他归来。 结果晚上11点40分,某人才开门归来,打开灯看见原本坐在黑暗中的我,苍白面颊,黑亮眼睛,几分讶然。 如果全中国的医生和医学研究者都是如此尽心尽责,那么祖国医疗事业一定早已取得重大成就。 我打了个哈欠,“傻子,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我倒是无所谓等多久,却是真心为他心疼。 他笑弯了眉眼,有几分惊喜的意味:“我几年都没过生日了,我自己都忘了。” “那你爸呢?”我脱口而出。 如春的笑容渐渐发苦,我有些后悔失言,他旋即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妈妈去世的那天,我和爸爸在小区内的篮球场篮球架下站了一下午,那时候虽然失去母亲,但是有父亲和我彼此扶持,倒也仍挺得过去。” “那么后来呢?” “后来?不过是个平常的故事罢了。我告诉他我不喜欢女人,他骂我变态恶心把我打出家门。”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忘了哪个女朋友跟我说过,这种牵手方式最不容易在人群中走散,最为亲密无间。 这种时刻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一会儿他就恢复了一开始的好心情。 他一直坚强。 两个人手忙脚乱在最后的20分钟内象征性点了一根蜡烛,傻乎乎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唱生日歌吹蜡烛许愿。 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恼羞成怒,按住他的肩膀,“别以为你今天过生日小爷就会饶过你。” 他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你唱的并没有多么跑调。” 一掌招呼到他脸上,“滚!” 我是没有音乐细胞唱歌离调距离亿万光年那么远,可是我豁出面子给你唱生日歌竟然敢来笑我。 我对准他略干的唇重重吻下去,软的唇,干的屑,任津液逐渐湿润唇瓣。 “给。”我取出白色的盒子递给他。 修长的手指抚过简洁大气的白色盒子,盒子上的米色皇冠,绿水鬼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彩。 他盖上盒子,“若,这太贵重。” 算起来,我还是个学生,柴米油盐生活所需全是如春再经管,我搬来后公寓简单的装修,甚至为了接驾买的衣服,都是苏如春付的钱。 我花他的钱花的心安理得。 他人都是我的,何况一点小钱? 然而买这只手表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个人心血。本金是股票收益,利润是我几天不眠不休盯着k线靠着模糊的记忆加专业分析倒卖来去赚取差价得来的。 我说:“莫非你嫌弃劳力士是暴发户品牌?” 他摇一摇头,“那是酸葡萄心理。真正的绅士淑女永远都不会不负责任地对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品牌加以笼统评判而不附带任何专业分析。”他看着我把他的精工扔进垃圾桶,“我只是心疼你。” 原来他竟是一下子看出来这块手表是我几日辛劳的结晶。 木头。 真是奇怪,如此不解风情的木头倒能让母老虎赵枚小姐痴心不已。 “如春,”我轻唤,唇舌贪恋他脖颈到胸膛的细腻肌肤,“我是要你分分秒秒都不忘记我,根据成本收益分析,是我赚。” 灵活的唇舌在身上四处点火,身体每一个过渡地带的敏感点都被不同程度地爱fu,牙齿在肌肤上挥毫,舌头在薄汗上泼墨,体内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双眼迷离之间。 耳鬓厮磨。 若? 他在耳边呼唤。 你是我的。 他在唇上叹息。 紧密相贴的躯体成了动人的折磨,yu火焚身的时候,我听见自己说: “生日快乐,苏如春。” 17、不愉快相逢 大头失恋了,自己一个人在三里屯喝酒。 我打的赶过去的时候,大头已经喝了16瓶嘉士伯,手里还捧着一瓶死死不放。 我吼他一声,“你他妈的想死啊,在这里可劲儿疯,不就是个女人吗?” 上次和那个女生见面是在烧烤店,看起来是个安安分分宜家宜室的女孩儿,没想到竟然能这样伤了大头的心。 “她没有良心。”大头不理我,一个劲儿控诉。 我说,“是,没有良心。” “我天天早上7点就起床去给她买好seven eleven的早点等在她楼下。” “嗯。”我附和。 “她不愿意上的选修课论文都是我写的。” “嗯。” “她说一我从来都不会说二。” “嗯。” “她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 我怎么知道那女人怎么想的,我苦笑。 “那个混蛋,就见不得我好。” 混蛋,怎么冒出来个混蛋? “仗着自己那张漂亮脸蛋抢我女朋友。” 嗯? “混蛋。”他一拳招呼过来,没等打到我他自己就先倒了。 我扶住他的肩膀,混蛋的是混蛋,不是我,大头你别拿我出气啊。 “你这个大混蛋,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大头竟然窝在我肩膀呜呜哭起来。 安慰女人我有办法,安慰男人我确实不在行。 “韩若,林立安喝多了,我帮你送他回去吧。” 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男人格外真诚,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黑色运动衣米色长裤,倪显赫神情如同大男生一样清纯。 大头挂着一脸鼻涕眼泪,抹了抹眼睛,待看清楚面前的男人,立刻陷入癫狂,“你他妈的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要不要脸?还是要欣赏我有多可怜?” 倪显赫的睫毛又黑又长,垂下去像小绵羊一样黑漆漆湿漉漉的,“这次不是我。” “这次不是你?”大头冷哼一声。“那你就是承认了前几次都是你啦?你这个祸害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大学四年都叫你毁了。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你一定要抢我的?” 你显赫低下头,漂亮的黑亮头发滑下额角,低声说,“不是我和你抢她们,是她们和我抢你。” 大头冷笑一声,“骗子。” 倪显赫急了,“林立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说不是骗子,你现在就在骗我,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就是想要笑话我,你——” 大头一顿,突然往前栽过去。 倪显赫艰难的拖住他的双臂,我在后面扶住他的背,这才没让他摔一个狗吃屎。 大头要比倪显赫矮一点,倪显赫小心翼翼环住他,好像皮粗肉厚的大头是英国女王桂冠上的那颗倾世的御木本精心培育的珍珠。 倪显赫又是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 我说:“我还有事,要不你帮我送他回去。” 倪显赫终于对着我展颜,“韩若,那我先送他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不要让师兄担心。” 我在心里暗骂,大头说的果然不错,一只隐藏在纯良天真外表下的混蛋狐狸。 惹上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是不是大头的悲哀。 我刚刚被大头折腾的全身疲惫,坐下来点了杯果汁,准备歇一会儿再回去。 “韩若?你一个人?”有点奇怪的熟悉的男音。 我回头,郑风一副英伦打扮,一身的buberry。 “学长,你不在澳洲放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澳洲女人太壮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东方风情。”郑风的语气夸张。“啧啧,韩大帅哥竟然自己一个人,真是邪门。”“ 我怀疑他在澳洲放羊的这一年日子轻松经常到南美洲泡妞,染上了其特有的夸张豪放。 “学长都是一个人,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我不理他,自顾自低下头来喝果汁。 郑风扑哧一笑,“喂,你小子越长越回去了,超龄儿童吗?竟然只喝果汁。 我白他一眼,他向来说话无顾忌,我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刚刚还没发现,”他竟然在我旁边坐下来,“你有气无力虚的可以,不会是是肾亏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刚想要反唇相讥,他的手指头已经钻进我的衣领把v领往下一扯,邪笑一声,“我就说么,玩的这么激烈,你昨天晚上睡的这个可真是辣的可以,你看看,这色泽,这形状,一般女人可是要不出来的。” 郑风刚才一扯,露出胸膛上昨天晚上苏如春情动时留下的印记,他一向喜欢在我身上留印。 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吊儿郎当头脑聪明行为放荡的学长让人感觉厌恶,我甩开他的手指头,皱起眉头。 他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我们以前不也经常一起玩吗?这次这个能借给我玩玩吗?我好久没见过这么辣的了,够味儿。” 我冷冷看他一眼,放下杯子,准备离开。 我和他可不是和大头那种真真正正的兄弟情分,郑风顶多算个玩伴儿,现在既然我都不出去玩儿了,自然这个玩伴儿就没有用了。 还没等我跳下椅子,郑风悠悠开口,“不就是个男人么?至于这么紧张?”吊儿郎当的笑容却透露出某种诡计的危险。 我顿住。 他继续笑,“你放心,我虽然男女通吃,可是从来不做下面那个。我刚才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眼角睨人一眼,活生生的媚,就好像被上过一样。我只是好奇,韩大帅 哥纵横情场所向披靡,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你乖乖献出屁股给人家上?早知道你也肯做0号我当 初绝度不会放过你。” 见我冷冷的盯着他,他连忙严肃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被人家插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对不对?”他揽住我的肩膀。 我觉得他揽住我的手臂好像一条湿冷的蛇,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觉得我的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他眼里那些似真似假的试探让我觉得不堪忍受。 我笑的如同夏花一样灿烂,“郑风,我就是愿意躺在他身下,谁也管不着。和男人做爱在上面有什么好?进入男人的身体和进入女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同?女人契合度还要高一点,更加柔软销魂。如果是和我一样的男人,水乳交融,犯不着费尽心思开疆扩土攻城略地,我比较享受后面的快感。” 郑风似乎没想到我这样回答,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我在上面下面和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是男人。当然,我也没说你是女人。” 恶毒的话说出口,我的心情大好。 郑风依旧笑得风流倜傥,“小学弟这样禁不起逗怎么能行?我也只是过来打个招呼,我女朋友还在那边等我呢。”说罢施施然走回去。 角落的沙发里,一身黑色吊脖舒适小礼服裙的女孩子,不是迟成是谁呢? 我隐隐觉得忧心,郑风这样的人,绝非良伴。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最让我动心的女子,我真真正正认真对待过的女子。 我希望她幸福。 19、合家欢乐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城市不大,父亲家在农村,他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父亲从小日子过得很是清贫,幸运的是天资聪颖,再加上后天的努力,是他们县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而且一次都没有复课,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神话。 母亲不同,外公外婆都是中学教师,虽然同样是穷,然而外公外婆一向将子女看得最重,外婆坚持让母亲他们姐弟三人穿最好的布料,外公择坚持让孩子们吃饱吃好。 想来我父母双亲无甚长处,尤其是母亲一方,没有大富大贵的亲戚朋友,但是都是那个年代学历较高的人。想来我们家人的特点就是读书能力高吧。 几个人笑笑闹闹进家门,看着外公外婆齐聚一堂,我觉得鼻酸。 外公年轻时分外英俊,很像历史课本上年轻帅气的□□。外婆身高只得160厘米,在外公身边愈发显得娇小。 小时候,父母工作辛劳,我一直在外公外婆家长大,冬天的时候半夜起床为我热牛奶喝。我调皮捣蛋,脾气暴躁的外婆气得在客厅走了一圈又一圈,却是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我。 如今真是老了,眼角几多皱纹,染过的头发长出些许白发根,外婆头上的抬头纹也深了许多。 因为家中都是读书人,尤其是外公尤其偏爱读书人,如春在家里受到热情款待,外婆一直和母亲在厨房忙着置办这个那个的。 我和如春难得悠闲,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杜丽敏坐在地板上的软垫上,看着我们两个的表情带点儿让人觉得像被人放在舞台上展览一样。 我一抱枕招呼到她那张精致的脸上,“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身体里如同鸡血一样能够让人神志不清的的物质被我激发出来,从地上一弹跳就朝沙发上的我压了过来,我往旁边一倒,连带着把背朝下把苏如春压在了身底。 “说,服不服?”杜丽雅吃准了我不会还手,按住了我的两只手在沙发背上,我挣扎了一下,苏如春在下面发出了“嘶”的一声。 我眯起眼睛,“小爷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 苏如春在底下哀叹,“两位要大战能不能换一个场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杜丽雅这才想起来被她殃及的“池鱼”,意犹未尽地跳下去,我赶紧坐起来,揉一揉如春被我们两个压到的地方。杜丽雅在我们面前走了一圈,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头在我面前摆来摆去,“奇怪。” “再这样神神叨叨你就要变成神婆了。”我乐得打击她。 “去去去。”她一掌拨开我的脸,盯着苏如春的脸从额头看到下巴,“嗯嗯,不错不错,小帅哥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苏如春有点窘迫,求救一样看着我,被眼前几乎疯狂的女人弄得手忙脚乱。 我嘴里的瓜子皮准确无误地吐到了她的脸上。 “喂!”她爆吼,“韩若你这个变态,这么恶心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 “小姐,我是为了教你,瓜子皮可以乱吐,话不可以乱说。”我朝她翻白眼。 “哼!”她瞪我一眼,恨恨地重新坐回去,我看着没有人,迅速在如春面颊上亲了一下。 “喂,你干嘛,这里是你家!”他低声说道,口型之大基本上都可以称得上是吼了。 他在我家的客厅里,和我从小玩过的用过的长大过程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事物在一起,这一幅画面出气的和谐,让我觉得有一种现在就把他扑倒的怜爱。 然而这种情绪还没等蔓延就被杜丽雅的突然一回头打散了。 一向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忽然出现低落的情绪,露出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的神情,忽然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她盯着苏如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浓重的潋滟哀伤,纤细的手在身旁紧紧握住,“我刚才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跟我交往看看?” 苏如春语塞。 我愣在当场。 杜丽雅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她上高中的时候我上本校初中部,某一次我和她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听说高中部的两个好的像穿一条裤子一样的风云人物为了一个女的大打了一架,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发现是女主角正是在优哉游哉吃晚饭的杜丽雅。高三的时候把她们文科实验班班草的情书拿来给我看,然后教育我怎样才能不写出这种递出去绝对不会成功的情书。 我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哀伤的表情,不会是来真格的吧? 我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情绪,苏如春暗地里握住了我的手。“ 杜丽雅看着我们两个的呆滞表情,大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就要溢出来,她笑了一下,但是不太成功,“对不起,我去书房待一会儿。” 外公外婆家事上下的两层小楼,楼下一个房间,楼上三个房间,其中一个被当成书房。杜丽雅一路小跑跑上去,我看见她不忘擦自己的眼角。 “她,哭了?”苏如春问。 我闷闷的点头。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出话来,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大刺刺地把他揽在怀里,叹息一声。 如春没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不代表我没有。 杜丽雅要是真的看上了如春,断不会用那样哀伤绝望的眼神看着如春和他表白,她喜欢一个人会是那个人不喜欢她一个字都不会说的类型,非要到胸有成竹才敢和别人表白唯恐伤了自尊。 她看着如春,好像是在发泄什么…… 如春被我按在怀里,不安分的抬起头来,我故作严肃板起脸来,“你是有夫之妇,竟然还敢招花惹草到我家里来!” 他坐直身在,一脸淡然,“某些真正是有夫之妇的人才有到处招花惹草的嫌疑吧?至于我,顶多算得上是有妇之夫。” 厨房门被打开,外婆抱着一个不锈钢的小盆,里面炸成金黄色的地瓜丸散发着香气。 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伸出狼爪去抓,中途被打断。 哀怨的看了一眼截住我手的那只手的主人,苏如春的脸不容任何妥协:“先洗手。” 外婆笑得兴高采烈,“宝娃你看人家如春多有教养,再看看你,长这么大了一点儿都没个正行。小时候穿上新毛衣还在外面泥地上打滚儿,怎么说都不听,还尿到——” “外婆,您能不在有好东西吃的时候说我小时候的光辉事迹吗?” 我难得的觉得窘迫,杜丽雅从楼梯冲下来,“宝娃娃你太过分了,有好吃的怎么不叫我?” 她已经恢复成女金刚了。 结果三个人排成一排去洗手,苏如春第一个出去,剩下我和杜丽雅。 她轻轻环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胸前,我觉得有点儿亲近,有点动容,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宝娃娃,你跟我说实话,你和苏如春是不是一对儿?” 这家伙果然敏感,我有点儿无奈的说,“你不早就看出来了吗?” 所以才会故意恶整我们两个,不让我们两个单独相处,甚至刚才还演出那样一场戏。 “你生气了?” “没有。“我恶意的抓了抓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抓成了鸡窝。 “果然,我们两个喜欢的类型是一样的!”她就好像漫画里面小宇宙爆发了的热血少年,“苏如春真的和我喜欢的人很像,他不错哦,你赚到了。” 吃年夜饭的时候,因为不吃饺子还被苏如春像看小孩子一样看了一眼。 有什么办法,我天生不能吃一丁半点儿的猪肉,饺子里的肉即使是纯瘦肉还是会有与筋相连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要破坏大家的心情吐出来而已。 发红包的时候,苏如春竟然有一份。 他愣住。 王微微女士摸摸他的头,“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孩子,是孩子自然要有压岁钱,钱不多,图个喜庆。” 如春看着王微微女士的“深情”目光几乎让我妒忌了。 我暗地了在他的臀部捏了一把,满意的看到那人转过头来,却是满脸笑意板不住脸。 我想起王微微女士的话,从小没妈的孩子,可怜啊…… 童谣里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大年初一,我们一家人一起拜佛。 其实未必是佛教徒,但是宗教的意义总是让人获得心灵的抚慰,给人以绝望中的希望。 寺庙中的人很多,各种高香盘香呛得我几乎要流泪。 真的有胡子花白的老和尚,在三世佛的面前问我,施主想要求什么? 求什么,我看见如春在迦叶面前长身玉立的身影。 我摇了摇头,像年老的僧人微微一笑,随即静静凝望他。 “我想要给他求一个平安符。”我说。 佛祖的微笑总是慈悲的,老和尚了然的看着我:“阿弥陀佛,人生在世,如处荆棘之中。” 心不动身不动,心若动,则千般苦痛随之而来。 我已收不回心。 回去后我把平安符递给他,他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和母亲给的那个红包一起,十分珍重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在寺庙中总感觉到的后面有什么人在窥探的感觉瞬间抛在脑后。 20、细缝 初三的时候,外婆的朋友来拜年。 说是朋友,其实是从小就认识,上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师范的时候一个班毕业分在同一所学校,一辈子下来,也难免有几分攀比的心思。 陆老太儿子不学无术,我舅舅是人人艳羡的国外著名大学的副教授,外婆胜。 陆老太的女儿夫妻美满,王微微女士却是中年离异,陆老太胜。 家中的立式衣柜有一半的空间都是王微微女士给外婆置办的各式衣服,论时尚摩登陆老太自然和外婆不能比。 陆老太的外甥不是学习的料,从小就到处补习还没考上一本,我是数一数二的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杜丽雅是中山大学硕士毕业,外婆又胜一局。 这一天,陆老太喜滋滋来拜年,不过不是一个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大胖娃娃。 虽然我不喜欢陆老太每天有什么好事儿都要来我家广播一番,但是她抱的这个孩子真是玉雪可爱,大大的黑眼睛像两粒葡萄,小小的一张嘴,微微张着,露出几颗小小的牙齿。 我忍不住凑上去拉拉孩子的手,圆圆的一团,孩子冲着我咧嘴笑。 陆老太不无自豪地说:“我们家林林可聪明了,下次看见你家韩若可能就会叫哥哥了。” 外婆脸上的笑容有点僵,谁都知道她最大的痛处就是没有孙子,舅舅和外籍女友刚刚稳定下来,尚不及谈婚论嫁何来的孙子? 陆老太继续美滋滋的说道:“别看我们家海涛学习不行,可是做生意可是把好手,这不,刚刚买了房要结婚。这小年轻啊就是开放,孩子都两个月了。” 外婆的脸就要发青了,王微微女士赶紧求助一样看着我。 我苦笑,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办法自己生一个儿子来给外婆脸上添光。 陆老太见没人响应,这才发现了苏如春,“诶哟,这位是谁啊,仪表堂堂的?” 王微微女士笑说:“只是韩若的朋友,今年在我们家过年。” 陆老太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家杜丽雅终于嫁出去了领着女婿回来了。” 本来尚挂着笑容的阿姨,杜丽雅她妈登时也冷下了脸。 杜丽雅年轻漂亮,又有学历在身,如今却一直没有什么桃色新闻,学生时代乐呵呵不愁女儿早恋的阿姨开始担忧起来女儿嫁不出去。 苏如春说:“丽雅追求者太多,我有自知之明,才不敢到她面前献丑。” 陆老太扁扁嘴,接不下去话了,才匆匆告辞离开了。 外婆下午在家包饺子,越包越不是滋味,“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一点都不争气,三小子到现在连个婚都没结,孙子的影儿都没有。韩若这么多年身边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也每个定型,就不能好好谈个朋友也给我生个曾外孙?“ 杜丽雅幸灾乐祸向我做了个鬼脸。 外婆转向她,“还有你,还知道笑,这人长得也不丑,怎么就找不到男朋友呢?” 一屋子的人一个都不敢站起来发言,远在天边的舅舅都被骂了一顿,更何况我们这些小的? 苏如春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不知进退。 外婆捏好一个饺子,“如春,你今年多大了?” 苏如春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紧张的时候总喜欢摸自己的鼻子,“二十七了。” “也没个女朋友?” 苏如春笑道:“今年,不,去年刚谈了一个,我们感情很好。” 我的心在静静的房间不争气的跳快了几下。 外婆把捏好的饺子在摆成一排,数落我和杜丽雅,“你看看人家如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懂不懂啊,老大不小的人了,早点儿安顿下来才是真格的。” 外婆家的布局,外公外婆睡楼下,楼上三间房,王微微女士自己一间,我一间,杜丽雅一间,苏如春只得跟我住一间。 幸好我从小就注重享受,我的床size虽然不如king那么大,但也是比普通双人床宽不少的queen,两个人在一起睡也很舒服。 深夜,咖啡色的厚重织花窗帘落下来,遮光性良好没有丝毫光线漏进来。 “你喜欢孩子?”两个人静默躺了很久却没有睡着,苏如春忽然开口。 “你说今天陆老太抱来的那个,的确长得很好看啊。” 印象里的小婴儿总会不自觉流口水,看起来很脏的样子,但是今天的孩子很好看,身上还有浓浓的奶香。 想起握住那双小手的柔软触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心里却想着上一世如果没有那场毁去一切的车祸,那么我和迟成的孩子也会很漂亮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吧? 可惜如果是不会发生的,我轻轻叹了口气。 手忽然被紧紧捉住,“你想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说不想,是假的。 但是,和如春在一起的时候不就已经有觉悟过这样的人生吗? “不想。”我说。 “你妈妈很可爱,摸我的头的时候就是我想象中妈妈摸儿子头的样子。” 想起王微微女士,我笑着说,“你不觉得她有点儿像长不大的孩子么?整天最喜欢撒娇,我不及时回她短信都要生气。” “她那是太过喜欢你了而已。” “那你不喜欢我?”我一把把他搂住,“你都从来都不撒娇?” “撒娇?我只顾着被你撒娇了。”他轻轻哼了一声,说不出的动听。 我抬起头来要啃他的嘴唇,却被灵巧的避开了。 不甘心被他躲开嘴,我坏心地挑逗起他脖子上的皮肤,“别闹了,你想要他们发现?” “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我答得理所当然,“更何况,旁边房间是杜丽雅那个男人婆,她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别说你……我自己都没做好准备,他们对我好的就好像是自己家人一样……”他吐出的声音有点艰难。 “你担心那么多干什么?”我不满,专心致志捧起他的嘴唇开始品尝起来。 身体被翻过去,灼热的胸膛压下来,“你这个小妖精,非要这么挑逗我,嗯?” 那个“嗯”的颤音让我通体一酥。 我扭头看他,混合着些微怒意和情yu的眼睛在上方专注的看着我。黑暗笼罩着的室内,他的皮肤是那种淡雅的白,高挺的鼻子寒星一样的眸,不是我这样的高挺中带点儿锋利的鼻梁,而是那种挺立却柔和的线条,此时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的魅惑之意。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像天边的星星一样?”我的手指头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抚摸起来。 “星星?没有,你是第一个。”我看见他眸色加深,声音低沉到危险。 我坚信我笑得很妖孽,因为他很快就吻上我的脖颈,然后缓缓地推了进来。 怪不得他叫如春,一室都是春天。 再也没有比在心爱的人身边醒来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家里有逗留几天,我和如春返京。 我打电话叫赵枚帮忙来接我们。 苏如春淡笑:“你和赵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车接车送?我的实习生变成了你的司机了。” 我白他一眼“你见过有人开mini cooper做司机的吗?不过是因为我和她都喜欢你,才有共同语言。” “不要胡言乱语。”苏如春帮我整理好围巾,说道。 赵枚一身穿着buberry经典款的牛角扣红色大衣,在机场里很是显眼,看见我们忙挥舞起胳膊。 幸好我和如春行李不多,要不然她的mini真不够放。 “喂,败家子,你又腐败了吧?”我指着她身上的衣服,她做实习医生月薪才多少啊,不及身上一件衣服。 “我在英国打折时候买的。”她非常自豪的说,“你知道打折打得多么凶猛吗?” 早晨起得太早,苏如春再后座迷糊地睡着,赵枚悄声跟我说,“我在英国扫货的时候你知道我碰到谁了?苏灵灵!”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打了个哈欠,从行李中拿出一件大衣披到如春身上。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赵枚幽幽来了一句,“你看你对苏老师这份细心劲儿。”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谢谢。” 谢谢这个姑娘善解人意,知道真相以后反倒一直和我关系很好。 “有什么好谢的?”她抿了一下嘴,“你对苏老师好我就放心了。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你的时候,发现苏老师看你的眼神儿,心里就觉得坏了,我的第六感一向准得不可思议,等到后来遇到你买手表那次,我的心就变成了升降机一直往下走。果然,苏老师生日一过,那块手表就在他手腕子上再没拿下来过。” “十分生动形象。”我点评道。 “去你的!”她锤我一拳。 我也困到极点,晕乎乎睡了一会儿,等到睡醒了,车子也快开回家了。 赵枚说:“我说的不好听,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两个看起来太漂亮太光鲜亮丽了,反倒是有什么这个洞那个洞的不那么容易看清楚,脚下全是雷,一踩一个死,你给我小心点儿。” “乌鸦嘴。”我骂她一句,却觉得有几分心惊肉跳的味道。 21、微隙 人生就好像价值规律曲线一样。越是丰盛完美,价格越是金贵高昂,越是会供大于求,走上下坡路越是贫瘠丑恶,价格越是低廉,越是会供小于求,从而出现转机。 我隐隐觉得和苏如春之间有什么微妙的线尚不及越过,却无法用语言精准的表达,也不忍心去强行的探索。 我只能在每天面对他的时刻小心翼翼的揣摩。 他有闲暇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小区的花园里一前一后的散步,健身器械上的老人和孩子们无论是清晨和傍晚总是充满了生活的信心和活力。 我们肩并肩静静地看,不多说什么,感觉时光在身边温柔流逝。 他身上的味道渐渐染上了我的香水味,armani的寄情,初时清冽清贵到极致,耳后逐渐转为单一的麝香,纯然的男性味道,一如绵亘蚀骨的情爱。 不知不觉之中,蔓延开来,即使是洗手,依旧手有余香。 有时候我捧着一本书等他回来,一身寒气铺面的同时是一个缠绵火热的吻。 人在被牢牢盯住的时候会有所感觉,如果是长期有人跟着也会有所察觉。 我觉得有什么人经常性的跟在我身后,一回头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头罕见的严肃,又约我出去喝酒。 我首先跟他说好:“不许喝醉,不许让我拍陪你喝,我只喝苏打水。” 他不耐烦,“韩若,你怎么越来越小家子气,大男人喝几口酒怎么了?” 我说:“我们家那口子平时工作忙,我怕他担心。” 大头一脸嫌弃。 “韩若,老子要走了,你下次想要我陪你喝酒也没机会了。” 我一愣,嘴里叼着的吸管掉下来,“你要走了?” “嗯。”大头把酒瓶里的半瓶啤酒一饮而尽,“我要出国留学。” “搞笑一样,哪有出国留学不早做准备的,你现在都开始读研究生了说什么出国?” “英国,普利茅夫大学。”大头把酒放下,趴在吧台上不再说话。 呵,英国,我一下子就知道了个大概。 读研究生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倾向于美国,英国的研究生只读一年,都把它当做去别的名校的跳板,几乎从来没有半毛钱奖学金,只要有钱就可以去的地方,普利茅夫在英国排名不高,这样的学校遇到一个两个清华北大的学生会乐颠,r大这种级别的学校,也够招生的教授笑半天。 “你怎么突然要出国?” 大头吸了吸鼻子,“你也知道我们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我说我在国内念得不开心,没什么前途,我妈一个同事的亲戚正好在普利茅夫管招生,我的雅思成绩考到了7,本来就不太难办,几十万的事儿。” 林立安出身于正宗的暴发户家庭,他爸爸妈妈本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谁知道他们家祖上留下的几块地被国家划入开发区,然后又被发现是巨大的国有资源金刚石矿,虽然不到能够开采的程度,但是还是给了他们不少钱。后来他爸爸用这钱去样海参,谁知道几十万的参圈一下子长到几千万。 他妈又觉得还是不动产握在手里最放心,开始了不断地买房子,还是地段好价位合适的房子。 房价上涨的速度,大家都有目共睹。 大头他爸他妈来送他上大学,一身的金光闪闪,班级同学对他多有几分鄙夷。 有一次,我两篮子衣服没洗,洗衣机的两缸没凑足,就把对面铺大头的衣服一并拿去洗了,我淡淡告诉大头的时候,大头的白皙的脸上忽然诡异的红了,咧咧嘴,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为了拯救他失败的品味,我陪他到三里屯买衣服,彻底淘汰他那些3千块一套却土到不行的台湾品牌的衣服,大头本来就是个长得挺俊的人,没有哪个身材不错长得挺俊的男人穿一身简单的素色t恤名牌牛仔裤会不好看。 我们逐渐开始形影不离,考试作弊哥俩好,平时泡妞少不了,吃喝嫖赌一起来。 “林立安,你别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出国的不是你怎么办的出国,老子大一的时候去办护照可是只用了1个小时,去韩国开国际交流会顺便拿下一起开会的日本小美女的的时候你还在琢磨怎么才能在‘四大名捕’的手下通过思修马哲呢。” 大头闷闷的说,“国内我呆不下去了,我再呆就要被那个混蛋给毁了。” “谁,倪显赫?”我挑眉。 “废屁!”大头吼了一声。 “怎么,那个长的无比纯良的牙医想要上你?” 大头的一张脸雪白雪白的,“韩若你说话怎么都不顾忌一下,这种话是能够随便说的吗?” “他都快写在脸上了,我不过是说出来而已,当初是谁的电脑里那个什么资源最多,现在说一句都不让说啦?” “废话,又不是你被这样想着,当然说的轻松!” 我脑子里忽然浮现郑风微笑的英俊脸孔。 下意识的觉得身体像高中时候在显微镜里看质壁分离一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恶心。 不过大头对倪显赫的感觉和我对郑风的感觉一样么? 上次大头醉酒的时候趴在倪显赫的怀里却是惊人的和谐。 大头喝得有点晕,我扶着他,转战另一个相熟的比较安静的酒吧。 凌晨一点,这件酒吧比较小,没什么人,一个吉他手在寂寞弹琴,灯火昏黄。 “他强迫我!”大头竟然蹦出这四个字。 我一惊,“他已经上了你?” 大头仰面往后躺,“不是。” “那怎么回事儿?” “他用那个……我手脚都被绑住了……我……烦死了……没忍住……我呆不下去了……”大头脸涨得通红,身体还平躺在虚空里,我拽着他的手把他拉起来,脑子里把大头的几个断断续续的句子穿起来,得出一个答案:“不会吧?他用后面强迫了你?他强迫你上的他?” 大头一张脸涨在那里不说话。 我一口苏打水灌下肚子,感觉气泡在胃里面爆破。 倪显赫真是个强人,欲中取之,必先与之。 高,实在是高。 别说是大头,就是我这样的调情高手恋爱低能遇见这样有心机有手腕豁得出去舍得下来的人,估计也得逃。 不逃不行。 不逃的话只能是被他吃的死死的,连个渣都不剩。 我只能拍拍大头的肩膀,“兄弟,你保重。” 大头自言自语:“他是报复我,一定是报复我,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把妹妹从楼梯上推下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一定是在报复我,我不能相信他……” “用性侵犯来报复,大概都是小说里写的。没有人愿意强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如果一个人强迫了一个可以任你宰割的人,那么这个人不是太爱你就是太恨你,或者是有爱有恨,或者是又恨又爱。”我说。 我不知道大头和倪显赫有什么解不开的过往,可是倪显赫对大头的感情是实的。 不过大头和我不一样,大头这个人每个女朋友都认认真真追求,认认真真对待,每一次恋爱都用十足十的真感情,可惜他忘得也快,失恋了喝一天酒睡一天第三天出去玩一天再看见前女友坦然到看陌生人。 没办法,有的人情浓,有的人清淡。 我是前者,大头是后者。 “嘿!”一只手从领口滑到背脊,大v领的羊绒衫前领被拽到卡住脖子的位置,“小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tmd! 郑风这个混蛋怎么阴魂不散。 这个姿势对我非常不利,本来后背就是空门,我又不是什么体力特别好能打的人物,我右手捉住他那只伸进衣服的手,他左手已经顺着被拉起来的羊绒衫下方伸进来在ru头上弹了一下。 我一拳打向他的眼睛,他的头敏捷一偏,这一拳正好打到了嘴角。 他伸出舌头舔一舔嘴角渗出来的血,我觉得他和影视剧里的吸血鬼有几分相像。 “趁我还叫你一声学长,你能不能冲着一起玩过那么久的份上别来恶心我?” “别说的这么难听,”他在我旁边坐下,点了瓶啤酒,“我要去美国了,好不容易看见你来和你告个别,你非要来这么暴力的?” “谁叫你动手动脚?” 他笑得带着十分暧昧:“动手动脚?我倒是想呢。”他上下打量我一顿,“我只动了手就挨了一拳,动了脚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呢?” “学长,当我求你了,别这么阴阳怪气行么?”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整些有的没的,也不想要埋一个□□,我想要跟他说清楚。 我右手抚着大头,防止他跌倒,一边警惕着左边的郑风。 他不动声色喝了口啤酒,“我玩过那么多男男女女,就两个最特别,一个是迟成,一个是你。偏偏迟成喜欢你,你也喜欢迟成。你们俩还在一起,你就和别人搞在一起了,反正怎么搞,都和我没多大关系,你说我能不能甘心?” “那是你自己心里有问题,喜欢迟成就大大方方去追,别暗地里做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可是现在我喜欢你多一点儿。”他无所谓笑笑。 我隐忍着不说话,他忽然凑到我耳边,“算你走运,记得我们玩过家家那个公寓么?本来大美女我是要自己享用的,你运气好,临走前让我遇上了,便宜你了。” 蛇一样湿滑的舌头在我耳朵上软骨舔了一圈,一个银色钥匙圈从他手心到达我的左手。 我啪的一声点燃大头的zippo打火机,看见玻璃杯上倒映着的影子,跳动的火花照着我的脸,暧昧中有点阴森的英俊。 火光熄灭时,玻璃杯子倒映出的是倪显赫的黑眼睛,带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意,出现在我身后。 我真不在犹豫要不要把大头再次交到他手上,却发现他身后的人,深灰色双排扣翻领呢大衣,黑色窄腿裤,软皮鞋,身姿挺拔,嘴角的笑带着一丝讥诮,苏如春的眼睛里真是冰封千里。 22、一对蜉蝣 “如春,你怎么来了。”我右胳膊被大头的脑袋压的有些发麻,左手下意识的箍住他的头,警惕地防范着倪显赫抢人。 大头迷蒙中张开了眼睛,看见倪显赫,也不惊讶,甚至意识倒有几分澄明,“韩若,没关系,我跟他回去。” 倪显赫看着我胳膊上躺着的大头,再看看我,眼神儿有点深,忽然对着我灿烂一笑,两颗小虎牙,十分可爱。 幸好我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人,要不然绝对会以为这是个无辜的小绵羊。 倪显赫架着大头走了,剩下的就只是麻着手臂的我和冷冷的苏如春。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他刚才看没看见郑风的那些小动作,“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小心感冒,大医生。” 他微微一笑,挑一挑眉,“倪学弟拉着我来找你和你的朋友,我想着第一次见面总要打扮一番,要不然不是丢了你的面子,谁知道我一来一个两个都走了。” 语气略带嘲讽之意。 “本来我是和大头一起喝酒的,谁知道郑风会凑上来了。” “唔,郑风这个名字倒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拇指抚上我的耳垂,“脏了。” 我忽然觉得无法忍受。 郑风自己没脸没皮蹭上来关我屁事,我自己还觉得恶心呢,难道我在这里和郑风撕破脸皮比较好看,本来他也要滚回美利坚联众国了。 酒吧的灯昏黄昏黄的,弹吉他的少年在唱:“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我心里冰凉冰凉的,像在大冬天吃了根儿冰棍。 我解释过太多次了,他听过太多次了,真的,假的,像戏一样。 羽绒服兜里,两把钥匙不时碰撞,发出声音。 想起郑风刚才的话,大美人,留给我,那个大美人想一想就知道是谁。 电话铃响,是郑风,我看着那闪烁的名字,接起电话:“喂,学长。” “我只是提醒学弟你,大美人等着你消受,你可别看见新人就忘了旧人,让人家一个人在那里难受。” 我挂掉电话,给迟成打过去,响铃很久无人接听。 我给郑风拨回去,“你不要太过份,上次你自己说的,她是你的女朋友。” 那边竟然在答应,“嗯嗯,再喝一杯。女朋友,笑话,我的女朋友不是你么?” 我挂断电话。 一把把手机摔到地上,绿屏幕仍然在闪着光,我踹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一下。 苏如春隐忍说道:“发什么疯,怎么回事?” “我的一个朋友可能出事了。” “什么朋友?” “迟成。”我的话音和他一样急促。 “迟成怎么了?” “郑风说她在老地方,可能有事,”我想起来他不知道我们过家家的老地方,解释道:“老地方就是——” “连老地方都有了,真是好朋友。”他嘴角挂着的笑容讥诮之意越发明显,像锋利的刀刃。 “迟成可能有事,我要赶过去,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他拉住我的手,“迟成从小到大都乖巧懂事,怎么会偏偏今天出事?她已经成年了,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需要你充当护花使者前去拯救。” 我忽然觉得不认识他,无论如何迟成是他的亲表妹,他叫她成成,哪怕她有一丝一毫危险的可能,他怎么能安心坐在这里? “那你说要怎么办?” “通知她父母,告诉他们那个老地方的地址,然后你跟我回家。” 我脸上一僵,艰难说道:“如春,你今天可能是太累了,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去就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难以隐忍继续说道:“你叫她成成,她是你表妹,你怎么能这样绝情?” “我绝情?”他音调提高,复又重重叹了口气,“好好好,我这样思量就换来一句绝情,我果然不该太过看重你。” 我从地上捡起来手机,外面的小屏幕碎了,但是仍旧能用。继续打迟成的手机,冰冷的机械女音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我把它仍在地上,这下绿色一下子就暗了。 彻底不能用了。 苏如春冷冷笑了一笑,颇有几分自嘲,然后站起来,脊梁笔直地走出去。 “你要去哪里?” “回家!”他真的拦住一辆的士就走。 我隐隐有忧心,那一边迟成真要出什么事儿,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所谓过家家,就是一个我们经常一起玩的酒店式公寓房间,那里出入的人层次较高,多为外籍人士。一间卧室外带厨房卫生间有厨具洗衣机,几个人经常买一些菜去diy,带衣物去洗,有的时候会和女朋友一起去。貌似是什么中科院什么大楼的,不记不太清楚,但是记得大体位置,计程车司机七拐八拐不久就找到了。 房间号是807。 我平常为了锻炼身体从来都不做升降式电梯,超失重的眩晕感类似于短途飞机,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重生后的后遗症,身体并没有之前那样健康。 此时此刻我心里扑通扑通跳,电梯指示灯的红色在点着白炽灯铺着厚地毯的走廊里分外诡异,我进去的时候电梯里一男一女两个白人在热吻。 我用郑风给我的钥匙开门,房间里一片黑暗,我松了口气,郑风骗我再好不过。 正要出门,抬眼一看,磨砂玻璃的浴室里面是点着灯的,隐隐有水声。 我敲敲门:”迟成?你在吗?” 里面没有人答话,我开始砸门,“你在的话答应一声,不然我撞门了。” 门没有锁,我撞开门,身体向前惯性一扑。我熟悉的花朵一样的身体,沉浸在水花里面,迷蒙着眼睛,看不清楚表情。水已经有些凉了,她就这样坐在这里面。 我觉得镜子里我的眼睛都要红了,这是谁?这是从小就是乖乖女品学兼优气质美女迟成,郑风个人渣混蛋把不知道怎么做的把她变成这样!从衣柜里面找了件浴袍,我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裹起来,还没包好,她就扑到了我的怀里,赤luo的前xiong就这样撞到我的胸膛上。 然后修长的湿漉漉的双腿就缠了上来,柔嫩的嘴唇贴在我的嘴唇上,小小的舌头试探着往里面伸。 我僵在原地无法反应。 她嘴里的味道很奇怪,不知道磕了什么药。 “成成,乖。你醒一醒,”我摇着她的身体,拍拍她的脸,“成成,醒一醒。” 我头皮都要发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挣扎着扭动着,我又害怕她感冒。 更何况我是个正常男人,一个尤物在怀里极尽诱惑之事,简直就是天大的考验。 迟成一直都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我们两个前世也是稳定下来才上了床,我不能让她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时刻失去贞操。 这是我过的最艰难的一夜,把她裹在被子里紧紧抱住一直睁着眼睛到黎明。 没有办法也没有精力给如春打电话,一夜未眠的身体几乎到达极限。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怀里动了两下,迟成醒了,大眼睛下面是浓浓的黑眼圈,怔怔的看着我,两行泪留下来。 她趴在被子里呜呜哭起来。 我什么都没说,然后筋疲力竭的两个人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半,公寓管理员来收房。 迟成的眼睛依旧是红肿的,我说:“成成乖,以后不要和郑风来往,你玩不起的。”迟成不是苏灵灵,也不是杜丽雅。苏灵灵是沙漠里的仙人掌,根系发达到不可思议,任何苦难都无法击倒。杜丽雅压根就是一棵树,除非狂风暴雨,要不然她顶多是掉几片叶子。迟成是朵娇艳的玫瑰,身上有刺,也只能勉强伤得了采撷的手而已。 “即使是这样你都不要我?”语气已经有了绝望意味。 “我是要不起,你是个好女孩,更何况我不能对不起他。” “韩若,你能不能最后抱抱我?” 我二话不说把她抱在怀里,良久。 送走迟成,我重新去买了个手机,据说是海尔最新款,还带二十四和铉,我都快忘了二十四和铉是什么东西了。 给苏如春打电话,没有人接。回到家,家里没有人。给赵枚打电话,赵枚说苏老师做完上午的手术就离开医院了。 天大地大,我竟然找不到苏如春了。 赵枚说:“你和苏老师怎么了?” 我把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语气有几分颓然。 已经竭尽全力了,还是让他生气失望,是我无能。 赵枚咬牙:“你就知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上了几台手术下了班不放心你出去看你,结果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在亲密地亲吻你,你连解释都欠奉一句,就又为了旧情人把他弃之不顾?如果是你你要怎样想?” “我都已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我不知道还要怎样做才能让他安心,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办法钻到他心里。我从未在任何人身上付出如此之多的感情和心血——” “如果你还在拿对他的付出和别人相比,那么你就是还不够爱他。” 赵枚的话在耳朵里盘旋,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在黑暗里呆呆的坐着,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如春没有回医院,也没有回家。 我坐不住了,他昨天晚上去酒吧没有开车,我找到他的车钥匙到地下车库开了他的车出去转,平时不觉得北京城有多么大,但是当你在茫茫人海灯火霓虹中寻找一个人影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渺小到不如一粒微尘。 23、两只粟米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高中课本上,这是要求背诵的任务。平时念出来,是附庸风雅的文艺,可是在凌晨空旷的橘黄色灯光照射的道路上,胆战心惊开着车的时候,想起这句话,我的脑袋里只剩下茫然。 一直开到后半夜,终究是灰了心,开回地下车库没有直接上楼,我拽着羽绒服前摆走出大门。 清晨的冬天格外的冷,我觉得自己在不停打颤,熟悉的景物,一起走过的小路,陌生苍凉冰冷。 手上抚摸着冰冷的健身器械,蓝色和黄色的油漆,角落里器械的一个座椅上,一个灰色的背影让我顿在当场。 “如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到模糊不清。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我觉得我的声音都颤抖了:“如春,是你吗?” 他低下了头。 真的是我的如春!我跑过去把他按在怀里,他不抵抗不回应任由我抱住。我伸出手去找他的手,觉得双手失去了控制,他的手冰凉如石块。 “如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大半夜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他一句话都不说。 “你怎么都不回家,手机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半下午找了你一夜?”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春?” 我的头很晕,但是我还是拉住他冰凉的手,“没关系,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再说。” 他嘴角似乎想要勾勒一个笑容,但是没有成功。我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拉着他,低声重复,“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好不好?” 他一声不吭跟着我走。 好不容易拉着他一起回家,我习惯性的二十四小时备好热水,他全身冰冷,我拿被子把他包裹好,去浴室放热水。 水好不容易放好了,我想要叫他进来,但是喉咙竟然哑了,发不出声音。 我想要把喉咙疏通开,干咳了一下,谁知道不受控制剧烈咳了出来,眼泪鼻涕一起流,咳嗽声掩盖了水花声, 担忧地捂住嘴,随即自嘲,韩若,你以为现在他还会因为你一声咳嗽而紧张吗? 我拉住乖乖包着被子的他,“走,先洗个热水澡。” 一件一件脱下他的衣服,我熟悉的身体,虽然不柔软却紧实温暖的肌理,挺直的脊梁骨,紧实的腰身,他抱着胳膊在浴缸里坐着一动不动。 我用浴花刷着他的身体,看见他皮肤一点点染上健康的红,放心地吐出一口气,忽然发现自己的鼻子塞住了。 身上的衣服都被浴缸里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我狼狈地抬起身子,想要出去换一件衣服,顺便吃点感冒药。 “韩若。”苏如春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也顾不上衣服湿不湿鼻子塞不塞嗓子哑不哑,重新坐到浴缸边缘的瓷砖上。 “别走。” 我觉得我的眼眶热热的,也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因为什么,心里酸成一片,把额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氤氲的水汽窜上来,才觉得彷徨不定的心有几分安定。 然后我在那突出的锁骨上覆盖的薄薄的一层皮肉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湿漉漉的手臂伸出来,隔着衣服紧紧拥抱了我,力气之大,让我全身骨头都觉得疼。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睡眼惺忪,身侧的人撑着额静静的看着我。 脸颊有些苍白,眼下有点乌青,窄窄的一道眼袋,双眸之中依稀能看见红血丝。 我撑起身体:“如春我昨天怎么了?我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他揉一揉我的头发,带着点无奈,“你啊,感冒了还大晚上开着车满北京城跑?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我没发现,昨天晚上到家了才觉得有点感冒,谁知道那么逊?”我一直觉得自己壮得像牛一样,谁能想到几个黑白颠倒外加感冒忧心就很没面子倒在他面前了呢? 他去饮水机到了到了杯水,又在抽屉里翻出医药箱,拿出几颗药,“吃了它,水温应该刚好。” 空腹吞下几颗药片,我嘴里有点儿发苦。 “你不用去医院?” “不用,我下午才有手术。”他疲倦的掩目,我不再打扰他,看着他在身边睡过去。 昨天找到如春的时候他的样子,僵硬的像一个石头雕像,神情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子,没有丝毫归依的彷徨,没有丝毫安全感的自失。 原来我自己一腔天真热血,却连安全感都没能给他。 作为情人,简直失败得可以。 翌日,接到老师的通知,项目要去青海,她带的研究生里只选了我。 她让我翻译一个200页的全英文专业文件,我就得连夜一个字一个字翻译她的pdf照片,再发过去。哪怕明知道她是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不劳烦外面水平稂莠不齐千字近百的兼职翻译,我也得乖乖照办。 我是重活一次的人了,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时候该委屈,我还指望着她给我机会实习让我参加项目帮我投论文写推荐信去国外读博。 出r大东门的时候,那种被什么人看着的感觉又来了。 我过了天桥,往东门对面各式店铺鳞次栉比的小街走进去,直到走到一条路的尽头小小的丁字路口,我站住脚步。 干果铺子旁,我看见了韩琦的脸。 他穿着深灰色夹克,黑色条绒西裤,头发半白,眼角全是细纹,被我发现略有窘迫。 我皱眉:“这些天,你一直跟着我?” “我去家里找你,你妈告诉我你在r大,你电话换了号码,你妈又不肯告诉我,我只能碰碰运气。几次想要和你说几句话,你七拐八拐就没了踪影。” 我隐忍着说:“你找我干嘛?我不是说了房子你随便住吗?不用追着我给我房租。” 我又不是圣母玛利亚,他放下屠刀,我就要成全他立地成佛。 “我和你丁阿姨已经分手了。” “哦,祝贺你。”我说。是个男人都该为了下公共汽车感到庆幸,何况那是个行驶多年接近报废等级的破烂公共汽车。 “韩若,爸爸很想你。”他上前一步捉住我的手。 小街上人来人往,我低声说:“放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爸爸了。” 我终究是忍不下心来看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伤心还是愧疚,遗憾还是自责,快步往双安商场的方向走去。 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我觉得我的睫毛湿了镜片被什么东西整的有些模糊,我告诉自己这是感冒引起的眼部不适。 晚上回到家,苏如春难得回来得早。 “今天这么早?” 他脱下外套搭在手里,过来拥抱我,“是个简单的脑积液引流,小手术。” 我说:“如春,你还在生气吗?”已经是疲惫颓然。 苏如春很久都不说话,半晌才问:“成成怎么样了?” “郑风那个浑蛋给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不过她修养几天人会没事。” “什么不该吃的药?”苏如春皱紧眉头。“毒品?” “不会,郑风虽然玩得很疯,但是很注意分寸,谅他也不敢在迟成身上用什么致瘾的药,不过是一点儿催情剂,他有时候喜欢和嗑了药的人上床,那样会很high,很过瘾。” “我还以为你只是贪玩,没想到你简直就是堕落。”冲口而出的怒斥让我呆在原地,脑袋像被什么狂风扫过一样。 呵,这样严厉。我初中时代和一个小太妹早恋被我妈发现,她也在老师面前表现对我十二分信任,私底下帮助我解决那女孩子的纠缠。 或许是我两辈子都被人宠坏了,我实在无法在这样的年纪面对这样严厉的指责训诫而一笑处之。 索性一声不吭,我自认为在大学的同侪中虽然玩得比较疯,可是我从来不嗑药,一直都很注意安全,从不胁迫女孩子,大家都是你情我愿,发泄yu望,我不觉得这和男生自己在寝室里diy有什么不同。 我和他在一起以后,和哪个人不清不楚了?我每天按时回家像家庭主妇一样给他等门,我不泡吧不去会所连一起玩的好的女孩子的生日party都谢绝,竟然就换来一个堕落? 赵枚说这是我的问题,可是我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忽然开口,语音异常冷峭尖锐,“你也很喜欢和磕了药的人上床?看来我们兄妹两个都栽在你手上这样的战绩对你也不算什么。” 我觉得这句话像冰凌一样刺伤了我的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迟成什么都没有。她前天晚上很激动,哪怕用手做一次可能就不会那么难受,可是我自私,终究还是守着她过了一夜,不仅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表妹,更因为有了你我就不想要碰别人。” 24、几滴干醋 苏如春的手在白色的床头柜上,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心里隐隐升起几分担忧恐惧。 他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着几分倦意和自我厌弃。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人的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那样看重他,那样努力地想要捉住他的手,甚至心甘情愿躺在他身下,忍受着屈辱,接受我一直排斥的xing爱方式,想要学一回琼瑶阿姨的男主角找一个人生死然后甜甜蜜蜜过一辈子。 看来人还真是不能做梦,我都睡死了一次的人了,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两个人相爱,不是你喜欢,他喜欢,就可以导演喊一声“卡”,大结局,屏幕上送上一个字体优美end,从此就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如花美眷长相厮守。 电视剧也好,电影也好,演的不都是如何你追我赶消除误会最终修成正果,童话故事戛然而止的地方是王子和灰姑娘步入婚姻礼堂。 而我们却是要在生活中庸庸碌碌的到老。 我这个人也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轻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揣摩别人心意这样的事情一样是做不来。 要不然上辈子不会自以为和迟成甜甜蜜蜜的时候被人戴上了绿帽子。 “你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没有办法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你,没有办法无所顾忌的接受你的过去,没有办法忘记你和别人一起的笑脸,我本来不贪心的,我什么都不想要的,你明白吗?可是你一下子给我太多了,你懂什么叫欲壑难填吗?你让我变得太过贪婪,没有办法忍受少一分缺一毫,可惜我没有你看见的那么好,甚至可能比你身边的很多人差一点。” 我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使劲儿拽了下,又被一只温暖的手抚平到一点褶皱都没有。“我喜欢你,又不是把你的方方面面列到纸上,分一分每个方面占多少权重,然后加权平均排出个名次,选出第一个来喜欢。” 苏如春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拂了一把脸,“医院电话,我得先走了。” 我说:“你开车还是打车?你还要做手术,别太累了,我给你当把司机吧。” 他微微笑着点点头,眉宇之间一丝抑郁不散。 我无能为力。 到医院的时候,我不方便陪他上去,索性去挂了一个神经外科的号。 在外面等的时候,几个小护士叽叽喳喳,还有几个男男女女的医生勾肩搭背。 我定睛一看,被两个男医生同时搂住肩膀的,不是赵枚那个家伙是谁? 赵枚一看见我。忙拂开那两个医生的手,小跑过来,两个男医生在她后面骂:“小枚子,你重色轻友?” 我扯出一个笑容,赵枚大大咧咧在我身边坐下:“你脑袋里面长瘤了,要不要姐姐给你主刀?家属可以vip你不知道么?怎么乖乖在这里挂普通号?” “我无聊。”我低下头来摆弄手机。 “是无聊还是怕一个人自己偷偷伤心,惹了人家自己心里不舒服,还非要去点燃炸药包,活该。”。 我苦笑:“小姐,您能留点儿口德么?在你身上我看见了中国广大如花少女步入剩女大军的灰暗前景。” 赵枚说:“损我是吧?你也就能在我身上毒舌一两句乐呵乐呵,正主儿哪怕冷一下脸,你就得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端茶送水摇尾作揖。” “端茶送水多少杯都没有问题,可是摇尾作揖我绝对不回去做。我是人,不是狗,不会贱到那个地步。” 赵枚脸上没了笑,担忧的问:“你们俩不会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引发什么大事儿吧?” “所以说你是乌鸦嘴啊,好的不灵坏的灵,现在真应了你那句话,满地都是雷,一踩一个死。这不,爆了一个,我正身受重伤呢。” “那你非要等它爆,你不知道排雷吗?” “我又不是特种兵。”我茫然,“你能做的,能给他的都给了,但是他没有办法百分之一百地相信我,我说得再发自肺腑,做得再多,姿态放得再低都没有用。以前的事我已经没有办法更改了,难道真的就因为年轻的时候浑过一段儿从此就永远背上了花心大萝卜yin荡好色的名声?更何况,我放着迟成不管,我良心上过不去,苏如春何尝就能够安心?他有他的考量,可是他不愿意说,情况那么紧急,我能怎么办,我毕竟不能钻到他肚子里。” 赵枚说:“我一直觉得苏老师是一个可以为别人做很多的人,我刚来的时候急诊的几个病人他怕我被家属审问,从来都不用我去拔管。遇上难缠的病人也是他第一个去对付,儿女不来探望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他天天都去看几趟,陪老人说说话。难度大的手术,从来不推脱。发表什么论文,主任就什么都没干,就想要当第一著作人,他也不计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为了什么奖项啊荣誉啊去跟人争个头破血流,遇上医闹了,摆事实讲道理,从来都不会因此影响工作。他想要的太少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期望的东西特别少。对于这样一个人,一个天字号的大馅饼砸下来,他反倒会不知所措。” 我想起苏如春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一样东西太美太好了,你就会害怕,害怕它是假的,害怕你拥有它的时间有限,害怕它被偷走,害怕它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幻影,因为太不真实。 他缺乏安全感,可是究竟是为什么让他这样一个坚强冷静的人骨子里透出这样的谨小慎微呢? 幼时失去了母亲,还是父亲的不理解? 我想了半天,始终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知道哪个医生刚下了手术,患者的病床推出去,几个护士落在背后。 虽然她们压低了声音,但是事实证明越是压低的声音越容易传入人的耳朵。 “方医生盯着显微镜一边找神经一边进微针顺便还和病人交流股票行情实在是太帅了。” “小姐,还是别花痴了。方医生都是有老婆的人了。” “叫我说啊,方医生再怎么帅都不如苏医生帅,苏医生的眼睛简直就是偶像剧明星的一样。” “我说苏医生最有魅力的还是身材,你看看他宽肩窄腰翘臀的,还有他那个身高,拥抱的时候正好能躺在怀里,接吻的时候他一低头我一抬头就可以了,还有他的声音,不知道说情话的时候会多好听。” “做什么白日梦呢你,不过护士配医生不是万年不变的铁律吗?也许苏医生最后就花落我们几个中的一个家里去了。” 几个小护士笑成一团,我嘴角抽搐恨不得堵住她们的嘴。 苏如春的腰有多劲瘦,苏如春的皮肤有多光滑,苏如春的声音有多好听,苏如春热情的时候眼神有多吸引人关她们这群叽叽喳喳的人什么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尤其是害羞的时候情动的时候,耳朵会红成透明,身体会热到烫人,推进来的灼热会失控,吻我的时候常常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 赵枚推了我一把,“行啦,你不会跟几个小姑娘吃起干醋了吧?该你了呢。” 苏如春看见我的时候,略带诧异,又有些无可奈何,“你怎么没走?相见我的话直接过来不就好了么?怎么想起来要挂号?” 我闷声哼:“我要是不留下来,还不知道你要被外面那群演制服诱惑的小丫头意yin成什么样子了呢。” 他无声笑了笑,眉宇间的阴霾也因为这忍俊不禁的笑减轻了几分,颇有云开雾散的味道,“她们那是每天困在医院里,消遣太少,才会拿我开玩笑。” “可是她们说医生配护士是万年铁律。” 我抽掉他手里的笔,拿起他的手凑到鼻尖闻一闻,果然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忍不住咬了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一口。 他的脸红了,果然是蔷薇色的诱惑,斥责道:“胡闹,你不知道医院要比别的地方多很多细菌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叹道:“你怎么像小狗一样。” 我说:“我要是狗,你不就是肉骨头了?还是苏氏独一家的,专利品牌,我的最爱。” “油嘴滑舌。”他哼出一句。 “你忘了,我出门前刷过牙,最一点儿不油,至于舌头滑不滑——”我凑上去吻他。 我的顾忌是他冷淡的态度,隔阂的内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悬着一颗心回家去收拾行囊去青海。 我又不是小女人,非要他跪在地上表白心迹,亦或是撒娇耍赖掉几滴眼泪。 办公桌后的苏如春怔了一下,随即热烈地回吻我,右手撑在桌子上,左手箍住我的头,舌头在我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手势前倾的时候长驱直入。 我的身体严重的前倾,小腹卡在桌子边缘,箍住脖子的手下滑到肩膀,强有力的小臂直接把我的上半身圈在怀里。 腹部有几分闷痛,唇上却承受着带着浓烈的独占欲的吻,这样的姿势,主动权丝毫都无法抢夺。 侵略的吻,禁锢的却不失温柔的力道,忘情的索取,无助的占有。 我觉得膝盖都要发软…… ……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意识到时间过长,我告诉他:“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要跟导师去青海做项目,可能要两个多月。” 他沉默地舔了舔嘴,无意识的动作,却带着不为人知的性感。 我无声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身体又开始热起来。 他笑了笑,“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的飞机。” “那今天晚上回去帮你收拾行李?” 我喜滋滋一笑,“好。” 临开门,我手都我在门把上了,忍不住回头看看他。 夕阳里,他的头发上是蒙着温暖色泽的金黄,脸上的表情逆着光看不很清楚,眼睛里依稀有安抚的笑意,全天下最让我心动的一道身影。 有雷吗? 我不怕,来日方长。 25、思念如潮 email 如春: 飞机从首都机场起飞后3个小时,终于到达西宁。 你知道我这样连升降梯上下都要眩晕的人,飞机起飞攀爬的20分钟对我来说有多痛苦。靠窗口的位置,可以看到机尾的火花闪烁,在黑夜中触目惊心。 然后开始遭遇气流,剧烈颠簸。 喝下肚子的椰汁开始让我觉得不舒服,反胃的感觉格外严重,脑袋也因为疲惫而开始觉得缺氧。 额头上好像渗出了冷汗,我小心翼翼倚在窗边,不想要影响旁边闭目养神的母女。 恍惚之间忽然生出一种近似于可怕的想法,若是飞机因为强烈的气流而出现意外,我竟然都没有办法再见你一面。 或许是该庆幸,在你爱着我的时候,我若离去,你再也不会忘记我。 我很自私,是不是? 人不舒服的时候想法容易悲观,情绪容易低迷,但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却又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地确信,飞机航行的安全性。 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市区,入夜之后,西北的天空格外深邃,街道格外冷清。 晚上11:45:43秒,机场上的数字时钟上的红色数字,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干涩。 明明穿了你让我带上的厚羽绒服,仍觉得冷风吹入脖颈,一阵无法抵抗的冷。 我现在在西宁市中心的一家高级会馆里,在酒店打听了很久才知道这里有好的网络速度,依旧点了你叫苦不迭的expresso,对面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在钢琴前面弹我不知道的音乐,声调和缓动听。我这样的要听一会儿才能分出巴赫的小夜曲和土耳其进行曲的区别的人,听不出旋律的好坏,但是我确信,如果坐在钢琴前的人是你,那我大概会像旁边一桌的两个小女孩一样,看到痴迷。 本来是要动身去格尔木的盐湖周围的几个工厂实地拜访调研,然导师大人今日会旧友,留下一大堆资料让我整理。 我捧着厚厚一摞纸坐在这里,温暖舒适的环境里,竟然无法专心投入哪怕一丝一毫。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空旷的可以直接望到土地尽头的城市,挣脱了高楼和汽车的束缚,人的精神也更加自由。 你如果在我身边,会很高兴吧,看天和地一起延伸,直到最终在视觉上紧密相拥。你向来喜欢广袤大气的美丽。 然而因为此时此刻你不在,我才会多了如此多的思念。 不知道这封邮件你是否会看到,不知道你是否会知道,有那么一刻,我是如此专注地思念着你。 另:行程规划改变,大概要在这里呆一个月。不知道北京这几日是否天气和暖,工作勿过于劳累。 韩若 2004年3月4日。 ---------- 给如春写完邮件,我要了杯柠檬水,冲下嘴里咖啡的酸苦,埋首一大堆的资料。 下午听从导师的建议,报了一个一日游的旅行团,去西宁最著名的景点塔尔寺。当日气温偏低,阴沉中飘着些许雾气似的小雨,我挤在一个六座的面包车上,浓重的汽油味让我很想要吐。没有跟随旅行团拿着大喇叭的导游,我的目光落在赞颂释迦牟尼八大功德的佛塔上,白塔经历风雨上有黑色的印痕,善逝八塔,祭奠从佛陀出生的步步生莲到最终的圆寂涅,而我们这样微末的人类,承受着诸多上天厚待的我,想到我最牵念的那个人时,几分伤感,如同寺庙的篆文,在心里漂浮。 寺里有很多经筒,穿红色袈裟的喇嘛对我说,摇一遍经筒,就是诵了一本经书。 第一下为了王微微女士,为你诵一本经,只为你后半生安逸欢欣。 再一下为了外公外婆,为你们诵一本经,希望你们长命百岁。 最后一下为苏如春,为你诵一本经,希望你一生一世,无儿无女,无妻无妾。 等到了酥油花馆,看着精致的雕像,想起自己刚才的许愿,忽然觉得漫天的神佛也不会理会我这个看起来如此恶毒的许愿。 隔日早晨,我和导师两个人从西宁出发去格尔木。 西宁火车站客流量很多,很多黑红皮肤的西北高原上的人,举止行动之中几分爽朗粗犷,我好不容易护住娇小的导师,登上火车。 一夜的火车颠簸,导师的朋友在火车站接我们,他开一辆最优质的皮卡,看起来破败不堪。 在格尔木,一辆20万的皮卡也只能够坚持开两年,第三年就直接变成报废的破车。 逐渐驶离市中心,驾驶技术很好的司机也无法改震颤的事实,我想起小时候做过的蹦蹦车。路上绿色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泛白的盐碱地。 到了盐湖,手机完全没有信号,更加没有地方上网。 水格外稀少,洗澡成为奢侈。 等再次回到西宁已经是几日后,头发里都是在沙漠时沾染上的沙子,抖动的时候全部都纷纷扬扬的,黄黄的一片。 再次接触网络的时候,已经距离发出邮件两个星期。 打开收件箱,如春名字的黑体字静静的在白色的背景中,我觉得既温暖又窝心。 邮件的正文却是一大堆抄送的名字,最后是两个字——已阅。 不知道心里该是失望还是什么滋味儿。 手机充好电后,几个来电提醒的短信蹦出来。有王微微女士的,杜丽雅小姐的,甚至是外公外婆的,一个疑似父亲的电话号码,唯独没有苏如春的。 王微微女士给我打了八个电话,我打过去,“宝娃,你总算回电话了,妈妈都要急死了,你的电话一直不通,给你那个姓林的同学打电话,结果号码成了空号,你们宿舍电话也没人接,幸好最后找到了苏医生的电话打过去,我才放心。” “喂,老妈,你真的把我当小婴儿?不是都告诉你了要到青海呆很多天吗?林立安去英国留学了,你打他电话不通也是正常。” 王微微说:“浑小子,没听过儿行千里母担忧么?” 我笑出声。 王微微女士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韩琦找你了?” “嗯。” “他打电话找我了。” 我说:“能想象出来,他一直认定的不就是你心软吗?” 母亲接着说:“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爸。” 我说:“我知道。” 母亲终归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占据着他人不可替代的位置,你无从选择,无法背弃。即使是做好了决定要把有关这个人的一切放到过去,我也不得不承认,母亲继续在人生路上前行,这人却是一道永恒的疤痕。 同样,我还不能坦然地面对他。在他在我的生命里缺席这么多给了我那么多失望之后。 放下电话一会儿,给杜丽雅打回去,她这个人见到我时热情到不行,不见我的时候没事儿也不会主动联系我。这么多未接来电,看来她是有急事儿。 “姐,是我。” “呜呜,宝娃娃,你总算搭理我了。” 我抚额,“姐,你叫宝娃就叫了,我也习惯了,可是你能不能不用那么大的嗓门喊我宝娃娃?” “宝娃娃,我要结婚了。” 我登时觉得2012提前到来了,杜丽雅叫我宝娃娃也没什么了,她这样一百年不来一次桃色新闻的冰山美人竟然上演出一个闪婚。 “阿姨知道了?怎么我妈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我还没敢和我妈说。” “怎么,你也有不敢的事情?”据我所知,阿姨对杜丽雅择偶的标准已经降到很低很低,只要她能高高兴兴把自己嫁出去。 “那个人,年纪比我大了点。” “不大能镇住你吗?”这种强悍的女人,不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比她多得多的阅历,她恐怕也不会心折。 “他比我大了二十岁。” 我安慰她,“男人四十一枝花,你这个正好开到最好的时候,一点儿都不老。” “臭小子,我什么时候说他老了?他那样的男人,即使是老了,也依然可以让我就想要看着他一个人。”她大声说了句,尾音却少有的带上了小女人的甜蜜,随即恢复低落:“他有个儿子。” 我说,“没事儿,正好你不想要生孩子。” 她叹了口气,“问题是他儿子我们家人都认识了。” 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他儿子是苏如春。” 我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敢情杜丽雅想当我的丈母娘? 我艰难地酝酿了一下语言:“姐,你跟他说了吗?” “谁?” “废话,苏如春他老爹。搞什么,整出这么一出,你存心的是不是?” 杜丽雅吼回来:“没错,我就是存心的。我就是存心的喜欢上一个老男人,我就是存心的被一个老男人吃的死死的,我就是存心的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有个那么大的儿子然后他儿子还和我从小最疼爱的表弟在一起。韩若你还算不算个男人,有你这么说自己老姐的吗?” 吼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音。 我一下子慌了神儿,“姐,我错了还不行。我情绪不对,你别生我的气。” 身边亲近的人平时可以随意笑闹,真要是伤了心冷了脸,先慌的肯定是我自己。 26、可是我后悔了 杜丽雅哑着嗓子接着说:“苏立他就那么一个儿子,你以为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么?” 我冷笑:“我最讨厌的就是嘴里说自己如何惦念儿子却从来什么都不会做的父亲。一个真正的男人,并不一定要有多少身家,多少成就,但是不能没有责任心。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苏如春如此缺乏安全感,绝对不会和你男人没关系。来北京了,自己的儿子面都不见一次,任由儿子白白期盼着他的眷顾和原谅。无论劳累与否,是寒是暖,都没有丝毫的关心,也不接受儿子的关心,他真的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我的如春真的就该被这样对待?” 杜丽雅说:“韩若,你不要激动,苏立和韩琦不一样,你和苏如春也不一样,你不能把苏立想成韩琦,你不能把如春当做你自己。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们两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呢?你的如春,不同样也是别人的孩子吗?” 外人? 是啊,我始终是个外人,杜丽雅可以名正言顺披上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却只能暗暗揣度他的心意。 “你不用管我和如春的事,你可以通知阿姨喜讯了。祝福你,终于摆脱大龄剩女的处境,嫁得如意郎君。” 男欢女爱,终究抵不上父母亲情,做人不能太自私,让别人为我解决所有的问题。 杜丽雅笑了:“不着急,我一定准备好一封厚厚的红包等你那杯媳妇茶。” “一边呆去。” 我们开起玩笑。 最后犹豫了一下,给苏如春发短信:“我回来了。” “晚上回家,弹李斯特的《钟》给你听。” 我登时觉得一阵热气从小腹开始上升,然后吹了许久冷风的心也热起来了。 他说,我是他弹过的最无与伦比的琴。 过了大概两分钟,又一条短信:“知道你今天回来,冰箱里有中午做好的菜,热一下再吃,好好睡一觉,等我回家。” 我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翻了本杂志,过了不久,听见苏如春开门的声音。 “这么快就养足精神了?”他微微一笑,做到沙发上,顺手把外套扔在旁边。我故意当着他的面一屁股坐在没有一个褶子的夹棉风衣上。 他皱着眉头,“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你个什么都不说的闷葫芦,难道就不知道活跃气氛这一说法么?我暗暗想。 “你不给我回邮件,一条短信都没有,一个电话都不打,还不如杜丽雅想念我。” “她是你姐姐。” “那你还是我情人呢!” 我不让他转移话题。“杜丽雅要结婚了。” “哦?我还以为她是独身主义者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心里有点儿发堵,忙说:“杜丽雅以前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她很认真,对那个男人很好,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那个男孩子离开她的理由是,杜丽雅对他太好了,好到他以为杜丽雅是男人,自己是个女人。据我所知,在一辈子没有结婚的名人之中,除了某个无法对全世界任何男人低头的女王,就是极端女权主义者伏波娃,女人啊,即使是坚强到王微微女士那种级别,终究也是需要人保护和安慰的。” 他忽然说:“我忽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 “贾宝玉。” 我跨坐到他腿上,逼近他的脸,“喂,找个靠谱的人让我像好么?贾宝玉的人生是在不断的意淫之中度过的,要像也是要像光源氏。”我撇撇嘴。 “源氏公子红颜知己满天下,即使是得到了最完美的妻子紫姬,依旧没有办法拒绝外面的诱惑,只会每天清晨看着妻子的眼睛感到内心愧疚,却丝毫都无法改变自己。”说罢,他点点头,评论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确实像。”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 他想必是看见我异常严肃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有,不用这么强调。逗你一下都不行?” 他这样的人,我怎么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我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其实我刚才只是想说,你和贾宝玉一样对女性有一种几乎是天然的呵护和怜爱。” 我把额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感觉他消瘦了许多,“那是因为我的生命之中女性占了太多的分量。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我在我妈厂的幼儿园和老师打架,把老师打得掉了几颗扣子,胳膊上青一块上紫一块,我不愿意在那上学,我妈把我送到市中心最好的幼儿园,每天早晨骑自行车送我上学。我打遍幼儿园无敌手,最后和堂哥在楼梯上打了起来,我妈被伯母数落,却没有说我一句。我奶奶在我家欺负我妈,我和她打起来,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六年级,是杜丽雅陪我在外面闲逛一下午。我六岁以前在外公外婆家长大,外婆对孩子们严厉,对我确实溺宠,你能明白吗,我最脆弱的时候是这些人给了我温暖和呵护。” “我不明白,但是可以试着去想象。”他温柔地看着我, 他的鼻尖儿在我的鼻尖上蹭了蹭,带着淡淡亲昵的味道,怀抱了里面是温暖清爽的味道,眼神里面却是没有刻意掩饰的忧伤:“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恰好相反,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任何女人出现在我的生命,我妈她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我爸呢?又从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我被欺负了,我考试成绩不好了,也最多只是摸摸我的头。阿姨从来都是遇见了不咸不淡打个招呼,成成又嫌我闷,自有自己的知心朋友。你看,我是不是要想象才能试着明白你说的那种情感?” 他说的平淡,也不带什么感情,甚至说得不甚清楚,掩藏了许多。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一些依稀的渗入骨髓的寂寥,因为一个两个三个……的缺席,生命中有了太多的留白,就好像是一幅精美的画,因为手头少了几种适当的颜料,只能仓促着调配,用其他颜色替代,即使是作画的人很用心,仔细勾勒完成,装裱之后挂在墙上,不完美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几乎要不知足的想,既然我重生了,为何不让我重生在更早的时候,早一点儿参与他的生命,在他小学时代和他一起上学,应用题不会做一起被留堂,听写不及格一起罚写,考试的时候暗暗较劲,高兴的时候勾肩搭背喝同一瓶水,上下学的时候再班车上做相邻的座位…… “父亲对你很重要?”我试探着开口。 “我们曾经相依为命。”最终,他如此回答。小学时代的就学了课文,父亲是在你拿出成绩时指出你糟糕透了的人,母亲是你任何成绩都会说精彩极了的人。我和如春不同于一般的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们是从小彻底缺失了双亲之中的一半,所以有了我们性格中无法根深蒂固的缺点。 我也沉默了,企图用自己的目光来温暖他。 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就觉得时光悠远而温柔起来,润泽的黑眸中逐渐染上某次情yu的色彩,然后凉凉的嘴唇压过来,开始了一个深吻。 落地窗漏进来的阳光过于刺眼,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视觉封闭后,其他的感官更加清晰,他嘴唇中有凉凉的薄荷味,我回吻他,口腔内壁的柔软甜美几乎让我沉溺,然后舌尖突兀地一痛,我感到了血液的腥味。 舌尖被狠狠的咬破了。 他的嘴唇甚至没有在我的嘴唇上离开,“韩若,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右手紧紧把我的头压向他,凶狠地吻着我,眼睛直直看向我的眼睛,他好像是在弥补这些天的分离中的冷淡,好像是在惩罚我这些天所做的一切,又好像是不甘心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什么东西,没有任何顾忌,不给我留任何退路,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怀抱越来越紧,这个完全弱势的时刻,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可是手触及了他的腰部,却最终将推改成了拉,我抱着他的腰,他的表情炙热之中透着理所当然,好像我就该承受他的吻,好像他就是我的天,我只能看着他,直到世界末日。 直到吻到几乎窒息,他才放开我,又飞快的在我唇边舔了一口,把所有的津液都吞进嘴里。 “记不记得伯母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吃饭,我没有同意?”他在我耳边呢喃。 “记得。” “那是我不想要你跟着我一起万劫不复,我想要给你留退路。” “我知道。”我苦笑 “记不记得问你,会不会后悔?”他挑起我额前的头发,在食指上绕圈儿。 “记得,我也记得我说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我的手从他的脖颈滑下,描绘着那动人的曲线。 “可是我后悔了。”他眯起眼睛,我的手顿住,他却借机抬起了我的下巴,拇指微微用力,“我后悔了,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我之于你,你之于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一直想着,如果什么时候你喊停,我下一刻就放你走,不过一段感情而已,虽然这是第一次动心,可是不代表放不下忘不掉。人生之中,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 27、峰回路转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阵清风一样消失不见,我甚至无法肯定空气是否曾经对流,最终形成了像尖刀一样扎进我心房的微风一样的话语。 他接着说道:“你知道么?为什么我那么在意成成的事?冷静下来想一想,年轻人玩得疯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错,可是你那样紧张成成,你的态度就已经告诉我了,你没有想要和她玩。既然不是玩,那么就是认认真真想要和她一起经营人生,做一辈子的伴侣,更何况你们的确相配。过春节的时候在你家,你看拜年的老人抱着的孩子的表情,像所有希望成为爸爸的男人一样柔软,你和成成如果在一起,将来的孩子会比那个孩子漂亮得多,娇妻在怀,麟儿在手,不是这世上男人所能希望家庭生活的全部么?那么为什么我何苦还要做你平坦阳光的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他的语速很慢,就好像客观平静的在陈述地球是圆的一样,虽然一席话中几个反问,可是丝毫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我几乎要愤恨地跳起来了,恨他给了我太多的理所当然,恨他给了我太多的心安理得,恨他让我对自己有了太多的自信,下意识的觉得他对我的感情一定很深很烈,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 我想要撕烂他平静的表情,但是我只是隐忍的沉默。 如果感情是一条高低起伏的曲线,此时此刻我们的感情边际增长为负值,任何一个变化都会让它更加脆弱,走向未知的不可挽回的深渊。 我不过是输给了我自己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狠下心来甩掉我,我就不能另起炉灶换人再战? 这样的话,终究也只能在脑子里闪过而已,没有吼出来的勇气,更没有做到的信心。 我仓促整理着方才热吻时凌乱的衬衫,想要从他腿上站起来,两只手臂却同时被拉住,重新坐回去。 苏如春咬了一下嘴唇,方说道:“可惜,那些都是原本,我刚才就已经说了,我后悔了。” 我一愣,许久才反应出来他的意思。 他揉一揉自己的头发,脸上有一点妥协的温柔和示弱的柔软,“我后悔给你留了退路,我活该承受这诸多思量,权衡取舍的痛楚,嫉妒撕咬的折磨,以后,我再也不放开你。即使你将来要怨恨我,害你无儿无女,耽误你大好光阴。” 我抱住他的身体,狠狠地,几乎可以听见骨骼碰撞的声音。 他呵呵笑出声,手掌顺着宽松的家居裤逐渐上移,从小腿敏感的汗毛到膝盖骨,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我觉得腿一酥,点火的手指已经开始在敏感的大腿内侧开始蜿蜒上移,然后开始了跳跃的轻敲。 “你——”这个人,这个人! “我说了,今天晚上回来给你弹李斯特的《钟》,上次你不是听得很喜欢么?” “喜欢个大头鬼!”我粗声粗气,如果说看见他那条短信的时候我是全身热起来了,现在就是被那天的回忆冲卷昏了脑子,浑身上下都躁动到不可思议。 他好整以暇看着我:“哦,不喜欢啊,那么要不今天不弹了?”说着还在上次他说最爱的“琴键”上弹了弹。 表里不一的家伙,你不知道你已经顶到我了么? 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揽住他的脑袋,双手捧住下颌,吻了上去。湿润温暖的口腔,柔软灵巧的舌头缠上来,我发泄着这一日所有因他而起的情绪,舌头在每一寸包容的口腔里尽情肆虐。 我狠狠地把他压倒在沙发上,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他,我们近乎激烈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松紧带被解开,裤子被踹飞,衬衫最拽到前面,我感觉脖子被猛然一勒,接着是纽扣跳过地毯在地板上跳跃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时间考虑纽扣,我正用左手解着他的皮带,右手掀翻他的针织衫。 这一天夜里,我们真是一起失去理智发了疯。 大概过了半个月杜丽雅给我打电话。 这次她倒没叫我恶心的宝娃娃,“韩若,苏立想要见你。” “苏立?”我皱眉头,“苏如春知道么?” 杜丽雅说:“喂,你傻啦?苏如春如果知道的话那么还轮得到我来告诉你?” 苏立要见我,我心里有几分忐忑。 地点是杜丽雅订的,三里屯的一家西餐厅,我上完课做地铁赶过去,等了一会儿,杜丽雅携一男士进门。 如果不是被提前通知,我绝对想象不出来此人竟然会是苏如春的父亲。苏立看起来大概40岁上下,衣冠磊落,穿着简单舒适的卡其色布裤子和白色针织衫,剪裁得体,没有啤酒肚,身材高瘦,目光迥然。 “伯父你好。”我站起来。 杜丽雅拍一拍我的肩膀,“你们聊,我前几天在川久保玲区看见一件t恤很适合宝娃娃你,今天去看看有没有调到你的号码。” 杜丽雅看起来大大咧咧,可是骨子里是进退有度的女子,她要不是我表姐,上辈子我娶的未必是迟成。 苏立含笑看着我,“韩若,你不用拘谨,我只是想像朋友那样和你说说话。” 吃西餐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餐盘,不用去揣摩同桌人的喜好。苏立给人的感觉很轻松,他要的是t骨牛排,我却点了炸猪排,十成熟。 “十成熟?”他挑眉,我发现他和苏如春挑眉的时候非常像,都是那样眉峰微微抬起的样子,又黑又深的眼睛透露出一点迷惑的询问。 或许一家人确实有共性,天生就是要被某种东西吸引,所以杜丽雅情归苏立,所以我爱上苏如春。 “吃猪排的话自然要十成熟。我记得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因为吃了生猪肉而多长了很多让她苦恼的汗毛。”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来这家餐厅却点猪排的人。”这家餐厅一直以牛排的品质出名。 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不吃牛肉,不吃羊肉,红肉的话只能接受猪肉,而且必需全瘦。” “是不能?不是不喜欢?”姜还是老的辣,即使是日常的对话,苏立也能一下子切中旁人可能不会注意的要点。 “是。”我快速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喝了口醒好的干红,摇了摇,“我能够接受的东西,即使是学校食堂煮出来的丝毫没有味道的几毛钱一盘的青菜,我也可以吃得很满足,我接受不了的东西,无论价格再高昂,也无法委屈自己接受。就好像红酒,或许天生就不是能享受最上乘红酒的人,我一直无法接受旧世界红酒中的色素成分,所以刚才贸然点了智利的红酒,您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他很有涵养的一笑:“那么韩若,据我所知,你并不喜欢男人吧,至少你之前曾经有过很多女朋友。那么你为什么要喜欢如春?” 为什么要喜欢如春么?这样的问题该怎样回答,喜欢就是喜欢了有什么为什么?我喜欢他指尖的温度,他寒星一样的眼睛,他柔软的头发,他有力的拥抱,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喜欢的太多,反倒无法再细细想喜欢的原因。 见我语塞,苏立又抛出另一个问题:“即便你是真的喜欢如春,那么你真真正正了解他吗?他的过去你又知道多少?” 感觉到隐约的逼迫感,我说:“过去有什么好探究的,谁没背书包上过小学,再远一点儿,还在妈妈怀里吃奶呢,我们好好为将来努力就好。” “可是一个如果你不清楚一个人的过去,又怎么能了解他的现在,更遑论预期他的未来。” 我开始吃惊,这个人不像是个药理学专家,倒好像是个谈判桌上的高手。 他接着说道:“而且,你刚刚说错了。你说谁没背书包上过小学?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苏如春虽然上过小学,可是他并没能完成小学的学业。” 我沉默。 或许我作为一个和他同居了快要一年的恋人,确实不合格。 “为什么?” “他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某一天提前放学,领同学回家玩,谁知道在门口看见了两双鞋子,结果他小小年纪,就和同学一起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赤身露体纠缠在一起,从那天开始他就不愿意去上学。” 我彻底惊呆了,直到刀叉失手掉到盘子上发出脆响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告诉我他母亲早逝。” “他没有骗你。”苏立异常认真地看着我,接着道:“他母亲确实早逝,他没有骗你,但是也没有告诉你全部。” 我艰难地问:“那么全部是什么?”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很久之前我就觉得苏如春的不安全感,甚至可以说心理上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和家庭有关,我本来以为只是早年丧母,没想到是与母亲对父亲的背叛,甚至我不知道原因的母逝有关。 苏立说:“如果他还没有告诉你,那么这件事情更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韩若,我大概可以看出来,你是一个不会委屈自己意志的人,也是一个不会挑剔自己所选择的东西的人。你确定你选择了苏如春?” 我呼出一口气,觉得胸口沉重,“我确定。” “那我就放心了。这个孩子啊,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当年的疏忽让这个孩子生理上无法接受女人。只是——”他停下来,话锋一转,“你知道我近三年来做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吗?” 我摇一摇头。 “我是在研究和骨质疏松有关的一个蛋白。”他说道:“三年的时光,只在这个蛋白的结构上做出了一点儿改进。人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达到自己最初的目标而不会半途而废,尤其是和普通人不同的人。如果他能够和女人在一起,被社会承认,那么这种不安定感或许可以减轻,可是这孩子却选择了一条并不好走的路。这几年,我不是不想要看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不过现在我做好准备了。” 杜丽雅说得对,苏立和韩琦不一样。 28、过去的伤 从青海回来之后,我的课业渐渐轻松起来。 上午上完一节三学分的大课,我在附近的家乐福买了一些海鲜和青菜,专挑了我不挑的几种菜买,难得有心情回家做家常菜。 我实在是厌倦了食堂巨大的油烟味和外卖的饭多菜少。 千万不要怀疑我会做饭这个事实,我们寝室的哥们都会做几个菜。像大头,坐拥无数家财,还会做高难度的炸香蕉。 上辈子我和迟成都忙,两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也都是互相帮忙一起做的。 我刚推开门,发现如春正在换衣服。 “如春,这个时间你怎么回来了?” 他看见我手里提着的菜,展颜一笑:“越来越贤惠了,你会做饭?”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故意在他面前说过不会做饭骗他劳工的话,才松了一口气,又对他那个“贤惠”的形容词颇为不满,说道:“不是我犯懒,是你的厨艺太好,我怕你嫌弃我。” “你做的,我都不会嫌弃。”他看着我走进厨房,也跟过来,倚在门口。 我买的虾很新鲜,现在还在塑料袋里面跳得正欢,袋子大概有点儿漏,低的我的袜子和拖鞋上全是水。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弄死它们。 “你打算把它们怎么办?”苏如春忽然问。 我提着袋子继续不知所措,“弄死,煮熟。” “哈哈,”他不客气地大笑起来。 我更加不满了,“小爷当初没练过杀虾这门手艺而已。” 苏如春走过来,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是我来吧,我怕虾没杀成,你先把厨房毁了。” 我本来想要充当一回劳动模范,结果最后还是变成了享受的剥削阶级。 我问:“那我有什么能帮忙的?” “门后,围裙,帮我系上。”我凑到门后摘下围裙忽然憋不住想笑出声。 这个围裙看起来就是超市促销活动的赠品,红白格子相间,上面还有hello kitty印花,一向温文尔雅,冷静自持,一天之中大部分时间裹在白大褂中,另一部分时间专注于黑白灰等素雅色系衣物的如春穿上这样的一个围裙,实在是—— 我笑得快要流眼泪,不得不倚在门上。 苏如春淡然的脸晴转多云,“韩若,你再笑一声试试?”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赶紧闭上嘴,可是笑意哪那么容易控制,憋笑憋到肚皮疼。 他抬起脚来就想要踢我,我赶紧跳起来躲,结果还没能踢到我他就放下了脚。 “你要是再胡闹,今天可就要吃不新鲜的酱爆大虾了。” 我立即端正态度过去给他仔细寄好围裙的带子。他的后颈白皙细腻,再往上有淡青色的头发根,散发着草本香,指尖触及皮肤的时候,难免有点儿心猿意马起来。 “韩若!”脖颈是他的敏感带之一,我的呼吸喷在上面,无意之间点了火。 我赶紧后退一步,“我错了,酱爆大虾不能等。” 他的手艺娴熟,处理大虾的手法简直让我瞠目结舌。 我看着他的背影,结实但不壮硕,颀长而优雅的线条,挽起的衬衫露出紧致白皙的一段手臂,洗菜摘菜切菜动作迅速按部就班…… 此时此刻,内心温馨而宽广,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韩琦的身影忽然冒出来。 我这个人,太念旧,别人的好,总是忘不掉。 在我上小学之前的岁月里,韩琦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好爸爸,经常会下厨房,他会下班后开车去买豆沙,然后给我做整整一个汤碗的雪面豆沙,心血来潮会做卤蛋,他烧的鱼也很好吃。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多到让我和王微微女士两个都无法承担。 其实那个丁丽哪里好,只不过是比王微微女士社会地位更低,更做作。 说到底,韩琦终究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办法在失去事业的时候积极工作,甚至没有面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妻子的勇气。 我发誓绝对不要做他那样的男人。 “若,你怎么了?”突然的语声让我从沉思中惊醒,“我开了油烟机,油烟很大吗?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眼圈都红了。” “我没事。”我掩饰情绪,低头,“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看我爸爸做饭。” “喂,”他拉住我的手,“你以为低头我就看不见你的表情啦,幼稚。” 他故作冷淡的批评让我觉得心情澄明,两辈子的男士被人说幼稚,真是,唉。 我在酱爆大虾的盘子里看了几眼,终于找到了一个传说中的软皮虾,就像苏如春一样,表面看起来有一层壳,实际上柔软鲜美到不行,我兴冲冲把它抢到嘴里,然后诚恳的赞叹,“美味,如春你的厨艺怎么能那么好!” 我会做饭,仅仅是会做的比较合自己口味,干净卫生而已,像他这样煎炒烹炸皆可,做出来色香味俱全简直是不可能事件。 “那时候我爸整天泡在实验室不吃饭,我只能做好再送过去,做的多了自然就有手艺了,做病人久了还懂得什么药有什么副作用对病情有什么帮助呢。”他语气平淡,专心致志的剥虾。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我停下筷子。 “很久之前,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明显不想多说。 “我见过苏立了。”他抬起头来。 “你见了我爸爸?” “是的,他要结婚了,和杜丽雅。” 他把手里剥好的虾放在瓷盘里,向椅背一倒,自嘲一笑:“想不到我父亲结婚的消息已经需要别人来通知我了。” 我索性问到底,“你对他未婚妻是杜丽雅怎么看?” “杜丽雅?”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方道:“她是个好女人,直爽,真诚,善解人意。” 我觉得有点感动,他和我家人相处的时候,都是用了十二分的细心和诚意。 “那这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他失笑,情绪已经不复激动,继续回到桌子边剥虾,“父亲自己一个人那么多年,能够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是件好事,更何况你姐姐是个好女人。你见过了父亲,父亲不认同我这个儿子,倒先认定了你,你还真是有本事讨人喜欢。” “他没有不认同你。”我心疼他黯然的表情。 “或许吧,我本来就不是个好儿子。所以你看现在我不反对父亲和你姐姐,父亲也不反对你和我,那么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皆大欢喜,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担心你。”我冲口而出。 “我?我有你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母亲的事呢?”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不希望我和如春之间因为他母亲造成的阴影,因为他说不出口的不安定感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发出问题。心理上,我不年轻了,不愿意折腾自己的小心肝。 “苏立没告诉你?” “他说,这件事如果要说的话,也应该是由你亲自说给我听。” 知子莫若父,我相信苏立说的话。 “他让你问我?果然是父亲会做的事。”他的声音不复平日的温文儒雅,带着几分锐利如冰凌的冷酷。 我下意识直起腰,看着他寒星一样的眼睛。 “他想要我亲口告诉你,我美丽动人的母亲,我裙下之臣满天下的母亲,和我小学班主任通奸的母亲,在被我反锁在门外后又被我通知的爷爷奶奶骂到晕倒,烧坏了本来就不甚健康的身体,最终死在我面前?告诉你即使她死了我也没有原谅她甚至到最后也拒绝再叫她一声妈?告诉你从她死后我自闭两年没有办法正常上学?”他语速很快,情绪激烈,眼神中带着寒意和讥诮,“这就是我,有没有觉得很惊讶很可怕?”他压抑着震荡的情绪,转过头去不看我,微微喘着气。 我一时间无法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原来这就是我不知道的那个如春,除了平日的温柔体贴关怀付出白衣天使之外的如春,背负着无法与人诉说痛苦折磨,无法摆脱的旧日阴影,使他没有办法站在光明美好的地方,双眼只看见阳光普照的地方。 我拉开凳子,站到他身边,把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身体。 我一点儿都不怕这样的如春,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样的如春不值得爱,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在被自己的生身之母伤害过后伤害了母亲,他背负了多少矛盾困苦?一个小小的男孩子,默默关心一个工作狂的父亲,踮起脚尖做饭送饭照顾自己,他活的有多辛苦承担了多少责任?我心疼地快要死掉,我甚至没有资格谴责任何人,我没有办法谴责命运没让我早一点儿遇见他,若是在前世,我遇见的再早,也无法为他承受多少,还要享受他的付出。这个幸运的新生,可以和他一起度过,已经足够幸运,又怎么敢奢求。满腔的怒气,也没有办法告诉二十几年前的苏氏父母,告诉他们要好好对待这个如此聪慧坚强的男孩子,告诉他们这个男孩子将来会在我的一生之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成为我无法割舍的瑰宝。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说。 他没有说话,但是能感觉情绪渐渐平静。 过了许久,他朝我绽放了一个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凉了。”他温言道。 我觉得压在心头的东西飞了,心情轻松,食指大动。 他把装着堆成一个小山一样的虾仁推倒我面前,“刚才看你满盘子找软皮虾就知道了,你懒得剥虾皮。” 如果你的一生之中,遇到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会仔仔细细给你剥好一整盘的虾仁,甚至不需要你开口。 夫复何求? 30、十指相扣 杜丽雅告诉我, 苏立找了苏如春, 至于苏立找苏如春做了什么, 杜丽雅只说了一句话。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更何况, 这两个人一起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有的只不过是隔阂而已。” 其余的,她没有问, 同样,我也一个字都没有问。 我们都是在浅海游动的鱼,享受着阳光的温暖,水草的舒适, 充足的氧气, 还有同伴的笑语。 海的底层,有凶猛残暴的生物。 曾经,一不小心,因为一阵漩涡或者海底的动荡, 曾经窥见那些海底巨兽的狰狞嘴脸。 用了不少的时间和心力去平复和接受, 仍然做快乐的浅海的鱼。 苏如春伤痛的过往,他曾经带着绝望和自弃说给我听,我们共享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秘密。 可是这不代表着以后我要把这些让他伤,让他痛,让他难过的疤痕,一次一次袒露在他面前。 我只知道那一天,苏如春推开门进门, 眉宇之间最后一丝阴霾也消失不见。 他说:“爸爸让我们一起参加他们的婚礼,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买结婚礼物吧。” 我们想了半天,决定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临近换季,各大品牌的服饰旧款打折新款上市,购物中心人流量比平时大的多。婚纱摄影的工作人员拿着小彩旗在大厅里面宣传拉人,语气彬彬有礼,但难免让人厌烦。 我觉得脑袋都乱哄哄的,被这些人吵到发堵,手里还有一个被强行塞入的简陋的娃娃和自助餐厅的几张打折券,明明该是心情愉快的时刻,我克制烦躁,皱眉隐忍,找了个垃圾桶扔进去。 如春握住了我的手指,我们本来是并排走,我双手插在兜里,只有四个手指头贴在外面,他就握住了我的四个手指头。 人群中,我有点儿错愕。 “怎么,嫌太吵?” 我苦笑,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直不太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 如春用手臂把我往旁边一揽,一个两只手上各自拿着五六个花花绿绿的购物袋的女士从我身边急了过去,纸袋边缘在干燥的初冬在如春白皙的手背上滑过一丝白色的痕迹。 我笑:“几个纸袋子而已,如春,我皮糙肉厚的一个大男人,你怎么紧张到这个地步。” 他又把我往旁边拉了一拉,一个捧着dq暴风雪裹着厚羽绒服的女孩子从我们身边经过,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半晌,才说道,“我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泽,才能够在你身边照顾你一下。” 我握着他的手不看他,抿着嘴笑不说话。 我们在钟表专柜前停驻。 琳琅满目的一块块表,忽然就想起来在这里自己一个人为了给他挑一块表的犹豫不决。 他看了我一眼,腰向下微微弯曲,手腕上的手表露出来,他抬起手来,状似无意地把表盘在嘴唇上轻轻放了一下。 我觉得心都是满的。 最终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好不容易在国内专柜买到了一对百达翡丽的情侣对表。 棕色表带,白色表盘,简单大气的罗马数字,价格也是让人咂舌。 如春拿出黑色的钱包,掏出□□准备刷卡。 我说,“是我们一起送,怎么能你一个人付账。” 他的脸色平静,理所当然道:“你还在上学,当然算我的。” “可是我和大头做了几手好投资,大头上个月给我打来了红利,正好几十万。” 我们两个按着彼此的钱包分毫不让。 专柜小姐黑色小西装白衬衫笑容甜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顾客抢着要付几十万快的。” 我看了他一眼,把□□按在柜台上,“一半一半,怎么样?” 苏如春带着点无奈和妥协,“好,那就一半一半吧。” 日子终究不会一直平静地过去。 大概是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家里电话响了。 等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铃声停了。 我看了以下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下意识认定是骚扰电话。 第二天上午我没课,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好的我因为半夜起夜过所以早晨七点多就醒了,但是脑袋还不太清楚,索性钻进被子补眠。 这时候电话又响,仍旧是原来的那个不认识的号码。 我不理,手机又响,这下是苏如春。 ”喂,如春?” “醒了么?” “嗯,怎么了?” “来医院一趟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跟着如春往住院部的方向走,他一句话不说我按捺着不问,等到走到门口我看见里面的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是韩琦。 苏如春正要拉着我的手臂走进去。 我当下拉着他往外拽,他力气不小,站在原地不动。 我回头,他固执的抿着嘴,眼睛灼灼的看着我。 我心头暴戾无法抑制,“走!” “他是你爸爸!”他的声音不大,但音调明显拔高。 当初是谁,任母亲抱着我放下骄傲求他留下还是要把母亲的手指头一根一根从身上掰开,哪怕母亲说要放煤气和我一起自绝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当初是谁一个人跑路留下我和母亲背负着巨额债务让人上门堵锁眼甚至还威胁要把我年迈的外婆抱到公寓顶楼扔下去? 当初是谁把最后的财产挥霍在那个烂货女人身上不给我们母子留一条退路?母亲那样骄傲的女子,竟然沦落到钱包中只剩下两张百元人民币? 当初是谁在我面前和那个女人恩恩爱爱一起去西饼店买早点让我一个人在家里孤孤单单饿肚子? 是人,自然要享受人伦孝道。如果我只是他贡献精子的产物,那么今日他落魄了又凭什么要让我赡养他终老? 他也配? 我感觉我额头的青筋不停突突跳着,眼皮不受控制的颤动,“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我恶狠狠的看向他,“你不走是吧?ok,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走!” 苏如春犹豫了一下,最终沉默的跟在我后面。 我觉得我的意识简直是浑沌的,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看见地铁站就坐进去,不管是不是2号线环城地铁,只要看见地铁进站,我不看方向不看终点就直接坐上去。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目的地对我来说全是虚妄。 我不知道在北京城地下的白亮的交通机器中走了多久,上,下,换乘。 人头攒动,换乘车站人声喧哗,不同发色,不同高傲胖瘦的芸芸众生。 有些沿途小站乘客人数不多,晃晃悠悠过去,只剩下偏冷的白色灯光,金属质地的塑料合成的椅子。 直到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挤人,我恍恍惚惚随着人流挤上了车又被几个肘子挤兑出车门,跄踉跌倒。 苏如春及时扶住我倒下去的身体,口气隐忍,“你疯了一天了,还不够?”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寒星的眼,淡淡的唇色,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强行拽过我,手臂将我的两只手反剪在身后,拖着我从往外走,没有做扶梯,而是把我扔进了升降梯。 我不甘心地瞪着他,他难道不是应该最明白和理解我的心情么? 出了地铁,耀眼灿烂的阳光洒下来,我们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说话。 我这时才发现这里是地铁雍和宫站。 有小贩在推着车卖煮玉米。 我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时间城管大概下班了,否则他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呢? “韩若,你去看他一眼再做决定好么?” 我冷淡的问:“他是什么病?要死了?” 苏如春说:“他在街上晕倒被同事撞见送进来,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联系不到任何家人。昨天连夜给他做了检查,脑袋里面长了个瘤,需要开掉。” “哦,那就是死不了。” “谁说死不了?”苏如春看了我一眼,“任何一个手术都是有概率的,即使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也只能减少这样的概率,而不是消除这样的概率。阑尾炎尚且可能在手术成功的情况下死人,何况是脑袋里的一颗瘤?” 我不说话,话都让专业人士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韩若,就当我求你。”他望着我,言辞恳切。 “求我?韩琦真是天大的面子,竟然能让你为了他求我?”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我进病房的时候,韩琦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倚在床上,正在看报纸。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失去工作,下岗,也是每天穿着条藏蓝色的毛裤,倚在我们家几乎可以成为奢华的大床上,看报纸,一看就看一下午。 记忆里错乱着的是王微微女士蓝绿色的套裙,扣子一直扣到脖子,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底,嘴唇上抹着口红,一天奔波下来,即使对我也多了几分烦躁。 王微微女士把自己的美丽动人掩藏在妆容和衣物之下,肩负着一家人的生活,去打拼。 偏偏我那时候不听话,和我们一群小混混小太妹打得火热,隔三差五还要回家要大笔零花钱。 那是恨恨地诅咒,希望自己哪天在街上被车撞死了,让他们都后悔去。 如今时过境迁,看见他我只觉得沧桑。 韩琦可能是听见我的脚步声,放下报纸,朝我笑,“你来了。” 他脸上带着一副老花镜,是那种折叠式的,不需要配,几十块钱哪里都有卖。架在鼻梁上有一点儿歪。 “你不是近视吗?怎么现在要带老花镜了?” “年轻的时候近视,后来用眼少了度数少了些,谁能想到当初还未那个高兴,现在却抱怨度数太少了,又老花了。”韩琦笑得有点儿像背着手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出去了,哪天你精神好一点儿,我们去旁边的同仁验光好好验一下光,配个合适的。” “好,好。” 如春在病房门口等我。 他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住院部外面的花坛旁边。 绿草的味道带着湿气,“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 “我不知道。” “韩若,你不需要一个人背负仇恨,也不需要一个人承担对他的谴责。你的母亲已经放下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世界是你的世界,那么你又何必背负别人的情感呢,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再也不想要见到他哪怕他死在你面前也无动于衷?” 我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的心结,并没有那么容易解。 “韩若,”他两手扶住我的肩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不忍心你像我一样,背负着伤痛走完没有他的人生,如果原谅可以让你好受一点,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我握着他的手在花坛边的石头上坐下。 他静静坐在我身边,不需要说一句话。 病人家属无不步履匆匆,有的提着装着饭盒的布包,有的脸上全是热汗,有一把年纪仍在一路小跑的。 我把握着他的手的姿势改为十指相扣。 我记得很久以前的某一任女友曾经这样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这是在人群中最不容易走散的牵手方式。 可是如果让我选的话,我情愿和这一个人永远牵手。 31、狼狈为奸 韩琦脑袋里的瘤检查出来是良性, 我松了口气。 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是一回事,不希望他真的死了又是一件事。 我下午没有课, 去医院看他,苏如春正在他的床侧, 从塑料袋里面掏出来几个橙子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切成四瓣,取出一块递给韩琦。 韩琦接在手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这个父亲是像别人的父亲一样的,慈爱的,下雨天会背着我过水洼的父亲,那么我会觉得这幅画面该死的和谐。 我刚一进门, 韩琦呆呆地捧着一瓣橙子, 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一亮。 “你来啦。” “嗯,我下午没课。”我说。 他有点儿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样的感觉, 求救一样望着苏如春。 我说:“橙子刚切好, 你就吃了吧。” “嗯。”他捧着橙子小心翼翼吃下去。 苏如春和我在病床两侧,我和他对视一眼。 “你什么时候做手术?”我问韩琦。 “手术订在后天,我做主刀医生。”苏如春淡淡道。 他不欢迎我经常来医院,说医院这种地方会有更多的病人,更多的细菌和病毒,病人家属的焦灼情绪也可能会传染,殊不知我最爱看的就是他一身白大褂冷静睿智进行专业分析的表情。 我说:“你的话, 可以放一百个心。” 苏如春说:“你这话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你爸说的,对他说的可要对着他的脸,要不然他还以为你跟我说的呢。” 我被他当面揭穿了心思,心不甘情不愿看韩琦一眼:“苏医生的医术很值得信赖,你就安心调整好状态,等着上手术台吧。” 韩琦欢喜地点头,“我知道苏医生是神外年轻一辈最好的医生,苏医生医术好人品好,前几天还有人来送锦旗呢。” 苏如春不好意思笑笑,耳朵根有点红,“我去查房了。” 我和韩琦坐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他问我王微微女士怎么样,我说好。他问我外公外婆身体怎么样,我说还算康健。他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一个正在考虑结婚。他问我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是个医生。 正好这时候赵枚在门口探出个脑袋,叫我:“韩若!” 韩琦问:“那是女朋友?” 说着有多看了赵枚两眼。 “女朋友个鬼。”在赵枚面前我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和韩琦能够进行的,也不过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对话而已,想要捡起来,空白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却没有办法填补。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王微微女士告诉她韩琦的事儿,她说,我也盼着他好。 过了一会儿,又说,别让你外婆婆知道。 外婆是个秉持着中华传统伦理道德的老妇人,对母亲离婚一直无法接受,甚至在我小的时候鼓动我到丁丽家门口去闹。 她是个固执的老太太,我可不想要因为父亲的事情惹她老人家生气。 我和赵枚并肩走出去,一个和赵枚打扮类似的女孩子,看起来也是个实习医生,目光在我身上梭巡了一圈,又盯着赵枚从头看到脚,然后不发一言地走了。 赵枚哼了一声。 我转过去学着那个女孩子把赵枚从头到脚看了一圈,她穿着一双黑色的dior菱纹平底鞋,卷发用alexandre蝴蝶结发卡盘在一起,耳朵上一副chanel的标志珍珠耳钉。她未必精心打扮,但细节处足见精致。 我笑:“对头?” 赵枚道:“曾经的情敌。” “怪不得她对你满怀嫉恨,我还以为仅仅是仇富。” 赵枚这样的富家女打扮,在医院清一色的白色布鞋黑色布网状发套中实在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赵枚撅着嘴,“喂!我曾经的情敌就是你现在的情敌好不好?你怎么一点情绪都没有,就知道说我?” 我笑说:“因为我也仇富。” 赵枚恨恨地蹬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苏老师,怎么都不吃醋?” 我吓得捂住她的嘴:“大小姐啊,这里是你们医院,前面就是你们科室,拜托你靠谱点成不?我倒是不在这里工作,如春可是要在这里的,你想要听见别人闲言闲语?” 赵枚低声说,“苏老师未必害怕,难道一辈子藏着掖着?” 我道:“你忘了阮玲玉是怎么死的?人言可畏。” 赵枚不说话了。 我挪到如春办公室,他们组正在开会,我就在办公室外面等他。 等了很久才看见他们打开会议室的门出来,苏如春在一众翩飞的白袍中,头发短短的很精神,眼神明亮,引人注目。 这一世,刚刚和他重逢的时候,他自是温和,却无法磨灭一种由内而外的孤独冰冷。 而现在,他的目光穿越前面的诸多人影最终落在我的脸上,嘴角上勾,形成一个温暖的弧度。 等到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医生各自散去吃晚饭,他走到我面前,轻轻笑。 我说:“我想吃驴肉火烧。” “你不吃驴肉。” “我要吃老北京涮羊肉。” “你不吃羊肉。” “我要吃爆肚。” “你不吃一切内脏。” 没意思,这家伙把我不吃的东西记得太牢,想要逗逗他的机会都抓不到。 ”我要吃土豆泥馅儿的烤饼。“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 我看着苏如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神出鬼没的赵枚又从门外蹦出来,“天哪,救救我吧,我刚才看见的小媳妇儿样的是苏老师么?” “你怎么像野猴子一样蹦来蹦去。”我挥手赶她。 “韩若,你让我的初恋破灭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小姐,统计数据显示,初恋成功的机会和你走在街上遇到一个侏罗纪的恐龙的机会是差不多的。” 我和赵枚一起扯了一会儿闲话,苏如春回来了,额头上几点薄汗,手里提着馅饼。 我顺手用兜里揣着的手帕纸帮他擦汗。 赵枚捂着胸口:“不行了不行了,原来韩若你才是小媳妇儿,我刚才看错了。” “去你的!”我在他面前虚晃一拳。 赵枚躲到苏如春身后,抓着他的白大褂:“看你还敢不敢打我?” 我走过去,在她的狗爪子上拍拍:“喂喂,私人物品,严禁犬科动物靠近。” “你——”赵枚松开手,指着我说不出话。“苏医生,你怎么都不管教一番?” “他说的对。”苏如春眼睛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我的确是某人的私人物品,禁止把犬科动物把爪子伸到上面去。” 赵枚一副要吐血三升的模样,“你们狼狈为奸!” 我跳起来坐在办公桌上揽着苏如春的肩膀俯视着炸毛的赵枚:“就是狼狈为奸又怎么样?” 如春笑得发颤,赵枚气得发颤。 最后我们打闹成一团。 有了赵枚和苏如春两个人平时的客串,我和韩琦这幕剧倒也没演到冷场。 我虽然找不到什么话和他说,但还温情的感觉逐渐回来了。 偶尔的,我能看见苏如春来的时候,那天眼神透露出强烈不友善的小实习医生也会跟过来。 她长得倒不难看,但是锋利的眼神和圆圆的脸不太配,让我一见之下就没有丝毫好感。 我这个人交人看第一眼的眼缘儿,像赵枚,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这个女孩儿爽朗真诚,而这个叫宋雨露的女孩儿却让我觉得有几分阴沉。 不过后来隐隐有耳闻,这个女孩子家境算不上优越,但是有一门有权势的亲戚,才进了协和医院。 苏如春毕业于协和医学院,赵枚是b大医学院,都是全国最好的,而宋雨露的母校虽然冠着“中国”两个字,显然和他们两个比差了一大截。 12月8日,杜丽雅和苏立大婚。 大婚前几天,王微微女士带领着全家人到了北京。 王微微问我:“你和那个苏医生关系还是那么好么?你姐姐嫁给了苏如春的爸爸会不会尴尬?” 我说:“不会。我和苏如春的感情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人而出现问题。” 王微微女士说:“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呐喊友谊地久天长?” 我心里暗暗发笑,我是在歌颂爱情地久天长。 只不过此时此刻,没有办法坦白。 趁着外公外婆兴致勃勃跟着姨妈和姨夫在苏立的带领下载北京城游玩,王微微女士偷偷过来找我。 一直以来,她最有魅力之处,就是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保持少女心态,偶尔还会向我撒个娇。 此时此刻,她就苦着一张脸,嘟着嘴:“宝娃,怎么办,韩琦说想要见见我。” “他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见的?” 王微微女士说:“我看他现在挺可怜的,我还是去见见他吧。” 说起来,我很多地方都很像王微微,例如心软。 那天我拜托苏如春上班的时候顺便带王微微女士去看韩琦。 王微微女士回来的时候一脸神秘兮兮的问我:“那个姓赵的小医生是不是宝娃你的女朋友?” 我哭笑不得。 为了防止半夜被王微微女士以及资深级别翻版杜丽雅的我姨妈突然袭击,我对苏如春说:“要不我去客房睡吧?” 苏如春难得白了我一眼。 “最近医院里面想要赶在年前看病的人很多。” “哦。” “所以,你还是别去客房了。” “……” “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踏实。” 我在他脸上啃了一口,“你早说最后一句,就是七星级酒店套房我也不住。” 32、33.苏如春番外:漩涡 今天在手术台上, 麻烦方医生的实习生帮我挠了一下痒。 下手术台的时候,小姑娘看我一眼, 红了脸。 不像是赵枚,嘻嘻哈哈, 可以肆无忌惮和韩若打成一片。 第一次看见韩若,是在人大东区食堂。 非典时期,人人自危,从来不曾关心过我的阿姨破天荒来了吩咐,让我去给小表妹迟成送点儿口罩和预防药品。 都说亲情是世界上唯一不会背离的感情,可是我却从未在小阿姨身上体会到丝毫暖意。 在外人面前提起我妈妈,总是“我那个妹妹啊。”如何如何。 自从那个女人去世之后, 她就甚少联系我们了。 然而我对迟成总是怀有着照拂之心。 迟成从小就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粉嫩的baby脸颊,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米其林手臂,香肠腿, 软软的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 长大了, 更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一个,只可惜我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彼此性格和兴趣的不合,渐渐不再亲密。 韩若一直以为我第一次见到是他在人大北门的围栏上晃晃悠悠下不来的窘样。 其实不是的。 一楼大伙食堂那么广阔的大厅,人头攒动,目光无意之间一撇,就再也无法挪开。 张扬的漂亮的凤眼, 肆意的自由的笑容,那样的明朗和阳光是我淡色的生命里未曾出现的光彩。 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咖啡店里,他在我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我笑言其他,但是留给了他自己的名片。 这样的男孩子,就夏日里迎风的树木,骄傲肆意又聪明。 还有那一次大半夜的跑来医院,冲动任性,同时也震撼人心。 看着他在休息室睡着,我的心柔软到不可思议。 空寂孤独的生命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手机不再只是工作工具,下了手术台,收件箱一定有几条短信,短的类似“在干吗?”“想你了,你想我了么?”长的则是五花八门,甚至有各式各样的荤段子。 有些幽默的笑话,看完忍不住笑出来。 到底是没有忍住。 告诫过自己,这不是一个我可以招惹的男孩子,或者说是男人,可是终究没有抵住诱惑。 自从清楚了自己的性向后,就没有抱有能够和一个人相扶到老的希望,但是总归是想过,什么时候找一个人,过一段有两个人的日子,不必惊心动魄,但毕竟不孤独寂寞。 哪里敢奢望什么爱情。 爱情是多么脆弱的东西,曾经爱到痴狂的那个我要称为母亲的女人,不是只因为不甘寂寞就扔下丈夫和孩子和无数男人风流几度? 我要的不多,只不过是两个人不吵不闹,安安稳稳,互相照顾,过一段日子而已。 可是这样的人,绝对不该是韩若。 韩若是个危险中带着孩子气的男人,优雅而懂得享受,生命的状态被他维持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地方。 谁能够真正完完全全得到这个人的心呢? 他不是个会给我平淡如水生活的人,他是个漩涡,卷起了惊涛骇浪。 明知道是个漩涡,我还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无能为力。 明明知道成成心心念念的人是他,可是看见他们在一起,还是觉得刺眼。 他追出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 继续开车,从此告别甜美的诱惑? 还是踩刹车,从此泥足深陷? 如果对象是韩若的话,第一个选择,总是无法成立。 我记得,记得他的一切。 韩若,告诉我,你不会后悔。 他说不会,永远都不会。 夜微凉,身下的他却是火热的,漂亮的修长的身体,紧致挺翘的臀部,皱眉的弧度,隐忍的表情,艳色的唇,迷离潋滟的眼,挺直骄傲的鼻梁,眼尾迤逦的线条。 他的□□,他的短发,他的汗水,他的爱抚。 还有他身体里面,难以忘怀的温暖。 倔强到疼得脸色苍白,也不说一句承认自己疼痛的话,只是嘴硬着咬紧牙关。 无论何时,打开家门,有一个人守望着你的身影。 这是多么的美好。 赵枚曾经眼红地盯着我和韩若讲电话,其实内容只是零碎的生活琐事。 她曾经对我有几分好感,我是知道的。 然而某一天她对我说,“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的性别,后来才知道,即使我是个男人,即使你因为觉得我还不错和我在一起了,你见到了韩若,还是会动心。” 邻居太太说,“苏医生你朋友真是讨人喜欢,这么英俊漂亮,又热于助人,上次在楼下碰见还抢着帮我提东西。连我们家的老古板都觉得这孩子斯文有礼,对待邻居这么礼貌。” 除了外貌和修养,最重要的是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答应了的事情说一不二,即使导师突如其来一个需要做一个通宵的任务,只要答应了绝对会认认真真按时做好。 我人生之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欲壑难填。 当你什么都不想要的时候,上帝忽然给了你一个精致美丽到无法形容的礼物,那么你怎么能够怀抱着他,还心安理得? 春节,在韩若家度过。 即使是父亲缺席,可是合家欢乐的氛围还是让我觉得温暖和羡慕。 只是我没有办法忽视,韩若的外公外婆,甚至于韩若自己,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眼睛里的喜爱渴望。 一个真正的男人要懂得紧握,也懂得放手。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 之后是无休止的冷战,冷淡,冷静。 他在青海的时候,在一大堆工作email和垃圾邮件中,一封简简单单的电邮,主题是日期。 赵枚贼溜溜的小眼神在我身后向这个方向瞟。 我下意识伸出手挡住显示器。 赵枚在后面闷笑。 我满腔柔情,在键盘上敲了几句话又删除,如此重复了几遍,终究还是不能成言。 赵枚了然地说:“怪不得师太说,甜言蜜语,多说给不相干的人。” “师太?”我错愕。 赵枚说,“没错,灭绝师太,专门破坏周芷若和张无忌感情的那个。” 我摇摇头,竟然听她胡言乱语这么久。 有些幼稚的赌气,把这封信混在工作稿件里,回复他一句已阅。 34、我喜欢你 我等在幼儿园门口。 一群小孩子带着黄色的帽子排成一排走出来。 或许是没有做父亲的自觉, 我到那个男孩子走近了才忽然发现他。 和我一样,发育得晚, 个子矮,站排头, 当你我成长高峰年到高中才到来。细长的眼睛,鼻子像我,嘴的话像苏灵灵多一点。 孩子戒备地看我一眼。 “苏念,你妈妈叫我来接你,她身体不太好需要休息。” “你是谁?”小鬼像我小时候一样叛逆。 “我是你妈妈的一个朋友。” 小鬼背着书包往前走了两步,我跟在后面,他说:“我妈妈没有朋友。” “胡说, 怎么会, 你妈妈明明那么开朗可爱,爽朗又豁达。” “她们说我妈妈不是个好女人。” 我的脸和心一起冷下来,“她们是谁?” “外婆,姨妈, 她们都不愿意来看妈妈。” 我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 “你不是我妈妈的朋友。”小鬼忽然冒出来一句。 “你是我爸爸吧,我看过你的照片。” 原来这个小鬼刚才和我说了几句话都是在确认我的身份。 我领着苏念打车回到苏灵灵住的小区,在水果店买了樱桃,柿饼,桔子,菠萝,还有苹果。 手里提着两大包东西, 我觉得自己有点傻。 苏念只说了一句,“我还没吃过冬天的樱桃呢。” 我居然觉得傻一点儿也值。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客厅里面灯光明亮。 如春换了家居服,捧着笔记本电脑在餐厅工作。 我松了松领带,把一身的三件套脱下来,披着一身浴袍去洗澡。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他曾经害怕连累我无妻无子,可是我现在有了儿子,却实在不敢告诉他。 我觉得害怕,如果是一个要带着儿子过生活的韩若,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接受。 心里涨得满满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他摘了眼镜,走过来把我拥在怀里。 “怎么了?” “累,而且肚子饿。”其实我和小念他们一起吃过了,但是吃的是老北京火锅,涮羊肉我用不能吃,吃咬了块饼子啃了两口臭豆腐。 “没和你朋友吃饭?” “有,”我把头埋在他的脖颈窝里,咬着那里的皮肤,闻着清晰的体香,“他们想吃涮羊肉,我就没什么可吃的了。” “家里头没什么别的,我去给你下点儿挂面。” “没关系,我都快饿晕了,吃什么都好。” 我在客厅等了一会儿,面好了,乳白色的面汤上飘着西红柿,嫩黄色的鸡蛋,没有加葱花香菜和姜。 他最知道我的喜好。 我捧着大汤碗就要开动。 “喂,有那么饿么?盛出来吃。“ 我不管他,开始就这汤勺大吃,“你要不要分一点,我自己吃不完。” 他脸上露出为难,“可是汤勺上全是你的口水。” 我被嫌弃了,居然还没有因此而失落,站起身决定去厨房再找一个汤勺。 手腕被拉住,黑眸带着询问,“韩若,你怎么了,我就是开个玩笑逗一逗你,怎么你今天这么当真?” “没什么,我怕你哪天真嫌弃了我。” “傻瓜。” 他坐在我旁边,我们两个对着一个大汤碗的面大吃特吃,偶尔能够碰到鼻尖和脸颊。 “除了外婆的手擀面,就是如春你做的面最好吃了。就是吃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厌烦。“ 如春笑:“你不厌烦我都厌烦了,怎么能天天吃面,要营养均衡才能身体好。” 我闷闷喝汤。 喝了汤,出了些汗,身体和精神都舒服了许多,嘴边沾了点面汤,我刚想要站起来抽餐桌上的面巾纸,腰就被拽过去,柔软的舌头从嘴边舔过,再探进来,搅动。 激烈的亲吻带着不加掩饰的□□,我咬牙推开压过来的身体。 “我今天不想做。”我避开他的眼睛,今天的喜、怒、哀、乐太多,我不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以那样弱势的姿态去□□的波涛里颠簸。 他不管我,手从衣服的下摆滑进去,我本来就只穿着睡袍,腰带一被解开,身体大面积就暴露在外面。 胸口的那两点被大力地爱抚,压过来的身体火热,其他没有覆盖的地方却是冷的。 内裤的松紧处被拉起,然后一只手就滑到了股间。 我大力推开了他。 “今天不做不可以么?” “为什么?” 他的手还停留在臀部,热乎乎的,我几乎能够感到出汗的迹象。 他异常执着,又问了一次,“为什么?明明你也已经有反应了,不是么?” 我低下头,“我今天不想要做。” 他生生停住,手抽出去的时候,我觉得有点冷。 浴袍散在地上不能看,我随便找了一件衣服披上。 他苦笑,“我喜欢你,不是为了你的身体。” “我知道。” “我喜欢你,我今天很高兴,所以才会想要和你做。” “我知道。” “你有什么心事么?” “我喜欢你。”我说。 他沉默良久,穿上外套,走过来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异常认真地看着我,“你有什么事是可以和我说的。”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的手在我肩膀上紧紧一握,然后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里?” “倪显赫在酒吧喝酒,我去看看他。” “早点回来。” “放心。”他扬一扬手里的车钥匙,笑了笑出门了。 他让我记得回家的路,我回来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我手头现金不多,上次给苏立和杜丽雅买表剩下来的20多万,都打到了苏灵灵的账户。 “小念,就交给你了。” “别这么说,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那个,”她犹豫半天才说出口,“你男朋友会不会不高兴?”说“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还特别艰难。 “我还没告诉他。”我低下头。 她还在笑,门锁打开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小念自己就回来了。 “快叫爸爸。”苏灵灵喊。 小念放下书包写字,一声不吭。 “没关系,”我笑笑,“他还小。”只是四岁的孩子,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突然冒出一个男人让他叫爸爸,难怪他要把我当大怪兽。 灵灵得的是慢粒,最好的疗法也只能是姑息治疗,我思量了一下想给他请个保姆,一开始她不同意,后来我说,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小念,犹豫了一下,她也就同意了。 保姆是个山东来的中年妇女,让我们喊她叶婶。大嗓门,人挺直率,我在旁看了一会儿,做事也比较麻利。 我每天下午上完课去接小念放学,把他送回家,看着叶婶炒好菜,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桌子前吃。 不过我习惯了回家等如春吃饭。 日子如流水一般,一个月后,大头从英国回来,在首都机场,飞机延误,我等了他将近一个小时。 大头穿着深灰色呢大衣,头发剪得很短,接近于圆寸。黑色矮帮雪地鞋,黑色全框眼镜,黝黑皮肤,一双大眼睛格外清澈。 他在国外呆了这一年多,气质褪去当年青涩,沉淀下来许多。 再不是在酒吧里哭着喊着不知道拿倪显赫怎么好的林立安。 大头和我并排出机场,当时是已接近凌晨,大头身上英伦运动香水清爽振奋精神,到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几乎有点感慨的心酸,当年的大头带着大金链子,冬天穿貂皮大衣,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金光灿烂的狗熊,今天已经因为时间和阅历有了自己的审美。 我解开了车锁,大头坐进来,“诶?新车,你小子行啊,就这么招摇进在r大进进出出?” “你看它的新旧程度就知道我开过它的次数了,作为一个司机,我还在实习中。” 大头夸张地抱紧双臂,“不会吧,我的生命安全有没有保障?” 我们都已经不是青涩的小子了,即使是开这样的玩笑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大战三百回合了。 “在国内买车不如出去买,我买了辆欧宝,合人民币才四万多一点。” “二手车?” “那当然,新车性价比太低。”暴发户小子也已经精于计算。“对了,你不是一直打算出国么,怎么会忽然在国内买车?” “不是我买的,如春送的。” 确实是如春送的,圣诞节礼物。 圣诞节那天如春难得有空去学校接我,结果回来时在停车场我发现旁边的车位上停着一辆白色的丰田凯美瑞。 我说,“咦,奇怪,前几天我还感叹了一下日系车经济实惠又省油,白色的车看起来容易脏实际最那脏,这就有人买了。” 如春掏出一串车钥匙给我。 我大惊,“这是你买的?” “嗯,圣诞礼物。”他的回答寡淡平常。 “你每天奔波忙碌,有些地方地铁通不到,打车又不够方便,买个车舒服点,反正你也有驾照。” “喂,你傻啊,我多走几步又不会怎么样,难道让我天天在r大那么小的一块儿地招摇过市开着车,从公共教学一楼开到公共教学三楼?有打火的时间都够走过去了。”其实我是心疼他,如春工作才几年,有多少积蓄我大致可以估量到,他也不是什么吃父母老本的二世祖,这样大的一份礼真是沉甸甸。 “我看你这几个月总是会来晚,还是自己开车我放心点。” 每个人爱的尺度是不同的,有的人哪怕对于自己一生一世唯一最爱的那个人,依旧不会完全掏心掏肺,有的人即使这个人只是他所有爱恋的几分之几,也愿意为之付出许多。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挥霍无度的二世祖,那么这样一辆车仅仅能称得上是一份小礼物,甜蜜加分。可是这个人是一个用双手来积累身家的人,仅仅是因为我的一点不便,就做到了如此。 更让我觉得愧疚的是,我的忙碌,是去看小念和苏灵灵。 我觉得我像在钢丝上行走的杂技演员一样,努力维持着平衡,看起来两全其美,事实上如履薄冰。 36、幸福叠加 我跳下床打开窗户, 摸出床头柜里面苏如春抽到只剩下一支的烟。 “软中华,你在哪里弄的?” 我下意识觉得苏如春即使要抽烟, 也绝对会抽味道浅淡尼古丁含量低的香烟,这样的烟我看过林立安的爸爸抽, 并且没有丝毫违和感。 “病人家属给的红包。” 他靠在床上,眼睛精灿灿地对着我笑,“没想到我也会收红包?” “你总有你的理由。”我说。 他的一双长腿在床上交叠着,表情带点儿玩味,“不收的话病人不安心,生怕在他这一刀开的深一点,他愈合得慢一点, 生怕我不够用心, 害得人家一命呜呼。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做一些光明美好的事情,却没想到走到今天,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骄傲, 都要建立在妥协的基础上。” “可是小念不是个阴暗丑恶的存在, 你没有和他相处,否则你也一定会喜欢他。 “我没那么说,你看你一下子就想到了你的小念身上。我可以试着去接受你的儿子,你也相信我好么?” 他凑过来吻我,烟草味散去,口腔深处又是属于他的清新淡雅。 他温存,又危险。他可以没有底线, 却不代表我不会担惊受怕。 我盯着地板上的烟灰,有点生气,每次说话都说一半留一半,把我在半空悬着,等到我害怕的哇哇哭在张开手臂接住我有意思么?怎么好像管理学书里面最经典的管理办法,胡萝卜加大棒。 可是我不喜欢胡萝卜,更不喜欢大棒。 他从床上下来,蹲在我身边,光luo的背脊在月光下有玉色的光泽,一双黑眸一眨不眨盯着我:“喂,你羞不羞,都已经当爸爸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让你儿子看见一定笑话你。” 我不是孩子气,大人难道就不能有情绪么? 我两辈子加在一起,活了30多年的人了,论年龄也不比他小,论社会经验不比他差,论人生经历不比他少,我无非是太过在意他而已。 “管他笑话不笑话,我得好好洗个澡了,一屋子的烟味。”我去浴室放水,存心让他光溜溜在那里不好过。 “等一下,我们两个一起洗吧。” 我停住脚步,“你要是想要先洗的话我等一下没关系。”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么?一起洗。”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难道洗个澡也要听你的命令?鸳鸯浴,那也得有氛围才行。 天时地利人和,除了地利,一切都不利。 我扬起眼睛看他,带着挑衅的意思。 “喂,你又让我给你养孩子又让我帮你赡养长辈的,就一点代价都不付出?”讨价还价的话语,调情用的语气。 我哼了一声,不理他追不追上来,自己坐进浴缸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那个家伙的脚就迈进来,长腿把我的腿往前轻轻推了推,贴着我的后背坐下来。 放了一会儿热水,又开了浴霸灯,这是浴室里面已经是水雾迷蒙,“走开,去洗淋浴,一定要跟我挤?” “你不舍得。”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你从前不是觉得我不可靠么?” 他无声地环抱住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看他的眼睛。 黑亮的眼睛,满目的柔情,摘了眼镜,我400度眼睛也就能清楚距离近的东西,其他都是模糊的。 于是一不小心,满眼都是他都是他的脸了,线条干净的,白皙清俊的一张脸。 “我帮你擦背。”他说。 我们两个人手一个长柄的洗澡刷,是某个周末两个热一起散步的时候在某个小店买的。他拿起了浴缸边挂着的洗澡刷,我顺着他手臂的方向趴到浴缸边缘,闭上眼睛埋着头,后背被不轻不重的力道刷洗着,是接近于按摩的舒适力道,他的另一只手却在我的后背上不停摩擦着,脊梁骨的骨节不上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我舒服地闭上眼睛,身后的人放下刷子,两只手分别从身体两侧带着水流一起滑动着,直到肚脐上下, 柔软的肚皮被一下轻一下重地揉捏着,而滑过下腹的手指却让我从头发到大脚趾头上的汗毛尖都立起来了。 激烈的撞击中,所有的感官都更加敏锐,“韩若,你要什么都给你。” 炙热撩人的呼吸喷在耳侧,黑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他只说了一句话,可是当我浑沌到几乎不能思考的大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我忽然觉得心口闷热,只能紧紧箍住他的身体。 等到两个人终于平缓了呼吸,浴缸里的水几乎凉到常温。 像孩子一样两个人裹着一件睡袍钻进我们的被子里面。 他头发湿漉漉的,在我额前摇晃,眼睛在笑,“我有认识的前辈,是白血病方面的权威,如果她方便的话,我可以联系他们给他做一次全面的会诊。” 很多时候,不愿意提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我们会用他或她代替。 医生是越老身价越高,人情债人情债,一个这样的会诊不知道他要欠下多少人情债。 我说:“好。” “那个叫小念的孩子,如果他会不会讨厌我?” “怎么会?”我说的是实话。 我喜欢上的男人,怎么会让人讨厌呢? “可是我小时候只知道念书,学过几年钢琴,几年剑道,不会打电子游戏,不太关系足球和篮球,在小孩子面前很无趣的。” “小孩子不一定要打游戏才能收买,杞人忧天。” 他默默笑,沉静内敛的苏医生露出这样像幼兽一样的表情,蒙昧而热烈,简直让我想要使劲儿捏几把。 “韩若,我们会长长久久吧?” “当然。”我的回答毫不犹豫。 “我们会幸福吧?” “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和你并肩趴在床上聊天,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可是,我还是贪心,还想要更幸福一点。” “……” “我觉得每天都很幸福,那么加在一起,就是更幸福了。” 我说不出话,脸上烧的晕乎乎的。 ---------------- 读这章的时候如果发生不连贯现象,是因为不得不删了那个啥,我不舍得改我迄今为止写的最自我感觉良好的一段那个啥,所以姑娘们就按通用规矩留那个啥吧,我一个一个发过去,不过要在这一章下面把。 以下内容是为了凑够字数,要不然不让修改。大家随意哈。如果你觉得生活很满意,就跳过,不满意,就看看我的胡言乱语碎碎念。 七堇年说,要有最朴素的生活,最光荣的梦想,无论明天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一个朋友跟我说,因为在中国呆不下去了,在斯德哥尔摩不想要回来。 我跟她说,其实你呆久了你就知道了,外面有同样的黑暗,世界是相同的,自由是狗脖子上的链子,链子长一点,你说是民主。链子短一点,你就以为是□□。 其实无论是长是短,我们脆弱的脖颈都是攥在别人手里的,你仍然在快乐奔跑,因为你是一条忠诚的狗。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做狗了,反而要做一只狼,那么就要小心了,不要因为狗链子太长而忘记,你仍是一条生死自由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狗。 很嘲讽很可悲是不是?但是我觉得大家说的很多的,是有光,就有影。可是换一个方向看,是不是也可以说,有影就有光呢。 比如在香港看牙医的时候,牙都肿到不行的时候,人家还要用计算器算出价码给你看,你点头了才给你看,在国内至少不会。 急病办缓考,磨洋工的行政人员不会急你之急,但至少他们会秉持着基本的工作态度在该为你提供帮助的时候提供应有的帮助。 有些时候,你为别人做到了的事情,不能因此就要求别人为你做到。并不是说这样这个人就不关心你,只是也许是因为个性使然,也许是因为特定的场景,也许是因为当事人的心情,也许是因为不同人不同的价值取向,他没有做到你做到了的事情。你每天看任何人都是有怨言的,这样怨气冲天冷着脸过生活,会不讨人喜欢,也不能使自己高兴。 法国女人可以穿着玲珑有致的小洋装,带着帽子,在咖啡店坐一下午。我们么有那样的悠闲,但是我觉得很多细节,生活中的偶尔,应该让自己生活的有情调,不要每天都被快餐文化淹没,不要每天自以为是的扬起脖子,即使是吃喝,也要学会品味。不要像安妮宝贝,即使是starbuck,也要用英文说。不要不要说起gstar就不得了,以为那才是小资。(虽然看到这个论调我悲催的正好买了一件g-star新衫,果然逵猩瘢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在一书架的书中挑选,我绝对绝对不会选择金庸。 可是如今才发现,只是因为长大啦才能看清纯武侠中的弯弯绕绕。 前几天在人人上看见文章,杨过为了小龙女苦情十六年,却累得陆无双,程英终生私念,郭襄如此灵慧之人遁入空门。 长大啦看《神雕侠侣》,才知道最最可怜的乃是那个最最可恶的郭芙。她仇恨了他二十年,才知道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她看似什么都有了,其实心里空荡荡的很。 看《倚天屠龙记》,张无忌乾坤大挪移练到第七重,却发现有一十九字参悟不透,却并不计较、 他知道月有阴晴圆缺,情到浓处情转薄,这世上,哪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完满的呢? 于是堪堪避开了先贤捉弄后人的一十九字。 于是我明白了,不争即大争。故不争则天下莫与之争。 我们有的也只是当下的,这一点点,不完满。 朱德庸说过,两个不完美的人最终创造了一份完满的爱情。 其实哪有什么事完满的呢? 或许那所谓的完满,只是单翼的天使因此而会飞了而已 上帝是什么呢? 上帝就是你拼命请求时没有搭理你的人。 生命中可怕的是什么呢? 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身边的人不再是你以为的那一个。蛛儿最后拒绝了张无忌,不是因为他身边有赵敏,而是她所钟爱的永永远远是那个孤注一掷在她手上咬了一口的少年张无忌,却不是宽容仁厚的张无忌。 如果有一天,冥王星上的小王子变成了庸俗的市井少年, 如果有一天,沉静内敛变成了对世事的漠然。 这是多么可怕。 想想自己一贯的懒惰,曾经戏言是自己没有家教。想当年妈妈看着调皮的我举起手来却哪里也舍不得打,最后自己气哭了。 我便是这样被骄纵大了的吧。 看到某个宣言现在又哪个女孩子敢不擦隔离,不上粉底。。。走出来。是的,我不敢,因为我懂得爱护自己,用隔离霜隔离外界的污染,是对自己的责任。 在天通苑北,看见庸庸碌碌的人群,嘶哑着嗓子搭着棚子推销手机的主持人,各种卖小吃的摊贩,忽然觉得这些人未必不幸福。即使身上穿着廉价的衣服,即使脸上廉价的化妆品斑驳地有些可笑,即使脚底的高跟鞋跟是歪的,即使中年发福的肚腩和假lv包包交相辉映,头上却已经谢顶,露出油光可鉴的头皮。 你却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说他们不幸福。于是我就明白了,其实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幸福,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让你幸福,只是我们这些人,总有那一两样发了疯着了魔就想要得到的东西。于是幸福变得不轻易。 从前,月神爱上了恩戴米恩,于是便让他沉沉睡去,只保持着温暖而鲜活的身体。月神每天晚上都深情凝望他,亲吻他,可是他却永远无法看见自己身上倾泻的银白色月光。 月神西宁就这样痛苦地爱着恩戴米恩。 亦舒说,面对喜欢的人,心境多是晦涩,说不出动听的情话,甜言蜜语,往往是说给不相干的人。 长大了,经历了人生中的很多丑恶。但是光明和美好也总是在跟随着我们前进的,低头,看见了影子,不用抬头,也知道,头顶必然有光。 -------------- 37、良辰美景 越看越觉得看不透今天的大头, 以前大大咧咧孩子气慢慢退去,如今一张肤色偏黑的干净脸庞, 多了几分成熟,也少了几分活力。 他站在r大东门等我, 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平头皮鞋。 “韩若,你终于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间堵车。”我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四月天,已经开始回暖。 我们两个一起从东门走进去,最近我在家里改毕业论文,等着五月份答辩,已经许久不回学校, 而大头离开这里, 也已经两年光景,看着被称为“东风破”的曾经的条件差劲的寝室楼,心里升起几分怀想。 从求是园走到百家廊,也就只20分钟的光景, 大头在西门的大榕树下仰着脖子叹了口气:“走, 今天请你吃顿好的。” 大头说的好的,果然是真的好。地坛公园旁边的高级商务会馆,出入多为高级白领和商界精英,占了地坛公园的一部分,花木扶疏,店内亭台水榭,清幽高雅, 然而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贵”。 那边大头正在看菜单,我把手机掏出来给如春发短信,“今天晚上有人请吃大餐,不用担心我的饭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家。 那边估计不忙,一会儿就有回复了,“在哪?” “乙十六。” “晚上回来不要太晚,自己小心。” “喂,你不问我和谁?” 他倒是从善如流,“和谁?” “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我恶作剧。 “林立安?”三个简单的汉字,着实让我觉得无趣,一下子就被猜到的感觉,又在他面前幼稚了几分。 “哼哼。”我发泄怒气。 “你敢这样得意洋洋来炫耀,肯定不是真的怕我知道,在乙十六那样的地方,你的熟人里面消费等级这么高的,不过一个林立安而已。”那边竟然有解释。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出来,把手机揣回兜里不回他。 大头正从埋首的菜单中抬起头来,和我四目相对,一瞬间表情有点呆滞,不过面对漂亮的服务生,立即就恢复了两年英伦生活养成的浓浓书卷味的大气,开口就点了几个价值不菲的热菜,我都要暗暗担心这样这一顿吃下来会不会上火。 服务员前脚刚走,大头后脚就表情一松,“喂,韩若,我以前觉得你就是一个楚留香,如今看来倒像是个小媳妇儿,你男人几个短信就又是皱眉又是大笑的,喜怒哀乐都要挂到人家身上了。” 我敛了表情,淡着一张脸,“喂,你在这里请我吃饭,不会就是为了不让我有站起来揍你的机会吧?”如果现在是在r大东门的小烧烤店,我一定已经在他身上动拳头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绷着表情正襟危坐。 “说实话,韩若,都快两年了,你还不觉得够?” “干嘛要告诉你?”我压低声音。 大头的脸陷在柔和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闷闷的声音传来,“我都失恋了,你做朋友的不是应该安慰我么?” 我苦笑:“大头,为什么每次我们两个在一起都是你失恋?是我们见的太少还是你失恋的频率太高?” 不是我没有同情心,“狼来了”的孩子只喊过两次,可是大头失恋已经是数不胜数了,只要大头找我,不管是吃饭,喝酒,唱k,旅行,接下来要宣布的消息一定是失恋。 “我本来打算这次就结婚的。” 凉菜上来了,我夹了一筷子开始吃,大头抱怨,“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你知不知道我本来都要做斯里兰卡国务卿的女婿了,结果还是黄了。” “不要告诉我又是倪显赫抢了你的女朋友,他的手没那么长吧?” “这次倒不关他的事。”大头讪讪。 我难得对大头正色,“大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失败了这么多场恋爱,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要告诉我是倪显赫抢你女朋友,不要告诉我你遇人不淑,没有人会像你一样,谈过那么多场恋爱,不管对象是什么人,怎么都无法成功。” 大头嘲讽一笑:“难不成我是什么和尚命,注定找不到一个好女人,合该去南普陀寺应征当和尚?”他点点头,“确实,我去年就拿到了硕士学位,虽然英国的硕士不太值钱,不过也算过了南普陀招和尚的标准线,据说月薪还不少,看来我应该回去打包打包行李直接去当和尚。” “大头,是不是你拒绝回答拒绝思考的时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两个人沉默吃完了饭,大头是若有所思吃的不多,我是专心致志对付美食,酒足饭饱。 结账的时候,大头掏出的钱包还是原来那个,米黄色的尼龙布质,小小的鳄鱼标志,圆鼓鼓装满了现金,我清楚地看见妆容精致的服务小姐嘴角有一丝抽搐,二十多张毛爷爷印花纸也不是那么好数的。 我只是没想到,大头用的,竟然还是大学一年级开始就用的钱包,钱包边缘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黑,甚至磨起了毛,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一点格格不入。 从会馆出来的时候,一错身,拜某人与其孽缘所赐,发现某个经常在新闻联播中出现的中南海高官和倪显赫并肩走出去的身影。 大头盯着倪显赫修长挺拔西装笔挺的背影,骂了句:“靠,阴魂不散。” 没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的背影这么在意,何况是一直致力于修身养性避免自己身上暴发户习性的大头。 看得出来大头心情不佳,我吃了人家一顿人均千元的大餐,自然要舍命陪君子,最后打车去了王府井,恰逢打折,我想起大头的那款旧钱包,“喂,要不要换个新钱包,我看很多牌子都在打折?” 大头沉默摇了摇头。 一个身家厚实的人几年如一日用一个几百块的旧钱包,我想到了什么,“你大一那年,同学送你的生日礼物,那个同学不用说,倪显赫,对吧?” 大头偏黑的脸在灯火灿烂之中,微微有几分红。 “林立安,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他?除非我脑袋被驴踢了。” “林立安,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自己欺骗自己的话,那么你对整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会坦诚心意。是个男人就不要那么孬,不过承认一个喜欢而已,会有多难?” 我看着我们两个在橱窗中的倒影,心里却把旁边的影子换成了如春,“你刚才不是问我说,快两年了,是否厌烦么?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每一天都胜过前一天,每一天的幸福都比前一天都一点点。” 林立安的手臂在身边虚晃了一下,复又握紧拳头,“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跑到路边打车的身影,暗暗期待这个傻子可以幸福。 到家的时候,卧室的灯是亮的,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如春披着件松松垮垮的睡意,从卧室探出头,“大头又失恋了?” 连如春都掌握了大头的习性,“的确是失恋了,大头的前任可是斯里兰卡国务卿的女儿,幸好下一任也身份矜贵,否则落差恐怕不小。”我故弄玄虚。 如愿以偿看见他眉头轻蹙,微露疑惑,“下一任?这么快就又下一任了?” “你那个学弟不是等了很久么?” 如春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跟着眯起来,“倪显赫如愿以偿,看来要好好谢谢你。” 我靠在他肩膀上,呼吸着他清冽的香,“我才不管倪显赫如不如愿,大头幸福才好。” 抬眸的时候,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的浅笑。 我刚刚给他发短信的时候,故意说是,良辰美景,如花美眷。 其实,当你全心全意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现,在他身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一时每一刻都是良辰。听着他的话语,无论身处何地,环境是否清雅,景色是否怡人,都是美景。 这个人笑的时候,全世界都是花朵芬芳,这个人拥抱你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得到真正的归属,只有这个人才能称得上是如花美眷。 4月15日,我的24岁生日,转眼之间,回到这个时间,来到如春的身边也已经快要两年。 我没有主动提起,本来就不是什么把生日挂在心头的人,也没期望如春可以记得。 所以回家的时候,看见他傻乎乎地坐在饭桌前守着一桌子的菜外加中间一个黑森林蛋糕,我瞪大了眼睛。 “喂,王子殿下,不要这么惊讶好么?“ “你怎么会知道?” “喂,你的身份证我总是看过的吧?去年你的生日错过了,今年难道还能错过?毕竟每个人每一岁都只有一个生日。” “可是,没必要这么隆重吧?” “隆重?我不觉得。王子殿下前几天还在友人的陪同下吃四位数的大餐,生日宴没有在五星级酒店订制,只有几样家常菜,说委屈才是真。” 他隐忍着笑意,抓起我的手,温柔的轻吻落在我的指尖。 我心中恰似盛世来临,歌舞升平,华贵荣光,异常认真地看向那双深沉的黑眸,“如春,你知道的,这样一顿饭,抵得上外面千万顿。” 此情此景,是要定格下来,老了的时候一脸幸福向孙子炫耀的。 又老了一岁,心境却是一片澄明,未来尚没有明确的方向,但是手中握着的珍贵且甜蜜。 38、番外:苏如春连韩若都不知道的…… 1傻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原谅他?总是原谅原谅再原谅, 苏老师,你的底线在哪里?” 每天下午三点到三点半的神外下午茶时间, 医生护士们正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闲话家常打情骂俏,赵枚几乎是气急败坏拉着苏如春, 倚在栏杆旁,小声怒斥。 “赵枚,你说话是不是一直都这样不留余地,有的时候大实话会很伤人的。”苏如春慢悠悠地说道,睫毛微垂,掩盖了黑眸中的情感。 赵枚双手抱着胳膊,不以为然, “伤人, 我能伤到你才怪!你这样的人,怕是早就练成刀枪不入了。” 苏如春反问,“既然在你眼里我都已经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何必为我操心?” 赵枚一跺脚, “我说不过你,反正我就是瞎操心。” 苏如春微微一笑,唇边有笑波如蜻蜓点水一样荡开。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当然不原谅他,至少不能轻易原谅他。”赵枚想了想,笑着说,“我的男人, 自然要一心一意想着我,口口声声说爱我,今天和这个来一腿,明天和那个搞出一个孩子,谁能高高兴兴接受,谁能痛痛快快宽容?” “so?” “所以我要让他吃足苦头,求我回头,要让他知道知道伤心痛苦失望是什么滋味,让我觉得心里没那么憋屈了,才考虑要不要重新接受他。” 苏如春眼神幽深,忽然转移了话题,“韩若好不好?” “啊?” 他又问了一遍,“韩若好不好?” 赵枚哼哼了两声,“凑合吧。” “凑合的话,你还那么喜欢他?”苏如春挑眉。 赵枚脸红了,“谁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 苏如春摇一摇头,“幸好无论对谁,你都只是喜欢。喜欢可以很轻易,一个微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以引发喜欢。” “那你对他呢?” 苏如春的目光藏了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赵枚紧盯着他的眼睛,迷惑不已。 “那你得先回答我,在你看来,韩若如何?” 赵枚有点儿不甘心地张了口,“他很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所以,见过了,就很难忘记。 看见他一次一次得天独厚获得别人的喜欢,看见他不自觉地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会不由自主,觉得关心和愤慨。 苏如春眼神透着几分算计的精明,手指在白大褂的衣兜上滑过,漫不经心地说,“这就对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我只要傻一点,就可以把他留在身边,只要原谅,就可以让他背负着内疚更加离不开我,这样不是很好么?” 赵枚彻底呆住。 2两个世界 苏立喜迎第二春,他结婚前,苏立找到苏如春,想要和他见面。 他到的时候,苏立应该已经等了很久,看见他,神色不动,但眼神中明显透露出欣喜。 “你来了。” “我来了,爸。” 苏立身体一震,手臂揽住他,久久不言。 静默的时候,父子俩都从肢体的简单接触中感觉到几分暖意。 所谓血脉传承的亲密。 “为什么突然决定结婚?”他问,苏立自有苏立的风采,迈入40岁之后也不见发福,常年的研究并不封闭,经常主持国际会议的他举手投足之间除了浓浓的书卷气,还有几分经过大风大浪的成熟睿智。 从他小时候开始,身边就有很多想要讨他欢心的漂亮阿姨。 不过是为了曲线救国,讨苏立欢心。 苏立和杜丽雅的这段婚姻,经典的老少配,苏立的立场不可谓不尴尬难做。” “初时只觉得小丫头聪明漂亮,活泼可爱,近来越来越觉得时间流逝,这样一个能够打动我心的女人,我的余生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 “所谓的有缘人?” “没错,命中注定。” 苏如春轻叹:“就好像韩若之于我。” 苏立沉默良久,方说:“那个孩子,我冒昧去见了一面。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有时下年轻人的轻浮,有礼貌且稳重,最重要的是对你有一份诚心诚意。” “他是过尽千帆,才有今日稳重,私底下不知道多孩子气。以前可玩得很疯,完全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雅和我刚刚同居的时候,也经常因为小事一言不合,她有点强迫症,牙膏一定要从后面挤,我经常忘了直接在前面挤,结果她又是冷脸又是暴躁,不过现在我也学会了从后面挤牙膏。“ 苏立接着说,“柴米油盐,哪有那么多天造地设的一对,恩爱的情人,都是彼此之间的照顾和妥协。” 苏如春一向沉静的眼在父亲面前露出了几分迷茫。 “你知道后来韩若陪杜丽雅挑选伴郎伴娘的礼服的时候,我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我老了,不放心。我问他,你和如春看起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能够一起走多久,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么?” 苏如春握紧手中的玻璃水杯。 “他说,从来都没有什么两个世界,我和如春头顶着同样一片天,脚踩同样一片地。” 苏如春将杯子中的冰柠檬水一饮而尽。 惟其如此,才能稍微冷却心中火热的情潮。 3酒吧里的两只攻 苏如春奇怪,身边穿花一样过着各式各样女孩子的学弟,为何会对韩若口中的大头年年不忘。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小时候。” 苏如春微微惊讶,“小时候?他小时候长什么样能让你对他心动?” “他啊,”倪显赫的黑眼睛里闪烁着什么某种很幽深的表情,“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从小就招人烦。看起来黑乎乎的,脏兮兮的,笨到不行,刚上小学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苏如春想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出无数武侠小说兼电视剧里面花着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小乞丐。 “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苏如春有点儿羡慕,漫长的一生之中,遇到一个倾心相爱的人,和他一起度过童年,少年,青少年,青年,壮年,中年,老年,俗着点说,就是陶晶莹的那首歌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本来我特别不待见他,结果他跟我打了一架,我妈从小就教我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这辈子就打过一次架,就是被他打。到现在我下巴底下还有一块疤,就是他咬的。” “然后呢?” “一不小心就上了一个初中,谁知道他学习成绩好了,家里头富了,下意识就开始和他斗……” 倪显赫陷入了回忆,这样的时刻在他的人生之中并不多,倪小公子是一个特别追求生活质量的人,追求一切美好和快乐,这样纠结于过去的时刻并不多。 倪显赫接着说:“他小时候长得特别黑,再见的时候白了点,变成了小麦色,单眼皮,但是眼睛非常大,黑白分明,很清澈。” “你喜欢他就因为一双眼睛?”苏如春后背倚在吧台上,脸上带着点迷茫。 “怎么会?”倪显赫下意识反驳。 “那为什么?”苏如春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这个答案甚至未必与倪显赫的回答有关。 倪显赫想了想,说:“可能是我再没见过一个人像他那么讨人厌,很,特别,非常。打个比方,就好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你让他出房门,就必须要过一道高高的门槛儿,林立安对我来说就好像这道门槛儿一样,不管我想走出房门去哪里,我都得先掂量一下这道门槛我能不能跨出去,会不会因此被绊倒了走不了。” 他的比喻不伦不类,可是苏如春却有点儿明白了,就好像是那个人,明知道那个人骄傲得像能闪光,漂亮到张扬,自由到无法束缚,那样明显的不安定的成分,却像一个漩涡一样深深吸引着他,无法自拔。 不过他这个小学弟也是个m体质,居然给自己找了个从小就看着讨厌,像门槛一样妨碍着他的人。 两个人肩并肩靠着,各自怀想着自己命中的那个劫。 4若 某天夜里,再一次在旧梦中惊醒,满头的冷汗。 母亲苍白汗湿的脸就晃动在眼前。 苏如春下意识抓紧被子。 身旁轻微扭头的细小声音。 韩若就睡在身边,月光洒在线条干净利落的侧脸上,多了某种温柔的清冷。 他仍旧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揽住他的胳膊。 温暖的肌肤相贴,毫无保留的亲昵。 苏如春心中一动。 韩若做事的时候,实在是答应下来就异常认真,只因为导师最初做理论经济学,要求能静得下心来做学术,他就一个模型直做到要email nyu的世界上最顶级的经济学教授来要一个答案。 生生把硕士毕业论文当博士论文来做,他心疼到不行。 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睡颜,他只觉得噩梦消散。 他竟然能够拥有他。 宋雨露 苏如春第一次听说宋雨露这个名字,年代已经不可考。 大概是赵枚追在他身后抱怨,这个女孩子如何内心阴暗,给她穿小鞋。 其实赵枚本身就是个孩子,又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来一个对她不那么友好,不抱有善意的人,心里难免看得太重。 不过他还是笑笑,把赵枚抱怨半天的那个病人承担下来。 直到有一天,带着藕荷色头花的女孩子挡在他面前,低下头,只看见一个头花。 她说:“方医生正在显微外科脊髓病的方向努力,他知道你做颅内手术最优秀,想要和你争来年的副主任医师的位置。” 他皱眉。 这个女孩子是方医生的实习生,怎么会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不知轻重。 他不敢说自己不想要那个位置,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欣赏这样在一个医生面前说自己老师的行为。 他的沉默竟然被宋雨露理解成默许。 一次又一次,内容越来越锋利。 他在不知道多少次“偶遇”宋雨露的时候,难得的想要发火。 宋雨露把他拽到走廊口,进了电梯。 电梯里面全是病患,两个人挤在电梯口处,前胸贴后背。 他感觉两个面团在自己胸口蹭了蹭。 没来由觉得恶心。 电梯门刚一打开,他就推开她,走进卫生间。 从兜里掏出来自己的两折钱夹,从夹层里面抽出一张照片。 两个一模一样装束的男子,黑西装白衬衫深紫色真丝领带,紧密拥抱,眼底全是幸福。 这是赵枚在杜丽雅婚礼上定格的瞬间。 他把它藏在钱包最深处。 他走出卫生间,偷偷轻吻一下,再放回原位。 只有他,能让他在这样的时刻,觉得开心。 39、他是我的 以前过生日, 总是象征性地点几个蜡烛就好,今年, 如春一场坚持,把那些粉蓝粉红的细细的蜡烛规规矩矩插满了蛋糕, 二十四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蜡烛的光影里,我凑到旁边,在如春的嘴边偷了一个吻。 柔软的触感,比什么蛋糕都诱人,我得逞了一次,又响故技重施, 坏笑着再次凑上去, 为了保险,还加上了手的动作,结果他却精准地避开,害得我只亲到了空气。 我的奸计没有得逞, 郁闷地瞪他一眼, 如春轻轻笑出声,细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不要胡闹了,再亲下去,蜡烛就要燃完了。” 果然,那几颗纤瘦的楚楚可怜的小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 我顺从地使劲鼓了一口气, 拿出当年为了努力吹肺活量的架势,真的一下子全部吹灭了。 “许了什么愿?”黑眸中微微透着询问,如春嘴角的笑意像漩涡一样逐层加深,好看极了。 我拍了拍脑袋,“糟糕,我刚才只顾着惦记怎么把蜡烛一起吹灭,听说全吹灭了愿望才能实现,结果我压根儿就忘了许愿!”我简直懊恼死了,我堂堂一个经历了两个24岁的重生人士,竟然忘了许愿这么低级的事情。 如春憋笑憋到清俊的五官都开始变形,两只手微微按住腹部。 “告诉你,不许笑。” 他努力憋笑,无法开口回答我的话。 我凶神恶煞:“我告诉你,今天我是寿星我最大,你要是敢笑出声,看我不——” 可怜我话还没等说完,他就真的不受控制哈哈大笑起来,我很少看见如春笑得如此开怀,整齐细白的牙齿都露出来,眼角都笑出一条长长的纹路,眼睛里面一片润泽,鼻子微微皱着,几分孩子气的调皮。 我只能干蹬着眼,看着他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如春好不容易恢复一片波澜不惊的表情,我已经瞪他瞪到眼睛都累了。 “喂。今天你过生日,应该是长了一岁啊,怎么好像倒退了一岁一样。”他凑过来,指尖到指肚逐渐覆上我的眼皮,我顺势闭上眼,听他一声清浅的叹息,“傻瓜,你不是知道瞪大眼睛瞪久了会流眼泪么?还瞪那么久。” 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用的伎俩,原来那时候就被他识破了。 过了好久,我才张开眼睛,他把塑料刀递过来,示意我切蛋糕,“你那么不甘心,要不要趁现在许一个愿望?”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能许的愿望,无非是来年的生日,后年的生日,大后年的生日,以后每一个生日都和如春一起度过。 这样的愿望,许出来反倒不祥。 我们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地要一起过的。 切下去的塑料刀,到达蛋糕中心一点无法继续前行,我又试着切了一下,仍然切不动。 偶像剧里面经常出现的剧情,男主角讨真命天女欢心的戏码,看着只觉得是恶俗桥段,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如此不真实。 毕竟,偶像剧里的剧情,有多少会在现实里发生呢? “是什么?” “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如春淡淡答。 不会真的发展成经典剧情中的必备良品,戒指吧?我用刀子剥开两边的奶油蛋糕,果然发现了一个疑似戒指盒的蓝色正方体小盒子。 我又犹豫着瞟他一眼,在他淡淡宠溺的目光下,打开水蓝色的黏着奶油的丝绸。 不是戒指,是一个银色的吊坠,一把……长命锁? “喂——”我翻白眼,虽然这个锁小了点,配了潮流的皮带,但毕竟是,长命锁!这是把我当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呢,我儿子都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乖,生日快乐,长命百岁。”戏谑的口吻,然而眼睛里透露出的希冀却再真实不过、 如春握着我的手,“希望王子陛下长命百岁。” 我侧过头,不让他看见我心弦被大力一扯,余音袅袅之时的表情,“切,我还以为会是戒指。” 柔软的两片唇瓣在顺着我侧头的方向贴近我的,唇线被舌尖的濡湿触感仔细描绘。坚定而珍惜,他吻地小心翼翼,“听说订婚戒指要比结婚戒指好,所以我正在攒老婆本,王子陛下只能暂时委屈一下。” “搞什么啊?老婆本?我是男人!”我胡言乱语,才不让自己感动到心里哗啦的事实轻易显现。 五月中旬的一天,论文答辩。 一身黑色简洁的窄身西装,带上刚配的玳瑁色眼镜,算不上是温文尔雅,但是英姿飒爽总还沾几分边。 也不得不说,有一辆车真的顺手许多,2005年的北京,堵车情况没有7年后严重,早一点出发,省去在地铁里赶上上班高峰期被拥挤的人群挤成沙丁鱼罐头的尴尬和苦恼。 到了我的论文答辩的时候,因为演练多时,时间精准,回答流畅,对自己的观点也有所阐述。答辩小组的问题都十分有见地,或许是因为两辈子见过并不少这样的场合,我已经可以游刃有余。 我在论文准备上花了颇多心血,导师又是全校几个全国二级教授之一,对我更是耳提面命多加照拂,我和她对视的时候,微微一笑。 最终,一个40岁上下的微微发福的外籍教授站起来和我握手,说了一大堆congratulations,并且表示对我的才能十分欣赏,薄薄的一张名片上印着kevin cullimine的名字和一所英国大学的教授头衔,他甚至表示愿意为我提供博士四年的全额奖学金,包括生活补贴。 在欧洲这样拿奖学金难如登天的地方,给出全奖无疑代表着对我巨大的肯定。 由于答辩之后kevin还一直坐在我身边,导师索性将他在r大访问的几天的行程交给我负责。 最后一日,我开车把他送到机场,他和我拥抱,并且操着那口标准的伦敦音依依不舍和我告别。 终于把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六一儿童节,我和如春一起去看苏灵灵,她已经不得不住院,脸色蜡黄的她已经剃了光头,等待移植手术。 “你现在来看干什么?剃光头的样子都被看见了。”她挤出一个笑容。 我鼻翼忍不住动了动,一朵美丽的花,开到凋零,见到了都会觉得心酸。 如春走过去,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一摸她的头,“没关系,明天给你做手术的是最好的医生。手术完了,病好了,自然就长出来了,依旧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 “真的么?”她咬着嘴唇问。 “真的。”如春答。 我走到如春身边,对苏灵灵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都没能来看你。” 事实上,我是实在不忍心看见她。 “韩若,苏医生是不是就是——?” “没错。”我和如春十指相握,大大方方呈现在她面前。 “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你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她低下头,“不过,如果对象是苏医生的话,那么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把小念交给你们,我也可以放心了。” “瞎说什么呢?”我急着反驳。 “任何手术的成功都是概率问题,不是么?别忘了我当年也是b大医学院的高材生。”她眨了眨眼睛。 赵枚在病房外探出一个头,“苏老师,该回去了,一会儿小心被组长骂。” 苏如春点点头,对苏灵灵安抚一笑,紧握了一下我的手,才推开门出去。 赵枚恨恨地蹬我一眼,才拽拽的走了。 苏灵灵和小念的事情,那一场争吵,让赵枚这段时间都是一片冷脸对我,幸好对苏灵灵还很温柔,常常会在休息时间蹦蹦跳跳过来陪苏灵灵说话。 傍晚我去接小念放学,苏灵灵不愿意小念经常呆在医院,一般都是我或者杨婶去接他回家,孩子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想妈妈,那样固执隐忍的表情,几乎贯穿了我的童年。 回到病房的时候,上次和赵枚一起的时候碰到过的小医生宋雨露正在门口徘徊,偷看了两眼正要走,苏如春和赵枚一前一后走过来正好在走廊里相遇。 苏如春皱起眉头,语气颇为冷厉:“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要查房的范围吧?” 宋雨露僵声说:“那苏医生你来这里干什么?” “探友,这好像和你无关吧?\" 宋雨露冷冷撇了撇嘴,“赵枚也就罢了,这个女人连孩子都有了,苏如春,你什么时候眼光变得这么差?你宁愿要这样的人也不要我?” 赵枚看了我一眼,刚想要说话,似乎才想起她还在和我生气,又生生转了头。 我沉默不语,这样的时刻,我不应该喧宾夺主,苏如春自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不过,这个宋雨露,实在是不可爱到了极点啊。 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 她的脸上滑过几滴眼泪,又使劲擦掉,我握着小念的手,手里出了点汗,又觉得有几分心惊。 宋雨露几乎声嘶力竭,“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就那么无动于衷?” 苏如春这次真的是皱紧了眉头,眸如冰雪:“好,既然你一定要问,那我不妨告诉你。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孩子。你为我做了什么?为了我暗地里专挑家属难缠的病人踢给赵枚负责?为了我在组里造方医生的谣?我和方医生是工作伙伴,即使有竞争,也是良性竞争,不需要你这样卑劣的手段。什么东西一定要去抢夺别人的,看别人伤心,你就高兴,折磨完了别人,就不再宝贝了,丢掉。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一定要人家去做,别人不愿意,你就去逼,逼得别人讨厌了,就恨得牙痒痒,好像人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万死莫赎的事情,其实不过是惹到你一时不高兴罢了。见不得别人喜欢别人,不喜欢你,可是一个这样的人,除了只会逢迎算计的头脑和那少许姿色,有谁会愿意去喜欢?” 宋雨露张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温文有礼的苏如春说出来。赵枚也愣在原地,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而我无声地笑了,很好,这就是我最爱看的如春,那么强势,那么骄傲,取舍之间干净利落,同时冷酷冷硬。 他的温柔,是属于我的。 他的笑容,是属于我的。 任何觊觎之人,都不得上前,不得分享。 40、大小兔子 这一出闹剧的结局, 是宋雨露跺脚逃跑,小念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站久了有些累,干脆伸出胳膊让我抱, 赵枚很不厚道,对着宋雨露的背影一阵狂笑。 而苏如春走过来,逆着光,脸上的表情重回宁静美好,“苏念同学,这么大了还要爸爸抱,羞不羞啊。” 小念横他一眼, 从我怀里跳下去, 蹦蹦跳跳进去找妈妈了。 苏如春看了我一眼,提步往楼梯口走过去,我会意跟上去,楼梯里面点亮的壁灯闪着朦胧而柔和的光芒, 淡淡的橘黄灯影里, 我的眼球不自觉的跟随着他的背影,他的肩宽阔却不让人觉得厚实,身形颀长,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把右手放进白大褂的兜里,领子以上的一截白皙的脖颈线条优雅漂亮,走路的姿态更有一种对什么都胸有成竹的闲适。 “你好狠的心。”我感叹, 直说到宋雨露那样的女人都要捂着脸逃跑。 苏如春转过头,淡淡地说:“狠心?我不觉得,她要答案,我就告诉她答案,一字一句都没有虚假,哪里狠心?“ 我装模作样,“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苏如春眸光一闪,幽深的眼睛细细打量我的表情:“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回去跟她道歉比较好?”手支着下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我瞧不上他这样勾着唇的样子,出其不意伸手去推他,我站在上一台阶,他在我下面一级,本来应该轻而易举的推到,结果他跳到了下一级反倒是我身体前倾控制不住扑倒在他怀里。 我惊魂未定,“如春,你不会是什么隐藏的气功大师,武林高手吧?怎么每次我偷袭你最后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扶着我的肩膀,拧着眉道:“不是每次都告诉你别闹了么?你自己倒是也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一而再再而三?” 我忍不住笑出声,却不想要答话。 偷袭十次,一次成功也是可以的。 我一直都记得那个黄昏,心里揣着一个洋洋得意骄傲自豪的小太阳,整个人,连皮肤都是闪着光的。 那之后的很长时间,记忆都是带着灰暗的血色的。 灵灵出事的那天,是4月1日,愚人节。那天的天气很冷,空气潮湿,带着点阴森森的气味,我随手穿了件红色棒球外套,正要按约好的去和大头吃饭,就接到了如春电话。 他的口气罕有的沉郁严肃:“韩若,现在在哪?” “正在地下停车场,要去和大头吃饭呢,今天大概你那个小学弟也要来,你中午休息时间够的话,我去接你我们一起?” “她出事了,你快来吧。” “什么?”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是谁?” “灵灵今天上午出现了术后不良反应,你现在赶过来,还能见她最后一面,对了,别忘了带上小念。” 我强笑:“就算今天是愚人节,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韩若!”他加重语气,口气凌厉,“你赶紧给我过来,带上你儿子,要不然你要后悔一辈子。” 我忘了自己怎样浑浑噩噩开车去小念的幼儿园到班主任那里请假把小念带出来塞进车子里,开到医院,气喘吁吁赶到病房。 推开房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虚弱地朝我一笑。 母子连心,小念大概也是有所预感,从幼儿园出来到现在,无声无息掉着眼泪,一句话都不说。如春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我们俩。 “小念,过来。”我把小念揽过来,蹲在病床前,让她可以不用费劲就看见我们的脸。 她添了一下嘴唇,又看了一眼如春。 苏如春大步走到我们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韩若,小念,你们两个不要这样。”她竟然还在微笑。 我们两个都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摸摸小念的头,又摸摸我的脸,“大兔子,小兔子,都是男子汉,还要哭。” 纤细瘦弱的手上全是透明的液体,她自嘲:“被我吓到了么?是不是很丑?” “怎么会?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我吸了一下鼻涕,说。 她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拽着如春,“两只兔子,都交给你了,好不好?” 如春蹲下来,郑重地紧握了她的手,“我答应你,竭尽全力,照顾好他们两个。” 我脑子一片浆糊,什么都不知道,小念忽然趴到我怀里,嚎啕大哭。 那只划过我的面颊,拂过小念头顶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如春挪到我们面前,一左一右,把我们两个的脑袋一起按在怀里。 我和小念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如春的衣襟两面各自留下一个两块巨大的痕迹。 我模糊的实现看见那纯白衣服上的两块地图,忽然觉得十分滑稽,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一个人,活生生的,前一天还在筹备怎么给她开庆祝新生的party,这么轻易的就,没了。 我们两个,不曾相爱,不曾相知,不曾相守,可是毕竟在彼此的生命里走过一段精彩绚烂的路,我们还一起制造了小念这样一个天使,然后她就像一抹轻飘飘的云一样,随着风,飘走了。 多么滑稽。 如春紧紧拥住我的肩膀,“韩若,你不要这样。” 我想要停下来,可是我忍不住,这么可笑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笑? “韩若,你不要这样,我在这里,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他摇晃着我的胳膊,强迫我看向他的眼镜,眼睛里的涩意在最后一波眼泪里面消失不见,我终于垂下嘴角。 我抱着小念颤抖的小小身体,而如春拥住我的臂膀,我们三个抱成一团,就好像南极上的企鹅,靠着群聚的方式,来提高小环境的温度。 我疑心这是一个恶劣的愚人节捉弄人的把戏,期待着4月2日可以有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骗我玩的。 只可惜有人出现了,出现的不是上帝的使者,而是苏灵灵的父母,姐姐。 我还没等反应,这几个人就扑了过来,“你这个混蛋,还我女儿,把我女儿还给我,你个混蛋!” 我不知道两个女人力气会这么大,一肘子接一肘子朝我后背砸下来,我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如春冲过来架住两个血红着眼睛的女人,“你们要撒泼不要在这里,难道不觉得对死者过于不敬了么?” 她姐姐叉着腰,“不敬?我是她姐姐,那个是她妈,论辈分都在她上头,我妈辛辛苦苦供出个大学生容易么?她一个月就给家里那么千儿八百,还带着个丢人现眼的拖油瓶,现在更是霉运当头,得了那个什么绝症,我看都是这个负心鬼的错!” 我已经疲于应对,怪不得灵灵生前从来不愿意提起家人,她们可曾给过她半点温暖? 如春担忧地拦住我,我抬头对着墙壁上的镜子一照,真是脸色煞白如鬼,我无声地摇了摇头,他放开我的手。 我索性开门见山,“你们是来要小念的?” 苏灵灵的妈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我女儿都没了,剩了个拖油瓶还想要我们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那么正好。小念从现在开始,和你们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她姐姐哼了一句,“那可不行,孩子白给你生了?” 我不耐烦:“你想要多少钱?”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她妈妈蛮横地说:“再怎么也得十万二十万啊。” 小念从房间冲出来,拽住我的袖子,“爸爸,我不认识这群人,你让她们滚,一分钱都不给。” “你个小兔崽子!”苏姐冲过来就要拧小念的耳朵,苏如春一只胳膊横过去,把她逼退了几步,跄踉了一下。 小念躲到如春身后,朝她们做了个鬼脸。 苏家母女和苏灵灵简直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样,素质气质相貌都相差十万八千里,偏偏那个最好的一个,要提前离开。 最终,大头领着一群五大三粗的狐朋狗友围成一圈,把苏家的三个人团团包围,倪显赫友情附赠律师一个,我还是给了她们五万块。 其实,本来我的钱都打算给苏灵灵,可是她除了看病一分都没动,这五万块也算是买断小念和灵灵与这家人最后的那点儿血脉亲情。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相见不相识。 一个失去母亲的小孩子需要什么,如春似乎比我更加知道。 不久之后的某一个黄昏,小念面前的儿童碗里的米粥根本就没怎么动,我也是从喉咙开始一直延伸向下,火烧火燎的,根本吃不下去东西。 如春放下筷子:“你们两个吃完了,我带你们出去散步吧。” 最后我们在小区里面七拐八拐,到达的是一个经常广告的小型钢琴学校,里面的孩子刚放学,我们站了一会儿,转眼里面就空了。 如春和门口站着的长发中年女教师说了几句话,又掏出钱包递了看不清楚多少钱,转过头示意我们两个过去。 普普通通的立式钢琴,如春搬了两个凳子,牵着小念的手过去一起坐。 旋律响了很久,我这个超级音痴才反应过来,是巴赫的小狗圆舞曲。 一曲完毕,快乐的音符还是在空气中漂浮了好久,小念试探着伸出食指在琴键上按了两下。 如春的大手覆盖了小手,一串串不连串的音符开始响起。 一遍,又一遍。 我坐在给小学生坐的笑凳子上,长腿长脚分外局促,可是一直听一直听丝毫不厌倦。 分不清什么旋律,弹琴的人确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41、是缘是劫 能够治愈失去亲人的痛苦的, 或许只有漫漫的温暖的时光。 说实话,我并不想要担任纯粹的学术工作, 在经济学领域,要磨洋工做研究混项目不难, 可是要在全国做经济做得数一数二的r大做出一份不一样来,一直在站在学术界前沿,甚至如我的导师一样以一己之力创造一个分支学科,实在太难太难。 前世辗转多个工作负担巨大的职位,今生我只想要平平淡淡,和爱我的人相守此生。 如春两年前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投稿的杂志的文章需要重新润色并且做稍许改动以便发表,我恰好签了留校任教做讲师的合同, 有一段空闲期, 就成了他的专属助理。 很多中文资料需要翻译成英文,也有很多英文资料需要翻译成中文,世界第二权威的医学杂志要求甚高,如春常常递给我一大摞厚厚的专著让我帮忙翻译和筛选。 我在笔记本上同时开着两个窗口, 30多页的pdf刚刚翻译好, 把记事本全屏,把电脑沿着大书桌边缘推过去给他看。 他穿着一件黑色做旧的针织衫,露出白皙的肌肤和锁骨,我甚至觉得那里可以盛一汪水。 在键盘上又敲了几下,他“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我的劳动成果,鼠标滚轮滑了两圈,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喂,你确定上次发到家里的雅思成绩单是你的,怎么这么多错误?” 我坐得屁股都麻了,辛辛苦苦到最后看字母都成了一团蚂蚁,他竟然还敢挑剔我,我老羞成怒,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哼,没有订金,没有余款,也不谈刷卡支付,你现在一毛钱都没付我,竟然还敢不知足?” 他状似思考,“我需要付翻译费用么?我明明记得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他顿了顿,认真地仰着脖子看站在椅子后面攻击他的我,“夫、唱、妇、随,所以你算是免费劳工,义务劳动,不受劳动法保护的。” 我翻白眼,忍无可忍正要发作,被改成儿童房的客房门声响,小念推开门出来,一手抱着如春买的巨型泰迪熊,一手搂着眼睛,“爸爸,你坏,欺负苏叔叔。” 我恨不得仰天长叹,遇人不淑,遇子不孝,害的我孤军作战,只能生生被迫害。 小念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们班出去看电影都要求同一排的小朋友手牵手一起走,团结友爱的,想不到,现在的大人啊,唉。” 房门一关,小念又回到了自己房间。 苏如春趁着我的目光落在小念身上,一把拽住我,拖着我的脑袋向下拽,我一不小心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腿上。 刚想要站起来,就又被大力拉回去。 他搂着我的腰,咬着我的耳朵,“喂,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我哼哼,“小念通敌卖国,不代表我要弃城投降。” 他索性陪着我演起来,一脸正色,“孤军作战,莫非将军还要恋战?” 我恶意抓起他的耳朵。 他抽着气叹到,“刚才我还只觉得你涨了体重,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还涨了力气。” 灵灵去世两个月,我腰围就小了两寸,这段时间随着初秋的来临,在舒适的环境中,又有某个人的呵护,变着花样的饭菜,总算添上几斤肉。 其实我倒是觉得瘦一点的时候也不错,我一直羡慕大头高高瘦瘦除了脑袋可能会比别人大一点的身材。 虽然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证明到底是大头当初戴的圣诞帽小了,还是大头的脑袋本身就大。 想起倪显赫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听到我和大头说起这桩迨拢钻堑厝嘁蝗啻笸返哪源淮笸反虻艉嵩谘涞氖郑匀灰涣匙院赖厮担澳隳训啦恢劳反蟮娜艘话愣急纫话闳舜厦髅矗空庾阋运得髁至驳哪匀萘看蟀 ! 我识相低下头,啃着嘴里的吸管喝果汁,如春在旁边抿着嘴一声不吭。 在倪小公子面前,无论是专业人士苏如春,还是业余人士韩若,都是要缄默不言,以沉默支持他的歪理的。 我在心里为林立安同学深深哀悼。 有些人注定是另一些人的缘,也有些人注定是另一些人的劫。 但是很多的时候,那些人是缘也是劫。 爱上一个心机深沉,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气。 还好,我的如春,比起倪显赫来易懂得多。 我终于收拾好心情,准备乖乖兢兢业业从讲师做起,又一年的如春生日前夕,登陆了许久不曾用的gmail邮箱,除去广告邮件,赫然一封黑体字来自kevin cullimine的email。 接触过几天私下认为大大咧咧的kevin cullimine,在这封邮件里口气十分严谨郑重,他将于在这个学年前往lse,并且刚刚申请成功一个项目,如果我愿意过去读博士的话,不管任何专业,他可以从program资金中为我提供五年的全额奖学金。 邮件不长,我关了打开,打开了再关,说不心动,是自欺欺人。 先不说欧洲在我的专业领域有最好的研究机构,lse在全英排名稳居前五,更何况还有如此丰厚的奖学金,当初舅舅用两年拿下博士,我拼一拼,两年之内拿下来,剩下的时光将会是十分宽厚清闲的。 甚至,比起进投行,做咨询,到会计师事务所,还是留校等着从讲师一步步升上副教授,教授,这条路显然如同为我量身订造。 我想要去世行,想要去联合国这样相对环境宽松而更宏大福利更好的国际机构,到欧洲是上佳选择。 kevin的邮件很短,我却措辞委婉回了一封长信,拒绝了这个□□我的提议。 合上电脑,收拾好心情,我终于决定把小念曝光在家人面前。 杜丽雅在苏见在东二环的三居室养胎,王微微女士工作繁忙,阿姨和姨夫也各自脱不开身,外公外婆两个老人不放心,就到了北京和那两夫妻挤在一起,顺便照料他们的宝贝外甥女。 杜丽雅开门的时候形状颇为可笑,扶着腰腆着个大肚子,在看见小念的那一刻,眼睛也变成了和肚子辉映的圆形。 苏立本来在天大地大,怀孕最大的老婆后面小心照料着,随即和妻子一样呆立在原位。 杜丽雅伸出食指指着我的脸:“你,你,你,你小子,什么时候搞出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苏如春在我身后进门,把防盗门关死。 苏立的表情回复正常,扶着一惊一乍的杜丽雅在沙发上坐好,把我们一家三口让进门。 “小雅,你先不要激动,听他们慢慢说。” 他起身给我们每个人倒了一杯水,我觉得最重要的怕是要给他老婆我老姐压惊。 苏立询问地看了苏如春一眼,又很严厉地盯向我。 我一时觉得有几分尴尬,手心出了点汗。 如春拍拍我的手背,淡定平和地向苏立讲述了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 苏立的表情从不悦到缓和,最终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拍拍苏如春的肩膀,“你这个傻小子啊。” 等到外出散步加买水果的外婆外公回来的时候,反应是手里的塑料袋子一下子掉在地上,青苹果散了一地。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两个老人没多久,就带着一副兴奋欣喜的表情,去和他们的曾外孙进行迟来地感情交流了。 第二天,我就奉命去机场接王微微女士早上九点到达的班机。 我在心里感叹,我这个老妈啊,估计早晨六点就要起床,开车去机场,办值机手续过安检,多少年来都没见过这样的精神头了。 上车第一句,她就问我,“那个孩子,是叫小念是么?” “小念是小名,前几天我去改给他改了名字,王家辰,我记得我们老王家到了我下一辈应该是“家”字辈。” 母亲唏嘘,“你到底不愿意做韩家人。” 我笑,“我不怨恨他,是因为我不在意,可是这不代表我的儿子要冠着他的姓氏,我一个人还姓着韩,已经够对得起他的了。” 母亲低眸叹息,眼角的细纹从侧面看沧桑又优雅。 “我听小雅说,那个孩子以前叫苏念,念念不忘的念。他母亲恐怕对你,未尝没有几分希冀。” 我心里几分难受,“人已经死了,没什么意义。” 王微微女士第一次进我和如春的家,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就两个卧室,小念是和你睡?” 我摸摸头,“小念说他习惯自己睡,我有一天晚上抱着他睡结果被他睡梦里揍了一拳差点儿成了熊猫眼。” “那不是得给如春添不少麻烦?” 她推门走进我的卧室,看见我们的床眼神又停滞了一下。 上前几步,她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的木质相框,相框里面,我们两个的脑袋靠在一起,笑得正欢,偷拍大王赵枚的作品中最好的一张。 我心里突突一跳。 “我看你这房子大概住不了多久了。”王微微女士忽然道。 “为什么?” “苏医生的卧室这么大一张床,想必是要做将来结婚之用,到时候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你和小念父子两个比拼大小电灯泡哪个瓦力大?” 我干笑,“没听如春说要结婚,” 王微微女士白了我一眼,“那是人家没好意思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继续干笑。 42、缴械投降 临近8月25日, 又是如春生日时节。 赵枚捧着手中的杂志,念道:“狮子处女座, 内向与外向人格综合体,狮子座和处女座的共同特质造就了他们外表安静深沉, 内心却永远充满野心的性格,并且相当敏感,由于他们的孤僻,经常被当成自恋狂和自虐狂。” “果然是小女孩,竟然迷恋这种东西。” 赵枚把杂志卷成一圈,狠狠打上我的头,“给你几分颜色, 你敢给我开染坊?” 我忙说:“大小姐, 是我不对,我乱说话。” 赵枚冷脸对了我几个月,这样一个难得真性情,真心为我和如春着想的女性朋友, 我不想要因为小龃龉而错过。 赵枚哼哼两声, “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我说:“当然有几分道理,每个人在出生时日照,温度,风向,天体运行不同,没有道理不对胎儿造成影响。” 更何况,连重来一次这样的事我都经历了, 我们知道的科学道理太少,而宇宙太宏大。 如春,表面上温文尔雅,内敛沉静,事实上骨子里敏感而倔强,对于自己目标有着强烈的野心和压抑的欲望,赵枚念出来的一切,与如春的性格出乎意料的一致。 因为大头的关系,难免和倪显赫熟悉起来。 大头申请了一个长假,倪小公子也竟然神奇地挪出大把时间来陪他,两个人经常在如春闲暇的时候一起到我们家开四人小聚会。 有一次我们两个被派到厨房洗水果 他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帮了我一次,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倪小公子的话虽然有几分傲气,可是眼神却很诚恳。 我知道他感激我点醒了大头。 可是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坚持。 “上次,你不是帮忙请律师了么?算还过了,再说我不愿意大头自己骗自己,不是帮你,你不用挂心。” 我专心致志洗水果,倪显赫说:“我总会还你的。你知道,请个律师那种小事和林立安有关的一切事相比,都不值一提。” 我没说话,他也没再继续说。 不过那之后,倪显赫三言两语,加起来,在我面前却是多次提及如春。 掌握了一手信息,我在如春的母校转了几圈,甚至偷偷潜入到他的宿舍楼,他辩论时所在的教室, 虽然这里和他工作的地方很近,但是我一直没仔细看过。 他院系所在的建筑外宣传橱窗上,让我找到一张他参加辩论赛的照片。 听说他一直都是四辩,发言不多,却常常凭借一份出色的总结陈词奠定最后的胜利,不动声色将己方疏漏圆满。 他选的最多的体育课是网球,学院封存的橱窗上,某人大学时代的身影优美,动作不乏激烈。 可是倪显赫说,他最爱的,是击剑。 倪显赫翻箱倒柜,找到了一张蒙尘的vcd光盘。 我像都到糖果的小孩子,心满意足捧回家去。 因为年代久远,我的笔记本电脑几乎放不出来,黑屏很久之后,终于出来影像。 练习的击剑场地,嘈杂的人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我依稀可以认出那个白色剑道服中的身影带着明显的青春朝气,他的对手无论身高还是体格明显都要比他更具优势,然而他的击剑角度拿捏很准,周围,到最后,两个人周围围着一圈的人,对着落败者抱着善意的同情的微笑。 在面具的遮掩下,苏如春展现出来他的攻击性,决断决然,不留情面。 我甚至怀疑,他热爱这样的运动,就是因为可以在面具背后,杀伐决断。 苏如春下班回家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完,连忙合上电脑。 不一会儿他就换好了衣服凑过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却带上了些许温柔,眼睛的弧度也要比一般的时候柔和许多,睫毛在我面前微微颤抖。 或许是因为我刚才看视频的时候一直在留心他细微的表情,所以才会发现这些平常并不会注意到的微小细节。 他把我轻轻拥进怀里的时候,我觉得心都乱了。 尚不及感叹那一瞬间的温柔,身后的笔记本电脑就被打开了。 我急忙转身想要捂住屏幕,奈何已经无力回天。 他看着屏幕里面过去的自己,表情有点惊奇,有点不自然,有点欣喜,还有点我看不出来的东西。 “老古董,竟然都被你挖出来了。” 我故弄玄虚,“越是古董,越是有挖掘和收藏的价值。” “没正经。”他揉我脑袋。 我总觉得他揉我的脑袋和揉小念的脑袋都是同样一种姿势——安抚小孩儿的姿势。 “是倪显赫干的?” “你果然了解你的学弟。”我有一点儿小心眼,两个人都是gay,又学长学弟那么多年,我要了解点消息还得托倪显赫的福,总觉得他们两个很知道对方的一切。 他暧昧一笑,拇指在我嘴唇上轻轻摩挲,“比起他,我更了解你。” 我一掌拍上他的脸,一点儿儿女情长烟消云淡,“你给我滚!” 他难得无赖,顺势坐在地毯上不起来,仰着脸看着我,“你让我滚,怎么还有心思去了解我的过去?” “我愿意,你管得着么?”我粗声粗气,不过还是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 谁知道这个人气力不小,直接把我拉倒在地上,并且瞬间翻了个身,压到我身上。 我终于确信这个人士练击剑有不少的年头,动作敏捷,直接把我的两只手拉到头顶,固定。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心虚,还是撑起面子,“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我就不说,你拿我怎么样?” 他压低声音,带着些许威胁,“真不说?” 我咬牙,“不说。” “确定不说?” 我翻白眼,“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我能——” 他声音一扬,手腕的控制消失,我刚想坐起来,腋下就被袭击了。 “喂,你不许挠我痒!” 我不怕痛,可是我怕痒啊。 我喘着气,肚子笑得生疼,“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他动作一缓,“现在知道错了?” “嗯嗯。”我忙不迭点头。 看,这个苏如春,每回只使出挠痒痒的力气,就让我缴械投降。 我们疯闹一阵,在地毯上仰躺着,一身的热汗。 随着温度的升高,他身上的春风拂暖的木质清香气息和我身上清冽小苍兰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空气里流淌。 “现在可以坦白了?”他说,带着些许调侃。 “想要了解你的过去,想要早点参与你的人生,讨厌倪显赫一副自以为很了解你的样子。”我说。 “那是因为他嫉妒林立安对你言听计从。”如春笑道。 “靠,那是我哥们!” “倪显赫是我朋友。”他顺着我的话继续说,“所以,你还吃醋?” “醋,那是什么东西?”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上次是不是要买什么饺子醋?” 他无奈叹了一声,声音扬高,“韩若,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不吃饺子我们家已经一年没有买过饺子醋这种东西了么?” 我们两个像孩子一样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小念在杜丽雅状态良好的情况下,被爱曾外孙心切的外公外婆带回了东北老家。 小念喜欢他们,我小时候也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了,我很放心。 整个客厅静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忽然侧过脑袋,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谢谢你。”他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我说,他对我可是从来都不客气的。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谢谢你,愿意去了解我的过去。” 我舔他脖颈的肌肤,“过去算什么?我还是你将来的主旋律呢?” 他紧紧揽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 我本来以为此人纯良到只是抱我一会儿,结果脑袋换了个位置,舌头就顺着扣子之间的缝隙伸进去,在胸口打圈。 那力道太轻,可是就是因为轻,所以才像数不胜数的小钩子,钩到我全身都痒。 我恶狠狠把他拉起来,“喂,苏医生,这可不是这么玩的?” 他盯着我样子认真到而后写论文的时候有的一拼,“那你想怎么玩?” 我气急败坏,“玩个大爪爪!” 他失笑,“大爪爪,那是个什么东西?”接着又状似恍然大悟,“是这里。”然后抓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吮吸起来。 从食指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吞进去,柔软的舌头绕着手指旋转,我热血澎湃,情不自禁向前伸…… 他几乎粗暴地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 “韩若,把头发留长一点?” “干嘛?很热呢?” “至少三寸?” “为什么?” 他的吻在我唇边留连,“留长一点,我喜欢抓着你的头发和你——”他后面的话没说,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他已经迅速拽下我的裤子,冲了进来。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送什么东西给他。 赵枚摇晃着脑袋,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眼镜,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想不出来送他什么?你只要把自己洗洗干净打包送给他就行了,包他满意。” 我红着脖子横她一眼,“赵小姐,我需要建设性意见。” 赵枚说:“韩先生,我提的确实是建设性意见,只看你敢不敢盖楼了。” 我不和她鬼扯,心里却渐渐有了礼物的雏形。 45、斩断前情 当天夜里, 家里先是座机响,接着是如春的手机, 然后是我的手机,等我们睡眼惺忪爬起来的时候, 响的已经直接是防盗门了。 如春披上衣服去开门,看了眼外面是什么人,刚打开门锁,人就已经冲了进来。 倪显赫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一团,白衬衫上还有酒渍,领子上一团不知道再哪里蹭上的口红印子。 他直接拽着我的睡衣领把我从被窝里脱了出来, “你说, 他去哪了?” 我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不客气地直接打掉他拽着我衣领的手:“我不知道。” 苏如春也发现倪显赫状态不对头,走过来挡在我面前,警惕地看着他。 倪显赫快步在地上走了两圈, 其实我更心疼的是被他鞋子踩脏的地毯, “全北京城,他只有你一个知心朋友,他走前会不告诉你?” 我整理了一下弄皱的睡衣,“我确实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倪显赫又要冲过来,苏如春按住他,“倪显赫你够了,不要太过分。” 倪显赫一点也没听进去, 只是狠狠盯着我,“韩若,你信不信你不说,我可以让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苏如春把他的两只手都扣住。 我慢条斯理在椅子上坐下,“你能够让我死,却护不住你在乎的那个人,你真有本事。” 倪显赫脸色很难看。 苏如春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情绪太激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回家洗澡睡觉,明天再去查他的去向。” 我本来还准备早起准备讲课用的ppt,结果半夜被折腾了一番,再也睡不着。 苏如春说:“他太着急,你别怪他。” 我摇一摇头,“怪他?我不怪他,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外界有什么压力,但是林立安想要逃的心是真。” 看着一向腹黑妖孽的倪显赫如此失控,大头又是闷气脑袋逃跑,我不禁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个秋天,r大黄叶飘飞,漫天的阴云,重重云幕后的黯淡日头,风过时,我忽然觉得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让人畏缩的冷。 背着双肩包从明德楼走出来,还有问路的人叫我“同学”。 一勺池的水被抽干了,露出里面光秃秃的池底。 当初,曾经和大头笑言,这里是人大唯一的一处有水的地方。 如今,却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冬天最冷的时候,苏立陪杜丽雅出去散步,结果被小区里面奔跑的狗撞到,当时就送了医院,早产生下一个三斤四两的女孩儿。 苏立的大衣上还沾着杜丽雅的眼泪鼻涕,头发也被杜丽雅抓成了鸟窝,前面头皮还是红的,在产房外走来走去。 我和如春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心急如焚却使不出任何办法的苏立。 看见如春的时候他很激动,如春静静拥抱了他。 我一直觉得如春是个很强的人,只是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强是因为不管背负了什么,不管遭遇了什么,不管将要迎来什么,他的脊梁骨都挺得比任何人都直,所以才坚强到让人觉得可靠。 全身通红,皮肤都皱巴巴的苏如墨在婴儿里面特别好认,我和如春并排在一起,隔着窗户看她。 “你妹妹好丑。” “她也是你妹妹。” 我美滋滋,“我是他舅舅。啊,这样算一算,你这辈分是我的大外甥啊,放心,舅舅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平静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一巴掌竟来打到了我的屁股上,“不听话,该打。” 我后退一步,冷了脸。“你知道我从小到大和我妈唯一打的那一次架是为了什么吗?”我撸了撸袖子,“我告诉你,就是她打了我的屁股,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所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走廊没有人,他挪过来,靠着我的身体,抚上臀部,“喂,原来你的罩门在这里。真的不原谅我?” 揉捏的力道近乎挑逗,我想要离他远点儿,又不舍得,“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抓着我的手伸进白大褂的兜里,十指相握。 我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和如春齐齐回头。 宋雨露,挽着她的手臂笑容僵硬在脸上的人,是迟成。 “怪不得整个科的护士都说你是gay,我还不相信,原来是真的。”她咬着牙,嘴唇都是颤抖的。 如春依旧是翩翩绝佳好风度,“我的性向,似乎与你无关。” “是真的吗?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和男人搞在一起,你是不是跟我表哥在一起,是不是?”迟成抓着我的胳膊。 我静静看着她,即使哭得梨花带雨,这个女人依旧是美的,美得让我心酸。 “没错,我的确和如春在一起。” “怪不得我妈不让我和表哥来往。一个两个都是变态,你们怎么能这么无耻?”她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耳朵都被打发麻了,我活了两辈子还没被这么打过!我有错吗?如春有错吗?凭什么这么说,我只不过找到了一个值得我喜欢想要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的人,碍着谁的眼了? 我和如春再加上迟成宋雨露本来就吸引眼球,这下简直成了偶像剧现场直播。 我和如春对视一眼,彼此都有默契,如春示意宋雨露跟他走,我拉着迟成的手走到外面,阳光白花花的晃眼,“我本来不想跟你说,可是你不能这么说如春。没错,我的确喜欢如春,可是如春没有任何错,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即使有,也轮不到你来评判。” 迟成气的嘴唇都抖了,“你无耻。 我笑,“我以前可能无‘齿’,不过前年去补了三颗牙,现在绝对不能说好无‘齿’。” 迟成瞪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其实,我们之间的纠缠,两辈子,这么多年,最初的那点心动早都过去了,只不过她不甘心,不想要放手,才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 不过我和迟成的一切,虽然这个句号画得并不算多美好,也总算是个终结。 回到如春的休息室的时候,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推开门。 迟成是个特别自尊自爱的女孩子,即使偶尔会犯错,也都不会让人多反感。 宋雨露不一样,我总觉得这个女孩子不够真诚坦率,也非绝顶聪明,却喜欢玩弄玩弄小手段,以为可以把别的人算计进去。 只是我担心,她会用那些小聪明,利用如春的性向中伤他。 我正发愣,门一开,差点儿撞到我的脸上,宋雨露看见我冷冷哼了一声,快步走了。 如春把我揽到怀里。 我闷声说:“她威胁你了?” “威胁?”如春似乎觉得好笑,眯起眼睛,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寒冽生光,高远而含情,“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怕她威胁的,她,又算是什么东西?” 我微微宽心。 苏如墨小朋友满月之前,如春几乎都不曾在凌晨之前回过家。 头顶黄黄的头发随便剪一缕去化验,结果化验单上所有项目全部都缺。 甚至有医生建议不要在医院继续留着,让我们带回家去。 其实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如果孩子在医院断气,大家都觉得不好看。 我想起王微微女士给我讲的往事,杜丽雅小的时候也是早产儿,也是差点活不过来。 当年守着她的人士王微微,现在守着她女儿的是苏如春。 血缘亲情,将我们这些人都联系在了一起。 苏如墨满月的时候,终于涨了点肉,看起来不再红通通的吓人。 她满月的时候,家里的大部队终于到达北京城。 我和如春两个人各自开一辆车,才能将阿姨,姨夫,外公,外婆,外加母亲大人一起接回去。 在外公外婆面前,王微微女士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绪,还跟如春打了个招呼。 如春倒是把阿姨和姨夫安排得细致妥帖,让他们又一次连声夸赞。我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安排外公外婆坐好,在小念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王微微女士一直站在原地,木着一张脸。 我恳求地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如春开车之前,回头望了我一眼。 那样眉山目水淡淡的宠溺的温柔目光,一下子就能照亮左右的惶恐晦暗。 等到送舟车劳顿的诸人去苏立家安顿好,我拗不过母亲,苏立家住不下,她坚持住酒店。 我帮她放好行李,又殷勤地给她打电话要吹风,开了无线网,还给她留下一个上网本放在床头。 “他倒是个好孩子,他要是个女人,就是最好的媳妇儿。” 我看着王微微女士略微浑浊的红血丝遍布的眼,心中悲喜不知。 “可是,他是个男人啊,你将来要怎样跟小念解释?你怎么告诉疼你爱你的外公外婆,你不怕你外婆拿着扫帚把你打出家门?” 我苦笑。 外婆连王微微女士离婚都觉得是天大的丑事,丢脸到家,如果我的事让她知道了,王微微女士说的算是轻的。 不认我这个外孙都说不定。 “你不会告诉她的。”我说。 “是,我不会告诉她。”她恨铁不成钢,“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支持你这样胡闹。” 我低头,“对不起。” 她扭过头不看我,可是我看见她的眼泪流下来。 我心里心疼愧疚道无法呼吸。 可是我不能退后一步。 46、小病一场 从王微微女士处出来, 心里发堵,索性自己把车窗打开, 吹风。 绕着三环跑了一圈,整个上半身都是凉的。 我体质算不上太好, 本来就是跑1500米就会虚脱的人,说实话,重生之后,体力也比从前差了许多。 回到家的时候,如春还没有回来,我猜他大概是被我那一大家子人缠住了吧,还有那个让人操心不已的苏如墨。 我去冰箱里找好如春为了给我养胃每天早晨做好放进去的粥, 撑着眼皮, 用微波炉热好。 喝下一点温热的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浑浑噩噩间好像走进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树林,风吹过来的时候, 竹影晃动如同鬼魅, 我跳到有光的地方,它们马上追来,我觉得胆寒,只能一直往前跑。 醒和梦之间,跑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一颗心好像要跳出胸膛。最光亮的地方,我看见一个人, 他身形高挑俊雅,几分瘦削,衬衫染着陈旧熨帖的微黄,那是让人温暖而安心的阳光的味道。 苏立说过,他叫如春,是因为他觉得如春的到来带来了他事业的春天。 其实,在我心里,有他的地方,就是春天。 我被用厚厚的松软舒适的被子包成一个舒适的茧,一双用力的手臂隔着厚厚的温暖抱紧我的身体。 那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快好起来。” 他好像能觉察我的不安,慢慢的像杜丽雅哄哭闹的苏如墨一样,轻轻摇晃,细声的哄。 “乖。” 他一下一下的摇晃,过了好久,我终于感觉到那种昏昏沉沉欲睡却无法沉睡的头痛慢慢消失。 一个清凉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心里躁动的火,好像被清凉甘甜的水滋润。 他向我笑,乳白色的干净整齐有淡淡润泽的牙齿,他身上的木质清香和他的体香混合在一起,我脑海中最独特的味道,在这片气息氤氲中我终于终于甜甜睡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等到意识澄明,我伸手抹掉额上的热汗,灯光下,笔记本电脑前打字的那人侧脸秀雅如画。 我还没出声,一只透着淡淡凉意的手覆上我的额头,苏如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欣喜,“你终于退烧了,有没有好一点?” 我张张嘴,发现喉咙很干,说不出话来。如春心领神会,倒了一杯水递我嘴边,我伸出舌尖尝试,不冷也不烫,温度刚刚好。 果然,他是最懂得我寒暖的那个人,他在,我就能安心睡着,摆脱疾病的纠缠。 他摸摸我额头,再摸摸自己,吐出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发烧,睡觉的时候还不盖被子不关窗?你想让我担心死?再过半个小时你还是不退烧,我就要把你送急诊了。” 我眼眶酸酸热热的,其实苏如春当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又是在动辄就危及生命的神经外科,连自己生病的时候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医院,他一向淡定从容无悲无喜,即使是微笑的时候,也从来都不会咧开嘴角,眉眼飞扬。 一直以来,温文如玉,尔雅若兰,举止仪态,成竹在胸的从容,我就一个小感冒,他就方寸大乱,此时又满心欢喜,喜怒形于色。 真不知道他的病患看见会不会嫉妒死我。 “因为,你妈?”他迟疑了一下,问。 我摇一摇头。 选择自己的爱人,是我自己的事。和家人的磨合,也应该我自己承担。 只是没想到,正当欢喜好时节,一个晴空霹雳砸下来。 大半夜,杜丽雅给我打电话,“宝娃,外公出事了,你现在就往医院赶,我和苏立正忙着送医院,现在一团乱,外婆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我随手抓了件衣服往拿上车钥匙往电梯口冲的时候,手控制不住,抖得厉害,钥匙都差点抓不住。 苏如春追过来,按住我的手,“你冷静一点。” 我在电梯里也站不住,小小的空间,被我走了几个来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了地下车库,我开了车锁,跑过去开车门。 苏如春快步走过来抢过我手里的钥匙,“你坐副驾驶。” 他语气中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理智回归少许,乖乖坐到副驾驶。 我自己这个状态,真的不适合开车。 如果没有外公,我不知道自己将会成长成什么样的人。小时候上学,下雨天的时候别家都是爸爸送,只有我是外公撑着一把大方格子的雨伞送我。 他的背宽阔而有力,是一个男孩能够期望的所有来自长辈的温暖和安定。 因为如春,我一直对消毒水的味道有着十分的亲切感,可是这时候,却觉得有点儿不明的恐惧。 从很多年很多年前开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很少做,没有百分百确定的事从来不说。因为一切和概率有关的未明问题,无法确信的彷徨,会让人的心漂泊不定。 “医生,到底怎麽样?” 苏立正扶着杜丽雅,和一个医生慢慢走过来,杜丽雅脸上犹有泪痕,声音都是尖利颤抖的。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病人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手术。” 那医生说完,看见苏如春,微微吃了一惊:“苏医生,今天不是你值班,怎么来了?这是你亲戚?” 如春点点头,“方医生,情况怎么样?” 方医生,我大概有点印象,似乎是那个宋雨露的老师。 方医生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老人家这里长了个大瘤子,压迫到神经,所以老人去倒水的时候才会晕倒。不过你也知道,这样的瘤子平时也不容易被发现,正好你来了,去我办公室看看片子吧。” 苏如春拍拍我的肩膀,跟在方医生的后面走了,旁边苏立紧紧拥着杜丽雅才能防止她跌倒,而外婆,正满脸苍白坐在病床前,紧紧握着铁床边缘,眼睛都似乎直勾勾盯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外公。王微微女士默默陪在她身边,整个脸颊都哭肿了。 50多年的婚姻,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对比王微微女士失败的婚姻和阿姨和姨夫三天两头的龃龉,堪称完美。 大概也因为这样,所以对于此时此刻的外婆,外公出事,无异于天崩地裂。 如春皱着眉头进来了,脸色有些发青,拉着我出了病房,到旁边的休息室。 “现在大概就只剩下两个选择,外公这脑袋里的瘤子,不开,撑不过半年,而且可能马上就没有办法走路了。开了,70多岁的人,也不知道手术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单单就开掉瘤子来说,成功几率是95%,可是还有5%的失败概率,所以,你们要商量好做决定。” 我们一家人除了在家里照看苏如墨和小念的姨夫在医院耗了整夜,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赵枚过来找我。 我疲惫到没心情和她说话,赵枚搬了个折叠凳子,在我身边坐下。 “老人家怎么样?” 我嘴里发苦,扭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灌了口水。 “还能怎么样,难道我们全家人能够看着他就这么等死?别说95%,就是5%的机会,也要试一试。外公刚醒,就握着外婆的手说了一句话。” 我握紧拳头,不能在小丫头面前哭出来。 “他说什么?”赵枚问。 “他说,姜琴啊,我跟你还没过够。”姜琴是外婆的名字。 赵枚叹息,我扭着脸不想在她面前表现脆弱,看见如春耳朵上海挂着口罩,小跑着过来。 他站到我旁边,我就势靠到他身上。 也许是30秒,也许是一分钟。 我抬头看他,“没事儿了,赵枚这会儿有空能陪我说话,你快去忙吧。” 赵枚望着他的背影,“你看他忙,还不是为了你外公。这个年纪的病人,特别容易出现并发症和手术后遗症,昨天刚送来那会儿,别的组都不愿意做,苏立拜托了老同学我们组才接了他。本来组长来了是想要劝回去的,可是苏医生直接去找了主任,这不为了这个手术,今天上午这都第二次讨论会了。” 我的指甲刮着瓶子上的商标,赵枚接着说:“他对你,真是足够掏心掏肺。” 我大一的时候就学过管理学,知道等级链的意义,知道在医院这样讲究资历的管理幅度小的的组织里面,越级是什么程度的一件事情。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赵枚。 外公还说:“我想要治,我还没活够,还没看见宝娃娶媳妇。” 四岁的时候,我写不好阿拉伯数字,他气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没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 六岁的时候,上小学,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我穿梭在城市里,雷打不误。 七岁的时候,外婆犯了眩晕症,他不会做饭,就带着我一中午跑了六次小卖铺。 高三了,他每天坐半个小时公共汽车给我送饭。 上大学了,他给我包的红包是几年的工资。 一个外公对外孙的爱,一个父亲给儿子的爱,不过如是。 我却没办法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我是多么丑恶自私的一个人。 把瓶子里的水喝完,瓶子握成一团,我起身去找如春。 这个时间,如春应该刚开完会,在休息室换衣服。 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后背。 他摸摸我的手,想要转身。 “别回头。”我的声音很轻,双手环在他的腰际,不能又或者是不敢用力气,“不要回头。” 我的额头缓缓靠上去,像孩子靠着母亲一样,像我小时候靠着外公。他身上的衣料没有硬的装饰的不平整,阳光照耀在肌肤上的温馨味道。 我总觉得自己内心其实足够老成,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但现在,我真的好想只当一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不用为自己犯的过错负责。 没有谁会永远把一个孩子犯的过失记在心上,永不原谅。 世人永远只会说孩子天真无邪,不会说孩子肮脏龌龊,罔顾伦常。 但我已经长大,大到可以背负家人的希望。 如今,我已经为人父。 却还是忍不住,贪恋他给的爱和温暖。 47、几重变故 期末考试之后, 学校的工作大概告一段落。 本来适逢年关,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准备过年, 办公室里,电梯里偶尔遇见几个老师, 面色却都是冷凝。 甚至有几分人人自危的架势。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学院院长退休,新任院长人选之间的明争暗斗。 做学问也要分南北东西的,不同的院长,将来的研究的重点方向,研究经费水平都会有所不同。 可以说,这个职位的变动关系到整个学院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 说起来, 这本来不关我这个小讲师什么事情, 偏偏我的导师,就是两虎相斗中的一个。 作为她的嫡系,我的位置可以说是敏感之极。 前车之鉴就是,法学院内斗, 刑法学家大家转阵政法大, 伴随着的是真个刑法分支在r大的衰落。而刑法学泰斗的学生,也纷纷转移,离开了人大。 z大在法律界再牛叉,也有人说抵不上r大的法律系。 胜者为王败者寇,如是而已。 不过我无暇顾及这些,甚至在一篇论文在《经济研究》这样的权威杂志发表都没有办法让我有多少欢喜。 调节了一个星期之后,是外公的手术。 最后是苏立和苏如春一起上阵, 凭着交情,让科主任亲自坐镇。 我们可以说是享受了国家级待遇,苏如春郑重地问从英国赶回来的舅舅,“这件事情,您拿个主意,做个决定,其他的交给我。我们科最好的大夫上个月胃癌去世了,现在的我们科的手术技术最好的青年一辈,方医生算拔尖,我自己也算过得去,组长和主任又有多年经验,您觉得想要他们主刀,我也去争取。” 赵枚在苏如春身后补充一句,“张医生去世之后,我们科做显微和颅内最好的,就算是苏老师了。” 苏如春苦笑:“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且方医生更稳妥。” 舅舅最后做了决定,“苏医生,我爸就拜托你了。” 苏如春抿紧嘴,郑重地点头。 我知道他背负的压力。 全家人都在看着,希望着。任何一台手术都不可能百分之百保证成功,若是陌生人也就算了,医生只要尽职尽责,就可以在手术结束之后说一句,我已经尽力了,不必背负任何道德上的压力。 他不行,不提他和我们家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我舅舅刚才的那一句嘱托,就足够他承受。 更何况还有我。 他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如何能不对着我背负愧疚。 他还是应承了下来。 后来,赵枚跟我说,“你不知道,在平时,这样的瘤子,别说苏医生,就是我们组资历最少的秦医生都不知道开过多少个,结果这次我们几乎是全组出动,整个手术台那一个圈里,全是我们组的精英,系主任都几十岁的人了,站在苏医生后面提点,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前几天那个北京哪哪个区的区长都没动用这个架势。” 手术后,外公的精神逐渐好起来。 外婆也是70多岁的人了,怎么也不肯离开医院,王微微女士终日心思都在照顾两个老人身上,也无暇顾忌我们。 小年夜里,大头竟然到了医院。 他说:“我来看看老人家。” 大头大二的时候曾经去我家旅游,那是外公还康健。两个人曾经一起在海边的广场上骑双人自行车。 外公难得精神好,喝了点汤,让我送大头出去。 “我出去了你怎么办?”外婆几天没合眼,舅舅和母亲一起送她回家。 外公摇一摇头,“我没事,你放心。” 我没想到,这是外公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只是下个楼,顺便买了点水果,还没等付钱,电话就响了,赵枚喊:“你快回来,你外公突然窒息了。” 我拔腿往前跑,耳机还放在耳朵里,赵枚没挂电话,听筒里,我听见苏如春大喊:“插管,快!” 然后是宋雨露的声音:“不能插,要家属签字,要不然我们付不起这个责任。“ 赵枚说:“责任个屁,我负责。” 我跑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宋雨露还在那边说:“真要追究下来,你能负什么责任,还不是要闹到别人头上,麻醉的第一个遭殃。” 苏如春喊:“签字是吧?好,我签。” 旁边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苏医生,你不是家属,签了也不管用。” 苏如春说:“我妈是他私生女,我是他孙子,用不用给你看dna报告?” 然后是刷刷刷签字翻纸张的声音,机器滴滴响,然后是急促的呼吸声,苏如春最后喊:“送icu!” 我跑上来还没喘口气,外面只剩下一个宋雨露。 她瞅了我一眼,哼了一声,说了句,“活该。” 我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我本来是不打女人的,可是你连人都不配做。” 她尖利的指甲划上我的手背,“你敢打我?” 我又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就是你。” 她捂着脸跑了,我赶紧通知家里人。 然后又一个人疲惫坐在塑料椅子上。 我一直等着,不知道家人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身边谁在流眼泪,谁在砸墙谁在叹息。 我只看见最终苏如春雪白的脸。 还有赵枚,眼睛都是红的。 外婆直接瘫倒在我身上。 我腿一软跪在地上。 苏如春想要扶我,母亲挡住他,“这是我们家的事,苏医生你还是先走吧。” 我知道她是迁怒,或许是太大的悲哀需要发泄,可是我什么反应的力气都没有。 那之后的一个月,真的笼罩在一片哀伤沉痛之中。 似乎没有我什么事情,什么死亡证明,火葬,都是他们在办。 我一直处于混沌状态。 医院曾经找外婆要求解剖尸体,这样一个成功到几乎完美的手术,没有任何脑科手术可能出现的额后续问题,这样的死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离奇。 外婆消瘦的手握起塑料柄的扫把,把人打了出去。 她是个我们在家的时候,连“吓死我了”这种话都不准说的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迷信。 怎么可能让人解剖她丈夫的遗体。 舅舅不得不赶回英国。 王微微女士在悲痛之下,脸上保养得宜的皮肤都松弛了,脸色蜡黄,眼角多了好几道皱纹,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沙哑的。 我怎么敢,怎么忍心在她面前提我想要见如春。 只能龟缩在家里陪着外婆,逗小念。 每天的短信是两个人之间唯一的交流。 连电话都不敢打,唯恐触碰到拉紧的那根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请假的时间,导师给我一个电话,语气颓然,然而却简洁明了,开门见山。 “小韩,你做好准备,我已经辞职了。” 我大吃一惊,“怎么会?” 导师小小的身体里蕴含巨大能量,能够在经济学研究上发50多篇论文,能以一己之力开创一个分支学科,能意气风发建立和外国学者联合工作室,给国际期刊投论文,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这样的毅力和恒心,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正让我敬佩到五体投地。 我留在r大,也是因为后来那部《无极》中最经典的那句台词,跟着我,有肉吃。 现在她跟我说,她要放弃了。 我强笑,“不过是一次输赢而已,为什么不再争一争?” “没什么好争的了,我和徐教授都快斗了一辈子了,上大学的时候争班级第一,争奖学金,后来就争保研名额,争实际机会。工作了,争名声,比谁发的论文多,谁的成就高,二十多年啊,学术前沿像战场一样,我累了。我已经接了一个d大的客座教授的位置,以后多腾出点时间陪老公看孩子。” “那你这只领头羊走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这就是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我也知道我离开了短时间内必然会影响到你们,所以才打电话找你。” “这就是死刑和死缓的区别么?” 导师笑:“臭小子,说什么呢你。是我无能,不过这就好像是政府必须在短暂的通膨和失业之间做出权衡取舍一样,这次我们输了,未必不是为将来积福。说实话,我这回真是滑铁卢了,连累了你们。老徐这次走的是什么路子她自己心知肚明,未必能拿到阳光下摊开来看。要是我还是十几二十年前,我一定会跟她拼个鱼死网破,现在,算了。”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我带的学生都是最棒的。我没能力为了你们提供一个分量重的package,但是你们可以去b大,去q大,我豁出一张老脸为你们谋一份前程还是可以的。尤其是你,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我很舍不得你。” 我心里也有几分惶然。 “不过你小子可能有更好的出路吧,kevin可是和你提了好几次了呢,想要你过去。” “都是去年的事儿了。”我都快忘了kevin的事儿了。 导师最后说:“正好,你可以放个大假,我保证你在r大的简历漂漂亮亮,我不建议你留在r大没有出头之日,你想好了怎么走,想要我帮忙,及时跟我说,趁我还有点影响力。” 我放下电话,抚额。 49、三色金戒指 接下来的日子, 如果让我来命名,大概可以说是“偷情正欢的日子。” 母亲大人那里, 我还是不敢在她失去父亲的时刻再去衡量儿子的斤两,不能在她面前提如春的名字, 不能在家里提任何敏感的话题。 幸好有小念。 这个小家伙调皮捣蛋程度犹胜当年的我,和母亲大大闹闹,伴着外婆说话,倒给家里带来几串笑语。 和如春的约会,也只能是在偶尔的几次母亲不在北京的时候,或者他来我老家,但是要住离家半个城市那么远的地方。 还有的一件大事, 就是大头和倪显赫重归于好, 由于倪显赫威胁要把我如何如何的疯狂行径,我对他的一点好感早就烟消云散。 我恨不得提着大头的耳朵把他扔到西伯利亚去。 省得他没有骨气,回来丢人现眼。 大头罕见地正色说:“你不明白。” 我说:”当初他家那个什么老爷子又说要整你们家的海参连锁店,又是威胁你的人身安全, 那小子真的低眉顺眼和你分手答应结婚, 你就只能跑路,他把你当什么?你又不是找不着好姑娘,就是真的只能和男人了,也肯定吸引一大帮。” 我和大头在这家酒吧做了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有不少目光往我们这个方向看了。 大头不理我的激愤,“说了你不明白的。” “现在他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我感叹一声,压低嗓子:“前几天晚上长安街封锁, 什么党闹事的,你敢说没有他的份?一不小心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现在他手里的关系,手里的钱,他敢动一丝一毫?你跟他搅合在一起,你能有好日子?” 大头喝了口酒,“我们两个都那么多年了,习惯了。” “那就改掉坏习惯。” 大头轻笑一声,“说得干净利落,现在我让你离开苏如春,找个好姑娘结婚,从此和和美美,全体人民都满意,你愿不愿意?” 我语塞,半晌才说:“那不一样。苏如春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我,相反是我亏欠他许多。倪显赫不一样,他的背景太复杂,心思又太多,他的牙科诊所怕是早就不干了吧?” “怎么不干,但是正经营生,当然得保留。” “那还是有非正经营生?”我从大头的话中听出漏洞。 大头不说话了。 不过我也没兴趣继续打听,只是提点大头,“那你打算怎么办?万一他为了什么政治考量再次放弃你,跟什么人联姻了,或者一不留神出了什么事儿被捉进去了,你怎么办?” 大头说:“他那不是真的结婚,只是放出个苗头给别人看而已。” “……” “你不要觉得他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之间的账,早就算不明白了。” “白痴。” “他对我很好的,要说他真心实意地对过别人好,曾经把别人看的比自己重一点的,也就只有我了。” 我冷哼,“你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我替大头觉得憋屈。 大头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罕见地吐出几句温温柔柔的话,“你啊,看得见他,怎么就看不见你自己呢?两个人在一起,是你情我愿,你欢我爱的事情你说对不对?要是你只想着我要如何如何,他得如何如何那肯定是不行的啊。说句不好听的,就你高贵,就你优秀,就你不仅值钱值精力还值得人家的深情厚谊?不问回报,那是人家付出的态度,投桃报李,那是你回报的原则。你觉得我委屈了,你说你们家如春岂不是更委屈?” 我讪讪,“起码我没打算跟别的女人结婚。” 大头说,“可是你有一个儿子。” “我也没逼得他有家不能回。” “可是他来看看你,还要住在大半个城市距离的地方,怕被你家人发现。” 我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倪显赫来了,看见坐的和大头很近的我,脸色堪比黑面神。 我对着他挑一挑眉毛。 他低声问:“你怎么又和他搅到一起?” 大头一掌拍上倪显赫那张年轻帅气的脸,留下五个手掌印儿。 我顿时觉得自己果然,的确,是在操没有味道的闲心。 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堂堂小公子挨了巴掌还能笑得一脸甜蜜。 不过是为了林立安而已。 倪显赫饱含着严重占有欲的目光笼罩着大头,还有余力可以向我示威。 我邪笑一声,在大头脸上“啵”了一下。 空气一下子完全凝滞,然后小公子的表情从扭曲变成狰狞。 “你个混蛋!”倪显赫扬起拳头。 我多么明智,躲到了大头身后。 大头里外不是人,倪显赫忽然笑了。 我觉得颇有点儿大事不好。 “我刚才来的实惠学长正好也下班了,就让他也一起,你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了,正在一层栏杆那里看呢。“ 我们所在的这个酒吧在地下一层,我一抬头,如春果然在栏杆上满脸笑意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作业没完成被老师捉住的小学生。 等到他终于下楼了,我只有跟在后面乖乖低头的份。 倪显赫笑得那叫一个happy。 刚才教育我一顿的大头也没憋住,抹了抹我留在他脸上的口水。 果然是一对奸夫,非奸即盗的奸,大奸大恶的奸。 我暗骂。 倪显赫的黑色路虎揽胜像一个穿山甲一样在我们的车前面。 又换了一辆车。 我说,”真不知道小公子在做什么勾当,一肚子坏水,肯定不是为国为民。” “那你就去轻薄人家老婆?” 我摸摸他的脸,“我轻薄自家老婆还来不及,怎么有空轻薄人家老婆,我只不过看小公子不顺眼而已。” 前面正好是红绿灯,我脑门被重重弹了一下,“要放在古代,杀父夺妻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还当真以为今时今日的倪显赫是两年前给你看牙时那个小医生?” 我靠在座椅的背上,“我管他是什么身份地位。” 最终还是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时候,我不想要想那些无关紧要的。 如春直接开车回家。 看见满室的鲜花,桌面上的蜡烛和红酒,我足足愣了一刻钟。 如春摆手:“傻了啊,我说你怎么在酒吧逗留那么久扯皮,原来是忘了今天是你自己的生日了。” 我摸一摸自己脖颈上带着的小银锁。 太像小孩子了点,甚至被几个阿姨问是不是从小时候带到现在,可是我依旧呆在身上,发展成不带就觉得奇奇怪怪不舒坦的一件配饰。 那是去年他送的生日礼物。 恍惚之中,又是一年。 我正神游天外的时候,中指一凉。 五个手指头,追、求、订、结、离。 我低头一看,是卡地亚的三色金戒指。当年张国荣还未死的时候,拍摄杂志封面一定要露出来的,tang送的三色金戒指。 亲情,友情,爱情。 这世上确实是有这样一种人的,他给你的是炙热如火的爱情,相携相扶的亲情,还有发自肺腑的友情。 苏如春于我,就是这样一种人。 “你,你,”我舌头都打结了,“怎么会忽然想到要买戒指?”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他不满意似的拍拍我的脸,“我准备了半天,结果你就摆出这么一副呆瓜表情?” “告诉过我,我怎么不记得?” 他叹了口气,“去年的今天,你生日的时候,不是说了要攒老婆本么,幸好过了一年终于攒足了,要是再套不牢老婆,我就要老了。” “老个屁!”还不到三十的人跟我说老? “若,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嗯。 是真的老了一岁,感觉整个人都沉淀了许多。 “所以,这就算订下来了。” 我开玩笑,“要不要去教堂办婚礼?搞得这么正式。” “不去。”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捧着我的脸慢慢的吻,“基督徒不承认同性爱,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得到认同?” 我真的觉得像小时候第一次去游乐园,满世界都是大朵大朵的棉花糖,五彩缤纷的气球。 最后,他轻吻我的额头,“你是我的。” “一个戒指就想要买断我?” 他把戒指推过骨节,在指根固定,“不买,你本来就是我的,再买,不是亏大了么?年轻的经济学家?” “喂——”我拖长音。 “好吧,勉为其难跟你换一下吧?” “换?” “真心换真心,约定换约定,用我是你的换你是我的,成交否?” 我一锤定音,“好,成交!” 吃完蛋糕,我忽然想到,如果戒指算订婚的话,那么我的生日就没有礼物了啊。 “喂,我的生日礼物呢?” 他一下子被我的无赖打败。 我故意凶神恶煞跳到他腿上手环上他的脖子,“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他两手一摊,“你想要什么?” 我眼睛咕噜了一圈,“你给我唱首歌吧!” 我自己唱歌跑调,但是我就是想要听他唱首歌听听。 他扶额,“在ktv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沉默片刻,“那天,有时间和力气说么?” 某人的脸可耻地红了。 “我唱得不好,你不许笑。” 我正色,“不笑不笑,反正我是音痴,也听不出来你唱得怎么样。” “我记不住歌词。” 我说,“没事儿,能记住几句唱几句。” 他清了清嗓子,哼了几句王力宏的《唯一》 “oh 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 两个世界都变形 回去谈和容易 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独自对着电话说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baby 我已不能爱你多一些 其实早已超过了爱的界限。 ” 他的声音低沉确有微微轻扬的灵气。 我这样的音痴,听不出调子唱的准不准。 可是我舒服地闭上眼睛躺在沙发上,腿搭在他的腿上,歌词精准地传入耳朵,我手背在眼角一拂,有点湿。 50、对抗世界 五一长假。 小念被杜丽雅接到北京, 适应上小学前的准备。 毕竟帝都的学生资源更多,机会也更多, 想当年我的成绩在北京的话大概可以上如春的学校,最终却只上了r大。 不公平的大环境下, 我只能为儿子求一个最好的起点。 大头和倪显赫结伴来看外婆。 我妈出差,我胆子也格外肥,把如春也带来了。 外公走了后,外婆一个人的时候总会静默流泪,大头他们来也能凑凑热闹。 倪显赫下车的时候重重地关了车门。 又恨恨瞪了我一眼。 大头赶紧回去驭夫。 不过打开后备箱发现大头准备的那些礼物的时候,我还是愣了一下。 整整两纸壳箱的真空包装的海参,外加两小盒冬虫夏草。 我和大头在前面优哉游哉地走, 倪显赫捧着两个大箱子在后面任劳任怨。 苏如春最后看倪显赫自己捧着两个写着“林氏海参”的大箱子堆着两个看起来简陋实际上贵的离谱的冬虫夏草盒子是在窘迫得可以, 无奈走过去帮忙……把两个装虫草的盒子拿了过去。 倪显赫哀怨地看他一眼,似乎在说,这不帮了也等于没帮么? 苏如春朝我眨一眨眼睛,我揽着大头的肩膀, 笑得开怀。 外婆看见我带着朋友来了, 十分高兴,忙着去菜市场买菜做饭。 她需要忙碌的生活来遗忘悲伤。 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三个竟然都挺喜欢这里。 林立安说:“你外婆感觉和我奶奶特像,我觉得特亲切。” 倪显赫也别扭地说:“我上面的长辈,就剩下一个爷爷了,我们家人到我爷爷面前,就是军队化管教, 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外婆这样亲切的老人。” 因为家里房间数目有限,自然而然,外婆自己睡一间,我和苏如春一间,倪显赫和大头一间。 半夜,我倚在如春的肩头,问他为什么喜欢这里。 他说,“这里人气足,让人觉得是个家。” 苏如春和倪显赫特别积极,每天陪着外婆一起看家庭伦理剧,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做免费搬运工,家里水管堵了苏如春到楼上和别人洽谈,倪显赫更是发挥腹黑材质帮外婆在菜市场杀价,成功把两块五一斤的某种青菜杀到两块钱。 看着小公子唇枪舌剑和菜贩子厮杀,我深感一种拿着屠龙刀倚天剑来切土豆丝的感觉。 而苏如春和林立安帮忙记笔记,温故知新各种电视剧的角色和演员的时候,我又感到是两个高学历人才努力掰指头算小九九还生怕一个不小心算错了。 能看得出来,外婆特别喜欢如春。 做了什么炸里脊可乐鸡翅我和大头到厨房偷吃的时候都要被打出去,说是要留给如春。 我们两个就摆出夸张的表情喊她偏心。 外婆说:“你们两个浑小子,闹什么闹。再说,没妈的孩子多可怜,还有倪小子,也不像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再说了,你们两个成天像屁股上绑着风火轮似的,哪里能坐得住,也看不见活,你看看人家如春,看见地脏了知道扫,看见我着急做饭知道叠被子,你们有那份眼力?再说了,就算哪天心血来潮了做点家务,也不合格,我还得再做一回。” 我和大头只能低眉顺眼从厨房出去。 听见外婆夸如春,我比听见她夸自己还高兴。 特别有一种带媳妇儿回家得到家长认可的感觉。 看着如春和外婆和乐融融地在灯下分析某个连续剧的演员,给她记主题曲的歌词,并且轻轻哼唱。 真是其乐融融的盛景。 我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暖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5月6日,当日,大雨倾盆。 幸好外婆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我们出去的时候,带着家里最大的一把雨伞。 我还在楼道里收伞,外婆刚打开门,钥匙“啪啦”一声掉到地上。 我探头过去看,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沙发上,倪显赫正捧着大头的脑袋,抬起他的下巴,细致的亲吻。左手托着他的腰,右手伸进衣襟,在胸前把玩。 察觉到声响,倪显赫脸色大变,大头呆立当场。 “你,你们在干什么?”外婆说。 那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外婆颤声问:“孩子,你们两个是变态么?” 苏如春从卧室探出头来,看见此情此景,脸色雪白。 外婆直接晕倒在我怀里,倪显赫和林立安一脸狼狈羞愧,我和苏如春飞车将外婆送到市中心医院。 王微微下午就要回来,我和如春哪怕一个肢体接触都不敢做,生怕老人醒来的时候看到,有不好的联想。 苏如春最终叹了口气,“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我点点头,千言万语,全部说不出口。 王微微女士踩着高跟鞋进病房的时候,外婆正在安睡。 她一把拉着我,走到走廊里,也不管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当众狠狠地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只觉得右耳轰鸣一片。 这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打我。 她膝盖一软,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我忍着脸上的疼去把她托抱起来,市医院的李医生是舅舅的同学,我去跟她借了个休息室。 阴沉无光的小房间,简陋的铁架床。 王微微女士哭得鼻涕一把把一把,“韩若,你上小学,韩琦第一次在外面有女人,你上初中,他开始完全不着家。妈妈一直怕你受伤害,你穿的用的,都是全市最好的,有没有让你在同学中哪怕一丝一毫丢了面子?妈妈兜里只有20块钱那天,你兜里是不是也有100块压身?你上初中,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小太妹闹上你们高中,是不是我去和她的校长谈,是不是我在你班主任面前说我儿子绝对不会早恋?哪怕是你错了,我也信你没错。可是你呢?你就这样报答我?你愿意喜欢谁,妈妈本来不愿意管,可是你为什么要闹到你外婆面前?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是不是你要让我一年之内再没有妈妈?” “妈——” “你外婆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心脏又不好,如今又查出脑梗,她还有多少安宁幸福的日子?说句诛心的话,你就这么等不及?非要逼死她你才甘愿?你那两个朋友以后都不要来了,除非你想要吓死你外婆。” “是。” 我满心懊恼,事情以我无法料定的速度和轨迹发生,我右耳仍旧轰鸣一片,右脸一片火辣辣的热感。 王微微女士用了半盒子纸巾,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跟我说:“走吧。” “去哪里?” “回家!还能去哪里?你也不想想你外婆看见你这张猪头脸会不会心疼?” 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她跪在地上翻出医药箱扔给我,“自己处理一下。” 我乖乖接下来。 她对我这样,我反倒觉得心里舒坦许多,如果这是惩罚,我愿意接受。 王微微女士说,“手机给我。” “为什么?” 她的脸色更冷,“让你在家好好养伤,你要手机干什么?” 我下意识心底一沉,“妈,也许生意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说,我在r大的档案交接也还没办。” 我妈眼尖,看见茶几上杂志底下的我的手机,一把抓过去,“没关系,有重要的事情我通知你。对了,咱家电话欠费很久了,你打不出去,等我回来。”她收拾好包,出门。 我下意识的去追,她是打算把我关在家里! 果然,她一出门就打算反锁。 我使劲儿掰着门锁,想要在她反锁成功之前打开门。 全9楼就只有我们一家,我听见王微微女士说:“你要是再掰,我现在就进去打开煤气,我们两个死在一起,一了百了。” 我的手在门上颤抖。 她果真是没有进步,当年威胁韩琦是用这招,如今威胁我还是用这招。 可惜,她威胁韩琦不顶用,威胁我,却可以让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的身体滑下来,靠在门边坐着。 直到窗外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不见。 心中一阵钝痛。 我的如春,那样美,那样好。 好到我找不到这世间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拟他,好到我想不到这世间会有哪个人胜过他。 从来没有人这样笑容灿烂不求回报地对我好。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挚友,都不曾。 只有他,只有他把一腔热血满门心思都花在对我好这一件事上,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重要。 天知道,我刚才心里有多么可怕的想法浮现。 天知道,我曾经如何动摇过。 差一点。 只差纤如毫发的一点点。 差一点我要放弃肩上的背负,承担的重任,家人的期望,和他一起疯一场醉一场。 差一点我就想要不管不顾和他一起对抗全世界。 我越想越觉得嘴发苦,嗓子也似乎要堵上,右耳如同火在烧。 清清了清嗓子,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咳。 我用牙齿咬着中指上的戒指,那是我支撑下去的力量源泉。 没有办法联系外界,我只能等王微微女士回来。 可是没等王微微回来,我就失去知觉,脑袋直接撞到地面上了。 53、思绪纷飞 2011年4月, 泰国曼谷。 我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百无聊赖伸了个懒腰。 曼谷只要一堵车就要堵上半个多钟头。 幸好是宝马7系的德国原产, 车内条件足够舒服。 顺便用手机看了几条新闻,前面的车子终于开始动了。 泰国警察向我敬礼。 我驶过去。 作为联合国一个不上不下的p3(联合国官员等级, 从上至下为p5,p4,p3,p3,p2,p1,无p, 实习生), 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良好的福利保障,受人尊敬的地位。工资不高,但是打交道的都是全世界范围内的优秀人才,手下没有p的人多半来自常青藤, 实习生就中国的来看, 大多是清华北大。 上天确实是足够厚待我。 小念已经在美国接受最好的公费教育。 我驶进联合国大院,里面停靠的车子大多和我相同。 我们这些人,可以免税购买车子,任期到了卖二手车,不仅一分都不会赔,说不定还可以赚。 中午吃饭的时候,得知一个消息, 顶头上司身为p4的scot要结婚了,周末办婚姻。 我擦擦嘴角,和大家一起去喝咖啡。 一边暗暗对scot这一年第二次结婚表示无语。 从他来任职到今天,除了原配的德国人,第二任,第三任妻子都是20几岁的泰国女孩儿,而scot已经是接近五十肚腩都要鼓出来了。 不知道是泰国女孩儿太过注重身份名利,还是他太没有节操。 周五晚上,算好时差,我给家里打电话。 说起近况的时候难免要提到scot第二次结婚。 那边开的是免提,母亲沉默了半晌,外婆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母亲问:“你在外面这么久,就没想过给小念找个妈?” “小念很自立。” “那你一个有没有喜欢的?人家都找这第二个了,你怎么一个都没有?” “没有。” “我上次问你,你不是说你们联合国也有不少女的么?上次回来不还有个马来西亚的女孩儿打电话打到家里来找你?” “只不过是同事而已,妈,你别操心了,我儿子也有了,又不着急传宗接代,再说就是咱家传宗接代也轮不到我啊,舅舅那边不是有消息了么?”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看看这一个个被我知道的对你有意思的都不错。那个立陶宛的女孩儿,就是胖了点,爱喝点小酒,也没什么,长得也挺好。那个德国的,虽然看着老相了点,不过我觉得也行。” 我苦笑,“我觉得现在挺好,妈,你就别操心了。” 那一边外婆说,“你自己漂洋过海的,我们不是在家不放心希望有个人照顾你么?” “舅舅当初也是自己一个人,也过得挺好。” 我妈说,“你是不是还想着原来那个?“ 当着外婆的面,她不好说明那个人的身份。 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也就有过那么一个。 “妈,您能别说了么?” 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冷起来。 我妈似乎是拿起电话,换了个房间,“你是不是还怨恨我?” “你是我妈,我怨恨你什么?” 我现在心里特别平静,自己过得也挺好,我有什么可怨恨的? 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我们挂了电话。 没想到周末晚上田园式的结婚party会遇见倪显赫。 倪显赫一身乳白色的西装,粉嫩的衬衣,淡黄色窄领带,简直比当年还年轻,活脱脱一个奶油小生,看起来就像20刚出头。 我总觉得自己生理年龄比他小,可是看起来比他老许多,加上右耳失聪,更加有老年人的症状。 倪显赫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听见, 惊讶只是一瞬,我恢复了平静,“你怎么这么越活越年轻,看起来像大学生一样。” “你不会在国外呆久了就忘了吧,以色待人,色衰爱弛。我现在就靠着长得年轻点才能留在他身边,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们两个端着餐盘找了个小圆桌坐下来,嘴角的笑容确是一个比一个更苦涩。 他和大头,这么多年分分合合,我早就学会漫不经心了。 “你呢,不找个伴儿?”这个伴儿,男的,女的,大概都算。 我摇一摇头。 好几次话到嘴边,想要问问如春怎么样了,又问不出口。 问了能怎么样呢?人家或许已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还有那个俊俏冰冷的邵公子。 “你不会是,有病吧?” 倪显赫嘴里真是吐不出好话,我说,“你才有病。” “说真的,你都老大不小了,就这么过?” “ 你好像我妈。” 他迅速吃了一小口牛排,说,“你耳朵怎么样了,还听不见?” 我扯了扯嘴角,“你怎么知道?” 他不知道是忙着吃东西还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林立安说的。” 只是,这事儿我好想也没特意告诉林立安。 不过我也早已不在意这些了。 “你还是想着他?” 倪显赫一边擦嘴一边问。 我用食指敲一敲太阳穴,“我在想着明天要拟的文件。” 避而不答。 倪显赫说:“当年——” 我飞快打断他,“话说他和邵公子怎么样?还是黏在一起?他老婆愿意?” “邵公子?哪个邵公子?”倪显赫脸色发白。 “还有哪个?经常在报纸上看见的那个邵永之,否则,我等升斗小民怎么能知道?” 倪显赫站起身子,握住我的手腕,“你听着,如果是邵永之的话,那么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更应该回去看看。” 我微笑,“没事儿,简单还是复杂,我已经不想了。” 这些年,谁又能计算出,我想了他多少次。 彼时尚是好时节,洗完澡后,我散着头发,趴在床上让它们自然干。半下午的阳光软融融的,照在我身上,睡虫不一会儿就开始钻脑子。 他偏偏还要板着脸说,睡多了会变猪。 我眯着眼靠近他芳馨的怀里,春风一样丰沛回暖的木质香。 我说,你把杂志拿过来念给我听听我大概就能清醒点。 他问,你要听哪一篇? 我答,随便哪一篇,只要长一点儿就好。 他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长的话要好久才能读完。 他问,那为什么还要听长的? 她说,这样你就要年很久很久讲到我睡着。 他本来就有无数台手术等着,无数的会诊等着,又要查资料做研究写论文。可是他还是在我身边坐一会儿,从头开始读,读到我入睡。 回忆那样好,思念那样长。 他对我那么好过,我确实是放不下,可是这不代表着我要怨恨着他过生活。 我还是希望他能好。 当你不再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我曾经拥有过的好,我记在心里一辈子。 不是没想过找个人重新开始,又不是真的要去南普陀当和尚,想要孤独终老。 可是始终拾不起那份心。 我是老了,折腾不起了。 从首都机场下飞机,正是半夜。 我取了行李打车去酒店,准备第二天的国际会议。 东二环的五星级酒店,刚一下车,竟然看见挽着一个十分英俊逼人的男士手臂的赵枚。 这几天,真是遇见熟人的好日子。 赵枚一看见我,就松了那个男士的手。 那人看我一眼,大步走过来,和我握手。 “你好,我是淡香儒。” “久仰大名。” 淡先生上了一辆保时捷卡宴,赵枚拽着我的手臂进了酒店大堂,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还好意思回来?” “怎么当了豪门贵妇也没有一星半点淑女的样子?” 她撩起前面的头发,别好,“我有没有淑女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那么狠心,这么多年来都不踏足这北京城不和我们这些人联系?” 我狠心? 我不过是害怕而已。 “你没有什么事儿我得赶紧去check in,明天早晨还要开国际会议。”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曼谷,联合国亚太经社会。这次回来开一个星期的会就回去了。” “倒是风光无限。” 我也不管她话里的嘲讽之意,“总算安稳,受人尊敬。前几年手里的几个产业买卖也赚了一笔,现在放在股市里放长线,手头也有点余钱,什么都挺好。” “你什么都好,你就一点不管他?” “管,我有什么资格管?” “你别跟我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你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回头了?” 我一时觉得血气上涌,“我回头,那也得人家肯要!我后来听说他是打算和宋雨露结婚?不知道现在孩子多大了?” 赵枚直接揪住我的衬衫领子,“结婚?和谁?宋雨露?我呸!宋雨露碰他一下他都觉得恶心!孩子个鬼,他这五年来孑然一身,要是肯让别人陪,会这么苦?” 她还觉得不解气,高跟鞋直接跺上我的脚。 “你说什么?”我把左耳侧过去,刚才她又说了几句话,我没听清。 她忽然就静下来了,“你的耳朵还没好?” “你怎么也知道?” “也只有你这种傻子以为可以瞒过他,他早就知道了。”赵枚笑中带泪。 我心中一震。 随即摇一摇头,“他知不知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枚咬牙切齿,“你好狠的心肠。” “哼,是他说的我是累赘,是包袱,他不再爱我了。我又何苦惹人嫌?” “那是他骗你。” 我低头。 骗我? 记忆里最黑暗的一年,我的签证是九月份,几次偷偷去看他,有哪次不是和一个俊俏冰冷的公子哥在一起?举止亲密,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同性恋这回事儿,天下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不要告诉我他苏如春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请得动邵氏企业的继承人陪他演一出戏。 要不就是婚庆用品提了满手,和宋雨露在一起。他不是要结婚?他不是另有所选? 我是在如何失望绝望下妥协,拿回我的护照身份逃到英国?又是怎样咬碎了牙废寝忘食用两年的时间拿下博士学位,又是怎样艰难才得了全欧洲四年才一次的论文最高奖项,又在接下来的日子,写了一本作为第一作者的专著,成功应聘联合国的空缺? 没有他的五年,我都变成机器了,还想要我怎样? 难道我死了才算对得起他,我半死不活才算真爱他? 赵枚说,“你不信?” 我不动声色地笑。 赵枚推搡着我,背包砸到我的脸上,“他当然是骗你的,他怎么可能不爱你?他那么爱你!那么爱你!爱到连分手也要替你想好理由,爱到分手的话都能对你说出口!他这辈子只骗过你一次,就为了让你不用左右为难,让你不用背负着在家人和他之间作抉择,让你不必忍受不喜欢的工作,让你可以赴你喜欢的前程。他不骗你,他不放手,你能心安理得出国留学,读你的博士,做你的联合国官员,光鲜亮丽风采无限?你妈妈跪在他面前求他放手,你阿姨拒绝苏立上他的门,说你跟着他只能前途尽毁,你还为了他聋了一只耳朵!他还能怎么办?你能让他怎么办?怎么,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过几天你还要娶个泰国老婆才算对得起他?” 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那邵永之又算是怎么回事?宋雨露到底又算什么?” 赵枚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邵永之的事情,我只知道现在邵永之身边的人不是苏如春,这几年邵永之身边的人也不是他。至于宋雨露,当年苏如春确实摆出一副要和她结婚的价值,但是到了年底,他忽然说要做无国界医生,婚事更是不了了之。” 赵枚的眼泪都打在我手背上了,可是我像得了干眼症,眼睛生疼,却流不下一滴泪。 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头,当初不该被邵永之晃瞎了狗眼,让宋雨露气昏了头,更不该被苏如春的冷漠态度逼走。 我的心里涌起惊涛骇浪,一个浪头打下来,利刃穿心不过如此。 鲜血淋漓。 我想起她说的关于母亲的部分,“好好说话,你说我妈去找过他,我阿姨也知道这件事?我妈明明和我有约定,那时候明明还没到我们约定的最后期限?” 赵枚冷笑,“是你蠢,还是太相信你家人?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手段叫做双重保险么?” 第二天的会议如期举行。 没有人知道,我念开场词时思绪纷飞。 怪不得,我妈总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还问我是不是怨恨她。 原来,当年她就做了这样的手脚。 用如春对我的爱,逼迫他。 我掏出项链上的戒指。 那是他说攒了好久老婆本,才买的卡地亚三色金。 分手的时候,我一气之下想要还给他,最终没骨气,不舍得。 买了个一模一样的换了,还回去。 金属的质感贴上嘴唇,我觉得滋味是苦的,咸的。 55、一起飞 邵永之把我放下来的时候, 我还恍恍惚惚。 小念的飞机晚点,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会儿。 穷尽我贫瘠的想象力, 我也无法知道,我们两个小市民的小情小爱, 会和站在金字塔顶级的人有所关联。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我的回忆的一个死角,我不愿意去沾染。 我没想到,他当时处境会如此之难。 当初隐隐有幻想,也只是以为是单纯来自家庭方面的压力。 邵永之说了很多,开始的时候,他每天晚上要靠饮酒才能入睡。 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 后来去反复申请去汶川, 余震的时候仍旧坚持救人, 是真的想要去最大可能的地方看能不能就那么死了。 手受伤之后,他倒不是特别伤心,他说,“反正我不上手术台很久了, 只要站在显微镜旁, 我的手总是忍不住抖。” 我猜想是当年逼不得已为邵氏所用时遗留下的后遗症。 这之后,他开始转战中医,仍旧做得十分优秀,他却开始有了退却的念头。 后来用了一年的时间,做无国界医生,几乎走遍非洲,回来的时候, 身体里还沾染了很多传染病的病原体。 我想起很多年前他过生日,赵枚说,他这种狮子处女座的人,不是极其自恋,就是有自虐的欲望。 我觉得这些年他很多时候都在自虐。 他是个男人。 他身后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他的父亲,他的妹妹。 男人最能理解男人。 做人有时候真的很难堪,做男人尤是。 我控制着自己的语气给他打电话,“你在哪里?” “外面。有事?”他的声音很克制。 “我想要见你。” 我说,“邵公子来找过我。” “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全部都知道了,他的,宋雨露的,我妈的,我阿姨的,全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压低声音,但是忍不住咬牙切齿,“他奶奶的,当初你不是说了么?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自己装什么英雄?只有你懂得牺牲?你要跟我分手,你他妈的混蛋!” 他沉默不语。 我忍住对着机场的公共设施拳打脚踢的冲动,“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嗯?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需要倚靠着你,让你照顾?你是不是从来不知道我也是个有担当能托付的男人?” “你啊,你听我说。我这个人,说实话,从来都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你不一样,你倒了,可以再爬起来,这一点我比你都清楚。可是一个再强的人,也不能在倒了的时候背着另一个人爬起来,对不对?当年的那种情况,你护照,身份,全部在你妈手里,资金,不动产,全部不能动用。你有多在乎你妈。我会不知道?你不会跟她撕破脸,你有那么多抱负和才华,你一直都只是在隐忍压抑。我把你留下,你会怎么样?你仍旧会像那几个月一样,空负你的才华,浪费你的时间。你的耳朵听不见,一个人抱着膝盖对着窗户看夕阳,我下班回家叫了你一声,你没听见,我就看着你的背影,又单薄又寂寥,我一点都没觉得你那时候是幸福的,幸福不该是那个样子的。 我那时仍旧希望有转机,可是却惹上了邵家的事情。你没接触过,不知道搞政治的圈子有多复杂,我可以做他的专属医生,秘密给他治,可是他肯信任我么?你本来就是囚鸟了,还要让他们给你加上锁链?他要是倒了,我受牵连没关系,可是连累到你怎么办?去天津之前,邵公子来过我的车,那个东西,该是他留下的,他的圈子太复杂,我也不想了解,自然没办法和你解释。等到你妈妈求我放手的时候,我是真的看不到路了,我自己跳悬崖,无所谓,可是拖着你,我不忍心。” 我大口喘了几口气,“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问你现在在哪,我要见你。” 他顿了一下,“你在哪?” 小念一身马球打扮,冲过来抱住我的腿。 “想不想爸爸?”我在他脸上猛亲了一下。 小念用袖子抹了抹脸蛋,十分嫌弃地说,“肉麻。” 我在小念面前从来不愿意保持父亲尊严,对他一直当大人对待。 小念跟我一阵笑闹,忽然看着一个方向不再说话。 我仿佛心灵感应,回头,他在人群中,穿一件卡其色风衣,身形颀长清瘦,漆黑眸子,头发剪得很短,神色很淡,几分落拓沧桑之感,却仍旧可以让别人都成为他的背景。 至少在我眼中如是。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让我倾心相爱的男人,更让我觉得心折:五年之前,外界的压力和家人的逼迫在他身上是如此之沉重,能自由回旋的余地是如此之小,他依旧挺过来了。 小念直接扑过去,“叔叔!” 我没想到小念竟然还能认出他。 不过想想也觉得合情合理,小念这个孩子和我一样念旧且重情,童年记忆又十分清晰,断不会忘记他陪我们走过的那段失亲的岁月。 他一把抱起小念,在小念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当年的小baby都长这么大了!” 小念夸张地抬起手,展现他的“肌肉”。 我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把我揽到了怀里。 我们紧紧相拥,用全身的力气。 再外人看来,在无数送别的人群中,这是一个很短,很普通的拥抱。 在我眼里,却是一个五年那么长,一生那么久的拥抱。 小念在旁边喊,“爸爸,叔叔,你们羞不羞,这么大人还哭鼻子?” 我和如春一左一右把小念架起来,“喂,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说。 小念呵呵笑。 陪小念吃了一顿饭,我们两个一起送小念去安检口。 小念还说,“你们两个再被打架了,好好相处,知道么?” 我想起小念说的“打架”,心里忽然觉得有一种带坏了小孩子的负疚感,苏如春倒是坦然点了点头。 苏如春脱了宽荡荡的风衣外套,只穿着一件细条纹的衬衫。 我看着他,心中一紧。 他怎么会这么瘦,瘦到可以透过衬衣看见他微微起伏的骨骼形状,挺直的脖颈,依旧是世上最高贵的弧度。 我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蹲下来,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唤他,“苏如春。” 他没有睁眼,但是双手在身侧慢慢地握紧,过了好久,才缓缓松开。 我伸出双手,握紧他的两只手。 他的手很冰,很凉,和记忆中的火热不同的温度。 怔忪间,他的左手甩开了我的手,轻轻的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顺着他的手抬起头,堪堪对上了他那双黑宝石一样的墨眸。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半晌,道,“你瘦了。” 我摇摇头,“我只是老了,倒是你,怎么瘦成这样。” 他忽然低下头,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吻,“你怎么会老,反倒比以前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这个吻很轻,可是却彻底打破了暴风雨前的平静,我直接把他压倒在沙发椅上,开始吻他。他毫不犹豫开始激烈地回应我,我们用尽全身力气在接吻,就好像是相濡以沫的那两条鱼,就好像对方的唇舌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好像在对方舌尖流转的是我们赖以存活的氧气。如春的手一推,身体压向我,开始膜拜我的眉峰,我的鼻梁,我的唇角,我的双颊,我的手伸进他衬衫的领口,带着五年来搁置不用的那些激情,那些遗憾,那些痛苦…… 这样的吻,初时只觉得甜蜜美好,哪想到后来的血腥苦涩…… 他的骨头撞痛了我的胸膛,他的泪水落到我的脸上,他的眼是通红的,他的口腔里面是几乎烫到我的温度,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箍住他,我用舌头紧紧的缠绕他。 西装外套早已被蹂躏地皱成一团,脱起来毫不费劲,他忽然扯开了我的衬衫,目光凝注。 而我正在解他衬衫的前襟,刚解开了几个扣子,一条链子滑下来。 在我们心口处存放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两个戒指。 我贴着他的耳朵,“我才没那么傻,你买的那个,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还给你么?” 我趁着放长假,回d市。 我要对自己有个交待。 我是个极端自私的功利主义者,我深知这一点。如春一直优待我,才从来没有考验过我对他的爱的底线。 做了n年的国内股票全部抛售出去,当年pw新区投注的地产,也早已经赚了几倍的差价。看着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我才惊觉,算上每个月赚得美元,当年没来得及兑换的英镑,还有现有的人民币,我已经算得上是个有钱人。 说白了,当年还是太傻太天真,毛还没长齐全,自然斗不过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的母亲。 别说我活了两辈子,就我那点儿道行,再修炼个几辈子才能斗得过她。 如果没有这分开的五年。 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有了自己可以飞的翅膀,甚至可以带着别人,一起飞。 王微微女士倒是表现得很平静,“我没想到你这次会坚持这么久。” 我干脆跪在地板上,抱住她的腿,“当年我就说了,我不可能放弃他。” 她摸了摸我的头,“这些年,我一直有个念想,希望你找一个好女孩儿,安安稳稳过生活,可是终究还是异想天开,难得你能喜欢一个人喜欢这么久。”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妈,我先走了。”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过了这么多年,反倒觉得无论多么沉重的事,摊开来说,都更加容易。 母亲,大概也是煎熬了五年,才终于妥协。 她看着我,终究不忍心。 56、The End 插一句非正文, 【七七事变】珍惜和平,谨记历史!心有家国, 警钟长鸣! 2012年,美国纽约。 赵枚打越洋电话从来都不在乎钱, 我看不过去,“喂,大小姐,下回我用skype给你打回去吧。” 赵枚说,“说真的,你们两个就这么糊里糊涂在一起了?” “滚一边儿去,什么叫糊里糊涂, 我们现在是光明正大。” “得, 还光明正大,我看就是非法同居。” 苏如春正在厨房整理着食材,探出头来问我,“今天要喝什么粥, 皮蛋瘦肉粥还会鲫鱼糯米粥?” “鲫鱼糯米粥, 你不是说要帮我调理肠胃么?” 一年的时间,足够让我以前吃完午饭直接喝咖啡回头工作的胃逐渐好起来,每次吃饭定时定量,变着花样。同事看见我的饭盒都羡慕地要死。 我有点儿担忧地撩开t恤下摆看一看,本来就没有腹肌了,要是再长出啤酒肚可就不好了。 那边赵枚还是极其热心肠地要我们办个小的仪式,说白了她就是想找个机会飞来美国玩, 我说,“赵枚,我们是踏踏实实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在镁光灯的照射下,观众的掌声中演话剧,这是生活,不是罗曼蒂克的小说,没有静静在花园里坐一下午喝一杯expresso的小资情调,我们要忙着相爱,忙着相守,忙着生,忙着死,我们没有那些闲情逸致在生活里摆满玫瑰花,然后建一座象牙塔。” 苏如春去年申请到了columbia的全额奖学金念起了博士,而我也在去年调任联合国纽约分部,仍旧做p3。 他有四年的全奖,凭着多年经验和渊博学识,压力并不是特别大。 我们都在纽约,不用分隔两地,最好的选择。 酒足饭饱。 我摸着肚子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避免腰腹长肉的悲剧,如春靠着墙边无奈摇头,“你能慢点儿走么,你晃得我眼花。” 我停住脚步,“大哥,你眼花是因为岁数太大了,和我走来走去没有一毛钱的关系,ok?要不今年生日礼物我就送你一副老花镜吧。” “我老?”他怒极反笑。 我走过去,坏笑着顺着他的腰线向上抚摸,“来,让我验一验,是不是腹肌都没有了啊,嗯,皮肤也有点儿松弛了,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 他低低笑出声,连我手下的皮肤和骨骼都微微颤动起来,“我的确是老了,老到记不住昨天晚上是最后……” 我一脚踹上去,他捂着被我踹了的小腿,“家庭暴力,我可以告你的。” 我从沙发上跳过去,他追过来,揉我的脑袋,在我耳朵上亲了一口,“别闹了。” 他冷下来脸,我只能乖乖站好,暗地里偷笑,“我错了,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现在还是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未来的希望,喂——” 我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捂住嘴按进他的怀里,他说,“我是花骨朵你是什么,难不成是一棵青青青草?” 我被他呵出的热气闹得怪痒痒,抬起头来躲避,他就这样吻下来。 我们轻轻的,极其珍重地,在午后的阳光中拥吻。 以前在英国时曾经合作过的韩国人调任世界银行,最近痴迷于测算术,坚持要免费为我提供服务。 我小心眼,不太喜欢这个韩国人,因为当初很多第一作者是我的论文都被他插了一脚,添上了他的名字,给他的简历增了不少光。 我把左手伸给他。 他摆着手,“no,no,要右手。” “不是男左女右么?” “不是的。”韩国人一本正经,“左手的手相是天生的,右手的手相却可以因为后天的境遇而改变。” 我把右手伸给他。 他琢磨了半天,“奇怪,本来你命中注定有三个老婆的,现在恐怕一个都没有了。” 我差点一口健怡可乐喷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这里?”他煞有介事地指着我的手侧,“这里有三条几乎等长等深的纹路,证明你应该有三段婚姻,那不正好是三个老婆么?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生出一条细长的斜纹,把这三条细纹的走势给打破了。” 韩国人还十分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几句在中文里类似于“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的话,并且十分“慷慨”地表示这一餐由他请客,虽然我们吃的加在一起也就40几刀。 我有一点儿小迷信,韩国人走后我盯着那道斜纹看了很久很久,我记得我小时候是没有的,原来我生生把他变成了我手上的一条纹路。 不久之后为了准备去开罗的出差,我不得不把工作带回家做。 正盯着屏幕猛敲键盘,如春递过来一杯绿茶,我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他的脸贴过来,吻落在我的脖颈,“我今天去买了一盆仙人球,放在电脑旁边,防辐射,再加上绿茶,算是双保险了吧。” 他的手伸进t恤,在锁骨和胸膛上仔仔细细地抚摸,我被摸到有点热了,扭过头来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眼镜儿撞上他的衣服,顿时花了一片。 他点我的鼻尖,“活该。” 不过还是去卧室给我拿眼镜布去了,我重新做回去,看见电脑的弹出广告,facebook创始人与同性恋人完婚。 我伸了个懒腰,中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三种金色闪着光芒的盛世美景。 其实,真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关系的界定都失去了意义,以至于我都懒得去结婚。 五月底的时候,我和苏如春参加了一个业余登山队,说白了就是找个小山爬,权当锻炼身体。 我们两个回来的时候有点像大兵回巢,因为身上都穿着越狱男猪脚的那种冲锋衣。 邵永之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我们家门前,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拿我们房子后面的菜园子里一直存放着的铁铲子。 果然他一来就没好事,拖着我们出去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结果苏如春都喝得眼睛发红了还是在劝酒,结果我平地一声吼,“有本事冲我来!” 他不客气,愣是和我拼到最后,几杯苏格兰威士忌灌下去。 我看着他醉倒在桌子上,也算是解了十分之一的仇,等着他以后慢慢归还那十分之九。 我还奇怪自己酒量怎么变得那么好,结果后来在邵永之不省人事的时候,如春拿着一瓶无泡苏打水朝着我眨眼睛,我才知道这家伙帮我作弊,生生灌倒了酒量好到不行的邵公子。 最近一次的长假期,大概是年底,除去杜丽雅带着家中小公主要来骚扰我们一阵,还有大把的时间。我们两个计划着一次长途旅行,不用现代通讯设备和网络,只带着大地图,外加后备箱里的几大桶水。 他笑言,“这一路,什么娱乐设备都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会觉得无聊?” “几年前,林立安为了练瑜伽,特地来曼谷寻访名师,他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让我不胜其烦。他说我不敢面对你,就是舍不得放开你。现在想想,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大头竟然比我自己更能看透我的心。我一直在想,我回到你身边,是否还可以牵起你的手。但是当我一个人坐在山顶上,吹着春草气息的风,吃着登山队的老人给我的黄油饼干,想起你的脸;或者赛车的时候一个人用手机看新闻,也会想起你的神情。没有你,我也真的能好好生活。可是寒夜寂寂,朝阳再暖,也暖不了人心。 原来,我如果不和你在一起,我只能一个人孤独终老了,看着自己眼角的第一道细纹,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我发现原来我是不怕变老的。只是我变老的样子,只愿意让你一个人看到。你说我会不会觉得不聊?” 他勾了勾嘴角,却没能笑出来,黑眼睛湿润了,低哑的嗓子,“你,要我永远牵住你的手?” “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摇摆,斩钉截铁的回答。 他沉默地拥着我的肩膀,“我们,多少年了?” “九年。”其实是两个九年了。 “是啊,九年。”他叹息。 我默然,即使是中间分开的那五年,隔着无数的陆地和海洋,我们真的分开过么?我们何尝真正地分开。 “你的耳朵,最新的传感神经修复技术,或许可以试一试让它痊愈。”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手,却只能这样了。或许老了的时候,会更加不济。到时候,你不怕照顾一个糟老头会很麻烦?” “我害怕。” “……” “我害怕你不让我照顾你。” 又是一个九年。 七年之痒,听说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细胞在七年的时间都会更新一次,所以很多恩爱情侣,七年的时候,总有波折,或许从此斩断情缘。 八年抗战,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可以两地相望,忠贞不二,可是平淡相守,永不厌倦。 如今,是我重生的第九个年头了,这以后的世界形势,人生走向,都是无法预知的。 但我相信,九九归一,我们两个,就这样,也就是一辈子了。 the end 57、番外:甜蜜生活 时间为韩若回国到两个人一起去美国之间。 1、摩天轮 天津之眼。 五年前我告诉他, 这里将要架起一座比伦敦之眼更高的摩天轮。 而他一笑而过。 如今,当我们手牵手站在摩天轮之下, 仰望,脖子发酸, 却觉得掌心干燥的温暖切实而宝贵。 苏如春难得有几分窘迫,“两个大男人,要坐这个,不觉得的有点——?” “有点什么?”我眯起眼睛打量他。 他赶紧把眼睛往别的地方看,从善如流,“没什么,我是说今天天气很好。” 我看着城市铺天盖地的繁华灯光, 果断派某个失言之后还企图在大晚上讨论天气的人去排队买票。 前后左右亲亲我我等待上摩天轮的情侣都有意无意看向我们。 苏如春这时候倒是一派坦然。 这样隐秘的, 但是却又是向全世界光明正大公布我们是一个couple的感觉,真是让我笑得咧开嘴。 情侣箱室,宽阔明朗,而外面, 夜景美得不可思议。 前面的那一节逐渐上升到最高, 里面的男孩和女孩,开始接吻。 我突然想起,某日在赵枚的小本子上看见的一句话。 “听说,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的恋人,会得到祝福。但是如果没有接吻,那他们一定做不成情侣。” 我话音刚落,苏如春就冷着脸拉过我的头重重地开始吻我。 我气息不吻, 但是能感觉到我们还在上升阶段。 吻开始变得细碎而绵长。 他的舌头滑过我细腻的口腔内壁,在我的牙齿上雕琢着印记,他在我的嘴里搅动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我咬着他的嘴唇,缠绕着他的舌头,抬眸时正对着他的眼睛。 除了他,我再没有见过一双如此深邃清澈的眸子。 当初他的眼睛就清澈如水,深邃得像潭。 而现在这个人的眼睛却是海。 秋日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流动着碎金。 风平浪静,满眼的光风霁月。 坦诚却深不见底,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一直往下去,去探一探那里的尽头。 不知深浅,不知流向,不知喜怒,不知寒温,不知是汹涌还是平静。 深不可测。 我只能看见从最隐蔽的底层盘旋直上的爱意。 我无法度量这个吻的长度,因为忘记看时间。 但当我们松开彼此,我们已经离地面只有大概两米了。 如果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会获得幸福,但我们这么卖力接吻了这么久,一定能获得更多的幸福。 2、偶遇 没想到会遇见宋雨露,在超市。 当时我左手和右手各拿着一个山药,比较两者哪个会更好吃。 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我很喜欢买菜。 因为如果我买回去了,某个人就一定会任劳任怨钻进厨房。 而且我的厨艺进步了许多。 进步的地方在于我知道要加多少调料,在什么时间。 因为他的手偶尔在加调料的时候不灵活,所以我就充当了他的右手。 上帝决定命运,医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而我,愿意做他灵巧的右手。 宋雨露拿着购物袋,穿着孕妇裙。 我有点惊讶。 她看见我,顿下脚步。 “你回来了?” “嗯,回来几个月了。” 我挑好山药,决定去挑榴莲。 辨别着哪种臭味吃起来会最好吃。 她看了一眼我的购物车,“你们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嗯,”我漫不经心地答,想起她的肚子,正色说,“恭喜,你要做妈妈了。” 她一愣,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皮,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他利用我做了什么事,你不觉得他卑鄙么?” “卑鄙么?我代他向你道歉。”利用一个女人当挡箭牌,如春确实有对她不起的地方,但是,我这个人习惯了帮亲不帮理,做不出什么大义凛然的姿态。 更何况他是为了保护我。 我不知道宋雨露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嫉妒,或许是不甘,或许是愤恨,让她接下来对我说,“你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来能回到他身边?你知道他使过多少心机,利用过多少个人?我才不相信我是唯一一个。你怎么能这么相信他?他的情爱,真有这么可靠?” “是。”我静静看着她,坚定不移地答。 “因为他的坚持?还是因为他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 我选了两块榴莲,放进车里,错开她身边的时候对她说,“不,因为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我。” 3、失眠 韩若回国之后,苏如春发现他失眠的迹象愈发严重。 很多晚上,苏如春在半梦半醒之间,会感觉韩若全身肌肉一瞬间僵直,然后才翻身,踢被子,逐渐平静下来。 有一次韩若实在精神不济,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害怕吵到他,悄悄翻身下床,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苏如春听见微波炉指示的微弱声音。 下床去门边偷看,发现韩若热了一点牛奶,正在闭着眼睛痛苦地喝。 韩若并不喜欢喝牛奶,他对一切可能带膻味的东西忍耐力极低,所以从来不吃牛羊肉,冷牛奶也从来不喝。 他知道他是失眠到病急乱投医,才试着看喝点牛奶是不是容易入睡一些。 苏如春心里疼得不行,恍惚想起大概是专业书上心绞痛的症状。 原来,心疼的时候,是真的会让身体连着一起疼的。 他想了想,回到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等待韩若回来。 韩若不想让他担心,他又何尝想要韩若忧心。 大概是凌晨3点,他感觉韩若才在他怀里睡着,他松了口气,帮他盖好被子。 韩若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使是睡眠质量不好,可是已过凌晨1点准能睡过去。 这全是他的罪过。 幸好,日子逐渐平和,韩若又正在休假,苏如春开始拉着他一起出去走走。 有的时候去圆明园,两个人带着棒球帽,穿牛仔裤t恤衫,上面印着夸张地卡通图案,看起来像大学生。 甚至有人找他们拍照的时候,喊他们同学。 还有一次去天坛,一群长相明显接近的外地人,看起来是家庭旅行的样子,每个人都背着专业到不行的单反相机,强烈要求和韩若拍照。 因为那天,他穿着一件很洋气的小西装,马靴。头发上还恶作剧一样喷着彩色的一洗就掉的那种染发剂,看起来像个金光闪闪的王子。 韩若刚开始没听见他们的叫唤。 而他对谁都冷淡,自然不想费心提醒。 不过红着脸蛋的中年大哥委屈地说,“叫了你好多遍都没搭理我,太不够意思了。”的时候,韩若和他都忍不住笑了。 到最后还是被他们赖去一张照片。 他的offer到了。 两个人一起去吃火锅庆祝。 在北京城,韩若却只愿意吃非老北京式的火锅,因为他讨厌羔羊肉的味道。 两个人吃得大汗淋漓。 那天晚上回去,运动之后,韩若睡得很好。 第二天他没舍得叫他,结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0点了。 苏如春觉得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了,因为从那天开始,韩若不再失眠。 四、王家辰(小念正版名)与苏如墨的争风吃醋 “舅舅,我将来嫁给你好不好?” 苏如墨趴在我的怀里,一双大眼睛向往地看着我,粉嫩的脸颊,肥嘟嘟的身体上还散发着动人的奶香。 杜丽雅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苏立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我只能求助苏如春。 苏如春装模做样咳嗽一声,“哥哥也对你很好,你的8个芭比娃娃里面5个都是哥哥买的,你舅舅只买了一个,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苏如墨低着头,一脸害怕伤到苏如春的表情,斟酌着语句,“哥哥也好啦,可是人家很专情的!再说了,我们班女生都喜欢舅舅耶,我要是拿下了舅舅一定很酷!” 我无语望天,现在的小孩子,即使不拿下我,也是酷!酷!酷! “可是等到如墨小美女长大了,我都变成糟老头了。”我说。 苏如墨在我怀里板着小脸看着我,“年龄不是差距,性别不是问题,真爱可以战胜一切!” 一副摩拳擦掌敢于与全人类对抗的架势。 “再说了,”苏如墨害羞地对着手指,“舅舅这么帅,即使老了也是帅老头。”还似模似样咽了咽口水。 小念冷哼一声。 “你脸皮怎么像城墙一样厚啊?难道不知道一个男人自我贬低的时候都是在委婉地拒绝么?” 苏如墨委屈了,“你瞎说!” 又转过头来看我,“舅舅,你真的不愿意娶我?” 我头大如斗,只能说,“我答应你,如果哪一天我要娶哪个女人的话,一定是你,好不好?” 苏如墨破涕为笑。 小念十分鄙视地看了苏如墨一眼,“哼,如果你哪一天能嫁得了爸爸,并且那天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那我就敢把你哥哥娶回家!” 苏如春躺着中枪,我愤愤地捉住小念的衣领,“你敢跟我抢老婆?” “为什么不敢?老爸你那么喜欢惹桃花债,我可是洁身自好得很!” 天知道!我比窦娥还冤,如果苏如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都算桃花债,还让不让我活了? 小念吃完盘子里的意大利面,跳下凳子,拍拍我的肩膀,“老爸放心啦,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用得着吓得这么,嗯,屁股尿流么?” 我觉得我的吼声震天,“王家辰!!你要是没学过成语就不要乱用!” 五、最终 别人的爱恨生死,悲欢离合,别人的繁华和落寞,别人的欢乐和痛苦,因为和我有关才重要,若是与我无关就只是过眼云烟。但是既然我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既然我和很多人有了牵扯和联系,那么我就要努力的做到坦然而骄傲的活着,也只有这样,在很多年以后,如春不会后悔选择和我在一起度过漫长的一生,而我的儿子也不会因为我这个父亲而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