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奋斗日常》 第1章 归程 阳春三月,柳抽新芽,桃李吐芳,京郊一片春光明媚、欣欣向荣的太平盛景。三辆黑漆平头马车一路轻快的在宽敞的官道上行驶。 安然带着安沐和安汐坐在第二辆马车上。 “大姐姐,咱们快到了吗?”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安然。 安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反问道“小沐累了?” 安沐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把嘴撅得老高,“坐了船又坐车,又不能出去玩!” 从扬州到京城,水路最便捷。才上了船时,安沐还新鲜了好一阵子,然而他年纪小,时间久了自然坐不住。好不容易到了岸上,又是坐了两日的马车,安沐早就扒拉着指头算计着到达的日子。 其实安然倒希望路能长一些,让她不用那么早去面对现实! “沐哥儿,你怎么总想着玩!”另一个十来岁的少女闻言低低的斥责一声。“要到侯府了,咱们该处处小心才是,不能给大姐惹麻烦!” 安沐怏怏的低下头,没有做声。 “小汐,不必这样拘着他。”安然心中一暖,她笑着开解二人道,“等会儿到了侯府,自然有人教咱们如何行事。只一点,要大大方方的,才不让人小瞧了去。” 安汐和安沐一齐点头。安汐虽然在安沐面前老成,可终究不过是十来岁的年纪,面对全然未知的生活,还是恐惧的。安汐抓着安然的袖子,一双杏眼中闪烁着不安。“姐,我有点怕!” 安然微微一笑,眉眼间的神色从容平静,她如闲话家常般柔声道“是她们要把我接回去的,还怕她们苛待了咱们不成?” 她的镇定好歹感染了安汐和安沐两个人,姐弟二人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些。 安汐和安沐偷偷把车帘掀开一角,好奇的张望车外的景色。路边的桃花、杏花已经都开了,嫩生生的粉色、粉白色娇艳欲滴,仍带了些凉意的春风拂过,花瓣抖落下来,风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这一派悠然的春-色,安然却是无心观赏,她的目光落在姐弟二人身上。被景色吸引住安汐、安沐,面颊红润神色快活,这才是孩子们该有的模样! 安然一阵恍惚,不由出起神来。 仿佛就在不久前,两个孩子为了她日日以泪洗面。安然已经病入膏肓,十五岁的安汐和十二岁的安沐在她床边哭得伤心欲绝,她想拿起帕子替他们拭泪,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沙哑绝望的哭声、红肿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那些画面还是挥之不去。 那时正是她嫁给陈谦的第三年。当初她和陈谦的婚姻不被任何人看好,她只是寒门女,陈谦却是皇商独子。陈谦生得俊朗,兼之甜言蜜语百般讨好,十五岁的安然一头便栽了进去。如今想来陈谦不过贪图她的美貌,一时新鲜罢了。 好日子并没过多久。 原本陈谦的母亲丁氏便不喜欢安然,只是拗不过向来宠爱的独子,勉强答应让安然进门。成亲没两日便让安然日日在她身边立规矩,给她分派许多活计,时不时便让身边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训上安然一顿,极为苛刻的对待安然。 安然为此流掉了两个孩子。 这还不够,丁氏还不断往儿子房里塞好颜色的丫鬟,抬了通房抬姨娘。 渐渐的,陈谦在安然身上的心便淡了。 情浓时百般甜蜜,情薄时万般冷漠。 陈谦任由婆婆搓磨她,妾室嘲弄她,甚至等不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她还缠绵病榻之时,便迫不及待的娶了平妻,落魄官宦之家的女儿许蕙。 她还记得,陈谦对她不闻不问,对她的生死毫不在乎,也不许家人见她。那时十五岁的安汐跪在许蕙面前苦苦哀求要见她一面,十二岁的安沐把替人干活赚来的钱都想方设法给她塞进来。 然而耗尽了安家微薄的家底,为她寻医问药,却仍没救了她一条命。 成亲不到短短三年,安然便被折磨至死。 她恨陈谦、恨丁氏、恨许蕙,然而她更恨当初选错了的自己。每每想到此,安然又悔又恨,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块*的棉花,透不过气来。 然而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死在十八岁的安然,已经重生回到十三岁。 既然能重活一世,她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上一世她出身寒门小户,由奶奶抚养她和叔叔家的堂弟堂妹长大,尽管家中并不富裕,安然却是被如珠如宝的养着,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连安沐都没念过书,却让安然上了女学。虽说安然是长女,但小她三岁的妹妹安汐和小她六岁的安沐都承担了家中的更多责任。 安然在最后的时光里反省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到今日的地步。或许她骄纵太过,因为奶奶的偏疼便飞扬跋扈,却又打小被宠着长大,终究城府不深,根本无法立足于明争暗斗的内宅。 回想起她短暂的一生,原来未出嫁之前跟奶奶、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时光才是最快乐、最珍贵的! 她要改变,她要珍惜,她要好好活着。 虽然奶奶已经去世了,没能给奶奶尽孝她很遗憾,她还有弟弟妹妹要呵护,她要好好抚养弟弟妹妹长大,不让她们过早的困于生活。 安然开始笨拙的改变着自己。 起初安沐和安汐还惊诧安然的改变,只当她是病了。 姐弟两个请医问药的照顾自己,把什么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满是担心。看着两个孩子最淳朴真诚的关心,安然终于失控,眼泪扑簌簌直落。她太傻了,死过一次后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还好来得及。 安然竭尽全力的去学她上一世不曾沾染的俗务,只为了能弥补遗憾。她开始学着操持家务、照顾弟妹,终于正当一切慢慢走上正轨。她节衣缩食,当掉了之前华而不实的东西,攒钱给弟弟妹妹补身子,供弟弟去念书,给妹妹攒嫁妆。 日子越过越好,安然的心结慢慢被解开,渐渐开朗了许多。虽说唯一的亲人,安然的叔叔、安沐安汐的爹远在西南做工,安然也能撑起了家。 就在安然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安稳的过下去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月前,家中来了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张口便是要接安然回京。她们口口声声称安然是南安侯府失散了多年的九姑娘。 即便是庶出,侯府姑娘的生活比起安然如今的生活,自然称得上天壤之别。若是上一世,安然自会欢天喜地的回去,可她已经活过一回,早就知晓前尘一切,如今突然蹦出人来说她是侯府的九姑娘,这让她如何相信? 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等到那些人拿住她的生辰八字,还有她奶奶的身契时,安然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啊,她心中一点儿喜悦也无。 上一世的内宅争斗让她心力憔悴,俗话说一入侯门似海深,她只想安稳的渡过今生罢了。 安然还兀自沉浸在思绪中,忽然感觉到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九姑娘,前头就是进京城前最后一个驿站了,您可要歇歇?”马车不知何时已经稳稳的停了下来,一个穿着石青色褙子的中年仆妇站在安然姐弟的车前请示。 宝蓝织暗金色花纹的车帘被一双白皙纤长的柔荑掀起,随即便映出一张柔美的面容来。 “石妈妈,还有多久能到?”与石妈妈爽朗的京腔不同,安然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些江南水乡的婉约气息。 被称作石妈妈的仆妇面上带笑,回道:“若是不歇,在晌午前一准能到。” 礼数周全,恭敬不足。 走了月余的功夫,安然对她们心中已有了计较。兴许在她们眼里,自己不过是长在扬州小镇里、少见识的乡下丫头罢! 石妈妈话中有话,生怕安然听不懂,暗示得分外明显。 安然问的是到京城用的功夫,可这位石妈妈直接告诉了她“不歇”的时候。虽是客气的请示自己这位“九姑娘”,却也给足了暗示,她最好应该怎样做,不惹人嫌。 表面上尊安然为主子,心里头不定多瞧不上她呢,话里话外都能做她的主了。 安然心里明镜儿似的,她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露出几分羞怯的微笑道“劳烦妈妈和各位姐姐辛苦,咱们就继续赶路罢。” “是,就依姑娘所言。”石妈妈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便转身上了头一辆马车。 安然轻轻落下了帘子,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 先前被她开解着有两分放松的安汐和安沐却再度慌张起来。为了安自己的心,本来听到石妈妈的声音,规规矩矩坐好的姐弟两个,这会儿又装作看风景似的掀开一角车帘往外张望,手指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角。 安然不由失笑。 幸好她并没让两个一同来接的丫鬟、婆子随车,两个孩子怕是要更紧张罢!虽然当她提出要求时,仆妇们的眼底闪过轻蔑之色,更加落实了原本她们心中关于安然的形象。 如此更好。 她心中视为亲人的,只有眼前这两个孩子罢了。 被掀开的一角车帘外渐渐映出了城墙的影子。 南安侯府,就快到了。 第2章 进府 “九姑娘,请您下车。”当马车再度停下来时,姐弟三个的神色俱是郑重起来。 安然伸手替安汐、安沐两个整了整衣裳,自己又对着靶镜仔细整理好发鬓,轻轻抚了抚胸前的金花压,长长的透了口气。 早有仆妇撩了车帘,摆好了小杌子,又过来两个人伺候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安沐直接是由身强力壮的仆妇抱下车的,安汐再老成也是孩子,下车时有些紧张,险些踩到裙角。好在她端得住,只是微红了脸,垂着眼等着自己姐姐。等到安然方一露面儿,便隐约听到一阵又清晰又整齐的抽气声。 九姑娘,真真是漂亮极了! 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年幼时走失了,幸而有老太太身边的忠仆保护周全。而后虽联系上了侯府,却因九姑娘身体弱,经不起舟车劳顿,直到十三岁才来被接回来。今日回府,得了消息来瞧新鲜看热闹的人自然不少。 “原以为六姑娘就够漂亮的了,没想到九姑娘半点儿不输六姑娘。”不远处有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前些日子回府的六姑娘,还有今日回来的九姑娘,美貌都远胜过长在府中的七姑娘和十姑娘。 已经坐到青色软轿中的安然自然不知外头的议论,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即便是在轿子里头,她也腰杆儿挺得笔直,没有半分松懈。 回京的路上,安然已经听来接的仆妇讲了一些侯府的事。 南安侯府是京中世族,如今侯府中的老太君苏氏是她的祖母,只有一个嫡亲的儿子便是袭了爵位的南安侯安远良,娶了靖北侯府的嫡女赵氏为妻。赵氏生了两个嫡女一个嫡子,如今嫡女俱已出嫁,嫡子今年方才三岁。 除去她,还有庶出的子女共六人,一个已经出嫁的庶女,其余两个庶子、三个庶女均未婚配。 她是庶七女,在家中姐妹里行九,她的生身姨娘早就因病没了。 安然又在心里过了一遭,仍是想叹气。如今知道的零星消息,让她顿感两眼一抹黑。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荣安堂。 南安侯府的太夫人苏氏、夫人赵氏正在内室说话。 忽然听到外头有小丫鬟通传声,口中称是“九姑娘的马车已经到了。” 赵氏听罢便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一僵,而后又笑道:“老太太念了几日,九娘今日平安到了,您也可以放心了。” 说着她上前一步扶着太夫人起身,十足恭敬的姿态。 太夫人没有错过赵氏眼底飞快闪过的那一抹愤然,微微蹙了眉,心中有些不满,却并未点破。 “前两日媳妇就让人把凝雪院布置妥当了,九娘跟十娘年纪相仿,想必也能处到一块儿去。”赵氏一面扶着老太太出来,一面絮叨道:“九娘才到家,也好让十娘提点她一二。” 太夫人点点头,似乎漫不经心的道“你是她们的嫡母,看着办就是了。” 赵氏忙应了一声是。 二人出来时,三个庶女都已经等在了太夫人的正房中,嫡子安钰还太小,仍是由奶娘抱着。 “九姑娘到了!”外头传来一阵响动,已经有小丫鬟撩了帘子进来通传。 说话间众人已经簇拥着安然走了进来。 只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纤侬合度的身条,不疾不徐的步伐,连裙角都不曾扬起,仪态完全不像是长于乡野的小姑娘。等到她走近能看起她的容貌时,在场的人皆是吃了一惊。 好一个水灵的美人儿! “孙女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安然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早有丫鬟拿过来锦垫,安然落落大方的给太夫人行了全礼。 早就得到下人送来的信儿,说九姑娘生得极美,太夫人不由想到了她的生母方氏,一个极出挑的美人儿,让人过目难忘,难怪九娘生得这样好。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美貌,再长开些还了得。 到底是太夫人,那两分惊讶还没到达眼底,脸上便露出笑容来。“好孩子,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 说罢她亲自起身扶了安然,赵氏也不敢托大、很摆嫡母的款儿,赶紧一同起身。 太夫人笑容满面的对安然道。“这是你母亲。” 才起身的安然又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口中道:“女儿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赵氏看着面前这张妍丽的面容也立刻想到了方氏,想到她当时几乎独占了安远良的宠爱,还被他偷偷养在外头,赵氏恨出血来。然而有太夫人在眼前,赵氏也只得满面堆笑的道:“快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起来罢。” 等到安然起身后,安汐和安沐便也过来给太夫人、赵氏见礼。 二人虽不如安然神色自若,仪态优雅,却也不曾露怯,规规矩矩的上前问好。 “真是两个好孩子。”太夫人对安汐、安沐姐弟还算满意,她慈爱的笑道:“到底是江南的水土养人,哥儿姐儿都出落得这样好。” 安汐安沐到底年纪小,从踏进侯府的门起,两人便被侯府称得上富丽华贵的布置夺取了吸引力,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多宝格上琳琅满目的玉石摆件、黄花梨的罗汉床上陈设的锦缎引枕、各色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戏文中讲的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罢! 好在两人自制力强,不慕虚荣,也只是稍微在眼底露出几分惊讶。 等拜见太夫人时,二人已经能目不斜视,一板一眼的行礼,心无旁骛。 安然则是十分淡定,不是她掩饰得好,而是她真的没把这一切放在眼中。 细论起来,还要多亏她嫁给陈谦后的那段日子。 陈谦家往上数三辈均是江南有名的豪商,到了陈谦之父陈锋这一辈,更上一层,做了皇商。陈府中的布置虽不如眼前的侯府清贵,却更奢靡、华丽得多。扬州交通便利,各色新巧的玩意儿甚至比京城中还多。 珍奇异宝见多了,如今到了侯府,安然只觉得布置精心,便没如同安汐、安沐一般的惊艳了。 从安然进门那一刻起,太夫人便细细的观察她。见安然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行事,心中暗暗点头。 “徐妈妈,带哥儿、姐儿先下去歇息罢。”太夫人的话音未落,安然敏锐的觉察到两人的不安。 在陌生的环境中,怕是两个孩子也不想跟自己分开罢!然而他们的奶奶原本是太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如今进了府,怕是身份有别,不能如往常一样生活在一起了! 安然的心中顿时有些烦躁。 让她欣慰的是,安汐和安沐乖巧的跟着徐妈妈走了,没有让自己的姐姐有任何为难之处。 急不来。安然默默的告诫自己,她总有办法的,重新让弟弟妹妹回到身边。 目送姐弟二人出门后,早就等在一旁的其他三个庶女早就笑盈盈的迎上来了。 “这是你六姐姐,六娘。”赵氏一一给安然介绍。“她同你一样,也是才回来不久。” 安然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娇俏貌美的少女正笑容嫣然的看着自己,碧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的莹白,精致小巧的五官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六姐姐。” 姐妹二人互相见过礼。 还不等赵氏开口,六娘身旁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已经自己先开口笑道:“我是你七姐姐,没想到九妹妹生得这样漂亮。”她看了一眼六娘,掩唇笑道:“六姐可是被比下去了。” 她这话说得不妥,安然在心中皱了眉,面上却不显半分,乖巧的跟七娘问过好。 安然没有错过七娘挑衅似的瞧了六娘一眼,而六娘似乎浑然未觉,依然面上带着笑容。 “你个捉狭鬼,太夫人跟前你也混说?”赵氏点了点七娘的额头,但看起来并没生气,反而透着几分亲近。“别理你七姐,来,这是你十妹妹,十娘。” 赵氏的话音才落,十娘便俏生生的走过来问好。 在姐妹三人中,十娘并不算出挑,然而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便多了两分甜美。“可把九姐姐盼来了,这下有人做伴儿同我玩了。” “你个小丫头,镇日里只知道玩!”赵氏笑着说了两句,言语间也显得亲切。赵氏又对安然道:“你同你十妹妹住在凝雪院,也好有个伴儿。免得她天天过来烦我,吵得我脑仁儿疼。” “钰哥儿过来见过你九姐姐。”赵氏对在奶娘怀中的安钰招了招手。 安然一进门便见了奶娘怀中抱着孩子,只见他穿着大红色的春裳,生得甚是珠玉粉嫩,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可爱极了。只是瞧着有些怕生,见了安然,羞涩的直往奶娘怀中钻。 “哥儿给九姐姐问好。”脸庞圆润的奶娘笑容满面的福了福身子,权当是替安钰行礼。安然侧着身子受了,笑道:“弟弟生得真好,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一样。” 赵氏听见夸自己的儿子,感觉很受用。“你另外两个兄弟上学去了,摆晚饭的时候便能见了。你三姐、四姐、五姐,都已经出嫁,日后总是能见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安然听罢,都笑着应了。 彼此正要叙话时,只见一个丫鬟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在赵氏耳边嘀咕了两句。 这似乎很不合规矩。 赵氏脸色微变,旋即想到一屋子人都在,只得挤出笑容来道:“三娘知道她九妹妹回来,从郡王府赶了回来,要见她妹妹呢。” 第3章 三娘 见太夫人肯给她台阶下,赵氏总算松了口气。 “三娘前些日子回来还念叨呢。”赵氏连忙为女儿描补:“说是九娘一回来,就即刻打发人去告诉她。” 六娘、七娘、十娘都听出些端倪来,三人俱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没人开口。安然更是要装着不懂,只做出一副开心的模样。 她这位三姐是赵氏所生的嫡长女,嫁了毅郡王的嫡次子为正妻。原本郡王世子是嫡长子,谁知前年竟出了意外坠马而死,世子之位便落到了次子身上。三娘也从不需持家理事的小儿子媳妇变成了世子妃。 三娘的身份立即尊贵起来。 安然回想起府中仆妇提到三姑奶奶时,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她们这位三姐算是姐妹中嫁得最好的一位了吧!虽然运气成分居多,但后头四个全是庶女,要配人家断不会越过嫡长女去。 三娘为什么要突然回娘家呢? 显然赵氏是知道些什么的,她一闪而过的表情决计不是喜悦,仿佛是一丝忧虑?安然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出来。 太夫人笑着点点头。 说话间只听穿堂外响起丫鬟仆妇们请安的声音,一阵香风掠过,叮叮当当的环佩声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应该就是安三娘了吧! 绕过黑漆镶云母石的八扇屏风,便映出一个袅娜的身影。 安然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妙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她上身穿了件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底下配一条撒花绣斕边绫裙,鸦青色的云鬓梳得整整齐齐,戴了一整套东珠的头面。 发箍上的一排东珠各个都有莲子米般大小,在发间闪着温润的光芒。颗颗珍珠大小光泽肉眼竟看不出半分差异来,这才是最难得的地方。 两颗东珠耳坠更是个头又大,光泽又,好更趁得她肤如凝脂、气质高贵。 安三娘生得颇似赵氏,只是一双杏目和安然姐妹殊无二致,虽说称不上绝色,也称得上是位美人儿。她通身上下的气派倒很像个郡王世子妃,然而……安然怔了怔,她的眉宇间仿佛有些气急败坏的神色? “孙女给祖母请安。”安三娘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到太夫人身前,盈盈下拜行礼。她的话音未落,太夫人早就迎了上去,笑容满面的扶住三娘。 还没等她给赵氏问安,赵氏忙把安然推了出来,拼命给安三娘使眼色,还先一步急切的道:“三娘,这是你九妹妹。你不是一直念着这个妹妹,巴巴的赶回来看的?” 安三娘微微愣了一下。 她有些不在状态,安然却不能不识趣。 “给三姐姐请安。”安然柔顺的上前行礼,乖巧的道:“劳姐姐挂念着。” 这时安三娘才给了她一个正眼,上下打量了安然一番。 只见她上身穿了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褙子,配一条葱白底暗纹绫裙。乌黑浓密的头发梳成双丫髻,只零星点缀了几朵小珠花,这一身打扮虽是有些稚气朴素,却是极为俏丽水灵。 安三娘不由闪过一抹讶然。 她没料到九娘生得这样好,或许再过上两年,等九娘再长开些,该是怎样的明艳动人不可方物!该是比世子身边的那个狐媚子贱人更美上几分! 想到那贱人,安三娘眉宇间便多了几分恨恨之色。 可等在一旁的安然不知道安三娘所想,心中不由有了几分忐忑。 本来她进门时便没有好神色,如今见了自己先是露出几分惊讶,又很快露出一抹阴沉,安然不知哪里惹到了嫡姐。 自己未来可是要在赵氏手下讨生活的,第一面就得罪了赵氏的掌上明珠,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安然兀自还在胡思乱想着,这边安三娘已经回过神来,从手腕上褪下了一支镯子。 “今日出来的急,早先给你准备的见面礼竟忘了让她们拿着。”到底是当了世子妃的人,三娘露出一抹笑容道:“这支镯子你先收下,改日我再让人给你送来。” 明显是敷衍的话由已是郡王世子妃的三娘说出来,大家也只得都作出相信的模样。更何况大家的目光都被她递出来的镯子吸引了。 竟是一支水头极好、极为通透的翡翠贵妃镯,那通体的翠色鲜艳欲滴,泛着莹莹的光芒。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镯子,饶是上一世见多了好东西的安然,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不过安然没有立刻去接。 她注意到三娘手腕上只有这一支镯子。今日三娘戴了整套的东珠头面,却搭配一支翡翠镯子,显然这镯子是三娘的随身之物。 “这……”安然微红了脸,仿佛有些羞怯的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既是你姐姐给你的,你只管接着就是。”太夫人笑道:“别辜负你姐姐一片心意。” 三娘本来有些心疼,见安然不接,反而非要送出去不可。于是便硬把镯子塞到她手中,替她戴上了。 “多谢三姐!”顶着赵氏一闪而过的肉痛之色和背后六道羡慕的目光,安然只得行礼道谢。 三娘摆摆手。 “九娘一路上舟车劳顿,想来也累了。”太夫人适时的开口道:“先散了让她歇歇,改日你们姐妹们再聚。”这后一句显然是对三娘说的。 六娘、七娘、十娘自然也看出三娘今日回来的不正常,给三娘见了礼,便结伴一同出去了。 三娘心里有事,对庶妹们的态度十分敷衍,等她们散去,便拉着赵氏向太夫人告退。 ****** 锦澜院。 赵氏和三娘母女二人一回去,便屏退了一众服侍的人,在内室密谈。 “娘,您不知道,云诜他太过分了!”只剩了她们母女二人时,三娘便不再掩饰情绪,她一双杏目瞪圆,几乎要喷出火来:“原来他还惦记着李氏那个小贱人!” 赵氏忙安抚女儿:“你先别急。如今姑爷的身份不同了,你可不能总是这样冲动。我的儿,到时吃亏的还是你。” 三娘原本心中就压着火,听了赵氏的话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自然想同他好好过!是他出尔反尔!”说到这儿,三娘气红了眼圈。“好容易把李氏那贱人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我才清静了几个月!” “谁知道、谁知道——”三娘眼中的泪珠开始打转儿。“前些日子云诜说奉了皇命出京办事,哪知道他是去庄子上看李氏那个该死的贱人!明明他答应我跟李氏断了——” 见女儿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赵氏心痛极了。 “娘一早就跟你说过,李氏如今被世子爷收用成了贵妾,你很难再动她。”赵氏劝道:“把她送走并非万全之策。更何况,她还算是你那婆婆多少沾亲,你婆婆岂会坐视不理?” 三娘又气又怒,更多的还是委屈。 当年她才嫁过去,和云诜也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日子。她还以为自己能向当今独宠后宫的皇后一般,独得夫君的宠爱。 “你同姑爷成亲已经五年,你却无所出。娘跟你说过多少次,给姑爷抬两个美貌的通房,将来有了子嗣养在你跟前,也好笼络住世子的心。”赵氏苦口婆心的接着劝她:“娘再给你找好大夫调理身体,早日能诞下嫡子才是立身的根本!” 赵氏自己就吃过成亲多年尚未生下嫡子的苦,却没想到女儿竟跟自已一般的遭遇! “我不甘心!娘,女儿不甘心!”三娘已经带了哭腔,她忿忿的道:“凭什么她萧瑾娘就能有那样好的命?十年了,十年来后宫竟只有一位皇后,再没添过一位后妃!” “他云诜算什么?不过是个郡王世子!他——” “不许混说!”赵氏忙拦下情绪激动的女儿,她知道女儿已经钻了牛角尖,忙喝道:“皇后娘娘在康平二十四年便诞下了嫡长子,晋元元年嫡长子便被封为太子。如今虽然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却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 三娘眼中的泪干涸在面颊上。 “听娘一句劝,以后不许再胡闹,要好好同姑爷过日子。”赵氏看着红着眼的女儿,柔声劝道:“娘便是在这上头吃足了苦头,当年娘何曾没逞过强!何曾没打压过你爹身边的人!可你看这府里头乱哄哄的,今日来一个庶女,明日回来一个庶女,我都不知道,后日大后日还会不会再有我压根儿不知道的庶女进门!” 说到伤心处,赵氏也不由滴下泪来。 见自己的母亲伤心,三娘也只得收了情绪,安慰起赵氏来。 赵氏看了一眼犹自带着不甘神色的三娘,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希望女儿不要走自己的老路。 第4章 故人 安然姐妹四个从太夫人的正院离开,一路上客套的寒暄着。 七娘同十娘看起来一团和气,但特别排斥六娘,可瞧着六娘似乎浑然未觉,也同七娘亲亲热热的说话。虽说不知往日三人如何相处,但今日的焦点,却是在才回来的安然身上。 特别是一身朴素的安然手腕上戴了三娘送她的翡翠镯子之后。 “九妹真是好福气。”七娘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她的语气也有些酸溜溜的。“这支镯子也是三姐的心爱之物,没想到今儿随手竟送了你。” 安然不想再出风头,闻言只是羞涩的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六娘也在一旁笑道:“九妹这样水灵,皮肤又是白嫩嫩的,正好衬这一汪绿莹莹的镯子。” “正是呢。”十娘来凑趣,她一脸天真烂漫的笑眯眯道:“仿佛这是咱们那位世子姐夫去云南时带回来的,那边儿的翡翠水头才好呢!如今这样的成色,也是极少见的了。” 别人称赞的两句也就罢了,安然笑一笑也就揭过。十娘的话,却让她不得不开口。 安然的右手不自觉的扶住左腕上的镯子,神色间也不觉带了些惶恐。“这样贵重的东西,给了我怕是不妥罢?改日我还是给三姐送回去为好,怎么好让三姐破费?” 她的话音未落,七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便是六娘和十娘脸上也露出忍俊的神色。 “九妹,你也太实诚了罢?”见安然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七娘原先对她的戒备之心顿时减了大半。“三姐既是给了你,哪还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且不说三姐如今是郡王世子的正妃,便是三姐还在家当姑娘时,也断没有让你再退回去。” 安然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她勉强笑了笑,神色间不由露出些局促不安。 见她这幅模样,六娘和十娘善解人意的岔开话头,七娘取笑了两句便也撂开手了。 姐妹几人相携走了一段路后,安然和六娘、七娘在西边甬路尽头分开,跟着十娘一同进了凝雪院的门。 十娘指着东边一排厢房对安然道:“这边是姐姐的屋子,我就住在姐姐对面。” 安然匆匆打量了院子的布置。 与江南精巧别致的粉墙黛瓦不同,南安侯府的院子更为大气、朗阔。虽说屋子不少,却并不显得过于紧凑、局促。 院子里铺着青石砖,廊庑下悬着的琉璃灯在阳光下分外晶莹,朱漆的抄手游廊,雕花窗棂前的玉兰花开得正好。正房前两棵海棠树枝叶繁茂,绿意盎然。 见安然的目光落到那一排正房上,十娘解释道:“这是原先三姐未出阁时住的地方。” 原来是嫡女住过的院子,难怪布置不俗。 安然点了点头。她心中还记挂着安汐、安沐姐弟,面上便带出些疲惫之色。 “九姐一路风尘甚是辛苦,我就不打扰九姐梳洗用饭了。”十娘甚是识趣,她乖巧的道:“等去祖母院里用晚饭时,我再来寻姐姐一同去。” 十娘可以称得上是一朵解语娇花了。 安然不由在心中暗暗惊叹,不过小小年纪察言观色的能力却不俗。 “有劳妹妹。”安然笑着感谢道:“今日多亏了妹妹,否则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姐妹免不了客套一番,十娘便辞了安然回了自己的屋子。 跟安然一道回了院子的是去扬州接了她回来的两个丫鬟,名叫翠屏、锦屏的,听说原来是赵氏身边的丫鬟。 安然才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一番,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锦屏进来回道:“姑娘,是石妈妈过来了。” 安然忙让石妈妈进来,请石妈妈坐了。“还没来得及收拾,您见笑了。” “姑娘可折煞奴婢了。”石妈妈此时对安然多了几分客气,她笑道:“此番来是受了夫人之托,把服侍您的人送来。” “侯府里服侍姑娘们的人都是有定例的,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负责洒扫的婆子和粗使丫头另算。”石妈妈解释道:“锦屏、翠屏也是服侍过姑娘一段时候,如今干脆把她们两个拨给姑娘,她们两个是极稳妥的。” 石妈妈对外面招了招手,几个等待廊庑下的小丫鬟便走了进来。“这是给姑娘挑的小丫鬟。夫人特地嘱咐了,她们哪个不好了,姑娘只管去跟夫人说,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安然忙连声对赵氏称谢。 等到看清四个小丫鬟的容貌时,安然登时愣住了。 “这是青梅、青杏、桃叶、桃枝。”石妈妈对四人道:“还不来见过九姑娘。” 四人的问好声听在安然耳边仿佛远在天际。 青梅、青杏!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她们? 上一世安然嫁到陈府后,最早在她身边服侍的人里就有青梅、青杏两个,到最后她的院子门庭冷落,青梅青杏两个忠心耿耿的陪着她到最后…… 到底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姑娘?九姑娘?”见安然兀自愣愣的出神,石妈妈在一旁疑惑道:“姑娘可是不满意这几个人?若是姑娘看不中,我再回了夫人另挑四个给姑娘使便是了。” 石妈妈的话让安然激灵一下回过神来。 换人?当然不需要。 眼前的两个人,兴许是她到侯府后头一个好消息了罢! “没有不满意!”安然忙道,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许是这两日赶路有些倦,方才愣神儿了。” 石妈妈点点头。“即是如此,我便不打扰姑娘歇着了。”说着便告辞。 “您慢走!”安然也不虚留她,起身送她到了廊庑下。 还没等她进屋,翠屏便过来回禀,说是不好让安沐在内院住着,便把安汐安沐姐弟暂时安置在东边园子里。 虽说安然不愿意和她们分开,但她心中也明白侯府的规矩。 往后要怎么安排,到底还得她慢慢筹划才是。 小丫鬟们提了食盒过来,把各色菜品在东次间的黑漆大理石圆桌上摆好。 安然强压下想同青梅、青杏说话的冲动,让锦屏、翠屏两个人服侍着她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午饭摆上来也只是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下,称她倦了,便早早的躺在了床上歇着。 见了青梅、青杏后,安然原本强压下的关于前世最后的记忆有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浮现。 安然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能把那些烦恼也甩出去似的。她既然回到了侯府,该好好为自己和弟弟妹妹打算才是。上一世……毕竟都是过去了! 这一世可以称得上截然不同。 上一世并没有侯府来认亲,是她们没发现自己吗?还有奶奶原先竟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是这一世的改变还是上一世便是如此?青梅、青杏此时既然出现在侯府,为何两年后又会到了扬州陈府? 安然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越想越头痛。 或许她能再活一次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罢!直到现在,她躺在铺着柔软、厚实锦缎和织物的床榻上,都有种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用过午饭,太夫人歪在罗汉床上,屏退了服侍的一众人,只叫了苏妈妈前来问话。 “如今九丫头回来了,你冷眼瞧着她如何?” 苏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回道:“别的不敢说,九姑娘是个极沉稳,又极念着旧情的。听说咱们派人去接时,九姑娘并没有欣喜若狂,先是想到自己的弟妹要怎么安置。若不是您提前嘱咐过把她们一同接来,恐怕九姑娘还未必肯痛快的过来呢。” 太夫人点点头。 “秋穗的品性你也知道,她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错。”苏妈妈从太夫人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怀念。 还未等苏妈妈说话,太夫人又叹道:“若不是……也不至于让她带着九娘走。” 苏妈妈是太夫人还在闺中时,便服侍在身边的,如今算来也在太夫人身边也服侍了四十多年。她知道太夫人的心事,忙劝道:“家和万事兴。到底是您高瞻远瞩,侯府才有今日的兴旺。” 怕勾起旧事徒惹太夫人不快,苏妈妈便把话头又引到安然身上。“单看九姑娘今日进府的举止,竟比京中的贵女也不差。记得六姑娘进府时,都不如九姑娘沉稳娴静。” “六娘是个有心的。”太夫人话锋一转,淡淡的道:“这几日刘妈妈可来过?” 苏妈妈不由在心里打了个颤儿,如今太夫人连名字都不肯叫了,恐怕昔日的主仆情分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 刘妈妈正是当初带走六娘的、当初太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 “九姑娘回来的前两日她曾来过。”苏妈妈谨慎的道:“旁的倒没问,只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太夫人眼底泛起一抹冷意。 苏妈妈在一旁没敢说话。 “罢了,人自然还是聪明些好。”过了片刻,太夫人脸上才见了些笑模样,只不过笑容却没到达眼底。 只是别太过自作聪明。 苏妈妈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 第5章 难为 歇过晌午,安然起身头一件事便是把腕上的镯子摘下来,吩咐翠屏帮她妥当的收起来。 先前见到青杏时心中太激动,忘了镯子这回事。此时可不能马虎了。 这镯子太招眼了,又是三娘的心爱之物,今日无法才给了自己。想起七娘眼中闪过的嫉妒之色,自己才回府,万事心中没底儿,还是不要太招摇得好。 任由翠屏、锦屏服侍她重新梳了头发,净了面后,淡淡的敷了层粉,颊边晕开一点儿胭脂,铜镜前便立刻映出一张娇艳欲滴的容颜。 坐在铜镜前,安然怔怔的出神。 到底还是年轻好,略施粉黛便娇俏得如同春天里枝头新绽的花朵儿一般。 安然知道自己这张脸还是耐看的,若是不娇不俏,江南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儿,凭什么被皇商家的少爷瞧上? “姑娘,晚饭要去太夫人院中,您看要穿那一套衣裳?”锦屏招手让捧着衣裳的小丫鬟们上来,让安然挑选。 见到青杏和青梅,安然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此时她们的眼底还没有上一世的隐忍、憔悴,还是怯生生的带了些害羞的小姑娘。 “那套湖蓝色的就很好。”安然指了指青杏怀中捧着的一套湖蓝色衣裙。 青杏拘谨的捧着衣裳上前,把衣裳递给了锦屏。 安然有些失望。 她本想同青杏、青梅多接近,却忘了对此时的自己来说,二人不过是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不宜有过多情绪。 锦屏已经把衣裳展开。 安然凝神看去,一件杏花白的半臂、一件湖蓝色织金的上衣、一条同色的八幅湘裙,衣料和做工在安然看来只能算是中上。论起精致来,比起当日陈谦在新婚时讨好她,为她找来的灵绣阁顶级绣娘做的衣裳,还差了一大截儿。 她点点头,示意选定了这套。 翠屏和锦屏尽管跟安然相处了月余,每每见到安然处在富贵总还镇定自若,丝毫不为其所动的样子,还是觉得惊讶。便是在来之前不知道侯府是怎样的富贵,今日进了府,总该有些震动吧? 安然在扬州的家两人也是见过的,只能称得上干净整齐,比起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管事的宅院,都差了不少。 两人只能把安然的镇定归结为九姑娘着实沉稳,是个端得住的。 她们服侍在赵氏身边时是二等丫鬟,今年十五岁,比安然略长两年。如今被分到姑娘的身边,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恐怕以后的身家都要压在九姑娘身上。如果九姑娘真的能被选中……二人默默的想着,对她们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 故此二人服侍得十分用心。 “姑娘瞧着这两朵珠花如何?”锦屏殷勤的捧着一对略显华丽的镶嵌着红宝石的珠花摆到安然眼前。“当日三姑奶奶出嫁时,太夫人高兴拿了一匣子红宝给夫人,说是给姑娘们都做两朵珠花戴。” 那时赵氏命人去京中的宝珠楼定做了七八对一模一样的珠花,府里的姑娘每人都有一对。太夫人见了自然知道是赵氏给安然送去的,赵氏能在太夫人面前卖好,想来看安然也会顺眼两分。 见安然的目光落到妆奁上,她忙道:“这些都是夫人一早替您准备好的。” 安然重活了一回,并不是他人眼中来自乡野万事不知的小姑娘,锦屏、翠屏的讨好之意她自然看得分明。她明白二人从此后怕是要跟自己绑在一起了,纵然赵氏可能有监视之意,但二人服侍的还是自己。 所以锦屏才特意提醒自己戴一对能同时讨好太夫人、夫人的珠花。 稍微有些脑子就明白该怎么为自己打算,而安然也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 “锦屏姐姐的眼光真好,那便是这一对罢。”因着二人是赵氏身边的人,安然也客气的称两人一声姐姐。 安然闻弦歌知雅意,翠屏和锦屏也都舒了口气。二人更加精心的帮安然挑要戴的首饰,想着要尽快帮安然在府中立足才是。 “姐姐们从入府起便一直在母亲身边服侍吗?”安然随口问道。 翠屏一边给安然梳头发,一边道:“我是外头买来的,锦屏是家生子。原本我们是夫人院子里的小丫鬟,两年前夫人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做了三姑奶奶的陪嫁丫鬟,便把我们提了上去。” 看来二人在赵氏身边服侍了不短的时候,府里人脉也该是有一些的。 安然只是随口一问,翠屏答得十分详细,摆明了是怕安然两眼一抹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府中情况又给安然介绍了一回。这时安然才知道,庶长女、庶次女、庶六女皆早夭,算上出嫁的庶三女、还有安然四个,侯府中一共有过九个庶女。 上一世她没能回来,会不会还有未能回来的庶女? 安然打了个寒颤。 “在祖母处时,听七姐说六姐也是从外头回来的,你们可知是何缘故?”安然见二人配合,索性多问了两句。 锦屏回道:“说是六姑娘小时候体弱,请了大师看了,说是养在家中怕不活,便命太夫人身边的妈妈带走了养在乡下。如今长大了果然好了,半年前才回了府中。” 安然敏锐的捕捉到关键的一点:自己和六娘都是由太夫人身边的人带走的,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别人不知道,安然却清楚,自己被万般娇养着长大得到了解释,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侯府姑娘的身份。上一世她也没有回到侯府,而且安家的生活也并不宽裕,完全不像是替侯府抚养小姐应有的待遇! 奶奶也从没提过旧事…… 是太夫人下了封口令吗? 上一世六娘回到了府中了吗? 以为到侯府中便能得到回答,却没想到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大。 可如今她只能把一切都压下去。 等到安然收拾妥当时,仿佛掐好时候一般,青梅便进来通传说是十姑娘来了。 “快请十姑娘进来。”安然忙笑着亲自去迎十娘。 十娘笑盈盈的捧着一个锦盒进来。 姐妹二人分了主次在安然北边的宴息间坐下。 “这是妹妹的一点儿心意,不值什么,权且充做见面礼,让姐姐见笑了。”十娘说着便把锦盒递给安然。 安然很捧场的当场打开。 只见铺着大红绒布面的锦盒里放着一枚漂亮的蝴蝶型羊脂玉佩,玉质称不上极品,上头打的络子却是十分精致的。 “多谢妹妹了!”安然拿起玉佩来看了看,夸了一通玉佩,又道:“这络子打得真精巧,打络子的人真真有一双巧手!” 十娘闻言笑得更甜了。 “是姐姐抬举,我女红做得一般,可禁不起姐姐夸。” 安然微愕。 她并不是全然虚情假意的夸赞,这络子出自侯府姑娘之手,她还真没想到。当初奶奶也请人教过她女红,她没好好学。日后嫁到陈府也吃了大亏,丁氏为了这事没少嘲讽她。 纵然她苦练了一段时间,做出来的活计也只能称得上勉强能看。 “七姐也比我强些,不过六姐的女红做得更好呢!九姐你瞧我这荷包。”十娘接下荷包,递给了安然。“这个是六姐送给我的。” 一对振翅欲飞蝴蝶栩栩如生的落在牡丹花上,仿佛能看到它们颤颤巍巍抖动着翅膀的模样。牡丹花瓣层层叠叠,活生生的绽放在荷包上。这手艺足以去灵绣阁当绣娘了! 安然心中咯噔一下。 十娘说自己女红是姐妹三个里最差的,在自己看来已经够好了。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偏生十娘还一脸慕孺的看着她道:“九姐打小在江南长大,恐怕女红比六姐更好罢!以后还请九姐别嫌我笨,多教我才是!” 安然想到自己的女红在三人面前简直就是幼童一般的水准,顿时心虚极了。 她含含混混的推脱了几句,恐怕十娘只当她谦虚。 两人正说着话,不多时六娘、七娘相携来见安然。 六娘送了安然两个荷包、一方帕子;七娘出手大方,送了安然一对晶莹剔透的水晶插瓶。 相较之下安然送的东西便寒酸多了。 只是一些临走前去扬州买的各色新奇的小玩意儿,比起六娘、十娘亲手做的、七娘送的贵重的插瓶,安然的见面礼简直没法看。 好在三人没介意。 原本安然也想准备亲手做的礼物表一表心意,奈何她十二岁之前养尊处优的长大,重生虽幡然醒悟,然而并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只想着怎么经营好自己和弟弟妹妹的小家,以至于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活计。 想到晚饭时还要见太夫人、赵氏、甚至是她亲爹,她作为小辈送不出一件贴心的活计,简直是…… 安然忍住要捂脸的冲动,面上添了些真心实意的局促之色。 侯府的姑娘也不好做啊! 第6章 父亲 还未到申末,安然姐妹四个便到了太夫人的荣安堂。 此时庶长子锋哥儿、庶次子锐哥儿都下了学,来给太夫人请安,顺便等着见素未谋面的九姐安然。 锋哥儿今年十三,跟安然同岁,却比安然小两个月,锐哥儿今年九岁,他们的父亲南安侯安远良为他们延请了西席在家中读书。 等安然进门时,太夫人正在问兄弟两个功课。 见她来,太夫人顿时感到眼前一亮。 湖蓝色的衣裙陪着杏花白半臂,这一身清爽娇俏,更衬得安然肤色白皙。仍是梳了稍显稚气的双螺髻,然而鬓边两朵华丽的红宝石珠花,便多了两分贵气,有了侯府姑娘的气派。 太夫人招手让她上前,给安锋、安锐两个介绍他们九姐。 安锋大大方方的过来给安然行礼,称呼她为九姐。安锐却是有些害羞,扭捏的叫了一声“九姐”。 看着同安沐差不多大小的安锐,安然心中不由多了些柔软。她粲然一笑,分别跟二人打过招呼:“大弟、二弟。” 明媚的笑颜比天边的晚霞更绚烂上几分,兄弟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这边安然和兄弟二人见过面,赵氏也带着安钰过来了。 彼此见过礼后,安锋、安锐便退下回去温书。 赵氏见安然鬓边的珠花,眼底不由露出一丝满意来。 “九丫头肤色白,这湖蓝的衣裳、红宝石在她身上都好看。”赵氏夸了安然一通,又对太夫人笑道:“知道这几日她回来,便准备让人赶着给她做了几件衣裳,竟还都合身。前些日子三娘送来的料子不错,等改日量了身,再给她多做几套。” “母亲偏心!”七娘凑到赵氏跟前撒娇,又偏过头看着太夫人道:“祖母您看,九妹妹一来,母亲便把我们都抛到脑后了!” 赵氏笑道:“你皮个猴儿,你妹妹才回来,我正该多偏心她才是。你十妹妹还没说话呢!” 太夫人十分满意这和乐的气氛。 “罢了罢了,从我的库房挑几匹料子,你们姐妹一人做两身春衫。”太夫人招了招手让奶娘把安钰放到罗汉床上,她慈祥的拍了拍安钰,柔声道:“还有我们钰哥儿。” 安钰见太夫人提到他,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他身上,羞涩的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见太夫人十分疼爱安钰,赵氏紧绷的精神总算得到一些安慰。 十娘也凑趣道:“那我们都该谢谢九姐才是,这一回可是沾了九姐的光了!” 安然脸上微微泛红,露出一丝羞涩又拘谨的笑容来。 听说要做新衣裳,姐妹几个立刻热热闹闹的说起话来,七娘还缠着太夫人、夫人问要做什么衣裳、怎么搭配好看。 看着几个花朵一般的姑娘,太夫人的心情也跟着年轻了不少。当真细细替她们参详起来,赵氏不会扫太夫人的兴,也兴致勃勃的说起京中时兴的样式。安钰坐在太夫人怀中,一会儿左瞧瞧、一会儿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新来的九姐身上。 感受到他的注视,安然温柔的朝他笑了笑,安钰便又扭身钻到太夫人怀里。 一团和气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她们的亲爹安远良回来。 外头传来帘子的响动声,有小丫鬟脆生生的通报声:“侯爷来了。” 原本还在嬉笑的姐妹几个忙站好,便是安钰都从太夫人的怀中爬起来,乖乖的在地上站好。 安然顿时也添了一丝紧张。 从小她的认知里便没有爹和娘,最亲近的人便是奶奶。那时弟弟妹妹有爹娘,她暗暗羡慕过。虽然后来婶婶没了,叔叔又在很远的地方做工,但他们还有个念想。 如今回到侯府,赵氏只是她的嫡母、名义上的母亲而已,父亲……她不得不承认,心中还是隐约有一丝期待! 等到安远良进来时,安然不由吃了一惊。 她见侯府庶女、庶子不少,想着南安侯定然是个耽于酒色、形容略显颓唐的中年男子,却没想到竟是瞧起来三十多岁英俊男子! 只见他穿了件佛头青销金云玟团花直裰,碧玉冠束发,面皮白净,五官俊朗,跟她的想象完全不同。 “给父亲请安。”安然跟着六娘等人给安远良敛衽行礼。 安远良进来时便发现屋子里今日多了一个人,想必就是九娘了。 “侯爷,九娘回来了。”赵氏见安远良直勾勾的看向安然的方向,想到他当初很是宠爱的方氏,心头那根刺便又扎深了一分。不过这会儿在太夫人房中,她只好把情绪都压下去,荡出了一抹笑容道:“九娘,快让你父亲看看你。” 安然抬起头来。 熟悉又陌生的面庞映入他的眼中,安远良有了一瞬的错觉。他甚至出神的喃喃道:“阿芫……” “侯爷!”太夫人的声音如同当头棒喝一般,让安远良回过神来。 安远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九丫头倒是有些像她娘……”他立即意识到赵氏还在,这话不妥当,忙又道:“九娘一下子都这么大了,瞧着倒是和七娘身量差不多。” “江南的水土养人,又随了侯爷,九娘生得自然好。”赵氏知道他还没忘了方氏,顿时有些不快,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方才一团和气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侯爷下衙也累了,换身衣裳去歇着罢。”太夫人淡淡的道:“你在这儿孩子们也拘束。” 安远良又多看了安然两眼,跟太夫人又说了几句话,便撩了帘子走了。 安然心头一冷,亲爹或许对她亲娘有些感情,却也十分有限,当然对她的父女之情,更是有限。 十多年没见过,比起承欢膝下的七娘、十娘,安远良对她能有感情才怪!而且亲爹称呼她娘不是姨娘。安然在心中默默的猜测着,莫非她娘只是个通房,连个姨娘都没挣上? 如此看来,她应该更没地位了! 回去要再问问锦屏翠屏才是。 安然还兀自在胡思乱想,赵氏看了看时辰钟,已经命人传饭了。 晚饭的时候安锋、安锐坐了一桌,太夫人带着安然姐妹四个一桌,安钰年纪小,让奶娘带下去用饭。 用过晚饭,太夫人留她们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她们都回去歇着。 回去的路上,安然适时的表现出连日赶路的倦意来,六娘三个便没再去她屋里,而是都各自回去了。 到了自己的屋子,安然忙问翠屏安汐、安沐的状况。 去荣安堂前,安然托了翠屏去看看姐弟两个。一路上走来,翠屏知道安然的对着两个并无血缘关系弟妹的重视,不敢托大,亲自去园子里看了姐弟二人才来回话。 “汐姑娘和沐哥儿都很好。”翠屏回道:“汐姑娘让我告诉姑娘,别记挂她们,她们在园子里住着很是妥当。” 不,根本不是这样! 安然心中难过极了,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他们一定很想自己。他们没有经历过上一世,到此时为止,他们都没同自己分开过。 自己重生后曾发誓要让他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如今却是一筹莫展。 “翠屏,六姑娘回来时带着谁?”安然福至心灵般想到了六娘,她急切的问道:“如今怎么安置的?” 翠屏想了想,道:“回姑娘的话,六姑娘回来带着刘妈妈,刘妈妈仍旧服侍六姑娘。我听说——”翠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刘妈妈曾在太夫人身边服侍过,如今回来,在太夫人面前也很有体面!” 安然闻言神色一黯。 她倒不是羡慕六娘身边有能帮衬的人,只是突然意识到真的如她最坏的料想一般。 若是安汐和安沐要想留在她身边,只能以下人的身份。这是安然绝对不愿看到的,她还盼着安沐读书成材、盼着安汐嫁一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富足的过完一生。 这一日还没过完,她就觉得疲惫极了。 太夫人、赵氏,她暂时还看不透她们的用意,却都不简单;她的三个姐妹,明里暗里没少试探她,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敌意一点儿都不少。 见面就打机锋、送个见面礼还要试探…… 上一世失败的内宅斗争让她心力憔悴,安然是实在不愿意让安汐和安沐卷进来。 安然苦笑一声。 既然如此,还是把安汐和安沐送出去好了。 如果他们在外面,有朝一日或许她还能想法从侯府脱身,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如果三个人都陷在侯府里,那就再没希望能回去! 安然默默的在心中合计着。 嫡母赵氏便算了,最近要找机会和太夫人提一提,弄清她的意思后再做决定。 锦屏、翠屏见安然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只是帮她把钗环卸了,散了头发。服侍她梳洗过后,拿过寝衣帮她换好。 等到服侍安然就寝,锦屏抱来铺盖过来要值夜。 “锦屏姐姐这些日子也是跟我一路赶回京城,想来也乏了。”安然温声道:“这些日子你和翠屏姐姐好好歇一歇,不拘让哪个小丫鬟来值夜也就是了。” 锦屏还想婉拒,不过安然态度坚决,她也确实累极了,便没拒绝安然的好意,叫了青梅进来。 正合安然的意。 原本安然不用人值夜的,想到四个小丫鬟中,青梅青杏总会轮到,安然便改口只说要换人。 上一世的遗憾,能多弥补一些便是一些! 第7章 选择 听到外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安然睁开眼,发现外头透出一丝不甚明亮的天光。 脚踏上青梅还沉沉的睡着。 昨夜只和青梅略说了几句话,好歹熟络了些,更进一步的亲密却是没有。安然只好安慰自己要徐徐图之。 怕她被锦屏二人抓到挨罚,安然轻手轻脚的下来,轻轻推了推青梅。 青梅嘟囔了两句,刚想翻个身继续睡,睡眼朦胧见却发现一张放大的艳丽容颜。青梅几乎惊叫出声,终于她想起了自己昨晚值夜的差事,骇得她差点儿从脚踏上跳起来。 安然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青梅猛地点头不止。 于是安然回到床上躺好,青梅利索的穿好衣裳。 她感激的的看了一眼垂下眼睑装睡的九姑娘。她虽说年纪尚小,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九姑娘待她的好,她是知道的。 青梅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加倍用心服侍九姑娘。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翠屏便进来敲门了。 青梅很快过去开门,“姑娘起了么?”翠屏压低了声音问。 安然适时的发出一点儿声音,翠屏走到屏风前,对安然道:“姑娘,已经卯时三刻,该起了。辰初姑娘们都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你们进来罢。”安然揉了揉眼睛披衣坐起来。 翠屏带着桃枝、桃叶端着热水、香皂手巾等物进来服侍她梳洗,青梅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起床铺来。 “姑娘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安然没歇好,神色还有些恹恹的,她从桃枝捧着的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支赤金凤口衔珠步摇递给了翠屏。她才回来没有半分根基,要尽快适应才是。 翠屏一面帮安然梳头发,一面道:“回姑娘的话,姑娘们每日上午跟着女先生读书、下午学琴、女红。昨日是姑娘来,太夫人便没让姑娘们上学去。” 侯府姑娘们要学这么多?安然暗暗咋舌。 她不由在心里盘算起自己薄弱的底子。她是上过一段日子女学的,然而如同女红一般,她学得并不上心。古琴她倒是还擅长一些,上一世和这一世加起来她有快两年没摸过琴了,赶明儿一准得露馅。 安然还兀自忐忑着,翠屏已经麻利的帮她梳好头发,锦屏也带着青杏在隔间的圆桌上摆好了早饭。 早饭还算是丰盛,安然捡了一个金丝卷配着酱菜吃了,又喝了一碗枸杞粳米粥。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十娘便又准时出现在安然的屋子里。 十娘这个妹妹倒是很尽心,安然才回来,她便处处邀着安然同行,免得安然手足无措。 荣安院。 等到安然和十娘到了之后,发现六娘和七娘都已经到了。 赵氏在太夫人身边服侍了早饭,便有管事婆子前来请她示下,赵氏匆匆走了。 太夫人留了安然说话,让六娘姐妹三个照旧去上学。 “昨夜睡得可好?”太夫人慈祥的招了招手后,让安然在她身边坐了。 安然稍显拘谨的坐在罗汉床边,只是虚坐了一半,双手放在膝头,笔管条直的身姿不见半分随意佝偻之态。虽说看起来有些放不开,倒也规矩、好看。 “回祖母的话,孙女睡得还好。”安然一板一眼的道。 见太夫人还是含笑看着她,安然又小声加了一句:“稍微有点择席。” 太夫人一一过问了她这一日的起居,末了又道:“早上不必急着过来,好生吃过早饭再来。”她偏过头对身边的大丫鬟剪秋道:“去给九姑娘端一碗杏仁茶来喝。” 安然还来不及婉拒,被称作剪秋的圆脸丫鬟便笑盈盈的答应着出去了。 不多时剪秋果然用小托盘端来一个碗。甜白瓷的碗只比茶盏略大些,里面是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杏仁茶。 安然接过来捧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喝着。又香又暖的气息,到底让安然紧张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太夫人又聊起了安然在江南的事。 安然很谨慎的回答。 “奶奶只说我是恩人家的孩子,她们都对我很好。”安然小心的道:“沐哥儿是家里男丁,都没能去读书,倒是让我去了女学。” 太夫人很感兴趣的问了安然都学了什么。 安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几句。 “学过几本开蒙的书,再就是女四书罢了。”安然拼命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语气却不急不缓道:“学里还教过一段日子的琴。” 琴棋书画女学里倒都有涉猎,可安然只有古琴还能弹上一段曲子,棋书画略通皮毛都是往好听里说了。 太夫人一直含笑看着她,态度温和。 安然敏锐的感觉到太夫人不仅仅是关心她过去的经历,仿佛还在求证什么。安然猜不透她的用意,只得小心翼翼的应付。既然太夫人主动跟她提起了往事,她就要为安沐安汐争取一下。 她隐晦的表明了想安沐安汐搬出去的想法。 太夫人立刻看穿了她内心所想。“你是不想两个孩子在咱们府上做下人罢?” 安然被道破了心思,双颊浮起红晕。 她有些期期艾艾的道:“孙女想过了,汐姐儿跟着我只能当丫鬟。他们家抚养我一场,我该报答一二才是。是以我想让她出去照顾沐哥儿,再给沐哥儿找个地方念书。” 太夫人默然。 安然有些紧张,却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即便她是侯府的姑娘,可养她长大的还是奶奶一家。如今她回到了侯府,难道就该安享富贵,不管弟弟妹妹? 或许在侯府众人的眼里,安汐安沐不过是下人的孩子罢了,可对她来说,却是她两世最珍视的亲人。 她要好好保护他们。 “虽说是他们是受了祖母之恩抚养我长大,这份养育恩情我却不能忘。”安然并无激动之色,她语气舒缓轻柔,即便是坚持己见让人听起来都很舒服。“若是汐姐儿、沐哥儿有出息了,便也算回报了些许。” 既然当初去接她的人给了那套说辞,她就只能装作相信的样子。毕竟她活过两世的经历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就是安汐安沐她都没透露过半分。 所有的疑问都只能她慢慢去证实。 太夫人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太夫人并无不悦之色,她对安然温声道:“秋穗把你教得很好。你这样懂事,她地下有知也会很高兴。” 安然心中一喜,听太夫人的意思,让安汐安沐搬出去有戏? 正在安然又惊又喜之际,太夫人又柔声道:“让安汐和安沐跟着吴妈妈家去罢。” 她的话不啻于平地惊雷在安然耳边炸响。 太夫人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她儿子媳妇在外头也有一份家业,家里也是有三进院子的。吴妈妈的孙子、孙女们年纪和安沐安汐差不多,去了也能做个伴儿。” 安然心中一凛:太夫人分明是要把安汐安沐都放到自己控制中! 屋里静悄悄的,窗棂被支了起来,院中花草的清香气息遥遥透了进来,徐徐的春风暖洋洋的,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太夫人依旧笑容满面的看着她,慈祥又和气。 安然却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窜出,顺着四肢百骸散布,遍体生寒。 认真论起来,太夫人的做法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安然若是想留下安汐姐弟,太夫人也会给她们一份体面的差事;安然想让姐弟二人离开,太夫人也为了她们寻了一个再妥当不过的去处。 可太夫人这从从容容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态度,让安然想起了一个人。 上一世她的婆母,陈谦的母亲丁氏。 丁氏十分清楚自家儿子的脾性,倔极了,硬让二人分开只会适得其反。是以陈谦提出要娶出身寒门的安然时,丁氏并没有反对,反而帮着陈谦劝他父亲。等到安然进了门,丁氏的手段便一一施展出来,磋磨得安然有苦说不出。 安然又不是个厉害的。 是以发自内心的,安然怕这样的人。 当然太夫人比丁氏更厉害许多,她的看起来可敬可亲,笑容如菩萨般安详、静谧,可安然就是本能得觉得害怕。 她隐约能猜到,侯府把自己找回来的目的不单纯。只是有过上一世的经历,安然着实猜不透侯府的用意。 “孙女便先谢过祖母了!”安然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太夫人行了福礼,她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般,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多亏您帮我谋划,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选择只在火光电石间。 太夫人还在看着她,安然不得不立刻做了决定。 顺从太夫人的提议。 让安汐和安沐出去本就是她提的,不好再出尔反尔。退一步说,吴妈妈儿子家的戒备还能比得上侯府不成?住在外头,行动总是更方便些。两个孩子善良淳朴,本就不适合生活在这深宅中。 “等安置好了,再让他们进来给您磕头谢恩。”安然虽是微笑着,到底眼中还是流露了一丝伤感。 这细微的感情被太夫人看在眼中,她招呼安然坐在,怜爱的道:“怎么,舍不得他们?沐哥儿不方便,若是舍不得,倒是汐姐儿能跟你做个伴儿。” 安然眼中先是闪过一道欣喜,随即又很快摇头,她似是很为难的做了决定:“沐哥儿那么小,身边又没个亲近的人,到底还是让汐姐儿留在他身边才好。” “好孩子,难为你这样懂事。”太夫人看向安然的目光多了一分满意。“日后得闲,让他们时常进府看你便是了。” 这便是太夫人做的最大妥协了罢! 安然面上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之后再和太夫人说话时,便多了些许亲昵。 解决了眼前的事,安然见太夫人面露倦色,便识趣的告退,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8章 姐妹 十娘才出了听风轩,便见兰姨娘院子里的小丫鬟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 见六娘、七娘没留意,十娘便让身边的丫鬟芳枝去拦了她,自己带着冬月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个姐姐身后走。 姐妹三个一路闲话,走到西边的甬路分开时,十娘没有回她和安然同住的凝雪院,而是转身去了兰姨娘的抱月阁。 芳枝已经先十娘一步到了。 “姨娘怎么派人去了听风轩?”十娘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可眼中到底还是透出几分不悦来。“那儿人多口杂,偏巧正是我们出来的时候,难保不会有六姐、七姐的人看到。” “往后若是想好了缘由,大大方方的让丫鬟去叫我便是。”十娘微微蹙了眉道:“姨娘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偷偷摸摸的,像怎么回事?” 十娘这一席话倒让兰姨娘觉得讪讪的。 虽然她是十娘的生身之人,十娘又素来乖巧懂事,从没用她操过心,反而还帮着她拿主意。故此兰姨娘有些怵自己的女儿。 “也没什么事……”她是个心里没算计的,虽然容貌秀丽,却是个老实本分的,故此赵氏也能容得下她。“听说九娘回来了,相貌是个极漂亮的。” 十娘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生身姨娘。 今日兰姨娘穿了件月白底樱草纹样宝蓝滚边缎面对襟褙子,底下是一条白色撒花综裙,头发简单的梳成了堕马髻,插了三根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了,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可面上总是惶惶的,看起来便多了几分柔弱。 她心里顿时有了几分烦躁。 可十娘还是耐着性子,放柔了声音道:“姨娘有什么可担心的?论起容貌来,六姐也远在我和七姐之上,您知道我并不怕这些——” 兰姨娘猜到了十娘的不悦,她只恨自己没给十娘一副好容貌,让十娘这样玲珑剔透的性子暗地里吃亏。 “姑娘别多心——”兰姨娘在这个早熟的女儿面前一向都是心虚的,她惙惙喏喏的道:“我只是偶然在夫人处听了一句话,想提醒姑娘。” 十娘挑眉看着她。 “九娘的生母并没有进过府,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兰姨娘轻声道:“张妈妈是自我进府时就在夫人处服侍的,之前她从没听说过有九姑娘——” 十娘愕然。 侯府里有过夭折的庶出姑娘,故此太夫人处只轻描淡写传出一句“九娘不在了”,大家都默认九娘许是夭折了。 可就在三个月前,却突然有人来报说找到九姑娘了,太夫人立即派人去接,对九娘的身份没有丁点儿怀疑。 后来只解释说,九娘在襁褓中便失散,幸而有忠仆保护,又因身体弱经不起劳累不能回京,只好长大后才接回来。 这解释根本经不起推敲,细想起来着实漏洞百出。 “太夫人不简单!”兰姨娘虽然城府不深,却也不是个笨的。“听说一直服侍在六姑娘身边的,也是太夫人身边的旧人。” “如今夫人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她了……当初夫人何等的利害,如今来看,还是太夫人棋高一着。”兰姨娘仿佛陷入一段回忆,她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声音中带了一丝不确定。“我也不知这一切走到今日,是好还是坏……” “若那样一份好姻缘是真的——”兰姨娘神色间有些激动:“好歹你和七娘一直在府中承欢膝下,论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来,七娘总是不如你的——” 十娘走过去,握住了兰姨娘的手。 “姨娘放心,我心中有数。”十娘轻轻笑道:“从六姐回来,我便觉察些端倪,如今听了姨娘的话,心里头更明白些了。” 兰姨娘看着自己聪明伶俐的女儿,不由有些心酸。 六娘、九娘都出落得极好,如同明珠朝露般耀眼,那么自己的女儿呢?可还能争得一席之地? “纵然六姐、九姐有过人之处,女儿也并非毫无准备。”十娘倒是沉得住气,她反过来安慰兰姨娘道:“姨娘切不可乱了阵脚。” “姨娘这里一切照常就是,我自有安排。” 兰姨娘点点头。 十娘此时心中亦是千头万绪,她望着窗外的丁香树,怔怔的出神。 印象中总是慈祥平和的祖母,到底在布怎样一个局?自己和其他姐妹一样,也仅仅是其中一枚棋子吗?六姐、九姐当初离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十娘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不能轻举妄动,只有等,小不忍则乱大谋。 而且……就算她能忍着不好奇,总会有人好奇的,她只需要提点两句便是了。 十娘微微一笑,眼底有了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 ****** 会芳园。 才迈过院子的门槛儿,七娘便突然快走了两步,越过了六娘,她狠狠的甩了胳膊,几乎把六娘带得趔趄了一下。 寻常在外人面前她总要给六娘陪个不是,可到了自己院子里,七娘只是冷哼一声,三步两步进了自己的屋子,那气势几乎要把薄薄的一层锦帘甩出震天响的架势。 碧桃和碧枝忙扶住了六娘。 而六娘脸上一丝愠色也无,她温和的对着二人笑了笑,抬眸看向七娘的屋子时,也是露出一丝忍耐和宽容。 仿佛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姑娘回来了!”六娘方一进来,刘妈妈便迎了过去。“我炖了阿胶红枣乌鸡汤,最是养人不过,姑娘且尝一尝。” 六娘微笑着点点头。“这样的事让小丫鬟去做便好。” 闻言,刘妈妈脸上的笑意便有加深几分。 等到六娘换了件家常的衣裳,刘妈妈便不用碧桃等人服侍她,自己亲自替六娘卸下钗环。碧桃几个知道主仆二人有话要说,便都识趣的退下了。 “今儿又是闹得哪一出?”刘妈妈一面轻手轻脚的把簪子抽出来收好,一面轻声道:“七姑娘的气性还是这么大。” 六娘微微一笑,铜镜中便出现一张如春花般娇妍的面容。“还不是今儿在何师傅那儿,师傅夸了十娘做的诗比她好,师傅又说我的字越发进益了,偏没夸到她。以七娘那性子,可不是要着恼的。” 刘妈妈也笑道:“七姑娘的性子就是太骄纵了,虽是个庶出的,却很摆嫡出小姐的款儿。如今也就是嫡出的姑娘们都出嫁了,夫人才能容下她。” “虽说她和十娘都是在府里长大的,性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府里谁不夸一声十姑娘乖巧懂事?” “十妹妹确实是个难得的。”六娘脸上笑容慢慢隐去,她叹气道:“小小年纪便饱读诗书,我回来这半年,不管是师傅、父亲都夸过她许多次……” 刘妈妈看出了六娘的失落,忙劝解道:“姑娘可别泄气。读那么些书,又不去做老学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论起德言容功来,十姑娘可是远远比不上姑娘的。” “不是我向着姑娘说好听的,就姑娘这一副花容月貌,十姑娘就只能甘拜下风。” 六娘苦笑着摇摇头。 “妈妈可曾见过九妹妹?”六娘低声道:“九妹妹今年才十三岁便出落的如此俏丽水灵,再长开些还了得?” 自从见了九娘,六娘心中便隐隐扎下一根刺。 她和九娘都是从外头回来的。她自小便知道自己身份和邻里间的孩子们不同,便发奋努力,琴棋书画女红样样都擅长。 等她终于被接回侯府,见识过了侯府的富丽,便发誓更要争得一席之地。 可当时家里的庶女便有七娘和十娘了。太夫人待她们倒都一视同仁的和气,可嫡母赵氏却明显偏爱七娘、十娘。 六娘并不担心,她有着两人无可比拟的优势,有一副好容貌。 打小她便懂得利用这容貌的优势,去讨得邻里长辈的疼爱、讨得伙伴们的追随、讨得更容易的生活一些…… 她很有信心,在侯府里她照样能出头。 可九娘突然回来了,有一副更娇妍、美丽的面容。 “倒是听过两句……”刘妈妈见六娘脸色不好,忙安慰道:“可九姑娘也比不上您!听说把九姑娘带走的是秋穗。”她说着,眼底闪过一抹轻蔑“秋穗那人能教养出什么样的人,打小便是闷葫芦一样,带出来姑娘还能伶俐了?” 六娘脸色稍霁。 “姑娘且别急。既是九姑娘颜色出众,瞧不顺眼她的,又何止一位呢?”刘妈妈意味深长的道:“都不用您费心,那一位怕就是坐不住了。” 六娘把目光转向支开的窗棂上。 对面遥遥传来风中丁香花的气息,也夹杂了几点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微微一笑。 “妈妈说的很是。”六娘笑容光华璀璨,令人移不开眼睛。“来日方长,我们姐妹间,且走着瞧。” 第9章 疑惑 等安然回到凝雪院时,十娘还没有回来。 她趁着清静,把翠屏和锦屏叫进来说话。 “锦屏,我记得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安然有件一定要弄明白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要从侯府中下手。 锦屏点点头。“我曾外祖家是先老祖宗的陪房,我娘在太夫人院里伺候过茶水,后来配给了侯爷院里的小厮,我得了恩典,八岁才进来服侍。” 听了她的话,安然不由眼前一亮。 锦屏家在侯府算是历经三代了,一定知道侯府中不少秘辛! 很快锦屏又半吞半吐道:“……我爹娘都不是很得用,怕是能帮上姑娘的有限……” 安然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来。 她很清楚,若是锦屏的爹娘都是得用的,锦屏也不至于分到她屋中当差。然而有了这些关系,安然相信她能抽丝剥茧的找出真相来。 “我才回来,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安然放软了语气,她叹息似的道:“往后还少不了让两位姐姐多多扶持。” 翠屏和锦屏忙连声称不敢,不过二人也定下心来。九姑娘身边没人,若是她们能扶持好九姑娘,姑娘自然记得她们的好,等到九姑娘发达了,也就是她们的出头之日。 “有件事要托锦屏姐姐办。”安然对锦屏道:“你帮我去打听一下,在侯府伺候十五年以上的老人里头,有人听说过我和六姑娘的吗?” 锦屏和翠屏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只需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便好。”安然见二人仍是不解,只得细细道:“我和六姑娘的生身之人可曾在侯府中出现过?若是没有,我和六姑娘出生后,府中下人里有人知晓我们的存在吗?” 或许六娘相信关于自己身世的说词,安然却是不信的。 上一世她并没有回到侯府,至于缘故,她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只是还需证实。 锦屏点头应下。 想到今日见太夫人的情景,安然又多嘱咐了一句。“小心为上,绝对不可以透露出风声来。” “姑娘,您放心,我晓得轻重!”锦屏用力的点头,就差赌咒发誓的保证了。 安然笑了笑。 她相信,这是自己托锦屏的头一件事。若是锦屏想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这件事自然会办得妥当。 如果锦屏办不妥当也无妨。就算传到太夫人耳中,她好奇自己的身世也是正常。若是太夫人顺势而为给了她另一个解释,她只装出相信的样子便好。 只是锦屏翠屏二人……怕是不堪用了。 嘱咐完这件事,安然便只挑了些府中寻常事问了问,算是对侯府多些了解。 “侯爷身边有四位姨娘,丽姨娘、兰姨娘原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夫人让她们当了侯爷的通房,等她们有了身孕后,开脸给抬了姨娘。丽姨娘生了七姑娘、兰姨娘生了十姑娘。” “还有春姨娘、何姨娘两个,她们年纪不过比六姑娘大上两岁,生得如花似玉。虽没有子女傍身,却因为极得侯爷宠爱,便也抬了姨娘。” 别看侯府里的庶子庶女不少,府中有姨娘身份的只有四个人,其中有两个便是七娘、十娘的生母。还有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没子女。 这么说十几年之前,府中有身份的姨娘便只有两位了?可那时府中已经有了三个庶女、两个庶子…… “大爷、二爷的姨娘呢?”安然很奇怪,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生了庶长子的人地位在府中也该是很高了,怎么会连个姨娘都不是? 翠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说两位姨娘犯了事,仿佛是用巫蛊之术诅咒夫人。后来是太夫人心慈,念在她们生育有功,便只让她们去家庙带发修行,不许大爷二爷见她们,权当府里没这两个人。” “如今大爷、二爷知道这事吗?”安然忙追问。 翠屏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露出了不确定的神色。诚然,连她都知道的,难保大爷、二爷没听到些风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安玹、安琅幼时或许不知事,可长大后养在夫人身边、却是庶子身份,又没有姨娘照拂,时间久了也会觉得奇怪罢! 不过便是对内宅勾心斗角压根儿不擅长的安然也知道,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 已经生下庶长子、庶次子了为何还要诅咒夫人?当时赵氏只生了两个嫡女而已,对庶子并无威胁。难道她们紧紧是怕一旦赵氏生下嫡子,会挡了她们儿子的前程? 也不对,为了一种可能,就赌上了自己的人生?可能有一个是傻的,难不成两个都是傻的? 突然,她想到了早夭的庶长女、庶次女。 明明是暖春四月,安然再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有些事暂时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安然定了定神,让翠屏找出了她的妆奁匣子。 她挑出了寻常、分量足的金首饰让锦屏包了起来,想了想又让她去找太夫人送的银票。 “再放两张五十的银票进去。”安然把示意翠屏把东西包好,又拿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锦屏。“把这两张托人去外面兑了。送二十两碎银子,一并跟首饰银票包起来,给安汐送过去。” “剩下的八十两你们替我收着,若有急事,便从里头支取。” 两人先是一愣,便齐齐答应下来。 如今瞧着九姑娘是个极有主见的,沉稳又果决,往后定然错不了。 安排完这一切,安然却没能松一口气。眼前有重重迷雾,她却冲不开看不透。 “你们两个去忙罢,让青杏她们进来服侍就好。”安然揉了揉额头,温声道:“已经没什么要紧事了。” 安然的话显然让锦屏和翠屏很受用,两人答应着去了,又把青杏、青梅叫进来伺候茶水。 和昨夜一样,安然只是随意问了几句家常,她的态度平和又亲切,经过了昨晚值夜,青梅的态度已经亲昵了许多,青杏还是有些拘束,少了些活泼。 急不得。安然在心中告诫自己,还有锦屏和翠屏在,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桃枝和桃叶也是跟你们在一处当差的吗?”安然状似随意的问道。 青杏摇摇头,轻声道:“回姑娘的话,我和青梅是一起在园子里当差的,桃枝和桃叶原是静安堂处的人。”见安然不解,她忙解释道:“静安堂是太夫人院里的佛堂。” 安然笑了笑。 这下子人算是齐全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原本赵氏院子里的人,两个小丫鬟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人。 要如何把这些人都收为己用?要如何才能掌握主动权? 安然托着腮,微微叹了口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着实难受极了。 ****** 太夫人的动作很快,还没过两日,安汐和安沐的去处便已经安置好了,她还特许姐弟二人跟安然来道别。 翠屏等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姐,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安汐虽不懂宅门中的弯弯绕绕,善良淳朴的她却本能的感觉安然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我和小沐商量过了,小沐是男孩,让他出去读书就好。我跟姐姐在一处!” 安沐也连连点头。 “大姐,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你不用惦记我!”安沐拍胸脯保证道:“我会好好读书,给大姐丢脸!” 安然心中一暖。 她还曾想过,让他们出去,两个孩子会不会觉得她有了富贵出身,就不要他们了。两个孩子还是这样的乖巧、懂事…… “你有多调皮、贪玩儿,我还能不知道?”安然亲昵的点了点安沐的额头。“乖,你既是男子汉了,那出去后便好好读书,照顾好你姐姐。” “姐——”安汐见安然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安然打断了。 安然态度温和却又坚定的道:“小汐,听话。” 当年“霸道”的安然余威仍在,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两个孩子有些失望的神色,安然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怕侯府苛待安汐和安沐,她更怕侯府会“捧杀”安沐!安沐才十岁,尚未定性。若是有人故意引诱他学坏,他的一生便都毁了。自从安然对于接她回府的原因有了猜测后,行事更是打点起万分小心。 若是有安汐在身边,时时提点督促着他,安沐便不至于长歪。 安然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死过一次后就太多疑了,可她不能拿安沐的一生去赌! 两个孩子见安然态度坚决,只好神色怏怏的跟安然道别。 “小沐已经是男子汉了。你们在外面好好地,大姐便放心了。”在他们红着眼圈要走的时候,安然露出鼓励之色。忽然她压低了声音道:“总有一日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两人惊愕的抬头,目露喜色。 总会有那么一天…… 第10章 学堂 安然在府中没能多清闲几日,便被告知要和其他三位姑娘一样,要去跟着先生念书。 得到消息后,安然不由有些头大。论起学问、才艺、女红,不需多想,自己就跟另外三位差了不是一截儿半截儿。 临时抱佛脚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好在安然能破罐破摔的安慰自己,反正她长在乡野寒门,远不如这三位姑娘也是情有可原的对罢? 等到上学那一日,安然早早便起床准备。和十娘一起去给太夫人、赵氏请过安,姐妹四人便一起往听风轩去了。 “素来都听说江南是钟流毓秀的好地方,一草一木都带着灵气儿,才子、才女辈出。”十娘挽着安然的手,一脸仰慕的道:“九姐的才情学问都差不了!” 安然哪敢说大话应承,只得呵呵的笑道:“十妹快别这么说,我只是略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 不待十娘接话,七娘先阴阳怪气的开口了:“九妹可别谦虚了,咱们姐妹间还要藏着掖着吗?”她似是意有所指的道:“这才学总不会藏一辈子罢?总有一日要显出来的,何必一味谦虚?是想着日后大放异彩吗?” 七娘的话简直能用难听来形容。安然心里奇怪极了,实在不知这位七姐为何对才回来的自己有诸多不满。 自己并没有任何惹眼的地方啊? 名副其实没有才学的安然自是满脸尴尬,说实话都没人相信。 在四人中居长的六娘不好一直不言语,她试图缓和气氛道:“七妹,九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又何必较真呢?” 仿佛就是等她开口一样,七娘立刻反唇相讥道:“我可没较真儿!我只是觉得九妹很像第二个六姐,谦虚推说学问、女红都是平平,结果到了先生面前,六姐都称得上翘楚啊!” 她的话音未落,六娘的脸色顿时白了两分,只是脸上强撑着微笑。 安然总算是摸清一点儿门道,原来七娘是对六娘不满,对自己只是顺带打击。六娘是从府外被接回来的,自己也是……看来七娘把六娘和自己当做一类人看待了。 不过安然觉得很冤,枉担了虚名,还要被人记恨。 “姐姐们,咱们再不走,可就要让先生等了!”十娘适时的笑着□□话来。“今儿是九姐头一日去见先生,总不好让九姐在先生面前留下懈怠的印象罢?” 安然立即对这最小的妹妹刮目相看。 表面上她是化解六娘、七娘间的矛盾,实际上两人的矛盾并没有消解半分,当然她还顺带着卖了安然人情。处于尴尬中的安然,被她“仗义执言”,才得以从中脱身。 在后面帮安然拿着书本的锦屏见安然无所适从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侯府这四位庶出的姑娘压根儿不可能和平相处、姐妹情深。那个传言*不离十是真的,起码另外三位姑娘都当真了! 只有自家姑娘还不知道…… 锦屏很是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姑娘?一旦说了,她和翠屏可就真的没退路,要彻底死心塌地的站在九姑娘身边。 听风轩。 到底安然姐妹四个还有到的迟了些。等她们进门时,先生已经等在了书案前。 曾听十娘说过这位何先生。她们的先生原来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然而却遇人不淑。丈夫嗜赌败尽家产不说,又意外坠马身亡。她没有子女,孤身一人。因和太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太夫人怜惜她,便让她到侯府中教导姑娘们读书。 何先生学问好,人脾气也不错,只是对大家要求更严格。 安然行了拜师礼,心中极度忐忑的坐在七娘右边的小桌前。 她肚子里那点子墨水可禁不住何先生问。 何先生显然是善解人意的,她先问了六娘三姐妹的功课,让她们再温习一遍,然后才站到安然身边。 “……只读过女四书、还有些开蒙的读本罢了。”安然俏脸微红,方才听到六娘三姐妹的都是对答如流的样子,安然觉得自己说一句都是出丑。 何先生点点头。 出乎安然意料的,何先生开口便问了一句《中庸》中“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做何解。 安然当场就愣住了,她马上反应过来何先生只当她是谦虚了,肯定没想到她是真的没读过四书。 见安然的脸越来越红,半晌没说话,何先生才意识到安然所言非虚。何先生的父亲在国子监任过官,对自己的女儿要求都比男孩还高。在她看来很简单的东西,安然似乎压根儿不懂。 明明当初六姑娘才入学时,也是谦虚的说没读过书,可她从《论语》提问到了《淮南子》,六姑娘都能对答如流。今儿来的九姑娘,并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下何先生也觉得尴尬了。安然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她受侯府供养,并没想过让姑娘们难堪。如今安然可谓是在姐妹前出丑了,她心里还有点不安,怕安然因此记恨她。 她不是没看到,看似都在认真温习功课的三位姑娘,都在竖起耳朵听她们这边的动静。 好在安然有个优点,就是心态很好。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看不开的。 安然落落大方的给何先生行礼。“学生无知,还请先生教我。” 何先生看她脸上并无在姐妹们面前丢脸后的羞恼之意,反而神态愈发平和、恭敬,何先生心中倒真的起了几分要好生教导她的心思。 安然在姐妹四个里算是生得不错的,和六娘两个不分伯仲。然而六娘才学甚高,身上刻意雕琢的却痕迹太重,安然却像是块璞玉,纯净天然。 “即是如此,我便单独教姑娘别的书,暂时先不同六姑娘她们一块儿上课了。”何先生想了想,道:“不若九姑娘先到隔间习字罢?” 安然忙道谢,痛快的离开了座位。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剩下的姐妹三人总纵然是性子沉稳的,眼底也不由闪过一抹安心。 先前或许还是谦虚,可是到了先生面前,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她们的学问,每隔几日何先生都是要去太夫人跟前回话的。 莫非安然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一般? 六娘三人心中本来还是有些疑惑的,等到歇过晌午后去学针线时,她们才真的相信了。 这位新鲜出炉的九姑娘空顶着一张如花美貌,才学、女红说是平平都抬举她。 安然人畜无害的微笑着。 只有学琴时,万师傅夸安然有灵气,只是指法生疏,加以练习自然能精进不少。 六娘擅长琵琶,七娘、十娘学的都是古琴,指法比安然强上百倍。 琵琶是童子功。 安然对她同样有了新的认识。 ****** 在太夫人处用过饭,姐妹四个再回去时,安然分明感觉到气氛不同了。 换言之,六娘三个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友好。 连一贯嘴上不饶人的七娘,一路上也没再奚落安然,至多尖刺六娘两句;六娘、十娘更是善解人意,只捡了无关紧要的说。 安然同样真心实意的松了口气。 只要是别再针对她,笑话她就笑话去吧! 凝雪院。 和十娘分开后,安然进屋散了头发,换了件家常衣裳,便立刻拿出何先生重新给她的书本,若有所思的翻了起来。 既然不愿意,她也得承认,也算是同胞姐妹了,差距太大总是说不过去的。 故此她错过了锦屏欲言又止的纠结。 “姑娘,时候不早,该歇着了。”青杏上前剪了烛花,关切的道:“您要用功也不全在这一会儿的功夫上。” 安然闻言掩卷,戏谑的笑了笑:“你说的很是。你家姑娘这儿临时抱佛脚,也赶不上那三位姑娘了。” “姑娘,您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这一段日子相处下来,青杏也算摸准安然的脾气了,知道安然性子沉稳坚韧,还是个好脾气的,素日来和和气气的,不端姑娘小姐的架子,行事间却让人不敢看轻了去。“您呀,是拿我寻开心呢!” 安然笑而不语。几日来跟青梅青杏的关系更亲近一层,她的心情很不错。 有人欢喜有人愁。 跟了安然一日的锦屏前思后想了许久,又和翠屏商量了半晌,还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本来这儿她该在后头替安然整理箱笼,这几日太夫人、夫人时常会送了东西来,她和翠屏作为安然屋里的大丫鬟,自然要造册登记好。她在安然里屋的屏风外徘徊了许久,直到安然都等不下去了。 “锦屏、翠屏,过来——”安然出其不意的扬声叫了两人。 顺着安然的声音,青杏也看到了二人。 安然对青杏笑了笑,青杏便无声的曲膝行礼,识趣的退了下去。 “两位姐姐,尤其是锦屏姐姐。”灯下的安然浅浅一笑,面庞更是如明珠朝露般美丽动人。“已经一日了,有什么话便说了罢!” 第11章 诱惑 锦屏不由呼吸一窒。 她表现得这样明显了吗?这一日的纠结,九姑娘竟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两位姐姐素来对我坦诚,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安然蹙了眉,轻轻叹道:“我和六姐不同,六姐带着原先服侍过祖母的妈妈回来,体面不提,身边好歹有个帮着谋划的人。如今汐姐儿也出去了,我时常在想,若是身边能有两位知心人便好了。” 安然已经把话说开,再遮掩着也太不识抬举了。 “回姑娘的话,并非我们想瞒着姑娘,只是我们也是听的传言,做不得准。”锦屏并非想掩盖,可倒是属实与否,谁都不敢肯定。她吞吞吐吐的道:“可说是传言,看姑娘们的意思,却又*不离十是准的——” 铺垫的这样委婉,不知道是怎样令人吃惊的传言。安然在心里想。 “有一门亲事,恐怕要从您和另外三位姑娘里头选一位——”锦屏道。 安然微愕。 难道这就是把她和六娘接回来的原因吗? “您听说过平远侯罢?”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翠屏咬咬牙道:“仿佛咱们侯府跟平远侯府原是有过婚约的。” 平远侯? 安然眨眨眼,一脸茫然。她的确不知道有这一号人物在。 锦屏见安然确实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焦急。都是从外头回来的,自家姑娘毫无准备,可六姑娘确实处处都很优秀……且六姑娘的年纪,也是最合适的。 “平远侯至今已经历经四代,是世袭罔替的一等侯。如今的平远侯陆明修,更是今上跟前的红人,很受器重。”翠屏竹筒倒豆子似的道:“咱们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是世交,据说咱们侯爷和先平远侯给孩子们定过娃娃亲的。” 安然听出了一丝异样。 既然先前定过娃娃亲,能配得上如今平远侯的也只有嫡出的三娘、五娘了。可能最大的就是嫡长女三娘。 平远侯这样好,为何三娘嫁的还是郡王府的次子?当初太夫人、赵氏等人可不知道,郡王世子会出意外……这么论起来,作为天子近臣的平远侯应该是比郡王次子更好的选择才对。 其中定然出了什么差错。 “平远侯府可是经历过些波折?”安然置身事外,反而能抓住关键。“为何婚约拖到如今才想起来要兑现?” 锦屏、翠屏听罢,不由露出一丝钦佩的神情来。 九姑娘猜的没错。 “十一年前平远侯卷入关于皇家秘闻的案件里,老平远侯病逝诏狱,平远侯府一度没落。”锦屏接过话来,轻声道:“本来十年前新帝登基,以为会平远侯府会得到平反,谁知竟没有。直到四年前,皇上突然把平远侯调回京城,并给老平远侯翻案,此后平远侯便青云直上,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 安然认真的听着。 这几句话说起来简单,恐怕其中不为人知的的曲折不少。不过她总算知道了为何两家没结亲的缘故,怕是在三娘、五娘适婚的年纪,平远侯府正值没落时,赵氏怎么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恐怕那时候连太夫人、南安侯都觉得陆明修并非良配,才任由赵氏另给两个嫡女结亲。 虽然对于京中勋贵的情况安然不熟,可是关于本朝的天子,安然还是略知一二。 今上云舒,曾是先文平太子的嫡子,太子一家曾造叔父云栩暗害,所幸定国公府护住了太子嫡子,并且在十年前揭开云栩的阴谋,云舒夺回皇位。 当初云舒夺位时,江浙一带的豪商们看出了他才是众望所归之人,便纷纷慷慨解囊自愿送出军费。陈谦家自然也是极有远见豪商之一,故此后来更进一步成了皇商。 从此更是富贵骄人。 安然明白,老平远侯十一年前犯了事,若是冤枉的话,新帝登基后定然会先平反旧臣来拉拢人心,然而并没有。或许就是这个缘由,便是睿智如太夫人,也没猜到后来平远侯府的起复罢! 如今嫡女三娘、五娘都已经嫁人,机会便落到了剩下的庶女身上。 似乎还有哪里不对…… 安然脸上殊无喜色,并不觉得像是天上掉馅饼。 “平远侯还会承认这份亲事?”安然脑海里灵关一闪,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恐怕经过此事,平远侯埋怨南安侯府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想着结亲?如今平远侯的身份,京中不知有多少贵女等着嫁过去吧!” 锦屏和翠屏二人,顿时对安然又一次刮目相看。 “这就是说不准的地方了,没能结成亲不是件光彩事,原本太夫人、侯爷也只想当没有这件事,遮掩过去便罢了。”锦屏道:“我隐约在夫人处听过,说是一次侯爷在外头吃多酒,不小心提起旧事,平远侯竟也没有否认。” “从此后太夫人、侯爷才动了心思……” 安然点点头。 这便能说得通了,为何六娘、七娘、十娘之间并不见姐妹的亲厚,大家都是庶女,如果能嫁给平远侯做嫡妻……称得上是一步登天了罢!这样的诱惑,想来没人能拒绝。 不过自己为何会回到侯府,还是找到原因。 上一世虽然不知有平远侯此人,可确实也是云舒登基为帝,想来陆明修的命运也如同此时一样。 “姑娘,其他三位姑娘心里怕是都惦记着呢。”翠屏道:“六姑娘擅长女红、七姑娘擅长作画、十姑娘书读得好……侯爷都夸过十姑娘呢,说是十姑娘的书比大爷读的还好些!” 目前来看,除了安然,侯府的姑娘们各个都有一技之长。 今日在学堂自己出丑之后,六娘姐妹三个分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安然听出了翠屏的未尽之言。 她并不着急,反而长长的松了口气。如今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她也好想法子应对。安然甚至有心思玩笑的想,她怕是要靠脸吃饭了…… “好了,我知道了。”安然老神在在的微微颔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一旁的翠屏和锦屏急得不行,她们掏心掏肺的跟九姑娘说了半日,不知道姑娘听进去多少。 “姑娘——”锦屏有些急了,却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她总不能说姑娘您可用点心罢,琴棋书画您好歹精通一样,不提精通,也不能差太多。毕竟侯夫人可不是光靠一张脸就能行的,起码要知书达理才是。 原本姑娘们庶出的身份便矮了一截儿,六姑娘她们都在卯足劲儿的学,而九姑娘底子薄,便又吃了一层亏。 安然见两人急了,便不再逗她们,她正色道:“我才回来,比不得七姑娘、十姑娘是长在府中养在太夫人、夫人身边的;也比不得六姑娘身边有人提点着;如今我正该低调行事。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却也不必非要咋咋呼呼的学这学那。” 说罢,安然意味深长的看了二人一眼。 锦屏和翠屏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连连点头。 “姑娘,奴婢的绣活还算看得过眼。”翠屏一副“她懂了”的表情,忙道:“虽然比不上府中的刺绣师父,若是姑娘不嫌弃,或许能帮上姑娘的忙。” 锦屏怕安然不信,也帮她描补道:“五姑奶奶出嫁时,不少活计还是翠屏帮着绣的。” 五娘是嫡次女,嫁给了平南侯的嫡次子。安然回府后虽然没跟她见过面,却在第二日也收到了她送来的见面礼。听说这位五姐是个极聪明、要强的,能入她眼的活计,定然不错。 不等她说完,安然已经露出了笑容。“那便再好不过了。”说罢她又看着锦屏,笑道:“锦屏姐姐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能被提拔到夫人身边的,都该很有些本事才是呢。” 锦屏笑吟吟的道:“不敢说有什么本事,只是手脚更勤快些罢了。” “锦屏灶上的手艺是极好的,做出来的点心比外头天鲜阁的都不差!”翠屏骄傲的道:“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等哪天让她做了您尝尝!” “咱们院子里又没小厨房……”锦屏提醒她:“总不好去大厨房借她们的东西使……” 刚才还兴冲冲的翠屏不由有些丧气。 安然却觉得很欣慰。 在她面前能说出这些贴心的话来,便证明两人心中的天平,已经往自己这头倾斜了。 “往后总会有机会的。”安然微微笑道:“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烛光下的安然少了咄咄逼人的明艳,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看起来又温柔又娴静。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让锦屏和翠屏顿时觉得有了信心。 九姑娘说的,一定能实现。 第12章 准备 自从安然被公认为是徒有美貌的“花瓶”之后,六娘三人倒都对她友善了许多,七娘那样刺头儿似的一个人,对着安然竟也多是和颜悦色的。九妹妹长九妹妹短的,在太夫人、赵氏面前,都是一副姐妹和睦、有爱的模样。 安然对此表示乐见其成。 太夫人对四个孙女的学识、才艺都很关心,安然和三个姐妹比起来自然是相形见绌,好在她心态好。 凡是她该学的,她就踏实、认真的去学,并不和六娘三个去攀比;暗地里翠屏教她些女红,只为了往后别太出丑便是了。最被其他三位姑娘看重的东西安然都是淡淡的,反而对锦屏的灶上功夫很感兴趣。 上一世安然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这一世她改过自新,亲自操持起家务来,学着给弟弟妹妹做饭。虽然灶上的手艺没精进多少,到现在她仍是兴头未减。 安然的日常是时不时兴致勃勃的拉着锦屏讨论,诸如炸鱼块怎么去腥气、做什锦甜汤的辅料该怎样搭配。 锦屏和翠屏见状都比她还着急。 到侯府的这月余,安然的日子称得上还算悠闲。 凝雪院。 安然正俯身在窗边的炕几上拿了笔描花样子,都是些简单大方的样式,她也容易上手。 “姑娘,石妈妈过来了。”青杏撩了帘子进来通报。 说话间石妈妈已经迈过了门槛,还没等安然的话便已经进了屋子。 安然放下手中的笔,也没有特意去迎,只是抬头笑道:“石妈妈来了。” “请九姑娘的安。”石妈妈口中说着,敷衍的屈了屈膝。 “给石妈妈看座。”安然让翠屏拿了小杌子来,让石妈妈坐了。她不会去热络的讨好赵氏身边的人,相对的她也不会让人挑出礼数上的错来。 石妈妈这才露出点笑模样来,道了谢便坐下了。 “夫人让我过来瞧瞧姑娘这儿有没有要添的东西。”石妈妈道:“姑娘才从外头回来,使的用的东西怕是有个缺短。衣裳首饰有要添的尽管跟夫人开口。” “前两日祖母给我们做的两套春衫我还没穿,母亲也让人送了好些料子和衣裳来。”安然笑盈盈婉拒道:“首饰在我来的时候,祖母和母亲也赏了许多,足够用了。” 还没等安然感慨一下嫡母突然的慷慨,石妈妈才说出了缘故:“下个月初一咱们三姑奶奶在府上办春宴,请姑娘们都过去。” 原来如此。 安然在心中笑了笑,不过是怕她穿戴不妥当给三娘丢人罢! “咱们三姑奶奶府上往来的可都是勋贵和皇亲!”石妈妈得意洋洋的道:“听说这一回还请了云阳郡主来!” 云阳郡主? 安然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石妈妈见安然没反应,不由有些讪讪的,简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 她怎么忘了九姑娘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云阳郡主虽说不是正经皇亲,却比正统的公主、郡主都更有体面呢!”石妈妈要找回颜面,便细细的道:“云阳郡主是宁远侯的嫡女,和皇后娘娘在闺中时关系就好得跟亲姐妹一样。皇上对皇后娘娘千依百顺的,皇后娘娘露出些意思,皇上便下了封赏。” “云阳郡主嫁了皇上的近臣如今户部尚书谭朗。谭大人可是有从龙之功的,将来入阁拜相是迟早的事……这样的体面尊荣,一般的皇亲可都比不上……” 石妈妈此时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位云阳郡主的事,安然却对皇后娘娘有些好奇。 寻常人家的男人日子过得好了些,便想着娶姨娘、纳小星,恨不得娇妻美妾在怀。皇上可是坐拥天下的人……后宫三千佳丽虽说是个虚数,历朝历代起码有几百人才是。可今上的后宫竟都空着,只有一位中宫皇后。 皇后该是怎样的绝色?或是格外有心机手段? 十年来帝后恩爱,皇后生下了三子一女。先前那些嚷嚷着让皇上充实后宫的人,也都歇了声。 “七年前云阳郡主的长女丢了,皇上亲自下令搜捕,禁卫军恨不得把京城翻了个遍来找。”石妈妈犹自津津乐道:“虽说没找到,那也是天大的体面!只是那姑娘没福气,若是好好的在郡主膝下长大,不知道有怎样的福气呢!” “从那以后云阳郡主好几年都没怎么出来,至多就是进宫陪皇后娘娘。”石妈妈说了一通,终于回到了重点上:“这两年才出来,等闲人都请不到!还是咱们三姑奶奶有体面!” 安然适时的露出惊讶和羡慕的眼神。 “三姐真厉害!”安然一副神往的模样。 石妈妈与有荣焉的道:“三姑奶奶从小就是有福气的。如今多少亲王的体面都比不上毅郡王府呢!” 看她这架势还有滔滔不绝说下去的可能,安然忙帮她回忆起正事。“既是这样重要的春宴,我也该好好准备才是,不能给侯府和三姐丢人。不若妈妈帮我参详参详衣裳和首饰?” 不等她说话,安然便扬声道:“翠屏,你带着桃枝、桃叶去开箱笼拿衣裳、首饰。” 石妈妈见安然很上道,满意的点点头。 不多时,桃枝和桃叶各捧着两套衣裳出来,翠屏拿着一个朱漆镂空雕花的匣子。 安然挑了一件耦合色绣折枝花褙子,一条湖蓝色的绫裙。她摸不准赵氏对她们的要求,只选了又素净又稳重的颜色。 本来她以为主母都喜欢庶女安静本分、没有存在感,石妈妈作为赵氏的心腹,见她选的这一套该很喜欢才是。没想到石妈妈却摇摇头,道“姑娘选的这一套太过端庄稳重,您正是十几岁,很该穿些鲜亮的颜色才是!” 见安然一副犹豫着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石妈妈干脆建议她道:“就那件粉色绣缠枝花纹的缎面褙子,底下配一条梨花白的绫裙就很好。” 至于首饰,二人不约而同选了一套精巧的珍珠头面。 衣裳、首饰既已选好,石妈妈的任务完成,寒暄了两句便就离开了。 她才走没多久,住在对面的十娘过来找安然。 “九姐,初一咱们要去三姐府上,你听说了罢?”十娘笑盈盈的道。 安然点点头。 “方才石妈妈过来说了,我心里正忐忑着,不知道衣裳首饰怎么搭配好,干脆请石妈妈帮我掌掌眼。”安然坦诚的道:“我自己拿不定主意,到时候丢脸可就不好了。” 十娘笑道:“九姐有什么可担心的?九姐明珠朝露般的容貌,衣裳首饰只是陪衬罢了。有个极漂亮的姐姐,我出门也觉得有面子!” “什么有面子?”七娘撩帘而入,她才进来只听到了个话音儿。 “七姐。” “七姐。” 安然和十娘笑着把七娘迎进来,请她在炕上坐了。锦屏重新换了热茶和几样小点心,端上来摆在姐妹三个身边的炕几和高几上。 “我和十妹正在说初一去三姐家的事。”安然抢先道:“方才石妈妈过来告诉我,我怕自己的衣裳首饰不妥当给三姐丢人,便让石妈妈帮我看看。十妹过来我正跟她说这事呢。” 七娘点点头,道:“原是为这事,母亲已经把我叫过去嘱咐过一遍了。这次春宴贵人不少,母亲不放心我,便给我挑了一套衣裳!”说着七娘声音中不由透出一丝得意来:“我不比十妹,从小乖巧懂事让母亲省心!” 十娘恍若未闻,仍是神情愉悦的聊起了参加春宴的人上。哪家的贵女性子如何,哪家是安家的通家之好等等。比起七娘单纯的炫耀,十娘反而更像个姐姐一样,来提点安然。 看起来大家都很重视! 安然心底有些疑惑,是这次的春宴有什么特别吗? ****** 锦澜院。 赵氏半眯着眼靠在罗汉床上,有两个小丫鬟正拿着美人捶力度适中的替她着捶腿。 “夫人,南妈妈回来了。”大丫鬟金珠轻声通报。 赵氏挥挥手,两个小丫鬟便收了美人捶,金珠带着她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夫人,奴婢都安排好了。”南妈妈进来回话道:“知墨、如兰两个都已收拾整齐,本来她们就是安分懂事的,再调-教几日规矩,错不了。” 赵氏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她苦笑道:“那日跟三娘略提了提,这回三娘虽说没拒绝,却也不情愿的样子。” “夫人,您且放心,三姑奶奶她懂得轻重。”南妈妈从小就服侍在赵氏身边,三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三姑奶奶自小就是个极有福气的,嫁的人也如意。……虽说此时觉得不忍,可三姑奶奶是未来的郡王妃,她知道该怎么做。” “我这三娘从小就心气高,如今还是这样。”赵氏的语气有些无奈。 “您得帮三姑娘一把,不能看她走错了路!”南妈妈也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口中发苦。“便是一时压制住了,可往后呢?姑奶奶身边到底要有个一儿半女傍身才是!虽说往后姑爷的子女都得叫姑奶奶一声母亲,可到底还是亲自己姨娘。” “到底还是要知根知底,咱们能辖制住才是!” 赵氏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却也最终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让女儿重蹈她的覆辙。 第13章 出门 等到六娘、七娘、十娘都隐晦的打探过安然初一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就连太夫人都在言谈间无意间过问了她们的衣饰后,安然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大家都很重视初一去郡王府的事。 这日在太夫人处用了晚饭后,安然在灯下拿出纸笔开始练字。 六娘几人的功课越讲越深奥难懂,何师傅给安然布置的不过是练字的基本功罢了。虽说安然之前也念过书,字却写得很一般。六娘姐妹三个却都是写得一手好字。 安然觉得是个遗憾,如今倒也真的开始每日三大篇的练字。 学问什么的不宜好高骛远,还是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为好。十娘专美在前,她无论如何都是班门弄斧。 而且安然发现,写字能静心。当她烦躁时多抄几篇经文,心竟然也平静了许多。且她练得踏实,何师傅也夸她进益了不少,安然倒是更感兴趣了。 等到安然写完字,锦屏端了兑了玫瑰露的热水来。 “姑娘,我今日去找针线上的崔婶拿您的衣裳,碰到七姑娘房里的翠枝了。”她低声道:“她是去拿七姑娘新做的一件主腰。我跟崔婶处的小丫鬟聊了几句,不单是七姑娘,六姑娘、十姑娘都添了新东西。” 安然送去针线房的是之前赵氏提前给她预备的衣裳,有些不合身,这才拿去改了。 嫡母可真是大方! 安然摩挲着甜白瓷碗,默默的想着。 似乎传说中嫡母克扣庶女的情况并没出现。虽说从府中的姨娘就能看出来,赵氏并不是个宽怀大度的,可她对庶女却很大方,衣裳首饰时不时就赏下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安然不敢轻下论断。 “锦屏,你是不是也瞧着这回姑娘们都格外重视三姐家的春宴?”安然问道:“往常姑娘们出门也如这回一般吗?” 锦屏先是摇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安然不由有些糊涂。 “我瞧着这回姑娘们是格外上心,似乎比往日更甚些。”锦屏露出回忆的神色,她解释道:“不过往日也是这样,姑娘们的穿戴夫人是要过目的。您不知道,六姑娘才回来不久时,有一回夫人带着姑娘们出去赴宴,本来说好了在垂花门前一起走的。可似乎那日六姑娘误穿了件颜色不妥当的衣裳,夫人立即让她去换了。” “夫人就带着七姑娘、十姑娘等在马车上,那回把六姑娘臊得不行。” 怪不得赵氏让石妈妈来替自己参详衣裳,原来是有六娘这前车之鉴。 就算赵氏讨厌庶女,在外头都是侯府的体面,她自然不能让庶女们出丑。她嫡出的女儿已经可是未来的郡王妃,赵氏若是聪明的便不能让人抓住话柄。 莫非这就是赵氏善待庶女的缘故? “我记得有一回比这一回还要隆重呢!”锦屏突然想起了件往事,她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道:“那一回仿佛平远侯的姨母也在,当时姑娘们的衣饰可都是经太夫人看过定夺的!” 看来那传言……所言非虚。 南安侯府已经有了一个嫡女做郡王世子妃了,莫非还要从剩下的庶女里再出一位侯夫人不成? 安然在心中摇摇头,觉得有些荒谬。 平远侯但凡是个有气性的,都不会再娶南安侯府的庶女,这不是打脸吗?若是纳个妾倒还说得过去……想到这儿安然不由一个激灵,几乎将手中的甜白瓷碗给摔了。 陆明修之所以没有把话说死,是存了这个意思吗? 安然蓦地攥紧了瓷碗,重重的放到了书案上。 “姑娘……姑娘?”安然的反常把锦屏吓了一跳。 这些日子来,安然留给锦屏的印象一直都是稳妥持重、端庄大方的,很少见她惊慌的模样。 也不对。 安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都能想到的,太夫人和她们父亲能想不到吗?若是真的上杆子把庶女送上去给平远侯做妾,南安侯府会面上有光吗? 知道的消息太少,安然也想不通,反而越想越头疼。 “我没事。”安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镇定,她翘了翘嘴角道:“只是突然想到了些事情罢了。” 锦屏识趣的没敢多问。 正巧翠屏拿着装了各色打络子用的线进来,话便也被岔开了。 “姑娘,再过两个月便是太夫人生辰了,您该早些准备才是。”翠屏提醒安然道:“姑娘们每年都是早早的预备好礼物。” 闻言安然便垮了脸。 寿礼……送什么好呢? 安然发愁的不仅是太夫人的生辰,往后还有嫡母、父亲的生辰,姐妹和弟弟们的生辰……安然是个穷的,照理说她送几色针线是最好的选择了,可她的女红实在是…… 她想想都觉得牙酸。 “拿过来罢!”安然狠了狠心,让翠屏拿来她的绣绷子。 最近爱上了写字,倒把女红撂开手了。安然无奈,只得双管齐下。 锦屏和翠屏对视一眼,不由相视而笑。 总算有法子能让姑娘紧着练一练绣活了,虽说并不用姑娘裁衣做活,到底能有几样能拿得出手的针线活才是。 今夜算是极有意义的。 这是安然回到侯府后,晚上点灯熬油苦下功夫的开始。 ******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四月初一。 因着要去郡王府,安然又是才从扬州回来,对京中的情况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太夫人便专门派了身边的妈妈来教导安然的礼仪和京中一些世家的关系。 好在安然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三岁,毫无见识的乡下姑娘,教导倒也进行的顺利。 太夫人还是不太放心,特意嘱咐了十娘那日要多陪着些安然。 她选的人不是居长的六娘可以理解,毕竟六娘才回来半年多,不如在京中长大的七娘和十娘。可她也没有选作为安然和十娘姐姐的七娘。太夫人仿佛特别看重十娘…… 这并不奇怪。平心而论,若是让安然选,最好的人选也是十娘。 年纪虽是最小的,却是最乖巧懂事、知情识趣的。打圆场、跟人拉近关系都是一把好手。 便是重活过一世的安然同样自愧弗如。 这日安然早早的就被翠屏和锦屏叫起来,桃枝、桃叶、青杏、青梅也都忙里忙外的准备出门要用的行头。对面的十娘屋里也是早早就有了动静,小丫鬟们又是打热水又是跑进跑出的取东西。 凝雪院还从没这么热闹过! 等到安然换好了衣裳,桃叶便进来通报说夫人院中的卢嫂子来了。 “请姑娘的安。”卢嫂子给安然行了福礼,笑道:“夫人怕姑娘这里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姑娘梳头。” 卢嫂子个子高高的,人瞧起来十分爽利,开口前先带两分笑意,让人瞧了心生好感。安然之前在赵氏的院子里见过她,她是专管给赵氏梳头的媳妇。她的手很巧,动作又麻利,很得赵氏欢心。 安然的错愕只在一瞬间,笑容很快浮上她的面颊。“如此便劳烦了。嫂子来我这里,不知道母亲那儿可还忙的开?” 能在侯夫人身边服侍的都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卢嫂子听出了安然的未尽之言,忙笑道:“我今儿出来的早,已经替夫人梳过头了。等服侍您梳过头,我再去十姑娘那儿。” 安然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卢嫂子来帮她和十娘梳头,想来赵氏一定也派了人去六娘、七娘处。安然在心中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是打眼的那个就好。 怕是赵氏怕几个庶女仪容不妥当,给自己的嫡女丢人罢! 安然一面想着,一面从镜中看着卢嫂子的动作。 卢嫂子的双手极为灵巧,又轻又快的便替安然梳好了头发。往日安然都是梳着稍显稚气的双螺髻,散下一半的头发。今日显然得了赵氏的嘱咐,卢嫂子并没询问安然想梳什么样的样式,直接替安然把头发都梳了上去。 青杏捧来整套的珍珠头面,青梅则端来了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上面摆着几件贵重的赤金镶嵌宝石的首饰。 还不待卢嫂子开口问安然,安然便笑道:“嫂子看着帮我定夺便是。” 卢嫂子爽快的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从一整套的首饰里挑了几件精巧又贵气的来。又做主替安然加了一件赤金流苏镶嵌红宝石的凤头簪子来。 如此一来,素净淡雅的发饰间便添了几分贵气。 “姑娘可真漂亮!”卢嫂子帮安然打点妥当后,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声。 安然看着镜中的自己。 竟有几分和上一世嫁人后的自己重叠的影子!平日的明艳清丽中多了几分温柔妩媚。 “嫂子真是手巧。”安然同样真心的称赞。她勾唇笑道:“既是嫂子还要去十妹那儿,我便不虚留嫂子了。” 卢嫂子答应着去了对面。 等到十娘也收拾妥当,姐妹二人相携去了太夫人处。 六娘、七娘正陪着赵氏和太夫人说话,见安然和十娘过来,二人眼底皆隐约闪过一抹复杂。 太夫人则是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她嘱咐了母女五人几句,便让她们早些出发。 第14章 春宴(上) 出了垂花门后,等赵氏上了头一辆马车,姐妹四个才分别上了后两辆马车。 赵氏掀起车帘的一角,刚好看到踩着小杌子正上马车的安然,虽然只是一个侧脸,却仍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太夫人的眼光果然不错。”赵氏冷笑一声,摔了车帘。“当初背着我把那个贱人的女儿送走,如今果然长成了美人胚子。她以为一副好皮相就能勾住平远侯的魂儿?” “可恨当初我竟信了她告诉我安九出生便夭折了!”赵氏几乎恨出血来,她咬牙道:“这十三年都把我蒙在鼓里!还有安六……好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她帮着安远良干的好事!” 陪着赵氏同坐的南妈妈和苏妈妈见状,忙劝她。 “夫人,过去的事就揭过去罢。”苏妈妈苦口婆心道:“如今您有了三爷,三姑娘又成了世子妃,五姑娘嫁的也不错……京中谁不说夫人您有福气呢?” 南妈妈也劝道:“正是。后院里四个姨娘哪个敢不敬着您,看您的眼色行事?就是为了三爷、三姑奶奶,您也不能再和太夫人对着干了!” 想起自己儿子和女儿,赵氏总算有了几分松动,满面怒容稍稍消减。 “咱们府里这四个姑娘,无论哪一个嫁的好了,对三姑奶奶、三爷都是有益处的!”南妈妈低声道:“尤其是六姑娘、九姑娘,她们的生身之人可都没了,往后嫁出去还不要全仰仗着侯府?往后侯府都是三爷的!” “七姑娘、十姑娘的姨娘也就在您眼皮子底下,这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中。” 赵氏神色大霁。 南妈妈和苏妈妈总算松了口气。 自家夫人是极要强的,说不好听就是有些逞强了。虽然现在回转许多了,可时不时还是故态复萌。 二人忙说起了今日三娘府中春宴的来客,头一份儿尊贵的便是云阳郡主等等。赵氏好歹把心底那股子气给压了下去。 和十娘共乘一辆马车的安然自然不知道嫡母车上的这一出。 她正和十娘轻声说笑着,没有七娘在,姐妹间的气氛非常融洽和谐。 毅郡王府离南安侯府不算远。 还不到一个时辰,平稳行驶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仆妇的声音:“姑娘们,到了。” 安然和十娘由人扶着下了马车,赵氏和她们前面的六娘、七娘也已经下来了。 三辆轻便的在内院用代步用的马车停在了垂花门前,车两边都有身强力壮的仆妇跟着,打头的是一个俏生生的大丫鬟。 “奴婢给夫人请安,给姑娘们请安。”她笑盈盈的曲膝上前行礼。“世子妃还说要亲自来接您的,只是碰巧才迎了成国公夫人去,便和您错开了。” 赵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 “自家人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赵氏开怀。 那大丫鬟扶着赵氏上了第一辆马车,安然和十娘、六娘和七娘分别上了后面的马车。 “这是三姐身边的大丫鬟银屏。”十娘悄声对安然道。 安然点点头。 她不动声色观察着马车中的布置。外头瞧着就是普通的黑漆马车,里面确实极为舒适、奢华。从靠枕、软垫,挂着的小饰物来看,无一不精致。看起来毅郡王府果然有钱,三娘果然嫁得很好。 外头跟着的人离得很近,又是在内院清静,马车里的人说话很容易被外头听到,姐妹两个轻声交谈了两句便住了声。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母女五人又换了一次软轿,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人请她们下轿。 她们先到了三娘院中。 还没等她们迈进院门前的台阶,盛装打扮的三娘便迎了出来。 “娘,您来了!”三娘满面春风的笑着,她给赵氏行礼道:“五娘也快到了。” 赵氏见到女儿容光焕发的模样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三姐。”安然姐妹四个也过来给三娘行礼。 三娘今日心情好,见这四个庶妹也顺眼了许多,她笑着应了。 “怎么没把钰哥儿一起带来?”三娘问赵氏,她知道这个兄弟是母亲好容易才求来的,不免也多了几分疼爱。 赵氏笑着摇摇头道:“今日府上人多热闹,他还小呢,就不让他过来了。” 三娘点头。 素来赵氏都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安珏,安珏身子又弱,尽管今日贵人多,赵氏也不愿意让他出来露脸。 绕过进门的汉白玉影壁,一行人穿过中堂,又过了两道门,才是三娘的素日起居的屋子。院子一共有三进,抄手游廊连着两边的耳房,正房是一溜七间的屋子,东西两面的厢房各五间。 院中有一个很大的锦鲤池,看起来像是从别处引来的活水。 整间院子的面积很是朗阔,错落有致的载种着各色应季花木,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郡王府果然气派。 服侍在院中的丫鬟婆子不少,各个却都极有规矩、训练有素,走路悄无声息,动作轻盈麻利。 三娘把她们引到了平日里的宴息处。 整套紫檀木的家具,从紫檀木步步高升的落地罩到高几再到玫瑰椅,清一色的紫檀木,顿时便透出几分贵气。 临窗大炕的几案上陈设着碧玉雕鸳鸯山水紫檀木底座的插屏,地上摆放着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隔扇也是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还有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安然目光掠过屋里被布置,不由赞叹一声。 多宝格上陈设的各色摆件比侯府中自然又贵重一层,羊脂玉的佛手摆件、青花瓷的插瓶……最出彩的是一个翡翠雕成的摆件,无论是水头、色泽都是一等一的好,鲜翠欲滴。 安然想到了三娘送她的翡翠镯子。 看起来三娘在郡王府生活得非常好,为什么在自己回来那一日,她会气急败坏的回侯府? 六娘几人正陪着赵氏和三娘凑趣说话,安然发现,纵使是沉稳如十娘,眼底也闪过一抹艳羡。安然曾听说她们的世子姐夫身边连个有身份的姨娘也无,这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吧! 家世显赫、夫妻恩爱……似乎三娘的生活再没什么不如意的。 “宴席设在西边的花园子里,等五娘过来咱们一道过去。我也邀了四娘过来,不过四娘说她婆母身子又不大好,便不来了。”三娘亲自奉茶给赵氏。 三娘并不是很在乎庶妹四娘,随口一提并没有深究。 赵氏见女儿高兴,不由有几分欲言又止。 这会儿她兴头正高,何必给她添堵?也该等春宴结束了之后再说…… 正在赵氏犹豫着要不要支开六娘姐妹好跟三娘说几句话,只听到丫鬟通传来说五姑奶奶来了。 是素未谋面的安五娘! 对赵氏的另一个嫡女,安然也是有几分好奇的。 六娘几个全都站了起来,不过片刻只听珠帘响动,一张明丽的面庞出现在她们眼中。 “娘、三姐!”五娘笑吟吟的进来,先向母亲和姐姐问好,而后她的目光很快锁定姐妹四人中那张陌生的面孔。 穿着天水碧褙子的五娘看起来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的容貌颇似赵氏和三娘,也是个不俗的美人儿。乌黑的长发绾成堕马髻,在鬓边带了朵碧玺石的珠花,发间并没有太多首饰,只插了两把精巧的发梳、三个簪子,全都是碧玺石的。活泼中便又多了沉稳和贵气。 五娘适时的露出一点惊讶,使她说的话半点不显突兀。“这就是九妹妹了罢?可真漂亮!” “五姐。”安然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乖巧的过去给五娘行礼。 六娘、七娘、十娘三姐妹也过去行礼,七娘仗着跟五娘亲近些,半是撒娇的道:“如今见了九妹妹,不单是母亲和三姐眼中没了我们,这会儿五姐见了也是一样!” 五娘伸出手亲昵的点了点七娘的额头。“你好歹是做姐姐的,这点子事也要争,没得让九娘和十娘看笑话。你也是学学六娘的懂事!” 七娘毫不在意,呵呵的笑着。 屋子中一派和乐的气氛。 “世子妃,郡王妃知道夫人、诸位姑娘们过来了,请姑娘们过去坐坐呢!”先前去接赵氏的银屏进来传话。 三娘脸上愉悦的神色一僵,虽然转瞬即逝,安然却没看错。 “是该过去拜见的。”赵氏安抚似的拍了拍三娘的手,她微笑道:“倒是我们是失了礼数。” 三娘闻言,便立刻荡出笑容来。 “正是,成国公夫人也在母亲处,娘随我去见见才是。”三娘做了两年世子妃,涵养也非往日。赵氏看了,不由心酸又欣慰。 要是三娘能早些想通那件事…… 第15章 春宴(中) 三娘和五娘一左一右的挽着赵氏的胳膊往外走,六娘姐妹四个照旧落后两三步跟着。 照旧在门口上了软轿,一行人便往郡王妃院中去了。 南妈妈和苏妈妈就留在了三娘处,六娘几个带来的丫鬟也没跟着,都同两位妈妈在一处。曾经在赵氏房中当差的翠屏,从上车后就奇怪的发现她们中多了两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竟是原先和她跟锦屏在一处当差的知墨和如兰! 从侯府她们这些丫鬟带来,等到了郡王府中又不许她们跟着。 翠屏的目光在她们身上的打了个转儿,很快便移开,若有所思的盯着脚下的青石板砖出神。 夫人把她们带来,原是为了这个…… ****** 又坐了一盏茶功夫的轿子,软轿便稳稳的停在了另一处更大的院子前。 这便是郡王妃的院子了。 站在院门外,安然明显感觉到了六娘、七娘都多了几分紧张,便是十娘也更显得谨慎。 莫非这位郡王妃是位不好打交道的人不成? 郡王妃的正院格局与三娘的院子相似,只是更大一些,一共四进。布置也差不多,只是引了活水的池边多了些错落有致的寿山太湖石,院中扶疏的花木比三娘院中的珍稀写,墙角的两棵古木很有些年头。 比之她郡王妃的身份,可以称得清雅了。 前一世见过许多江南豪商家中的奢靡,安然记得很清楚,陈谦母亲丁氏的院中,比这华丽了许多。 富贵和清贵果然不是一回事。 毕竟是头一回来,安然没敢多看,只是谨慎的跟着三娘走了进去。 正房外早有丫鬟仆妇候着,见三娘一行人过来,纷纷行礼。“世子妃来了!”而后又向赵氏、五娘等人请安问好。 又有小丫鬟撩起帘子来,请众人进去。 只见三位中年美妇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三娘已经放开了赵氏的胳膊,上前去行礼。“给母妃请安。” 郡王妃笑着让三娘起身,对赵氏笑道:“亲家母今日过来,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过。” 赵氏也忙去给她见礼,口中道:“您太客气了,本就该是我来给您请安。” 来之前太夫人身边的妈妈便教过安然见了郡王妃如何行礼,这会儿有五娘在,便由五娘带着她们给郡王妃见礼。 “都是一家人,快别多礼。”郡王妃含笑道:“都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小姑娘,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 从五娘到十娘郡王妃都是见过的,唯有安然是头一次见。 “三娘前些日子还说,她九妹妹回来了。”郡王妃笑道:“快让我看看九姑娘。” 安然被推了出来。 方才她一直低眉顺目做小女儿状,还没有仔细看过郡王妃。今日才见便在心中吃了一惊,郡王妃竟比赵氏还小上两三岁的样子!只见她穿着件宝蓝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褙子、秋香色的综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了整套的赤金镶翡翠的头面。 她眼中的讶然一闪而过,等安然抬起头时,她正神色温和、笑吟吟的看着安然。 “亲家母真是有福气,府中的姑娘们个个都这么漂亮。”郡王妃翘起嘴角道:“真让人羡慕!” 赵氏忙谦虚了几句。 安然一直没言语,只是带着得体的微笑。 郡王妃左边的比她略小上几岁的美妇笑道:“世子妃的妹妹出落得真好,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漂亮。陈姐姐,你说是不是?” 站在郡王妃右边的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点点头,笑着应道:“侧妃说的没错。娇花似的模样,哪个我都爱,真不知该怎么夸好!” “侧妃和夫人过奖了!”赵氏忙笑着道:“她们不过是蒲柳之姿,可经不起您二位这样夸。” 这就是成国公夫人和毅郡王侧妃了吧! “见过夫人、见过侧妃。”安然几人盈盈曲膝下拜。 众人寒暄了几句。 安然发现三娘似乎特别不喜欢毅郡王侧妃,带着明显的疏离冷淡,便是对成国公夫人也比对她多几分亲热。 那位侧妃一副恍然未觉的模样,仍旧说说笑笑。 郡王妃邀请赵氏同她一起进去坐坐,侧妃和成国公夫人作陪。三娘还要待客,五娘、六娘姐妹几个便跟着三娘一同往花园里去了。 “姐,你何必表现得这样明显?”五娘跟三娘并排走着,见六娘几个离得稍远些,她小声嘀咕道:“那贱人不是让姐夫送走了?你这样迁怒,你婆婆未免不觉得你太小肚鸡肠。” 三娘脸上却闪过一抹不耐。 “不愧是一家子出来的娼-妇,都是爬-床的好手!”三娘愤愤的道:“李侧妃勾引郡王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她侄女李氏那小贱人又来勾引世子!一家子下作的玩意儿,我看了她们都觉得恶心!” 五娘不赞同的摇摇头。 正待她要说些什么时,只见有管事婆子来回话说有贵人到了,她只好作罢。 安然四个见三娘姐妹两个说话,便识趣的落后两步。 一时三娘去接待客人,五娘便轻车熟路的带着六娘姐妹往花园里走,一路上给她们介绍郡王府中的景致。 三娘、五娘姐妹两个要好,五娘出嫁前曾在郡王府住过一段时日,是以对郡王府,五娘还称得上熟悉。等到了西花厅,已经有不少小姑娘在里头了。 安然自是一个都不认识,只得紧紧的跟在十娘身边,随着她一同打招呼。 一圈转下来,安然认识了郡王府的三位庶女、成国公府的两位嫡女、文华殿大学士的嫡长女、户部左侍郎家的两个嫡女并一个庶女……安然眼花缭乱的记了一遍,好歹心里有了点儿底气。 西花厅招待的都是各家贵女,但显然贵女们之间也分圈子。比如嫡庶,比如一等侯爵家或是普通京官。安然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感觉里头很有些她说不出来的讲究。 十娘和七娘都有自己相处得好的手帕交,而六娘才回来半年便已经跟不少人都熟识了,安然几乎谁都不认识,也正乐得一个人清静。 安然渐渐一个人落了单,便坐在花厅角落的圆桌前,专心致志的喝着茶。 突然她感觉自己跟前多了一片阴影,抬头看去,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正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她。 “姐姐,我能坐在这里吗?”小姑娘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安然,声如蚊呐的道:“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安然微微一笑,明艳不可方物。 “当然。”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甚至拿起桌上的粉彩缠枝花卉的茶盏,笑着问道:“这花茶不错,要不要尝尝?” 小姑娘愣愣的看着安然,她有些呆头呆脑的道:“姐姐你真漂亮!” 安然笑着接受了她的称赞,顺手替她倒了一盏甜甜的花茶。 小姑娘见安然和和气气的,便松泛了下来。在交谈中安然得知她名叫嘉娘,是翰林院刘学士的远房侄女,爹娘病故后跟着叔叔婶婶生活。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很舒服。 “你原来是不是在江南生活过?”安然福至心灵的问了一句。 嘉娘忙点点头,她眼底泛起惊喜的神色。“姐姐怎知道?” “我就是长在扬州乡下的。”安然看着她就想起了安汐,语调也不禁柔软了几分。“听你的口音像。” 安然重活过一回,自觉对人情冷暖有些许认知。这嘉娘一见便知道是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生活的孩子,安然心中不觉多了几分怜惜。她想起自己初嫁到陈府时,在一群豪商之门的贵妇圈子里不知所措,宴席时更是出过好几次丑。 那种无力和绝望的感觉,安然很清楚,如今见了怯生生的嘉娘,安然便想着帮一把。 安然像是哄着安汐、安泽一样,轻声细语的陪着嘉娘聊天,让她放松下来,慢慢也开始说笑了。 稍事歇息,小姑娘们都坐不住了,嚷嚷着要去院子里赏花、放风筝玩,仆妇们也早早就预备好了这些。 安然伸出手,嘉娘惊喜的用柔嫩白皙的小手牵起安然。 十娘这时候过来寻安然一道走,见了嘉娘,笑眯眯的问了句这孩子是谁,不料想嘉娘却怕生似的往安然身边靠了靠。 “这是嘉娘,翰林院刘大人家的侄女。”安然替她回答,牵着她的手一道往外走。 十娘不在意嘉娘的躲闪,目前她的交友圈子里,还不需要这么一位身份不显的小姑娘。她目光落到安然明艳亮丽的面庞上,不由在心中松了口气。好在她这个九姐,看起来是真的无心…… “云阳郡主到了!”耳边传来了窃窃私语声,便是小姑娘们也都立刻一改嬉笑的神色,都想在郡主面前留个好印象。 安然也很好奇,这位传说中的云阳郡主到底是何尊容。 正当她也想往前一步时,突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了安然的眼睛。 安然的笑容凝固在面庞上。 她没有看错,簇拥着绛紫色华衣丽人的身影中,有一个竟是她的前世的婆母,丁氏! 第16章 春宴(下)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她?! 安然的心骤然缩紧,脑海中一片混乱,前尘往事飞快的闪过。 失去的两个孩子、伤心哭泣的安泽和安汐、被丁氏磋磨的自己、还有看着陈谦另结新欢绝望愤怒的自己…… 既然已经来到京城开始了新的人生,就在安然以为能和过去彻底告别时,却又再度见到造成她噩梦的人! 陈谦会不会也在京中! “……姐姐?”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似乎就在她身旁低语。“姐姐,你不舒服吗?” 安然猛地回过神来。 低下头,她便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 原来是嘉娘! 安然长长的吐了口气,竭力压下心中的慌乱不安。 上一世她压根儿没有提前见过丁氏,而这一世她和丁氏算是素未谋面,丁氏不可能认识她。且她此时的身份是南安侯府的姑娘,陈家再豪富,也是商贾之流,比不得世家尊贵。 自己根本不必怕她! 安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万不可自乱了阵脚。 “姐姐没事!”安然定了定神,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方才姐姐只是走神了而已。” 嘉娘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好在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云阳郡主身上,她的失态除了嘉娘还没人觉察到。 “嘉娘也想看看郡主吗?”安然牵起嘉娘,带她往侧面走了两步。郡主身边围了不少人,嘉娘个子又小,安然只好带她另找了处地势高的地方,这下子距离又远了,只能遥遥看到云阳郡主,影影绰绰并不十分真切。 为了不给安然找麻烦,嘉娘十分懂事的摇了摇头。 “我听婶娘说过,郡主是个大美人呢。”嘉娘小声对安然道:“可我还是觉得,姐姐最漂亮。” 安然忍俊不禁。 正当安然要牵着嘉娘回去时,只见十娘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九姐,你怎么在这儿?真叫我好找!三姐叫你过去呢,快随我来。” 安然低下头,意料之中看到嘉娘失落的眼神。 十娘见状,便柔声对嘉娘道:“乖,这会儿姐姐们有事,等下让姐姐再陪你玩儿好不好?” 嘉娘虽然不舍,还是懂事的松开了安然的手。 “你先去找堂姐她们,一会儿姐姐再来找你。”安然知道十娘找自己定是有事,她只得先让嘉娘回去。 十娘松了口气,便拉着安然快步走了。“九姐,那孩子怎么一直拉着你不放?”十娘语气中并无太多在意,便是刘学士家的嫡女她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亲戚,又远了一层。 “那孩子小,想来是怕生,见我自己坐着便寻了过去。”安然言简意赅道:“有什么事吗?” “去拜见今日的贵客呀。”十娘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九姐也太淡定了罢?多少人挤破头颅都想在郡主面前露面呢,好容易她们借了三娘妹妹的身份能露个脸,九娘竟丝毫没放在心上。 “云阳郡主来了,还有母亲、郡王妃、侧妃、定国公世子夫人、成国公夫人、安国公夫人都在。”十娘怕安然到时候认差了人出错,便叮嘱道:“九姐只管跟着我便是了。” 安然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一时间极为身份最尊贵的客人在主桌坐定,想要上来攀谈的人倒少了许多。 定国公是今上的舅舅家,在今上登基之前,曾在定国公府生活过二十多年。皇后也是定国公夫妇为今上选的,是以今上同定国公府的关系十分密切。也因此定国公府被称为京中第一世家。 甚至比之正经皇室宗族,都要体面上几分。 “六娘,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给郡主和诸位夫人们见礼?”三娘素日和庶妹不算亲密,这回在外头倒是有意提携她们。 由六娘开头,姐妹四个都依次上前行礼问好,免不得被夸赞一番。 只是轮到九娘时,定国公世子夫人笑着对三娘打趣道:“世子妃有这么漂亮的妹妹,还藏在府里不让我们见?莫非怕是谁相走,做别人家媳妇去?” 三娘也笑着应道:“我九妹幼时失散,前些日子才回府,哪里是不给你见?我也是十几年没见了!” 原本一直笑容温柔平和的云阳郡主却神色一变。 “九姑娘曾走失过?”她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急不可待迫切。 她深深的看了安然一样,那神情复杂难辨,有安然看不懂的悲伤和热切。 “九娘是两岁时在庙会上走失的,而后幸而有府中忠仆寻到了她,一直把她抚养长大。”赵氏忙接话道:“她身子不好,经不起奔波,如今身子大好了才从扬州回来。” 赵氏的回答是太夫人给的缘由,也是南安侯府对外一致的解释。 云阳郡主点点头,眼底似乎朦胧出一层淡淡的水雾。 “真好、真好。”云阳郡主连说了两声好,便住了声,神色却更见悲伤。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云阳郡主的长女谭悦在一岁时被人偷走,怀疑是人贩子拐卖,于今已有七个年头。寻找从没停止过,可时间越久,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可见还是能找到的。”毅郡王妃劝云阳郡主道:“九姑娘这十一年后好端端的回了家,您家的姐儿不定哪日也能回家的!” 知情的人纷纷都拿话劝云阳郡主。 如此一来,倒是把安然晾在了跟前。 甚至有人细细的问起赵氏,安然是如何走失的、怎么重新联系上侯府的。赵氏在心中埋怨道,你们哪知安九是被她祖母着人送走的,自然能寻得回来。可涉及侯府秘辛,她不能明说,只好拿话含含糊糊的应付两句。 “我已经不求能找到悦姐儿。”云阳郡主提到女儿时,杏目中还是闪过一抹伤痛。“只求得到悦姐儿的人家,能善待她!我便心满意足了!”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 “好孩子,你能回家团聚,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云阳郡主把目光再次落到安然身上,已满是温柔疼惜。她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一枚打着五蝠络子的平安扣,递给了安然。“上回我给恒哥儿他们打的络子,这一枚是给悦姐儿留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且拿着玩罢。” 安然不敢即刻就接。 且不说安然一眼就看出这枚羊脂玉扣质地细腻、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玉,只说是云阳郡主亲手做的、还是给她长女而做,这就弥足珍贵了。 不单是安家姐妹,便是其他贵女们艳羡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安然身上。 “既是郡主有心送你,你便接着罢,别辜负了她一番心意才是。”最后还是郡王妃发话了。 自己婆婆都已开口,三娘也只得对安然道:“还不快谢谢郡主。” 顶着比在南安侯府时更多的羡慕目光,安然上前接过了平安扣,给云阳郡主行礼谢恩。 好在郡主身后服侍的丫鬟们手中还准备了许多打赏的小首饰,在场的贵女们都能得到一份来自云阳郡主的礼物。这下众人对安然的“仇视”才稍稍消减了些许。 然而这还不够,甚至云阳郡主还邀请安然得空了去郡主府玩,一副十分喜欢安然的样子。 这下安然想要低调行事的愿望破灭了。 她还要一脸喜悦的谢恩。 不过她很能理解云阳郡主思念女儿的心情,或许看到她,云阳郡主觉得自己女儿被寻到的希望,就多了一分了罢! 九娘之后的十娘再上来见人时,便没有安然这么显眼了。 幸而云阳郡主的失态只在一时间,之后她便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似乎淡忘了安然这回事。 安然松了口气。 ****** 先见到丁氏、后来又被云阳郡主特别关注,安然心里头乱糟糟的,之后用午饭便有些味如嚼蜡。 原本她以为用了饭便能回侯府,等到三娘送走了贵客,赵氏又带着她们姐妹四个回到了三娘的院子。 虽说七娘为着郡主赏赐的事,已经对安然很不满了,碍于在外头,她便没发作。安然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觉得头疼,决心回去后就把这玉扣和三娘给她的翡翠镯子放一起,束之高阁。 赵氏和三娘单独在卧房中聊了一会儿。 六娘几个在宴息处喝茶,隐约还能听到几点瓷器破碎的声音,仿佛从卧房中传来,凝声细听时,却又听不到了。 不多时赵氏和三娘便走了出来。 只见不单赵氏脸色不好看,三娘也是眼圈发红,神色不好,全然不复上午的神采奕奕。 发生了什么事? 安然还在心中嘀咕着,赵氏已经让她们四个快些随她离开。 真是奇怪! 第17章 反击 赵氏离开后,三娘一个人坐在软榻边,望着墙角散落的瓷器碎片,再度红了眼圈。 正房里一众服侍的丫鬟,从大丫鬟银屏、画屏起,都屏声敛息的候在门外,没人敢弄出顶点声响。 母亲这回不仅劝她替云诜纳妾,更是直接送了两个貌美的丫鬟过来! 听到母亲的话,三娘先是不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母亲严肃的神色,三娘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 三娘又是生气又是愤怒,随手便把手边的一套粉彩茶具狠狠的掼到了地上。 而母亲说的话句句诛心。 “三娘,如今你膝下无子,若是你没动静替姑爷纳妾,怕是郡王妃就要出手了。到时候郡王妃赏下来的人,即便你是正妻也要客气几分!” “如今的主动权还在你手上,你不能再犹豫了!” 三娘怒急攻心,口不择言道:“娘您说的这样有道理?当初又是谁压着不肯让我爹纳妾!生怕有庶子庶女!又是谁把侯府的妾都送走,把生了庶子的妾借机发配到家庙中!” 顾不得自己母亲又惊又怒的眼神,三娘只想发泄心中的苦闷。“而如今呢?已经回来了两个庶女,祖母把她们的身世讲得头头是道,可是您却被蒙在鼓中了十几年!” 赵氏此刻反而镇定下来。 她沉声道:“三娘,你听好了,今日我便把话跟你掰开了说。” “当初南安侯府受了牵连,远不如前,我从靖北侯府嫁过来,实属下嫁。你外祖家,为了你父亲的官位没少出力,太夫人她表面上自然敬着我、纵着我!我婚后多年无子,不仅打发走之前的侍妾,也能强压着不让你父亲娶姨娘!” “没错,我是被蒙在鼓里十几年。”赵氏的声音越发平静,甚至没有一丝颤音,三娘却觉得有些惧意。“他们母子两个糊弄我,你父亲养在外头的人,生下的孩子竟都被太夫人派心腹带走,偷偷的养了起来。” “六娘回来后,我才知道这一切,可是有什么用?”赵氏寒声道:“你外祖家不如先前,而你父亲却为着早早站队支持了今上云舒,反而更加官运亨通。如今太夫人见我们靖北侯府不复往日风光,开始给你父亲抬姨娘生庶女庶子,如今更是把送走的庶女便左一个右一个往回接。” 赵氏的神色越发漠然。 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三娘觉察到赵氏眼底深藏的伤痛。 “三娘,我这半辈子的后宅生活失败透顶、糊涂了半辈子,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娘,你别说了,是我错了!”三娘潸然泪下,无声的哽咽着。 赵氏起身上前,把三娘揽到了怀中,像是三娘幼时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你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娘岂有不疼你的?”赵氏眼圈发红,隐忍的对三娘道:“只是形势比人强。若姑爷只是郡王府的二公子,娘绝对不肯逼你往姑爷身边塞人!可如今姑爷是世子,膝下怎么能没有子嗣?” “知墨、如兰不仅模样好、性格好,她们父母的身契都捏在娘手中,她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若是她们服侍姑爷,日后得了一儿半女,便如同你亲生一样,你也对郡王府有了交代。” 三娘收起浑身的刺,久久的沉默不语。 赵氏见素来骄傲的女儿痛苦挣扎的模样,也心痛极了,可她必须让女儿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片寂静无声,此时若是地上落一根针都清晰可闻。 三娘闭了闭眼,露出一抹苦涩无奈的笑容。“即使如此,便让两个人先留下罢。” 见嘴硬的女儿终于松了口气,赵氏没感觉到半分喜悦,只有更加心疼。 今日只是来郡王府参加春宴,往女儿处送人这件事自是不能对外人提的,赵氏不便久留,只好带着一万个不放心的走了。 于是便有了三娘独自守着满地碎片的一幕。 “银屏、画屏,你们进来。” 守在门外的两人立刻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你们去把今日母亲带来的知墨、如兰安置好。”三娘心中斗争了半日,还是没最后下定决心。“让她们先跟了庞妈妈去做针线罢。” 庞妈妈是三娘的陪房之一,最擅长针线上的事,平日里三娘单独指了间屋子给她,还有两个小丫鬟,替三娘裁一些贴身衣物。 “对外头先别提她们两个。”三娘嘱咐道:“也别让外人看到她们。” 这两个人的来历银屏和画屏心中俱是有数,只是不便点破,听了三娘的吩咐,二人忙应下来照办。 三娘摆摆手,二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一室冷清。 三娘突然伸手捂住了脸,歪到了软榻上,无声的嚎啕大哭。 ****** 安然四姐妹随着赵氏回去后,便觉得赵氏分外心不在焉。 只是她们又不能问,只得心中藏着疑惑回了家。 回到侯府后,母女五人没换衣裳便直接去了太夫人处回话,讲了今日的见闻,说到云阳郡主,太夫人还让安然把玉扣拿出来瞧了瞧。 “郡主慈母的心,定会感动上苍,使得母女早日团聚。”太夫人叹道:“骨肉分离之痛,只有生养过的人才懂得。” 赵氏心中有气,也顾不得许多,拿话噎太夫人道:“好在咱们九娘有福气,竟有忠仆护佑,长大后平平安安的回了家。若云阳郡主的悦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迟早定然能回来。” 赵氏还特地加重了“忠仆”的语气。 果然太夫人神色微变,只是没说什么。 安然几个都觉察出气氛不对。 这会儿安然已经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走失”的真实性了。除了她的才学不如六娘,她和六娘的身世、外在的容貌都差不多……身边的都有服侍过太夫人的旧人,都出落得极好。 若是她没有这副容貌,还会被接回来吗? 安然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先前从没有过的想法。 可她前一世为何没有回到侯府? 疑问又都回到了原点。若是没有经历过前世,安然还能笃定的相信这个解释,如今却越来越迷糊。 这会儿总要有人出来缓和气氛,最小又最乖巧懂事的十娘便出来打圆场,说今日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都见了什么人。 姐妹几人都不是笨的,你一言我一语,太夫人的正房中便充满了小姑娘们的欢声笑语。 没多久,太夫人便让她们回去换衣裳歇息。 安然终于松了口气。今日发生的事可着实不少,她要好好理清才是。 可有人不放过她。 回去的路上,六娘和十娘还好,又是七娘尖刺起来。“有人就是仗着身世吃香啊,胡乱编排一段凄楚的身世,就能让云阳郡主为之侧目!好在郡主没被迷惑住,还不是被撂在一旁了?” 安然在心中长长的叹息一声。 七娘跟她针锋相对不是一回两回,上回三娘送了她贵重的翡翠镯子,七娘不乐意;如今她得了云阳郡主特别的赏赐,七娘又挤兑她。 她虽然不愿意生事,可她也不是泥土一样绵软的性格。 让她退步忍让可以,那也要看她是不是乐意!除了钱财上、使的用的上头安然不如七娘,论起娇惯和家中被宠爱的程度,七娘远比不上安然。奶奶对她百般娇宠,弟弟妹妹又都听她的话…… 上一世的安然也是个小霸王来着。 “七姐请慎言。”就在七娘以为安然会唯唯诺诺的支吾过去时,安然却大大方方的开口道:“我那时还小,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些不过是听祖母、母亲告诉我,我才知晓的。” “我还能胡乱编排一段身世告诉祖母、母亲不成?” “你……”没想到安然会回嘴,七娘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安然不给三娘说话的机会,她脆生生的道:“若是七姐觉得我的身世有问题,自是可以去找祖母、母亲对质!如果祖母她们说的并非真相……七姐,相信我,我比你更好奇。” “安九娘你……”七娘气急,她不承想安然这样牙尖嘴利。 “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七娘说话不过脑子,难听的话张口就来。“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犟嘴?” 既然已经不忍了,那就干脆些吧。 安然微微一笑,冷声道:“姐姐您是什么,我自然也就是什么。还请姐姐说话前想清楚,骂了我倒没什么,只是别把自己绕进去。” 七娘被安然气得直跳脚。 安然和七娘之间已经火花四溅了,六娘和十娘便是想作壁上观看笑话,这会儿也得出来圆场了。 若是传到太夫人跟前,也会说她们不友爱。 第18章 排挤 六娘和十娘忙一人拉开一个。 六娘把就要扑过去的七娘拽了回来,十娘则是挽住安然的胳膊往后推了几步。 七娘气呼呼的瞪着安然,一双眼睛像是要飞出小刀子来似的,狠狠的剜了安然好几眼。 相比之间,安然就淡定多了。 “七姐,你跟六姐先回去吧!”十娘忙笑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歇着。明儿一早还得去师傅那儿念书呢!” 六娘也劝道:“等会若是把人招来,祖母和母亲问起来,该怎么说?” 好在七娘没有被完全冲昏头脑,她甩开六娘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当然走之前还没忘了再狠狠瞪安然一眼。 六娘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冲安然和十娘点了点头,也快步跟了过去。 “九娘,你别生气,七姐没有恶意。”十娘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伶牙俐齿毫不客气的安然,她小心翼翼的劝道:“七姐别的都好,只是脾气急了点。她惯是这样的性子,得理不饶人……” 安然翘了翘嘴角,没说话。 得理不饶人。 十娘是个厉害的,她这轻描淡写的一说,就成了安然没理、七娘跋扈。 若是大面上过得去,安然懒得跟她计较。 “十妹说的是。”安然有些答非所问的道:“早些回去歇着,明日何师傅考查功课,答不上来才是真的出丑呢!” 说罢安然便神色如常的同十娘并肩往凝雪院走。 十娘还想再说些什么,想来是慑于安然方才的“利害”,便没吱声,乖巧的跟她一起回去。 凝雪院。 安然和十娘分开后回了自己屋子,并没有急着梳洗、换回家常的衣裳。 她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拿出云阳郡主送她的玉扣,凝神看着。羊脂玉的质地光泽自是不必提,花式繁复的络子打得平整、精心。那一瞬间,安然似乎能看到云阳郡主是怀着怎样伤心绝望的给女儿做了这个。 玉佑平安。 虽说不知道那位悦姐儿的走失有怎样复杂曲折的缘由,安然由衷的希望她们母女能重逢。 “锦屏,把这个帮我收起来罢。”安然凝视许久,才把玉扣放回了荷包中。“跟三姐给我的镯子放到一起,妥当些。” 锦屏接过荷包,答应着去了。 翠屏带着青梅和青杏过来服侍安然换了家常的衣裳、把头发散了下来,只松松的束了起来。 只穿着浅碧色长褙子的安然看着更小了几岁,白净的面庞如同清水芙蓉一般,清雅脱俗,让人过目不忘,为之心折。 收拾妥当后,安然靠在大迎枕上,兀自愣愣出神。 或许今日该更沉稳些,没必要跟七娘一般见识。之所以对七娘反唇相讥,恐怕还是受了见到丁氏的影响吧!安然苦笑一声,恨自己还是没修炼出一份镇定淡然来。 细想起来,为何丁氏会出现在毅郡王府呢?是认识郡王妃还是三娘? 如果是认识三娘……那么陈家和侯府有关系吗?那么自己上一世嫁给陈谦……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不对。 安然在心里摇摇头,若是丁氏得知她是侯府姑娘,便是庶女恐怕丁氏也得敬着,断不敢磋磨的。 问题的症结的便在安然为何这一世回到了侯府。 安然越想越头痛,正是烦乱之际,忽然她看到翠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停下了胡思乱想。只要这一世别再遇上陈谦便好,旁的事便都罢了。 “翠屏,你有话要说?” 见自己姑娘发问,翠屏忙道:“是,姑娘。今日同我们一道坐车去郡王府的,还有夫人院里的两个丫鬟,名叫知墨、如兰的。”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道:“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便不见了。” 怪不得让姑娘们都带一个贴身服侍的人过去!想来是把两人混在丫鬟中,不显眼罢了。 “三姑奶奶婚后四年无子,我在夫人处服侍时,便听夫人劝过三姑奶奶给姑爷纳妾。我还听说前些日子三姑奶奶跟三姑爷为了府里的通房闹得很不愉快,原先他们很恩爱的。”翠屏道:“如今看来夫人是动真格的了。” 安然点点头。 怪不得那日三娘气急败坏的回来,为的就是这事吧! 这世上压根就没什么专一可言,当初的甜言蜜语不过是日后想起来恶心自己的。 她上一世用死才明白的道理,只希望三娘早些看透。 ****** 涵霜院。 六娘同七娘回来之后,见七娘又是气冲冲的把帘子摔得飞起大半,六娘不由唇角微翘。 “姑娘回来了。”刘妈妈忙迎上来,一面服侍六娘换衣裳,一面询问今日郡王府中的事。 六娘便略说了说,提到安然似乎格外得云阳郡主的青眼时,语气里不免带了几分嫉妒之意。“当初都是被太夫人着人送走的,凭什么给她编排了个好身世,她就能得了贵人的另眼相看?” “不过是碰巧罢了,姑娘别急。”刘妈妈开解道:“贵人只是一时移情,恐怕日后再见了九姑娘还要触景伤情呢!难道贵人另眼相看她,就能让平远侯娶了九姑娘不成?” 六娘这才稍稍开怀,她说到回来路上安然和七娘的争执时,不由感慨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九娘也是个伶牙俐齿的。” “不过是在乡下野大的,粗言鄙语自然会说几句。”刘妈妈不以为意,她当初就很瞧不上秋穗,如今安然回来了,她也不看好秋穗教养的安然。“伶牙俐齿有什么用?传出去不过说她‘长舌’罢了!” “七姑娘原是为这事生气!”住得近也好也不好,屋里有点儿动静,别人想不知道都难。刘妈妈叹道:“她从小骄横惯了,自然受不了这个。除了两个嫡姐她敬着,庶出的姐妹她把谁放在眼中?” 六娘默然。 忽然六娘勾了勾唇角,唇边荡起一抹笑容。 “我心中有了计较,妈妈听一听是否妥当。”六娘低声同刘妈妈耳语了几句,只见刘妈妈先是皱了眉,而后便连连点头。 “姑娘这个主意很好,倒可以试一试!” 六娘自信满满的笑笑,姣好的容貌上透出一抹与之不符的狠劲儿。 “我去看看七妹,若是她气坏了身子便不好了。” 等到六娘施施然走到七娘门前时,隐约便听到七娘还在里头发脾气。 “六姑娘来了!”门口伺候的小丫鬟满脸尴尬的笑了笑,姑娘们个个都是娴静的,唯独自己姑娘是个刺头,她们也觉得面上不好看。 六娘和气的笑了笑,温声道:“我来看看七妹。” 小丫鬟们忙撩了帘子请六娘进去,早有人去知会七娘。 七娘面色不善的走了出来。 “六姐来做什么?”七娘同样也不喜欢六娘,她毫不客气的道:“若是来教我姐妹友爱的,六姐可以回去了!” 六娘笑容愈发柔和。 “七妹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见七妹有什么不友爱的,这会儿过来不过是想跟妹妹说几句话罢了。”六娘放低了姿态,柔声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纵然妹妹着急的多说了几句,九妹也有责任。” 七娘面色稍霁。 她侧过身把六娘迎了进来,让小丫鬟上了茶,姐妹二人在稍间的临窗大炕上坐了。 “妹妹也别气了。九妹妹才回来,又比你小一些,自然多得些祖母、母亲的偏爱。”六娘目光微闪,她状似苦口婆心的劝道:“纵使她有什么不对,一旦吵嚷起来,长辈们自然觉得是你做姐姐的不是。” 六娘这短短的两句话便把是非颠倒了。明明是七娘先出口伤人,却都成了安然的错。显然这套说辞很得七娘的欢心。 “她做的过分,凭什么我还得让着她?”七娘起急,却没有迁怒六娘的意思。“她才来的就要把所有姐妹都压一头?谁给她的体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原本不睦的六娘和七娘顿时觉得亲切起来。 “话虽如此,可九娘的身世惹人怜爱,祖母和母亲多疼她些也是人之常情。”六娘还在徐徐劝道:“妹妹且忍耐些罢了!大家都是姐妹,你再不高兴还能怎样呢?便是你有理,告到了祖母、母亲跟前,也成了你没理。” 七娘瞪圆了眼睛。 “她还别张狂,我才不怕这些!”六娘已经成功撩拨起七娘的怒气,她气冲冲的道“她不是惯会在祖母和母亲跟前装乖卖弄吗?我偏要让她现了原形!” 六娘又是低声劝了几句,见七娘越劝越压不住火,她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你也别气恼了,过些日子的绣活要咱们合力做观音绣像,母亲是要去供上的,可大意不得。”六娘徐徐善诱道:“若是你耽误了进度,母亲怪罪下来岂不又是你的责任?原本这会儿母亲就更疼九娘些……” “绣像……”七娘喃喃自语,突然她眼前一亮。 “还愁整治不了安九那张狂?”七娘志得意满的笑道:“这回我便要治得她服服帖帖!” “六姐,这事还要你帮忙……” 第19章 算计 翌日安然姐妹去给太夫人、赵氏请安时,安然便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七娘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一大早六娘七娘就在甬路上等她和十娘不提,甚至七娘还主动跟她示好、说了好几句软话。 事有反常即为妖。 伸手不打笑脸人,安然按捺下心中的疑问。七娘表现得一团和气,她就更是笑容柔和友善。仿佛昨日差点吵起来的,不是她们两个。 在太夫人处请安时一切如常,到了赵氏院里时,赵氏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让她们就走,而是让姐妹四人坐了下来。 “前些日子你们的针线师傅过来说,你们的绣活很有长进了。”赵氏一边宽着茶,一面对四人道:“下个月初妙音寺做道场,我要送一副观音绣像供上,你们姐妹四个合力,月余的功夫够吗?” 六娘、七娘、十娘三人面色如常的问起赵氏关于绣像的尺寸、图样等等,安然却是在心中犯了嘀咕。 纵然这段日子跟着翠屏苦练了一段时日,安然自知绣技比之六娘等人差了不是一截儿半截儿。不如此时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的短处,也好过日后丢人,或者酿成错误。 “母亲……”安然半吐半露的刚要说话,七娘便很快的打断了她。 七娘手中拿着石妈妈递过来的观音绣像图样,自信满满的对赵氏道:“母亲放心,我们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安然微怔。 十娘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图样,语气似乎不是很确定的开口道:“若是全力以赴,我们四个合力,应该是能完成的。只是这毕竟是母亲您要送出去供上的,只怕我们绣得不好,落了您的面子。” 还不待赵氏开口,七娘接话道:“自然是能完成的,咱们姐妹四个通力合作,这绣像还不在话下。” 安然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今日七娘这些话,着实不像是她一贯的风格。赵氏布置下的这活儿可不好接,万一绣得不好或者没能按时绣完,恐怕还不如不接。若是接了,也该把难处一一点明,若是真的出了问题,也好过今日的大包大揽。 答应的倒是干脆,可完不成只会给人留下大放厥词的印象。 她们几个私下里都还没商量过,七娘怎么就知道一定能完成? “母亲,我的绣活跟姐妹们比起来,着实是差了许多。”安然不怕出丑丢人,她必须得承认除了这张脸,她的才情学识女红等等俱是不如家里的三姐妹。“只恐怕我不堪用,反而耽误进度。” “九妹太谦虚了!”今日七娘特别积极,左右逢源简直不像她。“九妹可是从江南回来的,多少宫中的绣娘俱是从江南采选而来。江南那样钟灵毓秀的地方,想来九妹也熏陶了不少。这点子绣活,算什么难事?” 安然瞪大了眼睛。 七娘就是抓住了自己绣技不好才故意答应赵氏的吧! 若是不能按时绣完,七娘只管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只说她耽误了进度便是! “说句托大的话,咱们绣得再好,比起母亲身边的姐姐们还差得远呢!”六娘接收到七娘给她使的眼色,她便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左不过是咱们四个的孝心罢了。” 她这话恭维到赵氏心坎儿中去了。 赵氏连连点头,全然忘了安然方才的话,也把安然做不好绣活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 “正是呢,我们姐妹通力合作,不会耽误母亲的。”七娘笑眯眯的补上了一句总结。 安然只得缄默。 若是再说下去倒显得她无理取闹。而且此刻她算是看出来了,恐怕今日的事,就是七娘记恨她,所以特意找了这么件事来挤兑她。 恐怕这其中不止是七娘的主意。 安然不动声色的看了六娘一眼,今日的六娘,同七娘竟是格外的和谐、甚至能称得上亲密友好。 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 安然还记得上一世,陈谦屋里的两个姨娘,在安然进门前斗得你死我活,安然进门后,却好的跟孪生姐妹一样。 不过是为利益驱使罢了! 事已至此,安然也只能硬着头皮的答应下来。 四人还要去听风轩上何师傅的课,便约好用过午饭后去七娘处商量该怎么绣。 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 凝雪院。 安然一面用午饭,一面在叹气发愁。 女红上的功夫,远非一日之功。这回若是真的依着七娘的意思揽下这事,才是吃了大亏。 七娘恨自己很正常,那日的争执显然刺激到她,就凭这两回的赏赐,就能让心高气傲的七娘不平衡很久。可按照七娘正常的套路,她该跳着脚跟自己吵个天翻地覆才是。 今日七娘却是很委婉,还颇有些借刀杀人的意思。 安然不得不怀疑,这回是不是有“军师”在帮七娘出谋划策。 昨日姐妹四人散了后,十娘一直在凝雪院们出过门。且从今日十娘的表现看,那才是最正常的反应。看六娘、七娘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件事、成竹在胸。 恐怕给七娘出谋划策的人就是六娘,怪不得只隔了一日,两人的感情就如此之好。 可六娘为什么这样恨她?仅仅以为他们都是从外头回来的?难不成她还怕自己影响了她的地位不成? 这些疑问都在安然脑海中盘旋。 慢着,六娘和七娘都知道的事情……十娘会不知道? 安然思想前后,最后还觉得是六娘和七娘的合谋,至于十娘是否在其中扮演角色,安然可不敢十分肯定。 左不过招拆招便是。 这么想着,安然草草吃了午饭,便约着十娘去了六娘和七娘的院子。 才进门,便见六娘和七娘在临窗大炕前看图样。 “六姐、七姐。”安然和十娘跟二人打过招呼,一齐凑了过去看。 “我问过母亲了,约莫是三尺长、一尺宽,比预想的尺寸大了些。”七娘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没办半分为难之色。“咱们这会儿就先分一分,该怎么做才好。” 安然又看了一眼六娘手中的图样。 只见神色端肃慈悲的观音大士结跏跌坐在莲花台上,手持净瓶。画像的人显然是个高手,衣袂流动的线条飘逸又不轻浮,观音大士神态拿捏的极准,端肃却不生硬,双目满是悲悯的俯视众生。 堪称上乘之作。 当然相应的,绣的难度更大了。 “七姐且慢。”安然出声:“虽说咱们绣得好坏都是心意,可母亲是要拿出去供起来的,若是有什么差错,到底不美。不若我们拿去给韩师傅瞧瞧,请她帮着定夺。” 韩师傅是教她们姐妹四人的针线师傅,对她们每个人的水准该很了解才是。 见安然打断她,七娘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她笑着望向安然道:“九妹这话就差了,绣观音像讲究的是心诚……怎么能让外人帮忙?” 安然笑眯眯的道:“让韩师傅帮着瞧瞧,给筹划筹划怎么算是心不诚?说到底,绣得还是咱们姐妹。六姐你说呢?” 被点名的六娘先是一愣,而后唇边绽出笑容。“……九妹说的有道理。” 七娘脸色立刻露出不悦来。 本来二人定下攻守同盟,可六娘这样说显然是临阵退缩了。 “六姐。”七娘满含告诫意味的看了六娘一眼,她冷笑一声道:“早晨在母亲跟前,六姐也说了是咱们的心意。还要外人插手?” 六娘有些为难。 七娘脾气太直了,想怎样就立刻表现在脸上,自己想要迂回着来却被她误会。可九娘的话也挑不出错来,若是应拦着不让问韩师傅,一旦出了差池,或许赵氏不计较七娘,六娘却逃不掉。 “姐姐们,时候差不多了。”十娘出来笑着圆场道:“咱们此时也该去师傅那儿学琴了。” 学完琴就是针线,今儿好歹得定下来。 七娘一声冷哼,起身整了整衣裳先走了,十娘歉然的看了安然、九娘一眼,意思是她先过去劝劝七娘。 安然和六娘跟在后面。 春日午后的日光微醺,微风拂面清凉中又有一股暖意。花园中扶疏的花草生机盎然,阵阵花朵的馨香、绿芽的清香随着风送来,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人工湖边的垂柳随风摆动,婀娜多姿。 不远处的凉亭中,十娘正好脾气的劝着七娘。 六娘和安然远远的在湖边站着。 “六姐是半年前回来的罢?”原本静静站在湖边看着锦鲤的安然开口道:“在这府中是比我久了些。” 六娘笑了笑没说话,眼底却掠过一抹戒备。 安然不跟她兜圈子,都是聪明人,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和六姐都是外头才进府的。”安然轻笑道“七姐和十妹都是家中太太跟前儿养大的,自然更多些宠爱。她们又是极聪明的,六姐和我先纷争起来,岂不正是称了她们的意?” 言下之意就是,都是后进府的庶女,何必急着自相残杀呢? 第20章 化解 六娘双颊微红,急着想把责任推给七娘,好借此开脱自己。 “九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六娘言语间有些闪躲,她强笑道:“我怎么会跟妹妹纷争起来?七妹的性格你知道,我不过是怕她闹起来不好收场,这才帮着圆了几句。” 安然笑吟吟的望着她,清澈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的心虚。 “若有什么事,母亲怪罪下来,七姐和十妹自然更得庇佑。即便一时我是不好的,可一个巴掌拍不响。恐怕母亲也会觉得姐姐不友爱罢。” 六娘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看。 安然却顾不得那么多。她此时在侯府算是处处掣肘了,若是让七娘和六娘联合起来挤兑她、十娘做壁上观,恐怕她日日都要处于争斗不休的苦恼中。 她想活得轻松一些。 “六姐该知道,我有弟弟妹妹都在外头,也算是受着辖制罢。自然是一言一行都听祖母、母亲的,哪有自己做主的余地?”安然看在她们处境相似的份上,不单是为了破解六娘和七娘的联手,也为了六娘好。“七姐和十妹好歹还有姨娘惦记着,六姐和我又有谁关心呢?” 眼下之意就是,她们没有任何根基,谨守本分才是她们的生路。 这是她上一世短暂的一生让她明白的道理。六娘能不能听进去,只看她的造化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六娘的脸色红了又白,最后安然算是说了句掏心的话,六娘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跟六姐透个底儿。”安然索性坦白道:“在祖母、母亲派人去接我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南安侯府有关系。” “京中的繁华气派虽诱人,我却还觉得江南氤氲朦胧的烟雨,更相宜。”安然长长的透了一口气。 六娘微微挑眉。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七妹和妹妹你龃龉罢了。”六娘沉吟片刻,才轻声道:“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都是自家姐妹,彼此间和和气气的,长辈们瞧了也高兴。” 安然微微一笑,眉目舒展。 “误会解开便好。”她远远的望了一眼七娘和十娘,不知十娘说了什么,七娘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时候差不多了,让师傅久等可就是咱们的不是。” 六娘点点头,二人快步追上了七娘和十娘。 到了韩师傅处,虽然她对这么一副观音绣像要姐妹四个合力完成有些疑惑,还是勉强给四人分配了。 安然只分到了绣像完成后,装裱边缘的纹饰。虽然瞧起来密密麻麻、做起来也费工夫,可胜在样式简单、多是重复的纹饰。重要的部分俱是分给了六娘、七娘、十妹姐妹三个。 七娘对韩师傅的分派结果有些不满。 还在十娘及时给她使眼色,七娘到底没吵嚷起来,很勉强的答应了。 安然松了口气。 她一个外行都能瞧出来,这绣像实在只适合一个人绣,四个人一起绣简直是互相捣乱。恐怕六娘就是要故意整她,才故意在赵氏跟前这么说的吧!到时候拖慢了进度都是她的责任。 好在韩师傅是原先赵氏的陪嫁丫鬟,七娘不敢造次,再不高兴也答应了下来。 等到姐妹四人从太夫人处用过晚饭回来后,在甬路前分开,直到看不到安然和十娘的身影,七娘便急吼吼的兴师问罪。“在韩师傅处分派了活计,六姐竟半点没吭声!莫非六姐忘了当初跟我说过的话?” 六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七妹你细想想,九妹的进度如何,祖母、母亲岂会不知道?”六娘安抚她道:“把最难的部分留给她,这不是摆明了咱们合起伙来欺负九妹?她必然不能完成,母亲也不好怪罪她。” 七娘还是沉着脸,不发一言。 “可若是把最简单的分派给她就不一样了。”六娘觉得心累,甚至有些后悔找了七娘,可她又不能跟七娘翻脸。“若是咱们的绣像都绣妥当了,只差九娘最容易的部分没完成,祖母和母亲会怎么想?” 这会儿七娘才稍稍缓和了脸色。 “六姐说的有道理。”七娘微微颔首,似乎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不过还没等六娘松一口气,七娘却突然转身,平素一双爱憎分明的眼中却透出一抹告诫的意味。 “人呐,可不能贪心。若是想做那墙头马上草,怕是两头都落不是!” 六娘愕然,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 七娘不等她回话,回身先一步迈进了门槛,进了自己的屋子。原本和她并肩而行的六娘脚步凝滞,晚了几步的功夫才回了院子。 方才七娘对她仅仅是生气下的告诫吗?还是她其实远没看上去那样单纯? 她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六娘想起了安然在湖边说的话。 她原先是有些噗之以鼻的,既然回了侯府,谁不想争一争,搏一把? 或许……安然说的有道理? ****** 既然绣活已经分下来了,安然向韩师傅请教了几种纹饰的绣法,拿绣绷子练到韩师傅点头以后,安然便开始埋头苦干。 最后六娘三人合力完成的绣像要装裱到此时安然所绣纹饰的绢布上,所以三人总是在一处做活,反而是安然自己在屋中摆上绣架子,仔仔细细的绣了起来。 勤能补拙。虽然她绣得慢,可她肯花的时间多,照目前的进度应该不会拖六娘三人的后腿。 “姑娘,您早些歇着罢。”青梅见已过了亥时初刻,自家姑娘还在灯下做绣活,她不由有些心疼的道:“您小心再把眼睛熬眍了,总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安然听罢,抬头笑了笑。她放下手中的针,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明儿汐姐儿和泽哥儿跟着吴妈妈的儿媳妇进府来,太夫人已经许她们来看我了。”安然眉眼弯弯的笑道:“我得快些把明儿的进度赶出来,好跟他们两个多待一会儿。” 青梅闻言更有了劝安然的理由。“姑娘,您再不休息去啊,明儿的脸色可就不好了!桃枝,你说是不是?咱们姑娘这几日瞧起来越发有些憔悴了。哥儿和姐儿看到岂有不心疼的?” 桃枝也在一旁忍笑点头。 青梅的话倒真把安然唬住了。 若是她真的脸色不好,两个孩子瞧了一定担心。 想到这儿安然把针放到一边,忙让桃枝拿过靶镜来,对着镜子仔细的瞧了又瞧。一张白净细腻如同上好白瓷的脸,吹弹可破,没有半分瑕疵……倒不是没有,安然往前凑了凑,果然发现眼底的些许乌青。 这些日子她没少点灯熬油的做绣活,还要练字、读书,自然睡眠便不足了。 “姑娘,早些歇着罢。”三人正在一处说着,忽然帘子一动,锦屏自己撩起帘子走了进来。“明儿十姑娘她们要一早就出门,您总不好跟十姑娘她们分两回去给太夫人、夫人请安。您明儿不出门,也得跟着早起呢。” 安然挎下了脸。 明日六娘三个跟着她们五姐一同去城外的妙音寺上香、吃斋饭。同去的还有几个南安侯府的通家之好,称得上是一次几家联络感情的踏青春游了。 原本安然也是要一起去的,可没过多久太夫人那儿派人来告诉她,安泽、安汐明日跟着吴妈妈的儿媳妇进府,太夫人允许他们过来看安然。 两者相比,安然自是选择要和安汐姐弟两个见面。可是不去又怕得罪赵氏……安然干脆跟太夫人院里的丫鬟一起去见了太夫人,半吐半露的说了自己的顾虑,并表达了自己想留下来的意愿。 太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是以安然整个晚上都是兴致高昂的做绣活,又让锦屏、翠屏准备好点心、水果招待安汐安泽。她还暗地里让锦屏准备了两个荷包,每个里面都塞了些小面额的银票。 有银子傍身,总是方便些。 “明儿您从太夫人处回来再绣也是一样的。”锦屏催促着安然去梳洗就寝,让桃枝把安然的针线收好。“不差这一会儿。” 安然拗不过她们,只得乖乖照办。 等到锦屏替她散头发时,安然怔怔的盯着镜子,突然问道:“你看看我,这些日来有些什么变化?” 锦屏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细细的端详着镜中的人。 安然比来时又瘦了些,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更添了楚楚的风致。散了一半的头发披散着,整个人看起来不再是咄咄逼人的明艳,灯光下的她眉目间都多了些柔和之色,更添了几分动人。 “姑娘当然是越来越美呀。”锦屏由衷的道:“就跟那画上走下来的美人儿似的。” 安然失笑。 等到梳洗后,安然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想着明日要见到安泽和安汐,心中高兴,越想越兴奋。还是锦屏听到动静说了两次,安然这才躺好,慢慢的睡着了。 此时她还不知道,若是能重新选择,她倒宁愿那一日和六娘她们一起出门算了,也就没了后头的麻烦事。 可人不能预知未来。 第21章 惊闻 第二日一早十娘便叫安然一齐去太夫人处。 安然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梳洗完,堪堪赶在十娘进来前收拾妥当。 今日要出门,十娘打扮的比往常更华丽些。一件鹅黄色褙子,一条梨花白的绫裙,如同娇花一般,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整齐梳好的发髻上戴了几件赤金镶红宝石的首饰,透出几分贵气。 等姐妹二人到了太夫人的荣安堂,六娘和七娘又比她们早一些到了。 只见六娘一身月白色的衣裙、说不出的清雅动人,七娘一袭淡粉色的衣裙,看起来娇俏可人,两人和十娘并肩站在一起,三朵姐妹花俏生生的,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相较之下,安然穿得简单极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藕荷色长褙子,外加一条鹅黄色的绫裙,观之倒也雅致清爽。 太夫人看着眼前的四个孙女,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满意。她嘱咐了六娘三人几句,便让她们去赵氏处了,反倒是把安然留下来多说了两句话。 “我们在绣一副观音像。”当太夫人问起安然近日都在做什么时,安然决定趁机在她面前报备一下。“虽说我们的绣技比不上咱们府里针线上的人,我正忐忑呢,六姐她们劝我,心意才是头一位的呢。” 安然难为情的笑了笑。“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太夫人很感兴趣。“哦?一副什么样的观音绣像?你们四个一起绣的?” “从母亲处拿来的图样。”安然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一遍,又道:“我们拿不定主意,请韩师傅帮忙看了。姐妹四个里我的绣活是最拿不出的,韩师傅清楚,就给我分派了最容易的。” “若是我在姐妹跟前丢了丑,还请祖母给我做主,不许姐姐妹妹们笑话我。” 安然的声音软软糯糯,吐字十分清晰,且语气轻快,即使说这些,也没让人觉得是抱怨,反而更现实小女儿娇憨的撒娇。 太夫人鼓励了她几句,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安然心中很清楚,以太夫人的修为,自然能看出这件事的不对劲儿来。她倒不是真的怕出丑,可六娘、七娘她们也别老想着往她身上泼脏水。都是在侯府里讨生活的,谁比谁容易些? 虽说太夫人把一切府中事务都交给了赵氏打理,可太夫人仍掌握着绝对的权利。 能决定她们命运的,除了嫡母赵氏、最重要的还是她们的祖母太夫人。毕竟照顾她和六娘长大的,可都是太夫人身边的人!至于她们的父亲南安侯……压根儿就指望不上吧! 虽说不用阿谀奉承去讨好,可不能让太夫人厌恶了自己,那日子可就太难过了。 太夫人知道今日安汐、安泽要进府来见安然,便让安然去给赵氏请安。六娘几个出门,听风轩里不上课,安然也有了一日的空闲可以随意支配。 临走,太夫人还赏下几个装着银裸子的荷包,让安然带回去给安泽、安汐。 安然忙道谢不迭。 去赵氏处更是省事,六娘她们已经跟着五娘出发了,赵氏素来不喜庶女,安然又是回来最晚的,跟赵氏更是无话可说,很快赵氏便让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安然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 正院。 赵氏一面漫不经心的挑拣着几块料子,一面对服侍在一旁的南妈妈道:“上回给三姐儿送去的人……那头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南妈妈坐在罗汉床边的小杌子上,闻言犹豫了片刻,才谨慎的回道:“回夫人的话,这会儿还没有消息送来。也许是三姑娘觉得,这样的信儿不必特特的送过来……” “你也不提替她开脱。”赵氏把手中的料子丢在一旁,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脾性我还不知道?上回我发了狠话,三娘才不得不勉强留下了知墨如兰两个。” “如今看,她怕是没有让姑爷收用了她们。” 南妈妈见状,忙劝道:“您也该体谅三姑娘,当初三姑娘和姑爷是何等恩爱夫妻、蜜里调油似的,您这冷不丁要塞人过去,三姑娘岂有不伤心的?留下了知墨、如兰,这正是三姑娘孝顺的地方呢!怕您着急生气!” “若真是怕我着急生气!就该早抬了通房给姑爷!”赵氏起急道:“如今她膝下无子,还要压着给姑爷抬通房、姨娘,岂不是要落下善妒的话柄?这一时姑爷容得了她,往后呢?” 赵氏越说越难受,说到动情处,眼中有泪光闪烁。“我是她亲娘,岂有不疼她的?我是吃过大亏的,岂能看她再走我的老路?你自小就跟着我,我嫁到侯府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孩子怎么就听不进去?” 南妈妈闻言,眼角也跟着湿润了。 “三姑娘还年轻呢,您也别太急了!”南妈妈哽咽道:“三姑娘先前不也怀过个哥儿,只是头一胎没经验才掉了。咱们姑娘可是有福气的,虽说没能嫁了平远侯,不过咱们姑娘可是未来的郡王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您如今有了三爷,虽说年纪跟两个哥哥差得远了点,可三爷嫡亲的姐夫是郡王世子,往后有谁能小瞧了去?”南妈妈只得把安钰搬出来,解一解赵氏心头的苦闷。“三姑娘、五姑娘、三爷姐弟相互扶持着,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赵氏虽说还是一脸黯然,可神色好了些。 上回借春宴之机,赵氏便敲打了三娘。郡王府可不比南安侯府,往日她是小儿媳妇时,郡王妃可以不计较他们小夫妻的房里事,迟一些有子嗣郡王妃不会插手。可如今云诜是唯一的嫡子,将来要继承毅郡王府的,郡王妃便不可能不计较了。 若是云诜迟迟没有子嗣,恐怕底下的两个庶子便都要不安分。 所以赵氏才这么着急,甚至亲自给三娘送了容貌品性皆是上乘的丫鬟过去,就是要逼着三娘早些认清现实。 而如今三娘迟迟没动作,赵氏才又是焦急又是生气。 “过两日你再派了婆子过去,寻着机会在三娘跟前再透些话给她听。”赵氏再急也不能做三娘的主,她无奈的道:“此时宜早不宜迟……一定要赶在郡王妃往姑爷身边送人前,先抬了咱们的人……” 赵氏的话音未落,只见大丫鬟碧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甚至冒冒失失的没有通传。 “夫人,大事不好了!”碧玉满脸焦急的对赵氏道:“三姑奶奶那便出事了!” 赵氏惊得立即起身,跟前的料子散了一地。她瞪圆了眼睛,身子有些站立不稳,她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说清楚!” 南妈妈忙快步过去扶住赵氏,同样目露急色。 “三姑爷要从外头带回个女人来,说是已经怀着快足月的身孕!”碧玉急得满头大汗,她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银屏那儿得了信儿,立刻让过来告诉夫人、太夫人,要劝住三姑奶奶才是!” 赵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太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了,寻常云诜身边连个体面的妾都没有,只有两三个不常服侍的通房罢了。如今突然出来这么个人,三娘不知要闹得怎样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怎么突然蹦出个女人来?”赵氏脸色煞白的问道:“打听是哪里的人了吗?” 碧玉忙道“就是原先郡王侧妃的远房侄女李氏!” 赵氏和南妈妈俱是满脸惊愕。 三娘是曾回来抱怨过李氏爬-床,可到底是跟侧妃沾点亲,不好直接打发出去。三娘气得日日跟云诜闹,李氏却是小意温柔,那些日子云诜没少往李氏那儿去过夜。 好在三娘和云诜到底是年少夫妻,感情是在那儿摆着的,后来云诜拗不过三娘,寻了李氏的错处,便让人把李氏远远的送到了庄子上。 三娘和云诜和好如初。 就在安然回府那日,三娘还来跟赵氏抱怨过,云诜没忘了李氏,还是去看过她…… 原来是这个缘故!李氏有了身孕,云诜怕三娘暴怒,会伤害到他的子嗣,便先把李氏借故送走,如今快临盆时再接回来! 总不能让郡王府的世子长子生在外头!后头的洗三、满月、百天都不在郡王府……让别人瞧了算怎么回事? “银屏还没敢就跟三姑奶奶说!还请夫人派过去劝住三姑奶奶!” 三娘的性子她们俱是清楚,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先前旁人眼中的“夫妻恩爱”,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三娘素来骄傲,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气? “夫人,眼前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这件事,而是先稳住三姑奶奶!”南妈妈见赵氏气得浑身发抖,不由紧紧扶住她:“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了差错!” 怕是单派了哪个妈妈去,拉不住三娘,也威慑不住下人。偏生最懂事的十娘今日出去了……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让九娘去!” 竟是太夫人的声音。 第22章 劝解(上) 赵氏忙迎了出去,只见苏妈妈扶着太夫人走了进来。 “母亲!”赵氏也顾不得许多,她满面焦急的道:“派九娘过去能顶什么用?她从乡下长大,哪里知道深宅后院里的弯弯绕绕?” 太夫人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赵氏,声音不怒自威。“眼下你还能叫谁去?六娘、七娘、十娘全不在,总不能你我二人贸然去郡王府,像什么样子?” “可是……”赵氏慑于太夫人往日的积威,不敢直接反驳。她满腹的忧心女儿,只怕女儿踏错这一步,以后便全毁了。“九娘那总是不声不响的性子,软绵绵的,岂能劝住三娘?倒还不如十娘的话管用!” 突然赵氏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忙道“不若赶紧让人把五娘叫回去劝她姐姐,五娘的话三娘还能听进去一些!” 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碍于三娘这件事实在着急,没工夫腾出手来敲打赵氏。她强压下怒火,冷声道:“把五娘叫回来?你是想那几家全知道三娘府上的事吗?” 怕赵氏犯糊涂添乱,太夫人只能强忍着给她掰扯清楚。“若是五娘突然被叫回来,缘由你想好了吗?若是说她婆家有事,肯定瞒不住;若是说娘家有事,六娘几个岂有不一起回来的?毅郡王府的事迟早要传出去的,到时候岂不是更让人浮想联翩?三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氏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本来这些年赵氏有些长进的,只怕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关心则乱,一下子没了主意。 “只有九娘去最合适!”太夫人想到此,语气也不由软了几分。“一来大家都知道九娘没出门,可以说九娘原本就要去毅郡王府的。二来,九娘性子柔,却不是个软弱无能的。” 太夫人看了一眼赵氏,带了些提点之意。“你可知为何今日九娘没一起出去?” 赵氏一时语塞。 她还真没关心过九娘为何不去,在她看来只要庶女安分守己就罢了。除了七娘、十娘算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她还上心点,六娘、九娘她都懒得操心。 太夫人一眼就看穿了赵氏的想法。 “九娘是在等养大她那家的弟弟妹妹过来。”太夫人言简意赅道:“今日本是侯府的几个通家之好出门联络感情的好机会,由此便能见得九娘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更多的细节太夫人懒得跟赵氏解释,眼下是先劝住三娘。 “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赵氏自知城府比不上婆母,忙连声应诺。“让人把九娘叫过来嘱咐两句?” 太夫人瞥了赵氏一眼。 若是都等着她安排,那才是真的都晚了。 赵氏话音未落,只听到外头有小丫鬟的通传声,“九姑娘来了。” 闻言赵氏不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原来太夫人都安排好了! 姜黄色的门帘被掀起来,安然那张娇妍的面容便映了出来。 “祖母,母亲!”已经匆匆换了一身湖蓝色衣裙的安然稳稳的蹲身行礼,只是头上仍是梳着双螺髻,看了不免有几分稚气。 赵氏不由有些动摇,安九能劝住三娘? 太夫人看着从容不迫的安然,心中则是添了几分满意。她温声嘱咐安然道:“具体是怎样,等到了车上自有南妈妈告诉你。你只要好生劝住你三姐,别让她做什么有失分寸的事。” 安然神色凝重的答应下来。 “去罢。”太夫人轻声道:“事急从权,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相信你能做好。” “孙女记下了。”安然行礼告退,跟在南妈妈和苏妈妈的身后,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 在赵氏仍是担心犹疑的目光中,太夫人没再多跟她废话,扶着小丫头回了荣安堂。 太夫人的心腹何妈妈处理完手头的事,也得知了三娘府中的事。她忙下令封口知情人,不许一丝消息泄露出去。之后便在荣安堂候着太夫人回来。 “太夫人!”何妈妈亲自服侍太夫人进屋更衣,让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她得知了太夫人竟让安九娘去劝三娘时,心中也是有几分忐忑的。“您让九姑娘去了……” “九娘的品性办事都是很不错,莫非你觉得我让她回来,只是她漂亮不成?”太夫人喃喃道:“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有脑子、肯用在正途上的却不多。” 何妈妈原本和老伴在北边管着太夫人的产业,才回来没多久。对太夫人究竟花了怎样的心思在庶出孙女的身上,并不太清楚。 “昨日我故意在五娘邀她们姐妹出门后,告诉吴氏带着安汐安沐进府。”太夫人感慨的道:“我是要瞧瞧,九娘到底是更在乎她未来出头,还是更在乎旧日的情意。” 同行的几家俱是南安侯府的通家之好,多结交铁定百利无一弊。在六娘才回来时,可是对这些很感兴趣! 何妈妈恍然。“您没看走眼!” 太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或许这是天意!”太夫人摩挲着腕上的一串佛珠,叹道:“偏生今日只有九娘留在家中,偏生那消息今日传来……” ****** 早已经坐在侯府马车上的安然自是不知道这一切。 原本她欢欢喜喜的在凝雪院中等着安汐和安沐来,谁知没等待姐弟二人,只见太夫人院中的大丫鬟剪秋神色匆匆的过来,说是太夫人要见她,赶紧让安然换身外出的衣裳去赵氏院里。 太夫人要见她正常,可为何还要她换衣裳、去赵氏院中? 纵然满腹疑惑,安然还是顺从的照做了,换了身湖蓝色衣裙,抿了抿头发便跟着剪秋走了。 在路上,剪秋含含糊糊的跟安然说了几句,倒把安然弄得更糊涂了些。 直到方才,南妈妈和苏妈妈才把一切向她和盘托出,并告知她今日首要任务便是劝住三娘,让她不要人仰马翻的闹起来。 等到二人苦口婆心的说完时,安然头嗡的一下子大了。 虽说只见过三娘两次,可三娘的脾气安然心里一清二楚。绝对是个骄傲任性、娇惯着长大的主儿。比起上一世的自己,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想劝住这样的人可不容易! 她不过是三娘的庶妹罢了,才从外头回来没多久,她怎么能震慑得住三娘? 安然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她面沉如水的端坐着,车窗外是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喧嚣渐渐被拉长、隔绝,安然蓦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想起了上一世嫁给陈谦的自己,知道陈谦又纳了姨娘、买了戏子时,她的心情也是同三娘一般吧! 歇斯底里的闹过,却被更冷漠的抛开、嘲笑。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安然闭了闭眼,长长的透了口气。 她要好好地想一想,什么法子能让三娘尽快镇定下来。最关键的是,不能伤了三娘和世子的夫妻和气。不能为此闹得夫妻生分,让李氏得意。 虽说夫妻和气只是个笑话罢了,可到底还要维持着。便是心上有了伤痕,也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然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当年她尽数办错的桩桩件件后宅纷争,竟是用来帮助三娘的前车之鉴吗? 安然靠着马车上的大迎枕,脑子飞快的转着。 南妈妈和苏妈妈见状,不由对视一眼,啧啧称奇。原以为九姑娘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今日府中的姑娘都不在,不得不让她过来。二人准备好了九姑娘若是开口询问要怎么劝,她们要如何回答。 谁知九姑娘竟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后来干脆一言不发。 二人心中很是忐忑。 九姑娘真的能劝住做姑娘时就脾气大、娇蛮任性的三姑奶奶吗? 安然心中同样没数。 等到她再度迈进三娘的正院时,便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三娘的陪嫁丫鬟青月正焦急的候在正房前的廊庑下,见安然一行人进来,青月本来燃起欣喜神色的面庞不由暗淡了几分。 怎么来得是姑娘中瞧着最不顶用的九姑娘? 哪怕五姑奶奶不能来,便是十姑娘来也是好的。 安然没留心到这么多,她已经隐约听到了正房那一排上大概是三娘卧房的屋子,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三娘该是知道了! “九姑娘,银屏和画屏正在抱住了世子妃劝。”青月虽说不太相信安然,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安然点点头,脚步毫不停滞的往三娘的卧房走去。 越是走近,瓷器破碎的声音就越清晰,其中还夹杂着三娘的哭声、骂声。 安然顾不得那么多,推门就进。 只见满地的狼藉,有瓷器的碎片、玉石摆设的脆片,甚至几个精致盆景都乱七八糟的被仍到了地上。银屏和画屏跪在三娘面前,不让她出去。 “银屏、画屏,你们出去。”安然深吸一口气,沉着的道:“我有事跟三姐谈。” “关上门守在外头,不许让一点儿风声透出去。否则唯你们是问!”安然目光凌厉的看向两人,一时倒也把怒火中烧的三娘唬住了。 银屏和画屏见状忙起身,心里却直犯嘀咕。 怎么来劝人的九姑娘,比自家姑娘还凶? 第23章 劝解(中) 等到二人出去后,卧房内只剩了安然和三娘两个人。 站在满地狼藉中的三娘,头上的发髻散了,一支赤金流苏步摇在鬓边摇摇欲坠;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精致的妆容也花了多半。在安然的印象中,三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美丽骄傲的,如今的狼狈模样,安然从没见过。 “三姐想要做什么去?”安然在心中叹了口气,先发制人道:“去弄死李氏?还是跟姐夫拼命去?” “我自是要去找云诜问个清楚!”三娘怒目圆睁,她余怒未消,胸脯还在剧烈的上下起伏,发狠似的道:“不用你操心,安九你给我让开!” “哪里用姐夫说?我看就很明朗了。”安然丝毫不为所动,她凉凉的道“不过是姐夫瞒着您把李氏养在外头,如今李氏要生产了还在外头不像样,把她接回府中罢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三娘被安然的态度激怒了。 “安九你!”三娘本就气极、恨极,正无处发泄,这时安然还敢拿话刺她,自然没好果子吃。“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给我滚出去!” 安然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三姐且别急,我说的对不对,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给我滚开!”三娘气昏了头,她举起一件旧官窑的瓷瓶就要往安然身上招呼。 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安然眼疾手快的抄起圆桌上摆着的粉彩茶具,茶壶里的水已经冷透了。到底因为是姐妹,三娘的动作顿了一下,安然便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一整壶凉透的茶水,被安然泼到了三娘身上。 与此同时,安然躲了一下,瓷瓶撞到了安然身后的了落地罩上,又成了一堆碎片。 “三姐,这会儿可清醒些了?”安然稳稳的端回茶壶,仍旧放回到圆桌。 此时的三娘从头到脚被茶水淋得湿湿嗒嗒,面颊边甚至还沾着几片碎了的茶叶。梨花白的绫裙上沾染了一块块茶渍,脏兮兮的。原本怒火冲天的三娘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你、你——”三娘气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若是您没清醒……”安然目光往四周一扫,发现了插着桃花花枝的甜白瓷长颈瓶。她抢先一步拿到手中,勾唇道:“我再帮您清醒清醒?” 三娘没想到看起来老实柔弱的安然竟有如此厉害的一面,她相信安然能说到做到。方才被泼的狼狈极了,三娘不情不愿的服了个软。 安然微微一笑,放下了插瓶。 “若是三姐您冷静下来了,便听我说两句罢。” 闻言,三娘仍是冷着一张脸。 “三姐,我还是那句话,此时你出去又能怎样?”安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拼着名声不管了,闹得郡王府人仰马翻,或是要跟姐夫离心离德,从此四年夫妻感情灰飞烟灭,像是仇人一样?” “您说,歇斯底里的闹一场又能改变什么?能让李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吗?”安然神色晦暗不明,声音里有一丝飘忽不定悲伤。“我知道您生气,愤怒,我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太难受了!” 怒火中烧的三娘渐渐冷静了下来。 “可大闹一场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让外人看笑话,让毅郡王、王妃觉得您小肚鸡肠、容不下人,让姐夫觉得您不体谅他!到时候您在郡王府可谓是四面楚歌!祖母和母亲该有多担心您,这样一来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凭什么让我接受这一切?”三娘先是愤怒,而后说到伤心处,她跌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落。“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当初明明他答应我只守着我一个人……凭什么男人个个都要三妻四妾……” “帝王坐拥天下四方!可今上身边只有皇后一个人!”三娘哽咽道:“各地佳丽源源不断的往宫里送,可从没传出过皇上宠幸了谁!十年了,皇上就只守着皇后一个人!” 安然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此时她也真切的感受到心痛。 是啊,不公平。 呵,公平? “三姐,您说什么是公平呢?”安然走到三娘身边,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生生透出一丝冷意。“您说皇上富有天下却独宠皇后,姐夫不过是郡王世子罢了,做到有何难,对吗?” 三娘不由点了点头。 “三姐,那您想过吗,同样都是侯府的姑娘,为何您是嫡女,我是庶女?又好比我和七姐都是侯府的庶女,为何七娘在府中长大,我却在外头过了十三年才回来?” “再或者今日的你我都是锦衣玉食,可河南灾荒之地的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人们该向谁问?自己为何是要遭遇这样的命运?公平又在哪里?” 三娘怔住了。 本该是理所当然的答案,她却说不出口了。 安然浅浅一笑,眉目间的神色是与之不符的决绝肃穆,她斩钉截铁的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三姐,您是个聪明人,如今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安然柔声道:“纵然您有十分委屈、郡王妃对您有十分怜惜、姐夫对您又十分的歉意……这一闹,就都没了。” “您本来是蒙在鼓中的受害者,真的闹起来对您百害无一利。”虽然三娘没说话,安然却知道她已经听进去了。“为今之计,就是您大度的把人迎进来,等她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 三娘听了不由起急,她咬牙道:“我怎么可能让那个贱人再回来……” “若是往日您发脾气,兴许还有用。”安然冷静又残酷分析道:“如今她生产在即,姐夫岂会不认自己的孩子?先前姐夫瞒得那样紧,恐怕就是怕您做出不妥当的事来。” 三娘绝望的闭了闭眼。 安然也很清楚,如今最令三娘绝望又愤怒的,就是丈夫云诜的隐瞒了罢! “您才是郡王世子后院的女主人!”虽说下猛药才能治沉珂,可安然怕三娘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还是软语劝了她几句。“等人进了府,往后要怎样还不是您说了算?” 三娘的神色依旧黯淡。 或许她这四年都活在一场梦中,如今陡然惊醒,除了疼痛是真实的,别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此刻却不是一味悲伤的时候。 “三姐,您听我一句劝。”安然正色对三娘道:“您可是南安侯府的嫡长女,您还怕比不过君王侧妃的亲戚不成?便是您此时心灰了甚至于是决意跟姐夫和离,也该把主动权掌握在您手中才是!” “即便是过不下去了,也是往后您大大方方提出来的,而不是被郡王府用劳什子善妒、不容人那些恶心人的缘由休弃。绝不让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折损了您的名声!” 安然自是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和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单单是三娘跟云诜的事,更深一层还有毅郡王府和南安侯府。她首要还是要安抚住三娘,让她气顺些罢了。 毕竟最难的不是此时劝住三娘别闹起来,更重要的事李氏真的进府了,三娘该怎么做。对云诜什么态度、对李氏什么态度……就凭李氏有了身孕还能安安分分的在外头养着,便能看出此人极有心计。三娘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想到三娘称得上是一点就着的爆竹脾气,安然不由有些头疼。 “凭什么让她们痛痛快快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如果您闹起来才是正合李氏的意!”安然只能站在三娘的立场上劝。“您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她回来岂不是要鸠占鹊巢……” “她敢!”方才还是一脸灰败的三娘突然来了力气,她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会让那个贱人爬到我头上去!” 安然总算松了口气。 只要三娘肯听她的话,把眼前的难关应付过去该是不成问题。 “那是自然。姐姐可是郡王世子的原配嫡妻,不过是些阿猫阿狗,岂能撼动您的地位?”安然微微笑着,见三娘已经能把她的话听进去,这会儿已经一味顺着三娘说了。 说到底三娘的脾气还是吃软不吃硬,方才她故意硬碰硬不过是暂时震住三娘罢了,若是解决此事,还得从软的上来。 “三姐,方才是我不好,您快起来换身衣裳罢,怕是姐夫不多时也要回来了。”安然歉意的看着三娘道。 方才她故意往三娘身上泼茶水,一是为了让三娘冷静,二是防止三娘怒极真的冲出去。被泼了一身水,三娘总不好就这样*的出去。 三娘顺从的点了点头,由安然搀着站了起来。 虽说眉目间还残留着伤痛和愤怒,可三娘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全然不见方才的歇斯底里和疯狂之色。 “三姐,既然您这里已经得了信儿,恐怕姐夫很快也知道了。”安然握住三娘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其实如今形势对您有利。纵使只提前一天知道,也好过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如今这头一关,就是姐夫今儿回府的话,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三娘看着安然,她压根儿还没来得及想,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茫然。 安然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少不得要帮人帮到底了! 第24章 劝解(下) “三姐,虽说姐夫瞒着您不对在先,可如今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时候。”安然缓缓的道:“如果今日姐夫回来告诉您,开诚布公的说起李氏的来,便说明姐夫还是很敬重您的,您也该给姐夫个台阶下才是。” 三娘到底觉得意难平。 当初她令多少人羡慕啊!丈夫身边只有先头的两个通房罢了,她四年里没有子嗣,他也没再纳了人进府。谁知梦碎了,丈夫竟要带回来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回来,还是她最讨厌的李氏! “敬重我?”三娘嗤笑一声,她冷冷的道:“若是他在乎我,还会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安然轻轻叹了口气。 “三姐,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若是您这么想,可就钻牛角尖了。”安然低声道:“我知道您心里头委屈,可若是想解决眼前棘手的事,您就不得不把这些都咽到肚子里去。” 三娘先是一怔,而后眼圈发红。 “您要掌握主动才是。无论您多么讨厌那李氏,都要让人觉得是您把她迎进来的。”安然不等三娘出口反驳,便抢先一步道:“至于到底是不是您情愿的,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让外人这么看罢了。” “若是姐夫或是郡王妃把她带进来,那可就完全不同了。不但是她从此不受您的管,姐夫和郡王妃也会觉得您不够大度、通情达理。” 三娘不由冷笑道:“莫非我还要受她的茶,等她磕头叫我姐姐不成?” “她给您敬茶还是必要的,磕头就算了。”安然听出了三娘语气中的自嘲之意,可事实上也要这么做。她正色道:“李氏大着个肚子,若是磕头出了什么闪失,里头外头都要说您是嫉妒、残害子嗣。” 三娘气结,却被噎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罢罢罢。”过了半晌,三娘才自暴自弃的冷笑道:“难不成云诜一回来,我就先跟他服软求饶才对?” 安然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您当然要发一发脾气的。”安然眨了眨眼睛道“本就是姐夫的错,您不发脾气他才觉得奇怪吧!再说这回是您占理,姐夫该跟您赔礼道歉才是!” 三娘顿时被弄糊涂了。 安然到底是劝她忍下来,还是劝她干脆发泄一场? “姐夫做了糊涂事,您该发恼怒生气,泥土人尚且又三分脾气呢!”安然掰扯碎了给三娘细细的讲:“可是不能生气太久、不能闹得过了。只要让人知道您的态度便足够,等到姐夫服了软、道了歉,无论心里头多生气,都不能再露出半分。” 做女人真难。 没脾气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脾气大了别人又会说你不贤良。 “姐姐觉得不公平?”见三娘没说话,安然微微一笑,眼底却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她勾唇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女人跟女人之间,哪里有什么公平呢?” 三娘默然。 “我知道了。”最后她还是点了头,只是眉眼间满是说不出的黯然神伤。 ****** 银屏和画屏一直提心吊胆的守在门外。 姐妹二人争执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没一会儿又传出了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两人几次都忍住了想要进去劝架的冲动,焦急的在门外打转。 看起来柔弱弱弱的九姑娘能劝住素来骄纵的自家姑娘吗? 再往后里面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来,她们就听不到动静了。 正在二人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时,卧房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推开了,倒把银屏和画屏吓了一跳。 “找两个人进来收拾碎片,方才三姐失手摔了个瓷瓶。”安然神色如常的道:“再准备些热水,服侍三姐梳洗更衣。” 银屏和画屏大吃一惊。 从半掩着的门缝中二人瞧见三娘正安安静静的坐在罗汉床上,虽然神色有些不好,却完全没了方才的歇斯底里和疯狂之态。 九姑娘真是太厉害了! “是,姑娘。” 二人一面想着,一面飞快的行动起来。让青月、青兰进来收拾满地狼藉的碎片,银屏让小丫鬟打了水来,自己亲自端过去准备服侍三娘梳洗。 安然在一旁帮忙散了三娘的头发。见银屏过来,她笑道:“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银屏姐姐派个人跟着我去小厨房,我要做一样点心。” 银屏被安然弄得有些糊涂? 这时候她要做什么点心?明明这边都乱成一团…… “银屏,让翠枝带九娘去。”方才一直没出声的三娘道:“九姑娘有什么要求都照办。” 得到了三娘的首肯,银屏纵然满心疑惑也只得去办。 安然跟着翠枝走了,三娘坐在镜子前,她想起安然方才叮嘱她的话,一个人怔怔的出神。 “我来郡王府这件事瞒不住,干脆就让我大大方方的在郡王府露个脸,只说姐姐您请我来做客。”安然道:“若是知道您得了信儿,想来姐夫会很快回来,您该立刻做好准备,先应付过去眼前才是。” 对于夫妻二人的感情基础,安然还是有信心的。好歹这些年云诜身边并没有纳过妾,且从三娘的态度上来看,若只是三娘的一厢情愿,如今的事儿早就会发生了。 把李氏送走,未尝没有顾忌三娘感情的缘故。 “您和姐夫夫妻这些年,最了解姐夫的人自然是您。”安然恭维了一句,她接着道:“该如何掌握分寸,您应该更清楚。”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太在乎才会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一头扎进去便不管不顾,什么都看不到了。 “三姐,您不止有姐夫,还有母亲、珏哥儿,南安侯府……”安然想了想,道:“您为了她们,也为了您自己,该好好保重才是。” 三娘没说话。 就在安然想要出门叫人时,她开口突然道:“九娘,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三娘心中有疑惑。 安然的话句句在理,思考时顾虑周全,处事的冷静沉着也完全不像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若是按照赵氏的话来看,九娘从小长在乡野,怎么会有如此的见地? 这下沉默的倒成了安然,不过她很快笑了笑,温声道:“没回来前,我幼时一起长大的邻家姐姐嫁到富商家,她比我大三岁。” “原本她家也只是寻常人家,那富商却是我们当地都数得上的。门不当户不对,只是那小姐姐生得貌美如花,富商家的独子一下便看上了,接下来便是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小姐姐便嫁了过去。” “只是好景不长。” 剩下所有的话,都是安然前世的故事了。 安然完全把自己上一世的经历杜撰成另一个人,好让三娘不怀疑她。 没有人能在和别人分享丈夫这件事上做到全然的豁达,都是有这样那样万般无奈的缘由。若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便要自己放过自己。 “她在府中落落寡欢,时常把我叫过去说话,我才知道这一切。后来她病重,临走前对我说,她太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过去的生活,珍惜身边的亲人,忘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要好好的活着。” 话音未落,安然的眼角闪着晶莹的水光,她有些难为情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微笑道:“三姐让您见笑了。” 这时三娘才恍然大悟,她反而出言安慰了安然两句。 “我要借厨房做些点心,等您和姐夫把话说开了再回来。”安然忙转移话题道:“姐夫爱吃甜口还是咸口的点心?” 三娘回了句“甜口”,有些不解安然的用意。 “等下您自然便知道了。”安然笑了笑,“我让银屏她们进来服侍您沐浴更衣。” “……世子妃,世子妃?”银屏充满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娘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银屏松了口气。“热水已经备好,请您沐浴。” 三娘点点头。 “去把我那件明蓝色的褙子、海棠红的综裙找出来。”三娘叫住了要去给她拿换洗衣裳的画屏,她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还有那一套赤金点翠的首饰拿出来,我和世子成亲后,世子送我的那一套。” 画屏答应着去了。 等到三娘沐浴完、擦干头发换好衣裳时,银屏和画屏才隐隐猜透三娘的用意。 那套鲜亮的衣裳,是三娘才和世子云诜成亲时,最喜欢穿的一套,首饰也是云诜特特从外头买了回来送给三娘的。虽说不是特别贵重,却胜在精巧别致。三娘很喜欢,当初几乎日日都戴。 那时云诜还不是世子,无论是毅郡王还是郡王妃,对他都不大约束。 小夫妻两个当时的日子耳鬓厮磨,如同蜜里调油一般。 三娘看着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翘起了唇角,露出笑容来。 就在这时,青月急匆匆的进来通报。 “世子妃,世子已经回府了!” 第25章 缓和 安然跟着翠枝从正房里走出来时,苏妈妈和南妈妈忙都迎了上来。 “九姑娘,三姑奶奶怎么样了?”南妈妈满脸焦急的问。 到了郡王府后,安然便让她们等在廊庑下,独自一个人进去。过了许久安然才出来,竟都没让她们进去。 “三姐自然是好好的。”安然气定神闲的道:“我方才跟三姐说了一种江南的点心,姐姐很感兴趣,我这就去做让她尝尝。” 苏妈妈和南妈妈俱是一愣。 才进了三娘的正院时那种山雨欲来的气氛,她们都感受得一清二楚!三娘这会儿正是怒火攻心、极度气恼时,哪里有心情去吃什么糕点! 可安然轻松的神色不似作伪。 而且……二人在门口瞧了瞧,似乎里面的丫鬟已经开始收拾、还有丫鬟端了热水进去。虽不知安然做了什么,可似乎真的把三娘安抚住了。 “若是你们有急事等着回祖母、母亲去,只说三姐多留了我一会儿。”安然对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南妈妈和苏妈妈方才着急,旁的地方便没注意太多。如今见三娘果然被安然劝住了,没有她们最坏的想象——把郡王府闹得人仰马翻,选在半空的心也都放下了。 二人决定让苏妈妈回去,南妈妈留下来等着安然。 为防止世子云诜突然回来,安然便让南妈妈跟了大丫鬟去下房歇着,自己则是径直带着翠枝去厨房。 她真的准备做一道点心——百果蜜糕。 安然不擅长灶上功夫,可这道点心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当初还是新婚时为了陈谦特意去学的,花了不少心思才把这道点心做得甜而不腻,口感糯香。 如今到拿来耍个小小的心眼儿。 三娘和云诜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等到安然去时,两个灶上的婆子,并三个小丫鬟正候着。 “九姑娘,您都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去准备。”她们早就得了信儿,说世子妃的妹妹要过来用小厨房。 安然熟练的报出了自己要的食材。 “去了核的蜜枣、核桃仁、糯米粉、白糖、松子仁、瓜子仁。”安然道:“还要些糕粉。” 这些东西都不难找,很快她们便给凑齐了。 还不等她们问安然要怎么做,安然已经自己挽起了袖子。 “九姑娘,您有事吩咐就好,让我们去做吧!”那两个婆子忙拦住安然道:“烫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然却摇摇头,坚持自己做。临动手前,安然把翠枝叫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翠枝便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走了。 厨房里便剩下了面面相觑的婆子和小丫鬟,安然亲力亲为的开始做点心。 把蜜枣、核桃仁一起切成小碎粒,同糯米粉、白糖、松子仁等配料用凉水搅拌均匀后,放在一旁待用。蒸笼内垫上细细的棉纱布,放上糕粉用大火蒸上一刻钟的功夫。 等到糕粉的白色转呈玉色时,便拿出糕,用干净的湿布盖住。趁糕还热着时,用手揉,直到表面光滑如玉石。 最后的步骤便是把百果蜜糕切成便于取用的小块,摆在盘子上晾凉。 安然在小厨房鼓捣了不短的功夫,突然翠枝急匆匆的走进来,朝着安然点点头。 让婆子给她找了个朱漆食盒把装着百果蜜糕的盘子放在里头,由翠枝提着,安然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面上安然淡定无比,心中却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她们的三姐,会顺利扳回这一盘吗? ****** “世子您回来了。”三娘盈盈下拜,似乎比往日还更恭敬了些,只是脸上的神色稍显冷淡疏离。 云诜心中顿时便有些别扭和难受。 李氏的事瞒不住了,云诜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在让李氏再次进门前告诉三娘。虽说李氏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三娘却是个骄纵的、醋劲儿大的女子,可到底三娘是他的原配嫡妻。 如果三娘不再无理取闹,他心中还是敬重和爱她的。 这一路上回来,他想过了三娘或许会歇斯底里的闹,不依不饶的阻挠他……甚至是哭喊着撒泼发疯,云诜在心里都有了准备,却没想到三娘是这幅安安静静的样子。 “三娘……”云诜有些讪讪的应了一声。他犹豫了片刻道:“三娘,李氏的事……” 听到他提起“李氏”两个字,方才还强装出镇定的三娘忙背过身去,不肯面对着云诜。“世子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您做的很对,我也觉得该是这样才妥当。您放心,我觉不会让您面上过不去——” 三娘原本强忍着不让云诜听出异常来,可说到最后还是不由哽咽了两句。 云诜本就存了些愧疚,见状更是一把揽住了三娘,非要看她的正脸儿不可。 这一看不得了,三娘正红着眼圈,眼睛睁的大大的,泪珠一串串往下落,虽说没有发出声音来,瞧着却更伤心。 “三娘,是我不好——”云诜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你别气了好不好?” 看着正伤心欲绝的三娘,他突然想起了新婚时娇俏动人的她。那时候她也是穿着这样一身鲜亮的衣裙,笑容明媚如三月春阳。当初自己满心的疼爱她,还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的三娘是无忧无虑、快活自在的。 “世子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娘高高的仰起头,目光中还透出一抹傲气。“我难道是那样不贤良、不知好歹的人?您何必把我瞒得死死的,我以为和您是夫妻一体、亲密无间!却不承想您这样的提防我!” 云诜安慰三娘。 “是我想差了,我给夫人赔不是。”云诜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毕竟若是三娘闹起来,他面上也不好看。即便能压下,让外人瞧了终归不好。听三娘这仿佛有松口的意思,云诜忙服软。 三娘抬眼看着云诜。 云诜生得不错,五官俊朗,高大颀长的身量,称得上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当得知自己嫁的人是他时,三娘还记得当时的心动。 她还记得他每回出门,或多或少都会给她带些新巧的小玩意儿,日日甜言蜜语不绝于耳。 三娘一阵恍惚。 她希望李氏挺着肚子进门不过是她的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她和云诜还是恩爱的夫妻…… “这一回我求夫人,就让李氏进门罢!” 一道温和中略带焦急的男声,打破了三娘恍惚的一阵梦。 三娘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而飘渺。 “既是世子发话了,我岂有不答应的?” 风送来花香、青草香,送来虫鸣声、鸟叫声,窗外的日光暖洋洋的,和煦的天气舒服极了。 三娘的心却是冷的。 云诜自然能瞧出三娘的不快,他正欲劝上几句时,突然门外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女声,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婉转动听。 “三姐,我把点心端来啦。姐夫知道这是您特意准备的,一定喜欢!” 三娘很快回过神来。 她拿帕子拭干眼泪,堆出满脸的笑容来。她声音短促而轻的对云诜道:“来人是我九妹妹,她还不知道这事,您且别透出风声。” 云诜忙点点头。 话音才落,只见屏风后头走出一个端着托盘的美貌少女,云诜不由吃了一惊。 他听三娘说过她九妹被从扬州接回侯府,也说过她妹妹生得好,却不曾想竟是个美人儿!便是自小见多了美人的云诜,见了安然也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安然进来后,脸上明媚的笑容便僵住了,似乎没想到出了三娘还有别人。 “九娘过来。”三娘脸上的神色稍霁,她微笑着道:“这是你姐夫云诜。” 安然慌忙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见礼,发觉自己手上还端着糕点,一时不由有些手忙脚乱。 “你这个小馋猫,不知道把手上的东西先放下吗?”三娘对安然显得异常亲昵,她催促道:“还不快来见礼。” “姐夫。” 安然乖乖的上前,蹲身行礼。 像极了一个才从乡下到京城,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云诜爽朗的笑道:“原来是九妹妹,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安然腼腆而羞涩的笑着。 “你方才拿来的是什么点心,瞧着不错。”见安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无措,云诜道:“这点心是……” “是百香蜜果!”少女的声音婉转动听,如同黄莺出谷。“我和姐姐说起了江南的点心。姐姐说了您会喜欢,便问了我做法,干脆方才我们去试着做了一份。晾凉的时候,我等不及便跑去厨房看啦……” 说到最后,安然的声音越来越低。 当安然说起这点心是三娘特意为他准备的时候,云诜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他不由抬眼看向三娘,不期然却撞上三娘看向他的目光,还是一如多年前的深情。 云诜不由更多了几分触动。 “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一趟,你好生陪着妹妹!”云诜道:“我晚上回来用饭。” 三娘笑着应了。 安然低垂的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原本云诜的计划是去李氏处歇着,这两日就要带李氏回府的。可今日他仍旧宿在家中,对三娘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吧! 第26章 接受 等到云诜离开后,三娘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一团漠然的走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疲惫而沉默,没有了安然才来时的歇斯底里,却更清晰让人感受到她的绝望和悲伤。 “三姐,您做的很好!”安然走上去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您只有示弱,姐夫才会更加愧疚、怜惜您!” 前世的安然是寒门之女,被陈谦玩弄、被丁氏磋磨,身份卑微所以无可奈何。可今世的三娘却是侯府嫡长女,身份贵重,却也不得不面对同样的境遇——丈夫背叛了当初的甜言蜜语,结欢他人。 虽说二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可遭遇却很有几分相似!安然不由对三娘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想着帮一帮她。 “事到如今,您也别太伤心了。”安然深知这种疼痛和绝望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劝解的,可她必须要提点三娘,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出错。“您必须想一想要如何安置李氏。” 此刻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李氏进门的事情迫在眉睫,三娘要想的是如何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控制住李氏。 “她?”提到李氏,三娘脸上的漠然立刻被击溃,她眼里几乎冒出火来。“当时就该想到李侧妃把她带进府没安好心!若是正经亲戚,黄花大姑娘总变着法儿往世子身边凑……” “她想进门?”三娘越说越激动,新仇旧恨加一起,她更是恨出血来。“门儿都没有!除非我死了!” 安然愕然的眨了眨眼睛。 方才三娘明明表现的很好,敢情就是一会儿?这会儿回过神来又后悔了? “三姐,您不能这么做!”安然忙道:“您不能出尔反尔!李氏有了郡王府的血脉,怎么可能流落在外?无论男女都是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姐夫不可能放弃的,还有郡王妃……” “李氏那贱人的贱种才不是云诜的第一个孩子!”三娘激动的道:“我——” 话说到一半,三娘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戛然而止。紧接着便如同紧闭的河蚌的一般,对此事不提一言。 安然有些疑惑,可三娘不说她也不好问,而且最终的是三娘必须欣然接受李氏进门,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三姐,您不愿意又能怎样?”安然斩钉截铁的道:“您必须接受,而且晚上姐夫回来,您要主动跟姐夫提这事,明日就把李氏接回来,还要给她个名分,让别人挑不出错来!” 三娘眼眶蓦地红了。 “三姐,您跟姐夫闹起来又有什么好处?李氏在那儿小意温柔的候着、如今又快要剩下庶长子或庶长女,您这不是摆明了把姐夫往外头?您越是抗拒,才越是合了李氏的意!” 安然自是理解三娘的心情,可这会儿必须硬起心肠,才是真正的帮她。 “您说为何李氏能安安分分的躲在外头,即便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也没仗着自己争气的肚皮回来?”安然冷声道:“还不是她摸准了您的脾性!知道这时知道会气急,会跟姐夫闹起来!” “闹大了才好,把郡王府闹得人仰马翻才好!”安然掷地有声:“您一气之下跑回娘家才好,她在后院独大不说,还让别人看了笑话!难道您能一辈子不回来,难道您能跟姐夫和离?” “好,就算和离,咱们侯府自是支持您的。父亲、母亲、祖母都疼爱您,您不想跟姐夫过了也无所谓。”安然见三娘情绪反复,先安抚了她两句,便开始下猛药,把话说得重了些。“可是说起缘由来呢,终归跟李氏脱不开关系罢?” “只因姐夫纳妾您就要和离,岂不是要背上了善妒的恶名?” “这一场闹下来,到底是谁满盘全输,谁得意洋洋?这一切,三姐您都想过吗?” 安然这一番话噼里啪啦的说下来,把三娘给说懵了。 “那我就眼睁睁的看着李氏得意洋洋的进门!”三娘虽然还是嘴硬,气势上却弱了许多。 安然方才说的口干舌燥,见三娘似乎有服软的迹象,忙趁热打铁道:“先让她进门,放在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是更好吗?若是她安分守己的话,您就……” 不等安然说完,三娘便立刻冷笑道:“她安分守己?她安分守己的话,那肚子里的贱种是哪里来的?” 安然心累极了。 “三姐,首先您要改掉的就是‘野种’这两个字!”安然叹了口气,道:“说到底您再怎么讨厌李氏,可那孩子的父亲却是姐夫!您这么口口声声的说‘贱种’是要把姐夫置于何地?” “就算姐夫能理解您的伤心愤怒,可您这样称呼他的孩子,姐夫听了能高兴吗?” 三娘默然。 安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三姐,您要接受的不仅是让李氏进门这件事,更是李氏这个人,还有那个孩子——也不上口头上说一句接受,若是您心里还不情愿、还不服气,总会在表情上、动作上带出来。” “这样不行。” 三娘咬紧了嘴唇,眼泪夺眶而出。 “同样的,您是那孩子嫡母,以后那孩子是要叫您母亲的!”安然放柔了声音道:“所以,若是李氏安分守己,便放她一马,让她在这后院;若是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等孩子生下来,您有的是手段能料理她!” 虽是这么说,安然心中却十分没底。 虽说三娘本就恨李氏,说话难免有些夸张。可是想来那李氏也是个厉害的,爬上了郡王世子的床不说,还没名没分的便珠胎暗结,十分沉得住气,快要临盆了才回府! 有这份定力实在是难得。 安然记得上一世陈谦有个妾,也是在外头养的,可肚子还没显怀,便张张扬扬的回来了。结果呢?没等到肚子鼓起来那一日,孩子便掉了。说是她误食了不相宜的食物,又说胎本来就没坐稳,路上车马劳顿的受了颠簸…… 那个妾又哭又闹,有什么用呢?不仅没保住孩子,也失了陈谦的宠爱,很快凋零在陈府的后院中。 弄死一个没成型的胎儿太容易了。而且没了就没了,又能怎样呢? 这李氏却很不一般,定力非凡,这样的人本能的让安然有所畏惧。 安然又看了一眼分明还是怒火中烧的三娘,不由在心中连连叹气。这样情绪化的三娘能辖制着李氏吗? 三娘最后还是勉强点了头,答应下来。 “三姐,等晚上姐夫回来,您就主动提。”安然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遍,她仔细的道:“先让她回来再做打算。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温言软语哄几句,姐夫定然会听您的!” 三娘没说话,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您再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些事。”安然附在三娘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氏怀了身孕这么久不进府,到底是谁的主意?是她还是姐夫?” 三娘虽是有些不解,还是答应了。 若是云诜提议的倒还好,李氏不过为了占温柔懂事之命,还不必太放在心上;若是李氏自己主动提出来的,那可就太危险了。 见三娘总体来说还算配合,安然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 恐怕三姐往后的日子不会平静了。 安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赏花宴上,三娘是那样的美丽高贵,脸上洋溢幸福和骄傲,可今日的事几乎把她从天堂打入地狱。 希望她能挺过来! ****** 南安侯府。 太夫人和赵氏都在焦急的等着郡王府传回来的消息。 好在没过太久,苏妈妈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进门便飞快的过去向太夫人、赵氏汇报。 赵氏赶到荣安堂,一颗心像是被油煎水煮着,一时一刻都觉得煎熬极了。见苏妈妈回来,还不等太夫人开口,便抢先问道:“三娘如今怎样了?郡王府里透出什么消息没有?” 苏妈妈还没喘匀这口气,便匆匆答道:“回夫人的话,三姑奶奶一切都好,不知道九姑娘是怎么劝三姑奶奶的。先前我们才去时,三姑奶奶的房中还隐约透出些声音,九姑娘进去后,动静儿就不大了。” 太夫人和赵氏这时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九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太夫人问道。 苏妈妈答道:“九姑娘让我回来告诉您和夫人,三姑奶奶一切都好,她还说三姑奶奶说了多留她一会儿,让奴婢先回来。” 赵氏还是满脸的担忧。 “你可曾见到三娘了?三娘好不好?” 苏妈妈摇了摇头道:“没见着。才到时九姑娘便独自进去了,后来九姑娘出去做点心时,小丫鬟们正抬了热水服侍三姑奶奶梳洗,想来三姑奶奶并无大事!” 服侍三娘梳洗?三娘一定是哭过了吧! 赵氏心疼极了,自己从小就娇惯女儿,不让她有丁点儿不顺心。出嫁后丈夫也是极疼爱她的,她还从没遭受过这么大的挫折!赵氏真怕三娘想不开,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来。 太夫人被“做点心”吸引了注意力,又问了起来。 苏妈妈忙细细的复述了一遍,太夫人神色一松。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第27章 进门(上) 安然当晚留在了郡王府没走成。 三娘的解释是见了妹妹高兴,说话一下子忘了时间,鉴于时候太晚了,便让安然留宿。 出门会友的郡王妃回来后,三娘还带着安然去请安,而后把安然支了出去,让郡王府的两个庶女云兰、云芳陪她在府里转转。 好在春宴那日都是见过的,安然也不算太拘束,反而有些热络。她不动声色的打探着云诜这两个庶妹对三娘的态度,没想到竟是还不错。三娘出手大方、为人爽快,虽说难免有些小性子,倒也不是太讨厌。 不知三娘跟郡王妃说了什么,直到掌灯时分,三娘才带着安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我已经跟母妃说过了李氏的事,我答应让她这两天就回来。”三娘神色怏怏的,她赌气似的道:“这下没人不满意了罢?” 安然在心中摇头、叹气。 果然三娘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心里想什么脸上藏不住。 安然本想再说两句的,可想了想又怕适得其反,便住了口。毕竟三娘能做到这份上,很不容易了。 她用死才换来明白那些道理,三娘又是从小娇惯着长大的,怎么能要求三娘突然就懂了那么许多呢? 这样想着,她心中生出许多宽容来。 “您做的很好!”安然微笑道:“等姐夫回来再好好说一说,您忍耐些,千万别跟姐夫吵起来。既然您都决定让她进府了,万不可在这些小事上出了岔子,反而不美。” 三娘答应了,她挑了挑眉,自嘲了两声道:“白活了这些年,到头来还要你一个小姑娘教!” 安然忙笑着敷衍过去。 华灯初上时,安然把三娘的决定跟南妈妈略提了提,把消息递回去,好让太夫人、赵氏安心。 三娘让人赶着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就让安然住在她院里。又把如兰、知墨两个丫鬟派个她使。 安然一见到人便乐了,这不是赵氏给三娘、让三娘给云诜抬了通房、姨娘的那两个!看来三娘虽是收下了,可最后并没有照办。 忽然她又微微叹了口气。 是啊,三娘不肯妥协。若是她肯服软的话,早给云诜抬姨娘,早些有个庶子抱过来养,或许李氏便无机可乘!起码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动吧! 收拾李氏的办法不少,等闲后宅的主母都有几分手段。 比如把李氏生出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抱到自己身边来抚养,管你愿不愿意呢?能放到嫡母名下养,是庶子、庶女天大的福分,谁敢不乐意!跟嫡母养亲了,自然就疏远姨娘。 比如在挑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给云诜收用,或者把原先云诜的通房给抬了姨娘,让她们自己斗去,过几年等李氏颜色不再,看云诜还能想起来她吗! 三娘还该跟郡王妃联手,取得郡王妃的支持。要知道这李氏可是李侧妃的远房亲戚,纵然一个正妻再有贤名,没有人真的喜欢丈夫身边的妾室!且李氏勾引了世子,本就是郡王妃所忌讳的,否则当年三娘要把李氏送去出,郡王妃不肯能没动静,想来她是默许的。 可后来李氏有了孩子便不一样了,云诜如今是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的家业的,成亲四年多没有子嗣,郡王妃自然着急。李氏虽不讨喜,却肚皮争气,若是能一举得男,恐怕郡王妃对她也会改观。 即便如此,郡王妃心中也该有隔阂在,三娘若是能好好利用这点…… 说到底此时毅郡王府的女主人还是郡王妃! 倒不知三娘是怎样把这一手看起来还不错的牌打烂的。 安然想了想,最后自己先都否定了。纵然这一时三娘答应乐让李氏进府,却未必肯再做这些。 且李氏是个有心计又能沉得住气的,她肯定也不会坐以待毙。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在郡王府安身立命的命根子,她肯定不能轻易松手。 不知道她会怎样做。 直到安然快要梳洗歇下时,突然三娘身边的大丫鬟画屏进来了。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安然不认识的小丫鬟,每人捧着两件衣裳并一套首饰。 画屏先跟安然寒暄了两句,顺便转达三娘的话:问她还习不习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告诉自己。 安然笑着应了一句,目光不由落到小丫鬟捧来的衣裳首饰上。 “这是世子妃替姑娘准备的,这几件都是颜色娇嫩的,正适合您的岁数穿。”画屏给安然使了个眼色,才道:“还有这两套头面,一套赤金嵌珍珠的、一套赤嵌金红宝石的,虽不贵重,却是极精巧的。” 安然忙道了谢,让知墨和如兰去把三娘送来的衣裳收起来。 画屏也让两个小丫鬟先回去,她才对道安然道:“九姑娘,明日李姨娘回来,世子妃让姑娘也过去。” 明日?这么快? 安然有些惊讶,难不成世子早就准备好了?还是李氏的肚子已经等不及了? 想到这儿,安然不由有些心惊,若不是阴差阳错突然得知了消息,以三娘的性子,真的会把她打得措手不及。到时候云诜带着李氏突然回来,三娘还不得气疯了?那时世子的面子也挂不住。 夫妻间有这样的裂痕,怕是往后难以修复。 幸好三娘算是有了准备。 既然画屏口中成“姨娘”,一定是得了三娘的首肯,这么说三娘跟狮子达成了一致,这也算个好消息吧! “我知道了。”安然答应下来,她明天倒要见见李氏,到底是怎样一个厉害的人。 “奴婢不打扰姑娘歇息了。”画屏略说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知墨和如兰这时才是识趣的走了过来,服侍着安然梳洗后,换了寝衣便去了床上歇着。 她没让知墨和如兰在房中值夜,只让人把床边的五角宫灯点着,把灯芯拨暗了些,放下帐子后透进来的光十分柔和,不至于刺眼。 安然仰面躺在拔步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只盯着帐顶出神。 这一夜恐怕许多人都睡不好!不单是三娘,还有太夫人、赵氏,甚至还有李氏。 明日是非常关键的一天,作为三娘这边的娘家妹妹,安然知道自己必须打点起十分的精神来应对。若是三娘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她还要想办法补救。今夜她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她就能看到三娘恸哭的模样,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绝望,她也难受极了。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赶快睡下,却又忍不住浮现前世自己嫁给陈谦后的日子,在跟陈谦的妾室斗法中的她精疲力竭,最后也死于这些内宅争斗。 这一世一定不能再走错! 安然又一次在心中默默的告诫自己。 直到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时,安然合上眼渐渐睡去。 ****** “姑娘,您看着四件衣裳,您穿哪一件好?”知墨把昨日三娘送来的那四件衣裳铺在软榻上,让安然挑选。 安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努力睁大眼去看。 天水碧的被子、醉仙颜的广袖上衣、海棠红的比甲、鹅黄色的长褙子,还有梨花白的绫裙、明蓝色的十六幅湘裙、豆绿色的综裙……里面甚至还贴心的放着主腰等物。 三娘果然很大方,出手不凡。 这些衣裳无论是裁剪还是料子都是上等,三娘一下子便拿出着许多送她,全都是新裁的。 最后安然想了想,纳妾也算件喜庆事,她总不好穿得太素。于是便挑了醉仙颜广袖上衣,底下配了一条明蓝色的十六幅湘裙。 她才换好衣裳,像是算计好时间的,画屏领着一个圆脸和气的媳妇走了进来,口中给安然请安。 “九姑娘,这是世子妃的梳头媳妇,今儿就让她服侍您梳头。” 安然道了谢。 “姑娘想梳成什么样的?”那媳妇恭敬的问安然。 “全梳上去。”安然想到今日作为娘家人给三娘“撑腰”的,总不好太稚气。 梳头媳妇忙笑着答应了,双手麻利的开始替安然梳头发。知墨端出首饰匣子来,安然随手挑了几件递给梳头媳妇。 等到她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安然站到落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虽然夜里没休息好,可到底年轻,脸上竟不见疲色。醉仙颜的料子衬得安然白皙的肤色中又透出淡淡的红晕来,气色很好。不光梳头媳妇、画屏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连知墨和如兰都忍不住夸了一句九姑娘真漂亮。 “姑娘,若是您收拾妥当了,世子妃请您过去一起用早饭呢!” 安然答应着跟画屏走了。 等到了三娘屋里,世子一早就出门了,三娘正在落地穿衣镜前试衣裳。 “三姐,我看这套就很好。”安然进门,指着一件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对三娘道:“三姐皮肤白,穿大红色正衬。” 三娘点了点头。 只有正室进门才穿正红,妾室只能用些近似正红色的喜庆颜色罢了。 换好了褙子,三娘又随意挑了一条综裙,便带着安然去了偏厅用早饭。 “就住在离郡王府三条胡同的宅子里,可恨我竟是个睁眼瞎。”三娘神色怏怏的自嘲道:“竟没有察觉!” 安然忙劝了两句。 第28章 进门(下) 三娘只略喝了几口粥便再也吃不下了,安然也没心情吃,干脆让丫鬟们把早饭撤了,姐妹两个坐在临窗大炕上说话。 “约莫一个时辰后就到,先到这儿给我敬茶,我再带着她去见一见母妃。”三娘虽是答应了,眼底还是一片厌恶。她语气不好的道:“云诜跟我透了底,李氏已经有了快九个月的身孕,不多时就要临盆了。” “昨日你让我问的事,我问过云诜了。”三娘的表情如同吞了几百只苍蝇一样恶心。“他说是李氏求他不要说出来。说是甘愿在外头当见不得光的外室、生下孩子后便把孩子送回来,往后只让她以下人的身份看一眼便罢了。” 安然闻言,心头咯噔一声。 李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那么当初三娘以为是自己把李氏挤兑走的,可真相是这样吗?会不会……安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是李氏自己要走的? 男人没有不爱面子的,都喜欢能仰慕自己的女人。李氏处处都戳在世子的软肋上,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柔柔弱弱、楚楚可怜,又乖巧懂事,不惹麻烦的女人,定然会引起男人的怜惜! 难为云诜把她藏了五个多月! 到时候就算她不争、还要用退一步的姿态来说事,反而更让云诜怜爱她! 李氏真是好手段。 “没皮没脸!”三娘狠狠啐了一口道:“这会儿怎么又要回来了?有本事就真的在外头待一辈子!” 安然摇了摇头。 “这么说,是姐夫提出要带她回来的?”安然问:“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三娘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道:“云诜是这么说的。郡王府的庶长子或庶长女就这么没名没分的不像话,洗三、满月、百日宴怎么办?” 这招以退为进玩得真好,安然也不得不在心中佩服一下李氏。从得知自己有身孕后,五个多月都能沉得住气,润物无声的潜移默化云诜,让云诜偏向她……让她心中所想,由云诜说出来…… 安然看了一眼犹自愤愤不平的三娘,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三姐,服侍她的人,最好是你去求郡王妃那儿给两个有经验的妈妈。”安然道:“在她生产前,单独拨个小院给她,还由她带来的人服侍,先不必抽她那儿的人。” 三娘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难道她回来你还让我做睁眼瞎?我还辖制不住她了?” 原来她三姐也知道要辖制人! 安然忍俊,她清了清嗓子道:“三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起码她生产前,您不要管,不要插手。等往后……”安然顿了顿,问道:“您想把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养吗?” “我还要替李氏那个贱人养孩子?”三娘的第一反应便是愤愤不平的道:“不可能!” 果然是安三娘的作风。 反正离李氏生产还有几日,还能再劝三娘。一会儿李氏就要到了,可不能把三娘惹急了。 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只听丫鬟通报说李姨娘来了。 听到“李姨娘”着三个字,虽说是自己答应的,可三娘眼底还是闪过一抹刺痛。她理了理衣裳,就要起身去正厅等着。 安然走之前想了想,叫住了画屏,低声嘱咐了一番,画屏便答应着去了。 ****** 正院。 纵然李氏月份大了,也只能由软轿抬到正院门前,剩下一段不短的路,需要她自己走进来。 于是当小丫鬟通报李姨娘进来时,安然抬眼便看到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正一边一个搀着李氏,而李氏的脸上已经沁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 等到买过门槛时,那丫鬟和婆子都不跟着了,只有李氏一个人用手撑着腰走了进来。 只见李氏一张鹅蛋脸因为有孕而略显圆润,一双胸脯高高的耸着,听着快足月的大肚子,不高的身量,让人看着都觉得她的肚子随时都要坠下来。是以整个人行动间都显得有些笨拙。 以安然的目光看,李氏生得还算不错。原先该是个身材娇小、玲珑有致的女子,加上小意温柔,更是被怜惜的对象。 今日进府,她没有穿任何一件跟大红色沾边的衣裳,一件烟霞紫色的上衣、一条真紫色的裙子,带着几件珍珠首饰,这跟人都显得分外柔和。 “妾给夫人请安。”李氏声音柔柔的,还不等三娘说话,就要扶着肚子颤颤巍巍的跪下去。 见三娘没有说话的意思,站在她身后的安然忙给画屏使了个眼色。 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立刻站了出来,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李氏。 “李姨娘不必多礼,你腹中的可是我姐姐、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可容不得半点闪失。”安然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僭越,却不得不开口道:“画屏,给姨娘搬个绣墩来。” 安然三言两语便把李氏腹中的孩子跟李氏撇清了关系。 画屏不等三娘吩咐,便照着安然说的做了。 安然又对三娘笑道:“姐姐,真是奇怪。您待底下的人向来宽容,怎么李姨娘要跪来跪去的?”她又歪过头对李氏笑道:“姨娘,您可要小心些!明白的人知道你是敬重我姐姐,糊涂的人,还得以为我姐姐苛待人呢!” 这时李姨娘才把目光放到了站在三娘身后的安然身上。 好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李氏先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安家另外三个姑娘她都见过,唯有这一位最漂亮的眼生,只在依稀间能辨出跟三娘的相似之处,想来就是失散多年的九姑娘了。 只是没想到九姑娘是个厉害的,比她姐姐三娘不知强了多少倍。 “九娘说得很是。”虽然看着李氏极度厌恶,三娘还是稍显冷淡的应了一句。“保重世子的孩子是首要。” 李氏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在方才安然嘱咐了好久,三娘总算问了些寒暄的话,比如孩子好不好,何时生产等等。 李氏都恭恭敬敬的一一回答了,让人挑不出错来。 由于此时李氏肚子大了,不能说是新纳的妾,否则就要落人话柄了。只能说是之前跟了云诜的,有了身孕后胎不稳才没有声张。故此李氏连一般人家的妾都不如。 起码一般人家纳妾,也是吹吹打打,一抬小花轿送进来,叫要紧的亲戚吃顿饭的。 可李氏眉目间看不出一丝委屈之色。 虽说对外不声张,可关起门来还是要走给主母磕头敬茶、承认她身份这一套的。故此锦屏用一个朱漆的托盘端着一个粉彩绘花卉的茶碗进来时,李氏又扶着腰、挺着高耸的肚子站了起来。 画屏有了经验,忙个那两个婆子使了眼色。 “请夫人用茶。”李氏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端着茶就要下跪奉给三娘。 那两个婆子立刻扶住了李氏,不让她下跪。 安然看着李氏,心中立刻戒备起来。 李氏的月份重了,是有可能随时生产的。若是因为给三娘见礼、敬茶就引着她动了胎气、发做起来,岂不是显着三娘不贤良?而瞧着李氏的样子,似乎是有想要摔一下,把孩子生下来的意思。 且还有个婆子、丫鬟守在门外,一旦有情况就嚷嚷起来,岂不是要坏三娘名声? 这样正好能让三娘背黑锅。都不用李氏告状,世子和郡王妃自然觉得是三娘的错。 安然料到可能发生这样的事,便让画屏提前预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候着,万一李氏耍花招,也好能及时应对。 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今来看,这一手倒是留对了。 “姨娘心意到了就好。”安然只得替三娘发话。 李氏忙笑着应了。 “锦屏,把东西拿来。”三娘道。 照例主母是要赏下东西来的,三娘原本让画屏准备了一对镯子赏人,等到画屏搬上来时,三娘发现竟是一套赤金头面。 三娘刚想问,画屏便先笑道:“姨娘可是有福气的,这可是郡王妃当时送给世子妃的,如今世子妃姨娘孕育有功,便把这套头面赏给了姨娘。” 李氏脸上了笑容顿了顿,又忙着谢恩。 三娘心中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嘱咐过画屏这样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安九的安排,碍于有李氏在,三娘便没有多问。 干巴巴的寒暄了几句话,三人便无话可说。 好在三娘既然答应了,便说到做到,并没有很为难李氏,便让她下去了。 洛月阁是正院斜后方的一处小院子,倒也还清静,适合李氏养胎。三娘早就让人收拾好了,让李氏主仆几人搬了进去。 让她们先稍微歇息后,再带着李氏去见郡王妃。 见这回进门敬茶没出问题,安然刚想松一口气,却想起方才李氏的行为,不由一阵担心。 李氏比她想象的更厉害,三娘怕不是对手。 原先安然期待的李氏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这个期望基本破灭了。若是想对付她,三娘起码要立起来。 三娘是个笨的吗?当然不是,只是她被眼前的感情蒙蔽了双眼,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难道就没什么好方法吗? 安然陷入沉思。 第29章 补偿 一时三娘见安然愣愣的出神,便唤了她几声,安然这才回过神来。 “那套头面是怎么回事?”三娘倒不是小气的人,只是对象是李氏,她一分一厘都不想多给。她看了画屏一眼,道“我记得我让你准备的是一对赤金绞丝的镯子来着?” 安然忙道:“是我让画屏换的!我想着如今李氏有孕在身,那套赤金头面又很沉,她一时半刻也戴不了,这才给了她。是我自作主张了,请姐姐责罚。”安然说着就曲膝上前。 “我又没说怪你!过来坐下!”三娘满不在乎的道:“别说是一套赤金的头面了,就是金刚石的又能怎样?只是……我把金子都融成水倒了,也不愿意给李氏!” 三娘对安然如此和颜悦色,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方才李氏敬茶时,安然字字句句都是向着她说、而李氏却连续吃瘪。 安然笑道:“多谢姐姐!虽然姐姐您赏赐李氏的绞丝镯子也很好,可我看了一眼,里头是空的。我担心……”她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李氏自己往里头放点什么,无赖是姐姐放的可怎么办?” “李氏那个贱人她敢!”三娘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热茶几乎都要被震得洒了出来。“我不跟她计较就够宽宏大量了!她还想着算计我!” 安然无奈。 人家已经在算计您了呀姐姐!只是手腕高超,一时您没看出来罢了。 “姐姐您别着急。”安然决心让三娘意识到李氏的厉害,重视起怎么防范她。虽然一时还击很难,可不能让人再牵着鼻子走了呀。“她有没有先放在一边,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套赤金头面是不久前郡王妃给您的,您让人造册后就没动过。方才我特意让画屏告诉她,就是要告诫她,做事要掂量。”安然沉声道:“若她想要做手脚,先要想想这东西是谁给的,看她敢不敢连郡王妃也一起算计了。” 三娘不自觉的睁大眼睛,显然没想透这层。 这也难怪,她这三姐一路顺风顺水的,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挫折? “三姐,我嘱咐您的话,您一定要记着呀!”安然想着最迟下午自己就要回去了的,对三娘十分不放心。“首先,您得在姐夫跟前示弱,委屈也好愤怒也罢,可不能跟姐夫闹起来。无论是谁的错,您都得先忍耐几日。” “至于李氏,既然让她进门,您就得宽宏大度的接纳,务必保证她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可不能出差错。最好的法子就是跟郡王妃要人,这样才妥当。” “您的理由很充分,自己没生养过,身边的人自然没经验,不送人过去并不是您小气、善妒。”安然怕三娘不能吃透,又道:“最好把一番话告诉姐夫和郡王妃,让他们也明白。” 或许在旁人看来,李氏才是弱势的那一个,其实则不然。有些话不说来会让人误会,尤其是三娘这性子的。 三娘都应了。 “既是三姐一会儿还有事,不拘找个婆子,准备辆车把我送回去吧!”安然见剩下来的事没她能帮忙的了,而且她还长留这里也实在不像话。“三姐放心,母亲和祖母那儿我知道该怎么说!” 不承想三娘却是摇了摇头。 “你在这儿用过午饭,我送你回去!”三娘淡淡的道:“等你回去时,把知墨和如兰带回去,以后她们两个我就给你使了。” 安然素来淡定的表情上头一次出现了裂痕。 要知道这两个人可是赵氏给三娘塞进来,要三娘给世子当妾的!三娘张口就给她算怎么回事儿啊。 “三姐,这恐怕不妥当罢?”安然不赞同,她一语双关道:“我自己回去没问题,您别担心。” 此时三娘不宜离开郡王府,而知墨和如兰两个也该好端端的留在郡王府。 三娘还欲再说些什么,只听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世子爷来了。” 安然忙站了起来,三娘也起身迎了出去。 不过片刻云诜便撩帘而入,只见他穿着一件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挺拔英俊。 “三娘——”他才想跟三娘说话,抬眼便看到略显拘谨的站在一旁的安然,便扬起一抹笑容道:“九妹妹也在这儿!” 今儿为了见李氏,安然用心妆扮起来,便多了咄咄逼人的明艳之色。 纵是云诜见多了美人,也不由觉得惊艳。 “姐夫。”安然上前屈膝行礼,而后她对三娘笑道:“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夫妻二人目送安然出门。 “九妹说要回去,我说了等用过午饭我送她。”三娘道:“方才李氏来过了,让她去歇会儿我便带她去见母妃。” 云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内疚之色。“三年,难为你了……” 今日三娘表现得很好,安置李氏的院子也布置的很妥当,还赏赐了她首饰。云诜和三娘是年少夫妻,同样非常了解三娘,他知道三娘能做到如此地步非常难得了。 “世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娘微微一笑,她声音不稳道:“终于要盼来个孩子了,我也替您高兴。谁让头一个哥儿……没福气呢。” 三娘的话音未落,眼泪便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那是三娘的伤心事,三娘性子要强,轻易不肯提。可当她一旦提了,云诜没有一次不心软的。 “都是我不好!”云诜忙把三娘搂在怀中安慰,他放柔了声音哄劝道:“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往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伤心到了极点,三娘连一点声音也无,只是靠在云诜怀中默默的流泪。 “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云诜耐心十足的劝着三娘:“用过午饭不是要送九妹回家?我陪你一起去罢!也有些日子没给祖母、岳父岳母请安了。” 三娘默默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是云诜对她的补偿。 先前说好了三娘要带李氏去见郡王妃,很快银屏和画屏便进来服侍三娘梳洗,云诜则是出去吩咐下午出门的事。 至于要给侯府的礼品,云诜又做主让人翻了一番。 ****** 回了厢房中的安然自是不知道这些,她正等着三娘派人通知她多会儿回侯府。 三娘带着李氏去郡王妃处了,画屏则是又带人捧着一堆东西来了安然处。“都是些小玩意儿,世子妃让姑娘带回去。” 安然不由暗暗咋舌,三娘出手果真大方,昨晚的首饰衣裳还不够,今日又送了几件精致的发簪、发钗,各色贵重的衣料、还有些摆件、玩物。 已经对三娘性格有所了解的安然也不拒绝,大大方方的道谢收下了。她合计着回去把这些东西分一分,只说是三娘让她带回来给家中姐妹的。 等到三娘回来时,安然看她脸色还好,想来是事情一切顺利。 用过午饭后,安然才知道原来是云诜、三娘夫妻两个一齐送她回去。或者说夫妻二人要去侯府探望,顺道带上她。 无论什么原因,正院里的小丫鬟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安然。 世子妃可从没对哪个妹妹如此关爱过! 安然唯有在心中苦笑。 碍于有云诜在,三娘便没提让安然把知墨、如兰带回去的话,安然好歹松了口气。 本来劝住三娘在赵氏跟前也能算是有功的,可要是把这两个人带回去,还剩的那点儿好也都没了。 安然只能自我安慰,回去那绣像她还做不做,应该不碍事了。就是六娘几个想挤兑她、让她出丑也不会选在这时候。 出门时,三娘和安然共乘一辆马车。 后头还跟着两辆马车装东西,云诜则是骑马走在前面。 “三姐,您看这样多好,姐夫敬重您、怜惜您!”安然见三娘脸上仍有不虞之色,只好轻声劝道:“您可不能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三娘笑了笑。 当安然还想再劝两句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安然正往前倾着身子,差点没坐稳从软垫上跌下来,还好三娘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三娘有些不悦的问。 旁边的跟车婆子忙隔着帘子回道:“回世子妃的话,方才世子爷遇上了平远侯,两人正说话呢。” 平远侯? 难不成就是太夫人、南安侯极力想拉拢的对象,非常想把侯府姑娘嫁给他,是那个人? 安然心中不由有些好奇,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 只见不远处,两个身材俱是高大颀长的男子正在说话。穿宝蓝色直裰的自然是她姐夫云诜,另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人,恐怕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平远侯陆明修了罢! 安然只能隐隐约约看个侧脸。 线条冷硬的下颌,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乌黑有神的眼睛、浓眉……似乎感觉到安然的目光,陆明修毫无预兆的回过头来。 安然吓了一跳,忙丢下了手中的车帘。 凌厉的目光让安然真切的感受到惧意,虽说平远侯长得不错,可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重活一回不容易,她还是离这样的人远点儿吧!反正她那些姐妹都等着嫁给平远侯呢,她敬谢不敏。 第30章 波澜 注意到安然的动作,三娘不由打趣道:“怎么了,那平远侯还是吃人的老虎不成,看把你吓的!” 对于没能嫁给平远侯陆明修,三娘一点儿遗憾都没有。一来当初的婚约不过是父母之命,三娘压根儿没见过陆明修几面;二来她和云诜婚前彼此都是见过的,心中满意,婚后小夫妻两个恩爱厮磨,三娘心坎儿上哪里还有别人。 安然有些讪讪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缘由的,可她就是怕他呀。反正她惜命得很,这种危险的人还是算了。 “感觉他的目光有点凶!”安然期期艾艾的道:“我看了真有点怕!” 三娘不由笑出了声。 “平远侯可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方才你看到他的佩剑了吗?那可都是见过血的!”三娘见安然脸色有点发白,便不再调笑她,安慰道:“平远侯生得高大俊朗,京中多少贵女都赶着嫁给他呢!” 安然还是摇头。 厉害的人她都怕,斗不过没关系,有自知之明就好——离得远点不就成了? 三娘挺喜欢自己这个庶妹,她本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安然在郡王府帮了她不少,她对安然也很有好感。等安然到了说亲的时候,让母亲给安然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报答她了。 三娘在心中暗自合计着。 马车再度平稳的行驶起来,安然也松了口气。 三娘也不再提平远侯的事,姐妹二人聊了几句家常,气氛倒也很轻松愉快。 南安侯府。 还未到申时,太夫人、赵氏等人早就得了信儿,说三娘夫妇要过来,大家都隆重的准备起来。就连南安侯安远良都被特意叫回来,一会儿三姑爷来时他得作陪。 听闻世子、三娘一齐把安然送回来,六娘姐妹三个在太夫人处听说时,心里头想的面上都没显,可出了荣安堂的门,七娘便立刻变了脸色。 毅郡王府的事虽说从太夫人到赵氏都是瞒着的,可七娘、十娘都有姨娘在赵氏院中服侍,这点子事早知道了。六娘回来半年多,再加上刘妈妈帮她,自己也有些消息渠道,是以姐妹三个早就知道了。 原本她们都很庆幸自己跟着五娘出门了,而不是留在家里。尤其是十娘,她心里清楚,如果她在家,要去的人多半是她。若是她们三个在,让哪个去都轮不上安然。 三娘的性格十娘太清楚了,娇蛮任性、脾气又倔又急……虽然人不坏,可世子出了这样的事,十娘可没信心能劝住三娘别犯糊涂。 反正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们俱是幸灾乐祸让安然得了去。 尤其是七娘,她正看安然不顺眼,这次若是安然办砸了,在嫡母面前交代不过去,赵氏只会更加厌恶九娘。都不用她再想着怎么收拾安九,从此安九在侯府怕是再没出头之日了。 总之安然去了,姐妹三个皆大欢喜。 可谁知道,苏妈妈带回来的消息是三娘被安然劝住了,没闹起来;南妈妈掌灯时分回来后,更是说三娘留下了九娘,还说三姑爷回来后,三姑奶奶和三姑爷竟然没吵起来,一派风平浪静。 至于更细节的一些情况,南妈妈便只对赵氏一个人说了。 到了今日,三娘夫妇更是亲自送安然回来,安然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庶女罢了,竟有这样的待遇!不得不让人羡慕嫉妒。 六娘和十娘心中皆有了不好的预感。 怕是九娘这次回来,要在太夫人、赵氏跟前露脸了。 七娘则是更直白的多。“到底安九走了什么狗屎运,好事都让她赶上了!” 她倒是忘了,就在一日前她还幸灾乐祸来着。 申时初刻。 南安侯府一众人都候在太夫人的荣安堂,外面传来消息,说是三姑奶奶三姑爷九姑娘到门口了。 太夫人尚且沉得住气,赵氏早心焦的张望。 不当面见到三娘,从她口中听到无事,赵氏的心就放不下来。 六娘、七娘、十娘皆是穿了各自漂亮的衣裙,很是用心的打扮了一番。她们三个站在赵氏的身后,安安静静的垂手立着,只有七娘忍不住,时而抬眼张望。 安锐、安锋也从学堂里回来,他们和由奶妈抱着的安珏站在一处,准备和安远良一起接待他们的姐夫云诜。 忽然院子里传出一阵响动。 是三娘她们到了! 赵氏“噌”的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她早就坐立难安了,此时也顾不得太夫人还在。 “三姑奶奶、三姑爷、九姑娘回来了!”门口打起帘子来的小丫鬟扬声通传。 只见绕过屏风后,先出现的是三娘夫妇,后头跟着安然。最让赵氏赶到欣慰的事,三娘和云诜看起来好好的,似乎并没有因为李氏的到来而出现裂痕。 六娘、七娘、十娘姐妹三个的目光则是首先落在安然身上。 不光是她们,除了眼里只有女儿的赵氏,其他人看到安然时也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今日盛装的安然看起来有种咄咄逼人的明丽惊艳,甚至比上次去郡王府参加春宴时,更加漂亮几分。醉仙颜的上衣、明蓝色的十六幅湘裙……这套衣裳决计不是安然能有的。 而且她头上的簪子、珠花看起来也有些眼生。 小姑娘们对这些都格外敏感,安然身上不同她们马上觉察出来了。 感受到几道并不善意的目光,不用想安然也知道是谁。或许她们原本计划着看自己的笑话吧! 三娘和云诜给太夫人、赵氏、安远良行礼,六娘姐妹、安锐兄弟都过来给三娘和云诜见礼。 “九娘贪玩,想来添了不少麻烦!”安远良客气的同云诜寒暄。 云诜对安然的印象不错,他朗声笑道:“九妹很乖巧懂事,三娘也喜欢她,若是得了闲,让她多去陪陪她姐姐才好!” 三娘的妹妹在场的算上安然就有四个。云诜只提了安然,多少有些不妥。可云诜身份尊贵,便是他言语中有一二得罪人的地方,也没人敢挑他的错处。 六娘等人只得把怨记到安然身上。 安远良听了忙连声称是。 赵氏闻言,始终半悬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看来云诜还很爱重三娘、即便来了李氏,三娘也是云诜敬重的原配嫡妻。 知道三娘回娘家一趟,自是有许多话跟太夫人、赵氏说,他便体贴的提出去外书房坐坐,安远良便带着三个儿子陪着云诜出去了。当云诜亲自抱着安钰出去时,赵氏和三娘眼底俱是闪过一丝安慰。 只剩下了太夫人、赵氏和三娘姐妹五个。 出了李氏这么大的事,安然知道三娘肯定要跟太夫人、赵氏商量的,故此便识趣的和六娘三个一齐退下了。 ****** “哟,咱们侯府的大功臣回来了啊!”才出了荣安堂的门没多久,七娘便按捺不住了。 原先在她眼中,安然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罢了,除了一张漂亮脸蛋,处处都不如她。可突然之间,棘手的难题被安然解决了,不单她们的祖母、嫡母会对安然更有好感,如今看来她们的三姐、姐夫也都很喜欢安然。 七娘哪受得了这个,前两天她还单方面的跟安然闹得不可开交,正想着怎么整治她,可如今看来,她一时间很难再动安然! “七姐慎言!”安然听起来觉得刺耳极了。 她心力憔悴的从毅郡王府回来,实在也没精力再应付七娘这小儿科的言语机锋。“我不过是去毅郡王府做客,叨扰了三姐一日罢了,哪里有什么功劳?” 七娘气急,却又一时想不出话来噎回去。 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然越低调约好,若是嚷嚷出来才真的有问题。 “如今咱们九妹攀上高枝儿了,自是看不上咱们姐妹了。”七娘气急败坏的道:“你也不过跟我一样是个庶女罢了,姐夫夸你一句,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三姐的嫡亲妹妹了?” “五姐才是三姐的正经嫡亲妹妹!”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七娘怎么就不能跟六娘、十娘学一学,别把视线老放在她身上。 安然已经懒得跟七娘争辩什么了。 眼下三娘的事只是刚开头而已,李氏的生产、孩子要怎么安置等等,安然还是惦记着三娘应付不过来。 就算七娘她们跟三娘隔着嫡庶,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安字,三娘好了,侯府也才能更兴旺。可看起来,她们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七姐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姐妹,哪里就这样生分了。”十娘如今也不好作壁上观,出来劝道:“九姐才从回来,也一定累了。若是有什么话,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六娘也忙出来做和事老。 上回绣像的是虽是七娘挑起的,可安然已经猜到其中也少不了六娘的推波助澜和十娘的默认。 如今安然在郡王府、侯府都很得脸,她们便后悔不该明里暗里排挤安然。 起码不能再这样显眼—— 如今更受宠爱的安然隐隐成了三人的公敌。 若是安九真的得了三娘青眼,三娘又是嫡母最疼爱的长女、毅郡王府的世子妃。且她们的姐夫云诜和平远侯还有些交情、她们姐夫也夸了安九…… 如果真的一个人能嫁给平远侯,谁的可能性最大? 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第31章 事态 昨日回到侯府后,安然心中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倒不是她在乎六娘、七娘、十娘暗地里对她的敌视。此刻她早把平远侯的事忘了,她想不到姐妹三人会因此恨她。 她放心不下的,还是三娘。 昨日从侯府离开时,安然觉察到三娘重新施了脂粉,眼皮略显透亮、微微发肿,一看就是哭过了。在自己面前三娘还会撑着姐姐的架子,即使歇斯底里的闹也不肯示弱。可到了赵氏跟前,三娘就是个孩子,她自然会倾诉自己的伤心委屈。 赵氏的神色也不大好,只是还强撑着笑容罢了。 安然心中很清楚,事态仍在发展,李氏进门只是个开始罢了,更难的还在后头。 李氏和她未出世孩子就像是扎进三娘喉咙中的一根刺,动一动都是要痛的,却又拔不出来。 “姑娘,您看这些东西,可是要给六姑娘她们拿过去的?”锦屏捧着一个包袱过来,见安然又坐在窗边出神,便忍不住担心的问道:“姑娘,您不舒服吗?” 自打从毅郡王府回来,自家姑娘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没事。”安然回过神来,她招手示意锦屏过来。“拿来我看看。” 三娘送她的东西安然让人都搬了出来,把料子分出三份质地、颜色都差不多的来;发簪的样式和镶嵌的宝石各有不同,为了不分出姐妹间的薄厚来,安然尽量选着价值差不多的分派。 在一旁绣花的青梅见了,不免嘟囔了一句道:“姑娘干嘛把东西给七姑娘呢?别人也就罢了,七姑娘可没少挤兑您!” “姑娘面前不许胡说!”锦屏忙出言制止她道:“姑娘们之间的事,也有你插嘴的份儿?” 青梅扁了扁嘴,没再吱声。 “你去厨房给姑娘端雪梨羹,在外头也不许乱说话。”锦屏嘱咐了她一句,便让她出去了。 安然莞尔。 相处久了,青梅和青杏在她跟前拘束越来越少,尤其是青梅性子更活泼,在她面前向来是敢说敢笑,很讨安然喜欢。不过论起心思细腻来,她还是比翠屏、锦屏差了不少。 到底是两人年纪尚小,少了历练。 “姑娘,其实青梅说的也没错!”见青梅走了,锦屏也忍不住道:“您把东西给了七姑娘,未必能落到好。兴许七姑娘还觉得,您送她的东西一定是您不喜欢的、或是其他姑娘挑剩下的。兴许更给了她找茬的理由呢,岂不是得不偿失?” 安然摇了摇头。 “即便她这么想,我也得把东西分出去。”安然道:“今儿我从毅郡王府中回来,身上穿戴的衣饰,都与在侯府时不同,很显然是三姐送我的。我是三姐的庶妹,她们也是。如此薄此厚彼,于三姐的名声也不好。” “若是我实心眼儿的都留下,六姐她们会怎么想?岂不是我太贪心了!”安然示意锦屏把她方才分好的,分别包起来。“往后大家姐妹都在侯府住着,总不能真的闹僵了。” 若是安然要闹僵了,纵然错不在她,可长辈们也会觉得不好。 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吗? 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要侯府住着,最好还是要跟其他姐妹和平共处,且七娘和十娘还有姨娘在嫡母身边服侍,纵然赵氏不喜欢她们,未必不会听进几句她们的话。反正她又不想嫁给平远侯,最根本的矛盾算是不存在,应该不难吧? “把这些分别都给姑娘们送过去。”安然想了想,道:“让桃枝、桃叶去给六姑娘、七姑娘送,青杏给十姑娘送去。” 锦屏抱着东西答应着去了。 桃枝和桃叶是太夫人处来的人,纵然七娘不高兴,也不敢随意给脸子。让三人同时出去,也免得七娘再说什么挑不挑剩下的。若是七娘再揪着安然说一些诸如礼物有薄有厚,给她的不好如何,可这些是三娘送的,她若是嫌不好嚷嚷起来,自然还有嫡母赵氏收拾她。 若是机灵点的,就别在这当口再生事端。 “姑娘,昨日汐姐儿和沐哥儿来,虽说是您去郡王府了,太夫人却是亲自见了她们,还赏赐了东西。”翠屏撩帘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个荷包。“您吩咐的东西我也给汐姐儿了,这是她留给您的。” 安然忙接过来。 只见简单的荷包上绣着一枝梅花,针法还有些稚嫩,但看出花了心思。 打开后里头有一张薄薄的纸,四角都用浆糊黏住了。 这孩子!安然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把四角都撕开,里头是歪歪扭扭的几十个字。 翠屏见状识趣的退了出去。 放下帘子的那一瞬,她看到了安然正翘起嘴角,目光温柔的看着信中的内容。 安沐才上学没多长时候,字尚且写不大好,会写的字也不多。要把想说的话,用自己会写的那些字表达,恐怕写这封信,他和安汐花了不少心思。 在信的末尾,安沐还画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正在啄地上的米粒。 安然顿时红了眼圈,泪盈于睫。 孩子们都还记着她的话,并等着有那么一日,能重新回家去。 ***** 当桃枝捧着东西到了七娘的院子时,正巧丽姨娘来看七娘。 桃枝放下东西后,口齿清晰的说着这些东西的缘由。 七娘眉毛一挑就想找茬,丽姨娘忙拼命给她使眼色,制止了她。 “辛苦你跑一趟。”丽姨娘笑呵呵的道:“百香给你妹妹拿一百钱买糖吃。” 桃枝落落大方的道谢,随后就跟着百香出去了。 “姨娘,你为何不让我说话?”七娘有些不满的道:“我此刻整治不了九娘,难道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怕?” 丽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呀,什么时候能跟人家十娘学学!凡事多动动脑子!今儿可不是九娘来给你送礼,这是三姑奶奶给妹妹们的,你若是说了什么,岂不是打了三姑奶奶的脸?夫人会绕过你?” “再说了,你只看来人是原先太夫人院里的小丫鬟,你就不该甩人脸子。” 七娘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 “要说这九姑娘也是心思玲珑剔透,模样也好,恐怕往后是个有造化的。”丽姨娘叹道:“只吃亏在身边竟没一个旧人扶持。” “姨娘,你今儿过来就是为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七娘不乐意了,她不快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总跟我对着干。本想借着观音绣像让她在母亲跟前吃个大亏的,可如今她因为三姐的事在母亲跟前很有脸面,动她就很难了。” 见七娘一副怏怏不快的神色,丽姨娘忙安慰她道:“我的儿,你也不必担心。你三姐那件事且没完呢!怕是夫人的大半精力都要被牵扯过去。” 七娘不解。 “九娘不是把三姐给劝住了?”她疑惑道:“三姐和姐夫一起把安然送回来,不是已经和好了?三姐既是都能容下那李氏,还有什么可再费心思的。哪个男人还没个三妻四妾的。” 丽姨娘却是直摇头。 “李氏有身孕这件事瞒了三姑奶奶这么久,快要生产才回来。咱们三姑奶奶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不得气疯了才怪。”丽姨娘分析道:“这一时是压下来了,等到那李氏生下孩子,还有的闹呢。” “李氏能蛮这么久,自然是个厉害的。咱们三姑奶奶呢,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往后啊,还有得闹呢!” 丽姨娘又嘱咐了七娘,道:“你凡事只多向十娘学学,你看看,这府里头哪个不夸十娘乖巧懂事?镇日里别总想着怎么跟九娘过不去,小心哪日惹得夫人不快,她正烦心,吃亏的是谁可说不准!” 七娘满脸不耐烦的答应了。 “兰姨娘那一脸唯唯诺诺的软弱样子,却不想竟生了个七窍玲珑心思的女儿!十娘乖巧?说她心思重还差不离!”看着七娘,丽姨娘不由叹道:“怎么我就生了你这么个直肠子!” 七娘把脖子一梗,不理她。 丽姨娘只好软语哄了她几句,七娘脸色才好看些。 方才来时,丽姨娘找了要给七娘送衣裳的借口过来的,也不宜久留,走之前有把七娘身边服侍的人都嘱咐了一遍,这才离开。 ****** 安然从毅郡王府已经回来几日了。 姐妹四人又开始每日去听风轩跟着何先生读书、做女红、学琴的日子。只是往日还会过问她们功课的太夫人和赵氏都淡了不少心思,尤其是赵氏,看起来总是一副思虑甚重的模样。 就连太夫人都受了影响。 这日天色不好,才过了中午就一阵乌云密布,天色暗沉沉的压下来,胸口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下午的女红和古琴被暂时取消了。 安然已经让人点了灯,坐在罗汉床上准备再绣一点绣像装裱时用的纹饰。 才拿起针,安然蓦地心慌了一下,针没拿准,手指被扎出血来,还把布料给弄脏了。 安然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换料子时,锦屏急匆匆的从外头回来了。 “姑娘,郡王府传来消息,说李氏刚刚生了个儿子!” 第32章 应对 安然当即便愣住了,手中的针线和布料都滑落到地上。 最坏的可能竟然真的出现了,李氏生下了世子的庶长子!原本安然还期待过,若是李氏生下个女儿,对三娘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任是李氏再厉害,没有儿子傍身,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谁知李氏肚皮如此争气,竟一举得男! 还不找三娘要怎样的愤怒、生气,会不会气急败坏下,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 虽然在她离开郡王府前反复叮嘱了,太夫人和赵氏想必也没少提点她。可是安然能理解那种愤怒又无力的情绪,即使道理都明白,可情绪上却很难控制。 尤其是安然已经见识过三娘的歇斯底里,那一地的碎瓷片、差点砸到她头上的瓷瓶,直到这会儿安然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安然定了定神,问道。 锦屏回答道:“我去针线上的刘婶子那儿拿给您改的衣裳时,听夫人院中的小丫鬟说的。她们几个还未留头的小丫鬟不知道轻重,混传的。可我想着,这事儿应该错不了。” 安然点点头。 消息既然都送了出来,定然没差了。这是毅郡王的长孙,原先世子没有留下嗣子,只有一女,虽说李氏的儿子是庶出,比不上嫡子身份贵重,可到底占了长,往后的日子也错不了。 怕是李氏的身份也要母凭子贵,跟着水涨船高了。 如今三娘要如何自处? 当她看着云诜和李氏在一起,还有个儿子,仿佛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像是个外人一样,插不进来……这样的感觉可太难受了!尤其是原本她跟云诜夫妻恩爱,今昔对比只会更让自己难过。 再加上李氏手腕高超,说不准藉此把云诜的心给笼络住,到时候三娘被激起脾气,闹上几场。云诜会越来越觉得李氏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而对比之下三娘却是歇斯底里,不懂事…… 凭着上一世的经验,安然越发只往坏处想了,三娘的处境很艰难! “我知道了。”安然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这几日约束咱们的人,乖乖的在院子里待着,不许出去乱跑。如果夫人处有事,就你和翠屏去,让小的都留下。” 锦屏答应道:“是,我记下了。” 她清楚安然的顾虑,无疑李氏诞下庶长子这件事,对于三姑奶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了,夫人这几日肯定也是忧心烦闷,没准儿这股子气就撒到谁身上,大家都得夹紧尾巴小心做事。 安然让锦屏退下了,自己捡起地上的针线和布料,也无心再绣,都扔到了罗汉床的簸箕里。她托着腮在小几上发呆,凝神苦想破局的方法。 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李氏的儿子报到自己身边养,从此切断他跟李氏的联系。这样外人也挑不出错来,能养在嫡母身边,也是庶子的造化了。可是三娘会欣然接受吗? 如果三娘但凡表现出一点儿不妥来,恐怕郡王妃、世子都不会把孩子交到三娘的手上。 安然越想越头痛,苦苦思索着两全之法。 她还不知道,她的想法倒是跟太夫人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 荣安堂。 太夫人得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也是猛的一震。 她很清楚三娘性格颇似赵氏,不够贤惠大度、心里没多少城府,最适合做人家的小儿媳妇。虽说三娘也是个明理、聪明的,若是往后为宗妇、为郡王府主母,三娘的那些手段心计可就不够看了。 如今三娘会陷入这样的僵局,未尝不是因为本身的问题。 可事到临头,当务之急是解决三娘的困境。 太夫人正一个人静静的在内室思考时,只听到外头传来赵氏的声音。 “太夫人可还在安歇?”赵氏满脸的焦急,她迫切的道:“我有急事找太夫人!” 不等丫鬟们传话,太夫人镇定冷静的声音便从内室传来。“进来罢。” 赵氏也不用人掀开帘子,自己大步流星的撩帘而入。 “娘!”赵氏心急火燎的道:“李氏生下了姑爷的庶长子,三娘可怎么办是好!” 太夫人示意她坐下,沉声道:“慌什么?亏你还是三娘的母亲,这时候你都慌了神,三娘岂不是更没有主心骨?我问你,给郡王府的礼备了没有?” 赵氏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李氏挺着快临盆的肚子进府,你也好、三娘也好该早就有了准备,她极有可能会生下庶长子,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小心遮掩着,快临盆才回来。”太夫人提醒赵氏道:“如今慌慌张张的,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自乱阵脚!” 听了太夫人的话,赵氏才稍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娘,如今您看来,该如何是好?”赵氏想着如今三娘的困境,自己力有不逮。虽说她深恨太夫人的隐瞒,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夫人的手腕。如今三娘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情愿向太夫人低头! 太夫人听完,没有正面回答,却问起了要送过去的礼品都准备了什么。 赵氏起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答了。她话音未落,却见太夫人皱起了眉头。 “只有这些?”太夫人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悦。 赵氏觉得委屈,那些可是她比照着给国公府嫡长孙洗三礼时送的礼品,甚至比那时还要厚很多!怎么太夫人的意思,还是嫌少? “两个月前、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宁远侯府的嫡孙洗三、满月的礼加起来也就这样了。”赵氏为自己辩解道:“李氏的儿子虽是长子,可也只是庶子罢了!” “若是这回是三娘诞下嫡子的话,你也是这点子东西打发了?”太夫人的神色不太好看。 赵氏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她忍不住道:“那怎么一样?若是三娘的孩子自然是嫡长子,未来侯府的继承人……身份可金贵着呢,李氏的儿子哪里能比得上?” 言下之意便是她已经抬举李氏和她儿子,太夫人您还有什么不满的? “愚蠢!”太夫人重重的拍了炕几,上头摆着的香炉似乎都跟着颤了一颤。她目光凌厉的看向赵氏,冷声道“便是他们的身份再尊贵,和李氏的儿子能一样吗?将来李氏的儿子是要叫三娘一声母亲的!” “你拿出去的东西是在给三娘做脸面!” 赵氏被弄蒙了。 “依你说,三娘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太夫人看了赵氏一眼,问道。 赵氏被太夫人看得心虚,她声音有些不稳道:“最好便是把那孩子放到身边来养……或是给姑爷身边抬两个贴心人,到底是有知根知底的人,生下的孩子才养得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觉得后面的话不靠谱。 太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 跟赵氏这样的人生不起气来,三娘对侯府很重要,她世子妃的身份必须稳住。 “这回要厚厚的给李氏之子准备洗三礼。”太夫人神色端凝的道:“就比照着给三娘嫡子准备的东西来。” 赵氏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那也太厚了罢!”赵氏想了想,有些肉痛的道:“不过是个庶子罢了……” 太夫人恨铁不成钢。 都到这时候了,还在计较礼的薄厚,重要的是能解决眼前被动的困境。 “眼前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这孩子抱到三娘身边来养!”太夫人耐着性子道:“洗三那日咱们送上重礼,再邀要紧的亲戚前去观礼,满月时广邀亲戚都去,只把这孩子当做三娘的嫡子来对待——” 赵氏蓦地瞪大了眼睛,她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 不动声色的向众人宣告,三娘很重视这个孩子,她和云诜婚后四年无子,对孩子有所期待很正常。但凡有了个庶子,三娘喜欢也是正常的。若是三娘要抱到自己身边养,那时最平常不过的。 若是三娘的娘家来的亲戚又多、送的礼又厚,简直就是默认将来这孩子记在三娘名下,才有这样的排场。 这样一来,但凡毅郡王妃、郡王世子是个明理的,都会觉得高兴。 庶长子的抚养权就自然而然的到了三娘名下,李氏虽是侧妃的远房亲戚,可当初没名没分的跟了世子,如今大着肚子回府,虽说生了庶长子,到底也不好看。 若是三娘松口,把孩子抱到身边来养,肯好好待这个孩子的话,郡王妃和世子就再没有不满意的。 赵氏沉默了片刻,咬着牙答应了。 她倒不是全然心疼东西,更重要的是她怕三娘性子犟,一时半会回转不过来。 赵氏忧心忡忡的走了。 三娘会好好配合吗? ****** 当安然得知赵氏正在大力筹备送李氏之子的礼物、并通知她们姐妹准备洗三礼那日去郡王府时,她便明白了赵氏的用意。 故意为个庶子办得这样隆重,恐怕也是动了把孩子抱过来养着的心思吧! 摆在眼前的难题有二。 一是三娘肯配合吗?说服三娘就是个大难题。毕竟就在十来天前,三娘还没有松口! 二是李氏肯给孩子吗?李氏隐忍蛰伏许久才回到侯府,又是一举得男,岂肯轻易的就松手?她又不傻,肯定也想到了,若是三娘开口,以她现在的身份肯定争不过三娘,还是肯定是要被抱走的。 她会坐以待毙吗? 安然想起那日在三娘院中见到的李氏,眉眼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无论三娘的态度如何冷漠、她帮着敲打李氏的话如何难听,李氏都没露出丝毫的委屈、不甘来。 故此安然早就认定李氏不是个简单的。 那么太夫人和赵氏的计策能成功吗? 虽说如今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了,安然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第33章 洗三 南安侯府在李氏生产的第二日,就送了派人送了厚礼过去。 等到南妈妈过来回话时,安然姐妹四个刚从赵氏处出来,安然走慢了一步,当她慢吞吞的走到廊庑下时,听到里头传来赵氏和南妈妈说话的声音。 她凝神听了片刻。 “……瞧着三姑奶奶的脸色不好!”南妈妈的声音不高,满是忧虑的道:“见了我送去的礼单子,三姑奶奶脸色更沉了几分,质问我您为何准备如此厚礼。” 虽然看不到赵氏的神色,安然也能猜到她的焦急。赵氏十分发愁,只叹道:“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我做着一切还不是为了她好!如今李氏生下了儿子,她还不好生想想自己的以后!” 南妈妈劝了赵氏两句,又回道:“我去时,世子、郡王妃正在李氏的院子里看孩子。我偷偷问了画屏,画屏说三姑奶奶只去看了一回便再没去过,孩子都没抱一下。” 安然心中咯噔一声。 难不成自从李氏的孩子出生后,三娘连点表面功夫都没做?郡王妃、世子会怎么想三娘?这时他们都沉浸在孩子出生的喜悦里,谁还能记起三娘的委屈? 如果三娘做得稍微有些不妥当,郡王妃、世子都会觉得三娘不懂事,也不配做世子妃! 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瓷器摔倒地上的声音,接着便是赵氏愤怒的声音。“三娘也太不懂事了!这样岂不是要被人抓住把柄了?还怎么把李氏的孩子抱过来养?” 南妈妈又是劝她不止。 “九妹,你想什么呢?”见安然落后了许多,六娘奇怪的问道:“怎么不走了?” 安然猛地回过神来。 她忙摇头笑道:“没什么!我这就来。” 七娘和十娘走在前面,闻言也回头看了安然一眼,只不过七娘不屑的撇了撇嘴,十娘却是善意的笑了笑。 “明日去三姐那儿,咱们都穿一样的衣裳好不好?”七娘突然歪过头对十娘三人道:“就像上回去定国公府时一样!大家一样就能看出咱们是姐妹!” 十娘和六娘却是不好接话。 她们跟七娘有两套一样的衣裳,往常去国公府、王府时都曾穿过,整整齐齐的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可是后进府的安然却是没有的,七娘这么说,是在明明白白的挤兑安然了。 安然只专心低头走路。 “啊,我忘了九妹妹没有!”见二人不说话,七娘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冲着安然似笑非笑道:“九妹妹,我一时心直口快,妹妹可别计较……不若明日妹妹穿件跟我们衣裳一样颜色?也不是很打眼!” 谁知安然还是不理她,还是神游天外的样子。 七娘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有种抡圆了膀子使劲儿打出去一拳,却达到了一团棉花上。 “好了,七姐。”十娘出来笑道:“我那件粉色的衣裳被我不小心勾破了一处,前两日才送到了刘婶子那儿给织补织补。前些日子母亲给七姐的那件天水碧的褙子,我看就很好看!不若三姐就穿那件?” 六娘也出来劝道:“十妹说的是,那件衣裳颜色好,正合适春末穿呢。” 这时气呼呼的七娘脸色才好看些。 在甬路上分开后,剩了十娘和安然并肩走着。 “九姐,七姐素来就是这个性子,你就别跟她计较了。”十娘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安然闻言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乎。 其实她真的不在乎,这一路上七娘的挑衅,远不及南妈妈在嫡母跟前的回话对她的震动大。 李氏的孩子才出生,想来才生产完的李氏也没体力挑拨离间,搞什么小动作,三娘怎么能自己先一步把自己的把柄递了过去? 若是三娘继续这样下去,根本不用李氏出手,三娘在郡王妃和世子面前的印象就全坏了。 “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出门呢!”安然见十娘还要再劝,她已经懒得应付了,便道:“明儿可是三姐的好日子,咱们可不能去晚了。” 十娘笑着应了。 可是她看了一眼像是藏着满肚子心事的安然,不由有些疑惑。 她们三姐的好日子?不若说是她们三姐最难熬的日子罢!十娘自小跟三娘一同长大,见识过在家中做女儿时被娇宠着长大的三娘是怎养的性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气的跳脚才怪。 她已经从兰姨娘处听说,嫡母跟祖母商量过后,准备在众人面前明过路,把李氏的儿子抱到三娘身边养。她们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只怕是三娘不肯接受。 明日还指不定怎样的不可开交…… ****** 翌日。 安然早早的便起来梳洗打扮,换了身鹅黄色的褙子、白色的挑线裙。换好衣裳后对着镜子想了片刻,还是让翠屏帮她绾了个双丫髻。这时候显得稚气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厨房也早早的给各位主子的院里送来了早点,安然吃了两块藕粉桂花糖糕,又喝了一碗粟米百合红枣羹,便放下了筷子。 十娘这时也都准备妥当,过来寻安然了。 姐妹两个相携往外走,正巧在甬路上遇到了七娘和六娘,二人俱是打扮得十分俏丽,只不过七娘头上的发钗更华丽一些、六娘的更低调些罢了。 等四人到了荣安堂时,她们的嫡母已经在服侍太夫人用早饭了。 今日的洗三礼,南安侯府的姑娘们、爷们儿也都是要去的,同去的还有赵氏、太夫人。 太夫人上了年纪,除了通家之好的婚嫁大事,等闲她是不出府的。今日为了三娘的事,太夫人也按照诰命的规制妆扮起来。 石青色遍地金葫芦双喜纹长褙子、姜黄色的综裙,头发整齐的梳起来,带了几件镶青金石、碧玺石的首饰,立即便透出几分高贵大气来。 赵氏服侍太夫人用过早饭,又服侍太夫人漱了口、喝了茶。她虽没说什么,可脸上的焦急之色却越来越重,她已经有些沉不住气。 刚过了辰时初刻,便有婆子来回话道,说是出门的车架准备好了。 赵氏殷殷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暗中叹了口。随后她起身,赵氏忙上前同苏妈妈一左一右的扶住太夫人,软轿已经在门口准备好。 出发时,赵氏同太夫人共乘一辆马车,安然同十娘、六娘同七娘共乘一辆马车。 同上次去郡王府参加春宴时的欢快气氛不同,安然姐妹四个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故此都是规规矩矩的,连话都少了许多。 尽管临出门前太夫人嘱咐过“今日是你们三姐的好日子,到了郡王府要高兴些。”可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可真算不上什么高兴事! 姐妹四个都应了,甭管真心假意,脸上的笑容都深了几分。 很快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到了郡王府。 今日的郡王府也很热闹。虽说只是庶长子,可这也是郡王府难得的一件喜事,世子也算有后了。故此郡王府的那边的亲戚、郡王妃的亲戚、以及三娘的娘家南安侯府的一众人。 不单是侯府还未出嫁的四个妹妹,还有庶女四娘、三娘的嫡妹五娘,两个人也都来了。 这一回三娘在门口迎着来参加洗三礼的女眷。 安然很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三娘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庞上洋溢着快活的气息,神情骄傲,眼中闪闪发亮。那时的她还是大家欣羡的对象…… 还没过了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到,三娘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如先前了。虽然今日三娘穿了件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褙子,脸上也精心的上了脂粉,可眼底的那抹憔悴疲惫是遮掩不住的。 安然不由有些担心三娘会在众人面前失态。 难不成这两日出了什么事?三娘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 办洗三礼是件喜事,三娘作为主母本应该欢欢喜喜操持才是,可她显然没做到。好在来参加洗三礼的都是关系近的亲戚,对三娘倒也都是了解的。 因为有各府的长辈们过来,郡王妃也过来接待贵客们。洗三礼是用过午饭后开始,长辈们便都去了郡王妃处,和三娘平辈的奶奶姑娘们,都去了三娘处。 “三姐,我想去看看小外甥!”安然不顾三娘的脸色,主动提出了要去看孩子。 六娘三个诧异的看了安然一眼。原本在家中时,安然是最省事、话少的一个人。今日本来三娘心情就不好,安然还敢主动提,这不是要惹三娘不痛快。 果然,三娘听了之后,蹙起了眉。 “三姐,这可是我的头一个小外甥!”安然笑眯眯的道:“我觉得好奇,想去看看!您放心,我不会笨手笨脚把小外甥惹哭的!” 三娘微微一愣,看着这样的安然,她又想起了李氏进门那日,站在她身后帮着她说话的安然。 鬼使神差般的,三娘便点头答应了,带着安然和其他三个庶妹去了李氏的院子中。 七娘和六娘、十娘对视一眼,皆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安然在三娘面前竟如此敢说话,更奇怪的是,她们一向厉害三姐竟是对安然言听计从的模样?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了男子爽朗的笑声。 三娘立刻变了脸色。 安然上前握了握三娘的手,她低声道:“三姐,进去后切不可如此!高兴些!” 三娘很勉强的点了点头。 姐妹五人走到廊庑下,便有小丫鬟过来掀起帘子,脆生生的道:“世子妃和四位亲家姑娘们到了!” 她们方一进去,只见姐夫云诜抱着一个大红色锦缎的包被,正一脸高兴的笑着。隐约从包被里透出一张尚且有些皱巴巴的小脸儿,云诜舍不得撒手。 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刺痛了三娘的眼睛。 见三娘没出声,安然忙拽了拽她的袖子。好歹房中只有云诜和两个奶妈、两个丫鬟在,安然也不管僭越不僭越了,笑道:“姐夫,能让我看看小外甥吗!” 这会儿三娘才挤出一抹笑容道:“九娘想看看哥儿,我便带着她们过来了!” 安然不由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三娘该说是她要带妹妹们看小外甥多好!难不成自己不提,三娘就能忽略他的存在吗? 云诜的笑容顿了顿,随后似是意有所指的道:“难为你有心了。”于是把孩子交给奶妈,让奶妈抱过去给安然姐妹看。 这时候六娘几个也凑趣说孩子可爱,鼻子眉毛眼睛统统说了一遍像云诜。安然在一旁笑着,只明显感觉到了三娘和云诜的气氛不对。 明明她走那日,两人还很是恩爱,怎么过了短短十几日,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世子,前院来了要紧的客人,请您过去呢!”外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云诜嘱咐了奶妈两句,要仔细照顾哥儿云云,就要往外头。后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三娘说了句“今日辛苦你了。”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三娘眼眶发涩,用力了眨了眨眼,才把眼泪憋回去。 碍于有李氏身边的人在,安然虽是有许多话想问,只能都忍住了。好生把孩子交回到奶妈手上,三娘便带着安然姐妹出去了。 今日还有一大堆事要三娘招呼。 安然姐妹自然由郡王府的两个庶女接待,安然一面跟她们谈笑,心里却是焦急的。世子很重视这个孩子,即便是外头有事,抽空也要来看看儿子。而三娘一看就是跟李氏、跟庶子相处不愉快的样子。 这不摆明了夫妻间要离心。 午饭摆在了郡王府西面园子的花厅中。所幸来客不多,五桌女客就都坐下了。 入席前安然偷偷观察了太夫人和赵氏的神色。只见太夫人还是面色如常,笑容满面的跟众人寒暄,仿佛今日是她的孙女生下了嫡子一般高兴。赵氏的功力就有些不够了,安然敏锐的觉察出赵氏神色间带了一丝不安。 莫非和郡王妃没谈妥?果真三娘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再好奇也不可能此时打探,安然只得坐下,照常和大家一起说话。 三娘的娘家南安侯府从太夫人到底下的姑娘们都到了,郡王妃的娘家嫂子、侄媳妇都到了,跟毅郡王府走的近的惠安郡主、泰郡王府都只派了儿媳妇儿来。 虽说是庶长子、郡王府看重,可今上重嫡,皇室宗亲起码要做做样子。 用过午饭后的洗三礼才是今日的重头,故此大家都很快用过了午饭,喝过茶后便让人去抱孩子,要正式开始洗三。 正当大家移步准备过去时,突然有小丫鬟来通报,说是郡王说了,有位要紧的客来了,要郡王妃带着世子妃亲自去接。 大家都面面相觑。 来人是谁?竟这么大的排场? 第34章 来客 一时郡王妃带着三娘去二门迎接了,大家都在翘首以盼这位客人。 安然同样很好奇。 洗三礼都是关系近的亲戚过来,正式广邀亲朋好友前来庆祝的事满月宴或百天。这位突然赶来的客人,竟要郡王妃和世子妃一起去迎着,想来是位身份尊贵的人。 莫非是皇亲不成? 安然还在自顾自的猜测着,只见郡王妃和三娘一左一右扶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并不认识这人,只听身边的郡王府庶女云芳低呼一声道:“这是临安大长公主?” 安然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云芳跟安然见了两面,也算是熟了些。她便低声告诉安然道:“这是当今圣上的姑母临安大长公主,在一众皇亲里算是有几分颜面的。她是先太子的庶妹,曾在皇后身边养过一段时日。” 安然知道当今圣上云舒的皇位是怎么来的,当初先太子遇害,云舒被定国公偷梁换柱的抱走抚养长大,云栩害死太子后得到了皇位,当初的绝大多数宗亲都是不敢言语,是以等到云舒登基后,跟这些宗亲的往来都淡了。 反而是最先站出来支持他的世家、朝中官员跟帝王的关系更近。皇室宗亲们虽说想往帝王跟前凑,可因为旧事很有些底气不足,再加上云舒明说了后宫里只守着皇后一个,往后宫送女儿吹枕边风这条路也断了。 云芳压低声音,又嘟囔了一句:“不过是占了那时没在京中的便宜罢了,又没有做出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事来!……这会儿倒很摆起长辈的款儿来。” “芳姐儿,你胡说什么呢!”云蕊忙低低的喝止她道:“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云芳悻悻的闭口不言。 安然听了这只言片语,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这位临安大长公主看起来该是很有颜面,否则也不会郡王妃亲自去迎。可听云芳的话音,这位大长公主似乎没有那么厉害? 众人见大长公主来,纷纷起身行礼。 照理说,以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只是郡王府添了个庶子而已,实在没必要亲自来。 只见临安大长公主身着一身石青色遍地金的宫装,满头的银发一丝不苟的的梳起来,发间戴的首饰是皇室才能用的规制,冷色的宝石在银发里熠熠生光。一双眼睛透着锐利的光,微垂的嘴角透出些许严肃的气息,看起来很强硬。 “诸位不必多礼。”临安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今儿是毅郡王府的好日子,世子得了长子,是大喜事。大家若是为着我来了就拘束起来,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安然就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原本洗三礼的来客便没有临安大长公主,即便这回是三娘生下了嫡子,邀请的来客也未必会有大长公主。如今她不请自来,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我看时候差不多了,别耽误了哥儿的洗三。”大长公主笑道:“快把哥儿抱来我瞧瞧。” 本来洗三的仪式就已经准备就绪,方才大长公主来才耽误了下来。这时郡王妃一声令下,自然下边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很快两个奶妈便带着一个收生婆子,抱着才出生三日的孩子到了郡王妃等人面前。 “哥儿生得真好。”临安大长公主甚至接过来,在怀中抱了抱,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道:“我看眉毛眼睛更像世子多一些!往后这五官都张开了,定是个俊俏的哥儿!他娘的模样我看着就很喜欢,这孩子嘴巴就像他娘。” 大长公主的话一出口,三娘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不但是她,赵氏也是神色微闪,只有太夫人不动声色跟着称赞了一句道:“果真是随了世子,哥儿这面相也是个极有福气的。” 来客们也都心里犯嘀咕,大长公主这话说得不妥。正经的世子妃还在这儿,大长公主怎么就越过了三娘去夸一个根本没怎么在众人跟前露过面的李氏? 这也太反常了! 好在众人都在恭维着说吉祥话儿,很快便把这话头遮掩了过去。 在诸位贵客面前,安然、六娘姐妹几个自然是没位置的,她便随着云芳、云蕊一同往后站了站。 香案上供奉好了碧霞元君、琼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痘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各色的供品也都已摆放妥当。 盛着桂花心、龙眼叶、艾叶等熬成汤的金盆已经摆放好。 “添盆”仪式开始后,头一位便是身份最尊贵的临安大长公主。只见大长公主身边服侍的宫人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添完清水后,拿出里面的一对赤金镶嵌宝石的金麒麟,放到了金盆里头。 众人眼底皆是闪过一抹惊讶。 大长公主竟是往里头添了如此贵重的东西!看来她是有备而来,何时临安大长公主和毅郡王的关系这么好了? 收生婆子忙说了几句吉利话。 接下来是郡王妃,她往里面放了一个赤金的长命锁、一对精致的金手镯。 等到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往里面放了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并六对金裸子。 见世子妃的祖母如此大手笔,大家心中俱是清楚,看来这孩子是要抱到世子妃身边抚养了。这也正常,毕竟世子妃婚后多年无子,好容易妾室生了儿子,她肯定是要接到身边抚养的。 来客们俱是放了不少金银之物,收生婆子一句接一句的吉利话,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洗三之后便是云诜抱着孩子去祭祀祖宗,又把孩子抱出去给外头的男客看了一圈。 折腾了这大半日,客人们纷纷告辞。太夫人、赵氏作为三娘的母亲和祖母自然要多留一会儿,奇怪的是临安大长公主也没有离开。 长辈们都留在了郡王妃的正院中说话。 安然姐妹跟着云芳、云蕊去了花厅中说话,四娘、五娘则是跟着三娘往一处去了。 四娘生得不错,皮肤白白净净的,大大的眼睛。可是在三娘、五年面前便差了一截儿。再加上素来是三娘强势、三娘又嫁的最好,四娘只嫁给了靖海侯府的庶子,在嫡姐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 行事、动作见不免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只让三娘看了更心烦意乱,懒得搭理她。 五娘在一旁劝自己的姐姐。 “三姐,你快别跟姐夫置气了,好好服个软,把孩子抱过来养着。”五娘低声道:“时日久了,你还怕笼络不住姐夫的心?还怕那李氏不乖乖俯首帖耳听命于你?” 三娘脸上余怒未消。 “你可知道,昨日云诜要给那孩子取小名儿叫什么?”三娘恨恨的道:“竟想叫元哥儿!他这是什么意思!” “元”这个字用在庶子身上,三娘听了后又生了一场气。虽说他的头一个孩子,可毕竟是庶子。若是往后三娘再诞下子嗣又该怎么排行?还要被庶子压一头吗? 五娘无奈的道:“你何必为了这事跟姐夫置气?” “我只是气不过——”三娘满脸的不悦。 跟着云芳、云蕊走了的安然心中也十分不安,她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从午饭前嫡母的脸色便不好,今日临安长公主的举动,想来会更让嫡母不悦。 不过长辈们说话,自然没有她去听的份儿,她只能强撑着神色如常的和几人说话。小姑娘们有什么可聊的,不过是今年又出了什么时兴的花样子、首饰哪样好看、夏天快到了,该做些什么颜色的衣裳、该如何搭配。 郡王妃是个会做人的,表面上从不苛待庶女。她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所以对庶女也称得上大方。 云芳、云蕊的日子也还不错,虽说比之其他郡王府正经的县主差一些,可比一般高门的庶女都好过上不少。故此二人谈吐举止皆是落落大方。 六个小姑娘年龄相差不过,再加上六娘、十娘刻意的讨好、恭维,简直称得上是相谈甚欢。 六娘她们在花厅中等了好久,直到又上了第二回点心,太夫人和赵氏才从郡王妃院中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临安大长公主。郡王妃忙都送了出来。 得了消息早就等在二门前六娘姐妹,看到四人的表情各异。 太夫人一如既往镇定,眉目间也闪过一抹忧色,赵氏则是表现得更明显。郡王妃脸上的笑容也不全然是喜悦,也有几分僵硬。唯有临安大长公主心情的很好的样子。 等到临安大长公主上了轿子,太夫人才跟郡王妃道别。 她们姐妹见情况不好,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引起什么事端来。 下了软轿,安然几个先等着太夫人、赵氏上车后,才能去上后头的车。 等到赵氏上车时,她的动作突然一顿,转身看了安然一眼,目光十分复杂,仿佛有期待有怨恨…… 安然被看得莫名其妙。 马车很快便平稳的在路上行驶着,太夫人和赵氏的这一车安静极了,落根针都能听得分明。 “大长公主这一插手,三娘可就太被动了!”赵氏的声音突然在马车中响起,她有些激动的道:“咱们侯府也该再送过姑娘进来,给世子做贵妾,帮衬三娘!” 太夫人目光如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要选谁?” 第35章 危机 今日从毅郡王府听回来的消息,全是不利于三娘的。 容不下妾室、庶子……虽然郡王妃没有点明,可太夫人和赵氏听出来她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当太夫人舍了面子问起孩子的抚养权能否交给三娘时,郡王妃婉拒了。 从李氏进府不过短短的十几日,连这短暂的时日三娘都没能做个表面功夫让丈夫、婆母满意,以后只会更难! 郡王妃只说孩子还小,不适宜离开生母,等到孩子大些后再说。 这就相当于是变相的拒绝了! 赵氏立刻便有些沉不住气,好在太夫人端得住,有些话看不说破,心领神会就好。故此太夫人还同郡王妃相谈甚欢,言笑晏晏的模样完全没表现出事情没谈拢的焦急,镇定极了。 太夫人的这份镇定持续到临安大长公主把她和赵氏、郡王妃叫到一起时,交代的那些话说出之前。 李氏竟不单单是李侧妃的远房亲戚,更同临安大长公主有着不浅的渊源! 大长公主只说李氏是她一个故人之女,那位故人对她很重要。她要郡王妃对李氏多些照拂,也当着太夫人和赵氏的面,让毅郡王府给李氏一个世子贵妾的身份。 她提到李氏诞下子嗣有功,给抬个贵妾并不过分。 大长公主的话说完,不仅赵氏脸上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又惊又怒,就连太夫人都微微蹙了眉。 就算是大长公主,也能这样插手别人的家事?这样的人进门,是需要正室点头同意的。如果李氏爬上了云诜的床时,提这样的要求不单是三娘不答应,整个南安侯府都不会答应。 可如今李氏大着肚子回来,又生下了庶长子,还有大长公主撑腰…… 太夫人一阵心惊,难不成从一开始,李氏就已经步步为谋吗?在被三娘折磨时,李氏并没有反抗什么,即便那时她可能有了身孕,也并没有因此张扬。三娘要云诜送她走,她就乖乖的走了,也没提起跟大长公主这层关系。 她可真能忍耐! 到这时,她顺利生下庶长子,这才把底牌亮了出来,不止让三娘措手不及,也让南安侯府非常被动。 作为三娘的祖母、母亲自然是对李氏的作为又惊又怒的,而郡王妃心中非常不痛快。 大长公主说起来身份尊贵,可也要看看同当今圣上的关系如何!毅郡王妃很清楚,帝王并非真心尊敬这位庶出姑母,毕竟先太子被害时,临安大长公主不在京中,回来后不也照样仰云栩鼻息而活。只不过帝王当初已经下手清理了一大批当时与此事有干系的宗亲,皇后劝住了他。赶尽杀绝,帝王的凶名太甚于江山无益。 是以一些当初没有做成帮凶的、只做了壁上观的皇室宗亲,便被帝王放过了。 临安大长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好歹毅郡王府当初有过从龙之功,虽说与帝王的血脉远近比不上临安大长公主,可论起得圣心来,未必比不上大长公主! 可这些家事又不能放到朝堂上去吵,也不值得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告状。 只不过是个世子贵妾罢了,临安大长公主不是个心胸宽广的,被她惦记上,恐怕于毅郡王府也无益。 纵然在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毅郡王妃也还是答应了。 此情此景下,太夫人和赵氏就是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同意。难道她们以南安侯府之力,还能同大长公主、郡王妃抗衡不成?退一步说,三娘还要在毅郡王府生活,闹翻了对三娘没任何好处。 若是不答应,三娘不免要背上善妒、不孝的名声,那时委屈也都变成了没理。 太夫人和赵氏俱是带着一肚子气从郡王府离开的。 故此在马车上,有了赵氏的那句话。 荣安堂。 回到了侯府后,太夫人和赵氏屏退了一众服侍的人,婆媳两个头一次在内室密谈。 “娘,若是李氏成了贵妾,那三娘要如何自处!”赵氏又是愤怒又是着急,她声音已经发颤了。“您也看到了,李氏的心机手段之深,远非三娘可比!” “她还有庶子傍身!如果给了她贵妾的身份,她是可以把孩子放在身边抚养的!您今日也看到了姑爷有多喜欢孩子!长此以往,世子的魂儿都要被她勾走了!” 太夫人深深的蹙着眉。 赵氏的担心不无道理,李氏定然会挤兑得三娘无法立足郡王府。三娘若是在世子面前失了宠爱,在郡王妃面前失了关照,三娘的日子只会比如今更难过几分。 纵然郡王妃也不会喜欢被大长公主逼迫着给李氏贵妾的身份,她本该和三娘站在一条战线上。可若是三娘行事屡屡出差池,恐怕郡王妃对三娘失了耐心,寻出错处来废了她世子妃的身份,另娶一位身份更高、更有手腕心机的贵女做世子妃! 三娘的地位地位危矣! 要知道赵氏是最心疼女儿的,当初她也对安远良的宠妾做出过“去母留子”的事来,虽然被她拦下了,可她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如今能说出主动让庶女去郡王府做贵妾,也下了很大的决心。 “三娘家里的四个妹妹,你想选谁去?”太夫人的语气比在马车上时缓和了许多。 赵氏听出了太夫人的松动之意。 府中的四个庶女,在赵氏心中过了一番。理论她私心想要从小长在她身边的庶女去,她们对侯府更依赖、且她们姨娘也都控制在她的手中,若是敢有非分之想,她也能辖制。 可偏生这两个庶女,七娘性子刁蛮像极了三娘,又是直来直去的;十娘性子虽好,模样却又差了些。 然而这两个人的容貌都比不上从府外回来的六娘和九娘。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 这个人是要去给云诜做妾的。 六娘不仅多才多艺,性子温婉,生得如花似玉,且她已经十五岁,正是到了配人的年纪,去服侍云诜也更合适一些。 至于九娘…… 九娘甚至比六娘更漂亮了些,让人见了便有种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只是她年龄小了些,还不到十四,身条还没完全长开。学识、才艺上也是不行的。 赵氏还记得三娘提过,李氏也算是个才女了。 到底哪一个更合适? “九娘。” 赵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了她心中的人选。 太夫人似乎并不吃惊,她只是问道:“为什么选九娘?她还不到十四,服侍世子并不妥当,也不适合很快受孕,更不能生下庶子。” “她的话,三娘还能听进去两句。”赵氏咬牙道:“上回九娘去郡王府劝三娘,不仅劝住了三娘没闹起来,还能让三娘、姑爷一起把她送回来,甚至姑爷还夸了她一句!” 太夫人闻言,摇头叹道:“没错,三娘那时是听了九娘的话。” “可你要知道,三娘之所以能被九娘劝住,是因为九娘是她的妹妹,自然为姐姐打算。”太夫人话锋一转,淡淡的道:“若是九娘成了姑爷的贵妾,三娘可就未必肯听她的了。” 赵氏默然。 太夫人的顾虑有道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或许三娘恨九娘,比恨李氏更甚! 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赵氏眉头紧锁。 “今日的事不许声张出去,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太夫人一时间也难以定夺。 赵氏点点头,也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太夫人也不用服侍的人进来,一个人去了小佛堂。 三娘的事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事,更关系到侯府的未来。若是她走错了一步,怕是整个侯府都要跟着受牵连。 赵氏的提议也没错。 在目前的状况下,送一个庶女进去,想来郡王妃看在有所亏欠三娘的份儿上,会答应的。好歹是出身侯府,一个贵妾的身份是跑不了的。身份上恐怕比李氏还要高些。 正适宜跟李氏打擂台,最好是能尽快获得世子宠爱,早日生下庶子,才能稳固三娘的地位,稳固和郡王府的联姻。 六娘、七娘、九娘、十娘…… 她们中,到底哪个才是最合适的一个? 太夫人微微合了眼,陷入了沉思。 ****** 安然姐妹四个还不知道今日郡王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晚饭都是去太夫人院中摆的,那日却是说太夫人累了,让她们在自己院中用饭,也不用她们去探望、请安。 肯定是与三娘有关没错,四人都隐隐约约的猜到了。 难不成是把孩子抱到三娘身边养没谈妥? 安然默默的在心中猜测着,李氏进门已经无可回转了,现在只有想办法尽力挽回这件事带来了恶劣影响。 恐怕她们三姐已经给姐夫有过不止一次的争执了!回想起世子对三娘稍显冷淡的模样,安然心中就觉得不好。好在他们夫妻还是有感情的吧!最后世子还是对三娘说了那样一句话。 可三娘如不能就此改变她对李氏和庶子的态度,恐怕夫妻感情只会一日日消磨,过不了多久,只会夫妻反目、离心。 再加上李氏又是个厉害的。 恐怕三娘要吃大亏了! “姑娘,您让我打探的事,有回音了!”锦屏撩帘而入。 第36章 人选 见安然身边没人,她便低声道:“我让我娘暗中帮我打听了许多在侯府中旧日服侍的人。” 安然立刻打起精神来,认真听着。 “都说十三年前,并没有听说府中有过九姑娘。您的姨娘,也没在侯府中出现过。”锦屏凝重的道:“甚至更早之前,六姑娘也是如此!” 安然闻言,立刻道:“这些人此时都在何处?” “除了服侍在太夫人院中的人,这些人都被陆续发卖或是到了别院、庄子上服侍。这么看来,十几年前在府中服侍的人,竟在不知不觉中都被被陆续换了下来!” 安然眼底闪过一抹错愕。 这么说来,自己和六娘在侯府算是从来未存在过的人! 怪不得前世她没有回到侯府,什么幼时走失、什么体弱要在外头修养,全部是为了捏造她们身份的谎话! 安然浑身发冷。 若是如此,太夫人或赵氏,拿捏自己太容易了。自己对抗她们,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如果她们愿意,也可以让自己和六娘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过是个无依无凭的庶女罢了,又有谁会关心、在意? “夫人年轻时为人如何?”安然定了定神,想到自己曾经的猜测。“在兰姨娘、丽姨娘之前,府中有过别的姨娘吗?故去的也算。我四姐的姨娘呢?” 锦屏想了想,颇有些期期艾艾的回道:“回姑娘的话,听我娘说,夫人刚嫁过来时,靖北侯府正是鼎盛时,咱们南安侯府却是差了不少。当初夫人算是下嫁了……夫人很在乎侯爷!” “在丽姨娘前,侯爷身边只有几个通房丫头。”锦屏谨慎的回道:“我问过了,从没有人被抬过姨娘。四姑奶奶的娘,便是原先侯爷身边的一个通房生得,只可惜是个没福气的,她身子弱,生下四姑娘后还没多久便撒手去了。” 她到底是府中的下人,也曾在赵氏身边服侍。不好就直接说赵氏仗着娘家的势强,便在侯府中横行霸道,不许南安侯身边有人在。可安然听出她的未尽之言,肯定是因为赵氏善妒,娘家又厉害,赵氏自是一头独大。 嫡妻跋扈强硬,看她们爹的相貌就是个风流的多情公子。在家中不敢,会不会他干脆就此背着赵氏,在外头养小的呢? 如果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有六娘和自己的存在了吧! “如今看来,靖北侯府和咱们南安侯府哪个更厉害些?”安然又问。 锦屏这次回答很快,她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咱们侯府!自从靖北侯府是舅爷当家后,就很不如老侯爷在时。咱们侯府也算是有从龙之功,自是比靖北侯府更体面些。” 安然点点头。 十一年前的那次机会,抓住的人此时都过得不错。甚至包括陈谦家,也是早早认定了今上能登基,送了大笔的银子去充实军费,这才有了往后的泼天富贵。 想来如今赵氏的娘家势弱,再加上赵氏只生下两个嫡女便再无动静,赵氏才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吧! 南安侯一直没有嫡子出生,也没有庶子,日久了大家都只会说赵氏自己不能生,还极为善妒,弹压着妾室也不许让其有孕。这样的名声可就太不好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七娘和十娘的姨娘才有机会去服侍安远良,生下了庶女,被抬了姨娘。 “大爷、二爷的姨娘都是哪里的人?是从外头买的还是府里的人?是太夫人的身边的还是夫人身边的?” 锦屏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大爷、二爷的姨娘很少有人敢提起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仿佛有一个是太夫人给的,有一个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丫头。” 安然顿时变得神色凝重。 先前锦屏告诉她的,说是安锐、安锋的姨娘们都是因为“用巫术诅咒夫人”才被发配到家庙中,安然就觉得奇怪。府中没有嫡子,将来很可能家业就是有这两个庶子之一继承。 且就算是有了嫡子继承侯府,可是庶子日后也能考取功名或者分的一部分家里产业,日子肯定也过得不错。这两个人什么都不需要做,只安心等着孩子长大便是了。 若是能考取功名,能过做官扶摇直上,未尝不能给姨娘也挣个诰命回来。 这样算来,二人还是很有盼头的,不至于自掘死路。 还有一点很奇怪,之前安然没有意识到。若是赵氏抓住二人这样的把柄,岂会只把二人发配家庙就甘心?依着赵氏的性子,非得要了二人的性命不可! 莫非这只是个托词不成? 安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安锐、安锋的生母岂会不知道安分守己的好处?只怕赵氏当初动了去母留子的心思! 想到这儿,安然不有一阵胆寒。 其中有一人还是她从靖北侯府带来的,她仍不手软。 这样心狠善妒的赵氏……怪不得自己和六娘一直没在侯府露面,恐怕是早就被人抱走养起来了吧!既然自己的奶奶是太夫人身边的人,六娘的身边的刘妈妈也是太夫人身边的人…… 暗中操纵这一切就是太夫人吧! 在儿媳妇娘家势头正强时,她便忍耐赵氏,任由其在府中飞扬跋扈、作威作福,借赵氏娘家势力来扶持自己儿子;等到赵氏娘家不如之前时,便再出手,逼得赵氏不得不给安远良身边抬人,最近更是又把六娘和自己接了回来。 太夫人真是太厉害了! 这份忍耐就非常人所能及,这才是最可怕的。 安然蓦地又想到了李氏,那也是个非常能忍耐的。若是给了她机会,没能准儿能做到哪一步。 “我知道了。”安然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犹自有些惊魂未定。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 锦屏见安然脸色不好,忙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等等。” 安然又叫住了锦屏,她脸色苍白又疲惫的道:“今日的话不许透出一个字去。” 锦屏连声应了,赌咒发狠的保证。 安然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自己一个人犹在出神。 照目前的情况看,她只有人人摆布的命运了。为何上一世自己没能回来,仍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莫非上一世嫡母的娘家一直强势,太夫人便没有机会? 安然有种想破头都得不出答案的无力感。 ****** 赵氏回到院中,便把南妈妈叫过去说话。 “你把那日九娘去三娘府上时的经过再说一遍。”赵氏冷着脸,面色很不好看。“越仔细越好!” 南妈妈见赵氏脸色骇人,忙拼命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 “那日先是九姑娘进去了,让我们在外头等着。”南妈妈苦苦思索的道:“先前还有几声争吵声,还有瓷器摔碎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哭声。到了后来便没了声音,想来是三姑奶奶已经被九姑娘劝住了。” “后来是九姑娘出来,让丫鬟们去服侍三姑奶奶沐浴更衣,自己去了小厨房做点心。”南妈妈一直都在外头候着,对屋中的情况并不知晓,只能根据她看到的来说。 “再后来三姑爷回来了,没多久九姑娘也端着点心回来了。”她回忆道,突然南妈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仿佛是银屏去小厨房叫的九姑娘!” 赵氏紧紧拧着眉,没有开口。 南妈妈只得继续说下去。“等到九姑娘进去后,没多久三姑爷便出来了。原本咱们听到的信儿是三姑爷宿在外头,要接李氏回来。那一晚三姑爷竟然回来用了晚饭,看起来跟三姑奶奶恩爱一如往常。” “三姑奶奶留下了九姑娘,九姑娘晚上是也很懂得避嫌,据说在厢房里一步也没出去。” 傍晚的时候三娘便让南妈妈回去了,只留下了安然,故此南妈妈之后的事情只是听银屏、画屏两个人说过。 “你看九娘如何?”赵氏沉吟半晌,突然问道:“性子脾气比起十娘如何?” 南妈妈被问的一愣。 “依奴婢看,九姑娘其实还不错。”南妈妈不知道赵氏的用意,只得谨慎的回道:“性子是个柔和温婉的,脾气也好。奴婢斗胆说一句,最难得的是,九姑娘真诚。” 赵氏挑了挑眉,道:“此话怎样?” “奴婢僭越,说句难听的,三姑奶奶府上的事,原本是与九姑娘不相干的,咱们府上让九姑娘去,也实在是因为别的姑娘、姑奶奶都不在。九姑娘才跟三姑奶奶见过两面,纵然是姐妹,又有多深的感情?” “可九姑娘却是在全力帮着三姑奶奶。”南妈妈低声道:“奴婢听画屏、银屏的话,无论是在三姑爷面前、还是在李氏面前,九姑娘没少想法子给三姑奶奶解围。” 赵氏沉默了片刻。 “这两日你安排一下,让锦屏和画屏两个回来一个见我。”赵氏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我要亲自问问。” 南妈妈忙答应下来。 “夫人,三爷吵着要找您!”正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帘外响起来石妈妈的声音。 听见是自己的幼子,赵氏的神色立刻柔和了几分。她忙道:“快把钰哥儿抱进来。” 她的话音才落,只见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儿,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安珏,正张着双臂,嘴里嚷嚷着“娘、娘——” 赵氏的心立刻柔软成一片。 “钰哥儿乖。”赵氏把安钰接过来抱在怀中,柔声哄着道:“钰哥儿想娘了?” “娘这几日都不陪我玩儿了。”已经三岁的安钰吐字清晰,虽然还有些奶声奶气的,却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娘总是忙,我想娘陪我玩儿!” 连日来都是忧心三娘的事,确实少了对幼子的关注,赵氏忍不住一阵愧疚。 看着怀中儿子白净粉嫩的小脸儿、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忍不住去呵护、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可他还太小了! 安锐、安锋跟安钰差了许多,安钰在年龄上实在吃亏,而且安钰身子又弱……如果三娘不能扶持帮衬他,怕是安钰继承侯府都会成问题!虽说五娘更聪明些,可她嫁的人不如三娘,丈夫不如云诜出息。 就算是三娘同世子过不下去了,断没有和离的可能。毅郡王府大可以用三娘善妒这一点休了她,三娘的颜面便完了。 一定要保住三娘在毅郡王府的地位! 赵氏抱紧了怀中的幼子,下定了决心。 ****** 今日云诜下衙早,路过朱雀大街时,看到程记铺子新鲜出炉的白糖糕,不由拉住缰绳,停下了马。 这是三娘很喜欢吃的点心,记得新婚时他每日下衙都会给三娘买上一份热乎乎的白糖糕,甚至有时候还要排上一会儿队。他从不用小厮,都是亲力亲为。 三娘明媚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可是算起来,他们已经相敬如冰许多日了。 云诜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去买了一份热腾腾的白糖糕带走。 他不想跟三娘一直冷战下去,三娘曾经为他付出很多,他心中也是爱着三娘的。可李氏和东哥儿已经存在了,如果三娘能接受她们母子,他们便能恢复如往昔。 是他对不起三娘在先,他会好好补偿她的! 云诜一路想着旧事,策马回了郡王府。进了大门,云诜才想提着白糖糕去三娘院中,只见两个小丫鬟在甬路上背对着他,一面走,一面笑着说话。 “方才从李姨娘那儿出来,正巧哥儿醒着,他还冲我笑了,真是太可爱了!”一个粉衣的小丫鬟笑道。 另一个身穿蓝衣的小丫鬟也附和道:“可不是,哥儿的模样真招人疼,那一笑让人软到心坎儿里。” 云诜本来没在意,听二人提到东哥儿,心中不由一动。 于是他要迈进院子的脚步不由一滞,他把手中提着的点心递给了身后的小厮墨松,低声道:“你把点心给世子妃送过去,我先去趟李姨娘那儿,等会儿就回来。” 墨松应了一声,接过点心提着去了正院。 洛月阁。 李氏才喂饱了怀中的哥儿,正低声哼着温柔的小调,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玩儿。 才出生的孩子嗜睡,一日里难得有一会儿时候是醒着的,李氏便衬着这难得的功夫,逗弄着他。 云诜到了洛月阁时,院里只有两个小丫鬟在忙活着晾衣裳。廊庑上还站着一个婆子,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不是很堪用的样子。云诜见了不由皱了眉。 “今日东哥儿可好?”云诜也不让人通报,自己撩帘而入。 最后云诜还是跟三娘妥协了,只给长子起了乳名“东哥儿”。 里屋只有李氏,还有两个奶妈。 见云诜进来,李氏忙要起身撑着要行礼,云诜忙上前按住了他。 “爷,您来了!”李氏柔美的五官上绽放出笑容,她眉眼间都洋溢着喜悦。“哥儿才吃饱了,妾身正哄着他玩儿呢。” 云诜凑近了看李氏怀中的儿子。 东哥儿很给面子的醒着,甚至当云诜伸出手指戳他软软嫩嫩的脸蛋儿时,东哥儿竟咿咿呀呀的哼哼了两声。 云诜见状高兴极了。 “东哥儿知道爹爹来了,这么高兴呀!”李氏在一旁柔声道:“小没良心的,方才逗了你半天都不笑,你爹爹来了倒是高兴得紧!” 听了她的话,云诜更是高兴。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高兴不高兴?至多知道饿了要哭还差不多。 从李氏手中云诜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云诜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 “我们东哥儿真乖!” 云诜见孩子困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把孩子交到了奶娘手中。 奶娘识趣的把孩子抱去隔壁屋子睡。 “方才我进来,看到你院中只有两个小丫鬟在干活儿,还有个不堪用的婆子。”云诜在圈椅上坐下,微微蹙了眉道:“你这儿人手够用吗?” 李氏忙笑道:“多谢爷惦记着!我这儿人少,只有我和东哥儿两个,自然是够用的。还有别的小丫鬟,您没见着呢!夫人体恤我,已经把服侍的人都拨了过来。” 云诜却仍是未曾舒展。 连衣裳都是让小丫鬟们洗,就是再有两个也不够用。且李氏才生了孩子,也需要人服侍。一个婆子两个奶娘哪里够用? 可内院的调度是主母的事…… “爷,您心里有我们母子,妾身就心满意足了!”李氏柔声劝道:“当初在外头,可不就是一个婆子、一个丫鬟,都足够用了!哪里需要那样麻烦?” “再说了,若是真的有事,夫人也会派人来帮忙的!” 云诜眉头越皱越紧,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李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一层。 ****** 等到三娘看到那包白糖糕时,已经冷掉了。 “这是墨松送过来的,说是世子爷特意去程记给您买的!”画屏在一旁高兴的道:“可见世子爷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 “是啊,世子妃,您就跟世子爷和好吧!”银屏也在一旁劝。 三娘却是微微一笑,目光中露出一丝冷意。 她拿起那包冷掉的白糖糕,声音平静无波的问道:“既是世子买回来,那世子人在何处?” 画屏语塞。 当墨松把白糖糕送回来时,她确实是多问了一句,墨松只说世子爷去李姨娘处一趟,过会儿就来。可是这已经过去半晌了,世子还没过来。 “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出去了也说不定!”银屏忙在一旁描补道。 三娘笑容愈发冰冷。 “给我去打听,世子才回来时去了何处,此时又在何处?” 银屏和画屏见状对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无法,银屏便出去打探了。 “……世子爷才回来时,去了李姨娘处一趟……”很快银屏便回来了。她知道三娘的性子,撒谎粉饰太平只会让三娘更生气,只得实话实说道:“这会儿世子爷去了外书房……” 这些日子以来,云诜既没宿在三娘处,也没留在李姨娘那儿,而是搬去了外书房住。 三娘笑出了声。 可在银屏和画屏听了,却是比哭还要难过。 ****** 画屏接到赵氏着人传来的消息后,请示过三娘,便寻了机会回了一趟南安侯府。 “夫人,您一定要帮帮世子妃,世子妃的日子可太难过了!”画屏红了眼圈,她跪在地上哽咽道:“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她心里太苦了!她心里太在乎世子了!” 赵氏动容,眼中也闪动着泪光。 “好孩子,快起来!”赵氏亲自把画屏扶起来。 赵氏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稳了稳声音道:“你随我去见太夫人。” 画屏有些不解。 “到了太夫人处,我问什么或太夫人问什么,你照实说便是了。”赵氏嘱咐了一句。 画屏忙点头不迭。 荣安堂。 太夫人似乎早就知道赵氏回来,等到她带着画屏过去时,太夫人已经在等她们了。 画屏给太夫人见过礼,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当日九姑娘去时,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仔仔细细的给太夫人讲一遍,不许漏一个字。”赵氏道。 画屏点头,事无巨细的认真复述了一遍。 于是她从安然进去后,独自一人劝住了三娘,连三娘身上的茶渍,都讲得清清楚楚。接下来安然去做点心,并让银屏在世子回来时通知自己回来,安然是怎么端着点心进去的,说了什么,以及嘱咐她换掉了给李氏的见面礼,在李氏进门时说了什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画屏才口干舌燥的说完。 太夫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九娘对三娘如何?”赵氏又问道。 画屏不太明白赵氏的意思,只得小心的说了自己心中所想。“九姑娘对世子妃可谓是尽心尽力,处处帮衬着世子妃。我们没想到的,九姑娘都想到了。说实话,如果那日不是九姑娘去了,世子妃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想到刚得到消息时,歇斯底里的三娘,仍是心有余悸。 九姑娘帮了大忙。 “娘,您看……”赵氏见太夫人始终不说话,到底有些沉不住气了。 太夫人目光扫过画屏,她缓缓开口问道:“如今三娘和世子关系如何?” 画屏咬咬牙,把前两日云诜买了白糖糕给三娘,却去了李姨娘院中,而后直接去了外书房,连三娘的门口都没登,细细的同赵氏跟太夫人讲了。 如今能帮上姑娘的,只有夫人和太夫人了! 太夫人的目光越来越冷。 “娘,我求您帮帮三娘!”赵氏突然跪在了太夫人面前。“这么一日日的消磨下去,三娘和世子迟早要夫妻反目!” 太夫人长长的叹息一声。 “求您答应,把九娘送去毅郡王府,给世子做个贵妾!”赵氏重重的给太夫人磕了头。 第37章 深渊 画屏狠狠的吃了一惊。 让九姑娘去毅郡王府?去给世子做贵妾?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一个李姨娘已经让自家姑娘快疯了,还要把九姑娘也要送进去给世子做妾?自家姑娘会真的疯了的! 画屏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太夫人意识到画屏也在,似乎有些不妥,亲自扶起了赵氏,并且目光凌厉的盯着画屏,对她道:“你今日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连三娘也不许说。” 画屏已经吓懵了,只知道点头不迭。 太夫人叫了许妈妈把她带出去,只留了赵氏。 “你真的想好了?”太夫人沉声道:“三娘若是不答应,你又该怎么办?” 赵氏方才用劲儿太猛,此时还是一阵头晕眼花,她强撑着道:“眼前已经这样了,再不把人送过去,三娘和世子就离了心,让那李氏钻了空子!您也听到了,那李氏勾着世子,竟不往三娘院中去了!” “反正九娘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儿……先不让她服侍世子。”赵氏咬牙道:“先把九娘给云诜放到房中……” 太夫人冷笑一声,道:“你这是什么主意,九娘虽说年纪小些,在她们姐妹里却是生得最好的。把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放到世子身边,只服侍笔墨伺候茶水?你觉得可能吗?” “三娘会放心吗?” 赵氏咬紧下唇,没有吭声。无论如何,世子身边必须有一个侯府的人在,能说上话,能帮上三娘…… 太夫人长长出了口气。 “九娘这孩子虽说来的时日短,我却是很喜欢她。”太夫人平静的道:“虽说她学识、才情、女红都不如六娘几个,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你也知道,当初九娘没出门,就是为了等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过来。”太夫人道:“此时她已经是侯府姑娘了,身份与两个孩子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可九娘始终挂念着她们姐弟,一直为她们打算。” “侯府,需要的是这样的姑娘。”太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氏一眼,道:“若是与平远侯府的联姻能成,九娘无疑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赵氏急道:“可七娘、十娘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她们的姨娘都还在,岂不是会比九娘更记挂着侯府?而且平远侯府的女主人,应该也需要一位谈吐得当、知书达理的主母吧!” “难道九娘处事不得当吗?”太夫人几乎被赵氏气笑了。她冷冷看了赵氏一眼道:“否则你为何非要九娘去给世子做妾,六娘已经十五,恐怕会更合适吧!” 还有一点太夫人猜到了,却没说出来。 恐怕赵氏也是存了私心的,她还是更希望三娘把嫡子生在前头。六娘十五岁了,若是给了世子恐怕会很快受孕。可九娘便不同了,她才十三岁,年纪还小了点。 “而且九娘更漂亮。”太夫人道:“我知道你想说,娶妻娶德,可是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平远侯也是凡人,看了岂不会动心?或许把九娘许配给平远侯,平远侯会坐实了这门亲事……” 赵氏急了,她哭诉道:“可是您不能不管三娘啊!三娘在郡王府好端端,不是对咱们侯府更有好处?平远侯府的联姻……当初没把嫡女嫁过去,没准儿平远侯正不高兴,岂会同意娶个庶女?” 太夫人默然。 这也正是她最终倾向于让安九去毅郡王府的理由。 她心中很清楚,陆明修没有当初否认婚约,却不代表着他真的情愿、真的会在侯府未出嫁的庶女里娶一位。毕竟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声望地位,简在帝心,有多少人家的贵女都想要嫁给他。 太夫人也没有多大把握能让陆明修履行婚约。 故此毅郡王府代表着真切的现在,可平远侯府却是飘渺的未来。稳定住三娘的地位,便是保住了南安侯府和毅郡王府的联姻,这才是实实在在能掌握的。 她不过是想敲打赵氏两句。这些日子来,太夫人仔细考虑过了,府中的四个庶女里,九娘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可也不能让赵氏把一切都想得太轻易了。 “就算我答应、九娘也情愿,三娘硬拦着不同意你又如何?”太夫人把最令人头疼的问题又给赵氏抛了回去。 赵氏咬紧牙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仍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请您指点我!” 话说到这份儿上,太夫人也不跟她再绕弯子,直接道:“先把九娘送过去,只说是陪伴姐姐。但要让三娘知道,九娘是要给云诜抬贵妾的,给她一段时间适应。改日你把三娘叫回来,把这桩桩件件的事,都跟她说清楚。” “想来这些日子她也吃了不少苦头。”太夫人叹道:“她和世子是夫妻,如今一日日冷淡下来,她也该明白了。在家是千娇百宠的娇娇女,出嫁了岂能事事如意?” 赵氏眼底泛起水光,哽咽着答应了一声。 太夫人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 “郡王妃处也不必知会了,她那样一个聪明人,自然能闻弦歌知雅意。”她淡淡的道:“等到三娘彻底想通那日,再摆酒让九娘过门吧!李氏的事上,郡王府对侯府有所亏欠,如今再把九娘送过去,她不会反对的。” 赵氏忙点头答应不迭。 “我累了,你回去吧。”太夫人面露倦色,挥挥手让赵氏下去了。 等到赵氏离开后,何妈妈走了进来。 “太夫人,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三姑奶奶自小就聪明,这些日子不过是她一时想不开,才把自个儿困住了。”何妈妈深得太夫人信任,府中的事情也都能说得上话。“等到过些日子三姑奶奶回转过来,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她的话并没让太夫人紧缩的眉头舒展。 “三娘的性子我知道。”太夫人摇头道:“是个倔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可世子房中有李氏虎视眈眈的在一旁,哪里有功夫等她慢慢回转过来?” “您这不是选了九姑娘过去?”何妈妈在一旁轻声道:“九姑娘模样好、性子好,定能帮三姑奶奶扭转这眼前的局面!” 太夫人微微颔首。 “九姑娘自然是个好的。”何妈妈看了太夫人一眼,又有些犹豫道:“太夫人,这么没名没分的让九姑娘就去郡王府,您就不怕九姑娘心里头有怨气?或是九姑娘不情愿,岂不坏事?” 太夫人目光微闪,她转动着手上的佛珠。“若是手上没些把柄辖制住她,我怎么敢轻易让她回府?” 何妈妈有些不解的看着太夫人。 “在九娘心中,恐怕侯府的这些人,都比不上秋穗的孙子、孙女,他们才是九娘真正的亲人。”太夫人想起那日九娘故作镇定的来自己跟前请示该如何安置安汐、安沐时,九娘眼底深藏的焦灼。 她既不想视为妹妹的安汐在后宅中做服侍人的事,也不想弟弟安沐往后落个小厮的差事。九娘很聪明,她多想了一层。许是她猜到了两个孩子是侯府用来牵制她的,便先一步把两个人一齐送出去。 毕竟安沐太小,还没有定性。有大一些的安汐照看着,至少不会长歪了。 安然自以为把那点小心思掩饰得很好,可就算她有两世历练,也比不上人情练达的太夫人。然而当时太夫人就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是没点破罢了。 “只要安汐、安沐还在侯府的控制中,九娘就不会不听话。”太夫人笃定的道:“九娘是个聪明的,她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何妈妈恍然,连连点点头。 “只有帮三娘稳固住在侯府的地位,九娘才能有好日子。”太夫人道:“九娘去了侯府,最要紧的就是得到世子的宠爱,防着李氏的阴招,对付李氏。” 何妈妈眼底闪过一抹不忍。 “九姑娘的日子可就太难了!”当初何妈妈和安然的祖母曾在一个屋住过,她忍不住道:“九姑娘今年过了生日才十四,还不适宜受孕罢……” 太夫人神色微凛。 两个姿色最好的庶女中,的确是六娘的年龄最合适。可是六娘却未必会有九娘那颗赤诚的心,从九娘上回的行事中便可看出,九娘是个善良却不软弱的。 “子嗣上还不着急。”太夫人半垂了眼,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别再让李氏挑拨下去,三娘世子妃的位置,必须牢固。” 何妈妈见太夫人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 “九娘要去郡王府这件事,让那些有心打听的人都知道罢。”何妈妈从太夫人的声音中传出一丝冷酷意味。 这消息一旦散出去,赵氏身边的姨娘便都知道了,剩下的三个庶女也会立刻知道。何妈妈道:“若是在咱们府中散布了……九姑娘岂不也会知道?若是九姑娘哭闹起来怎么办?不如只说是让九姑娘去陪伴三姑奶奶……” 太夫人冷冷一笑。 “瞒不住的。九娘一个没出阁、没定亲的小姑娘,又是三娘的庶妹。世子才得了儿子、又抬了姨娘,这会儿赤眉白眼的去了郡王府陪着三娘……明眼人一瞧便能清楚其中的猫腻!只是咱们和郡王府都一时不想点破罢了。” 何妈妈沉默着点头。 这一切已成定局,只能盼着九姑娘自己想开些,别钻了牛角尖才好。 ****** 安然对这一切还浑然不知。 这几日来纵然担心三娘,她们的生活还如往常一般。除了晨昏定省,就是去跟着何先生念书、跟着师傅学古琴、练习女红。 不过这些日子来,七娘倒是收敛了许多,没有再跟她针尖对麦芒。 原因无他,只因去给赵氏请安时,七娘故意挤兑了安然几句。若是按照往常的习惯,肯定是安然落几句数落,七娘志得意满。可那一日很奇怪,赵氏却对安然格外宽容,倒是狠狠数落了七娘几句。 七娘被弄懵了,愣愣的听了下来,认了错。 或许嫡母是看在她帮了三娘的份上吧!安然在心中嘀咕着。 六娘和十娘都聪明的,见嫡母对安然的态度不同,也不敢在明里暗里撺掇着七娘去挤兑安然。 难得一段悠闲自在的日子! 这日何先生处给她们姐妹放了假,安然姐妹去给太夫人请安后,太夫人便把安然单独留了下来。 “上一回本来说让哥儿和姐儿进来看你,出了你三姐那件事,倒把你的事搅和了。”太夫人慈眉善目的对安然道:“你们姐弟也许多日子没见了。” 太夫人特意提起安沐和安汐来,安然有些受宠若惊。 她心里自然惦记着跟弟弟妹妹见面,可是三娘那儿正乱着,她怎么好意思再提见面的事,只要搁置下来。 听太夫人这意思,是让安汐和安沐进来看她吗? “今儿正好吴妈妈回家去,你便跟了她一齐去罢。”太夫人望着安然的目光愈发柔和,她温声道:“知道你惦记着两个孩子,自己亲眼去看看也好放心。” 安然心中立刻雀跃起来。 确实比起让安汐安沐进府来看她,她更希望亲眼去看一看二人生活的地方。若是让两个孩子来见她,他们都懂事,便是不好也不会说出口。只有亲自去了,安然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多谢祖母!”安然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发自内心的笑容比往日温婉柔和的微笑更动人。 太夫人笑得愈发和气,仿佛只是一个疼爱孙女的祖母。 “你回去收拾收拾罢,一会儿车准备好了,吴妈妈会去叫你。” 安然高高兴兴的走了。 太夫人这样做,应该是要补偿自己那日没能见到安沐和安汐吧!怎么看自己也算是帮了三娘,太夫人和嫡母赵氏想来也都看自己会顺眼些吧! 回到凝雪院,安然忙让翠屏和锦屏帮她翻箱倒柜的找要带给安沐、安汐的东西。 哪知道她前脚刚回来,太夫人院中的剪秋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捧着东西进来。 “剪秋姐姐!”安然见她来,忙起身。 剪秋给安然行礼,随后才笑盈盈的道:“九姑娘,这是太夫人让奴婢送来的,说是您出门时带上,给哥儿和姐儿拿去。” 说着便让两个小丫鬟上前,其中不乏一些孩子们的小玩儿意,只不过比外头卖的要精致上许多,还有料子、小姑娘的首饰、哥儿用的玉佩等等。 若是这些都是太夫人给安沐安汐姐弟的,也太厚了些! 长辈赐不可辞。 安然只得道了谢,都收下了。 送走了剪秋,她心里正犯嘀咕时,又突然传来石妈妈过来的消息。 只见石妈妈也带了人来,同样给安然送来了一份厚礼。 安然粗略的了一合计下价值,起码得有好几百两银子。这也太贵重了罢! 太夫人和赵氏这连番而来的厚礼,安然心里有些不安,送了这些东西来,是念着她帮了三娘吗? 锦屏和翠屏倒是很高兴。 自家姑娘在太夫人、夫人面前都很有体面,这是件好事!说不定她们都觉得自己姑娘好,往后跟平远侯府的亲事…… 这些东西送来,也不用安然自己准备了,安然都让人打包好,等着吴妈妈过来时,好搬到车上给安汐和安泽带过去。 吴妈妈来凝雪院请安然。 翠屏带着青杏跟着一起去了,两人带着包袱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上。 “姑娘尽管放心,哥儿、姐儿在我们家住着很好!”吴妈妈生了一张白胖的圆脸,人便显得十分和气。“我们家有两个不成器的小子,正好跟哥儿做个伴。” 她说得客气,安然忙笑道:“汐姐儿、沐哥儿多劳您费心了!在您家,只怕打扰了呢,怎么会有不放心?” 吴妈妈笑着说了几句担不起。 去的路上,吴妈妈知道安然心中记挂着安汐安沐姐弟,便捡着平日里二人的事,跟安然说了一些。比如安沐跟着她孙子一起去读书、比如安汐在家中跟她儿媳妇学着做女红等等。 安然听得很认真。 得知两个人都过得很好,安然选在半空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到底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好在吴妈妈家里离南安侯府不算太远。 安汐和安沐知道今日安然要过来,高兴的一整晚没睡好,第二日一早便早早的等在了大门口,眼巴巴的看着胡同外每一辆来往的马车。 终于,一辆悬着宝蓝色垂曼的马车出现在了胡同口,赶车的人挑了下来,牵着马慢慢的往胡同里走。 安沐、安汐知道是姐姐来了,三步两步跑到了马车跟前。 当安然掀开车帘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张兴奋的小脸。 “姐姐!”安沐年纪小,一时间忘了之前吴大娘教过的礼仪。 安汐比他大上三岁,到底懂事些。她见了安然也是高兴得溢于言表,却是规规矩矩的给安然蹲身行礼。口中叫了一句:“姑娘。” 吴大娘教过,姐姐回了侯府就跟以往不同了。她跟弟弟只算是下人的孩子,见了姑娘是要行礼的。虽说姑娘待她们如亲生姐弟一般,也不可废了规矩。 安然闻言,先是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后眼眶便很快湿润了。 吴妈妈从车上下来,又扶了安然下来。见安然姐弟见的气氛有些伤怀,忙笑着开解道:“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九姑娘,姐儿、哥儿还请进去再说。” 安然用力的眨了眨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左手牵着安汐、右手牵着安沐,姐弟三人一齐进了吴家的门。绕过了影壁,走过了抄手游廊,安然留心观察着,吴家是个三进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京中来说,算是很不容易了。 吴家把后罩房给了安汐、安沐姐弟。 院里种着两颗柿子树,还有个小小的鱼缸,两边栽着应季的花草。安然环视一圈,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有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干活,看起来吴家的日子不错。 吴妈妈知道安然姐弟有话要说,便识趣的借着准备午饭的理由退下了。 翠屏和青杏把东西放到安汐的房中后,也借口去帮忙,把地方留给了安然姐弟。 “大姐,我好想你!”安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巴巴的看着安然道:“上回我和姐姐好不容易去了,大姐却不在!” 安然摸了摸安沐的头,柔声道:“是姐姐不好!我们沐哥儿别生姐姐的气!” “沐哥儿,不许胡说!”安汐懂事,她反而劝安然道:“姐姐放心,我跟沐哥儿在这里住着很好!姐姐不必惦记着我们,等得了空,吴妈妈也答应带我们进府去看姐姐!” 安然欣慰的点点头。 三人在屋里坐下,安汐便跑去给安然倒水,又去拿点心,很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等她回来,又条理清晰的给安然讲她们在吴家的事。安汐说的百般都好,没有一处不满意的。可安然心中明白,她们姐弟三人不能团聚便是最大的遗憾了,安汐只是懂事,不提罢了。 安然又是欣慰又是酸涩。 安沐也不甘示弱,主动把自己念了哪些书、识了哪些字,都一一说给安然。 “我们沐哥儿真乖!”迎着安沐满是期盼的目光,安然从善如流的夸他:“假以时日,我们沐哥儿一定能考上秀才、考中举人、说不定还能考上进士、金榜题名中状元呢!” 安沐的眼中闪闪发亮。 “等我考中状元,姐姐就能跟我们一起住了吗?”安沐握紧拳头,问道。 安然心中一软。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哄着安沐罢了,多少人考一辈子都中不了进士,更别提通过殿试被皇上亲自点为状元了。 “能。”安然笑着应了,如果能藉此鼓励安沐好好读书,倒也不错。“那沐哥儿可要下功夫了。” 安沐郑重的点点头。 姐弟三人相处的时光过得飞快,没多久翠屏便请安然姐弟去用饭。 用午饭时安然一直在观察着安沐和安汐,见他们在吴家人面前不那么拘束,总算放下了心来。 ****** 安然没能在吴家停留太久,用过午饭没一会儿,安然便回了侯府。 太夫人破例允许她出来一次,她却不能不知好歹。 到了侯府后,安然本该先去太夫人处回话的,看了看时辰,安然怕太夫人还在歇息,便准备回去换件衣裳。 进了凝雪院的门,安然便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锦屏正一脸焦急的在廊庑下站着,时不时往院门口处张望。 见安然进来,锦屏忙快步跑了过去,刚要开口,却终究还是顾忌在院中,生生忍住了。 安然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一言不发的快步随着锦屏走近了自己的屋子,才进门,锦屏便声音发颤的道:“姑娘,不好了!我从夫人处听到消息,说是要送您去毅郡王府——给三姑爷做贵妾!” 安然愣住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深渊。 门外一片春-光明媚。 安然却觉得自己看见了深渊。 第38章 破局 锦屏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安然,见她一副失神的模样,满脸焦灼的道:“姑娘,姑娘您别吓我!” 听到动静的翠屏和青杏也赶快进来,一进门就看到锦屏扶着自家姑娘,而姑娘苍白着脸,透出毫无生气的绝望来。 翠屏和锦屏都吓了一跳,二人忙把安然扶到软榻上坐下。 见安然的脸色愈发难看,翠屏直嚷嚷着要请大夫去。 “翠屏,回来。”一直没说话的安然蓦地出声拦住她,她的神色又疲惫又绝望。“我没事,不许惊动人。” 一旁的青杏见了也起急,自家姑娘的脸色这么差,哪里像是没事的。她和翠屏没有听到前因,故此只是以为安然身体不舒服,没往别的多想。 “青杏你叫上青梅,去门口守着,有什么动静都看住了。”安然扶着小几起身,对翠屏和锦屏道:“你们随我进来。” 青杏乖巧的没有多问,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翠屏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锦屏,只见锦屏对她摇了摇头,便跟着安然一同往内室去了。 “锦屏,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是你无意中听到别人说的,还是有人告诉你的?”安然已经回过神来,目光清明锐利的看着锦屏道:“把当时的情况,再说一遍。” 锦屏神色一凛,她郑重的回话道:“是,姑娘。您出门后,我想着上回夫人赏下来给您的两件衣裳不大合身,要去找针线上的刘婶子改改。谁知在园子边的凉亭上,看到了夫人身边的金枝和白芷在里头说话。” “我本不欲偷听,想快些离开,可离得不远,又有风把声音送来,她们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锦屏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听见金枝说,如今三姑奶奶府上出事了,那李氏不知怎么攀上了临安大长公主的关系,竟请动大长公主为她说话,让郡王府念在她生育有功,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不过她没有打断锦屏,锦屏便硬着头皮说下去,“如今郡王府的形势对三姑奶奶很没利,李氏年轻貌美性子娇柔,加上又有儿子傍身,难免会分了世子的宠,再加上三姑奶奶和姑爷有些龃龉……” “所以、所以太夫人和夫人决定从三姑奶奶的庶妹里头,挑一个过去,给三姑爷抬了贵妾,好笼络住姑爷的心!” 安然还犹自镇定的听着,一旁的翠屏听得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她们说,太夫人和夫人虽还没有明说,可都瞧着九姑娘更好些!恐怕这两日就要决定,不日就要让姑娘进门了!” 锦屏说到后头已经带了哽咽的声音。 “姑娘,这可怎么办!”锦屏忍不住红了眼眶,泪不住的往下流。“若是真的去了郡王府,您可就入了火坑!” 翠屏犹自满脸不敢置信,她抓着翠屏急切的道:“她们也只是听说罢了,太夫人、夫人不还没定下来吗!她们只是见咱们姑娘漂亮,胡乱猜测罢了!” 她语无伦次的道:“不过是以讹传讹,她们能有多少见识?太夫人见多识广,执掌侯府内宅多年,岂能是她们能猜测到的?这些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我非去撕了她们的嘴不可!” 说着翠屏就要冲出去,一副去找二人理论的架势。 “翠屏!”安然忙起身喝止了她,又对锦屏道:“快拦住她,不许她胡来!” 锦屏一把拽住了锦屏,死命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出去。 “你犯什么糊涂?”锦屏忍不住对她道:“这不过是传言罢了,你非要嚷嚷的满侯府都知道了?这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翠屏还是满脸的不服气。 “她们不过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罢了,和你我是一样的人,竟敢胆大包天的编排起姑娘来!” 安然闻言,双眸像两汪春水,突然结了冰。 她低下头,看着广袖上绣着的精致的百蝶穿花,微微一笑。“不必了。” “姑娘?”翠屏犹自道:“您不能任由她们胡说……” 安然心中一暖,翠屏虽然性子直,却是一心为她。虽说相处的日子不算久,可这份真心难得。 “怎么是胡说呢?”安然翘了翘唇角,却无半分笑意。“正如你所说的,她们身份不高,却也是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她们岂会真的不知道轻重?” “锦屏,你说她们在凉亭中说悄悄话……”安然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她挑眉道“凉亭边上只有一条路,便是你的必经之路。若是她们真相背着人说话,无论如何也该看着唯一的那条可能经过人的路吧!” “她们那是再说悄悄话吗?”安然冷冷一笑,寒声道:“摆明了是她们想把这话直接告诉你,再让你转述给我听!” 锦屏愕然。 “不、不能罢?”锦屏回想着当时的情形,确实觉出几分古怪来。可她犹自不能相信,她竟被人设计摆了一道。“我只是去给姑娘送衣裳去……”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由睁大了眼睛。 锦屏喃喃道:“怪不得早上从夫人处请安回来,我恍惚听谁说了一句,夫人吩咐下去做的衣裳已经差不多了,这会儿刘婶子手里正没什么活计……我便想着把姑娘的衣裳趁机送去改一改……” 这就对上了。 赵氏故意引着锦屏去找刘婶子,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把这消息装作不经意的告诉锦屏。锦屏乍听之下自然着急,会一五一十的告知安然。这件事,最后便是要传到安然的耳中。 安然简直想大笑几声,亏得太夫人、赵氏为了她一个小小庶女煞费苦心。 “这并不是什么谣言,十有八-九——”安然自嘲的一笑,又道:“不,可以说板上钉钉了。让我去郡王府,就是太夫人和夫人的主意!” 锦屏和翠屏急得两眼冒火,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安然解忧。 窗外春光明媚,一派生机勃勃的盎然之色。 安然只觉得仿佛一盆混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下,寒气深入皮肤,浸入四肢百骸。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觉得冷。 “姑娘——”锦屏有些不忍道:“或许此时下定论还为时尚早!毕竟这话还没从太夫人、夫人口中说出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回转的余地!” 安然神色漠然的摇了摇头。 没用的。 金枝和白芷就是在赵氏的授意下来传话的,而若是没有太夫人点头,赵氏也不敢随意处置从外头回来的庶女。毕竟把她们接回来,已经不是赵氏的意愿了。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安然淡淡的道:“你们先下去罢,这事先瞒下来,别声张。” 除了才听到这消息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安然都表现得过于镇定了。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她哭闹、她摔东西发泄,吵着去找太夫人、夫人要个说法,都再正常不过了。 锦屏和翠屏不由有些担心,自家姑娘镇定的过头了。 “我没事!”安然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似乎随时都能消失在春风中。“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二人不敢再劝,只得满腹担心的走了。 等到她们小心的掩上门,安然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腿一软,便瘫倒在拔步床边的脚踏旁。 她想嚎啕大哭,她想发泄尖叫,她想去太夫人、赵氏跟前问一问,为何她尽心尽力的帮了三娘,反而落得把自己搭进去的下场? 她也想歇斯底里闹得人仰马翻。 可是,然后呢?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甚至自小都没长在侯府中,于侯府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太夫人随时都可以抹杀她的存在,让她草芥一般,消失在这暮春中。 还有安汐和安沐……自己死了,她们哪里还有好下场? 安然心里窝着一股子怒火发泄不出来,她不知道是该恨自己,还是恨谁。明明她重生了,明明她已经在很努力的改正上一世的错误,明明她这一世只想好好的活着! 把她接回了侯府,难道就是让她像个物件一样,像是一个待价而沽的美丽花瓶,这么大的事竟罔顾她的意愿! 或许她不如一件珍贵的瓷器。 瓷器尚且小心翼翼的妥善收藏、珍而重之的对她,而她,却是被丢进深渊里。 她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她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不公平…… 安然心里“噗通”一声,没有由来的开始浑身发颤。 多可笑! 就是在月余前,她还劝三娘,告诉她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公平,不能太执着于此,迷失了自己。如今这些话,都要还给她自己了。 她孤身一个人在侯府中,纵然太夫人是她的亲祖母,却为能为了侯府的利益,把她往火坑中推。更别提本就不喜庶女的嫡母,她最对自己更是没有半分感情。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安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出毫无意义的自怨自艾。除了徒增烦恼,对解决问题根本无济于事。 毅郡王世子贵妾。 纵然已经决定要面对现实,这个称呼还是压得安然喘不过气来。 她紧紧的握住腰上系着的玉佩,繁复的雕刻花纹深深的扣进她的掌心,疼痛她也浑然未觉。 此刻她太被动,只能任人摆布。可是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能摆脱眼前的困境。她要冷静,她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三娘身上。 安然隐约也听了一些,三娘如今的日子很不好过,原本李氏生下庶长子就对她不利,如今跟世子还闹得很不愉快。金枝在凉亭中的话,肯定就是三娘面临的最大困境。 李氏被抬了贵妾。 这可不是随便抬个姨娘就能把她压下去的,甚至贵妾能自己抚养孩子,在主母面前也很有体面,跟主母可以随意发卖的通房和妾室不同,主母不可以随意处置她们。 原本赵氏的计划是给云诜抬两房美貌妾室,才把知墨和如兰送了过去,谁知道三娘竟一直不用,拖到了李氏回来。此时二人抬与不抬,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必须找一个和李氏身份相当的人,去分得云诜的宠爱,才能压制住李氏恩宠正盛的强劲势头。 这个人可不是随便一个丫鬟能做到的。 所以太夫人和赵氏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吧! 安然苦笑了一声。 或许自己曾经劝住过三娘,让她们觉得自己能乖乖的在三娘身边俯首听命,还能出谋划策。难道她们就不怕自己生了异心,干脆挤掉三娘去争宠? 安然不无阴暗的想着,她们是哪来的信心?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身上挂着的荷包上。上面两支斜斜的梅花,针法不太平整,可她却很珍惜,是安汐替她做的。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太夫人这么好心让她出门去看安汐和安沐! 安然闭了闭眼,用力的笑出了声,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太夫人早就看穿了她的死穴在何处,把她捏的得死死!有安汐和安沐在,她怎么敢不听话? 更何况…… 若她不是个笨的,就该先帮着三娘稳固住地位,不能任由李氏坐大。毕竟到了毅郡王府,安然能依靠的只有南安侯府。三娘可是世子嫡妻又是侯府嫡女,她必须要依靠着三娘。 同时她还要想尽办法,有觉悟要做三娘手中的一件利器,为三娘铲除障碍,才能仰人鼻息的活下去。 最艰难的还不止于此。 三娘恨李氏恨得牙根痒痒,安然是见识过的。若是世子身边再来个自己,三娘岂不是更要恨出血来?一时间不用李氏下手,三娘先对她处处挤兑了。 她本是要去帮三娘的,只要三娘不糊涂,就该跟她和和气气的相处,共同对付李氏。 三娘不是糊涂,只是看不开罢了。安然在心中长长的叹息一声,若三娘能放得开,何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早些给世子抬姨娘,在李氏进门后只装作大度些,何至于落得要从庶妹中挑一个做贵妾的地步? 突然,安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她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太夫人倒也罢了,赵氏素来疼爱三娘,她不可能不管不顾三娘的感受。她们是怎么说服三娘同意的? 三娘要是个看得开的,早就回转过来了,不至于到今天。所以,把她贸然送过去对三娘并不是一件好事。 厉害如太夫人,不会想不到这些。 而且若是要送她进去做妾,太夫人和赵氏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何不直接跟她说,用如此迂回的方法告诉她? 其中一定有什么是她利用的! 安然定了定神,拿出帕子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重新振奋起精神来。 她不会就此认命! ****** “九娘院里还没动静?”赵氏有些不安的在房中踱步,她突然转过身,目光如刀子般在金枝、白芷身上扫过一圈。“你们确保把那些话,都一字不差的说给了锦屏听?” 金枝二人唬了一跳,忙跪下对赵氏赌咒发誓道:“奴婢们是看着锦屏进来才开始说的,锦屏绝对都听到了!” 赵氏这才把目光撤了回来。 太奇怪了,九娘竟还没有反应?是锦屏没有说吗? 自打安然从吴妈妈家回来后,赵氏就暗中派了人去凝雪院附近盯着,若是安然院子里有丁点儿风吹草动她就会知道。可凝雪院一直很安静,她想象中安然的失态,并没有出现。 或者……赵氏想到另一种可能,就是安然太沉得住气了。 赵氏想了想,又觉得太荒谬了。安然今年还不到十四,就能有这份定力不成? “夫人,九姑娘去太夫人院子里了!”石妈妈撩帘进来,对赵氏道:“可九姑娘瞧着一切如常,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来!” 赵氏胡乱点了点头。 她复又坐下,却是如站针毡般不安。 荣安堂。 安然换了身簇新的衣裙去了太夫人院子中,嫩黄色的褙子、白色的挑线裙,满头黑发梳成了双螺髻,只缠了两条宝石链子、带了两朵小小的珠花。 白净细腻的皮肤上未施粉黛,少了些妩媚,多了些娇俏。 这样一打扮,看着更显小了。 “祖母!”安然笑吟吟的给太夫人请安、行礼。“孙女从吴妈妈家里回来,怕您歇息,回去换了身衣裳才来。” 即便是太夫人眼底也不由闪过一抹讶然。 安然这份镇定是她没想到的,她甚至有了怀疑,安然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哥儿和姐儿在吴妈妈家可还习惯?”念头在太夫人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她便往常一般对安然温和的道:“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只管跟吴妈妈说,让他们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便宜才好。” 安然感激的道了谢。 她一五一十的讲起了今日在吴妈妈家中的事,表情轻松愉悦,丝毫不像为什么事所困扰的模样。 “九娘,有件事要跟你说。”太夫人温和的对安然道:“你也知道,近日来你三姐有些不好,王府中事情又多,她有些精力不济。我和你母亲想着,你们姐妹亲睦,不若过两日你就去王府中陪陪你三姐。” 安然微微一怔。 没想到是这种理由!太夫人倒是绝口不提做妾一事,只说让自己去陪伴三娘。 安然在心中冷冷一笑。 她们倒是打得好算盘,好端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陪伴姐姐,若是远些还罢了,都在京中……长住在毅郡王府算是怎么回事?在三娘身边,难免要跟世子打照面,且如今李氏的身份不同、她又是三娘的庶妹…… 分明是要把她送进去做妾,还要扯上一块遮羞布。 “三姐哪里不妥当吗?”安然故作关切的问道:“那要早些请医问药才是,若是耽误了可就不好了。我自是该去看看三姐的,七姐、十妹自小跟三姐一起长大,想来她们也很关心才是,到时候我们一道去。” 谁都会装糊涂。 到了这会儿,太夫人自然看出了安然的不满。 太夫人倒松了口气,若是安然真的毫无破绽,她才放心不下。 “她们自然也是要去的。”太夫人神色不改,温声道:“你们姐妹四个里头,就属你最乖巧懂事,你三姐也最疼你。你便多留些时日,陪陪她。” “是。”安然乖巧的点头。 “九娘,你要记得,你们姐妹都是侯府的姑娘,不论嫡出庶出,侯府是你们的依靠。”太夫人看着安然,慈眉善目的样子,比之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同根连气,不单要自己过得好,还要彼此互相帮衬着,侯府才能更枝繁叶茂,你们也才过的更有底气。”太夫人微微笑道:“说到底,不过是荣损与共罢了。” 太夫人这是在敲打自己了。 安然默默的想着,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太夫人,仿佛懵懵懂懂全然的无知,又仿佛洞悉世事般清澈。 “孙女记下了。”安然从善如流的道。 “这两日你准备准备,课也先不必去上了,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跟我说。”太夫人很满意安然的识趣,“明日我让何妈妈帮你去看看,你这孩子是个省事的,少了什么也不肯说。” 安然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即是如此,孙女先告退了。”安然见太夫人只提点到此,她便很有眼力见的告辞。 太夫人目送安然离开。 婀娜的身段、明媚如娇花的面庞、七窍玲珑的通透心思……太夫人不免觉有些遗憾,只去做个妾,可惜了。 安然走出了廊庑。 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和煦的春风吹到脸上,柔柔的,很舒服。 她想她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第39章 反应 第二日安然果然没去上课,往后的几日也是如此,每日从太夫人、赵氏处请安回来,安然便直接回凝雪院。 只留下六娘、七娘、十娘三人面面相觑,看来传言是真的!果然是要把九娘送到郡王府去……那么去让她给三姐夫做妾,应该也是真的吧! 其中最高兴的就要数七娘了。 她连日来都同安然不对付,尤其是见安然在太夫人、赵氏处露脸,有格外得三娘的看重,直把七娘气得压根痒痒。还有前两日她给安然下绊子,赵氏竟站在安然那一边,让她更是又气又恨。 安然显然成了姐妹间最惹眼的那一个,如果要挑一个人嫁给平远侯的话,她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 正在七娘气得跳脚,却拿安然毫无办法之时,传来让安然去给郡王世子做妾的消息,简直是大快人心!七娘得意洋洋的想着,让她安九娘志得意满,还不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除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七娘,六娘和十娘在得到消息后,也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七娘表现得明显,可在她们二人心中,也把安然视为了劲敌。安然不仅漂亮,还更得长辈欢心,她们也怕日后在嫁到平远侯府的人选上,安然胜算更大。 可如今消息落实,安然是断没希望了。 即便传言只是让安然去陪伴她们三姐,可她们已经从各处打探到消息,实际上安然就是去给三姐夫做妾的。只不过此时怕她们三姐不高兴,也怕外头笑话——毕竟世子才得了庶子,侯府就这么急吼吼的送了庶女过去做妾,侯府的面子也不好看,才扯了块遮羞布。 可即便遮遮掩掩,谁又是瞎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 总归对于六娘三人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从何先生处回来,七娘和十娘都去找了各自的姨娘,六娘径直回了院子。 “姨娘,没想到竟是真的!”七娘得意洋洋的对丽姨娘道:“今儿九娘没去听风轩上课,何先生竟然也没问,可不就是那传言坐实了,果然九娘要去郡王府了。” 丽姨娘娴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来。 “是个好消息!争的人总算少了一个,尤其是这些日子来,九娘愈发的得脸,倒把你们都衬得不显眼了。” 七娘略显兴奋的道:“让安九娘总跟我作对!这下子栽了罢?看到了郡王府,哪里有她的好果子吃!我三姐就先恨死她了,还有那李氏——听说也是个不好惹的!” 她的话音未落,不仅没得到丽姨娘的赞同,反而被丽姨娘数落道:“越是这时候,你越不能再跟九娘对着干!你只知道此一时她去了郡王府,给三姑爷做妾,比你们平白低了一等。可谁言准就让你去当侯夫人了?” “若是九娘争气,她又有张漂亮脸蛋,保不准会得了三姑爷的宠。有朝一日她生下庶子,在郡王府的地位也差不了!”丽姨娘怕七娘眼皮子浅,再生事端,可就不妙了。“她比李氏更强些,九娘还有侯府做靠山——” 七娘撇了撇嘴,显然没把丽姨娘的话放在心中。“切,我三姐会抬举九娘?任由她去分姐夫的宠?三姐若真是个贤惠大度的,早就有庶子了,还会等到这会儿?” “此一时彼一时。”丽姨娘见女儿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三娘是没吃过这么大亏!她打小就一路顺风顺水的,如今遭了挫折,未尝不会幡然醒悟、改变自己。” “就算三娘容不下九娘,可眼下她们还有共同的敌人李氏在!”丽姨娘掰碎了给七娘细细的说。“起码也得先对付了李氏,她们姐妹二人再斗啊!” 七娘终于收敛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 “最近别去招惹九娘。”丽姨娘怕女儿生事,反复叮嘱道:“若是她不高兴了,让你在太夫人、夫人面前吃亏,你可没有招架之力。别忘了,走了一个九娘,还有六娘、十娘在府中!” 七娘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 兰姨娘院中。 等到十娘到了时,兰姨娘正一脸焦急的等着十娘。 “那消息是真的了罢?”兰姨娘自打从赵氏处听说了安然要送到郡王府给云诜做妾的消息,就一直反复使人打听,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听说九姑娘今儿都没去上课!” 十娘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兰姨娘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她不由喜气洋洋的道:“这下子你的劲敌可少了一个!” 兰姨娘一直懊悔自己没能给十娘生一副好皮相。尤其是当六娘、九娘回府后,原本只称得上中上之姿的十娘,同如花似玉般漂亮的六娘、九娘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尤其是六娘一样的多才多艺,心思玲珑。 后进府的九娘原本瞧起来只有张皮囊罢了,可那日去了三娘府中,回来之后她的待遇显然不同了。太夫人、夫人都对她高看一眼,一向心高气傲的三娘对这个妹妹也十分赞赏。 九娘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世上的事竟是人想不到的,原本很有希望被嫁到成平侯府的九娘,竟要被送到毅郡王府,给世子做妾。 只要进了郡王府的门,不管世子是不是真的收用了她,她就再无可能嫁给平远侯了。 “让九姐去毅郡王府,看起来出其不意,实际上又暗合情理。”十娘素来是最沉着冷静的,此时她还能思路清晰道:“首先九姐先前劝住过三姐,想来也能吃准三姐的脾气,不是个笨的。而且九姐又那么漂亮!娶妾娶色——” 兰姨娘连连点头。 “九姐是个聪明的,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心里头明白着呢!”十娘微微蹙了眉道:“这么大的事,九姐竟然能不动声色。我不信她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 兰姨娘见女儿愁眉不展,忙劝解道:“我的儿,你只管放宽了心。管她九娘再有七窍玲珑的心思、再有西施貂蝉般的绝色容貌,一旦她入了郡王府的门,哪里还能跟你争?” 十娘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九娘是再没可能嫁给平远侯的,这就足够了! 她目光微闪,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先前她和六娘、七娘一起明里暗里的排挤九娘,这下子,怕是她们三人之间的矛盾也要再度显现了。 七娘原本就讨厌六娘。只不过来了更漂亮、更讨人喜欢的九娘,七娘的注意力被夺走了而已,等到九娘离开后,七娘的注意力还会再度回到她们姐妹间来。 她必须要早一步下手拉拢七娘才是。 如今七娘和六娘同住,若是六娘也有同样的心思,怕是有些难办。 十娘坐在临窗大炕上,那点因为九娘离开的喜悦早就飞远了。她扣起食指无意识的敲击着炕几,陷入了思考。 ****** 六娘回了院子,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内室。在最初的喜悦之后,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哀伤。 她还记得九娘轻声问她的话“都是外头回来的庶女,六姐先和我纷争起来,岂不称了她们的意?” 当时她虽然有所触动,却也觉得九娘只是为了拉拢她,才故意那么说的。如今细想来,竟很有些道理。 九娘和她都是在府中无依无凭的庶女,才回到侯府没多久,跟太夫人、夫人的感情,自然比不上七娘和十娘,且两个人还有姨娘在,自然有人为她们打算。 前些日子那么得宠的九娘这么随随便便就被送到郡王府了,而且九娘曾经还帮忙劝住了三娘,谁知道竟把自己搭了进去。 是好心没好报吗? 虽然六娘庆幸少了漂亮通透的九娘跟她争,可有朝一日,她会不会遭遇同样的困境? 六娘不由觉得浑身发冷。 刚得到消息的九娘,当时一定很绝望吧? 顿时物伤其类的悲伤在六娘心中蔓延。 如果她不能争取到嫁给平远侯的机会,往后就能和九娘一样,身不由己,受人摆布…… 六娘神色一凛。 她从小就练就才艺、苦读诗书,可不是为了回来输给其他庶妹的! ****** 安然回到自己房中后,开始着手准备去毅郡王府的东西。 既然已成定局,再抱怨也没有半分用处,想法应对眼前的一切才是正途。 “翠屏,你带着青杏、青梅去箱笼里给我找衣裳,红色的只拿两件海棠红的,其他红色的衣裳一概不要。把鹅黄色、葱绿色、天水碧、湖蓝色的衣裳都多包出一些来。” “桃枝,桃叶,你们把我绣的花样子、针线、花绷子都给我收起来,还有我平日看的书,字帖、”安然交代道:“都归到一个箱笼里头。” 五人答应着去了,只有锦屏留在了安然身边。 “姑娘,难道就真的……”锦屏犹自不甘心的低声道:“就真的这么认命了?” 安然微微一笑,面庞如同玉石般精致细腻,也同样冰冷。“不然呢?太夫人只说了让我去陪伴姐姐,又没直说让我去做妾,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锦屏默然。 等到陪着自家姑娘从太夫人处回来后,锦屏几乎又怀疑她当初听错了,怎么太夫人只字未提给三姑爷做妾的事? 这么大的事,都不放在明面上知会一声吗? “不过是我那三姐一时看不开,太夫人又觉得世子才有了庶长子,侯府就赶快把庶女送过去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这才迂回了一下。”安然歪了歪头,浅浅的笑:“总归是要有个理由的。” “可您岂不是太委屈了!”锦屏为安然鸣不平,“便是去,便是去——”她到底没说出去“做妾”两个字来,她忍不住道:“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去了,算怎么回事呢?” “算什么事?”安然笑容又深了一层,只是那笑意未达到眼底。她答非所问的道“太夫人让我去做什么,我做什么便是了。” 锦屏讶然的看着自家姑娘。 自打昨日从太夫人处回来后,姑娘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仿佛那个脸色苍白绝望的姑娘,只是她出现的错觉。 “锦屏,我要交代你些事!”安然的表情看起来从容不迫,不急不躁的。“等我走后,屋子里的事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约束青杏几个,还有翠屏,也该劝着她些——” 锦屏愕然,她急切的道:“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去郡王府,您不带着我们吗?便是不带那四个小的,也该带着我和翠屏才是!”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 “带你们去?那就是个火坑,我自己便也罢了,何苦来再拉两个垫背的?”安然温声道:“且我自己去,行事也没有顾虑,有人便是想生事,也免得牵连。” 锦屏不赞同的看着安然道:“这回跟上次您去郡王府可不一样了!那时三姑奶奶还把您当妹妹——可这会儿呢?她怕是心中更恨您了罢!您身边怎么能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安然只是微笑。 “锦屏,你好好守着家里。”安然认真的看着锦屏,叮嘱道:“既然我是以陪伴三姐的名义走的,太夫人她们不可能会收了咱们的屋子,你们守好了,比跟着我过去还要紧呢。” “我会回来的。”安然目光柔和,语气虽轻却又让人不得不信的笃定。“把我一个人从泥潭里拔-出-来,肯定比带着你们一起容易些呀?” 锦屏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我会回来的。”安然又重复了一遍,不只是说给锦屏听,还是她自己的。 她会回来的,当然不止是回到侯府,或许能有机会,带着安汐、安沐一起离开! 向来是险中求富贵。 那么就让她,搏这一回,求一份长久的安稳。 ****** 何妈妈带着人来看九娘让人收拾的箱笼。 “姑娘带的太少了罢?”何妈妈看了一眼,衣裳虽说不少,只是颜色都太素净、清淡了些,首饰倒是不少,可到底没有积累,底子薄了些。旁的东西除了书本、花绷子之类的,九姑娘竟然什么都没带。 何妈妈顿时有些怀疑,九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去了。 “我觉得足够了!”安然露出一抹难为情的笑容:“我只觉得,去三姐那儿,有什么短的,只管跟三姐借便是了。旁的没多想,还请妈妈指点!” 何妈妈听罢,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纵然九姑娘是个聪明懂事的,可她毕竟才十三,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不懂也是有的。 故此何妈妈也不再问她,自己带着人一面看,一面拿了支笔一条一条记上。九姑娘虽是庶女,去给三姑爷做妾,也是南安侯府的脸面,虽说不能跟三姑娘比,也不能很离格了。 “需要添的东西,太夫人会给姑娘添上的!”想到安然今后的命运,何妈妈也多了几分怜惜。她柔声道:“姑娘只管安心准备去侯府便是。” 安然感激的点了点头。 一时间何妈妈走了,安然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 “锦屏,你还记得我进府那日,三姐送我的那支翡翠镯子吗?”安然对锦屏道:“拿出来仔细包好,放到箱笼中。” 锦屏答应着去了。 安然慢慢挪到了书案旁,提起笔,找出了篇字帖,静下心来临字。 准备?她有什么可准备的? 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一旦静心投入道练字中,安然倒真的浑然忘了苦恼,心中平静极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饭的时候。 傍晚学完女红回来,六娘姐妹是直接去太夫人院中的,这回只剩了安然一个人,她便带了翠屏慢慢的往荣安堂去了。 谁知竟在半路遇上了六娘三人。 “九妹!”三个人里先说话的竟还是七娘。七娘满面笑容的对她道:“九妹这是去祖母处吗?” 明显的没话找话。 安然懒得搭理她,只应了一声。 七娘显然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或者她并不把安然放在眼中。她凑近安然身边,低声笑道:“还没来得及恭喜九妹呢!往后飞上枝头了,可别忘了家里的姐姐妹妹!” 安然蹙起了眉。 “七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安然神色冷淡,她不耐的道:“我不过是要去陪伴三姐几日,还请三姐慎言,这话传到祖母、母亲耳中算怎么回事?” 七娘竖起眉毛来,就要发火。十娘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九姐,七姐跟你开玩笑呢!”十娘笑道:“你也知道,七姐素来大大咧咧惯了……” 安然看了二人一眼,没言语。 六娘看安然倒是多了些真心实意的同情,见十娘还在不动声色的打机锋,她忍不住道:“走罢,时候不早了,别让祖母久等才是。” 七娘仍是忿忿的,丽姨娘的话她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是给姐夫做妾,你摆什么谱呢?”七娘算是聪明了一点,把声音压得极低:“有三姐在,你别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想去分宠,岂是那么容易的?”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冷,紧紧的盯着七娘。 “七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安然寒声道:“我再说一遍,我只是去陪伴三姐的。不管是问道祖母、还是母亲处,都是这个答案!” 慑于安然使人如坠冰窟的目光,七娘瘪瘪嘴,总算闭口不言了。 十娘和六娘忙上来打圆场。 安然先一步走了,七娘犹自嘟嘟囔囔道:“有什么可得意的?还真把自己当正经侧妃了……” 七娘越说越不像话,唬得六娘和十娘忙拉住了她,七娘若是把安然惹恼了,她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等到了太夫人院中时,安然姐妹发现,她们的父亲南安侯安远良也在。 安然不由在心中冷笑一声,她这好父亲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在吗? “九娘,你到了郡王府,要好好服——”他的话说了一半,自己立刻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好好听你姐姐的话,别惹事。” 安然上前屈膝,乖巧的应了一声。 这就是她的父亲,听到自己女儿被送去做妾后的唯一反应。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来。 太夫人见气氛不好,忙让安远良先出去,让姐妹几人陪着她用饭。 用过了晚饭,太夫人把安然留下多说了几句话。 “你都准备带谁去?”太夫人问道。 安然回道:“让她们都留在家里罢,我谁都不用带!”怕太夫人不同意,安然忙又解释道:“她们又不懂郡王府的规矩,万一做错了什么岂不是给咱们侯府丢脸?恐怕三姐也会面上无光的!” “身边总要有两个贴心的人。”太夫人还是不赞同她一个人都不带。 安然却很坚持。 “上回三姐就说要把知墨和如兰两个给了我使。”安然笑了笑道:“三姐院子里服侍的人,随便拨给两个给我使便足够了。”她意有所指的道:“我们是姐妹,三姐岂会对我吝啬这些?” 太夫人听罢,目光落到安然身上,重新打量了她一遍。 安然笑容愈发温婉,举手投足间丝毫不减窘迫,只有落落大方的从容。 “小丫鬟还是要带上两个。”太夫人收回了目光,转动着腕上的佛珠,淡淡的道:“让青梅和青杏跟你去吧。” 听罢,安然的心突突猛地跳了一下。 前生今生,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留在她身边的竟还是这两个人吗? 恐怕这是太夫人最后的底线了,她再拒绝反而不美,安然只得乖巧的答应下来。 原本太夫人要嘱咐的话还有很多,可看到安然那双通透的眼睛时,太夫人到了嘴边的话,反而都咽了回去。 这孩子是个伶俐的,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回去早点歇着!明日还要早起,别精神不足。”太夫人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如一个疼爱孙女的祖母一般。 安然起身行礼告退。 ****** 翌日。 安然一大早便梳妆打扮,草草的用过了早饭,还要去跟太夫人、赵氏道别。 她的箱笼早就收拾好了,再加上何妈妈替她添上的,一共有六个。青梅和青杏也收拾了两个箱子,往后就是她们跟在安然身边了。 锦屏和翠屏百感交集的看着稍显稚气的青梅和青杏。 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如姑娘所说,姑娘能顺顺当当的再回到侯府中! 第40章 救美 荣安堂。 一大早赵氏就早早到了,心神恍惚的服侍太夫人用过早饭,便等着安然过来拜别。 赵氏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需要安然去帮助三娘,稳固地位、对付李氏。若是安然作为贵妾去跟李氏打擂台,三娘便可置身事外,只看着便是了。适当的时候帮安然一把,让李氏从此一蹶不振。 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有人去分女儿丈夫的宠爱。安然越是乖巧漂亮,赵氏也越是担心,万一云诜迷恋上她,倒把原配嫡妻抛到一边去了,岂不是违背了初衷。 赵氏新婚时娘家势头正盛,她便强硬的弹压着后院,不许有姨娘,不许有庶出子女生出来。她在二十来岁没做到的事,如今却要女儿做到,这真是太难了! 如果云诜还只是郡王府的嫡次子,三娘多娇纵两年也未尝不可。但如今云诜成了世子,三娘便不可以再任性。 李氏生下了庶长子,如今还要以贵妾的身份抚养长子的话,三娘的位置可就不稳了。倒不是怕李氏取代三娘,只怕在李氏的挑拨下,三娘夫妻两个一日日淡了感情,三娘办错事、走错路,就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故此赵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安然送过郡王府。 等到赵氏替太夫人端上参茶时,听到了小丫鬟进来通报的声音。 “太夫人、夫人,九姑娘过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屏风后头绕出一个轻盈的身影,一身浅青色的人影袅娜的走了进来。 “给祖母、母亲请安。”软软糯糯的声音中又带了一丝少女的清脆婉转,十分悦耳动听。 赵氏微微蹙起了眉,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安然一番。 只见安然穿了件天水碧的褙子,底下穿了一条梨花白的绫裙,腰上系着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满头浓密的黑发一半被梳成双丫髻,一半整齐的梳好垂在身后。发鬓上带了两条东珠的链子,还有两小朵碧玺石的珠花。 安然整个人看上去灵气十足,如同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白皙细腻的漂亮脸蛋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出了天生丽质。 总体来说,安然漂亮得清雅脱俗,灵动活泼。 可是…… “你头发也该梳上去,衣裳的颜色也太素净了。”赵氏忍不住道:“很该穿件藕荷色的褙子、粉色的裙子!” 安然出尘般的清雅是漂亮,可也太显小了!原本她就还不到十四岁……这么一打扮,虽说安然身量不矮,分明更小了一两岁! 赵氏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郡王府见过的李氏,五官算不上绝色,眉目间却给人一种小意温柔的感觉,简直能滴出水来。加上说话又轻声细语的,倒很有些楚楚可怜的风致。 一团孩子气的安然,怎么去跟温柔婉转的李氏争?怎么也该打扮得温柔妩媚些,妆扮再成熟些,才能吸引住世子啊。 安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夫人便先不满的看了赵氏一眼。 她体谅赵氏作为母亲的心情,可赵氏也太着急了!难不成九娘还要穿红戴绿,打扮得妖妖娆娆去郡王府,就差逢人便说要去做妾了?好歹九娘也是侯府的正经姑娘,自然更矜持些。 而且……太夫人看了一眼娴静的安然,倒是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许。 虽说安然去做妾算是板上钉钉了,前些日子赵氏跟三娘密谈,三娘纵使不快也点头答应了下来。可是安然若是表现得太急切,难免会引起三娘的警惕,让三娘不高兴!这才去姐妹间就有了矛盾,岂不是趁了李氏的意? 这一身清爽的打扮正好。 “我看九娘这一身衣裳就很好。”太夫人意有所指的道:“三娘处的好东西比咱们府上多着呢,往后自然有她姐姐指点她。” 赵氏这才默不作声。 “九娘,你是个懂事又伶俐的好孩子,祖母对你很放心。”太夫人殷殷的对安然道:“有你陪着你姐姐,三娘的烦闷也就很快没了。” 安然弯了弯嘴角,微笑道:“祖母过誉了,孙女担不起。” 赵氏的目光则是复杂的多。 眼前这个人,自己既需要她帮助女儿固宠,又不希望她太得宠。 还不满十四岁就漂亮成这样,再长大些还了得?三娘本就比她大六岁,安然越来越漂亮……赵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总觉得未来后患无穷。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这边太夫人又嘱咐了安然几句,便让安然早早出发了。 赵氏欲言又止。 她心里还有千言万语想嘱托,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妥当。 最后她目送安然婀娜的身影离开,心中仍旧充满了担忧。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把希望寄托在她最讨厌的庶女身上。 希望九娘能帮助三娘度过眼前的困境! ****** 太夫人安排了两个妈妈还有六个护卫,把安然送到郡王府。 后头还有一辆马车装着安然的几个箱笼,青杏和青梅陪着安然坐在头一辆马车上,两个妈妈在后面的马车上,和箱笼在一起。 得知要跟安然一起去郡王府后,青梅和青杏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她们很高兴能跟安然一起走。她们自小就被家人卖了,经历了人情冷暖,她们知道姑娘待她们是真的好,故此无论前头是什么,她们都愿意陪在姑娘身边。 “姑娘,这条路想来就是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了!”青梅更活泼些,她支着耳朵听外头熙熙攘攘的动静,忽然她雀跃的道:“我和青杏才进京时来过这里,满京城就数这里人最多,卖小吃的、各种小玩意儿的……” 安然微微一笑。 想来这大街上做各种小买卖的人很多,青梅只记得小吃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呢!这可不像上一世那个沉稳可靠的大丫鬟。 可她更喜欢无忧无虑、活泼开朗的她们。 “等什么时候,能去逛一逛就好了!”青梅满脸的期待。 青杏还没等安然发话,便先推了推青梅。这次去郡王府又不是什么欢喜事,大家心知肚明姑娘就是去给世子做妾的…… “等有机会,是该出来逛一逛。”安然浑不在意,她笑着对两人道:“回京后我还没出来过,也好奇的紧呢。” 见安然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青梅和青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大街上很热闹,叫卖声、还价声此起彼伏的传了进来,故此马车走得便也不快。青梅觉得新鲜,几次跃跃欲试想把车帘掀起一角,在青杏目光的阻拦下,她还是忍住了。 安然忍俊不禁。 马车走得慢,不由让人生了几分倦意。安然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车外很是嘈杂热闹,开始渐有骚动的时候,安然还只当是一般商贩、行人的声音。 原本平稳缓慢前行的马车突然传来车夫的的喝止声,紧接着便有利器破空的声音一闪而过。马车猛地停了一下,安然被颠簸得险些从软垫上滑下来。 拉车的马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 青杏和青梅也被吓了一跳,就想掀开帘子往外看。还不等二人有所动作,马车蓦地加速起来,只听到外头传来人的尖叫声、还有撞到东西的声音。 车夫声音已经完全不管用了,原本温顺的马撒开蹄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狂奔起来。马已经慌不择路,似乎撞到了什么上面。只听一声惨叫,连车夫都被摔了下去。 侯府的护卫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人想要追上马车,却碍于街上已经是乱作一团,有倒地的行人、被推倒摊位的商贩。 一切只发生在火光电石间。 青梅和青杏已经被吓坏了,安然也惨白着一张脸。她们三个在马车里被颠簸得东倒西歪,摔成了一团。三人紧紧的抓住马车上一切可以固定的东西,以免被甩出马车。 青杏和青梅大惊失色,天知道发疯的马会跑到哪里,她们还有没有命活着! 安然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声全压在喉咙里。难道她重生一回,苦心经营,莫非竟要命绝于此? 她怎么能甘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跳上了她们的马车,牢牢的控制住了缰绳,口中还吹着一些奇怪的调子。 奇迹般的,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马车被强行拉到一个死胡同中,几乎要撞到墙面了,才堪堪停了下来。 好在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直到停下的那一刻,安然的七魂六魄仿佛才重新回到身体里。 青杏和青梅自己还没坐好,便急着手忙脚乱的扶起安然来。她们把安然全身上下草草打量了一番,见没有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三人正犹豫着怎么呼救,突然脚步声渐渐近了。 车帘被掀开,一张俊朗的面容便映了出来。 如同浓墨染过的剑眉、漆黑深邃的双眼,线条冷硬的瘦削下颌……安然顿时觉得有些熟悉,冷峻的气质,凌厉的目光……是平远侯陆明修! 安然唬了一跳。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尽管方才救下她的人很可能就是陆明修,可她本能的,还是有些怕他! “还好吗?”稍显冷清的声音在安然耳边响起。 安然吓坏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清凌凌的感觉更像是细腻精致的白瓷。见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陆明修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他还记得这个小姑娘,上一回同毅郡王世子妃在一起,想来是世子妃的妹妹。 南安侯府的庶女。 虽然上一次只从小姑娘掀起的车帘看到一闪而过的面容,陆明修却还有印象。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当自己的目光扫过去时,小姑娘慌忙摔下了帘子。 陆明修眼中闪过一抹不解。 明明是她先偷看自己的,倒像是他把她吓到了一样。 马车上是不能再待了,方才几个流寇为了逃窜,故意伤了马,让马车在大街上狂奔,好扰乱官兵的追捕。幸而碰上陆明修下衙回来,否则一般人未必能拉住受惊的马车,也不懂怎么快速安抚受惊的马,或许安然的小命也要交代了。 “能走吗?”陆明修见安然苍白着一张脸,声音虽仍是淡漠,却平和了许多。“马已经受惊了,车上不宜久留。” 说罢,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安然。小姑娘身量还没完全长开,又是一副娇贵的模样,恐怕让她自己跳下去会摔伤。 安然今日的打扮也给了陆明修错觉,看起来倒像是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他朝着安然伸出手,示意安然扶着他下车。眼前侯府的人还没追过来,便是先追过来的也只会是侍卫。 安然飞快的闪过一丝犹豫,而后她一咬牙,为了小命着想,还有矫情什么,赶紧下去才是正理。于是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搭在了陆明修的大手上。那有些粗粝的手掌,竟让她感觉到安心。 陆明修长年握剑,指腹和手掌上已经磨出了茧子,然而他的手指看起来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安然没做过粗活的手指纤细柔软,手掌却因为方才的惊吓出了不少冷汗,有些滑。 安然很紧张,呼吸都变得急促。 陆明修使了个巧劲,扶了安然一把,几乎是半搂着把安然带下了马车。 似乎有淡淡的松香味萦绕在鼻翼,陌生男子的气息令她很是不安。她几乎屏住呼吸,直到再次站到地面上,安然只觉得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 青梅和青杏不敢劳动眼前一看就很厉害的大人物,她们两个自己跳下了马车。 此时侯府的护卫已经赶来,几个跟车的婆子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多谢您了!”安然定了定神,后退一步敛衽行礼。“若不是您出手相助,今日我们三个会怎样还很难说!” 上次在马车上,陆明修未必看到自己了。安然自暴自弃的想着,她还是先装作不认识他吧!反正后续的事情,自然有人去解决。 小姑娘强作镇定的声音中隐约透出了一丝颤抖,陆明修看了安然一眼,微微颔首,便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姑娘,这人是谁?”青梅忍不住低声问道:“看起来冷冰冰的,有点吓人!” 安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平远侯,陆明修。”安然压低了声音,回了她一句。 青梅和青杏听罢,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安然翘了翘嘴角,很好,害怕陆明修的人不止她一个就好。 目送陆明修离开,安然看着一身玄色锦袍的平远侯爷,忽然觉得如果他不穿这么重颜色的衣裳,或许整个人看起来会柔和点?就凭陆明修这长相,如果他不是位高权重的平远侯,一定也有许多人想嫁他吧! 怪不得六娘她们争得你死我活都想嫁给陆侯爷。 安然兀自胡思乱想着,还盯着他的背影看,却不承想陆明修如上次一般,猝不及防的转过头来。 这次安然的目光直接跟他对上了。 难不成这人背后长了眼睛! 安然一面腹诽,一面感觉自己的脸颊立刻烧了起来。 简直太丢人了! 陆明修很快转身离开。 闻讯赶来的京兆府尹看到了从胡同中走出来的陆明修,忙上前行礼。 于是他便很惊讶的发现,陆侯爷乌沉沉的目光中,似乎还残存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再看时却没了,一如往常的冷峻。 一定是他看错了! 第41章 小试 “姑娘,万幸您没事!”苏妈妈过来,见她安然无恙的站在马车旁,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 方才九姑娘的马车突然受了惊,连车夫都拉不住缰绳了,马发疯一样的狂奔起来,她们都吓坏了。若是九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免不了要跟着倒霉!好在有人出手相助,保得姑娘平平安安。 “多亏了刚才有人出手相助!”安然心有余悸的道:“否则我同青杏她们一准儿得被摔下来。” 苏妈妈连声安抚道:“九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遇事也能逢凶化吉。” 安然仍是有些后怕。 苏妈妈她们是见过平远侯的,此时她吃不准安然有没有见过。于是她试探着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救了姑娘,我回去禀告太夫人、夫人,也好去感谢人家。” 谁知安然却摇了摇头,道:“看起来像是位世家子弟,我是没见过的。是该好生谢谢他,只是不知道他是谁。” 苏妈妈松了口气。 九姑娘不认识最好,若是九姑娘真的认出那是平远侯,恐怕就没这么淡定了罢? 侯府中四位庶出的姑娘,心里头都明镜儿似的,南安侯府跟平远侯府有过婚约,如今侯府中已经没有了嫡出的姑娘,在平远侯没有明确毁约的情况下,庶出的姑娘便很有希望嫁给平远侯。 所以无论是从外头回来的六姑娘,还是在侯府里长大的七姑娘、十姑娘都是卯足了劲儿比拼着,想要脱颖而出。 唯有九姑娘才回府,至多便是听过而已。 如果换了其他的姑娘,会不会觉得今日被平远侯搭救是个很好的机会?往后嚷嚷出去,也能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或许趁机把婚约坐实了也未可知。 她看了一眼仍是脸色泛白的安然,一身浅青色的衣裳更显得柔弱,却丝毫不折损她的美。假以时日,若是等她长大,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动心?恐怕便是素来有“冷硬”名声的平远侯,恐怕也难以免俗吧! 偏偏这人是已经决定要给三姑爷做妾的九姑娘。 苏妈妈暗自感叹了一句有缘无分,便收回了心思,准备禀告太夫人再做决断。 既是马已经被伤着了,又受了惊,此刻断不敢再用的。 原本后头那辆装着箱笼、载着两个妈妈的马车,便临时腾了出来给安然用。 “姑娘上去罢,我们跟着走便是。”苏妈妈端了小杌子来,请安然踩着上车。 安然回身看了一眼她们。 苏妈妈和周妈妈都是太夫人身边的人,还有青梅青杏两个小丫鬟,纵然离毅郡王府已经不算远了,可两位妈妈是有身份的、青杏她们还小,安然怎么好意思自己坐车? “把箱笼卸下车,你们都上来随我一起挤一挤罢。箱笼便撞上另一辆马车,让她们给我先看着,等马车修好了再送到郡王府去。”安然笑道:“不急在这一时。” 周妈妈心中翻起一丝感激,却仍有些犹豫。 安然见众人还有些不自在,便翘了翘唇角,笑道:“咱们人多热闹些!” 若是再婉拒就是落了九姑娘面子了,于是苏妈妈和周妈妈都连声答应下来。 众人合力把车里的箱笼都搬到另一辆车上去。 正在要上车之际,青杏突然出声道:“姑娘,我也等在这里吧!若是她们笨手笨脚的弄乱了东西,反而不好了。” 安然微愕。 随后她很快从唇边绽放出一抹笑容,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那便依你。” 已经上了车的苏妈妈和周妈妈闻言也是一愣,彼此看了一眼,不由都在心中点了点头。 青杏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忠心为主的。 已经有人去侯府报信儿了,六个护卫留下了两个看着箱笼,还有两个婆子跟青杏一起等着侯府再派马车出来。 马车再度平稳的行驶起来。 想来流寇已经被抓住了,等到安然的马车过去时,街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混乱。 等到马车回到街上时,安然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 不远处一道玄色的身影身姿挺拔的站在街旁,旁边仿佛站着一个蓝衣官员,还有一些衙役之流。他正神情凝重的听着来人说话,端凝严肃。 安然默默的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车帘。 她没看到,在她车帘落下的那一刹那,有一道沉沉的目光追随而至。 ****** 毅郡王府。 三娘正坐在内室的贵妃榻翻着一本词话,奈何心浮气躁,只翻了两页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母亲前些日子称得上严厉的话,她还记得清楚。 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三娘也曾想过,她知道自己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主母。操持家务,关心丈夫的子嗣、平衡丈夫的后院……自从云诜成了世子之后,三娘就觉得越来越不快乐。 原本云诜只是郡王府的二公子,上头有嫡亲的兄长在,他肩上没多少责任,便是散漫些也没人过问。夫妻二人过着举案齐眉、蜜里调油一般的松快日子。云诜更是许诺过她,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郡王世子就完全不同了。 再加上三娘一直无所出,别说是嫡子了,便是嫡女也没生下一个。而云诜的后院,别说是庶子了,就连有名分的姨娘都没一个,只有两三个旧时的通房。 后来又出现了李氏。原本她只是李侧妃的远房亲戚,没了父母,便来投靠李侧妃。这李侧妃虽说没能生下一子半女,却深得毅郡王的宠爱,很会做人,在郡王府也很有些体面,故此郡王妃便暂且容下了。 谁知有一日,世子云诜从外头喝酒回来,连着书房的南面院子里的水榭上睡着了,醒来便看到床-上还有一个人。 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人正是李氏。 雪白的锦褥上嫣红的处子血迹斑斑,李氏的衣裳都被撕了,此刻她正瑟缩在一角发抖,那么模样甚是惹人心疼。 方才发生了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正巧此时三娘来寻云诜,撞上了这一幕。 三娘见状就被气疯了,双眼冒火,对李氏喊打喊杀,起初云诜还没做声,后来云诜实在听不下去,便挡在了李氏的身前,拦住了三娘。一面又使人去通知郡王妃,一面把哭红了眼、喊哑了嗓子的三娘拉了出去。 郡王妃虽然也气云诜不检点,睡了李侧妃的侄女,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也只得让云诜把她收了房。 三娘却是一直不肯低头,不肯给李氏一个名分。 直到后来云诜终于同意把李氏远远的送走,夫妻二人才和好。 可不承想又出了后头的事。李氏大着肚子进门,又生下了庶长子,郡王府还给了她贵妾的名分……最让三娘绝望的是,她清楚的感觉到,丈夫里自己越来越远了。 这些日子来,除了回到后院逗弄一会儿东哥儿,云诜连来她的院子都是例行公事般,其余时候都宿在了外书房。 三娘又气又恨、心痛如绞,却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和。 就在她最心力憔悴的时候,母亲却又提出让她给云诜纳一个贵妾,而人选还是她的庶妹九娘,她当即想都不没想的就拒绝。 “您说什么?让九娘给云诜做妾?”三娘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惊声道:“不可能,我不同意!” 赵氏这一回却没有往日的心软,她斩钉截铁道:“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世子妃之位,就必须这么做!” 先前赵氏送了美貌的丫鬟来,劝三娘给云诜收房,好笼络云诜的心。可三娘只当做耳旁风,才导致了今日如此被动,李氏生下了庶长子不说,还抬了贵妾。 “我答应让知墨和如兰去服侍云诜!”三娘咬了咬牙,缓缓道。她做出了她最大的妥协。 可不承想赵氏还是摇头。 “太晚了。”赵氏看着惊慌、伤心的女儿,心中也是不忍。可是正是她之前的心软,才让三娘越来越任性。她沉声道:“若是在李氏才被世子收用时,你便抬两房美妾给姑爷,便算是制住了李氏。可如今——” “如今李氏以贵妾的身份抚养着庶长子……”赵氏不忍道:“便是你世子妃的身份,也不能轻易动她。” 三娘失神的跌坐在软榻上。 “我的儿,你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岂有不心疼你的?”赵氏满是疼惜,可是一味的宠爱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纵容出今日的事端来。“我都是为了你好!” 三娘慢慢的红了眼眶,反身趴在大迎枕上,无声的嚎啕大哭。 “让九娘先去陪伴你一段时日,只说是你想妹妹了。”赵氏在一旁放柔了声音劝道:“若是有合适的时候,你也该劝姑爷把九娘收用了,给她贵妾的名分。” 三娘在心中拼命地摇着头,可是她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让九娘来,我也是跟你祖母商量过的。”赵氏纵使不忍,也不能看女儿再错下去。“九娘乖巧懂事,上回她劝你的话,你不也听进去了?果然也没出了大差错。” “九娘来有九娘的好处。她生的漂亮不提,且年纪还小。恐怕此时是不易受孕,不过能跟李氏争一争也是好的。”赵氏压低了声音,殷殷的道:“娘再给你请了好大夫调理身子,到底还是要嫡子生在前头才好。” 听赵氏提到子嗣,三娘的神色不由一黯。 “三娘,你的苦楚娘都清楚,娘何尝也没走过弯路!”赵氏放软了声音。“你听娘一句话,先让九娘来,只说是陪伴你的。也不逼着你即刻就抬了她做贵妾——” 三娘闭了闭眼,泪流满面。 想起云诜和李氏在一起抱着孩子的模样,仿佛他们才是亲密的一家人,她只是多余的……她才知道,原来云诜对着别的女人也能笑得那么开怀…… “我答应。”三娘咬牙道:“让九娘择日进府。” 赵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心痛极了。 三娘却是擦干眼泪,笑了笑。 那笑容越来越薄,眼底的晶莹却是隐隐闪动,泛起一层水光。 曾经她做过一场美梦,她的梦还没醒,而陪她做梦的另一个人却已经变了。窗外更深露重,惊醒了五更酣眠,碎了一场好梦。 ****** “世子妃,九姑娘的马车到了。”银屏和画屏都知道安然要进府的事,只是她们都知道三娘心中不悦,这些日子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在她面前提。 二人对安然倒是很有好感,九姑娘曾经帮过自家姑娘不少,也是个聪明懂事的。只是这回九姑娘来,身份可就太尴尬了。 “我知道了。”三娘像是才回过神来,她手中的书卷掉到了榻上。“你带人去迎一迎九姑娘罢。” 画屏忙答应着去了,银屏便留下服侍三娘整理好衣裳、重新抿了抿头发。 三娘端坐在圈椅上,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想到安然,三娘的心情十分复杂。在赵氏未提让她进府前,三娘一度还是很喜欢这个庶妹的。她曾帮着自己对付李氏,处处的维护自己,完全是超出年龄的成熟。 三娘还曾想着,给九娘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报答她了。 可如今,她要来分自己丈夫的宠爱,或许还要生下自己丈夫的孩子……想到这儿,三娘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作为妻子,她恨。 到了如今这一步,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三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到廊庑上一片嘈杂的人声。 很快便有小丫鬟撩了帘子,脆生生的通报道:“九姑娘来了。” 原本想去迎一迎九娘的三娘,想要起身的一刹那间,鬼使神差般的又坐了回去。她的背脊不由挺的更高一些,三娘侧了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今日她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锦五彩妆花褙子,整齐梳好的牡丹髻上带了整套的东珠头面,显得贵气逼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三娘却发觉自己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安然。她想起明媚娇妍如同三月春花般的庶妹,心头像是被塞了*的棉花一样,出不来气。 绕过步步高升的落地罩,画屏几个簇拥着安然走了进来。 “三姐!”一道软糯的声音传来过来,三娘转过头,只见一道浅青色的身影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 只见安然穿了一件天水碧的褙子,梨花白的裙子,头上梳着双丫髻……人是很漂亮、讨人喜欢没错,可是……看起来就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感觉比平时更显着小了。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然倒让三娘感觉舒服了些。 “九娘!”三娘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应了一声。 安然似乎没觉察出三娘态度的冷淡,她神色自若,落落大方的给三娘见礼,和往日一样,被没有身份的骤变而畏手畏脚。 “世子妃,九姑娘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银屏凑近三娘耳边,简单的说了九娘在路上遇到意外的事。 今日从东角门等到了安然的马车,银屏却发现只有一辆,且安然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并苏妈妈、周妈妈,连一个箱笼、包袱都无。 简直是太奇怪了! 这时苏妈妈便向银屏解释了路上的意外,至于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便略去了没讲。只说尚且还有青杏看着箱笼没来。 三娘听罢,顿时觉得很是心惊。 她跟云诜去郊外骑过马,见识过马场中受了惊的马有多危险,九娘方才竟在闹市中坐了受惊的马车……三娘看了安然一眼,怪不得从她进来,就觉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幸好有人出手相救。 “你没事罢?”三娘虽然心中别扭,可她看着愈发显小、越发娇弱的安然,还是心软了。怎么看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啊!她把安然叫到身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还好从外观上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三姐,我没事!”安然笑着安慰三娘道:“虽说是马受惊了,可朱雀大街那么热闹,还有许多摆摊儿的在,马跑不了那么快,我也没受什么颠簸!” 三娘点点头。 见她不再追究,安然稍稍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到一边坐下时,三娘突然叫住了安然。 “九娘,你过来。”三娘语气坚决的道:“把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安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说是没事,她确实受伤了。马车上颠簸了好一阵子,虽说马车上发了许多软垫、大迎枕在,可马车疯跑起来,可就顾不上了,一时撞到了边边角角的硬物上也是有的。 她越是犹豫,三娘的态度就越是坚决。 见安然还是站着不动,三娘干脆起身把安然拽到了身前,亲自挽起了她的袖子去看。 果然白净细腻如同上好瓷器般的皮肤上,出现了几道青紫的痕迹。安然本就皮肤白,这原本不算重的伤痕,到了她胳膊上就特别显眼。 三娘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安然到底还是在颠簸的车上伤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三娘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她有些气恼道:“既是受了伤,有什么可掖着藏着的?” 安然讪讪的笑了笑。 她便是想娇贵起来,也得分情况不是。若是往日也就罢了,三娘拿她当妹妹看,对她多谢疼爱,她能撒撒娇。可是今日三娘明摆着气不顺,她自然要夹着尾巴行事,凡事小心为上。 安然不是没看到三娘身上那鲜艳到刺眼的大红色。唯有正室才能穿的颜色,妾室至多只能穿个粉色、海棠红等等颜色的衣裳…… 她还清晰的记得,上一回李氏进门,她便替三娘挑了这件衣裳。大红色才镇得住气场,没想到今日,三娘竟也穿着这大红色来见她。 她不由在心中苦笑一声。 “也不是很疼!”安然表现得满不在乎,她有些难为情的笑道:“回去我涂些药膏就好,过两日就下去了。” 总是安然再表现的从容镇定,三娘还是看出了她的拘束。 三娘忍不住心又一软。 “银屏,去请拿宫里赏下来的金疮药膏。”三娘道:“这个消肿止痛再好不过了,涂上两日保管下去。” 银屏暗中松了口气,答应着去了。 安然的到来,让银屏、画屏等大丫鬟也非常紧张。她们就怕九姑娘来了,自家姑娘一时忍不住先跟九姑娘起了纷争,岂不是如了李氏的意。 如今看来,自家姑娘待九姑娘竟还很好! 也难怪,画屏在心中默默的想。九姑娘看起来就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让人看得怎么能不喜欢,李氏那起子人瞧着就是心术不正的,柔柔弱弱、虽说眉目看起来温柔似水,眼里却像是有小勾子似的,专勾男人。 九姑娘就不一样了,漂亮的大眼睛如同两汪清澈的潭水,双丫髻透出虽有几分稚气,却十分娇俏活泼。 一看就是世家高门教养出来的姑娘。 “如此便多谢姐姐了!”安然拗不过三娘,便起身脆生生的道谢。 三娘点了点头。 不多时银屏便回来了,她有些为难的对三娘道:“世子妃,前些日子世子爷要用,您便都让给了墨松,咱们这儿没有了……” 三娘闻言一愣,突然想了起来,神色不由开始变得恍惚。 那时李氏还没进门,她和云诜关系还没有闹僵,云诜只说给一个朋友用,三娘便干脆的都拿了出来。 安然见状,才想说不用麻烦了,福至心灵般的,她有个想法。 “三姐,不必了。”安然蹙着眉,却还是强笑道:“我不疼!真的!”说罢,还故意晃了晃胳膊以示她真的没事。 可她伪装并不成功,三娘还是轻易看出了她眼底的痛楚。 “你去让人问问世子,那药膏还有吗?只说我要用。”三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道:“快去。” 银屏听罢不由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高兴地答应着去了。 要知道世子妃已经好些日子没主动同世子那边说过话了!如今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借机跟世子说上话,说不定世子还会过来看世子妃…… 银屏决定要含糊的说,只说世子妃要,并不提给谁用。若是世子爷有心,自然会过来看世子妃的。 安然也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她还算是了解三娘的,三娘这个人经不起激。今日的事,原本三娘还有些犹豫,可她以退为进的说了一句,三娘反而下定了决心。 如果能让三娘和世子尽快和好,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安然暗暗的想着,如今看,算是无意中走出了第一步。 若能帮三娘重新跟世子说上话、缓和关系,她身上的伤也算是没白挨! 第42章 和好 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三娘和世子见上一面,安然只说自己累了,便依旧去了她上回暂住的东厢房。好在东西都还在,三娘又让画屏看着给安然添置了不少东西,起码此时安然还是她的庶妹,到底也要看得过眼去才是。 安然带着青梅先去了东厢房,三娘照旧把知墨和如兰给她送来,安然大大方方的都收下了。 好歹在郡王府也算是两张熟面孔了。 “画屏,我有话跟你说。”青梅忙里忙外的跟着郡王府的丫鬟收拾屋子,安然便把画屏叫到了一边。“想来一会儿三姐夫会过来,若是他过来了……” 安然低声跟画屏说了几句,画屏认真的听了,连声答应下来。 “一会儿等青杏到了,若是三姐夫在,别惊动他和三姐,让悄悄让青杏过来就是了。”安然想了想,又嘱咐道:“箱笼也先别搬进来,让人给我看好便是了。” 画屏虽是有些不解,却都一一应了。 安然在心里不由苦笑一声。 往后她在郡王府,既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要帮助三娘铲除障碍。尤其是她们姐夫在的时候,她肯定是要能躲就躲的。毕竟她才不想真的做劳什子贵妾。 既然太夫人她们的借口是让她进来陪伴三娘,那她就把这个由头坐实。 即便在别人看来,三娘如花似玉的美貌庶妹进府,要做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可无论别人怎么想,安然都不断的自我催眠,她只是三娘的妹妹,来这段日子来陪伴三娘的。 纵然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也顾不得许多了。 好在安然这一回赌对了。 银屏很聪明,正赶上云诜下衙回府时,她便去找墨松拿药膏。果然云诜听到后,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亲自带着药膏大步流星的去了三娘的院子。 云诜清楚,三娘是个不屑于耍小手段争宠的。如果不是必要,她为了自己的骄傲,还不肯跟自己说话。 这会儿差银屏来拿,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了。 正院。 三娘见今日安然伤了,此时对她的戒备之心倒消减了大半,不由多了几分疼惜。 “世子妃,姑娘说她累了,想歇一会儿,午饭就不过来用了。”画屏撩了帘子进来,对三娘道:“不若一会儿我嘱咐做几样精致小菜给九姑娘单独送过去?” 三娘不免有些担心。 安然是个乖巧懂事的,这会儿竟不能来陪她一起用饭,想来是伤重了。 “我去看看她!”三娘起身就要去东厢房。 画屏想起安然的嘱咐,忙道:“九姑娘说让您不必担心,她并无大碍!若是您去了,九姑娘反而不安,休息不好。兴许九姑娘正困倦了,先眯上一会儿也未可知。” 三娘闻言不由蹙了蹙眉,虽说画屏的话很有道理,她仿佛还是觉得那里不对。 “那就让她先歇着罢。”三娘又重新坐了回去,她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银屏怎么还没把药膏拿回来?” 画屏语塞。 从正院到外书房的距离不算太远,银屏去的功夫足够一个来回了。可她总不能说银屏是要等到世子爷下衙才去,想要让当着世子的面让他知道…… 虽说世子妃心里未必没有猜到,可自己若是说出来,万一世子没来,可就不好了。 正在画屏犹豫着怎么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小丫鬟清亮的通传中,满是欣喜的道:“世子爷来了!” 三娘脸上浮出一抹喜色,马上站了起来。 随后她又想着自己不该如此被云诜牵动情绪,便又缓缓坐了回去。 “三娘,出什么事了?”云诜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满是担心的道:“你伤到哪儿了?” 三娘仰起脸看着云诜。 前几日云诜脸上的冷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担忧,那张俊俏的脸上写满了关心。 三娘蓦地就红了眼眶。眼底泛起一层水光,盈盈而动。 “到底怎么了?”方才见到银屏跟墨松拿金疮药膏,说是三娘要。云诜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想银屏细问,自己催着墨松找出来,亲自拿着药膏过来了。见了三娘的面,三娘又是这幅模样,他不由更担心了。 “伤到哪儿了?请过大夫没有?”云生一叠声的问,见三娘没说话,又转过头对画屏等人道:“你们都哑巴了?世子妃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是怎么服侍的?” 画屏等人忙都跪了一地。 “我没事,你不必吓她们!”三娘缓缓的开口,压了再压,声音里还是有一丝哽咽。“是九娘身上有几处擦伤,我替她寻的。” 云诜长长的舒了口气。 “九妹妹伤到了?没大碍罢?”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云诜便没再纠结。 见云诜仿佛并不是很在意安然,三娘不由暗中松了口气。随即她又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感到可笑,虽说只有九娘得宠于云诜才能对自己有利,彻底打击到李氏,可她并不希望丈夫身边多一个人…… 既是她再伤心、愤怒,也还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期盼。 “你没事就好!”云诜没计较银屏含混不清的话,他看着三娘,目光温柔而专注:“方才听到银屏的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三娘不由泪盈于睫。 “三娘,这些日子来是我不好!”云诜见不得三娘这般弱势的模样,他不由叹道:“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今日三娘穿了件大红的褙子,可这鲜红的颜色,倒把三娘的脸色更衬得憔悴、苍白了几分。 云诜想起往日总是高高地仰着头,神色骄傲的三娘,心中不免觉得酸涩。曾经的三娘脸上明媚张扬的笑容,似乎许久都没见过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和三娘之间,昔日的温情早就消散,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争执,冷战…… 三娘眼底盈盈的水光,粼粼的闪动终于决堤而下。 云诜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了三娘的手。 “三娘,我们和好吧!” ****** 安然在东厢房中闭门不出。 画屏一直使小丫鬟给她“通风报信”,三娘处的情况,她也知道些。 果然世子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过来了。等到世子进去后,三娘同世子并没有发生什么争执,等到一会儿世子叫她们进去服侍三娘梳洗时,虽说三娘眼睛红肿着,精神却好了很多。 二人之间气氛很融洽,一改之前的冰冷无话。 画屏和银萍不由都在心中默念,九姑娘真是世子妃的福星,这才来,就缓和了世子妃同世子的关系。 安然听罢,心中紧绷的弦总算松了松,可她也不敢懈怠。 两人间最大的分歧——李氏还在,难免李氏不会因为她来了,而有新的动作。 “九姑娘,青杏妹妹来了。”只见知墨进来,后头还跟着青杏。 “姑娘!”青杏屈了屈膝,给安然行礼。 安然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来,她招了招手,让青杏到了她身边:“让我看看,身上可有伤到的地方?” 方才没在三娘处看时,安然只是觉得身上有些疼,并没往受伤上头想。当时她和青梅青杏两个人都在受惊的马车上,恐怕青梅和青杏也都伤到了。 青梅她已经看过了,身上同样有几处青紫之处,好在不是很严重。 “姑娘,我没事!”青杏忙摆摆手道:“我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 安然却很坚持。 青杏无法,只得挽起袖子来让安然看。 只见青杏的胳膊上,不免也有几处被嗑碰后的青色。不过青梅和青杏两人身上的伤,看起来都不如安然身上的严重。 安然不由腹诽,难道她果然细皮嫩肉、弱不禁风一点? 明明青梅和青杏二人在混乱中,还没忘了护着她,最后竟还是她身上的伤更重些! “我早跟姑娘说了,咱们两个皮实着呢,姑娘还非要担心!”青梅笑道:“如今看来,还是姑娘身上的擦伤更重。” 安然没有错过她们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是啊,青梅和青杏都是经历过饥荒的,又一路跟着人摸爬滚打到了京城,小小年纪,都吃了不少苦头。 “是啊姑娘,您放心罢!”青杏也笑道:“到时您,该好好上药才是。”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 ****** 等到安然的箱笼被抬进来时,云诜还在三娘屋子里没有离开。 听到外头的动静,云诜疑惑道:“外头在做什么?” 原本稍稍开怀的三娘,心中不由一紧,她勉强笑道:“想来是九娘的东西搬进来了。” “九妹妹?”这是云诜才想起了刚刚一直被忽略的安然,药膏也是三娘要来说是给安然用的。他有些奇怪:“九妹妹到咱们家来了?怎么还受了伤?” “咱们家”这三个字取悦了三娘,三娘笑容不由松快了一分。“我连日来精神不大好,我祖母、母亲便让九娘来陪陪我!” 云诜点点头,没多想。 “来的路上马惊了,九妹身上有些擦伤。”三娘道:“索性人没什么大碍,我想着上回的宫里赏下来的金疮药膏不错,便想着跟您讨些回来,给九娘用。” “竟有这等事?”云诜赞同道:“九妹妹是客,可不能轻慢了她。” 三娘听了,心中很是安慰。 要是云诜一直把九娘都当成妹妹便好了! “我还有些事,先出去一趟。”云诜对三娘道:“若是九妹妹身上的伤要紧,你便让人拿我的帖子去请胡太医。既是九妹妹要在咱们家住上一段日子,你晚饭前带她去母妃处一趟,在母妃面前知会一声。”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 “九娘是我妹妹,世子爷倒比我还会做人!”三娘言语里还是透出些醋意。 云诜爽朗的笑。 “若不是世子妃的妹妹,我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三娘的双颊悄然爬上了绯色。 “等我晚上回来!”云诜突然压低了声音,在三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三娘的脸更红了。 云诜笑着,一副好心情的样子离开,一扫了连日来的冷淡阴郁,正院中的气氛都为之一振。 银屏和画屏见状,也都高兴极了。 “药膏呢?我给九姑娘送过去。”三娘也是心情大好,说到底,冷战只会让两个人都难受罢了。 银屏忙捧着药膏跟在三娘身后。 东厢房。 “是谁让她们这时候把我的箱笼搬进来的?”安然沉着脸,端坐在红木圈椅上。 几个郡王府里帮着搬东西的婆子、丫鬟得了安然的赏钱,欢欢喜喜的走了。却不承想,她们才走,安然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怒容。 知墨和如兰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安然,俱是一脸茫然。 “去给我打听清楚,是谁让她们把东西搬进来的?”安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悄悄的去打听,不要让别人知道。” “把画屏请过来,我有事跟她说——” 知墨见安然脸色不好,忙答应着去了。 青杏和青梅在一旁也没敢吭声,平日来姑娘都是和和气气、文文静静的,待人也宽和,可若是惹得姑娘动气,也不是好糊弄过去的。 安然让知墨下去了。 她叮嘱过画屏,若是世子在,她的箱笼就先不必搬过来。就是怕三娘和世子在一起时,弄出动静来,引得世子问道她身上。 既然三娘已经松口让她进府,关于她已经来了的消息,也不故意在云诜面前遮掩着。可是三娘自己告诉世子,和她弄出动静来引得世子去问,可就不一样了。万一三娘没想着此刻说明,不就是等于逼着三娘摊牌? 三娘会不会觉得她有异心,动作太急切了? 好像她生怕世子不知道她来了一样,故意捡着世子在,才让人搬东西进来。即便不露面,也能把话传到世子耳中。 安然静下心,仔细想了想。 首先她能确定,画屏应该是个靠得住的。她叮嘱过的话,画屏肯定不会忘了往下面吩咐下去。 至于三娘……更不可能主动让人去管这些琐碎的小事。 那么可能这么做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 李氏——安然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方才倒把这个人给忘了。 或许自己进府前,李氏并不知道自己要来的消息,没有防备。可是她踏进郡王府的大门起,恐怕李氏立即便知道了。而她是来做什么的,以李氏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 正是因为如此,李氏才要趁机下手,抓住一切机会来挑拨她和三娘的关系。 李氏很清楚,虽说她是进府来帮三娘固宠的,可三娘的性子在那儿摆着,她进府实际上又是要给云诜做妾。李氏要挑拨姐妹二人的关系,简直太容易了! 肯定是她所为! 安然几乎已经能确定此事就是在李氏授意下进行的。 想到这儿,安然又是一阵心惊,李氏这才进府多久,这样的事,她竟能轻松的办到。要知道李氏进府没多久就生产了,又一直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知不觉间,她手竟伸得这么长! “姑娘,世子妃来了!”安然还兀自在出神,突然青杏在她耳边道。 安然忙起身去迎。 只见三娘已经重新梳妆过,不仅脸色好看了许多,精神也比才见时好多了。 看来两人应该是和好了。 李氏的计策应该没对三娘和世子产生影响,两人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什么不愉快,若是再度有了罅隙,三娘就不该是此时的神色。 安然悬着心放下了大半。 三娘心情不错的道:“药膏记得让青杏她们给你按时涂,留下痕迹可就不好了。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安然忙摇了摇头。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儿,安然不顾形象的又蹦又跳了几下,呼哧呼哧的喘气道:“三姐你看我没事!” 三娘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三娘忙示意她停下来,三娘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今年贵庚啊?” “不大不小刚刚好!”安然笑眯眯的道:“刚好过年的时候,还能跟三姐讨个红包拿!” “你呀!”三娘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让我说什么好!” 安然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三娘心中顿时柔软成一片,她看着安然,不仅打扮,言行举止都还是个孩子呢。或许自己不该跟她太较真。 “看你皮猴似的,恐怕青杏她们还小,恐怕她们的话你也不听。”三娘示意青杏把药膏给安然递上来,她亲自“押着”安然往卧房走。“我亲自给你涂。” 安然连声求饶,三娘却是不放过她。 后来安然拗不过三娘,到底还是三娘帮她涂了药膏。 虽说安然呲牙咧嘴,一副痛苦的样子,心中却是松快了不少。 只要三娘对她少些敌意,她才能更快的脱身。 如今看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43章 挑拨 洛月阁。 才喂饱睡醒的东哥儿,李氏便把他交给奶娘去哄,自己把两个贴身丫鬟和婆子叫了进来。 “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到了。”小翠压低了声音对李氏道:“奴婢去打听过了,恐怕这回九姑娘不止是来看世子妃的。她仿佛还带着丫鬟和婆子。” 李氏点点了头。 她早就想到过,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自己生下了世子的庶长子,又借着临安大长公主的身份压了郡王府一回,给了自己贵妾的身份。恐怕南安侯府早就坐不住了。 来人是安九娘她一点都不意外。 当初她进门那日,便在郡王府见了安九娘,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且她生得又是如此貌美,没有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虽说是从乡下来的、又无甚才名,可是……娶妾娶色。 只要有张漂亮脸蛋和一个玲珑的心思便足够了。 不多时,果然便听到世子去正院的消息,探听到说是世子妃派丫鬟去世子处寻药,世子便急匆匆的去了正院。 李氏心头一紧。 世子会跟世子妃争吵、冷战,说明世子心中还是在乎世子妃的。这不听到世子妃出了事,世子便急吼吼的赶过去了。 世子和世子妃夫妻四年的感情,也不是轻易能破坏的。 怎地这安九娘一来,就要撺掇着世子过去?病了不去找大夫,反而找世子拿药,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在。她倒要看看,安九娘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过了没多久,又有小丫鬟来通报说,门口又到了九姑娘的丫鬟和几个箱笼。 这也就坐实了安九果然是被侯府送来给世子做妾的。 奇怪的是,这些箱笼就被人看管在正院旁的西跨院里,没有立刻送进去。 李氏突然想起了她进府那日,一直站在三娘身后,看似只是天真懵懂,实质上言语犀利、不好对付的安九。 恐怕她不即刻让人搬进去大有深意在。 “你们想个法子,找几个婆子丫鬟去帮九娘把东西搬进正院的东厢房。”李氏目光微闪,唇边闪过一抹嘲讽之意,她低声道:“别让她们看出来是你们直接传话的。等进了正院时,再想办法再让她们把动静弄得大一些。” 你安九娘想要低调?我不偏不让你如意! 李氏冷冷一笑。 “世子爷从正院出来时,想法子让世子来一趟。”李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只说是哥儿醒了,找世子呢。” 小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还没满月的孩子哪里知道要找人,可眼下孩子便是她唯一能牢牢拴住的世子的法宝。 这些日子来李氏无不变着法的,自己摆出一副不争不抢的的模样,看似偏安一隅,实际上她无孔不入的寻找着机会,让世子日日来她院中。 虽说她还不能与世子同房,可有三娘压制着,后院也没人再能爬上世子的。只要世子肯来她院里看孩子,她就是最占优势的。 可若是安九来横插一脚…… 别看安九娘年纪小,心眼儿却不少。她们姐妹如果真的能一团和气笼络住世子,这后院可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李氏立即便警惕起来。 换了别人,李氏还要发愁怎么挑拨姐妹二人间的关系,可主母是三娘,李氏便觉得很有把握。虽说不至于让姐妹二人即刻反目,只要把怀疑的种子种下,往后多些矛盾误会,不愁姐妹二人不离心。 安九娘既然进了府,恐怕就没有退路了,她会任由三娘压制她吗? “姨娘,世子过来了!”小蝶气还没喘匀,便急急的跑了过来通报。 李氏忙让奶妈把孩子抱进来,把已经困倦得不行的东哥儿弄醒,拿了拨浪鼓逗他,让他别睡着。 “东哥儿乖,我们东哥儿最乖了,已经喂饱了你呀,怎么还不睡呢?” 当云诜进门时,看到的便是李氏抱着东哥儿,在地上来回的走着。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低语的哄着他。 “我们东哥儿是想爹爹了吗?”李氏微微蹙着好看的眉,语气里似乎透出些无奈道:“知道爹爹日日都来看你,今儿没见便不肯好好睡啦?” “东哥儿不肯睡?”云诜看到脸皱成一团,扁着嘴就就要哭的东哥儿,心里柔软成一片。 李氏似是才看到云诜,吓了一跳,险些抱不住东哥儿。 云诜忙帮着她托了一把,李氏便不自觉就到了云诜的怀中,满脸的羞怯。 “爷,您来了!”李氏先是笑了笑,又苦恼的道:“您不知道,今儿东哥儿就是不肯睡,看他困得像什么一样,还撑着闹脾气呢。” 云诜闻言,便把孩子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抱着,轻轻摇晃着他小小的身体。 到了他怀中,东哥儿像是被安抚了一样,握着小拳头,打了几个小小的哈欠,竟慢慢在云诜怀中睡着了。 “到底是父子连心,哥儿虽小,却也知道是世子爷抱着他呢!”一旁的奶妈忙低声笑道:“哥儿真伶俐,这每日世子爷不抱一抱,都不肯睡的。” “也是爷肯娇惯着哥儿,可见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云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等到东哥儿睡沉了,奶妈便小心的接了过来,带着东哥儿去内室睡了。 “爷,您抱着东哥儿也累了,快坐下歇一歇。”李氏一面请云诜坐下,一面端来茶。那殷切的目光让云诜不忍决绝,他便坐下了。“今儿倒是比往日来的晚了些,爷在外头的事妾自知不该过问,您也该多保重身体才是。” 云诜没多想,便随口跟她聊了两句。 “今儿三娘的妹妹过来,在来的路上马惊了,受了点擦伤。”云诜道:“去找墨松拿药时我听见了,就去三娘那儿看了看。” 李氏脸上温婉的笑容顿时一滞,她忙关心的道:“惊了马,那真是非同小可!好端端的在路上走,怎么就惊到了马? “怎么能只涂些药膏就行呢?也该请个好大夫来仔细看看才是!”李氏有些困惑的道:“既是拉车的马受了惊,恐怕九姑娘受伤也不轻。” 仿佛怕云诜不相信似的,李氏又道:“几个月前,妾还在庄子上住着时,只听说有马受惊了,马车上的两个人竟都没能救下来!听说发狂的马谁都拉不住的,最后竟还是撞到了山头上,车才停了。” 李氏说完,不由双手合十,做了个念佛的动作。“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九姑娘平平安安!好在九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云诜听了李氏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既是九姑娘来了,妾是不是也该去问候一声?”李氏见云诜已经把话听进去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满意。她见目的达成,便不再多说。“九姑娘可是夫人最心疼的妹妹,那么漂亮又乖巧伶俐,上回妾身见了,也喜欢得紧呢。” “虽说离得不远,你也还在月子里,还是不要走动了。”云诜淡淡的道:“你这份心意,我替三娘领了。” 李氏闻言,答应了一声,脸上又很快当初一抹温婉的笑意。 只是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掌,却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你先好好歇着,我还有事,先走了!”云诜说了一句,没有多停留,起身就要走。 李氏在他身后盈盈的下拜行礼。“恭送爷。” 云诜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他没看到,李氏抬眼时的目光,原本的温柔似水在一瞬间却变得阴鸷。 虽说云诜把自己的挑拨听了进去,可是在自己面前,他下意识的竟还是维护了安三娘! 李氏恨恨的把帕子摔到了上。 没关系,世子已经开始怀疑安九娘受伤的真实性了,想来他也一定能很快发现,是安三娘借了个由头,才故意说安九娘受了伤,借着拿药引着世子去了正院。 世子最恨别人欺骗他。 若是三娘服个软,求世子过去,兴许世子还会很高兴的去正院。可是三娘不是会使小意温柔手段的人——安九娘才来,就传出了受伤的消息,恐怕是她给三娘出的主意! 到时候世子一旦发现真相,只会以为是三娘的主意,把不满记到三娘身上。而三娘,只会把不满发泄到九娘身上。 李氏唇边露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容。 你们姐妹间生出了龃龉,我看你们还怎么联手对付我! 原来李氏压根儿就不信什么马惊了的话。 她确实见识过受惊的马是怎么发疯似的狂奔,不但把车里的人甩出来摔死,拉车的马自己也只能是撞到墙上撞死才能停下。 安九娘说谎也不会编好点的理由! 只要世子去街上稍微核实一下,便能戳破她们的谎言。 到底安九娘年纪小,还嫩了些。 李氏很有信心,能借此让三娘在世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还能挑拨三娘和九娘的关系。 才十三岁的安九娘,想斗过她?门儿都没有! ****** 云诜从李氏处出来,又折返到三娘院中。 正巧三娘叫了安然一起在正院中用点心,云诜没让人通报,自己撩了帘子便走了进来。 “姐夫!”原本拿着一块桃花酥饼吃得正欢的安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云诜进来,忙放下了手中的点心,慌忙站了起来。 云诜笑着点了点头头。 他不动声色把安然打量了一番。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头上扎着两个包包,如白玉一般的小脸儿上透出些惊慌失措来。那模样看起来比他庶妹云芳还要小上一些。 “世子不是有事出去了?”三娘还不知道世子方才转头又去了李氏处,她还是好心情的道:“莫非是知道我招待九娘吃点心,闻着香味儿便过来了?” 云诜莞尔。 “知道世子妃这里有好点心,有好茶,自然要过来。”云诜笑着应了一句,便对三娘道:“有件事嘱咐你一句。赵将军母亲的生辰快到了,咱们该好生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三娘道:“我记着呢!知道您跟赵将军私交好,正巧我前两日看嫁妆册子,有一块上好的沉香木。我已经让人去托手艺好的师傅雕了佛像。赵老夫人一心向佛,想来会喜欢。” 云诜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三娘出手一向大方,从不在小事上斤斤计较。他知道三娘为人磊落,应该不会骗他。 可是……云诜看了看“活蹦乱跳”的安然,实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听说九妹妹来时惊着马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不必藏着掖着,只管告诉你姐姐。”云诜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 安然心中暗叫不好,还是起身,乖乖巧巧的应了。 世子特意又跟她说一遍惊马的事,只是客套的寒暄一句吗?即便给赵老夫人的生辰很要紧,世子爷不必特地跑过来跟三娘说一声!怎么看世子这会儿过来都有古怪! 她心中默默想着,等到世子离开后,一定要问清楚方才他的去向。 三娘没察觉出古怪来,待云诜出了门,仍旧招呼着安然吃点心。见安然埋头苦吃,她又忍不住道:“再吃两块也就罢了,小心中午吃不进饭去!” 安然抬头,很配合的打了个饱嗝儿。 “你这孩子!”三娘忙让人端上消食的茶,又命人去厨房给她端来山楂糕。 “三姐,我吃撑了,要去消消食才能吃午饭!”安然神色自若,慢悠悠的道。“让画屏姐姐陪着我转转吧,我怕迷路了。” 三娘被她逗笑了,“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吃!去罢去罢,在院子里转转,别出门。下午我带你去见过郡王妃。”她一叠声的叫来了画屏:“你陪着九姑娘在咱们院子里转转。” 安然乖巧的点点头,跟着画屏便溜溜达达的出了门。 “方才三姐夫去了何处?”才到廊庑下,安然一改脸上的散漫,神色严肃的问。 画屏已经习惯了安然随时的提问,她知道九姑娘是为了自家姑娘好,便毫无保留的道:“我刚才让人打听了,没敢跟世子妃说。是去了李姨娘处。” 又是李氏捣的鬼! 安然挑起一边的眉梢,轻声问道:“三姐夫每日都去李氏处吗?” 画屏点点头。 “世子每日下衙回来,都会去看看东哥儿,在李氏房中留一会儿也便出来了。” 安然道:“先前便也罢了,你明日后找两个得力的人,多留心些。从世子下衙回来到去李氏院子,都见过谁。”她想了想,又嘱咐道:“便是路上没跟世子说过话的丫鬟婆子、小厮也要都记下来。” 画屏忙都答应下来。 “这些事,暂时先别让我三姐知道!”安然犹豫了片刻,还是对画屏道:“等过些日子,我亲自告诉她!” 画屏已经跟安然走到了抄手游廊下。 看着满池子游来游去的锦鲤,画屏在安然耳边低声道:“九姑娘一心为了我们世子妃,奴婢们都是知道的。可世子妃实在是太在乎世子了,一时间被蒙蔽了双眼,还请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安然惊讶的抬起眼。 画屏倒是个明事理的,还知道帮着三娘在自己面前打圆场。 她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一抹浅浅笑,一阵暖风吹来,那笑意便深到了眼底。“我是三姐的妹妹,自然愿意看到三姐、姐夫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有画屏的话,安然也稍稍松了口气。 往后她办事就容易多了。 ****** 在府中连午饭都没用,云诜便直接去了京兆府。 “世子爷,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见毅郡王世子来,大门前的衙役忙派人去通报,一面殷勤的把他迎进去。 门口的衙役才从家里来,刚换了班,还不知道街上惊马的事便是毅郡王世子的妻妹。 听闻毅郡王世子到了,京兆府尹很快便迎了出来。等到云诜走到内衙时,不仅京兆府尹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云诜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那一身玄色锦袍的人,竟是平远侯陆明修。 他怎么今日也来了京兆府尹?陆明修的差事,仿佛跟京兆府没有干系…… “世子爷,实在是对不住!”京兆府尹在云诜面前不免气弱,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世子是来兴师问罪的。虽说不是因他们而起,出了事总归要京兆府管。 这事出在寻常的平头百姓身上也就罢了,不过是拿些银子安抚的事。可今日受伤的人是南安侯府的姑娘、毅郡王世子嫡妻的妹妹,可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那些流寇竟伤了南安侯府的马,使九姑娘的马惊到了,在街上狂奔起来。”他连声赔不是,百般低声下气的道:“让九姑娘受惊了,是下官管理不力,还请世子爷责罚!” 云诜听完觉得明白了缘由,却又觉得糊涂。 既是如此严重,九娘是怎么脱身的? “多亏了当时陆侯爷在!”京兆府尹忙两边讨好道:“多亏陆侯爷英明神武,制伏了受惊的马匹,这才救下了九姑娘!” 云诜这才都明白了。 如果出手的是陆明修,那么便没什么不可能了。陆明修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身的,他简在帝心,跟他立下的赫赫战功有很大关系。 “我在这里替九娘谢过明修兄!”云诜上前拱手。 陆明修只是微微颔首,他的声音稍嫌冷清,即便对象是郡王世子,也并不热络。“举手之劳罢了,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又有一个低等衙役打扮的人前来找京兆府尹说话。 在大街上惊了马,万幸没有死人。可是许多人受伤、还有小商贩都们受了损失,正闹着,这桩桩件件也够他焦头烂额的忙上一阵。 “既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陆明修本就是因为出了手才协助办案,这儿已经没有他的事,便离开了。 云诜见状,也快步跟了出去。 “今日多亏明修兄出手,否则九娘怕是不能周全。”云诜知晓其中凶险。安九是三娘的妹妹,若是在来郡王府的路上出了意外,总归是不好。 陆明修停下了脚步,乌沉沉的目光看了云诜一眼。 他素来话少,为人有些冷,云诜便也没太在意。 今日云诜急匆匆的过来,仿佛并不是为了那小姑娘兴师问罪,更像是来求证什么。陆明修转了转眼珠,猜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小姑娘苍白着一张脸,强作镇定的跟他道谢。 明明很怕他,还要装出一副从容的模样。 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小手白嫩嫩、滑溜溜的,好像没骨头似的。他握在手中,都不敢很用劲儿,仿佛稍微大力点儿都能弄伤她。 虽然个子不矮,看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 还是个小孩儿呢。 陆明修冷硬的心中不由划过一丝柔软。 “……明修兄?”见陆明修迟迟不说话,云诜不由有些讪讪的。 陆明修这才回过神来,他被自己方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所幸他习惯性的板着脸,没让云诜看出端倪来。 “想来是九姑娘不认识我,没提当时拉住缰绳的是谁。”陆明修难得话多了一次,他看向云诜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洞察的锐利来“我看九姑娘年纪还小,受了惊一时跟世子说不清也是有的。” 那些话并不是九娘跟他提的,便是三娘也没有详细的说。 更关注九娘受伤与否的,反而是李氏。 云诜眼中渐渐变得清明。 陆明修见状,知道他明白过来,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拱了拱手便策马而去。 “世子……”一旁的小厮见云诜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要去哪儿?” 云诜半垂了眼,冷声道:“回府里。” 第44章 融入 歇过午觉,三娘便派人来传话,说是要带她去见郡王妃。| 安然忙让人开了箱笼,让知墨、如兰、青梅、青杏捧着衣裳首饰,跟在她后面,浩浩荡荡的去了三娘屋里。 “三姐,我拿不定主意穿哪件好!”九娘撒娇似的对三娘道:“上回去见郡王妃,穿得那套衣裳是母亲派了妈妈过去帮我挑的,我这回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安然露出一抹苦恼的神色:“若是穿得不得当,给三姐丢脸可就不好了!” 三娘无奈的笑了笑,她捏了捏安然白嫩的脸蛋,道:“你倒是聪明,把难题都给你姐姐推来!” 安然只是嬉皮笑脸的跟她撒娇。 不过三娘却很受用,安然的这种依赖。比起老成持重的妹妹,她更喜欢这个爱笑爱闹会撒娇的妹妹。故此她嘴上说着不管,还是用心的翻看起衣裳来,帮安然挑。 把安然让人拿过来的衣裳挨个看了一圈,三娘不由蹙了蹙眉,竟没挑出一件颜色鲜亮的。“怎么都是这么清淡的颜色?” 安然咬了咬唇,有些不安的道:“明蓝色、淡青色、梨花白……还有天水碧,清淡的颜色不好看吗?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衣裳,也都是回府后新做的。三姐,我的衣裳都不妥当吗?”说着,她带出一丝委屈的哭腔来。 见她兴冲冲的把新衣裳都抱过来请姐姐帮忙选,未尝没有一点显摆的小心思。可这些却都被否定了,任谁都会伤心吧!更何况她还小呢!三娘想到这儿,不由有些心虚后悔。 往后再给她做些便是了,何必此时伤她的心呢? 三娘素来很有主见,性子也强硬,她最见不得安然这样撒娇。“好看,我们九娘的眼光不错!”三娘只把她当小孩儿似的哄着,她仔细又把安然拿过来的衣裳又看了一遍。 最后三娘替她挑出了一件月白色交领的上衣,套上一件明蓝色缎面撒花交领比甲,底下配一条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 安然皮肤白,这一身深深浅浅的蓝色衣裳穿上,全然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把她衬得更加米分嫩娇俏。 三娘眼底也不由露出一丝满意。 挑到首饰时,安然眼疾手快的先选了两串红宝石的链子,兴冲冲的拿给三娘看。 三娘扶额叹息,见安然正在兴头上,不好打断她,只得依了她的意思。 如此一来,安然照旧只能梳双丫髻了。 等到安然装扮好,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亭亭玉立,白玉般的小脸儿,任谁看了都觉得喜欢。米分雕玉琢,让人只想要呵护,却不会有绮念。 见她这幅打扮,三娘来了兴致,索性让翠屏开了库房,拿出了一个镶嵌了七宝的赤金璎珞出来给安然戴上。 “三姐,太沉了我不戴!”安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她是想打扮得稚气些没错,可那东西看起来就沉得能把脖子压断了,再贵重她也不戴。 三娘兴致上来,也不容拒绝。她招了招手,让画屏把璎珞拿了过来,强按着给安然戴上了。 “一点儿都不沉!你不戴这个,我就不许你梳双丫髻,我还收着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你戴上正相宜。” 安然苦着脸比较了一番,仔细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最后百般纠结着选择了七宝璎珞。 三娘却很满意自己的成果,牵起安然便高高兴兴的往郡王妃院中去了。 李氏院中的小翠正伸头伸脑的在甬路边的小花园里往外着。 她藏在海棠花丛中并不显眼,可一直留心着两边环境的安然却是看到了。她暗暗记下了这个人的衣裳打扮,准备回去问一问画屏。 郡王妃院中。 歇过午觉的毅郡王妃正在靠软榻上,正巧今日是底下庄子来回话的日子,中午时那些庄头走了,却还有几个婆子在这里说话。 “王妃,世子妃带着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往这边来了。”安然和三娘才出门,便有人把消息递到了郡王妃跟前。 郡王妃微微颔首。 南安侯府会送庶女进来,她丝毫都不意外。虽然没有点明,她已经和南安侯府达成默契,侯府不过问抬李氏为贵妾的事,她默许侯府再送人进来。 只是她有些意外,南安侯府竟选择把安九娘送过来,虽然九娘是个美人坯子,可年纪还小呢,恐怕不适合。很快她便猜到了赵氏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笑笑。 三娘是什么性格,郡王妃很清楚。之前她作为小儿媳妇,郡王妃还会多疼她些。可如今她做了世子妃,郡王妃便觉得三娘有些不足了。 如果三娘能通过李氏的事情成长起来,她才是个合格的世子妃。 不多时三娘便带着安然到了郡王妃处。 安然不是第一回见了,今日郡王妃见了安然还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通身上下的打扮,丝毫没有俗媚之气,清清爽爽,又透出俏皮和贵气来,让人看了就喜欢。 这么一个小姑娘,可不像是送来给人做妾的。 “见过王妃娘娘。”安然上前行礼,她不慌不忙的敛衽屈膝。 郡王妃让安然和三娘在绣墩上坐下。 “母妃,九娘来陪我住些日子。”三娘神色一扫之前的郁结,仿佛对安然的到来很高兴一样。“我便带她先来给您请安。” 郡王妃慈爱的点点头。 “今儿九娘来时,马车出了点问题,她受了几处擦伤,这才没上午带着她来给您请安。”三娘知道安然进府的事肯定瞒不住郡王妃,不如先说明故。 果然郡王妃一脸担忧的道:“九娘怎么了?快让我看看,伤到何处了?” “劳您惦记着!”见提到她的名字,安然忙起身道:“不过是蹭着了两处,我姐姐太担心了才这么说,我没什么大碍!” 郡王妃不放心,还坚持要看看。 正在僵持间,突然帘外传来通传声:“世子爷来了。” 云诜怎么会突然过来? 只见方格朵花蜀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男子俊逸的面容来。 “世子——” “姐夫——” 三娘和安然都站了起来。 云诜看向三娘的目光中不易觉察的带了一抹愧疚,三娘没有察觉,安然却隐隐的觉出一丝异样来。 郡王妃闻言不由挑眉看了安然一眼。 这位倒是个妙人儿,想来她自己也知道,她是送来给世子做妾的。此时她还能落落大方的跟云诜叫姐夫。 “九娘这孩子,也太省事了。”云诜的目光落到了安然身上,对着这娇花般的小姑娘他气不起来,只好叹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再怎么样,你也该告诉你姐姐才是。” 三娘听了立刻把安然护在了身后,一副护短的神色。她对云诜道:“九娘年纪小,若是她做错什么世子跟我说便是了,我给您赔不是。回去我再慢慢教导她。” 郡王妃不觉感到惊讶。三娘把云诜看得有多重,她是知道的。往日云诜身边的通房,三娘都看了不喜,冷言冷语的,今日要给云诜抬贵妾的庶妹,三娘倒是护得紧。莫非这回三娘真看开了? 这边云诜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成了害她妹妹恶人不成? “她哪里是做错事了。”云诜摇头叹道:“今儿在朱雀大街上,有一帮流寇逃窜。偏巧撞上了九娘的马车,流寇里有人出手伤了马,好让马受惊狂奔,为他们逃跑拖延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三娘和郡王妃俱是吃了一惊。 这太凶险了!压根儿不是安然轻描淡写的那几句能含混过去的。若是真出了事……三娘抓住了安然的手,还有些惊魂未定。稍有差池,恐怕安然的小命都交代了,哪里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话! “好在当时碰上了平远侯。”云诜道:“当时平远侯出手拉住了缰绳,这才控制住马车。若是换了别人,可未必能救下九娘。” 郡王妃长长的舒了口气。 安然低着头,乖乖的站在一旁听训。 “九娘,出了这么大事你竟都没说!”三娘又是气又是后怕道:“万一有个好歹——呸呸呸,没事没事!” “三姐,你别生气了。我怕你担心,才没说的——”安然声音越来越低,她去牵三娘的衣角,怯生生的道:“是我不好,让姐姐担心了。” “好在菩萨保佑,九娘这孩子有福气。”郡王妃开口劝道:“这孩子也是一片好意怕你担心,她也知道自己不对,你便别怪她了。” 三娘不能拂了郡王妃的面子。好歹她扯出一抹笑容来,目光却是满含威严的在安然身上扫视一圈,示意她回去再算账。 安然讨好的笑了笑。 “九娘,你不认识平远侯罢?”云诜温和的问安然。 安然看了三娘一眼,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道:“不算是认识。” 云诜和郡王妃眼底俱是有点疑惑。 三娘便解释道:“先前我和世子送九娘回去,世子在路上碰到了平远侯。远远的看了一眼,并不是很真切,想来九娘一时间没认出来也是有的。” 郡王妃母子露出恍然的神色来。 “平远侯可帮了大忙,该好好谢谢侯爷才是。”三娘对云诜道。 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的旧事,近日来云诜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了解三娘,知道三娘对陆明修并无意。再说她长大后几乎没见过平远侯,他还不至于吃这等飞醋。 要感谢陆明修,三娘这样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反而让云诜没有芥蒂。 云诜颔首道:“这是自然。” “还是该请了太医来好生给九娘瞧瞧。”郡王妃很满意眼前儿子、儿媳和气的样子,她对云诜道:“你拿了王爷的名帖让人去听太医。” 这规格越来越高了……让想要低调行事的安然有些不安。 她弱声弱气的道:“王妃、三姐、姐夫,我真的没什么事,不过是擦伤了几处。三姐已经给我涂了药膏——” 显然她的话没什么效力。 “内伤是瞧不出来的。”郡王妃对安然道:“小小年纪,可不能因此落了病根子。” 安然无法,只好乖乖的点头。 “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不舒服该跟你姐姐说,好生歇着才是。”郡王妃疼惜的道:“不必强撑着过来。” 她真的没事呀……安然欲哭无泪。只能说那位平远侯实在是厉害,及时拉住了缰绳,让她幸免于难。 六道关切的目光送了过来,安然只得温顺的服从。 平远侯陆明修。 听到这六个字,安然心中不由一动,想起了那触感粗粝的大手,她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有种很安心的感觉。虽然他看起来有些怕人,却是个好人吧! 在那种情况下,即便再自信骑术过人,去试图制伏一匹发狂的马,还是要冒着很大风险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平远侯如今可以说位高权重,实在太难得了。 安然还没有自以为是到觉得平远侯是为了她才去的。事急从权,恐怕平远侯并不知道车里的人是谁,他却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无论是车里的人是世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他都会救的。不知为何,只是第二回见面而已,她却莫名的笃定。 安然默默的想着,话本子里威风凛凛的大英雄,应该就是这幅模样吧! ****** 云诜去安排请太医的事,三娘便带着九娘回去了。 一路上,三娘忍不住又数落了安然几句。无非都是她怎么胆大包天,这么大的事都敢瞒着云云,安然只能乖巧的连连认错。 “三姐,别告诉祖母和母亲好不好?”安然眼巴巴的看着三娘,她放软了声音道:“既然我平安无事,不该让长辈再为**心啊!反正我已经嘱咐了她们,回去后只说马车跟别人碰着了,我人没事,只是马车坏了。” 三娘横眉竖目,她奇道:“出了这样的事你还想着就地给瞒了?” 安然嘿嘿的笑了几声,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三娘却不同意。 “这事我可以说的缓和点,事情还是要如实告诉祖母她们。”三娘提点她道:“里头有两家的事呢,你就别管了。” 安然无法,索性破罐破摔了。反正毅郡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也不差一个南安侯府。 从郡王妃处回来的云诜,把事情吩咐给小厮,自己转身便去了李氏院中。 东哥儿还小,一日里绝大所属时候都在睡。李氏便靠在东哥儿小的软榻旁,拿着针线做绣活。 听到小丫鬟报信儿云诜往自己院子里来了,李氏心中暗喜,还以为自己的计策成功了。世子果然发现是安三娘和安九娘在捣鬼,到时候她再挑拨上两句…… 起码有得有些时日,世子都不会再登三娘的院门了! 故此李氏便拿着起绣绷子,拈着针,正在大红的锦缎上绣一尾锦鲤。那锦鲤活灵活现的,看起来要花不少功夫。 “在做什么?”云诜没让人通传,自己撩了帘子进来。见东哥儿也在,他纵然是满腔怒气,也只得压低了声音。 正在状似专心做绣活的李氏,仿佛才察觉到云诜进来似的。她忙抬起头,眼中俱是欢喜。“爷,您来了!” 虽说云诜的脸色不好看,李氏却并不怕,她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笑吟吟的把手中的绣绷子递到云诜眼前,道:“妾想给东哥儿做个肚兜。” 原本李氏说这话,是想让云诜更怜惜她。她就是要云诜看看,她在后院中,三娘并不照拂她,她还没出月子,想要给哥儿添件鲜亮的衣裳,还要自己亲自动手。 既然云诜已经生了三娘的气,她不妨再添把火。 这一回李氏却猜错了。 “奶娘在何处?把东哥儿抱走。”云诜沉了脸,扬声把奶娘叫了进来。 见云诜如此不加辞色,李氏突然有些心慌。她不由道:“爷,哥儿这才睡稳当了,此时挪他恐怕不好……” 每次知道把东哥儿搬出来说事,云诜都会妥协,可这一回云诜却没有,他坚持让奶娘进来把东哥抱走。 原本信心满满的李氏,终于开始慌了。 “九娘在外头伤了的事,连三娘都知道的不甚明白,你倒是猜测得如亲眼见了一般,未免也太准了。”云诜一双眼睛里像是藏了冰,瞧了便让人心生寒意。 李氏勉强笑道:“妾不过是听您说时,觉得担心罢了。妾曾在夫人处见过九姑娘,和九姑娘还算投,关心九姑娘才问一句的。” “您知道的,妾从来没出过这小院儿。听到些消息,不免担心,若是有问错了的,世子爷您直管罚我便是!” 云诜直直的看着李氏,没有说话。 李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脸上却不得不扯出一抹笑来应付。 “惊马会把人摔成重伤,也是你提醒我的罢!”云诜未曾移开目光,冷冷的看着李氏。“若是没有伤,便不是在惊马所拉的车上。” 李氏终于猜出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只怕是云诜核实过了,安九娘真的遇上了惊马的事,且还没怎么受伤!否则云诜不会来找她兴师问罪,还是如此疾言厉色。 李氏暗道不好,只能强行辩解道:“妾只是想起曾经的见闻,担心九姑娘罢了!”她把心一横,哭诉道:“妾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您告诉我九姑娘受伤了,妾才知道的。” “您可以去庄子上打听,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件事!”李氏哭得梨花带雨,她拿着帕子,不断的擦泪道:“如果妾说的有半句假话,妾就不得好死——” 云诜这才收回了目光。 正在李氏要松一口气时,云诜又突然道:“我知道三娘作为主母不够宽怀大度,可她也绝非搬弄是非之人。” “你是东哥儿的生母,母妃也答应抬了你做贵妾,等到东哥儿满月宴时,便对外说了。” 李氏听完,脸上没见喜色。 她看到,云诜脸上往日的温柔没了,看向她的眼神中到底还是存了怀疑。 “爷,您还是不相信妾身吗?”李氏急了,她哭道:“若是妾身有异心,不单妾身不得好死,就连东哥儿都——” “闭嘴!”云诜冷了脸,呵斥了李氏一声。“这话也是能混说的?” 见云诜肯对她发火,李氏暗自松了口气。 “你只安心照顾好东哥儿便是,旁的事,不用你操心。”云诜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的走了。 李氏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软榻上,她发狠似的把绣绷子丢在地上,狠狠的捶了下几下软榻。 她竟料错了这一局,让三娘跟九娘赢了这一回! 世子定会认为是她故意挑拨的是非…… 是她太大意了。 李氏暗暗在心中发誓,她一定得扳回这一局,挽回世子对她的怜惜。 ****** 果然不多时胡太医便到了。 给安然诊治过后,胡太医只说她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伤到内脏。他给安然留下了几罐外用的药膏,开了几幅安神的药。 云诜亲自把胡太医送了出去。 三娘把方子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便吩咐银屏让小丫鬟去抓了药到小厨房煎好送过来。 “三姐,你看我像受了惊吓的吗?”安然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三娘看。 三娘点点头。 “不是像,就是!”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安然的额头,佯怒道:“前些日子看你很是老成持重的,怎么最近越发像个孩子了?” 安然笑嘻嘻的从三娘身旁站起来。 “我受伤了,要回去歇着。”安然理直气壮的对三娘道:“姐姐若是有事,明天再念我好了。” 说完,她就逃也似地出了正房。 “这孩子!”三娘气笑了,“我竟不知道她这么顽皮。” 画屏在一旁笑着劝道:“九姑娘本来就是个孩子,她跟您亲,这才跟您撒娇呢!” 三娘笑着点点头。 “药和晚饭都给九娘送到房里去,你看着她把药喝完再回来。”三娘嘱咐道:“再捡着九娘爱吃的点心、蜜饯给她做几样送过去,让青杏她们看着点,不许她多吃。” 画屏都一一答应下来,三娘这才让她出去。 已经回到东厢房的安然,屏退了一众服侍的人,自己靠在大迎枕上歇着。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她要做三娘妹妹,而不是世子的妾。而做妹妹,就要有做妹妹的样子。撒撒娇,幼稚点,这样才能让三娘卸下心防。 成熟稳重,乖巧懂事……这些都过犹不及。 若是心思太深,纵然是帮着三娘,也未免不会让三娘觉得,她真的是奔着贵妾的位置来的。 安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找个机会,把这些都跟三娘说清楚才好。 到底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机会呢? ... 第45章 打算 南安侯府,荣安堂。 赵氏还在太夫人处没离开,算着时辰安然还没到毅郡王府,便有护送安然的护卫回来通报,说是九姑娘的马车出事了。 太夫人和赵氏都被吓了一跳。 好在听说有人出手相救,九姑娘总算平安无事。 后来又有三娘传来消息说,是平远侯出手救了九娘,九娘这才脱险。 “真真是菩萨保佑,九娘平平安安的。”赵氏这儿倒是真心实意为安然祈福,毕竟安然是去帮三娘的,她可不想往在路上出了什么闪失,让安然去不成。 “怎么让平远侯碰上了?”太夫人目光微闪,手中的念珠被缓缓转动。 来人忙讲了一遍今日朱雀大街上发生的事。平远侯为人素来低调,京兆府尹又不想把事闹大,显得他失职一样,便也有意把事压了下来。故此知道陆明修救了安然的人,并没有多少。 太夫人微微颔首。 “你去准备些补品,派人给九娘送过去。”太夫人对赵氏道:“今儿有些晚了,明日送过去就好。” 赵氏忙答应着出去了。 太夫人让服侍的小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何妈妈和苏妈妈说话。 “可惜了,今日被平远侯搭救的是九娘。”太夫人叹息一声。 何妈妈跟苏妈妈对视一眼,明白她的意思。九姑娘已经被送到毅郡王府了,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或许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未可知。 “若是能借此同平远侯府重新走动起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妈妈道:“终归能和平远侯府关系再近一层。” 太夫人点了点头。 “若是把九姑娘换回来呢?”苏妈妈试探着道:“九姑娘生得如此漂亮,纵然平远侯是铁石心肠,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说不准平远侯也能看中咱们九姑娘……” “恐怕夫人不能同意。”何妈妈摇头道:“九姑娘是过去帮衬三姑奶奶的,恐怕非其他几位姑娘能比。九姑娘才回来多久?否则当初去的人就不是九姑娘了。” 太夫人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沉声道:“平远侯的态度如今暧昧不明,既没有当面拒绝,又没有明确的答应。恐怕他心里还是恨着侯府,如今他简在帝心,娶或者不娶,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何妈妈和苏妈妈都住了声。 没错,六年前尚未恢复爵位的陆明修还在西南边军中摸爬滚打,赵氏已经给嫡长女三娘定下了毅郡王的次子,很快也给嫡次女定了亲,只当那时口头许诺的婚约不作数了。 还不是平远侯的陆明修是个有傲骨的,对于南安侯府这不厚道的作为只字未提。 当初两家的婚约也只是在口头上说过,并没有交换信物,也没有写下只言片语,更是没有对外宣扬。如果平远侯府没有出事,等到三娘及笄后,自然会重新提起。 论起来是南安侯府对不起陆明修,如今若是他不肯认这门亲事,没面子的只会是南安侯府。 故此从太夫人到安远良,都不敢十分强求此事。 “太夫人,侯爷来了。”廊庑下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 何妈妈和苏妈妈忙站了起来,只见方格朵花蜀锦的帘子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庞。 “侯爷。” “侯爷。” 两人给安远良行过礼,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留母子二人说话。 “母亲,今日朱雀大街上的事,想来您也听说了。京兆府尹亲自来给我赔了不是,说咱们九娘遇险,幸而被平远侯出手相救。”安远良声音中夹杂了一丝难掩的喜悦。 太夫人微一点头,看到安远良的神色,便猜到自己儿子在想什么。 “母亲,九娘是怎么被救的谁都不清楚……”安远良眼神闪烁,颇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您看能不能借机……” “你想都不要想。”太夫人不待他说完,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太夫人挑起眉毛,唇边荡起一抹冷笑道:“你还想把九娘赖给陆明修不成?即便是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又能怎样?便是说到圣上面前,只要陆明修不点头,也白说!” 安远良讪讪的笑了笑。 “儿子也是想着,能跟平远侯府关系再进一层,对咱们侯府是有利无弊。”安远良有些尴尬的解释:“如今朝中除了圣上在潜邸时便追随在身边的人,头一等有体面的便是陆明修。” 太夫人默然。 如今南安侯府虽说比之二十年前算是往上走了些,也在圣上登基前选对了。可是以安远良的能力,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京中煊赫的世家里头,南安侯府还排不上头一等。 “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把陆明修惹恼了。”太夫人抬眼道:“明日你只备了厚礼去道谢便是,旁的事一概不许提。” 安远良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赞同。 “你要有些耐心,循序渐进。”太夫人怕他头一热,做出不妥当的事来。毕竟当初平远侯府和南安侯府旧日的婚约,便是他酒后失言说出来的。太夫人又嘱咐道:“先走动起来,不愁日后没机会提。” 安远良拱了拱手,答应下来。 “你去罢,我一个人静一静!”太夫人面露倦色。 安远良忙关怀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太夫人靠在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望着小几上的旧官窑十样锦茶盅出身。 陆明修。 九娘。 他们之间会有可能吗? ****** 本以为自己会择席的安然,这一夜却睡得很沉,直到天色大亮,青杏来唤她起来吃药还朦朦胧胧的睁不开眼。 睡意朦胧的洗漱完、梳好头,青梅和知墨便服侍安然换好衣裳,又捡了几样养胃的粥品小菜给安然摆在了次间的黑漆大理石圆桌上。 “九姑娘,时候不早了。”青杏柔声道:“您用过早饭,还得吃药呢。” 说到吃药,安然顿时清醒了。 “这样,青杏一会儿你把药背着人偷偷的倒了,就说是我喝了。”安然最不愿意闻汤药苦涩的味道,她总会想起前世来,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靠着那些药苟延残喘。 虽然马车才惊了时,她确实害怕,可是陆明修及时的出手相助,她顺利脱险便不再觉得害怕。她不需要什么安神的药。 “怪不得世子妃要我来亲自看着姑娘您喝药呢。”画屏的声音从帘外响起,她撩了帘子进来,笑道:“果然姑娘不肯好好喝药。” 被人抓了现行,安然有些讪讪的干笑了两声。 “画屏姐姐,等会儿我就喝,你别告诉我三姐!”安然摸了摸鼻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画屏笑着应下了。 用过了早饭,吃完药,安然便跟着画屏去了三娘屋中。 走在抄手游廊上,安然低声问道:“昨夜姐夫宿在了姐姐那儿?” 画屏点点头,她小声道:“世子爷留在了世子妃这儿,昨天夜里还要了一回水——”话还没说完,她讪讪的住了口。九姑娘还未经人事,她这么说实在是不妥当。她忙改口道:“今儿世子爷用了早饭才走的。” 安然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淡定的点了点头。 “昨儿去郡王妃处时,我在路上看到个小丫鬟。”安然扼要的描述了她的相貌、衣裳,“她是姐姐院中的吗?” 画屏凝神仔细想了一下,她才确定的道:“听您的话,仿佛是李姨娘院中的小丫鬟。” 安然瞳孔微微放大。果然李氏不是个安分的,竟还想着打探她和三娘的事! “昨日姑娘您让我打探的,我派人问过了。”画屏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道:“昨日世子爷去了李姨娘院中两次。头一次世子爷的脸色还正常,第二回听人说,脸色可是难看极了。” 她没猜错,肯定是李氏捣鬼了。否则云诜不必亲自来看她,还特意问一回她的伤如何。肯定是李氏挑拨,云诜才起了疑。 也难怪李氏会怀疑,毕竟在受惊的马车上,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谁知事实果真是如此,云诜肯定去京兆府求证过了。京兆府尹定然要说出是平远侯出手相救,也就由不得云诜不信了。 安然心中一动。 这样算,陆明修不仅救了她一命,无意中还等于帮了她一把。 “……姑娘?”画屏见安然停住了脚步,愣愣的出神,不由道:“九姑娘,出什么事了?” “没事!”安然回过神来,掩饰的笑了笑道:“咱们赶快过去吧,三姐快等急了。” 画屏识趣的没有多问。 “姑娘,过些日子就是东哥儿的满月宴了。”画屏犹豫了片刻,对安然道:“恐怕这两日世子妃心情不好,您多担待些!” 安然莞尔。 “我知道了!”她看着画屏,真诚的道:“三姐有你服侍在身边,是她的福气!” 到了三娘的正房时,正有两个身穿青绿色比甲,头上戴着两根赤金镶嵌青金石簪子的婆子在回话,看起来很有几分体面。 见她们话说得差不多了,安然才进去。两个婆子给安然行了礼便退下了。 三娘看起来则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三姐!”安然笑盈盈的走到三娘身边,今日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裙,愈发衬得肌肤赛雪,面若白玉,如瓷娃娃般可爱。 三娘见她来,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身上还疼不疼了?”三娘问了安然一句,便转过头对画屏道:“可曾看着九娘把药给喝了?” 安然不等画屏说话,抢着道:“自然!画屏姐姐才去,我正要喝药呢!刚好碰上了!” 三娘挑眉,显然不信。 画屏没说话,只在一旁抿着嘴乐。 三娘再没不明白的,她清了清嗓子,道:“往后都让画屏看着你喝,直到把胡太医留下的那几幅药都喝完了。” 安然扁了扁嘴,才想分辨,被三娘瞪了一眼便把话都憋了回去。 她刻意的插科打诨并没让三娘脸上的笑容停留多久。很快又有丫鬟进来回关于东哥儿满月宴的事,等到人走后,三娘脸上的神色便不大好看。 “姐夫让您办,正是看重您呀!”安然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劝道:“若是越过您去,直接让郡王妃操持,才是给您没面子呢!” “将来东哥儿是要叫您母亲,叫那李氏姨娘的。宾客们来了,是看在郡王府和咱们侯府的面子上,谁认识李氏是哪个?便是抬了贵妾,您想想,她可是跟李侧妃有关系,郡王妃会真的喜欢她吗?” 三娘闻言,脸色稍霁。 “您就热热闹闹的办一场,不仅宾客们觉得您贤良大度,就是郡王妃和姐夫也会觉得您宽怀能容人。这才是您作为正室,风轻云淡的气度呢。”安然话锋一转道:“否则李氏难免会自得呢,您还真把她当碟子菜了。” “三姐,您早些给我生个小外甥才是正经呢。”安然认真的道:“李氏凭什么能回来,还不是因为有了子嗣?我看呐,姐夫未必多喜欢那李氏。” 三娘一阵恍惚。 “你说的没错。”三娘的身影有些飘渺,她轻声道:“……梦,早就该醒了。” 她的声音太轻了,安然后面没听清。可安然直觉,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话。 “七日后便是满月宴了,到时候你帮我一齐待客!”三娘打点起精神来,她微笑道:“到时候你跟着云芳她们一起,招待贵女便是了。” 安然忙点头答应。 “三姐,跟您说个好玩儿的事!”安然想起那日在春宴上见过的丁氏,心中很是不安。只不过她还得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上回春宴,云芳还跟我念叨呢,扬州的皇商陈府丁氏,上回来可是戴着整套的赤金东珠的头面,还带了假髻,看着都替她沉得慌,仿佛谁不知道他们家有两个钱似的!” 三娘听了,不由笑了笑。“你们两个捉狭的,竟还编排起别人来了。” 安然只是笑。 当初云芳却是跟她说过一句关于丁氏的话,可当初云芳的重点是在东珠的光泽和个头上。绝对是难得的上品。 “我不知道她是姐姐的客人,才这么说的!”安然忙道歉。 三娘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怪你。只是我也不清楚她是跟着谁来的,那日人太多了,我没留意。” 安然感觉似乎有了答案。 她可以理解丁氏为了在京中打开交际圈,可能托了哪家的贵妇带了她去三娘的春宴。毕竟陈家在江南是豪商,也需要京中有人为他们说话、撑腰。 三娘还不认识她,看来丁氏并没有攀附上郡王府或者南安侯府。安然稍稍松了口气,她不想跟陈家再有半点儿关系。 尤其是陈谦,她今生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满月宴那日宾客多,你可不能再穿的这么素净寡淡。这样吧,你跟云芳她们每人各做两套衣裳穿。”三娘豪爽的道。 怪不得云芳她们都对三娘的评价不错! 安然抿嘴笑了笑。 三娘在郡王府这四年看来也颇有斩获,只是在子嗣上差了些,再有就是她太看重感情了,才会被蒙蔽了双眼。 “前些日子我看库房里还有套红宝石的头面,一共九件,色泽好,又很精致轻巧,正适宜你用。我让银屏去找了,到时候你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姐妹两个人正凑到一起聊着衣裳首饰,突然青月匆匆进来。 “世子妃,李姨娘院中里的小翠来了,说是要求见您。” 第46章 畅快 三娘闻言皱了皱眉。 “九娘,你既来了,也去见见云芳她们。”三娘挤出一抹笑容,对安然道:“我让银屏带你过去,正好你们几个小姑娘一起商量着做什么衣裳好。” 安然温顺的站起来,答应着要走。 虽说她本意是来帮着三娘辖制住李氏的,可若是三娘不想她插手,她就不能僭越。表现得太急切,反而会引起三娘的警惕。 “三姐,那我这就过去了。”安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便跟着银屏往外走。 到了廊庑上,她听到了三娘一声隐含着怒意的话音儿。“让她进来!” 安然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 到了中庭时,安然恰好同那个名唤小翠的丫鬟擦肩而过。小翠还不慌不忙的给她行礼,口中称呼“九姑娘”。 安然淡淡的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从身段到模样都是个不俗的,人看起来也机灵,想来是李氏的心腹了。 昨日李氏算是吃了暗亏,云诜肯定也恼了她。马上就要摆东哥儿的满月宴了,李氏好不容易挣得一个贵妾的身份,恐怕她还想着在满月宴上好好出一次风头。 原本她是想着给三娘个没脸,好让云诜厌恶三娘。 谁知她竟是失算了。 “银屏姐姐,自从李姨娘生产后,曾派人来过我姐姐这儿吗?”安然脑中灵感一闪,转过头问道:“素日来她们跟姐姐这儿有过走动吗?” 银屏摇了摇头。“李姨娘知道世子妃不喜她,平日里倒也识趣,只在洛月阁中不出门。世子妃是个慷慨的,她们小院的东西从没克扣过,她们吃穿用度上一概不缺,倒也不往正院来。” 安然闻言微微颔首。 还有七日便是满月宴了,李氏这时候开始跟三娘接近,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呢? 她有些担心,可是三娘吩咐她去找云芳几个玩耍,她又不好就折回去。只能默默祈祷三娘能端得住,千万别中了李氏的计,在这紧要时候可不能出差错。 绣锦院。 毅郡王府里未出嫁的庶女还有三个,分别是云芳、云兰、云蕊。云芳的年纪同安然相仿,云兰年长一些,今年十五了,云蕊还小,今年才十岁。姐妹三个如今都住在离王妃院子不远的绣锦院中。 其中云芳的姨娘没得早,她算是在毅郡王妃身边长大的,很有些体面。云蕊是毅郡王身边很得宠的一个侧妃韩氏所生,她又是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很得毅郡王欢心。反而是在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云兰,生母身份不显,只是个不得宠的姨娘,她虽是姐姐,却排到了两个妹妹后面。 等到安然去时,姐妹三人正在云芳的屋子里看花样子。 “南安侯府的九姑娘过来了。”安然才走到廊庑下,两个穿红戴绿的小丫鬟俏生生的通报。 云芳首先迎了出来,紧随其后过来的便是云蕊,最后才是云兰一脸无奈的跟在两个妹妹后头,口中道:“你们慢点儿,这样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四人在门口彼此见过礼。 之前在春宴时她们已经论过齿序,安然随着云芳、云蕊叫云兰姐姐,称呼云芳、云蕊为“芳娘、蕊娘”。 “昨儿就知道你来了,还想着你怎么不来找我们玩儿。”云芳性子最直爽,她关切的问道:“后来才从母妃处知道你马车出了些事故。怎么回事,你没有大碍罢?” 安然忙摆摆手,笑道:“多谢关心,你看我这活蹦乱跳的,像是有事的吗?” 云兰也道:“那也该多注意些。既是太医给你开了方子,你也该好好喝药,好生保养几日才是。” 安然只是笑着点点头。 她心中不由闪过一抹疑惑。她并没有提太医看过后,到底是留了药膏还是开了方子,且药也是在小厨房煎的。云兰是怎么知道的?是无意还是有意得知? 亦或是云兰仅仅是一句客套的寒暄? 安然不受控制的越想越多。自从被推到三娘身边后,她就思虑越来越重。她在心中苦笑一声,或许是她矫枉过正也说不定。 “是啊,九姐。”云蕊亲昵的站在安然身边,仰着脸道:“本来我和姐姐们还说呢,用过午饭要去看你的。不承想你竟先来了。” “我算准了你们想我,我不是就来了。”安然从善如流的道。 她很清楚,云兰姐妹三个待她亲近,全是看在三娘的面子上。三娘可是郡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她们又只是庶女,便是一时得宠,在出嫁后还要靠着娘家呢。若是想她们的嫡兄云诜往后能给她们撑腰,首先要跟三娘搞好关系。 三娘又是个出手阔绰大方的,性子爽利,待这些庶出的小姑子们还算不错。有这样一个嫂子,也算是她们的幸事吧! 这些日子来,三娘对安然的重视她们都看在眼中。她作为三娘最疼爱的庶妹,自然也是她们要搞好关系的对象。 暂时她们还没想到安然是送来给云诜为妾这一节,毕竟三娘的性子她们清楚,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这样,她们姐妹还能这样亲密? “过几日就是东哥儿的满月,姐姐说要好好办一场满月宴,请亲戚朋友们都来。”安然跟她们寒暄了两句,便是说了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姐姐说,让咱们每人都做一套新衣裳那日穿。” 对于三娘的话,云兰姐妹三个并没有太惊讶,自家二嫂向来是个大方的。接管了一部分家事后,她们的吃穿用度反而更好了些。 “东哥儿是姐姐跟姐夫的头一个孩子,自然重视些。”安然替三娘描补了两句。她笑道“咱们也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云芳和云蕊还好,安然的话音未落,云兰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很快便消失不见。 “那可好了,正巧我们正在看花样子呢。”云芳性子跟三娘有些相似,很是爽利。她让丫鬟拿来了方才三人看的花样子,对安然道:“这些都是近两个月京中正时兴的样子,咱们一块儿挑挑。” 云蕊年纪小,颇有些天真的道:“咱们选一样的颜色好不好,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多好看!” 安然抿嘴笑了笑,没接话。 “若是都做了一样颜色的,选花样子上难免就受了拘束。”云兰年长些,听云蕊的话不妥当,忙打岔道:“你跟九娘肤色白皙,穿蓝色好看,我跟芳娘穿蓝色可不如你们。” 若是安然同云兰姐妹做了一样颜色的衣裳,平日里不一起穿倒也罢了。可满月宴那日,六娘七娘她们也是要来的。安然和毅郡王府的姑娘们穿成一样的算怎么回事。 云蕊鼓了鼓脸颊,觉得云兰说的有理,便没再坚持。 四个人便凑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哪件样式好看,哪种料子好看,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自然要选轻薄凉快又不失大方端庄的为上。 “等明儿叫了针线师傅来,给咱们量完再定罢。”云兰最后拍板道:“也让她们帮着参详参详。” 剩下的三人都很同意。 方才看得太多,颇有些挑花眼的感觉。 很快就要到了午饭的时候,云兰姐妹三个要留安然吃午饭。说是要单点了菜好生招待她一回。 虽说盛情难却,可是安然还惦记着三娘院里的事,只怕李氏又出什么幺蛾子。 “实话跟姑娘们说了罢,九姑娘这几日喝药呢,吃饭是要忌口的。”银屏适时测出面,她笑道:“姑娘们有所不知,九姑娘最怕药苦了,世子妃不放心,回回都是盯着她喝药。” 话说到这份上,云兰姐妹也不好再留安然,只好把安然给放走了。 她们一直把安然送到了院门前。 走出了她们的视线,安然才松了口气。被人太热情的招待,她也不习惯,更何况人家全是看了三娘的面子,跟她一点儿关系可没有。 回去的路上,安然的脚步不由加快,她生怕这段时间里,三娘那儿出什么差错。 她特意让银屏带着她从李氏的洛月阁跟前绕过去。 谁知洛月阁的门大开着,里头还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以及三娘越来越高的声音。 安然的头嗡的一下子变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安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忙冲了进去。 只见李氏衣着单薄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三娘怒气冲冲的站在一旁,里屋又突然传来了婴儿的越来越大啼哭声。 “千错万错都是妾身不好,还请夫人不要动怒。”李氏梨花带雨的哭道:“是妾身言语不妥当冲撞了您,都是妾身的错!” 三娘最瞧不上她这幅哭哭啼啼的柔弱模样,她“苦苦哀求”的模样更是让三娘气不打一处来。三娘眼睛一瞪,正要开口,突然传来了安然的声音。 “三姐,东哥儿怎么了?”安然焦急的道:“我路过时便觉得孩子哭得不对劲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在安然刚一进来,李氏便已经看到了安然。她算好了安然进来,肯定会帮着三娘一起欺负她。毕竟昨日她才胜利了一回,正在洋洋得意时。岂不正好落井下石? 李氏已经准备好安然质问她是如何惹三娘生气的,腹稿早就打好了,就等着安然来、世子来或是郡王妃过来。 她正提着一口气要哭诉,谁知安然竟无视了她,直接把重点放到东哥儿身上。她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噎着了。 安然强拽着三娘去了里屋看孩子。 李氏跪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若是孩子出了事,她作为生母不去看,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可若是去了,她那么久岂不是白跪了? 东哥儿自然没事,是她故意让奶娘把他弄哭,好等着世子、郡王妃来了,让她们觉得三娘不喜欢庶子,不善待庶子。 李氏心中对安然的恨更添一层。 这个安九娘简直跟她有仇,每每都来坏她的事。 “孩子这是怎么了?”安然惊讶的大声道:“李姨娘,你是怎么带孩子的!” 安然的声音故意抬的很高,闻讯赶来的云诜也听了个正着。云诜一脚还没迈进洛月阁的门口,只看到李姨娘扶着腰正往里屋走。 “这是怎么回事?”云诜三步两步的就走到了廊庑下,他目光锐利的看向李氏道:“你不在屋里好好看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李氏见云诜这么快就来了,后悔不迭。她方才就该跪在外头,也好让云诜看看三娘是怎么欺负妾室、庶子的。 “是妾身不好,都是妾身不好!”李氏眼眶一红,拿起帕子开始拭泪。她抽抽噎噎的哭诉道:“是妾身方才惹恼了夫人,夫人生气了,妾身便跪在外头给夫人赔罪……妾身这才……” 她本以为自己哭诉一番,总会让云诜对她多些怜惜。只可惜此时云诜的心都在长子身上,听她啰啰嗦嗦的只觉得烦。 索性云诜不理她,大步流星的走进去看东哥儿。 李氏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屋内。 三娘和安然正围着奶娘看她怀中的东哥儿,只见东哥儿哭得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还很不舒服的扭动着身体。 三娘没生养过,见东哥儿哭个没完,只觉得烦。安然却看出些门道来,这么小的孩子哭得这么厉害,定然是哪里不舒服了。她虽也没生养过,可是陈谦的庶子庶女却不少。 安然的目光转到了奶娘身上。 奶娘虽然表现出一副焦急担心的模样,可安然却发现,这些焦急担心却并没有到达她的眼底。 看了陈谦后院那些龌龊的争宠手段,眼前的事安然很快便猜到了缘故。 她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想用这种手段糊弄人,李氏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正巧云诜快步走了进来,他看着东哥儿哭成这样,心中焦急万分。李氏也紧随其后的进来了,她清了清嗓子,才想开口把责任推给三娘,安然便抢先一步开口了。 “东哥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哪里不舒服了!”安然也满是焦急的道:“快把孩子的衣裳解开看看,是哪里不妥当?” 李氏又差点一口气给噎着。 她原本是要说东哥儿哭得这么厉害,是被三娘方才疾声厉色给吓到了。这样一来,云诜肯定觉得三娘是故意跟个未满月的孩子过不去。而她也已经激怒过三娘,三娘确实在洛月阁嚷嚷来着,这是无法抵赖的。 谁知竟又让安然给打断了。 云诜心疼儿子,把安然的话给听了进去,便让奶娘解开东哥儿的小衣裳。 奶娘却是一脸惊色,迟疑着不肯动作。 安然见状,更加肯定是李氏自己指使奶娘捣的鬼,要赖到三娘身上。 “爷,哥儿只是被吓到了!”李氏也怕漏了馅儿,忙道:“哥儿还不到满月,若是解了衣裳、受了风可就不好了。” 要是被她糊弄过去,三娘可就要背锅了。安然当机立断的道:“姐夫,我看着不像!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吓到不吓到的?恐怕还是他身上有不妥当的地方!” 云诜一怔,觉得安然说的有道理。 “把东哥儿的衣裳解开!”云诜称得上目光凶狠的盯着奶娘道:“若是哥儿都什么不妥当的,你担得起吗?” 奶娘急得直给李氏使眼色,李氏却一时也想不出好的说辞来。 从开始就算是旁观的三娘,总算也看出些门道来。 “我的话你们不听,世子的话你们也不听吗?”三娘好歹聪明了一回,她厉声道:“还不快把哥儿的衣裳解开,莫非你们是想隐瞒什么?” 不经意间,三娘极其自然就在云诜面前告了李氏一状,这几乎就是不敬主母的罪名了。 “哥儿的命比你们整个院子的人加起来都金贵上无数!” 三娘的话也把李氏包进去了,暗骂她命贱。可是云诜却浑然未觉,他只觉得,三娘似乎对庶子有了改观,心中欣慰极了。 奶娘被三娘夫妻二人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无奈只好解开了东哥儿身上的小衣裳。 “世子爷、世子妃,哥儿身上好好的呢。”奶娘有些心虚的挤出一丝笑容。 安然忙道“胳膊上的衣裳呢?也要掀开看看!” 她的话音未落,奶娘去解东哥儿衣裳的手边有些颤抖。云诜也看明白了,他一把推开奶娘,自己去解开了东哥儿身上衣裳。 东哥儿藕节般白嫩的小胳膊上,有两道深深的指痕,已经透出乌青的颜色。 云诜见了,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竟是这样照顾哥儿的?”三娘感觉到了机会,她忙道:“李氏你把东哥儿看得紧,我体恤你是他的生母,不忍你们母子分离,这才没插手!谁知你们竟藏了这样歹毒的心思!” 李氏见大事不好,忙跪下求饶道:“妾身不知,是妾身失察!奶娘陈氏一直把东哥儿照顾得很好,许是今日没注意手重了些,如今天气热了,东哥儿的衣裳又薄,这才有了误会——” 安然和三娘对视一眼。她们都明白恐怕李氏是想让三娘背上虐待庶子的罪名,只说是她吓哭了东哥儿。可被人看到了手指印,李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赖给三娘了。 李氏怕奶娘陈氏攀咬出她来,只要苦苦的哀求云诜,替陈氏说话。 安然给三娘使了个眼色。 三娘上前一步,对云诜道:“爷,您也别气了,是妾身失察。素日来还是对后院疏于管教,才导致了今日的事。李姨娘是东哥儿的生母,她自是疼东哥儿的,想来不会做出用伤害孩子来陷害人的事来。”她看了李氏一眼,意有所指的道:“这一回便饶过她罢。” 明面上三娘是为她们求情,实则她是要告诉云诜,李氏今日折腾这一场,不过是想让她吃亏。 云诜从小更是见了不少内宅争斗,如今把前后联系起来,未尝猜不到前因后果。三娘的脾气他最清楚,想来是李氏先惹恼了三娘,否则三娘是不屑于对付李氏的…… 他心中一软,不由对三娘多了几分怜惜。 “即使如此,你便看着处置罢。”云诜对三娘道。“你才是主母,这些事自然你说了算。” 听了云诜的话,李氏心中反而一喜。 正好,若是三娘处罚重了才好!她还没出月子,身体还虚弱着,正好让人看看,世子妃是怎样飞扬跋扈,虐待妾室。 这时正好墨松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是毅郡王有要紧事找世子。云诜便把一切都交给了三娘,自己甩手走了。 李氏仍旧跪着,只是哭声更大了些。 “姐姐,既然姐夫开了口,纵然是您心慈手软,不想发落李姨娘,可是恐怕姐夫会不高兴!”安然怕三娘处罚不当,反而不美,她拦了一下道:“您起码得做做样子,在姐夫那儿才说的过去。” 三娘挑了挑眉,很配合的一言未发。 李氏气结,三娘哪里是安九口中那样的贤惠女子!要罚便罚,还非要美化一番。 “姐姐,从前我读书不多,很多道理都不明白。”安然仰起脸,一派天真无邪的笑道:“后来祖母送我去了学堂,我才明白了许多道理,祖母也夸我懂事多了。” 安然的话把人都弄糊涂了,她啰里啰嗦说了这一堆是要做什么? “这就叫,人从书里乖!”安然笑容明媚,如同娇花般明艳。她笑吟吟的道:“李姨娘恐怕是有些道理不明白,才做了今日的糊涂事。” “即使如此,不如就让姨娘安安心心的抄抄书罢!”安然狡黠的眨了眨眼,对三娘道:“姨娘多抄几本书,想来就能明白事理。毕竟人从书里乖嘛!” 李姨娘浑身一颤。 安然这话说得轻巧,抄书,看似很轻的处罚了。可是要抄多少,要抄到什么时候?她心中升起一丝恐惧来,会不会安三娘以此为借口,把她困在这小院中? 三娘原本听到抄书,还有些不满,觉得太轻了。可看到李氏脸上真心实意的恐惧,便觉得畅快了不少。 “那好罢。”三娘温和笑了笑,她凉凉的道:“先把女四书抄上二十遍,我瞧了再做打算。” 李氏惊愕的睁大了眼。 二十遍?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岂不是都赶不上东哥儿的满月宴了? “哦,姨娘一定觉得是抄得太多了!”安然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真诚的笑道:“既是姨娘觉得多,忙不过来,今日便把东哥儿抱到姐姐屋里好了。” 李氏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抱走了东哥儿就是断了她的命根子,她怎么能撒手! “不多,一点儿都不多!”李氏只得咬牙强笑道:“妾身顾得过来,还请夫人放心!” 三娘矜贵的微微颔首。 “我且再相信姨娘一回,若是下次……”三娘掷地有声的道:“可就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说完,三娘便带着安然头也不回的走了。自从李氏进门后,她还未有如此畅快的时候。 安然看了一眼三娘,只见她精神正好,眼睛都亮了,没了连日来的颓败。 她微微的笑。 这回倒要感谢李氏了,自己送上了这样好的机会。 第47章 离间 出了洛月阁的门,安然和三娘相视一笑。 “李氏惯是会装柔软、扮可怜,镇日里都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三娘解恨的道:“今日也让她在这上头栽一回!” 安然笑着附和道:“姐姐,您本就是主母,这后院都在您手上攥着呢,还愁她们翻腾出什么大浪来?到头来她再矫情,也只能落得不敬主母的名声。” 三娘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见她似乎燃起了斗志,安然在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警惕着。 李氏之所以连续两次都失手,无非是没把三娘看在眼里。李氏曾经在毅郡王府、世子的后院生活过几个月,想来她很有信心,能把握住三娘的性子,知道怎么拿捏住三娘。 曾经三娘和云诜夫妻恩爱,三娘决计称不上贤惠大度,否则这些年她无所出,云诜房里也没添人。在她爬了世子的那一日,她也见识了三娘歇斯底里的闹,张扬又有些跋扈的性格,实在跟三娘世子妃的身份不符。 这便让李氏觉得有机可乘。 比如今日,恐怕李氏也没想着要闹出多大事来。不过是昨日世子和三娘和好了,李氏气不过,她想让三娘在世子心里的形象继续恶化下去。别的陷害倒还说不上。 然而经过这两回连续碰壁,恐怕李氏往后也不敢大意了。 李氏既然能在外头忍了几个月,快临盆才回了郡王府,她也是个厉害的,只不过轻敌了而已。 怕是往后李氏会更谨慎、小心的行事。 “九娘,你是怎么想到要李氏抄书的?”三娘突然问道。 今日既让李氏在云诜面前没脸,又跪在自己跟前俯首听命、苦苦求饶,三娘觉得痛快。换了往日,都是李氏装可怜,先求饶认错,可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还有抄书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妙了,凭着一点,就能把李氏牢牢困住。既罚了她,别人还说不出什么来。 安然一怔,随即露出有些难为情的神色来。她有些期期艾艾的道:“……我书念得不好,那会儿还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念书更苦恼的事吗?所以,情急之下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她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三娘,道:“姐姐,我那么说没什么不妥罢?” 三娘莞尔。 “岂止是没有,简直是太妥当了!”三娘欣慰的看着安然,笑道:“这回那李氏可不能再出来作妖了。” 安然也笑着点了点头。 姐妹二人回到了正院,俱是觉得神清气爽。 “你和云芳她们把衣裳都定好了吗?”三娘想起了安然上午的去向,问道:“快些定了,这几日要人紧着给你们做出来。” 安然半开玩笑道:“就叫针线师傅过去,帮着参详参详,我们四个都挑花眼了。” 三娘此时心情正好,她爽朗的道:“若是喜欢,多做几套也无妨。” 安然忙摆手道:“今年我已经做了不少衣裳了,两三年都尽够穿啦。若是我有喜欢的样式,自然会央了姐姐帮我做。” 见她执意不肯,三娘这才罢休。 午饭是安然和三娘在一处用的,吃过午饭,安然就想溜回去。 “等等,把药喝了再走。”三娘叫住了试图逃脱喝药的安然,她清了清嗓子道:“别老想着糊弄我。” 安然鼓了鼓脸颊,白嫩嫩的脸皱成了一只小笼包。 “姐姐,您怎么还记得呀!”安然无奈,接过了画屏笑吟吟递上来的甜白瓷碗,干脆痛快的一饮而尽。 画屏忙递上了清水给她漱口,又拿出了一罐子蜜饯来。 “蜜饯也不许多吃。”三娘嘱咐道:“每次喝完药,吃两块就罢了。” 安然苦着脸答应下来。 好容易三娘才把她放回去睡午觉,安然回到了东厢房,散了头发、换好了衣裳,却有些睡不着了。 李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经过此事后,需要对她更加提防。 好在今天之后,三娘应该会有所改变吧!希望她能就此醒悟过来,重新笼络住世子,把李氏、还有那两个通房牢牢的控制在她手中。 她是毅郡王世子的原配嫡妻,身份尊贵,岂能反被那些人制住? 还有就是三娘要快些生下嫡子,才是立身之本。 安然盯着雨过天青色的帐顶,默默的为三娘筹划着。等到三娘彻底立足郡王府之时,也就是她能离开的时候。 到了那时,她还可以请三娘帮她个忙…… ****** 在和李氏的明争暗斗中终于占了一回上风的三娘,即便是给东哥儿准备满月宴,心情也是大好。 原来安然怕她心里还别扭着,干脆多劝了她两句。 “三姐,您说这会儿把人们聚到一起,总是要有个由头的。”安然状似无意的道:“就比如说什么春宴、冬天赏梅花、春天赏牡丹芍药等等的赏花宴,实际上呢,真的仅仅是为了赏花、踏青吗?” 安然歪着头,有些困惑的道:“就说赏花宴罢,我怎么总觉着赏花就是个由头呢,最重要的还是把人请过来聚一聚罢!” 三娘一时间没猜到安然的意思,她便只直觉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就是这些宴席让各家相互走动起来,通家之好加深感情,不熟的人若是有心也能拉近关系。” “若是这样,宴席的由头便不重要了。”安然看着三娘,笑道:“凡是宴席,无非是把等闲不常见的都聚到一起罢了。” 三娘听着,突然觉出一丝异样来。 没错,虽说是东哥儿的满月宴,可是把这些人请来,并不只是为了东哥儿,也是世家间的正常走动。 “说是赏花宴,却也没见谁家去了,只是赏花的。”安然嘟囔了一句。 三娘不由眼前一亮。 满月宴把京中和毅郡王府交好的贵妇们聚到一起,身份越是贵重的人,可能越不屑于谈论起庶子来的。贵妇们若是说起育儿经,可那说得大多都是嫡子的事,庶子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三娘的目光不由落到了窗外的莲池上。 虽说是庶子的满月宴,她偏要请些身份贵重的命妇来做客。这样一来,目的便不仅仅是给庶子办满月宴了。 而且最近需要王妃操心的,还有云兰、云芳等人的婚事…… 或许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去跟王妃提上一提。 看着三娘眼中的光彩大盛,安然便知道她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了。 “三姐,我看东哥儿身边的两个奶娘有些问题。”安然又道:“您去郡王妃处要过人了吗?” 三娘闻言,颇有些难堪的摇了摇头。 “是我没上心。”三娘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当时我正气恼着,哪里会管这些。这两个人我听云诜说,仿佛是在外头就找好了的,李氏很信任她们。” 见安然还是满脸困惑,三娘又细细的解释道:“当初李氏装得与世无争,只说要把孩子生在外头也不在乎,故此才提前早早的找好了奶娘……” 这会儿安然才明白过来。 满月宴那一日,三娘少不得要把东哥儿抱出去给人看,若是两个奶娘在那时突然发难,众目睽睽之下,难免会让三娘百口莫辩、背上恶名,难以洗脱。 “依我看,您还去把这些顾虑都跟郡王妃说了,请郡王妃赐下两个经验老道的妈妈去照顾东哥儿。”安然对三娘道:“李氏便是想再利用东哥儿作妖,也要掂量掂量身边的两个耳报神。” 三娘凝神想了想,痛快的答应下来。 安然去了绣锦院找云芳姐妹,三娘则是去了郡王妃处。 很不巧等她到了绣锦院,只有云芳在,云兰和云蕊都没在。 “蕊娘去韩侧妃处了,四姐被李侧妃叫走,仿佛是帮着绣件衣裳还是做点什么活计。”云芳解释道:“不多时就能回来的。” 安然心中一动。 这段时间她怎么就把李侧妃忽略了。李侧妃跟李氏沾亲,当初李氏也是借着李侧妃的关系才进了郡王府的。李侧妃自己没有儿女,她比毅郡王年轻不少,等到毅郡王百年之后、云诜袭了郡王位时,李侧妃将如何自处? 而如今,算是她侄女的李氏生下了庶长子,世子妃三娘还无所出,东哥儿将更加受到重视。 李侧妃难道会什么都不做? 安然想起她曾见过的李侧妃,看起来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美妇,和和气气的,说话都是先带着三分笑意。三娘对她态度恶略,她竟也能视而不见的包容下来,简直让人挑剔不出错处来。 这样的人才可怕。 “兰姐姐的针线肯定特别好。”安然不无羡慕的道:“我就笨手笨脚的,在家中的姐姐妹妹里,我的针线是最差的。” 云芳点点头,道:“四姐的针线也是我们姐妹里最好的,母妃还夸过她呢!四姐又是好说话的,即便寻常侧妃们有什么绣活想让她帮着做,四姐也没有推辞的。” 安然闻言不由在心中暗笑。 这话岂不就是说云兰去刻意讨好得的侧妃? 可这也不对啊,安然有些奇怪。断没有跳过王妃、去讨好侧妃的道理啊,以云兰的聪慧,会想不到这一层?是她太急切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在? “好了,难得你来一回,帮我挑挑陪衣裳的首饰。”云芳拉着安然进了她的里屋。 看来郡王妃对庶女还不错,云芳房间里也是整套的紫檀木家具,多宝格上陈设的几件古玩,也是贵重之物。罗汉上铺着宝蓝色五蝠团花褥子,两个秋香色的大迎枕摆在上头。银条纱的帐子、黑漆云母的架子…… 云芳虽是庶女,可郡王府中没有嫡女在,她的待遇也差不多了。 两个大丫鬟模样的人捧过两个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来,里头分别摆着一套东珠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 “我看这套东珠的很不错。”安然想了想云芳新做的藕荷色的褙子,道:“带着东珠,人不免就多了几分柔美。”她趁机称赞了一句:“这东珠的颜色光泽都好,寻常怕是难找到。” 云芳点点头,脸上不由流出些许得意道:“这套头面是母妃赏下来的,珠子在京中也算是难得的。不过……”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看来南边的好东西不少。” 安然一时间能没跟上她跳跃的想法。 “你还记得吗,上一回春宴,就是二嫂请了云阳郡主那一回。”云芳提醒她道:“其中有个江南皇商家的夫人,仿佛是陈丁氏。” 安然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滞。 又一次听到了陈氏的消息!安然心里突突直跳,一方面她想远离过去,另一方面她又怕命运会再度把她牵回去!她实在不想跟陈家有任何瓜葛。 “你看到她那天戴的整套东珠头面没?”云芳跟她窃窃私语道:“那东珠的色泽、个头才真是顶级的呢!” “是不错。”安然笑容有些不自然,“江南豪富多,又是水陆交通便捷、外头来的商贩有多,肯定有些好东西。” 云芳露出一点恍然的神色,道:“我倒是忘了,你就是从江南回来的。” 安然笑了笑。 “这陈丁氏既是来自江南的皇商家,为何到了京中?”安然见云芳是个爽利善言的,便试探着问道:“我没听姐姐说过她。” 云芳知道的似乎也不是很清楚。“仿佛就是跟着户部侍郎的夫人来的。李夫人跟李侧妃是本家,也是常来府中走动的。你也该知道,她们商贾之流,尤其是皇商,自然要跟在京中打点好关系。” 丁氏竟然走的是李侧妃的关系!安然吃了一惊,这个李侧妃还真是神通广大! 侧妃不同于一般的妾,在王府中也很有些地位。她们跟亲戚走动,不必事事向王妃汇报,算是还有些自由。 “原来是这样。”安然笑着敷衍了两句,便和云芳又聊到了别的上头。 安然心中开始有些不安,跟李侧妃牵扯上关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李氏两次在三娘的事上吃瘪,还被困在小院中。她会向李侧妃求助吗? 而李侧妃,恐怕不会袖手旁观吧。 ****** 安然还在兀自忧心着李侧妃、李氏、和丁氏的事,三娘却是热火朝天的筹办起满月宴来,那劲头简直比上回办春宴都不差。 她本就不是个小气的人,经过安然这么一劝,更是出手阔绰。 上回三娘和郡王妃想来谈的不错,三娘从郡王妃处带回了两个年长的妈妈,一时也没放到李氏的洛月阁,只让她们先在正院领了闲差。 安然没有多问,有些事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过犹不及。 云诜见她似乎解开心结,心中也觉得高兴。日日宿在三娘处,去李氏的院子也只是去看看东哥儿,对李氏仍是不加辞色。 安然每日不是陪三娘一起准备满月宴上的事,就是去寻云兰几个或是做针线、或是去玩耍。让她和三娘都有了种错觉,安然真的只是来陪伴姐姐一段时候的,过了这段日子,她自然会离开。 这日云兰派小丫鬟来请安然过去,说是三个姑娘正作诗呢,请九姑娘过去做裁判。本来正被三娘抓着帮忙看账本的安然立刻一溜烟的走了,仿佛看些账目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三娘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等到安然前脚才走,金枝便进来通报说,李姨娘想来求见世子妃。 三娘皱了皱眉。 虽说她罚了让李姨娘抄书,却也没有明确禁她的足。再者李姨娘又是来见她,把她拦在外头,说不准那李氏又借机恶心她一回。 若是安然知道三娘的想法,一定欣慰极了。她总算知道对李氏不是一味的喊打喊杀的压制,肯用心去想一想了。 “让她进来。”三娘淡淡的道。 她倒要看看李氏又来做什么。是哭诉着要自己给她解除禁足吗?还是抄不书了? 金枝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只见李氏低眉顺目的跟着她身后进来,见了三娘,驯服的给她跪下行了大礼。 “妾给夫人赔罪来了。”李氏今日穿了件杏白色的素面妆花褙子,一条月白色的绫裙,更显得她柔柔弱弱、惹人怜惜。“前番顶撞夫人,惹夫人动气,妾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她又给三娘磕头不迭。 那你就真的去死好了。 三娘在心中冷冷一笑,总算把这句话给忍住没说。若是换了之前,气头上的三娘兴许真的说了也不一定。而李氏听了,肯定高兴吧。这样她就又有理由去云诜面前哭诉了。 毕竟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可以,说出来就错了,不免给人留下把柄。 三娘心里渐渐清明,言语上也谨慎了不少。 “画屏,扶李姨娘起来。”三娘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道:“别动不动就跪,我可曾给你们立过这样的规矩?”她目光锐利的看向李氏,冷笑道:“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多苛待你们!” 李氏心中抖了一抖。 三娘竟和先前很不一样了,这话原来还要安九娘提醒她,如今三娘也会不动声色的噎人了。 “妾不敢。”李氏又站起来,颤颤巍巍的给三娘屈膝道:“妾是真心悔过,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妾这回。” 三娘懒得跟她纠缠。 “夫人,这是妾抄好的书,请夫人过目。”李氏接过小翠递上来的一个包袱。把厚厚的一沓纸递给了三娘。 等她伸出手的时候,三娘注意到,她的手指有些僵硬、不灵活,还在微微发颤。三娘只觉得心中痛快,让她不安分守已……这就是代价! 三娘接过来,信手翻了几页。 李氏的字写得不错,清秀的簪花小楷,并没有因为是挨罚,就字迹潦草、模糊,像是心怀怨气一样。李氏写出来的字,个个字迹清晰。 三娘见她驯服,不由态度缓和了几分。 “妾还没抄完,只是抄了这些,越发觉得自己是错了,便等不及向夫人请罪。”李氏温顺的笑道:“九妹妹说的没错,人从书里乖,妾身总算明白了。往后定然时时以——” “你叫九娘什么?”三娘不悦的打断了李氏。 即便是贵妾,可她还不是侧妃!怎么敢称呼世子妃的妹妹如自己的妹妹一般? 简直是太僭越了! 三娘挑了挑眉,冷笑道:“我看你的书都是白抄了!道理一点儿没学到。看来女四书还不够,再加上规矩才是!” 李氏像是慌了神,忙站起来道:“夫人请勿怪罪!”她有些疑惑的道:“九姑娘是世子妃的妹妹没错,可妾比她年长些,往后都在这后院中,妾称呼她为妹妹,想来没什么不妥——” 三娘起初还没觉察出哪里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过来李氏的意思。 李氏是说,九娘是要给云诜做妾的。虽说九娘是侯府的庶女,可到了云诜院中,也不过就是个贵妾罢了,她还育有庶长子,称呼九娘一声妹妹,自然没什么不妥。 “谁许你这么叫的!”三娘的双眸中像是藏了冰,她冷冷的盯着李氏,近乎凶狠的道:“滚、给我滚出去!” 见三娘似乎动了真怒,李氏心中一松。 “夫人别生气,妾身错了,您教导妾身便是!”李氏还犹自不怕死的道:“可便是到王妃处评评理,妾也是没说错啊——” 三娘把手中的那一沓纸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她厉声道:“给我滚出去!” “夫人——”李氏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她还想再拖延一会儿,能碰上云诜最好。可是画屏和银屏见情况不好,两个人忙一左一右扶住了李氏,强行把她“请”了出去。 三娘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安然相处得太融洽,安然也帮了她不少忙,她竟忘了,侯府把安然送来的目的。 安然要给云诜做贵妾这件事,就是已经扎进三娘喉咙里的一根刺,动一动都是要疼的。前些日子的平静,在她的刻意忽略之下,竟真的以为安然只是来住一段时候。 可她心中清楚,李氏已经是贵妾了,或许就在满月宴,等到祖母和母亲过来时,未尝又不会提醒她,关于安然的名分! 拖得越久越尴尬、难办。 银屏和画屏回来,见三娘的神色晦暗不明,心中暗叫糟糕。 “今儿我累了,想静一静。”三娘脸上一团淡漠,她淡淡的道:“若是九娘回来,让她先自去歇着。” 二人忙答应下来。 画屏给银屏使了个眼色,借故便出了门去寻安然。 九姑娘帮了世子妃不少,世子妃正在气头上,可不能为此寒了九姑娘的心!而世子妃……画屏眼中闪过一抹痛惜,希望她可别被小人挑拨犯了糊涂! 第48章 满月 安然从绣锦院出来时,才转弯到了甬路上,只见画屏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见她神色焦急的模样,安然的心猛地一沉: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安然让青杏和青梅落后几步,观察周围的情况。她和画屏并肩走着,低声交谈。 “九姑娘,奴婢有事向您禀告。”画屏的话到了嘴边,又有些支支吾吾的。她咬牙道:“方才李姨娘去见了夫人!” 李氏竟还敢去见三娘! “她都说了什么?”安然见画屏的神色不好,便猜出了些许。 画屏不敢隐瞒,便把今日李氏来了之后的种种言行都说了一遍。末了,她有些忐忑的看着安然,道:“九姑娘,还请您别放在心上!这李氏摆明是离间您和世子妃!” 安然微微的笑了。 “你既是知道,我三姐自然也知道。”安然道:“只不过三姐一直间被气恼蒙蔽了双眼。我心里头明白,三姐至情至性才会如此,我不会中了李氏的奸计。” 画屏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有两日便是给东哥儿摆满月宴的日子,断不能再此时出了差错。”安然轻声嘱咐道:“你跟在三姐身边,也得时时提防才是。我总觉得李姨娘不可能就此罢手。” 画屏忙答应下来。 等到了安然的东厢房,画屏请安然先进去,她则是回到了三娘身边。 “青杏,把三姐送我的那支翡翠镯子找出来。”安然一回到暂住的东厢房,便让青杏去开箱笼。 青杏答应着去了,安然手里拿着云兰送她的李后主词集,独自托腮在窗边出声。 李氏为何又来故意挑衅三娘一次?她明明知道,这样的挑衅不痛不痒。不过……安然又叹了口气,对于离间来说,这样温水煮青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和三娘姐妹关系再好,可根本的矛盾在那儿摆着,便是三娘忍了一时不发作,心中的怨气也都一次次累积着。 “姑娘,镯子拿来了。”青杏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过来。 安然接了过来,只见深红色天鹅绒布上头,放着一只碧莹莹、水汪汪的翡翠镯子。 这正是安然进侯府那一日,三娘从腕上褪下来送她的。这恐怕是原来三娘的随身之物,当时三娘还有些不舍,只是因为这镯子是云诜从外头特意带回来的。 自打安然拿过来就从没带过,尤其是听了十娘说过这镯子的典故后,只等着有朝一日物归原主。 安然神色晦暗不明,她把镯子收起来,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这个翡翠镯子对三娘很有意义,恐怕十支比这贵重的镯子加起来,在三娘心中都比不过这一支。 镯子肯定是要送还给三娘的,可要怎样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尤其是眼见三娘同自己的关系要恶化的情况下…… 她不可能前功尽弃! ****** 这两日来安然都是在东厢房或是和云芳三个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随着满月宴的临近,三娘也更忙了些。 好在三娘无论心中是怎么想到,在外人面前倒没露出同九娘的不睦来,甚至她还日日让画屏来看着安然喝药。可实际上……安然却是感到了三娘的冷淡。 这每日两次喝药的时间,便成了安然探知三娘消息的时候。 “这两日李姨娘都在做什么?”安然把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猛灌了几口清水,才问道:“有没有同王府中的谁接触?” 画屏忙道:“明日就是东哥儿的满月宴了,李姨娘这两日都在奋笔疾书,恐怕抄不完书。”她想了想,又道:“李姨娘瞧起来倒是安分多了,唯有一次她院里的小翠去了李侧妃处。” 李姨娘算是李侧妃的侄女,郡王府中大家都是知道的。她们之间若是走动,也不必避讳人。 云兰也和李侧妃交好…… 没有由来的,安然想起了云芳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知道她去做什么了吗?”安然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 果然画屏直摇头。 “无妨。”安然并没有气馁,她对画屏道:“明儿就是正日子了,东哥儿的满月宴才是重头戏。我总是有些不安,不知道李氏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那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三姐走错一步就完了。” 画屏神色凝重起来。 “三姐很聪明!只是有些事,一时看不开罢了。”安然微微叹了口气,她感慨道:“世间多少聪慧的女子,都栽到了情之一字上头,三姐也未能幸免。” “明日人多,我恐怕要跟云芳她们在一处,招呼来满月宴贵女们。”安然有些不放心的道:“你和银屏要留在三姐身边,有什么事要赶快告诉我或是太夫人、夫人。” 画屏闻言,忙严肃的道:“九姑娘放心,我记下了。” “抱着东哥儿的奶娘,不要用李氏身边的人……”安然道:“你回去后务必要劝三姐,明日一早,就让王妃身边的那两位妈妈把东哥儿抱过来。” “是。”画屏痛快的答应了。 看着时候不早了,安然便让她早些回去,为明日的满月宴做准备。 “姑娘,针线上的人把您的衣裳送来了。”知墨捧着一个包袱,递给了安然。 里头包着一件明蓝色滚边百蝶穿花纹褙子、一条梨花白绣襕边的绫裙,一条银白底子粉蓝绣金线的腰封,一件主腰。 那日让针线师傅量尺寸,云兰选了鹅黄色、云芳选了藕荷色,云蕊选了粉色,安然为了不重样,便选了明蓝色。没人选一样的,免得别人看了要比较的。 “收起来罢。”安然对她道:“把三姐给我的那套红宝石头面找出来,明日戴那一套。” 安然才把这些嘱咐妥当,便有小丫鬟来请安然过去,说是三娘请她过去用晚饭。 “世子没在,世子妃正等着您!”三娘仿佛早就料到了安然的顾虑,来传话的小丫鬟俏生生的道:“饭都摆好了,就等着您过去呢。” 安然无法,只得跟她过来。 每日到了华灯初上后,安然就闭门不出了。她此时跟三娘同住在正院里,且云诜又日日过来,她总是该避嫌的。 果然等她进了正房的西次间时,黑漆大理石的圆桌上,已经热气腾腾的摆好了饭菜。三娘正坐在一旁等着她。 “三姐。”安然进来,笑吟吟的屈膝行礼。 这几日来对安然的态度算不上亲热,可安然倒是一如既往,只要见了三娘,脸上总是带着笑,态度柔和却不谦卑。 “你来了。”三娘也觉得这几日自己做得不厚道,她清了清嗓子,脸上少见的飞过一抹赧然。“快坐吧。” 安然从善如流的在圆桌旁坐下。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姐妹两个吃过饭,才坐到了一处说话。 “明儿祖母、母亲都要过来,还有四姐、五姐,家里的三个姐妹。”安然真心实意的对三娘道:“她们看见三姐如今的精神气,肯定也觉得高兴!” 她绝口不提这几日来两人有些僵的关系,反而关心起了三娘的衣饰。“明儿姐姐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三娘张口就想说大红色,随即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当。 “我记得姐姐有一件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颜色不是很张扬,却又透着贵气。”安然建议道:“底下不拘配哪条综裙都好。” 只是庶子的满月宴而已,她不必打扮得太隆重。可是即便是平日里招呼客人,也不能穿得随便了。 姐妹两人又聊了两句衣裳、首饰,三娘犹豫着想为这两日自己的回避,跟安然说些什么。可安然却丝毫不以为意,态度落落大方,倒让三娘难以开口了。 “明儿还要早起,我就先回去了。”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再不走就要碰上云诜了,安然便起身告辞。“姐姐也早些歇着,明儿您才是最忙的那一个。”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 “你今儿早点睡,明儿跟着云芳她们帮我待客。” 安然笑着起身曲膝行礼,很快回了东厢房。 ****** 第二日一大早,安然就起来梳洗打扮。先是换好了新衣裳,等到梳头媳妇来了,又帮安然把浓密乌黑的长发梳好。 这回安然忍痛被迫放弃双丫髻,梳头媳妇把她的头发都梳了上去,又戴了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整个人瞧起来比原先大了两三岁不止。 站在落地穿衣镜前,安然看着自己这身妆扮,还是觉得有些妩媚了。 今儿安然出去的早了些,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云诜和正送他出门的三娘。安然忙上前曲膝行礼,问候了两个人。 云诜眼中不觉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前些日子看还是个俏生生的花骨朵儿,今日看来却一朵妩媚的娇花。 一大早就要来客的,安然和三娘凑到一处简单的吃了点早饭,便分头行动。贵妇们由三娘接待,贵女们便是由云芳姐妹接待了。 来得最早的便是南安侯府的马车。 不单洗三礼太夫人到了,满月宴太夫人照样到了,为了庆祝孙女的添丁之喜,南安侯府准备了厚礼。 六娘几个也来都跟着来了,三人见安然一副容光焕发、过得很滋润的模样,心中不由都有些诧异。 她们原以为今日要看安然的笑话的,安然和三娘之间,肯定关系恶劣。安然在郡王府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六姐、七姐、十妹。”安然笑吟吟的招呼三人,看不出半分受过委屈的样子。 碍于还有外人在,便是七娘也知道不能当面拿话刺安然,姐妹四人亲亲热热的见过礼,倒是一团和气。 满月宴设宴在郡王府南面的花园中。 贵女们都在西花厅招待,有年纪的贵妇们都在郡王妃处,三娘则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招呼来客。 被三娘派了招待的事,连各家贵女都认不全的安然,只得跟在云芳后头。 安然才跟着云芳招呼了成国公府家的两位嫡女,她便悄悄的退了下来。在别人看来,她只是三娘庶妹而已,这样出头未免有些奇怪。她才想着不如去和十娘她们坐在一起,突然感觉到有人拽她的衣角。 安然转过头,只见一张清秀的小脸儿上,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姐姐!” 是嘉娘。 “嘉娘,快过来坐。”安然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她牵起嘉娘的小手,带着她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坐下。 嘉娘高高兴兴的被安然牵着,准备了许多话想同这位温柔的漂亮姐姐说,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发现自己的两个堂姐相携而来。 两个堂姐过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只跟安然攀谈。 安然起初还觉得奇怪,很快她便明白过来。上回安然得了云阳郡主青眼,在外人眼中,安然的身份便被抬高了不少。而此时安然作为传言中三娘最爱的妹妹,刘大人的夫人张氏自然嘱咐两个女儿多多奉承安然。 听了二人的话,这时安然才惊觉,从上回春宴的无人问津,到今日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原来是这样! “两位刘姑娘请坐。”安然想着她们是嘉娘的堂姐,若是表现出态度的差别,恐怕嘉娘回去会被欺负,安然只得对她们也热情了些。 安然并没有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云芳便来寻她去见人。 无法,安然只好歉意的看了嘉娘一眼,跟云芳走了。云芳却没有把她带回人群中,反而是带到了一旁,窃窃私语道:“你知道吗,今日的男客里,平远侯也来了。” 陆明修? 安然脑海中很快浮现出那张冷峻的面庞。 “听说他跟你们家有婚约?”云芳是个爽利的人,南安侯府四个庶女里头,她就看安然最顺眼。“上次他救了你,你不去跟他亲自道个谢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安然不由失笑。 “是平远侯出手帮忙没错,可自然有姐夫、我父亲去跟平远侯道谢。”安然摇头笑道:“哪有咱们抛头露面的道理?” 云芳扁了扁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安然一眼。“这机会多好啊,英雄救美!你家里那三个姐妹哪个不想嫁给平远侯?我跟你好才告诉你的,你怎么不替自己打算打算?” 原来云芳想到这处了!她也是好意,只是方法着实不太靠谱。 “我还真没想过,多谢你的好意了。”安然脸上并没有出现羞赧之色,说起自己的亲事也是落落大方的。 云芳被安然的耿直噎了一下。 “罢罢罢,权当我白说一句。”云芳冷哼一声。 “好了,你今儿可是主人家,还不快去招呼客人。”安然翘了翘嘴角,又压低声音满是讨好的道:“你别恼,我知道你是我为着想,可我真没想过呀。” 云芳这会儿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来。“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 安然也笑:“是是是,芳娘最宽怀大度了。” 把话说通了,云芳便挽着安然重新回到了人群中,只把六娘三个看得心中嫉妒。 看样子安然在毅郡王府也很吃得开,甚至比在南安侯府还如鱼得水些!三人不免又想起前些日子,安然的马车出事了,却被好命的平远侯所救。 虽然这件事被压了下来,可三人还是忍不住嫉妒,若是自己能和平远侯又这样的机缘…… 不过幸而被救的人是安九。 即便此刻外人还没猜到她来毅郡王府的目的,可时候久了,即便她还是以妹妹的身份住着,旁人也都会明白。即便她和平远侯有过“英雄救美”的机缘,她也绝不可能嫁给平远侯。 虽说今日是东哥儿的满月宴,可就像安然曾跟三娘说的,这回宴请绝不仅仅是给东哥儿办满月。等到开了席面,话就渐渐的多了起来。 嫁娶之事无疑是其中的重头戏。此时也是各家贵女们,展示自己良好教养的时候。 见安然生得漂亮,又是张陌生面孔,有些没见过她的人,难免暗中打听。已经知道她身份的人,还有人在赵氏、太夫人面前打探口风,都让二人含混过去了。 毕竟把庶女送来给嫡女的丈夫做妾并不是件光彩的事。 撤了席面,花园子里的戏台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众贵妇、贵女们移步过去听戏。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今日三娘带着孩子出来,李氏只是低眉顺目的跟在后头。果然抱着孩子的也是郡王妃院中的妈妈们,来客们见了,只会夸三娘有福气,喜得贵子,虽说郡王妃点了一句李氏贵妾的身份,也并不热络。 李氏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出来寻些事,让三娘在众人面前丢脸。 果然是她太多虑了吗?安然自嘲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坐到了嘉娘旁边,离戏台子有些偏的地方。 戏台子上已经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安然便准备专心听戏。 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在郡王妃、太夫人等人身边服侍的三娘,突然被人叫了过去,回来后只见她神色立刻变得有些不好,她跟郡王妃等人说了句什么,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安然离得远,没听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三娘的离开不是很显眼,若不是安然一直分心观察着她那便的动静,根本不会注意到。 她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半空中。 “九姑娘。”不多时,画屏便过来寻她。虽然脸色上看不出什么来,安然却能感觉到她的焦急。“有件事请您过去一趟。” 画屏越是含含混混的说,安然越是忐忑。 好在安然坐得偏,她的离席也没被太多人察觉。 “九姑娘,大事不好了!”才出了花园的门,画屏便又惊又急的对安然道:“您快去劝劝世子妃罢,千万不能让她跟世子闹起来!” 安然眼中不由露出惊愕的神色来。“怎么回事?” “仿佛世子爷又要带一个有身孕的女人进来,本来是悄悄的,不知道怎么被捅到了世子妃耳中!”画屏急得满头大汗:“世子妃这一回可是动了真怒了,就要去找世子讨个说法。” 云诜此时肯定正在外院陪着男客,若是真的三娘去闹了,两家的脸面可就都完了。 安然能理解三娘的愤怒。忍下了李氏和庶长子,三娘心里一直有气憋着,再加上自己庶妹要被送来做妾的烦闷,依三娘素日的性格来看,今日能顺顺当当的操办下来东哥儿的满月宴,已经很难得了。 怎么又冒出一个有了身孕的女人来? 云诜好歹也是郡王世子,这做事也太不靠谱了! 安然心中替三娘觉得愤怒与不值,可旋即,她又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便是云诜真的想带人进门,绝对不会选在这时。若是让人知道了,不光是三娘面上无光,就算三娘不闹,整个郡王府都会跟着丢脸。云诜再糊涂也不至于办出这样的事来。 再说这些日子来,安然冷眼瞧着,三娘和云诜夫妻感情还是不错的,云诜也不太像心中另有白月光的人。 今日的事着实透着古怪。 “都是金枝那丫鬟太直了,听到些风声便急吼吼的去告诉了世子妃!”画屏恨得咬牙切齿:“这不是添乱吗!” 安然忙道:“你先别急。也怪不上金枝,她不过是三姐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罢了,她之所以知道,定然是有人故意透的信儿。”火光电石见,她冷静的道:“你们把三姐拦到一处僻静的亭子上,我去劝劝她!” 画屏忙点头。 出了这样的事,她没法直接去找太夫人、赵氏。幸而九姑娘坐得位置不显眼,便是突然离席也不会有人追问。 “花园南面有个亭子,那里很清静。既隐蔽些,又能看到小路上的来人,防止有人过来偷听。”画屏给安然遥遥一指方位,她给安然深深行了一礼:“我去请世子妃!” 安然点点头,大步流星的往画屏所说的亭子走去。 今日绝对不能让三娘闹出事来,否则本来是云诜的错,毅郡王府丢了面子,也只会把错误都记到三娘身上。 安然先一步到了亭子里,心中火急火燎的。 不多时,三娘便被画屏哄骗了过来,见亭子中站着的是安然,三娘才知道自己受了骗,转身就要走。 “三姐留步!”安然忙跑了出来,和画屏、银屏一起生拉硬拽把她“请”了进来。 “九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娘满面怒容,见安然拦她,心中的火气没处发泄,她口不择言道:“莫非你等着今日趁势一起进了王府的门,在众人前点明你世子贵妾的身份?” 安然愕然。 她们都没看到,亭子背靠的厢房后一道玄色的影子本欲离开,在三娘的这句话后,却停住了脚步。 安九娘?世子贵妾? 第49章 三见 霎时间亭子中一片死寂,便是针掉下也落地可闻。 “三姐。”许久,安然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既是你今日把话说到这儿,我便也实说了罢。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做劳什子贵妾。” “您该知道,我才从扬州回来没多久,在侯府中,有哪件事是我能做主的?” 安然眼眶微微泛红,她用力的眨了眨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三姐,我知道您跟姐夫恩爱。我并不愿意掺和进来,请您相信我!” 其实三娘的话才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这些日子来,安然小心谨慎的避嫌她是看在眼中的,且安然不遗余力的帮着她对付李氏,全心全意的替她考虑,她没想到的,安然都替她想周全了。 她这么说话,着实伤了九娘的心。 “三姐,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您不能中了圈套。”安然定了定神,试图掩盖掉声音中的一丝哽咽。“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三娘闻言,面庞上立刻寒霜遍布。 “云诜欺人太甚!”三娘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李氏进门没说话,这回他又要故技重施,想要逼得我同意?我再不肯让他如愿的!” 安然叹气。 依她看,故态复萌的是三娘,倒不是云诜。 “三姐,您请我说一句。”安然掷地有声的道:“今儿的事实在太古怪了!您和姐夫夫妻这些年,恐怕最了解对方的就是彼此了吧!我说句难听的,姐夫知道您会为此勃然大怒,今儿又是东哥儿的满月,他找哪天带人回来不好,偏要找今日?” “纵然您不闹起来,让旁人瞧见了,毅郡王府脸上就会有光彩吗?”安然细细的分析道:“已经有李氏的事在前头,好歹遮掩了过去。再来一回,在众目睽睽之下,怎么糊弄过去?” “姐夫会做这样的事吗?” 三娘听了她的话,皱着眉,没有出声。 “更何况,事实的真相是怎样,您还并不清楚!”安然见她似乎冷静了些,便软语劝道:“万一是有人故意挑拨呢?您想一想,一旦您跟姐夫闹起来,得益的是谁?还不是李姨娘和那两个通房!” “就算这府里头再进来人,您是世子原配嫡妻,您的地位无人能撼动。若是真的有这么一日,该着急的也是李氏她们!您犯不着跟她们比着,反而堕了自己的身份。”安然殷殷的道:“她们身家性命俱在您手里掌握着呢,您看李氏就该知道,您辖制她们,太容易了!” 安然说的嗓子快要冒烟儿了,好歹三娘有了些触动。 “你说的有道理。”三娘脸色缓和了些许,她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太莽撞了。” “三姐,您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只是太在乎姐夫,一时间看不清罢了。”安然忙出言安抚道:“换了谁,心里都要生气的。” 那个嫡妻能真心为丈夫左一个右一个的小妾抬进门而高兴呢?只不过有些人看开了,自然表现得大度贤惠;有些人还没看开,陷入其中自己痛苦又落得个恶名。 真不值得。 安然上一世便陷入后宅的妻妾斗争中,皇商豪富,嫡庶上的规矩不如世家严格,那些个得宠的妾室哪个不是压到了她的头上。再加上被婆母丁氏不喜,她很快表凋零在陈谦的后院。 “如果今日的事是真的,您也要欢欢喜喜的把人迎进来。”安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点破了。“人进门,只会让李氏她们最苦恼,不过都是妾,就让她们几个互相斗去罢,您只做壁上观便是。” “如此一来,才能让姐夫觉得愧疚、让郡王妃多疼您些。”安然苦口婆心的劝她:“您千万要持住了。” 三娘胡乱点了点头。 “贵客们还都在听戏呢,您不宜出来太久!”安然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松了口气道:“您快些回去罢。” 画屏和银屏见状,忙过来重新帮三娘整理了衣裳、首饰。 “九娘,谢谢你。”三娘深深的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翘了翘唇角,笑道:“三姐若是这么说,可就外道了。咱们一道回去未免有人会问,还是您先行一步,我等等就去。” 三娘闻言点了点头,带着银屏和画屏离开了。 安然笑着朝她们摆了摆手,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小路,才后退了几步,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跌坐在了亭子中的石凳上。 她真的有些累了! 像个物品一样、被别人决定去向,精疲力竭的帮三娘筹划,可是三娘却总是时不时就怀疑她、疑心她藏奸。 说不上怪三娘,毕竟前世她也曾这样的糊涂过。只是,她也有些累了。 安然勾了勾嘴角,却发现只能露出一抹苦笑来。她起身欲走,突然听到了一些响动。她抬眼望去时,却不期然又撞入一双漆黑如墨、深邃如古潭的眼眸中。 这双眼睛…… 安然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 陆明修借着不胜酒力的缘由,推了众人的敬酒,由云诜的小厮引路,到了这处僻静的小院歇着。 原本毅郡王府和平远侯府的交往不算多,云诜也仅是因为皇命和陆明修共事过,私下里交情并不多。陆明修作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为人却十分低调,许多人像是想攀附,也找不到途径。 上回在朱雀大街上,安然被陆明修出手相救,因为安然是来郡王府的路上出的事,作为姐夫的云诜亲自去京兆府问了,又遇上了陆明修亲自解释,自然要对陆明修表示感谢。 第二日云诜便提着礼物去了平远侯府。 等到东哥儿满月时,云诜又亲自去邀陆明修,这才到了郡王府。 他不喜欢吵闹的环境,本想歇一会儿,等到这轮酒席结束后就告辞离开的,却不承想这僻静的小院后头的一处小园子,竟然突然来了人。 在来人之处,他本想趁着人声嘈杂,快些离开的。可是他却从琉璃的雕花窗户中,看到了那日被自己搭救的小姑娘。 今日的她可不太适合被称为小姑娘。 头两次见她,都是把头发梳成了双丫髻,未免显得有些稚气。今日她把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红宝石的头面、明蓝色的衣裳,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如白玉一般。 用心妆扮起来的她,多了几分妩媚,更漂亮了,有种勾人心魂的美。 陆明修不由一怔。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这近似偷听的行为不妥,才想着要离开,突然听到了三娘那句“世子贵妾”的话。 不由自主的,他竟没离开,而是把姐妹二人的话都听了下来。 毅郡王府的事,陆明修多少知道一些。这些内宅手段他也清楚,妾室生了庶长子,作为世子妃的娘家南安侯府肯定有所动作。原来那日安九娘来毅郡王府,是为了这事。 见安然侃侃而谈、语重心长,那份成熟稳重,决计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竟把世子妃安三娘给劝住了,从来时的愤怒,到后来心平气和的离开,算是有几分手腕。 陆明修望向她的目光不由变得复杂。 原本以为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娇娇女,却没想竟有颗七窍玲珑的心。 她的冷静自持让陆明修在心底不由暗自称赞一声。 安三娘离开时,陆明修本可以趁着有动静一同离开的,可是他在转身要走的一瞬间,看到了安然脸上疲惫的笑容,见她失神的跌坐在石凳上,陆明修的心中竟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说到底,她还是个小姑娘啊。 陆明修眼中掠过一抹暗芒,他攥了攥拳,修长的手指竟有些无措。 安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明修却想着若是一会儿有人来寻他,肯定要吓到她。他干脆把手边的茶盏碰撞出声音来,以此警示安然。 果然,一双盛满惊慌失措的大眼睛映入了他的眼帘。 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陆明修有些后悔了,或许他可以动作轻再一些悄悄的离开为好……不该吓到她。 这是第三回见了,小姑娘总是被吓到的样子。 四目相对,陆明修竟少见的有一种卡壳的感觉。虽说他面冷话少,却不等于不善言。 “见过平远侯。”还是安然先缓过神来,她笑容得体,落落大方敛衽屈膝。 虽然面上镇定,安然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今日和三娘的这一番话,不知道平远侯听去了多少。最好就是装作没事一般,免得彼此尴尬。她对平远侯很有信心,就算是他尽数都听了去,也不是乱嚼舌根之人,断不会从他口中传出流言。 “九姑娘不必多礼。”陆明修有些懊恼,竟让个小姑娘抢了先。只是他嗓音是一贯的冷清,让人听不出来情绪罢了。 安然朝着他笑了笑。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安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她柔声道:“上回没认出您来,是我不对,请您不要怪罪。” 陆明修微微颔首,他冷清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很安心的感觉。就如同那一日,握住她手的大手一般。“举手之劳,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安然福了福身。 “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陆明修绝佳的听力已经察觉到院外有人来了,便先出声告辞。 安然没说话,只是再度曲膝行礼。 直到望着那抹玄色的身影消失在窗棂后,安然才长长出了口气,强作淡定的脸垮了下来。 她和三娘在这里说话,竟然撞上了平远侯!安然心中全慌了,或许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吧! 得到这个认知,没有由来的,安然心中竟有些难过。 突然,她自嘲的笑了笑。 这有什么呢?安然自暴自弃的想着,她在郡王府再住下去,京中世家间肯定会有流言蜚语。无非是她要过来给云诜做妾,只是一时间没挑明罢了。 枉担了虚名而已,她不在乎。 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安然伸手揉了揉脸,用力的笑了笑,确保自己状态一如往常,这才缓步走出了凉亭。 花园中戏已经唱了一半。 等到她回去时,三娘已经又在郡王妃、太夫人等诰命夫人间服侍,时不时妙语连珠说些笑话,引得长辈们开怀,丝毫不见在凉亭中的气急败坏和愤怒。 安然心中紧绷的弦松了松。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回到位子上,时不时跟嘉娘低声交流几句。 一个时辰后,戏总算告一段落,贵客们便纷纷告辞了。 显然太夫人和赵氏也留意到了三娘的变化,她脸上的那点小情绪可瞒不过她们,谁知在安然跟出去后,三娘竟神色如常的回来了。 肯定郡王府中又出了什么事,只是今日人多眼杂,不方便问。太夫人和赵氏倒是觉得,让安然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三娘这回沉住了气,等到礼数周全把所有客人都送走,才关起门来追究这件事。 “金枝,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三娘叫上了安然,一起审传了消息的金枝。“是李姨娘院中的人吗?” 她们倒不是怀疑金枝的忠心,不是怕金枝年纪轻,经历的事少,恐怕被人利用了。 金枝见状,不由慌了神道:“不是。我去园子给画屏姐姐送东西,在东面莲池的拐角处,听到了几个小丫鬟议论这件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心中着急,没多想便告诉了世子妃。”金枝不安的道:“我对世子妃绝无二心!若是说错了,还请世子妃责罚!” 三娘和安然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了然。 无论云诜是不是真有其事,这就是专门给三娘布的局。 “你还记得她们都是哪里的小丫鬟吗?”安然态度和蔼可亲的问道:“别着急,慢慢想。” 金枝想了会儿,还是摇头道:“我没见到她们的脸,听声音却都不是很熟。”她苦思冥想道:“不是咱们院的,也不是郡王妃院中的姐妹……李姨娘院子里就那么几个人,也不是……” “没关系,你想起来以后,再告诉画屏就好。”安然并不勉强她,温和的道:“你先下去罢。” 金枝忙答应着下去了。 听了她的话虽然不能确定捣乱的是谁,却也在无形中减少了目标。 往后留心观察,一定能发现其中的蹊跷。安然没有吱声,只等着三娘把这件事交代给了画屏。 见三娘分派事情,安然差了个小丫鬟,让她去找青杏拿东西。青杏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安然使人去取。 “三姐,我有事跟您说。”等到把盒子拿了过来,安然心里似乎也有了底气。 三娘猜到了一些,便把一众服侍的丫鬟,包括银屏和画屏在内都清了出去。 “这个镯子,我该物归原主了。”安然打开手中的锦盒,递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望过去时,只见里头赫然放着自己当初送安然的那支镯子。她皱了皱眉,想推回去。送出手的东西,哪有还拿回来的? “三姐,您听我说。”安然干脆把盒子合上,强行塞到了三娘手中。“不是为了敷衍您,虽然我从侯府出来时,祖母和母亲都没点明,让我来郡王府的目的,可是满侯府的谣言都传遍了,我便也知道了。” 看到三娘犹自有些戒备的目光,安然微微笑了笑。 “没错,我即便心知肚明也没有任何反抗,还是顺从的过来了。我知道自己没能力反抗祖母和母亲,只能先过来再做打算。可这打算里,绝对没想过要插足您和姐夫之间!”她眼底不觉掠过一抹苦涩,道:“就像几个月前,并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就把我带回了侯府。” 三娘听罢心中顿时有所触动。可她还是没忍住疑惑道:“回到侯府有什么不好吗?” “自然不是不好。”安然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只会抱怨的怨妇一样,她忙道:“只是我已经在乡下生活了十三年,早就习惯那里的生活了,如今骤然换了地方,不适应罢了。” “跟您实说了罢,我实在是不习惯这世家贵族的生活,对我来说,真的不如让我回到扬州去自在。” 不习惯?虽说安然的语气真诚,可是三娘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这些日子来,自己没想到的,她全都替自己想到了。那份沉着稳重,淡定从容的模样,实在不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姑娘。 对上三娘的目光,安然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说服力有些不足。她面上微微泛红,强作镇定道:“论起学问、才艺、女红来,我是样样不如家中的姐妹,只得处处小心、谨慎,落个听话懂事的名声罢了。” 三娘默然。 她确实听自己母亲说过,九娘就是一张脸蛋生得漂亮,脑子里空空无物,至多是个漂亮的花瓶儿。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却觉得安然不止于如此。 “三姐,我虽然不出色,却有自知之明。”安然诚恳的对三娘道:“京中这深宅中的生活不适合我,扬州乡下那种自在的日子,才是最适合我的。” “如今在侯府中经历了富贵,我才明白原来乡下那种平淡自在的生活,才是我最该珍惜的。”安然弯了弯嘴角,两世的灵魂在同时发出声音,呐喊着。 安然起身,给三娘深深行了一礼。 “还请姐姐帮我。” 三娘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错愕来。“你竟想回去?” “没错。从眼下看,能帮我的只有姐姐您。”安然望着三娘,一脸期待的道:“祖母是头一个不会同意的。可您是郡王世子妃,未来的郡王妃,您的话在家中是最有分量的。如果您能开口,想来祖母不会拒绝。” 这就是她心甘情愿来了毅郡王府的原因。 帮三娘坐稳了世子妃的位置,这才是对南安侯府最重要的。且三娘不愿意有别人插足她和云诜之间,这也是自己能脱身的机会。 果然三娘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的道:“你可知道,你在郡王府中停留的时候越久,你的名声就不好了。往后怎么许人家?” 谁愿意娶一个曾经在嫡姐府中盘桓许久,预备给姐夫做妾的姑娘呢? 安然却是不以为意的张口就来:“反正我是要回到扬州的,离这儿山高皇帝远,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幅不假思索的模样打动了三娘。 如果九娘想要留下的话,以她的容貌、临水楼台的机会,未必不会有跟云诜单独接触的机会,可是她却谨守规矩,大多数时候全是待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还有眼下的这支镯子。 三娘重新打开手中的盒子,手指轻轻的拂过莹润通透的翡翠镯子。 这便是个很好的由头,让云诜注意到她。可在九娘的手腕上,却没从见过这支镯子。还有……三娘抬眸看了一眼今日盛装的安然,此刻的她不像是个天真稚气的小姑娘,反而多添了几分娇柔妩媚。 今日满月宴的来客不少,多少人见了九娘,眼底都是闪过惊艳之色。 只不过平日里在郡王府住着,安然一日都没有这么妆扮过。稚气的双丫髻,清淡素净的衣裳,让人只把她当孩子看。 事实就摆在眼前,说她没有非分之想,由不得三娘不信。 “让你受委屈了。”三娘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拉住安然的手道:“倒是我拖累了你。” 安然心中一喜。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我还要好好谢谢您呢!”安然眉目间郁结的神色都舒展了,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俏皮的道:“若是姐姐觉得我好,到时候姐姐送我几亩水田也就罢了。” 看她毫无芥蒂、心直口快的模样,三娘也觉得喜欢。“你倒是会打算。放心罢,我自会替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安然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跟三娘道谢。 姐妹二人的心结既已解开,三娘看安然愈发顺眼,比素日来更亲密几分。 “姐姐,我觉得今日的事,多半跟李氏、李侧妃她们脱不开干系。”想要得偿所愿,首先是要让三娘坐稳了世子妃的位置,安然分析道:“该好好查一查她们才是。” 三娘此时更加信任安然,她问道:“你觉得还有李侧妃掺和在其中?” 安然点头,她才要说话时,只听廊庑下传来小丫鬟的通传声,是云诜回来了。 三娘脸色立刻一冷。 “姐姐,我跟姐夫打个招呼就先走了。”安然匆忙间嘱咐了三娘一句。“您千万记得,耐心些让姐夫把话说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您呢,您可一定不能冲动。” 说话间云诜已经撩了帘子进来。 第50章 毒计 安然没有多停留,跟云诜见过礼,便回了东厢房。 云诜的目光落到了三娘手腕的翡翠镯子上,正是上回他去云南办事,特意给三娘带回来的。 他的目光不由变得温柔。 “有件事,还要请夫人帮忙。”云诜的声音都软了几分。 三娘心中一紧,恐怕就是那件事了。只是她面上却不透半分,只做不知情。她笑盈盈的道:“世子爷竟还有事能求到我身上?您说罢,若是能办,我绝不推辞。” “你还记原来我在军中历练时、跟我交情不错的校尉王鑫吗?”云诜道。 “王校尉?”三娘想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他来过咱们府里,高高瘦瘦的那个。” 云诜点点头,他看了三娘一样,有些愧疚的的道:“那年我在云南出了意外,如果不是王鑫救了我,恐怕的我命都丢在那儿了。” 三娘闻言,脸色大变,什么女人孩子的全都抛到爪哇国去了。 她慌得忙抓住了云诜的袖子,脸上犹自是后怕的神色。“出了什么事,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我误入了一片有瘴气的林子,险些在里头绕不出来,当时是王鑫带人去找我,这才逃过一劫。”云诜轻描淡写道:“怕你跟母妃担心,这才没说。” 三娘听罢,眼圈立刻红了,她哽咽着道:“出了这么大事你都不说!”她低下头,目光落到了手腕的翡翠镯子上。云诜有了那样惊险的经历,临回来前,还记得会给她带回来礼物……“咱们家又不需要您去挣那一份军功!” 这么想着,三娘眼中立刻滚出泪珠来。 云诜见自己把她惹哭了,忙温声安抚道:“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站在这儿呢?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这会儿他还没忘了逗她道:“我夫人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哭坏了你怎么赔给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三娘抬起眼,水汪汪的眸子半是担心半是嗔怒的看着云诜。 云诜的心立刻柔软成一片。 “今儿我说这事可不是要把你招哭了的。”云诜拉着她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对她道:“王鑫有件事求到我这儿,我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来做妥当。” 三娘犹自有些惊魂未定,听说是王鑫所求的事,自然满口答应下来。“您直说就是了,他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我一定给他办到。” 自己的丈夫险些丧命,多亏了这王鑫。便是再难的事,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忙。 云诜心中立刻涌上一阵暖意。 “倒也不是难事。这王鑫在南边打仗时,受了伤,又跟队伍失散了。后来他被一家农户所救,养伤住了些时日。你也见过他,能称得上一表人才,农户家又有个十五岁的女儿,这一来二去,两人就许了终身。” 云诜细细的道:“王鑫是家里最出息的孩子,之前他家中不过是在京中有两间铺子,如今他有了官职,他爹娘腰杆儿也硬了。便想着给他寻给得力的岳家,让他在仕途上再进一步。” “可是这王鑫是个痴情的,死活不同意。他把那姑娘从南边接了过来,偷偷安置在京城里。可前不久,这姑娘有了身孕,这么拖下去实在不像样。他不愿委屈了那姑娘,这才求到了我这儿。” 话说到这儿,三娘已经全明白了。 王鑫家里想为他求娶官家之女,可王鑫喜欢的姑娘,却在还是寻常农户家的女儿罢了,身份实在是不显。若是他爹娘不松口,便是王鑫硬去了这姑娘进门,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他求到了云诜这儿,恐怕就是想让郡王府的女眷出面,帮着料理这件事。 “这事可不就得求到夫人这儿了。”云诜起身,一本正经的朝三娘拱拱手,道:“夫人多费心。” 三娘没绷住,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事好办,我或是认了这姑娘做妹妹,或是说她是我远房表妹。”三娘运筹帷幄的道:“我亲自去给王家夫人说媒,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原来那些人口中谣传的,什么世子要带个怀孕的女人进门,是这件事!三娘不由感到庆幸,还好当时听了九娘的劝,没有当场发作,否则不单她下不来台,云诜面子上也难看。 而传出谣言那些人……三娘眼底上过一抹冷意,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 洛月阁。 李氏让奶娘哄睡了孩子,让小翠立刻去请李侧妃过来。 “你只说我有要紧事,一定请侧妃过来一趟。”李氏声音迫切的叮嘱道:“你还是要小心些,宁可绕点远路,也别让人发现。” 小翠答应下来,立刻往李侧妃院中去了。 屋中,李氏把黑漆方桌上的一沓子纸攥在手上,上面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她的目光陡然变得愤怒,想要狠狠的把这沓子纸摔了撒气,后来忍了又忍,还是轻轻抚平,放回了方桌上。 气急败坏、歇斯底里乱发脾气,是没脑子的安三娘才会做的事,她才不会如此蠢笨。 越是对她不利的时候,她越要沉得住气。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在房中来回踱步。 不多时,她便听到了外头传来脚步声。 旋即便有小丫鬟来通报,说是李侧妃到了。 “姑母!”李氏急匆匆的迎到了廊庑上,她三步两步的迈下台阶,张口就要说话。 李侧妃点点头,她给李氏使了个眼色,示意李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东哥儿睡得可还好?”李侧正妃脸上荡出一抹笑容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仿佛没有因为来了李氏处而故意避嫌一般。 李氏忙也笑着跟寒暄了两句。 等到李侧妃才进了屋子,李氏便急赤白脸的直接把她请到了内室密谈。 “不是跟你说过,你我姑侄二人关系本就显眼,有事让丫鬟传话就好。”李侧妃在陈设着秋香色锦垫的黑漆玫瑰椅上坐下,环视一周屋内的布置,目光落到了小几上摆着的一套旧官窑十样锦的茶具,心中暗道三娘没有亏待她。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李侧妃那张保养得宜的柔美面庞上,却透出淡淡稍显冷漠的笑容。“如今你只是世子贵妾,便沉不住气了?” 李氏听出了李侧妃的不满,她脸上有些讪讪的。“姑母,恕侄女莽撞。实在是要紧事的事,这才打扰了姑母。您知道,虽说三娘没有禁我的足,可我这儿还有哥儿在,不能随意出去的。” 李侧妃摆了摆手,示意她说正题。 “姑母,今日咱们的计策失败了!”李氏恨恨的道:“我明明让人把话传到了三娘身边的小丫鬟耳中,可最后她并没有发作。” “听说又是安九娘劝住了她!当时有人看到安三娘离席后不久,安九娘也跟着出去了。之前两回也是,三娘那急脾气,多容易被煽动了,可愣是没发作出来。可别看安九娘小小的年纪,却比她姐姐更沉着稳重。” 李侧妃对她这种火急火燎的想法有些噗之以鼻。 “我看你也是昏了头了。”李侧妃看着自己染着水红色的指甲,一双白皙柔软的手保养的如同少女一般。“你这计策本就不稳妥,之前你连连得手,不过因为你的主母是三娘,她的脾气性子,太容易拿捏了。怎么,接连失败了两次就受不住了?” “九娘是个还不到十四的小姑娘,你这有儿子傍身的正经贵妾,还怕了她不成?” 李氏听了脸上只觉得一阵火烧似的。 “您说的是,可九娘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李氏咬牙道:“今儿满月宴,抱着哥儿的那两个妈妈,就是三娘跟郡王妃求来的。她说了,从明日后,就让那两个妈妈来一起帮着照顾东哥儿!” “实在没法子了,今儿这才坏了规矩,请您过来。” 直到这时,李侧妃脸色才微微一僵,终于意识到不是李氏瞎着急。 前些日子时,李氏从外头带来的心腹,两个照顾东哥儿的奶妈传出了照顾不利的消息,云诜勃然大怒,把处置权交给了三娘。三娘并没有直接换掉人,而是让一切照常。 谁知她竟不动声色的去跟郡王妃要了人,塞到她这小院中。 近身照顾东哥儿……差不离就是要一起监视她的意思了!往后的行事,可就不方便了。 “姑母,我本想着安九来了也好,以三娘善妒的性子,头一个容不下的就是她庶妹。等到她们姐妹两个先内乱起来,便是我的机会。”李氏不无担忧的道:“可这安九娘着实厉害,竟能让三娘对她俯首听命。” “等到安九娘成了贵妾,她那张红颜祸水的脸蛋儿,只怕世子再没有不动心的。若是她还能哄住了三娘,姐妹两个联手对付起我来,恐怕我便是有百般手段也难以施展。” 李侧妃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我想过了,还是不能让九娘留在世子的后院。”李氏态度很坚决,她笃定的道:“若是真的给了九娘名分,恐怕我和东哥儿在这后院中,便没有立足之地了。” 曾经在安然才进府时,李氏本想着挑拨她们姐妹关系,不用她出手,三娘和九娘二人内讧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她坐收渔利。 可她这两次三番挑拨试探,却发现竟是九娘能把三娘辖制住。三娘那利害的脾气,她是领教过的。可是对着九娘,三娘却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就连今日的事,都被九娘劝住了。 李氏前思后想,还是觉得想个法子,在未落实安然的名分前,让她离开郡王府才好。 “你打算怎么做?”李侧妃挑眉道。 见李侧妃又把问题踢了回来,李氏不由暗恼。她倒是一点亏的都肯吃。 想当初,她肯扶持自己,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来,此时倒是得宠于毅郡王,可是等到毅郡王百年之后呢? 恐怕她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侄女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不对的,还请您指点。”心中虽然不满,可李氏并不敢跟李侧妃翻脸。论起手腕心机在王府中的势力,她远不如李侧妃。她还指望着李侧妃帮忙。“要是有什么人,能把安九娶了就好了。或是她不得不嫁给某个人……” “这样一来,彼此俱是安安逸逸的,不动声色就解决了问题。”李氏说着,嘴角就翘了起来,她笑容中透出一丝阴冷。 她的话说完,李侧妃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她心里的算计,李侧妃已经全部都看透了。 李氏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安九好端端的,哪里能有了什么不得不嫁的理由?且她就算离了郡王府,给她做主婚嫁的还有南安侯府,等闲连三娘都插不上手。 李氏无非是想,陷害安九让她出丑,故意安排好让她失-身于某个人,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别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彻底坏了她的名节。 这样一来,便是三娘再护着她、南安侯府想要保她,也难。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算是能躲过去。起码断不可能再留在郡王府,给云诜做妾。更别提再嫁高门了。 好生歹毒的想法。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你这么长进了。”李侧妃姿态优雅的坐在那里,笑容重新浮现在面庞上。“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姑妈又考我呢。”李氏面上仍是笑着,眼底却闪过一抹轻蔑之色。她垂了眼睑,恭恭敬敬的起身给李侧妃曲膝行礼。“多少人都求着姑妈要姑妈您这儿疏通关系呢,您岂会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些日子,我看那南边来的皇商夫人就跟您走动很近,您透出一丝风声去,恐怕她赶着就要把这事给办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李侧妃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李氏只当没瞧见,她笑盈盈的道:“侄女不过是随口一说,您觉得谁合适,选谁便是了。”她虽然不如李侧妃,可李侧妃也别当她是个傻的。 “不过侄女在这郡王府中无根无凭的,便是想去外头买根针线都难。姑母在府中经营了十数年,深得恩宠,此事还请姑母帮我!” “往后不单是侄女,便是东哥儿都会铭记您今日的恩德!” 她在李侧妃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坚持说完了。甚至她还摆出了东哥儿这个杀手锏,即便是以后有了嫡子,东哥儿仍旧是长子,地位更与别个不同。 更何况……安三娘今生今世都别想生出嫡子来! “请姑母帮我!”李氏见李侧妃一时间没答应下来,干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李侧妃淡然的望着她。 “你想好了?”李侧妃神色自若,不紧不慢的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别后悔。” 李氏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再帮你这一回。”就在李氏觉得自己的腿快要失去知觉时,李侧妃终于开口了。 李氏起身,笑容满面,对李侧妃千恩万谢的。 安九娘……你才来就着急收拾我,是迫不及待想要坐稳她贵妾的位子了吗? 李氏不无阴暗的想着。 出了事,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太急切了罢! ****** “跟您去栖霞寺?”安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明日并不是什么正日子,不懂三娘为何突然要去寺中。 三娘这些日来跟云诜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夫妻间的感情好了,三娘自然心情好。 她笑吟吟的对安然道:“怎么,带你出去玩,你还不情愿了?” “那倒不是。”安然摇了摇头,到了京城后,她极少出门,至多去看过安汐、安沐一回,还有就是往返于郡王府和侯府之间。 “栖霞寺里凉快着呢,寺中的素斋也是一绝。”三娘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诱惑安然道:“边上也热闹着呢,到时候我差人多给你买些零嘴吃。” 安然不由失笑。 “那便多谢姐姐了。”安然答应下来。 等到三娘从郡王妃院中回来时,她又去找了安然一回。“明儿云芳她们也一起去,你们几个也好有个伴儿。” 安然心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异样,她追问道:“姐姐,是王妃提议的还是云芳她们谁说的?” 最初那会儿三娘并没有提要带着云芳三个人,去见了郡王妃,就说要带着云芳一同去。安然倒不是不喜欢她们,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我去跟母妃说时,正巧云兰、云芳、云蕊都在。”三娘不以为意道:“云蕊年纪小,倍受宠爱的,云兰不过略提了一句寺中有一处景致好,她便嚷嚷着要去。” “去就去罢,你们年纪相仿,也能玩到一处去。” 三娘正是为了王鑫和那姑娘的事约了王鑫的娘在栖霞寺见面。之前三娘在郡王妃处透过信儿,郡王妃也赞成她这么做,痛快的答应让她出去了。 今日定下了时间,三娘便去郡王妃跟前知会一声。既是云蕊吵嚷着要去,三娘干脆做了人情,把三个都带上,也好在她跟王家夫人谈事时,九娘一个人无聊。 安然点了点头。 这么说,一起去栖霞寺,虽说最终是云蕊说出来的,可实际上却是云兰勾起来的……她倒不是故意针对云兰,只是听画屏说过云兰和李侧妃走动得近,她心中终归是有些别扭罢了。 “你好好打扮打扮,明儿是十五,恐怕去栖霞寺的人还不少,未尝不会见到熟人。”三娘调笑道:“若是碰上了谁家的姑娘、夫人,我妹妹这么漂亮,自然要好好展示一番。” 姐妹间的隔阂被消除,反而比往常更亲密了些。 安然脸色微红。 “回去我让画屏给你拿个帷帽过来。”三娘正色道:“便是皇后娘娘去,栖霞寺也是不肯封的。虽说咱们在后院,还是谨慎些好。” 知道三娘是为自己好,安然忙应了下来。 等到三娘离开后,安然忙让青梅和青杏去把她箱笼中最不显眼的衣裳都翻了出来。既是明儿人多,她更不能出头了。 至于首饰……安然打开妆奁匣子,只挑了简单大方的,不丢了三娘的面子就好。 直到安然把青色的衣裳都翻看过一半,她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明日三娘出门的目的。肯定是为了王校尉的事。 三娘把王鑫和那姑娘的事告诉了安然,安然感动之余,又长长的舒了口气。幸好当初拦住了她,若是闹起来,三娘可就一点儿理都不占了。哪能像如今这般,云诜还要求到三娘这儿,夫妻二人感情反而更好了。 安然打定了主意,明日就在栖霞寺的后院好好待着,别惹出事来。明日带着青杏出去,起码再把银屏、画屏中的要一个到身边,以防万一。 连日来李氏乖乖的呆在洛月阁中抄书,那两个妈妈也去了她院中照顾东哥儿,她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更加低调,安分守己。 安然可不信她会真的移了性情、就此改过。 她越是按兵不动,安然就越觉得这平静之下,总有什么要发生一样。 自己只能更加谨慎的行事。 ****** 翌日一大早,安然就起来梳洗打扮,她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去了三娘的正房。 云诜已经走了,三娘已经换好了衣裳,正由梳头媳妇差不多快梳好了,正从紫檀木雕花的妆奁匣子里,挑首饰询问三娘。 今儿三娘梳了牡丹髻,鬓边插了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的珠花、发髻上插了赤金镶各色宝石的梳篦,耳上带着赤金嵌碧玺石的坠子。 整个人看起来贵气十足。 “三姐,您真漂亮!”安然方一进去,便称赞道:“今儿才见了,这才是世子妃的派头呢。” 三娘从梳妆台前的镜子里看到了安然,她转过身去,见了安然便起急。 今日的安然穿了天水碧的广袖上衣、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的八福湘裙。头上照旧梳着双丫髻,戴了两串浑圆饱满的东珠链子,并两小朵珠花。 “你这是什么打扮?昨日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三娘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这么敷衍我!” 安然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笑了笑,试图蒙混过去。“三姐,这天水碧的料子还是您送我的呢,当初您也说我穿这颜色好看呀!” 三娘气结。 她偏过头看了眼时辰钟,见时间来不及了,本想让安然回去换衣裳,只得作罢。她把安然拉到梳妆台前坐下,对梳头媳妇道:“你把九姑娘的头发散了,给她都梳上去。” 安然垮下脸来想求饶。 她故意磨蹭到这会儿,就是想着即便三娘不满意,也来不及换了。 “给我散了。”三娘态度却很坚决。 第51章 隔世 迫于三娘的“淫-威”,安然只好乖乖的坐下,眼睁睁的看着梳头媳妇手脚麻利的把她的东珠链子给摘下来,把她的头发给散了。 一头如缎子般柔顺的浓密黑发散落开来,三娘亲自上阵指挥。 鉴于安然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头上的首饰也不好太华丽、颜色丰富,三娘特地让画屏去把她收着的一套赤金珍珠头面给找出来。 珍珠的成色比安然之前带的那两条还要好些,且个头更大些。三娘从里面挑出了几件,让梳头媳妇给安然戴上。 这一通打扮下来,安然整个人瞧起来便不由多了些贵气,整个人也更柔和了几分。 三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罢,想来云兰她们也快到了。”三娘牵起安然的手,姐妹两个一齐往外头走。 安然只带了青杏出去,她跟三娘打过了招呼,要了画屏在身边。等到了垂花门前时,安然发现云兰、云芳、云蕊已经都到了。 三娘带着丫鬟婆子单独坐了一辆马车,安然和云芳上了第二辆马车,云兰和云蕊做了第三辆马车,后头的两辆马车,坐了她们的丫鬟、放了些出门要带的东西。 这还是上回马惊了之后,安然头一回坐马车。看着温顺驯服的马儿偶尔甩一甩尾巴,听它一声响鼻,安然都不自觉的浑身一颤。 上回真的吓到她了。 “九娘,你怎么了?”云芳觉察出她的异色,忙关切的问道:“身子不舒服?” 安然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 “我没事,就是……”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有点紧张。” 云芳立即想到了她前些日子,在受惊的马车上,险些受伤的事。她目光中充满了理解和同情,她轻声问道:“还好吗?如果不舒服,别勉强自己。” 听到这边说话的动静,前头正要上车的三娘听到了动静,转过头用眼神无声的询问。 安然忙拉着云芳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这会儿时候还早,街上的人也不多,故此马车走得很快。安然强自镇定的脸上,还是隐隐透出一丝苍白来。 云芳善解人意的陪着安然说话,想要缓解她的紧张,安然也很配合的接话。 “你们在先前去过栖霞寺吗?”安然只作不经意的问道:“早就听过栖霞寺是京中有名的一处景致,只是我来京后还没有机会去过。” 云芳道:“去过的,我和四姐去过两次,蕊娘年纪小的时候倒是去过,只是她都忘了。这不,二嫂带上我们,是蕊娘吵嚷着要来的。” “栖霞寺即便多尊贵的客人去了,也并不会封了寺院、影响普通的香客前来礼佛。”云芳解释道:“固然香火鼎盛没错,可也因此世家、皇亲们做佛事不常去的。” 安然露出恍然的神色。 恐怕还是觉得这样一来,人多混杂,带着未出阁的姑娘们不太方便罢。安然一上车就发现了车上还放着两个帷帽,看来三娘都想到了,还给她们准备周全了。 作为嫂子,三娘对底下三个庶出的小姑子,也负有教养的责任。 “你能跟我说说,栖霞寺里头都有什么独特的景致吗?”安然微微侧头看着云芳,笑道:“我怕到时候露了怯,两眼一抹黑。” 云芳痛快的答应下来。 她捡着自己见过的、听过的一一跟安然讲了。末了,她又道:“四姐更熟一些,当初她跟着大嫂,来过好几次.” 这还是安然头一次听说原先世子妃的事。 云兰竟还同先原先的世子妃关系不错,可是她跟三娘的关系,却没见得很好。安然看出来,三娘还是更喜欢云芳、云蕊一些。 安然了解三娘的性子,她倒不会因为云芳、云蕊更得宠些一些就觉得她们更好。若她会这样的审时度势,自己也就没有在郡王府存在的必要了。许是性子相投罢,云芳为人直爽、云蕊尚是年少娇憨,唯独云兰—— 安然想起了温柔贤淑、贞静柔顺的云兰,却总觉得,那双平静的眼眸之后,藏着更深不见底的东西。 尤其是知道她跟李侧妃关系不错之后,安然对她更是说不上喜欢。 安然本身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对这样的人,不说敬而远之,也只是相处表面的关系罢了。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马车才在寺院门口停下来。栖霞寺地势高、香火又旺盛,马车没法进去。安然和云芳拿起了帷帽,严严实实的戴好了,这才下来。 她们下来后,安然发现云兰和云蕊也戴好了帷帽,三娘却是不需要戴,整个人轻松自在的呼吸着山下清新的空气。 这就是嫁做人妇之后的好处吧! 安然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不过等到她回到扬州,就彻底能自在了。 早就接到消息,说是毅郡王府的世子妃带着王府的姑娘们来进香,相熟的知客师父早就等在了门口。 三娘跟他寒暄了几句,安然几人都是在后头跟着。 等到到了礼佛处时,她们才摘下了帷帽,每人拿了香,恭恭敬敬的拜过了佛祖、菩萨,才重新戴上帷帽去了寺庙的后院。 虽说佛则普度众生,讲究的是众生平等。可在这人世间,本就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想郡王府这般的京中高门,捐的香油钱多,待遇自然不同。 有一间独立的小院子供女眷们休息,院子中有两棵参天大树,枝叶茂密相交,遮天盖地,看起来很有年头。院子被打扫的干净、整洁,被绿荫所遮蔽,顿生凉意。 三娘在院子里嘱咐两句。 “你们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可以在寺院后头随意转转。今儿听说庆乡侯府的夫人带着姑娘们也来上香,后院不让外男进的。” “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丫鬟婆子,有事就差丫鬟来前头找我。” 今日三娘的主要目的是来见王家夫人,促成王校尉的亲事。她一会儿就要去前头跟王家夫人说话,自然不会带着九娘几个。 四人忙乖巧的答应下来。 三娘笑着点了点,先进去了。安然和云兰姐妹三个,去了东面的厢房稍适歇息。 安然虽说对寺中的景致很感兴趣,可是没有由来的,心里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其中兴致最高昂的就数云蕊了。 “方才二嫂已经差人去外头买各色点心、蜜饯去了。”云蕊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翘起了嘴角道:“还有汤水,这里的莲子羹可是一绝。” 云芳失笑,她伸手指了指云蕊的脸蛋。“我看你呀,觉得吃点心零嘴什么的,比来此处观赏游玩更要紧!” 云蕊她下巴一扬,反而得意洋洋的道:“是又如何?” “你也该学学四姐,四姐比你来的次数多多了,可四姐每回来都喜欢去寺院后头看碑林,观摩名家作品,不像你,都快吃成小猪了。”云芳说罢,还对着云蕊做了个鬼脸。 “谁说我没去看过?”云蕊理直气壮的道:“先前我还跟着大嫂和四姐去看过呢……只不过,只不过——” 云芳不等她支吾着说完,便揭了她的底。“只不过某人看累了,便自己趴在大石头上睡着了,附庸风雅的事不好做呀!” “四姐!”云蕊跳起来,非要拉着云芳主持公道:“四姐你不说她不依!你看看她,怎么说我呢!” 安然和云兰二人忙忍笑把她们分开。 云兰叹了口气,无奈的笑道:“九娘还在这儿呢,你们好歹顾忌些体面罢!” 云蕊和云芳对视一眼,最后都没绷住,笑了。 “等会儿用些点心,你们就去转转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安然道。 云兰三人俱是不解,这么好的机会,安然又是从来都没来过,竟然都不好奇么? “这里的镜湖、莲池都是有名的景观。若是你累了不愿意往远处走,在这两处看看也好。”云芳忙劝她道:“好容易出来一趟,你又闷在院子里,跟在家里也没有多大分别。” 安然露出一丝犹豫的神色。 倒不是她累或者坐久了马车,又想起了惊马的事,精神不好。她只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想着躲在院子里应该是最稳妥的。 一旁的云兰和云蕊也劝她。 安然拗不过,不想显得太不合群,只好答应下来。 她们都各带了两个丫鬟出来,又有婆子们跟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恐怕也很难出意外。三娘是好意带她出来,若是她哪儿都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一片好心,回去也不好跟三娘交代。 “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吃些点心、汤水,咱们就出去转转。”云兰年长,她询问三人的意见道:“你们都想去哪儿逛逛?” 只想在安全的地方等到三娘说完事回府……安然在心中默默的嘀咕了两句,只是她不好说出来,只是腼腆的微笑道:“我没来过,跟着你们走便是了。” “我去碑林,有人想跟我一起去吗?”云兰问道。 她的话音未落,云蕊头一个出声了。放在被云芳嘲笑了她在碑林前睡着的事,她不服气,一定要自己去一次仔细看看,证明不是如云芳所言。 “倒也不是很远,九娘也一起来罢。”云兰笑盈盈的邀请安然。 安然又看了一眼云芳,见云芳也是赞同的神色,她自然不会有意见。多些人在一起,就更安全。 不多时,很快便有两个郡王府中服侍的妈妈,提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 “这是世子妃命奴婢买回来的,说是请姑娘们用的。”一个圆脸的妈妈笑道:“世子妃还嘱咐了,姑娘们尝尝新鲜就好,只是倒是是外头做的东西,别多吃。” 云兰笑着应了,忙让身边的丫鬟拿出两吊铜钱来打赏她们。 小丫鬟们打开食盒,把里头放着的点心、汤水等端了出来,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安然见了,不由在心中暗笑。怪不得这些庶出的小姑子们都三娘评价都不错,也在三娘素日的为人爽利大方上。 这些零嘴本就是吃个新鲜,她们每人都略尝了几口,便都放下了,赏了丫鬟们吃。 稍适休息后,四人便决定往后头的碑林中去。 “要不要把帷帽戴上?”安然手里拿着下车时戴的帷帽,询问云芳三个。 云蕊扁了扁嘴,有些不情愿道:“九姐你也太小心了罢!二嫂也说了,这会儿没有外男在的。”戴着帷帽有诸多的不方便,都没办法好好的游玩了。 “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云兰看了安然一眼,对云蕊道:“虽说今儿后头封了不许外人进,保不齐有人在。”她说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这样,就让丫鬟们拿着罢。” 安然笑着答应了。 出了院门,只见沿路上俱是参天古木,遮蔽出一条阴凉的小径。院外有鼎沸的人声远远的传来,愈发显得这寺院幽深、肃穆,令人心生敬意。 四人连交谈的声音都不由压低了许多。 “到了。”一路上除了两三个拿着扫帚的小沙弥,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想来是三娘提前打好了招呼,让无关人等都回避了。 看起来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安然暗笑自己太多心,就是一次寻常的出门罢了。别人又提前不知道三娘要办王校尉所求的事,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对于名家字帖的鉴赏,安然只停留在看着不错的欣赏水平上,具体让她说出条条道道来,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云蕊年纪小,跟云芳赌气才非要来的,说实话也不是很感兴趣。至于云芳,她对字画上的兴趣也都一般,不过是见姐妹们都来了,她不好推脱罢了。 到头来真正用心去品鉴、觉得赏心悦目的,只有云兰一人。 云兰还在如痴如醉的看着,云蕊却是有些待不住了。 “姐,你看那边是什么?”云蕊伸出白嫩的小手遥遥一指,落到远处的一座白塔上。 云芳本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见云蕊叫她,忙道:“那是千佛塔,其中供奉着近千尊佛像,俱是形象优美、神情雅致,在北方都是极有名的。” “那咱们去看看吧!”云蕊早就看烦了,她迫不及待的道:“我还没见过那么多佛像在一起呢!” 云兰闻言,转过身来哭笑不得看着两个妹妹。 “罢罢罢,你们且去罢,没得让九娘在这里看笑话。”云兰无奈道,她转头望向在一旁抿着嘴乐的安然,道:“我跟九娘两个人看更清净,免得你们聒噪。” “九娘,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比她们去的千佛塔还要好一百倍,让她们眼馋去罢。” 安然脸上的笑容一窒。 比起在这里陪着云兰安安静静的看这些碑帖,她更愿意跟云芳和云蕊两个在一起。只是云兰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她若是拒绝,摆明了是给云兰没脸,往后也再难跟她们打交道。 想到自己一时半刻还回不去,要在毅郡王府住上一段时间,安然便只能从善如流的笑着点了头。 “那我跟蕊娘先走了。”云芳爱莫能助的看了安然一眼,她牵起了云蕊,带着丫鬟们走了。 云兰又叫住了她们,把自己的丫鬟拨给了她们。她以姐姐的姿态,殷殷的嘱咐道“芳娘,你看着些蕊娘,别让她玩疯了,今儿可是二嫂带咱们出来,别惹麻烦。” 云芳和云蕊习以为常,她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有反对的把人带上。一行人呼啦啦的走了,只剩了云兰和安然,还有一旁拿着帷帽的画屏、青杏。 四个人站在碑林前,在初夏安然竟觉出了几分寒意。 是她的心理作祟吧! “九姑娘,您冷吗?”画屏见安然似乎打了个寒颤,忙问道:“奴婢去给您拿个披风?” 云兰闻言也问:“寺里多是高大的古木,自然比外头凉些。九娘穿的单薄了些罢?” 安然忙摇头。 她笑道:“我不冷,虽说有点凉,却更觉得神清气爽。” 若是让画屏、青杏两个再走一个,岂不是就剩了三个人?安然往碑林深处看去,后头似乎跟后山连上了,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云兰笑笑,没有再说话。 原本安然以为云兰不过是在前面看一会儿,谁知她竟往后面慢慢走去。安然越想越忐忑,她仿佛总觉得,后面藏着什么凶神恶煞一样。 “四姐,我看时候差不多了。”安然忍不住出言道:“恐怕再晚我三姐就要回来了,云芳和云蕊去了千佛塔,咱们也得把她们两个叫回来。” 云芳脸上浮出一抹歉意的笑容。“倒是我看得入迷一时忘了时辰。” 安然忙摆摆手。 二人相携准备往回走,忽然云芳低头一看,不由惊呼一声。 “我玉佩怎么不见了?”云芳急得满头大汗,她脸色霎时变了,眼圈都红了。 安然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果然她腰间系着的一块莹润通透的碧玉佩不见了踪影。安然忙道:“四姐,你别着急。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哪里忘了?” “我记得才到了碑林时还在的。这可是我姨娘给我的,说是她家里传下来的。”一向都是稳重从容的云兰,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色。“这怎么能不见了!” 云兰的生母是个存在感微弱的妾,想来那块玉佩是她唯一珍贵的东西了吧。 “四姐,我们帮你一起找找就是了。”安然见云兰一副快急哭了的神色,心中不由一软,劝道:“左不过就是在碑林中,你去过的地方又不多,总能寻着的。” 云兰眼中犹自噙着泪,哽咽着点了点头。 “画屏、青杏,你们去西面、东面找一找。”安然道:“看仔细了,打着桃红色的络子,应该很显眼。” 碑林前一丛丛的草不少,似乎没有刻意拔过,寻找起来有些难度。 二人答应着去了。 剩下了安然和云兰,也不能干站着。云兰红着眼圈对她道:“九妹妹,你去南面帮我看一看。我再去北面找一找!” 安然无法,只得答应下来。 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的走远了,安然心中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碑林中愈发的显得清幽、肃穆,甚至有些怕人。她站在原地没动,突然,她仿佛听到草丛被靴子踏过的声音。 安然被惊到了,也不敢回头看,忙往外面跑去。可是在一条小径前,她迷失了方向。初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点点光斑,一阵微风出来,树叶沙沙作响。 她蓦地就慌了神。 “青杏、画屏?”安然顾不得许多,声音颤抖的呼喊着。 似乎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安然住了声,慌不择路的跑到了一条小路上。 她越想越害怕,跑得太急了,未免没注意脚下。一个没留神,险些踩到裙角把自己绊倒。安然踉跄了几步,忙扶住了旁边的树,这才站稳了身子。只是她袖子中的一块帕子却掉了出去。 安然定了定神,才想伸手去捡,她正低头之时,突然一个人影从树后头闪了出来。 她吓得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这可是你的帕子?”一道磁性的男声从响起,原本拼命低垂着的安然,如遭雷击。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忘了躲避。 阳光穿透树冠,投下一束光芒。她清晰的看到日光下飞舞的尘埃,以及……树下的那个人。 来人穿了一件象牙白色镶边宝蓝杭绸直裰,愈发衬得面容如玉。他身量修长挺拔,高大英俊。脸上的笑容,并不让人觉得谄媚,反而觉得他爽朗热情。 可安然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兜兜转转,已是隔世,竟又见到了上一世毁了她的人。 江南皇商陈家嫡长子、她上一世的丈夫——陈谦。 第52章 阴错 此时比上一世的相遇提前了一年多。 十九岁的陈谦比那时少了些成熟稳重,多了些爽朗热情。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陈谦! 安然心都乱了,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离开此地,赶快离开陈谦的眼前。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了。 什么帕子玉佩的,安然全都不在乎了,她朝着反方向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头也不敢回,心突突跳得厉害。 “姑娘,九姑娘?”突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前面传来。 安然惊慌失措的抬头,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是满脸担心的看着她的青杏。 “姑娘,您怎么了?” 看着青杏,安然这才找回了知觉。她感到自己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她眼眶泛红,汪着两包泪。青杏问什么她都不说话,突然眨了眨眼,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看着就让人心疼。 “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青杏见状,也慌了神。 过了一会儿,安然才慢慢镇定下来。她有些难为情的想拿出帕子拭泪,却发现自己的帕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安然这才想起来,帕子已经掉在了地上,被陈谦捡走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 只要一想到陈谦,安然对他不想再评价,只想今生今世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远远的躲开他才好。 却没想到,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又见到了他。 “我没事,回去再说罢。”安然定了定神,她接过了青杏递过来的帕子。她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感觉自己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才扶着青杏走了。 帕子丢了就丢了,那只是一方极其寻常的帕子罢了。 安然不由庆幸,她遗失的那一块是□□阁中的出售的,当初是锦屏回家时见样式新巧,买回来送她的,她见着也喜欢,便随身带着。这手帕虽然绣工、样式都不错,却是谁都能买到。 故此无论谁都不能说这帕子是她的。即便被人捡了去,也无妨。 她沉住气,面上没再露出慌张的神色来。 纵然她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来,也只能是强作镇定。没关系,陈谦并不认识她是谁,况且她如今的身份,不再是那个寒门之女,不是陈谦可以随意肖想的。 这样想着,安然挺起腰杆,步伐慢慢放得稳重。 只是她手中的帕子,却是越捏越紧。 ****** 等到安然和青杏离开,陈谦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古木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足以在青杏过来时,把他的身形遮掩住。他望着安然离开的身影,眼神愈发的幽深。 他今日同新交的朋友一起来栖霞寺中游玩,才在前院拜过佛,朋友就借故有事离开一会儿,他自己随意在这寺中转一转。 陈谦十九年的人生中,还少有被人晾着的时候。 自他出生起,陈家在扬州就是有名的富商了,往后的十年中越做越大,成为在江南都排得上号的豪商。在今上还未登大宝之时,需要筹措军资,陈家和江南另外九家有名的豪商,送上粮食和银子,支持先太子世子云舒夺位。 果然云舒登上了大宝,当初捐赠军资的人也算是有了从龙之功。当初负责筹措军资的人、如今的户部尚书谭朗没有食言,这些豪商全部成了皇商。陈家才由此更进了一步,有了如今泼天的富贵。 只是若想能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需得在京中有人。户部尚书他们自然是攀附不上,原先他们孝敬的京官已经致仕回乡,陈家急需有人从中帮忙斡旋。 银票陈家是舍得的,只愁没有合适的人。正巧陈谦之母,丁氏想起自己有一房远亲在京中为官,虽然只是八品小吏,也能帮着牵线搭桥。 故此丁氏便带着儿子陈谦一同进京走动。 几经周折,丁氏搭上了毅郡王宠妃李侧妃这条线,投入了不少的珍宝、银两,才打动了李侧妃,同意帮着她们疏通。 陈谦今日的这位朋友,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侄子,听说也是李侧妃娘家有些关系的。如此陈谦才同他交友,少不得送上银钱、言语上捧着些。 往日都是别人捧着他陈大少爷,言语上恭维着、时不时送上珍宝孝敬着。 自从进京后,陈谦才见识了什么是真正世家的清贵,那些人骨子里透出的贵气,是数代人的家底堆出来的,与他们暴富的豪商不同。他明白了,自己这样的人,在权贵面前根本不够看。 故此陈谦的少爷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察言观色上也精进了不少。 这一回被人晾着,他丝毫没有脾气,反而兴致勃勃的自己逛了起来。 陈谦也是头一次来,他捡了僻静的小路走,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一片碑林中。这些日子附庸风雅的事他没少做,今日他就颇有兴致的观赏起碑林上的名家字迹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陈谦不知来者何人,便闪身到了一棵粗壮的古木后头,不想多事。谁知来人却在他躲着的树前两颗树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一方洁白、还透着丝丝馨香的帕子,便悠悠的飘落在他眼前。 他微微的探出头去看,这一看便非同小可。 在那里站着的,竟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纵是在江南没少见过绝色美人的陈谦,也一时看呆了。 她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衬着如同初雪般洁白细腻的肌肤,恰如池中青莲悠然绽放,极美却没半分媚俗气,让人见之忘俗。 乌黑浓密的秀发被梳成云鬓,光泽莹润、饱满的珍珠在她发间闪动着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娴静柔和。精致的五官,即使她是满脸慌乱的神色,却丝毫不折损她的美,反而让人更起了怜惜之情。 好一个美人儿! 陈谦心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 早在离开家之前,父亲便嘱咐过他,京中多是权贵,让他行事慎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谦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今天,鬼使神差般的,陈谦上前捡起了帕子,还出声搭了句话。 不承想那小姑娘却被吓呆了,先是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还没等他再说上两句话,连手帕也不要了,又慌不择路的跑开了。 不想被人误会为登徒子,陈谦便没有追出去。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便快步迎了上来。 陈谦放轻脚步声,借着古木的遮挡又离近了些跟过去,正好看到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全然是一副吓到的模样。 像是莲瓣上沾着的露珠,那般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陈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见主仆二人走远,陈谦又望了许久,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手中犹自握着那一方洁白的手帕,样式寻常,他家随意找出个绣娘来,都比这做工精致。可是陈谦却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贴身放好。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陈谦便沿着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殿前。 起了头,心中的那一抹悸动怎么都消不下去。 陈谦望着眼前的庄严宝殿,心中却还是泛起旖旎的心思。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看她的丫鬟都比寻常人家的小姐更体面些,恐怕是世家贵族出身。 陈谦突然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知道这小姑娘是谁。 ****** 等到云兰和安然、青杏汇合时,手中正拿着她那块碧玉佩。 她满面欢喜的才想同安然说话,抬头却看到安然的眼皮有些透亮,像是肿起来的样子。她忙关切的问道:“九娘,你这是怎么了?” 安然淡淡的看着她,翘了翘唇角道:“不妨事,方才被尘土眯了眼睛,揉的劲儿大了些,又用力挤几滴泪出来,这才肿了。” 云兰闻言,不由面露疑惑道:“寺里每日都仔细的洒扫,扬尘很少了。莫不是你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便挑眉抬眼,目光直直的看她。 云兰被看得有些心虚了,笑了笑,话没说完便咽了回去。 “不过是帮四姐找玉佩,我不自觉跟青杏找到一处去了。”安然斜了斜嘴角,似笑非笑道:“拢共这么些地方,还能走丢了不成?” “看样子,四姐的玉佩是找打了。恭喜四姐,没丢了这么重要的物件。”安然特意加重了“重要”二字的声音,她勾唇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找芳娘、蕊娘她们了。” 云兰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可眼底还是泄露出一丝焦急。 她不明白,安九为什么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跟那人和她说好的不一样啊—— 此时安然心中充满了愤怒。 安然几乎可以确定,云兰是故意的。她身上的玉佩根本没有丢,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把自己和青杏、画屏分开。 安然又想起了在碑林前,云芳和云蕊要走时,云兰的言行。 她一步步看似自然而然顺势而为,实际上却是句句都暗含算计。 她故意把自己留下,因为云蕊的年纪小,便把她的丫鬟、随行的婆子借照顾云蕊的名义给指使走了,任谁都不能说出什么来。最后留在碑林里的,就剩下了她们四个人。 这环环扣扣,都是她精心算计好的。 虽说安然此时还没完全弄明白云兰的用意,可以肯定的是云兰存了歹心! 想到正是因为她,自己见到了今生最不想见的人,安然心中的恨便更添一层。 可在一切没弄清楚之前、在她没有掌握实实在在的证据之前,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所有她的推论都只是猜测罢了,并不能拿出去质问云兰。 更何况此时还是在外面。 安然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烦躁的情绪都压下去似的。 就不该当初心软……安然蓦地咬紧了牙关,强忍住了眼底翻上来的酸涩。 云兰跟她都是庶女,且云兰的姨娘身份不显,想来云兰在王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那玉佩见云兰时时带着,显然是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安然便动了恻隐之心,谁知却是换来被算计。 她先不能乱了阵脚,才能探清云兰的真实意图。其实云兰跟她有什么仇恨呢?一个是毅郡王府的庶女,一个是南安侯府的庶女,压根儿没有半分利益冲突。 安然落后云兰半步走着,望着眼前婀娜纤细的身影,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灵感。 云兰是跟她没仇恨,她到了郡王府实属偶然。而毅郡王府中,恨她恨出血来的也就是李氏了。而李氏又是李侧妃的侄女,传言中云兰又跟李侧妃走得近…… 安然感觉到脑海中那模糊的想法渐渐变得清晰。 恐怕在背后指使这一切的,是李氏、李侧妃—— 可是光确定了幕后主使还不够,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李氏看她不顺眼,李侧妃自然要帮着侄女,她们想对自己下手的话,到底要做什么呢? 安然一时间没想明白。 “九娘!”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走到了千佛塔,云芳和云蕊正迎面走了过来。云芳见了低着头走路的安然,忙跟她打招呼。“你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安然抬起头,露出笑容。“没事,刚才被尘土迷了眼睛,用手揉时力气大了些。” 云芳闻言凑近去看,果然安九的眼皮有些透亮发肿。 “时候差不多了,怕是我三姐也要回去了,咱们走罢。”安然不想云芳过多追究,便岔开话头道:“这里的素斋不是一绝么,再不去可就没你的份儿啦。” 云芳闻言耸了耸鼻子,佯装不满道:“原来你把我想的这么贪吃!我又不是蕊娘!” 她的话音未落,云蕊先不干了。她起急:“你怎么又把我带上——好事倒没想着我!” 她们姐妹两个又闹成一团,安然忙笑着去分开她们,云兰只是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宽容的看着两个妹妹。 可仔细看去,云兰的笑容有些僵硬,眼底分明透出一丝不安。 安然一直留意这她的神色,见她好歹透出些破绽,便证实自己之前的猜想。 只是她并不点破,只跟云芳和云蕊照常说笑,偶尔也不忘了跟她说上几句。 云兰再成熟稳重也不过只有十五岁而已,云芳和云蕊跟她说话,安然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反应迟钝了些,这是心里存着事呢! 姐妹四人相携回到了小院中,这会儿三娘已经回来了。见她神色舒展,眼底还带着笑意,安然便知道事情进展一切顺利。 这件事成了,不单云诜会感谢三娘,就是王校尉知道是世子妃亲自出马,也会感念三娘的恩情。往后三娘的位置,也会更加稳固。 或许可以提醒三娘,给那姑娘厚厚的置办一份嫁妆。 “你们游玩的怎么样?”三娘心情不错,笑着问她们道:“镇日里都在家里拘着,既是出来了,多转转也无妨。” 云蕊年纪小,跟三娘还算很亲近,她便快言快语的道:“我们先去了碑林,可是没什么意思,我就和五姐去了千佛塔。九姐和四姐可是在碑林中呆了好久,也不知道她们都能看出什么意趣来。” 三娘闻言不由看着安然笑道:“我倒不知道,我这九妹妹什么时候也能看进去名家碑帖了?她也是个贪玩的,果然近朱者赤,看来回去还要她多跟着兰娘学学。” “我就说吧,九娘肯定也想跟我们去千佛塔!可是四姐也留她,九娘不好意思罢了。”云芳在一旁揭底道:“我还当九娘也喜欢书画呢!”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你看看她那一手字就知道了,不过是工整能看。” 安然在一旁抿着嘴笑了笑。 云兰闻言,嘴角微阖,却没有说话。到底是因为心怀鬼胎、底气不足,她最后笑了笑,到底没开口。 她自然是心虚的。 “我不过是跟着四姐长长见识去,怎么,你们这也要嘲笑我?”安然挑眉道:“我这可是下定决心,要好生习字了。我看不懂,自然有四姐为我解惑。今儿跟着四姐,长了不少见识呢。” 安然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云兰不好再不接话。 “九娘自然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云兰也只好随口编瞎话道:“假以时日,多加观摩揣测,融会于心,九娘自然能提升不少。” “那以后,我还要多多向四姐请教了。”安然笑眯眯的看着云兰道。 玉佩的事被安然隐瞒了,可云兰并没就此觉得安心。只有能坦然说出来,才是不在乎、美方在下心上。安然越是轻轻的放下,她越觉得事情没完。 “请教谈不上,不过是探讨罢了。”云兰虽是笑着,可她笑容里不免闪过些许勉强。 或许安然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柔柔弱弱、漂亮无脑。 “方才我看到庆乡侯夫人带着姑娘们也来了,一会儿咱们去打个招呼。”三娘没觉察出云兰和安然间的暗涛汹涌来,她对云芳等人道:“吃过素斋,咱们就回府。” 在外面逛了半晌,安然和云芳等人都各自去了暂时歇息的屋子重新梳头,整理身上的衣裳。 等到安然进了西面的厢房,青杏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娘,方才在碑林里发生什么事了?” 安然知道自己当时崩溃的流泪吓到了青杏,她便柔声出言安抚道:“你别担心。”她轻描淡写的只说自己走岔了路,仿佛看到一个男子的身影,便赶快跑了回来。 青杏听完,半信半疑的看着安然。 自家姑娘素来沉稳持重,当初听说要被送到郡王为妾时,姑娘在她们面前都没流过一滴眼泪。虽说未出阁的姑娘独自见了外男,传出去未免会染上不好的名声。可即便如此,碑林中并没有别人,姑娘远远瞧见便躲开了,决计不至于惊慌至此。 安然的笑容中,不觉透出一抹苦涩。 她失态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是再见到陈谦的那一瞬间,全部化为了泡影。上辈子她死得早、过得苦,许是上天垂怜,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只想躲得陈谦远远地。当初从扬州痛快的来到京中,未尝没有躲开陈谦的意思。 可是见到陈谦的那一瞬间,前世的记忆突然间全部涌入脑海,那些有过的甜言蜜语、陈谦渐渐的冷漠、丁氏的磋磨、妾室的欺压、后来陈谦再娶平妻的打击…… 后来只剩下自己躺在病榻上,苍白虚弱的脸、骨瘦如柴的手腕、一日比一日模糊的视线,青杏、青梅哭泣的眼…… 那些她拼命想遗忘的,在见到陈谦的那一刻,全部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她的快乐和痛苦都来自陈谦,纵然重生以来,她的生活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新生。可是再次遇到陈谦,她才发现过去如影随形,她完全没有摆脱过去对她的影响。 无论如何,这一世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安然在心中反复的告诫着自己,她和陈谦不认识,以后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 “其它的回去再说。”见青杏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然道。 青杏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见安然的发鬓有些松了,忙伸手帮安然拿梳子抿了抿,又手脚麻利的替安然整理好因为跑动有些不整齐的衣裳。 “九姑娘,我进来了。”画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安然应了一声。 只见画屏手中拿着两个鸡蛋,她对安然屈了屈膝,道:“这是世子妃让我给您拿来的。方才世子妃问起我,您的眼睛怎么有些肿。我只说您是被尘土迷了眼,自己揉的。” 安然欣慰的点点头。 恐怕画屏也觉察出不对来,但在外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画屏把煮鸡蛋剥开了壳,轻轻的在安然的眼皮上滚着。“总不好让外人瞧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庆乡侯夫人是个嘴快的,让看瞧出不妥当来,不定怎么传呢。” 好在安然发肿透亮的眼皮,滚了一会儿鸡蛋后,总算好了许多。青杏端了热水来,服侍着安然净了面,画屏细心的替她重新擦了脂粉。 画屏拿过靶镜来,放到安然面前。 镜子中那张漂亮的脸蛋,已经看不出半分不妥当来。 “时候差不多了,姑娘还是移步世子妃处罢。”画屏对安然道:“一会儿就去见庆乡侯夫人了。” 安然答应着起身。 三娘带了四人去了离她们小院不远处的庆乡侯夫人暂歇的院子里。 云芳她们同庆乡侯夫人自然是熟悉的,只有安然才在宴席上见过一面。庆乡侯夫人对进退得宜、貌美娇俏的安然赞不绝口,还直问安然今年多大了。 庆乡侯夫人带了一个嫡女,两个庶女出来,嫡女和安然、云芳同龄,庶女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和云兰年纪相仿。 三娘同庆乡侯夫人说话,小姑娘们便凑到了一起。 庆乡侯夫人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安然几次,见安然不知被谁逗笑了,那粲然的笑容,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她压低了声音,对三娘道:“你这妹妹可许了人家了?”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娘真漂亮,人又是个娴静端庄的。”庆乡侯夫人道:“往后还不知要许什么样的人家呢,只可惜没托生在你娘的肚子里。” 三娘却是很护短的道:“便是庶出,我也只拿她当我嫡亲的妹妹看。家里的长辈也都疼她得紧,自然不能随便许了人。” 庆乡侯夫人不由笑道:“你还是这性子。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说罢,她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到了安然身上。只见小姑娘身段婀娜,五官精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优雅和贵气在。 她忍不住道:“我倒是有一门好亲,不知道你们可有意愿?” 第53章 阳差 “你且说来听听。”三娘还是没松口,她提醒道:“先说好了,我可做不了主,只是听一听罢了。” 庆乡侯夫人素来也是知道三娘的脾性的,倒也没觉得意外。 “是我娘家的侄子,定北侯府的庶长子方庭,今年二十了。虽说他继承不了爵位,却是个上进的,没有靠关系谋个一官半职的,如今已是两榜进士,前些日子擢选了庶吉士。不是我夸自家的孩子,庭哥儿生得一表人才、相貌上等。” 她的话一出口,本是抱着挑剔心态的三娘听了,也觉得不错。 “他房里还没收人,干干净净的。旁的人我还不给搭这线呢,今儿见了你这妹妹实在喜欢,才跟你说的。”庆乡侯夫人道:“这姻缘怎么样?” 三娘听罢,扬眉道:“您都说了好了,自然是好的。只是九娘年纪还小,定北侯府也没人见过她,说这些恐怕还未时尚早。” 庆乡侯夫人也没想着就此定下来,方庭虽是庶子,在家中也颇受器重,他的亲事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定下的。横竖彼此都多个选择罢了。 这个话头告一段落,两人又聊起了别的。 三娘一面同庆乡侯夫人说话,一面把注意力也放到了安然身上。虽说安然跟她表达了要回到扬州的意愿,三娘也只当是她才到京城,一时不适应才那么说的。 往后住下来,未免不会觉得还是京中更好。若是有合适的亲事,三娘也替她留意着。 南安侯府倒是现成放着一门好亲,可是连三娘都觉得不太可能了。当初是自己家做得不地道,又凭什么在平远侯府显赫后,再去攀那门亲事? 三娘是见过陆明修的。整个人看起来稳重内敛,稍显冷峻,云诜曾与他一同共事,云诜作为宗亲不免有些傲气,可回来之后云诜对他也是敬服有加。 满京城中想嫁给陆明修的贵女恐怕不在少数,九娘只是个庶女不提,便是记在母亲名下,给她个嫡女的身份,只怕也难。 可是当自己父亲提起来时,陆明修偏偏没拒绝……是想让南安侯府的庶女,过去为妾吗? 想到这儿,三娘便有些不喜。 还是要把九娘找个正经人家嫁过去,哪怕是身份低些,也比做妾强上百倍。 庆乡侯夫人提的那个娘家侄子,条件着实不错。 在一旁同庆乡侯府的三位姑娘说话的安然,自然不知道她已经在别人口中被挑剔过一轮了。她和那三位姑娘都不熟,可她并不急于融入其中,只是在一旁认真的倾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是笑一笑,示意她认真在听。 如此一来,她们对安然的好感倒多了不少。 眼看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庆乡侯夫人干脆让三娘别走,带着妹妹们在这处一起用素斋。 三娘知道她存了要相看安然的意思,便没有拒绝。 她还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早上出门前替九娘好生收拾了一番,否则以她自己的打扮出门见人,未免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九娘是嫌累赘,可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她不受重视,在家里不得宠。 果然庆乡侯夫人跟安然多说了几句话,还时不时留意她用饭时的规矩。 她问话安然就落落大方的答了,并不羞怯,谈吐言行俱是从容不迫。用饭时她举止优雅,不扭捏,一看就是被精心教养过的结果。 庆乡侯夫人再看向安然时,不由多了几分满意。 安然也不是个傻的,见庆乡侯夫人仿佛对她关注有些多了,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一时没想到庆乡侯夫人的用意。可能因为她是三娘的妹妹?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饭,稍适休息后,两家便一起从寺中回府。 到了毅郡王府,云兰三个回了绣锦院,安然随着三娘回了正院。 东厢房。 安然回去后,散了头发、净了面,换好了家常的衣裳,便上了床歇着。青梅见这些首饰并不是安然早上带出去的,才想问时,安然便发话了。 “把这些收起来,给世子妃送回去。” 青梅答应着才要出去,一时竟是画屏先来了。她手中还捧着一个描金的匣子,安然看了觉得很眼熟。 “世子妃让我把这剩下的几件首饰一齐拿了过来,说这套头面姑娘且收着。”画屏笑道:“世子妃方才还说呢,您戴这套头面正相宜。” 安然头一个反应就是想婉拒。 她上一回跟这一回来三娘处,已经收了不少贵重的东西了。 “九姑娘,世子妃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画屏道:“既然她说了要送您,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您收下她才高兴呢。” 安然无奈,只好让画屏回去跟三娘道谢,让青梅给她收好。 “姑娘,今天在碑林中,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画屏见房中只有青杏在,她便放轻了声音道:“我仿佛听到您叫我跟青杏来着,只是我离得远些,听得不真切。” 安然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安然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才道:“我在碑林南面不知怎么的就迷了路,仿佛闯到了旁边的林子里。还没走几步,只觉得仿佛身后有脚步声,便赶快走开了。可是我仿佛还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她不愿意说出自己见过陈谦,到底还是隐瞒了曾跟陈谦碰面的经历。 “我的帕子也丢了,当时走得太急。”安然叹气道:“我那会儿慌了神,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画屏听了不由一阵焦急。 “您的帕子……”画屏十分委婉的问道:“可有什么标记?还是哪个妹妹的活计?” 安然摇头道:“是锦屏从□□阁买来的,我见着别致,便留了一块。” 画屏松了口气。 既是能在外头买到的,即便是被人捡到,也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九姑娘,我觉得兰姑娘丢玉佩这件事着实有些蹊跷。”画屏皱着眉道:“这一路上,我都没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也没看到地上有什么显眼的颜色。那玉佩,真的曾不见了吗?” 安然也是拿不准此事。 “咱们也只是怀疑罢了,又没拿到证据。”安然同样觉得云兰是故意为之,她挑了挑眉,道:“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留意一下。” 画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您说。” “你去想方设法探听探听,李氏最近和李侧妃都有什么接触?李侧妃又和云兰有什么接触?各自院中的丫鬟婆子都算。”安然决定还是从她们身上下手,她嘱咐画屏道:“先别告诉三姐,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亲自跟三姐说。” 画屏知道自家姑娘的脾性,便顺着安然,决定先不说。 “一定要悄悄的打听,别让她们察觉了。”安然道:“尤其是李侧妃,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探听不到她院里的消息,千万不要贸然动作,不知道就不知道罢。” 单论李侧妃,自是跟安然没有任何的矛盾。可李侧妃是李氏的姑母,李氏身边养着或许能代表毅郡王府未来的庶长子,若是她是李氏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李侧妃的敌人。 即便李侧妃院中铁桶一片,可李氏院中并不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可能只是李侧妃筹划,李氏什么都不知道。既然李氏要参与,那么探听消息从李氏身边下手,便容易多了。 “我记下了。”画屏见自己来的时候不短了,便起身道:“姑娘歇着罢,我回去了。” 安然点了点头,让青杏把画屏送出去。 李氏、李侧妃、云兰—— 安然神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眉梢都是一团冰冷。 这次她差点着了道,虽然暂时还没猜到她们到底想怎么陷害自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怎么办,她得好好想想才是。 她们选中的人,肯定不是陈谦,安然对这点很有信心。安然了解陈谦,知道他那时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自己应该确实只是凑巧碰上了他。即便是丁氏跟李侧妃之间有往来,这么重要的事,李侧妃也不会让陈谦去做。 安然又想起了那一方手帕。 希望那是他们头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 绣锦院。 云兰回去后,跟云芳和云蕊在院子中说了两句话,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时,她的心还是悬在半空中。李侧妃交代的事她没有办好,而安九对她似乎也起了疑心—— 可安九又未当面点破,云芳只好强撑着,也装作无事一样。 “斗雪,你过来。”云兰把身边的大丫鬟教导身边,低声交代了一番。“你趁着这会儿人少,去见李侧妃。” 斗雪答应着去了,云兰换好了家常衣裳,也没心思歇着,拿了本词集,翻开后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在担心,她甚至有些害怕。 安九虽说只是世子妃的庶妹,可却深受世子妃的疼爱。安九真的是过来给她嫡兄做妾的吗?想到李侧妃曾经透给她的秘辛,云兰不禁有些动摇。 安三娘作为世子妃嫁到侯府已经四年多了,她对三娘称得上了解。三娘为人直爽,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不是虚头巴脑、惯于做表面功夫的。成亲四年多来,除了三娘那次小产,二嫡兄的后院竟没再传出动静来。 可见她不是个贤惠大度的。 但若安九不是来做贵妾的,为何李侧妃和李氏都都算计到了安九身上?纵然安九是三娘的妹妹,可她跟毅郡王府又没办分干系。 云兰当时心中就有疑惑,只是在李侧妃面前,她没法说一个“不”字。 她在郡王府中能寻求帮助的只有李侧妃了!她只是个庶女,姨娘身份地位、不得宠,王妃有两个嫡子,在庶女里头分明更疼爱云芳,就是韩侧妃的女儿云蕊,也比她更得王妃的欢心。三娘是王妃的儿媳妇,自然也更喜欢云芳和云蕊! 云蕊有韩侧妃帮着她打算以后,云芳有王妃想着,她呢?她有谁帮着打算?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可是亲事却还没有着落,她虽说面上不显半分,可心里却是火急火燎的。若是王妃随意将她嫁了,嫁得不好,她的一辈子就全毁了! 她姨娘自然是帮不上她半分,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于是她便选定了无子无女,却深受宠爱的李侧妃。若是李侧妃能帮她说话,王妃也得给两分颜面。 从那以后,云兰便有事无事便多跟李侧妃走动,即便嫡母会不喜,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她若不为自己打算,这一生便完了。 李侧妃接受了她的示好。 这一回李侧妃有事找到了她身上,让她在外出去栖霞寺时,把安九带到碑林的深处、靠近东南角上,想法让安九独自留在那里。 等到安然同陌生男子一起出现时,便让她大声呼喊,把人引过来。 才听了她的话时,云兰心中不由一沉。安九到底是跟李侧妃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李侧妃竟要毁了安九的清白! 许是为了拉她入伙,李侧妃便说了南安侯府送安九过来,名义上是陪伴三娘,实际上是给世子做贵妾,好跟生了庶长子的李氏打擂台。 李侧妃是李姨娘的姑母,自然向着自家侄女。见安九甚是讨世子夫妇的喜爱,王妃对此竟也是默许的态度,便设了毒计。 云兰没办法说不。 她若是拒绝,不仅得罪了李侧妃、也得罪了李姨娘。李姨娘育有庶长子,三娘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往后她出嫁了,还是要靠着娘家的…… 故此云兰明知道这是件缺德的事,还是咬着牙答应了。 她明明引了安九过去,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安九竟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身边陪着的只有丫鬟青杏。 云兰心里慌乱极了。 被安九那双黑白分明、似乎看穿了一切的大眼睛盯着,云兰只觉得自己那些算计几乎无所遁形。 她以为安九会在三娘面前发作,可安九对在碑林里的事只字未提。 看起轻轻的放下了,云兰却觉得后头还藏着雷霆万钧的声势。 事到如今,她该怎么办? 洛月阁。 得到李侧妃处传来的消息,李氏气得摔了手中的粉彩茶盅,那动静把快要睡着的东哥儿都吓哭了,两个奶娘哄了两句才好。 “姨娘这是怎么了?”一个容长脸、看起来十分端肃的妈妈在帘子外问道。 李氏这才回过神来。 “无事,方才手滑,摔了个茶盅。”李氏挤出一抹笑容,对小翠道:“还不快把这些碎片收拾了。” 她怎么就忘了,郡王妃身边的两个妈妈还在,她任何不妥当的举动,都会被报告到王妃的耳中!王妃可不像三娘一样好糊弄…… 听着张妈妈的脚步声渐渐的远了,李氏才长长出了口气,只是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看着小翠,拧眉问道:“李侧妃真的这么说?” “奴婢不敢乱说。”小翠忙压低了声音道:“冯家的二公子本想从北坡上去碑林,正好能抱着九姑娘滚下来,这样便有了肌肤之亲,也能让更多人看到——” 李氏两眼几乎冒出火来,她想骂人。“那个蠢货,谁许他自己胡乱发挥的!说好了只要让人看到他和安九拉拉扯扯在一处、再拿走安九身上的荷包就好。真是愚蠢之极!” 原来李侧妃找了和她娘家有些干系的冯家来办这件事。冯家二公子花名在外,冯家又不是什么显赫权贵之家,正经人家的姑娘都没人愿意嫁过去。 若是能娶到安九,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冯二公子谁知没看好路,加上北坡湿滑,他竟不慎滚了下去。”小翠硬着头皮道:“这冯二公子便独自忍着疼,没敢让人知道……虽说是没办成,却也没有把这事漏出去,断然算不到您和侧妃头上……” “闹不成他把事办砸了,我还要给他记一功不成!”李氏脸色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一样。“李侧妃怎么说的?” 小翠偷偷看了一眼李氏,见她脸色不好,咬了咬牙,道:“李侧妃说这次没成便罢了,可见是天意如此,还请您稍安勿躁,耐心一些。” 天意?这算什么天意!李氏心里恨极,明明是她没找对人,办事不力,却还说什么天意?耐心点?要忍到什么时候?忍到安九成了贵妾、生下庶子? 她可等不了那么久! 李氏眼底划过一道狠毒的暗芒。 这回竟出了差错,没有收拾成安九。安九是个聪明的,未尝不会觉察出些什么来。以后再对安九下手,可就难了! “云兰那儿怎么样?”李氏恨恨的问道:“她有没有让安九觉察出异常来?” 小翠摇了摇头。 “四姑娘说一切顺利,她把九姑娘引到了地方,却没见到人。她心里也直犯嘀咕,可又不能停留太久,九姑娘会起疑心的。” 李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李氏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知道李氏正在气头上,小翠不敢违拗,只得先蹲在地上用帕子把地上的碎瓷片捡了,便悄悄的出去了。 又让安九逃过一劫! 李氏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失败一次,下次还要去哪里找这样好的机会?恐怕安九会有了警惕之心—— 不过今日的事,安九就算是怀疑,也没有任何办法去证实,所有的怀疑,也只能停留在怀疑上罢了。 要怎么能让安九赶快离开郡王府?李氏心中急得如同油煎水煮一般,若是时日久了,便是云诜和安九没什么,在外人看来,也就坐实了贵妾的名分。 李氏心烦意乱的在屋中踱来踱去,一会儿恨冯二办事不利索,一会儿又恨李侧妃对她的事不上心。 如果安九真的走不了……那也没关系,她自有办法拿捏住安九。李氏眼中闪过一抹癫狂的笑意,她是怎么对安三娘下手的,也可以如法炮制的对待安九娘—— 不怕李侧妃不配合,李侧妃早就跟她站在一条船上了。若是翻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殊不知,她的这一通异常举动都被去而复返的张妈妈看在了眼中。 她从珠帘的间隙里,看到李氏满是怨气和狠毒的脸,又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 “云兰回去后,果然差了人去找了李侧妃?”安然听了画屏的话,忙站起来道:“李侧妃院中也来了陌生的媳妇来请安?” 画屏忙点点头。 “虽说她们院子里,我们是打探不了的。”画屏笑了笑,“只好用笨办法了。” 画屏的笨办法,便是找了几个做洒扫的粗使丫头,让三娘处的小丫鬟以找她们玩耍的名义,去探听都有谁来过。 果然摸出了一些门道。 “管用才是最重要的。”安然赞许的道。 “可即便如此,只能猜到李侧妃、李姨娘、兰姑娘之间有事,并不能挑明她们的歹心。”画屏脸上却没喜色,她担忧的道:“姑娘您怕是白白受惊了!” 画屏在得知安然看到了陌生男子后,就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测。她是三娘的大丫鬟,后宅那些阴私事也听过、见过不少,恐怕李氏、李侧妃是要联手毁了九姑娘的清白。 她气得发抖,却没法跟九姑娘明说。九姑娘没想到这一层,气恼还会少一些。幸好上天保佑,九姑娘没有中计。 安然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恼之色。 “无妨,好在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安然反而开解她道:“这会儿最生气的恐怕不是我,而是她们。” 画屏瞬间明白了安然的意思。 既是李侧妃姑侄想陷害九姑娘,可九姑娘偏生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什么都没发生,她们不生气才怪。 安然笑着劝了她几句,便让画屏回去了。 等到屋里的人都散了时,安然脸色才渐渐凝重起来。 李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却还屡败屡战——她们针尖对麦芒,恐怕非得要分出个胜负来不可。 当初的李氏在外头沉得住气没错,可自从回来生下庶长子后,她却急切的多了。 是自己给了她压力?还是三娘和世子关系日渐好转,她等不及了? 安然还怕她就此按兵不动呢,自己反而找不到突破口、无法下手。而且安然猜测,云兰肯定不会把全部的实话都说出来。 当时云兰为了避嫌,只给她指了方位。可是她不过做样子的走了几步,完全没到达云兰所说的地点。而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们没成功,云兰会照实相告吗? 安然笃定云兰不会。 她们的计划到底在哪一环出了差错,安然不知道,可云兰若是隐瞒一部分真相,便可以把自己从其中解脱出去。反正当时除了她,只有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在,连云兰的丫鬟都被指使走了。 李侧妃她们又不能找安然身边的丫鬟询问。 这联手的三人,从内部就不团结。 安然勾了勾唇角,等到李氏沉不住气的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 第54章 前奏 自从栖霞寺回来那日,仿佛碑林中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过水无痕,看起来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可是安然、李氏、李侧妃、云兰的心中,却都明镜儿似的,这件事并没有结束,或者说,它带来的影响还在继续发酵。 李氏和李侧妃,安然接触的都不多,可是她客居毅郡王府,和云兰姐妹的相处却是比三娘都不少。 安然越是高深莫测的端着,云兰心里越是不安。看起来安然仿佛没把那日的事记在心上,她甚至连三娘都没提过。镇日里还亲热的称呼云兰为四姐,让人挑剔不出来。可云兰却也察觉到,在一些不经意的眼神、动作间,安然对自己多了几分关注。 云兰心中更是忐忑,却不好去跟李侧妃坦白。故此她只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四姐,你看我写得怎么样?”安然把自己才写好的小楷递到了云兰面前,看起来十分虚心的请教道:“有没有进步一点儿?” 云兰正在走神,安然这猛地一叫她,让心里一直不安的云兰惊得眉梢一跳。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接过了安然临的字。 平心而论,三娘那日说的没错,安然的字只能称得上工整,便是才十岁的云蕊,认真写的字都要比安然更好些。 不过云兰不得不承认,安然的字一日比一日写的好了。 “妹妹的字越发进益了。”云兰的话倒不是全然的敷衍,起码有一半的真心。“假以时日,我倒要向妹妹请教了。”当然她说到最后,就有些离谱了。 安然略显腼腆的笑了笑。 自从三娘戏言一句让安然跟着云兰好生学习后,安然就真的日日来找云兰请教。云兰开始还以为安然是故意的,来借机刺探她身边的情况。殊不知安然竟真的只是拿着写好的字请她指点,简直称得上勤学好问。云兰也少不得沉下心来,指点安然一二。 这日便是三娘去了王妃处议事,安然便来了绣锦院找云兰。 “不怕姐姐笑话,我三姐也夸我字比以前好多了。”安然笑着道,可是她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眼神暗了暗。“前两日李姨娘终于把书都抄完了,给姐姐送去时,我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李姨娘的簪花小楷可真不错。” 听安然这些日子来头一次提到李姨娘,云兰不由心中一紧。 她是要借机试探自己吗? “我倒是没见过李姨娘的字。”云兰的笑容有两分不自然,她不想多提李姨娘。“妹妹也不必着急,多练练自然能写好。” 安然像是被开解了一样,笑着点了点头。 “四姐,我还有几个字写不好,还请姐姐帮我看看。”安然仿佛看不出云兰的不自在,又拿出了另一张她临摹的字帖,兴致勃勃的问起了云兰。 说实在的,云兰的字确实很不错。可能她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姨娘身份又不显,她的脾气看起来极好,又耐心十足。 云兰喜欢去碑林倒不完全是附庸风雅,她自己对名家真迹也很有研究,在书画上也是擅长的。安然跟着她倒真的学到了不少。 当然,安然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真的跟她学习字的。 她越是跟云兰亲厚、走动的甚至比云芳和云蕊还多,恐怕李侧妃和李氏心里就会嘀咕,那日在碑林中,真的像是云兰所说一样吗? 她们心中都清楚,能被南安侯府送来给世子做贵妾、帮助三娘的人,不可能是个空有一张如花美貌的人,起码心中得有几分城府在。论起美貌的庶女来,南安侯府现还有一位十五岁的六娘在呢,恐怕比安九更合适。可偏偏送了安九来…… 这两次李氏连续吃亏,都和安九脱不开干系,偏生安九还能让三娘对她言听计从。 这样一个人,假若云兰真的把她引到了僻静的碑林角落,她不会起疑吗? 便是冯二出了岔子,没能如愿毁了安然的清白。真的如云兰所说,安然竟丝毫没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吗? 可安然却表现得太平静了,回来后和往日并无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她跟云兰走动的更勤了,时不时就来找云兰。 莫非云兰没顶住压力,透露了什么风声给安然? 李侧妃倒还罢了,李氏心中却是犯了嘀咕。这云兰会不会当时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被安然抓住把柄,故此云兰干脆向安然坦白了?转而投向了世子妃三娘? 毕竟三娘此时还是毅郡王府未来板上钉钉的女主人!最近这些日子来,世子跟三娘的关系可是越来越融洽…… 李氏此时已经风声鹤唳了。 郡王妃的人在她院中,她做些事都各种的束手束脚,不如往常方便了。想往外面传递消息,都要提心吊胆的才能安排一回。 她对一切都怀疑,包括李侧妃,她都觉得不太放心了。 而安然,就等的是这一刻,等着李氏急躁,等着李氏神经紧张,等着李氏按捺不住,等着李氏出错! 所以她需要时不时,给李氏一点儿刺激。挑动一下李氏敏感的神经,在李氏防备起来时,她又若无其事的退回去。 她倒要看看,李氏这口气还能沉到什么时候。 等到三娘从王妃处回来时,顺道从绣锦院路过,把安然带回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三娘进来时,并没让小丫鬟们通报。 “兰娘,我还要多谢你。”她进门时,安然正安静的坐在书案前习字,云兰在一旁是不是指点上两句。 三娘不由欣慰的道:“九娘总算肯沉下心来,好好的习字了。” 云兰才发现三娘进来,她忙起身,摆手道:“可不敢担二嫂这句谢,九妹妹本就聪明,底子也不错,便是没有我,也会进益的。” 安然闻言,也没起身,只抬头道:“三姐,您总是这样打击我,我怎么能练好字呢!”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她走近到安然的身后,颇为认真的看了看。“是有点儿进步,可比起兰娘来差得远了,你可别又翘尾巴!” 安然鼓了鼓脸颊。 在一旁的云兰看了,心里却是十分羡慕。姐妹二人间的感情真好,二嫂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嘴上数落着,却足见亲昵。 见安然那一页纸还没写完,三娘也不急着走。她和云兰在次间的临窗大炕上坐了。很快画屏便进来送上了一个匣子。 三娘接过来,递给了云兰,笑道:“拿去写字用罢。” 云兰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是一方端砚,四锭徽墨。当她看清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时,忙婉拒道:“二嫂,我——” “你字写的好,本就配用这些。”三娘笑着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收下。“这些日子来,九娘也没少来叨扰你。你只当是她的拜师的束脩罢了。” 云兰没法再拒绝,便道了谢,让斗雪好生替她收了起来。 三娘出手素来都是阔绰大方,云兰是知道的,她待小姑子们都不错。可云兰更羡慕安然,深得三娘的宠爱。自己不过是指点了安九几次,三娘就巴巴的送了谢礼来。 怎么看安九都是深得三娘欢心的妹妹,哪里看得出半分安九要给云诜做妾的迹象? 云兰心中不由对李侧妃的话产生了怀疑。 就在隔壁写字的安然,把两人的话听了一清二楚。见三娘替她打点,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自从二人把话说开后,三娘就俨然是个好姐姐。 安然猜测,既是拉了云兰入伙,李侧妃未免不把自己是来做妾的透给云兰。可三娘越是表现对自己的重视,就越能让云兰怀疑。 都不用自己去故布疑阵,李侧妃、李氏、云兰都会有各自的怀疑。她们之间本就不稳固,溃散是迟早的事。 三娘十分耐心的等安然写完字,让云兰给指点了一番,才牵着安然走了。 云兰把二人送出了院门,目光里闪着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羡慕。 “三姐,您给云兰送了礼物?”等到快走回她们的院子时,安然才突然发问。 三娘点了点头,她笑道:“吃醋了?你放心,好东西姐姐都给你留着呢,回去就让画屏拿给你。” 安然扭捏着摇了摇头。“看姐姐说的,我岂是那样小气的人?” “我们九娘最大度了。”三娘笑呵呵的点头道:“倒是姐姐小瞧了你。姐姐准备笔墨给你赔罪好不好?” 二人间的芥蒂消除后,三娘似乎又找到了当姐姐的乐趣,送安然的礼物流水似的进了东厢房,安然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倒像是打秋风来一样。 今日云诜公干不能回府,三娘便留下了安然在正房里一起用午饭。 “三姐,李氏把书都抄完了,似乎也要解了她的禁足。”安然知道三娘不喜,却不得不提起李氏来。“还有东哥儿,您准备怎么办?” 果然原本还脸上带笑的三娘,笑容立刻都消失了。 李氏和东哥儿是她无可回避的,纵然她跟云诜关系已经恢复如初,这些时日来,由于李氏被禁足抄书,三娘刻意让自己忽略了她的存在。 看到三娘的表情变化,安然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暂时是三娘处于有利的一方没错,可李氏心太大,非要同三娘一争高低。这后院的争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以前安然还想着劝三娘,想法办拿捏住李氏便可。可是随着这两回李氏的行事,安然总有种感觉,她是想取而代之。 就冲着李氏曾想歹毒的毁了自己的清白,安然就不能放过她。 让云兰把自己引到僻静的角落,想做什么她也能猜到。想要最彻底的毁一个女子,就是让她失了清白。李氏就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吧! 三娘的恨加她自己的仇,肯定不会就这么轻轻的放过。 “三姐,今儿我掏心窝子跟您说一句话。”安然认真的看着三娘,慢条斯理的道:“若是李氏不在了,您能否接受东哥儿呢?” 三娘闻言,眼底满是愕然。 李氏不在? 若是放在先前,她作为世子原配嫡妻自然可以发卖妾室。可如今李氏生下了庶长子,又有了贵妾的身份,恐怕再难以弄走她! “我虽恨她,却也知道让她离开郡王府实在是太难了。”三娘没有再冲动,唇边浮出一抹苦笑道:“我总是逃避现实,心里去也明白。” 安然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有办法呢?”她执着的问三娘。 李氏是肯定要离开郡王府的,以她的歹毒、心计,不彻底打倒她,她还会死灰复燃。自己不过是在三娘跟前献计让她禁足,她就如此疯狂的报复自己。由此看来,即便是一直辖制住她、让她吃足苦头,李氏也肯定不会安分守已。 决计不能让她留在侯府。 自己还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郡王府,可是李氏这隐患不除,三娘在郡王府中就永远有隐患在。即便是以后再有了别的妾室,如果三娘能通过李氏这件事彻底立起来,也就不怕这些后来的人了。 三娘能平心静气的接受东哥儿很重要。 “如果真的有,我倒愿意养育东哥儿。”过了许久,三娘才下定决心似的,她咬了咬牙道:“到底是侯爷的庶长子,如果没了李氏,我总不好不闻不问……” 安然闻言,既欣慰又心酸。 经过了这些事,三娘便是在嘴硬,可她吃足了苦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了吧! “好,有姐姐这句话就足够了。”安然的笑容渐渐加深,她对三娘道:“不愧是姐姐,宽怀大度、令人佩服!” 三娘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安然看着三娘,故作神秘的道:“我预感李氏还要惹出事来,等到这一次,不由坐观她把事情闹大,好将她一网打尽!” 三娘犹自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三姐若是不信,咱们去洛月阁看看东哥儿?”安然十分自信的道:“如果咱们运气好。或许还能再去李氏一条臂膀!” 安然这一番话说下来,倒把三娘给弄糊涂了。 “上一回去,咱们可不是让东哥儿的两个心思不正的奶娘吃了大亏、还塞进去两个王妃的人?”安然运筹帷幄的一笑:“这一回,或许能再把她的心腹丫鬟给换掉,让她左膀右臂断一半再说!” “你想怎么做?”三娘听罢,心中也有几分波动。 安然笑道:“少不得还要借郡王妃的力。” 她不再卖关子,附在三娘耳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通。三娘开始还是一脸平静的听着,到后来,三娘的神色里渐渐透出激动来。 如果真的能如九娘所说,李氏在郡王妃、世子面前都不得好,甚至还会失去心腹丫鬟。 安然姿态优雅的坐在软榻上,微微的笑着。 李氏,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 “王妃,钱妈妈回来了。”小丫鬟在帘外通传。 毅郡王妃眼睑微阖,正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听到小丫鬟的声音,她略微抬了抬手,屋里正在跪着替她捶腿的小丫鬟便悄无声息的退下。 不多时,钱妈妈便撩了帘子进来。 来人正是被分派到李氏院中,帮着照顾东哥儿那位容长脸、神色端肃的妈妈。 “坐罢。”郡王妃睁开眼,往罗汉床旁的小杌子上看了一眼。 钱妈妈便谢恩坐下了。 “奴婢冷眼瞧着,那李姨娘不是个安分的。”钱妈妈道:“世子妃的性格您知道,不耐烦理会李姨娘,李姨娘却不像是安心做妾的。” 郡王妃挑了挑眉梢。 钱妈妈便把这几日的见闻一一都跟郡王妃汇报了。包括那一日,李氏把贴身丫鬟叫进去,还摔了茶盅的事,还有李氏那阴毒的目光…… 她和孙妈妈是过去帮着照顾东哥儿的,李氏身边自然是插不进手去。可有些事,她未尝不会看在眼中,即便李氏再想竭力隐藏,可到底还嫩了些! “当初她爬了诜儿的床,这下贱的做法,倒和李侧妃如出一辙,只不过李侧妃到底比她体面些。”郡王妃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眼底却透出一抹冷笑来。“虽说是李侧妃勾引了王爷,可到底李侧妃是先明过了路,才进了王府的的门。” “要不是看在她有了诜儿的子嗣,收拾她的法子多着呢,岂会容她到今日。”郡王妃思及此,有叹了口气道:“三娘的性子且先不提,手段就不到火候。” 钱妈妈道:“世子妃倒是个耿直的,只怕是难以压制住李姨娘。奴婢瞧着不对,这李姨娘那日失态摔了茶盅,还有她那一笑……奴婢总觉得不寒而栗。” 郡王妃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缓。 “无妨,如今不过看她是东哥儿的生母,若是她安分守己,我自然给她留一条活路。无论她是李侧妃的侄女也好、爬了诜儿的床也罢,我可以既往不咎。”郡王妃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若是她太过了……在这府中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钱妈妈心头一跳,忙答应下来。 “若是世子妃出手……”郡王妃沉吟了片刻,突然道:“若是只是敲打李氏、不伤及东哥儿,你们可以帮她一帮。”她叹了口气,道:“如果她能立起来,比什么都强。” 钱妈妈连声应下了。 “你先回去罢。”郡王妃摆了摆手,“顾好东哥儿是最要紧的,他是诜儿的庶长子,不能毁在李氏手里。” “是,奴婢记下了。”钱妈妈答应着起身,曲膝行礼便出去了。 郡王妃复又阖上了眼睑。 三娘和安九仿佛又比往日好了些,莫非姐妹间的芥蒂已经消除?还是三娘已经掌握了能斗倒李氏的法子,并不需要安九过来给她固宠? 若是三娘能成长为合格的世子妃,她倒是很乐见其成。 她倒要看看,这姐妹两个,能走到哪一步。 ****** 用过了午饭没多久,安然和三娘稍作歇息之后,便去了李氏的洛月阁。 这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三娘怎么会去登门看妾室和庶子?只不过这次安然以除去李氏为诱,三娘倒是配合得多了。 打听出东哥儿何时睡,捡着平日里他醒着的时候,姐妹二人便赶了过去。 这些日子来,李氏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消息自然不大灵通。直到姐妹二人走到了洛月阁的门前,李氏才得了信儿。 正巧奶娘才喂饱了东哥儿,李氏正哄着东哥儿玩,只听到小丫鬟通传说,世子妃带着九姑娘到了。 听到她们姐妹过来,李氏像是刺猬一般,把身上的刺都竖了起来。原本三娘是个好糊弄的,可再加上个安九,可就没好事了。 她脸上满是戒备的神色,忽然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神色恢复如常,脸上浮出笑容来。 “快快有请。” 安然和三娘已经走到了廊庑下。 “夫人、九姑娘!”李氏忙神色恭敬的迎了出来,她规规矩矩的给二人行礼,口中并没再称呼安然为妹妹。 三娘不喜李氏,一时半会儿也装不出来。她只是稍显冷淡的应了一声。 反观安然,就热情多了。“李姨娘,几日不见,姨娘变化真大!”安然笑眯眯的道:“姨娘竟是这般规矩、有礼了。” 李氏气结,她可不是安三娘,面上的功夫向来做的到位,哪里失态过? 她又转过头,对三娘笑道“三姐,您看那句话没错罢?人从书里乖,李姨娘那些书没白抄,果然进益了不少。” 三娘点了点头。 提到抄书,李氏到这会儿还觉得手痛呢。见安然提,她又不能反驳,只是低着头,颇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 “东哥儿睡了吗?我来看看哥儿。”三娘记着自己来的主要目的,是这个庶长子。 果然提起东哥儿,李氏的笑容便再也止不住,她笑着应道:“夫人来得真巧,哥儿才睡醒,这会儿吃饱了正玩儿呢。” “果然是母子连心,知道您要来看她,东哥儿正醒着。”安然对三娘笑道,可是眼睛却看着李氏,眼底闪过一抹轻蔑。 李氏立刻有了一丝危机意识。安九娘是个惯会胡说八道的,东哥儿和三娘算哪门子母子连心?莫非三娘想把东哥儿抢走不成? 自己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三娘同安然已经走到了里屋,只见还是原来的两个奶妈在近身照顾东哥儿,三娘塞进来的两个妈妈倒是退了一射之地。 安然不由暗笑一声李氏着实在这件事上犯蠢了,她以为这两个妈妈这么多年的阅历都是白长的么?她以为让两位妈妈插不进手来,就看不穿她院里那点破事? 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第55章 混乱 安然知道三娘还有些拘谨、不适应,她便主动上前,想要接过东哥儿来抱一抱。 只见李氏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仿佛有些不情愿的模样。 “九姑娘年纪尚小,东哥儿这两日又沉了许多,恐怕九姑娘抱得胳膊酸。”李氏想搪塞过去,不让安然接触东哥儿。 若是放在平日里,三娘都不稀罕碰李氏的儿子一下。可是自己的妹妹想要抱一抱东哥儿,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她竟然还敢推三阻四的拦着。 “九娘是东哥儿的姨母,有何抱不得?”三娘挑了挑眉,目光锐利的扫过东哥儿的两个奶娘:“上一回便是奶娘照顾不周,东哥儿的胳膊上被掐出了淤青。怎么,这一回不让九娘抱,是否哥儿身上还有那些不妥当?” 上一回若是三娘发狠,那两个奶娘就可以都撤了。事情当着云诜的面发生,云诜自然心疼自己的儿子,若是三娘借题发挥,便是事后李氏再怎么哀求云诜,云诜也不能说三娘做错了。在她们的照看下,东哥儿胳膊上确实出现了淤青。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都吃不消,安然不由想为三娘拍手叫好了。 李氏可吃不起这罪名,她忙给奶娘使眼色,让奶娘把孩子交给安然。 安然笑眯眯的接过了东哥儿,把他小小软软的身体抱在怀中,轻轻的摇晃了两下。 东哥儿很给面子的没有哭闹,他两个白嫩的小手攥成拳,放在脸颊的两遍。五官初见长开的东哥儿十分粉嫩可爱,香香软软的让人忍不住起了怜爱之心。 甚至当安然拿起拨浪鼓逗他时,东哥儿竟还冲着安然甜甜的笑了。 “姐姐您看,哥儿冲着我笑了。”安然惊喜的道:“您看他,多乖巧呀。” 安然主动把东哥儿抱着凑近了三娘身边。 三娘原本还有些僵硬,看着眼前这香香软软粉嫩团子一样的婴儿,三娘不由想起了自己幼弟才出生的时候,小小的又香又软,让人看了就喜欢。 她不讨厌小孩子,可这是李氏和云诜的儿子。 三娘一直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儿,她很少来洛月阁,就是不想见到云诜和别人仿佛真正的家人,她是多余的那个。即便最近云诜夜夜都留宿她的房中,可这根刺,动一动总是要痛的。 “姐姐,您瞧瞧。”安然有意让三娘多接触东哥儿,李氏留在郡王府中迟早是祸患,最好的法子或许就是等她犯错,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把她发配到家庙中。 这孩子还是要养在三娘身边的。 安然给画屏使个眼色,画屏便识趣的接过安然手中的拨浪鼓,递给了三娘。 在李氏面前,三娘自然不会驳了安然的面子。于是她动作僵硬的举起拨浪鼓摇了摇,东哥儿许是吃饱了、睡足了,他精神头很好,竟也冲着声音的方向、也就是三娘所在的方位弯起眼睛,笑了。 婴儿葡萄似的大眼睛纯洁无暇、清澈见底,小脸儿上的笑容干净美好,便是三娘见了,心中也不由一软。 “东哥儿真聪明,知道母亲在这儿呢!”安然笑眯眯的道:“可见哥儿跟姐姐很有母子缘分。” 李氏在一旁听了,心头火起,直恨得牙根痒痒。 这安九一张利嘴长着,话里话外都说东哥儿是三娘的儿子。她才是东哥儿的母亲,东哥儿该叫娘的人是她!三娘……三娘怎么配做世子正妃,怎么配东哥儿叫她一声母亲? 纵然她再恨,这些话却都不能说出口。 “九姑娘许是累了罢,还是让她们来抱吧!”李氏瞅准安然似乎一个力有不逮,胳膊颤了一下,忙对安然道:“东哥儿这些日子来重了不少,姑娘抱不住也是有的。” 安然闻言,眼底含笑的看了一眼李氏。这一回她没再坚持,顺从的把东哥儿交到了奶娘手中。 李氏虽是被安然看得有些发冷,却也松了口气。 今日安九和三娘来,显然是安九提议的。见安九一副从容自若的态度、三娘却是有些不自在,恐怕是被她妹妹强行拉来的。李氏不由在心中暗骂了安九几句,莫非她说通了三娘,要过来抢孩子? 安九留下来,只会坏自己的事! 李氏已是恨极了安然,原本她极有信心拿捏住三娘,或许没多久,她就能取而代之。可自从她重新回到毅郡王府那日,就是安然站在三娘身边,三言两语便让自己准备一套行事全没用了,把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 别看安九年纪小,有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可心眼儿却比谁都多。 她不是要争强好胜么?那今儿不妨……让她狠狠地栽个跟头,先毁了她在郡王妃、世子面前的印象再说!郡王妃不是默许了安九给云诜做贵妾?她就要让大家都看看,安九娘到底存了怎样歹毒的心思! 李氏这样想着,却是满脸堆笑的请安然和三娘在临窗大炕上坐了,她亲自捧来了一个红漆描金的海棠花托盘,上头放着两个旧官窑十样锦茶盅。 “请夫人用茶。”李氏先是把茶奉给了三娘,其次便是安九。“请九姑娘用茶。” 那模样陪足了小心、极尽谦卑、恭敬的态度,仿佛她就是一个畏惧主母的寻常妾室,让人挑剔不出半分错处来。 三娘接过茶盅来,随手便放在了手边的炕几上,安然却是拿起来尝了尝。 “信阳毛尖?”安然品了一口,立即道:“这茶真不错。” 李氏忙笑吟吟的道:“这是世子爷从外头拿回来的,妾身平日也舍不得喝。若是九姑娘喜欢,妾身这里还有些,不若送了姑娘。” 她的话看似寻常,茶是云诜“从外头”拿回来的,实则点明了这事没经过三娘,是云诜私下里送她的。这不摆明了是说云诜心里惦记着她,这些小事也想她? 单单是茶叶没什么,可由不得人多想,难道只有茶吗?会不会云诜还私自送了别的给李氏?李氏被养在外头长达好几个月,这期间,云诜有没有置办私产给她? 如果顺着她的思路,这一连串想下来,三娘肯定觉得心里憋屈、难受。 李氏自认为自己这挑拨的毫无破绽,正暗自得意着。 安然闻言,连眉头都没皱,她神色舒展道:“原是这样。不过是些茶叶罢了,姐夫从外头拿回来的好茶、什么玉溪铁观音、庐山云雾、君山银针啊,还有好些我叫不上来的名字的。” “怪不得我前些日子去吴妈妈家,吴妈妈特特的拿出铁观音来招待我。”安然粲然一笑,道:“还说是来给三姑爷、三姑奶奶请安,三姑爷见了随手赏的。” 你李氏不是说这茶多么珍贵,只因为是世子特特送你的吗?她就偏让这茶变得寻常——看到了罢,这是世子随手能赏下人的,你李氏的待遇不过同下人一样罢了。 果然她的话音未落,李氏脸上得意的笑容便一窒。 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安九娘竟把她比作南安侯府的奴仆? “只怕是太多了,姐姐你让人收起来便忘了。”安然俏皮的朝着三娘眨了眨眼,撒娇道:“您让谁收着了,回去给我找找。” 三娘原本皱起的眉头,因为安然的话舒展了不少。她笑了笑,眼底透出一抹宠爱和纵容来。“你只找画屏便是。” “画屏,你回去好好找一找,好些好茶呢,别白收着发霉了。”安然转过头,对画屏道:“既是李姨娘也喜欢这信阳毛尖,你若是找了出来,便送来些。” 李氏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安九娘会这么好心? 果然事实验证了她还是很了解安然的。 “收着也是收着,今日我就替姐姐做主了,除了分给李姨娘的,再把这些茶叶给郡王府中你的小姐妹们分一分,喝不了也是坏掉的呀。” 三娘自然听出安然是在给自己出气,她便也十分配合的道:“我竟是把那些茶叶忘了。这些许小事,回去让画屏去办便是。” 听了安然的话,李氏拼命的在心中告诫自己千万沉得住气。可安九娘欺人太甚,竟把她跟小丫鬟比作一样! “如此妾身先谢过九姑娘、谢过夫人了。”李氏气得牙根痒痒,她深吸一口气,半垂着眸子,缓缓笑道:“妾身实在是铭感五内。” 安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她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今日安然姐妹二人来到的目的便是看东哥儿,也李氏并无甚可聊。不过喝了半盅茶,安然便有兴致勃勃的溜达到了东哥儿的小床前。 这会儿是一天里东哥儿精神头最好的时候,故此奶娘想拼命把东哥儿哄睡了,好让三娘和安然离开,都非常困难。 此时李氏已经想了一计,虽然不足以让安然彻底离开郡王府,倒也让她不能再这么放肆的在郡王府中跟在三娘身边使坏。 她满是爱怜的看了儿子一眼——少不得让他受点儿委屈了,可是为了她们母子在郡王府的以后,这些并没有什么! “九姑娘若是喜欢东哥儿,是他的福气。”李氏一改之前对安然的避之不及,仿佛她想通了似的,她豁然道:“让奶娘把东哥儿抱出来跟姑娘玩一会儿子。” 安然眉梢一动,眼底闪过一抹兴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李氏绝对没安好心,恐怕她是又即兴发挥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没关系,自己就陪她玩玩,到最后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 “妾身去给夫人和姑娘准备点心!”李氏说罢,竟撩了帘子出去了,一副很放心的样子。 这一回安然没有再轻易去抱东哥儿,只是拿了拨浪鼓在东哥儿面前摇晃,引着他看着的目光追着拨浪鼓,咯咯直笑。 临窗大炕离着东哥儿的小床,隔着步步升高落地罩,算是成了两个屋子。三娘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安然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娘不愿强迫自己去逗弄这个孩子。即便她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她还是很难接受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的孩子。 或许以后她能接受,可是现在……三娘犹豫了片刻,想要起身,最后还是没有动作。 安然面上轻松自在的逗着东哥儿,心里却是叹了口气。看来让三娘接受东哥儿,除非李氏不在了,才有可能吧! 这么想着,安然竟是走了神。 东哥儿一直伸着白嫩嫩的小手,伸手就要够拨浪鼓,不给他眼看着就扁扁嘴哭了起来。奶娘无法,只得从安然手中接过拨浪鼓来,做样子的塞到东哥儿的小手中。 奶娘抱着东哥儿站在李姨娘的拔步床边,安然则是站在东哥儿的身前俯身看着他。就在安然走神的一瞬间,突然,她感觉到拨浪鼓上的两侧的弹珠,不轻不重的抽到了她的脸上。 安然吃痛摸了摸脸,不由讶然。 东哥儿还是个婴儿,怎么会有力气举起拨浪鼓还碰到了她的脸? 紧接着,便听到奶娘大惊小怪的呼叫道:“真是对不住!九姑娘,是奴婢不好,没有看住哥儿,让哥儿把弹珠抽着了您的脸!” “请您念在东哥儿不懂事的份儿上,别跟他计较!” 方才站在一旁的丫鬟们见状,忙都围了过来。 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安然才想摆手说没事,可是她才抬起手来,只见奶娘仿佛被谁推了一下似的,突然往后仰倒,怀中还抱着东哥儿,安然只感觉自己的裙角像是被踩到了,站立不稳也跟着往前扑,为了不碰到孩子,安然只得侧身摔了过去。 东哥儿虽有奶娘抱着,这一下子天旋地转把他吓哭了,他哇哇大哭声、丫鬟们一声声的惊呼此起彼伏。 顿时一片混乱。 好巧不巧,安然撞到了床柱上,白皙如玉的脸颊,立刻浮现出一大片红肿来。 这可把闻声赶来的三娘给心疼坏了。 三娘顾不上看奶娘怀中的东哥儿,他在三娘心中远比不上安然金贵,她忙急道:“九娘,你怎么样了?脸上是不是很疼?还摔倒那儿了?” 安然捂着脸,才想说没有大碍,只听到李氏飞奔进来,尖声哭喊道:“东哥儿、我的东哥儿怎么样了?” 去张罗的点心的李氏,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卡在这时候回来……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安然大脑飞快的转着,恐怕李氏这是要栽赃陷害了! 果然李氏一把抱住东哥儿,一边哭,还不忘一遍伤心欲绝的:“我可怜的东哥儿啊,你才这么小,这要是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三娘竖起了眉毛,她眼看着奶娘好好的护住了东哥儿,这会儿有事的是九娘! 那奶娘显然是李氏的心腹,她极有技巧的一面撑着自己的腰,一面强撑着起来跪在李氏面前哭道:“姨娘,是奴婢不好!奴婢没看好东哥儿,让哥儿不甚碰到了九姑娘,这才引发这些事的,还请姨娘处置奴婢!” 原本抱着东哥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李氏,这会儿眼泪一停,转身对着安然又开始哭天抹泪。 “九姑娘,便是我们东哥儿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您看在他还不足两个月的份儿上多多包涵!他这么小,能懂什么呢!”李氏哭得极有技巧,哭声既响亮、吐字又清晰。 安然简直想给她拍手叫绝了。 可是她这么精彩绝伦的表演,只有她和三娘两个观众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还应该有人没到场!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多时云诜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三娘正怒喝道:“李氏,你胡说什么?是奶娘没看到东哥儿,你竟牵扯到了九娘身上!你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云诜忙三步并作两步的疾步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云诜下衙后,便回了三娘院中。听小丫鬟说三娘和安然去了洛月阁,云诜便觉得十分欣慰,毕竟他敬重三娘,不希望二人见因为东哥儿有隔阂。若是三娘肯接受东哥儿,便再好不过了。 到底三娘才是他院里的女主人,云诜便没想着过去。就在他准备看书等着三娘回来时,突然有个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洛月阁里东哥儿出事了。 云诜还没听完便急了,忙赶去了洛月阁。 他一进门,便听到李氏的哭声、和三娘高声呵斥的声音。等他进去后,只见李氏抱着东哥儿坐在地上,三娘扶着安然坐在软榻上。 还有奶娘倒在了一旁。 “世子爷,请您为妾身做主!”李氏哭得一声比一声高。“东哥儿这么小,怎么会故意冒犯九姑娘,九姑娘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 云诜不解的抬眼看向三娘和安然。 只见安然漂亮的脸蛋上已经红肿了一片,可是她脸上丝毫不减慌乱、愤怒之色,平静得出奇;反观三娘对李氏的话,却是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你血口喷人!”三娘起急,就来冲过去找李氏理论。“九娘何曾碰过东哥儿一指头!” 李氏却不理会三娘,她抱着东哥,膝行到云诜面前,只是流泪。 “还求爷为我们母子做主!” 云诜只得先扶起她,接过了东哥儿。东哥儿从方才一片混乱起,就开始哭闹不止,嗓子都有些哑了。 一面是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一面是嫡妻,云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哪一边。 正在这一片混乱中,外头突然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王妃到了。” 李氏方才撒泼似的哭声很快便止住了。 怎么郡王妃也来了?她计划中,只叫云诜便足够了。这些话由云诜去给郡王妃讲,不一定能说服郡王妃,她能来自然是好的,自己正愁想什么借口去请郡王妃,正好彻底败坏安家姐妹在郡王妃跟前的形象…… 她看了一眼垂着眼安静站着、一言不发的安然,心中不由闪过一阵痛快。 你安九娘不是很伶牙俐齿么?一次次坏了她的事……怎么这一回倒哑巴了?不会给自己辩解了? 安然斜了斜眼角,余光把李氏的神色看得分明。 很好,这下子该到场的人全都到了。李氏恐怕正盼望着有这么个戏台子,好让她粉墨登场,唱念做打,好生表演一番罢! 虽然形势看起来对她和三娘很不利,可安然却并不慌张。李氏这粗糙、不入流的手段……呵,她以为简单粗暴,便能快刀斩乱麻么?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 局面越是混乱,安然的心中就越镇定。 “见过母妃。” “见过王妃。” 众人都去了中厅迎着毅郡王妃,一时也顾不得扯皮告状,都乖乖给郡王妃见礼。 郡王妃点了点头,满面端肃的在正中太师椅上坐下了。 “王妃,求您给妾身做主!”李氏先发制人,她跪下哭诉道:“妾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世子妃、九姑娘尊贵,可是妾生下的东哥儿到底也是世子爷的骨血,不能任人欺凌了去!” 三娘暗叫心中不妙,她刚想上前争辩,安然便拉住了她的袖子。只见安然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果然郡王妃淡淡的看了李氏一眼,很快便把目光移开了。 “没听见东哥儿哭得厉害么,你们素日来是怎么照顾哥儿的?”郡王妃的声音不高,却是威仪十足。“孙妈妈,把东哥儿抱走。” 李氏见状,本来十成的信心无端减了大半。没有哭闹的东哥儿在场,她接下来话的说服力,似乎弱了些…… 等到孙妈妈想接过来时,李氏紧紧的抱着东哥儿,一时没舍得撒手。 “李姨娘,哥儿哭得厉害,恐怕再这么哭闹下去,哥儿的嗓子就坏了。”孙妈妈声音冷静克制的道:“您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哥儿受病罢?” 她的话说罢,李氏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撒手。 东哥儿才被抱走,中厅里立即一片清净,只剩下了几个当事人在。 “王妃,求您为妾身做主!”李氏把台子架上了,只能继续演下去。“东哥儿才那么一丁点儿,便是碰到了九姑娘,能有多大力气?九姑娘何至于出手推了奶娘,让东哥儿差点遇险!若是九姑娘不解气,只罚妾身便是了,东哥儿这么小,经不起啊!” 李氏很快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事情的经过。比如东哥儿是如何不小心拿拨浪鼓碰到了安然、安然是怎么生气进而推开了奶娘,险些让东哥儿摔倒……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安然要谋害东哥儿。 “世子妃和九姑娘极少来妾身这洛月阁,今儿来了妾身心里头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李氏拿起帕子抹泪道:“九姑娘喜欢跟东哥儿玩,妾身心里欢喜,还盼着哥儿多亲近亲近九姑娘……不承想,不承想竟……” 没错,众人都知道三娘不喜庶子,她很少来洛月阁。可是她才来便出了这样的事,很难说二者之间没有联系。 一旁的奶娘也被李氏拉了过来,二人一唱一和,简直要把安然诋毁成心肠歹毒的蛇蝎之人。甚至连安然之前抱了东哥儿,都成了罪过。 表面上说的是安然,实际呢?安然是三娘的妹妹,无论是安然自己发脾气差点摔了东哥儿、还是安然受了三娘指使才这么做,三娘从其中也脱不开干系。 安然和三娘看起来是逃不开其心可诛的罪名了。 李氏跪在地上,心中不由闪过一抹得意。今日便是能放过三娘和安然,在郡王妃和世子心中都会留下隔阂。 “九娘,你怎么说?”郡王妃神色淡淡的,她抬眼看向安然时,里面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有偏向的情绪来。 三娘想替安然出头,安然拒绝了。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回话。 “回您的话,在我辩白之前,有些事想跟东哥儿的奶娘核实一下。”安然即便是处于弱势,也仍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神色淡定从容。 郡王妃微微颔首。 第56章 舌战 “我有句话倒要问问,你说了东哥儿力气小,打不痛我,这本没错。”安然侧过头,直直的盯着那奶娘道:“可那是拨浪鼓的弹丸抽到了我的脸。东哥儿力气小,怎么能举起拨浪鼓来呢?” 方才她们刻意模糊东哥儿是怎么碰到安然的,只说了安然不该跟东哥儿计较。 东哥儿这么小……若是有什么,自然是受人摆布!这个疑点,却是不能被忽略掉的。 奶娘额头上立即冒出冷汗来。 她支支吾吾的道:“许是姑娘您记错了,并不是弹丸……” “好,就当不是弹丸好了。”安然摆出宽宏大度的姿态,并不跟她计较。“你说了,东哥儿年纪小、力气小。便是他动手了,我又有多疼呢?我至于跟一个孩子计较吗?” 奶娘张嘴就要分证,安然却不给她机会。“出事时在场的丫鬟们此刻都在这儿。”安然转过身,清凌凌的目光扫过她们每个人的身上。她语气不急不缓,有如实质的敲在众人心上。“你们听到我说过一声疼?还是抱怨过一声?” “倒是奶娘一声比一声高,嚷嚷得厉害。”安然的目光最后落在垂首站着的奶娘身上,她勾了勾唇角道:“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你就把好的坏的全说了,倒都成了你的理。” 被安然的目光扫过的丫鬟们,并不敢出声强辩。九姑娘此时很有威势,虽然她们被人嘱咐过了,去也怕一旦被九姑娘翻盘,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九姑娘当时本就一言未发,若是强出头恐怕会被人拿来做筏子。 只有小翠还强撑着道:“许是她担心东哥儿冲撞了姑娘您,怕您不高兴……” “冲撞?你们也未免太小心、太小题大做了!”安然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她挑眉道:“小翠,你是什么时候跟在李姨娘身边的?” 不单是小翠愣了愣神,就是郡王妃、云诜、三娘还有李氏,都有些奇怪,为何安然突然问起了小翠的来处。 “奴婢是半年前到了姨娘的身边伺候。”小翠不明白安然的用意,却不敢不接话。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安然点了点头,她轻笑道:“既是从外头跟着姨娘进来的,自然先前不认识我了。” 小翠被安然弄糊涂了,只得应了一声。 “既是不认识我,却觉得我是个心胸狭窄、跟未满月的婴儿斤斤计较的人。”安然浅浅的一笑:“倒不知道你这认知是哪儿来的呢?” 安然的话音未落,毅郡王妃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激赏之色。 小翠是李氏身边的丫鬟,而安九是世子妃的妹妹……她哪里会认识安九,至多是从李氏口中听说过安九。那么关于安九这个人的认知,自然也是来自李氏了。 这不摆明了李氏背后说过安九的坏话。 可这李氏又跟安九无冤无仇的,只是因为安九是世子妃的妹妹,才有了数面之缘。她觉得安九不好,追根溯源,自然又是她跟三娘之间的仇怨,才被清算到了安九身上。 说到底,就是李氏不敬重主母,看起来柔顺恭敬,实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虽说不能断定李氏做过诋毁三娘的事,可在背后李氏定然没说过三娘好,甚至对三娘的怨怼,已经让丫鬟都察觉、还连带算上了人家的妹妹…… 李氏不笨,她同样很快想透了这一层,她着急想辩解,却发现此时说什么都不对。 云诜和郡王妃的眼神都变了。 “许是你见了我一面,就猜测出我是气量狭隘之人?”安然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她叹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跟你计较。你一心护主,倒也是个忠心。” 小翠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她觉得自己好像给姨娘找麻烦了,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化解眼前的被动。她急得冷汗涔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你既嚷嚷的这么大声,丫鬟们也都围上来了,你却说我推了你。”安然暂时放过了看起来已经脸色发白的小翠,把注意力转向了奶娘。“我还说是有人撞到了我,我这才跌到了地上。你可曾瞧见我身后那个人了?” 奶娘看情形不好,知道自己断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只能强撑着答道:“当时太混乱了,奴婢没看清……许是姑娘您不防头推了一下的,并不是故意为之……” “你也知道当时混乱!”安然抓住而她的漏洞,立即反击道:“那么混乱,又有许多丫鬟在,你竟记得清清楚楚,一口咬定就是我推倒了你,恐怕你未必觉得乱罢!” 原本李氏的计划便是临时起意,想要快刀斩乱麻。她没想着能一下子就扳倒三娘和安然,只是想让她们在郡王妃和世子面前留下歹毒、不容人的印象罢了。故此,问得越细越经不起推敲。 “既是一片混乱,为什么笃定就是我?”安然目光微冷,步步紧逼的问。“当时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在!” “九姑娘,奴婢当时着实是太担心东哥儿,才失了神志、惹得您不快。”奶娘见她们计划好的法子都没用上,奶娘也急了,想要给安然定上个恶名。“您只罚奴婢便是!” 安然不理会她,继续道:“你说是我推了你,你才站立不稳的对吗?” “是。”奶娘咬着牙道:“姑娘兴许是无心之失,可奴婢抱着东哥儿,又急着跟您道歉,没防备您推了一下……” “你确定是我推你?”安然紧紧的盯住了她。 已经说出口的话无法改变,况且还有郡王妃在,她不敢再改口,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那好,就暂且假设你的话没有撒谎。”安然从容不迫的道:“咱们就事论事,就说一说是事情的前后经过。” “东哥儿人小力气也小,拨浪鼓他是举不起来,倒是奶娘扶着他的手摇晃。”安然一派淡定,侃侃而谈:“这拨浪鼓的弹丸碰到了我,怎么算是东哥儿的行为?” “我当时并没放在心上,故此只是一笑而过,甚至话都没说一句。”安然已经转过身,没再看身后的李氏和奶娘,她对着郡王妃道:“可偏生奶娘先嚷嚷起来。我奇怪着呢,她就突然抱着东哥儿倒了,我不知被谁踩住了裙摆,一个没站稳,也险些跌倒。” “所以现在我的裙摆上,有一个鞋印。”安然指了指自己裙摆。今日安然穿了一条白色的绫裙,有些脏东西便十分明显。赫然半个鞋印还停留在她的裙摆上。 “当时有人踩住了我的裙子,我站立不稳,才往前倾的。”安然沉声为自己证明道:“如果我推了人,力气再大该是向后倒去。您也看到了,这奶娘并无大碍,便是她倒下,并没有摔的多重,显然是有备才倒下的。” “正好当初在场的丫鬟们都在,逐一比对鞋印,便能知道到底是谁踩住了我的裙子。”安然对郡王妃盈盈下拜道:“再请一位经验老道的大夫来,请他分别为我和奶娘验伤,不防备跌下去的、或是故意摔到的,一定能分辨出来!” 犹自嫌砝码不够似的,安然又道:“东哥儿是要叫我姐姐一声母亲的、我便是他的姨母,我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他?” “还请王妃明鉴!” 往日软糯的声音在今日听起来却分外掷地有声,郡王妃和世子此时心里大半都已经信了她的话。 她的话音未落,三娘也挺身而出道:“母妃、世子爷,我敢以性命担保,九娘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儿媳之前是有做的不尽责的地方,如今儿媳想要弥补,却不防头被人算计了一回。” “相信您也清楚,儿媳素来是磊落的,从不屑于做这样的事!” 此时的李氏和奶娘,心中完全都慌了。她们的计划本来没什么大问题,却没想到脚印和倒下去的方向出了差错。如果今日只有三娘,定会吃了大亏去。 今儿本想借机坑三娘和安九一次,此时却不敢肯定了。弄不好,还会把他们搭进去! 毅郡王妃十分欣赏安然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不迫、一点儿急躁也无,条分缕析、清清楚楚的把事实逐一列出来,从最不可能开始,一层层推进,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氏,你有什么话要说?”毅郡王妃的声音虽仍是淡淡的,可不难听出,她的态度变了。 李氏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妾并不是有心的。”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不占上风了,她只把一切都往担心东哥儿身上推。“妾实在是太担心东哥儿了!他是世子爷的长子,妾关心则乱……” 毅郡王妃却不容她胡说八道:“关心则乱?好一个关心则乱!” “卫妈妈,就依亲家姑娘所言去做。”她脸上遍布寒霜,满面端肃。“把这奶娘和这些丫鬟们都拘起来,去请太医、还有比对鞋印去。我不冤枉一好人,却也定不容小人作祟!” 卫妈妈是王妃身边头一得用、有头有脸的的人,连毅郡王也要对她客气两分。她应了一声,立刻果决的执行。 李氏和奶娘心中暗叫糟糕,还想强辩,却被突然出现的婆子们分别拉走了。小丫鬟们也被一齐都关到了次间,令几个婆子们看管起来。 毅郡王妃对安然和颜悦色的道:“好孩子,断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安然心中大定,知道郡王妃多半是信了。可是她并没有性急的诉说自己的委屈,落落大方的给郡王妃行礼倒:“多谢王妃娘娘,我这就去跟卫妈妈换裙子。东哥儿是姐夫的长子,我姐姐也很重视他,不承想竟出了今日的事,好在哥儿没事。” “我只真的害怕,稍有不慎,东哥儿就被摔伤了。”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安然只是客居毅郡王府,自然没资格插手王府的事。东哥儿身边藏了奸恶之人,为了达到陷害世子妃妹妹的目的,竟然敢利用东哥儿做筏子。这一回东哥儿没事,可奶娘用心手段实在歹毒。 卫妈妈扶着安然走了,三娘没有跟去,而是留在了中厅。 安然的受伤、李氏的算计,还有方才安然在重压之下、还能侃侃而谈为自己证明清白,让她受了很大的震动。 她以前觉得自己把李氏放到这个小院子里,不闻不问,拘着李氏定然翻不出多少的风浪来。可不承想,今日九娘不过是来看一眼东哥儿,李氏竟敢生出这样的事端来,还意图栽赃陷害九娘,话里话外都是按时她指使九娘,以此牵连到她的身上。 说是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了! 三娘觉得很愤怒。 可是今日这心中熊熊燃起的愤怒,她却没想着要大喊大叫的闹,心里头平静极了。 “母妃、世子爷。”三娘起身,眉目间的神色甚至镇定,看起来竟凭添了几分从容之色。“今日的事,归根到底,是我的错。” 不单是云诜吃了一惊,便是郡王妃脸上也有异色,三娘今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是一向都跟李氏不对付,恨不得把李氏猜到脚下,怎么今日自己竟揽下了责任?受了委屈的可是她素来疼爱的庶妹! “我是世子正妻,却对后院疏于管理。竟让下人作怪,才导致了今日的这事。”三娘不吵不闹,神色间透出几分歉疚之色。“是我躲懒了,本想着李氏是贵妾又是东哥儿的生身之人,便是把东哥儿放在她身边,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三娘这话说得巧。 她虽是先认了错,可这错并不全在她身上。当时李氏带着身边服侍的旧人进府,都是得了云诜的首肯的。如果当初三娘贸然换了人,恐怕云诜会觉得她藏了歹心罢! 此时她突然想起了当初安然让她不要动李氏的人,只请郡王妃身边的人过去帮忙,是不是就防备着李氏的这一手? 郡王妃还没发话,云诜便先道:“这哪里是你的失察,倒是我的不是,当初纵着李氏带了人进来。没想到竟是这等奸佞小人,差点让你、让九妹妹受了委屈。” 虽说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在云诜的心中已经认定,问题不在三娘、不在安然。 三娘往日虽然脾气大,可她素来都是光明磊落,并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是不屑于在背后捅人刀子的。云诜对三娘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她既是答应了让李氏进门,也就不会做出暗害李氏和庶子的事。 见儿子和儿媳并没有因为这件事龃龉,儿媳仿佛还开窍了一般,郡王妃心中大慰。 这件事到底是怎样,她心里多少有底。钱妈妈和孙妈妈在这洛月阁不是白待的,李氏的行事、脾气、心性如何,她们即便被隔绝在核心之外,也是看得分明。 多半是安然劝动了三娘来看庶子,李氏却想趁机陷害安然和三娘一回。 李氏这计策问题本不大,有些事很难说清,被陷害的人很容易稀里糊涂的蒙受不白之冤。可她碰上的安九,却是个厉害的。小小年纪,出了这样的事,竟格外的镇定从容,思路清晰。 这样一个七窍玲珑的孩子,给云诜做妾,倒也委屈了她。 “三娘,今儿让九娘受了委屈。”毅郡王妃的话一出口,心中已经认定了是李氏作怪。“只是有小人作怪,也要让她们心服口服才是。你要知道,小人最是会乱攀咬的,得着一丝机会,她们都不放过。” 毅郡王妃的话几乎就是在教导三娘了。 三娘心中大定。 “多谢母妃指点,儿媳一定谨记在心。”三娘真诚的道谢,盈盈行礼。 毅郡王妃很满意三娘的改变,云诜也觉得三娘更加的通情达理,心中的愧疚也更深了几分。 没用了多少功夫,安然已经换了一条裙子回来,李氏和奶娘也被带了回来。 卫妈妈站在下首回话。 “九姑娘身上的伤更重些,倒是奶娘并无大碍。”有云诜在,具体细节不便详说,可就这一句话,便足以证明问题了。 奶娘抱着东哥儿,号称毫无防备之下摔倒竟没事,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她是早有准备。自己有意识的跌下去,肯定会有意的减少磕碰的力度。连脸都被撞伤的安然,才像是真的毫无防备的摔下去的。 “那鞋印儿,和李姨娘身边小翠的鞋印对上了。” 李氏和奶娘闻言,不由苍白了一张脸,跪倒在地上。 安然直到这时,才把紧绷的弦儿给松下了。 她赌了一把,这样重要的事,也怕是泄露消息,李氏定然会指派给心腹来做。小翠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穿戴自会与另几个小丫鬟不同。故此安然才敢坦然说出比对鞋印这样的话。 此时来看,她赌对了。 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她倒要看看李氏还能怎么推脱。 “李氏,你还要怎么说?”毅郡王妃沉下脸来,遍布寒霜。 李氏没有说话,只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求助似的看着云诜。而云诜心中也早有了答案,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为她说话? 上一回便是这奶娘,竟把东哥儿掐出淤青来,竟还说是三娘吓到了东哥儿? “世子爷,妾千辛万苦才是生下了东哥儿,自然是疼爱的紧。”李氏此时无可抵赖,只得把东哥儿搬出来做自己的护身符:“往日里妾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妾在外头那些日子……妾太担心东哥儿了,故此才错怪了九姑娘……” 李氏好大胆子,竟是暗指她因为三娘善妒才委委屈屈的躲了出去。而如今她防备过度,也是有缘故的。追根究底,还要清算到三娘身上。 云诜冷哼一声,道:“我看竟是你没错。” 李氏闻言心中一喜,她求助世子就是因为他很疼东哥儿。莫非世子爷念在旧情上,毕竟当初三娘是怎样歇斯底里的要赶她出去,世子是亲眼见的。世子会放过她一马吗? “是我的错,竟让你有了错觉,能挑衅世子妃的威严。”云诜往日温柔的眼神全然不见,眼中像是藏着两块寒冰。他目光凌厉的看着李氏,冷声道:“不想你竟如此胆大包天、不敬主母,还妄图陷害主母!” 三娘显然也没想到云诜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爷?”李氏狠狠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云诜这回竟是给三娘撑腰,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把小翠带上来。”毅郡王妃吩咐道:“她要怎么解释?也是慌乱没瞧见才踩住了九娘的裙摆不成?” 李氏和奶娘早已冷汗涔涔。 很快小翠被带了上来。 方才安然的裙子大家都有目共睹,裙子只不过才覆过鞋面些许而已,若是无心,怎么都不会踩到她的裙摆。已经确定小翠是故意为之了。 还有奶娘,她是故意跌倒的。 李氏身边的两个人都直指是故意陷害世子妃的妹妹,作为她们的主子李氏,自然也难逃了。 “王妃、世子,是奴婢的错,奴婢就是想陷害世子妃、九姑娘!”突然奶娘仰起头,大声说道:“上一回奴婢不过不甚在东哥儿身上弄出一块淤青来,可是九姑娘让奴婢在世子面前丢了面子,险些撤掉奴婢,还让李姨娘受了罚,奴婢便怀恨在心!” 她的话音未落,李氏眼底闪过一抹沉重的痛惜。 安然挑了挑眉,不由对她有点钦佩。这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奴婢不服气,正好今日世子妃和九姑娘过来,奴婢便让小翠帮奴婢一起,要设计陷害九姑娘!”奶娘不管不顾的道:“奴婢想着,只假装摔倒,说是九姑娘推的,不过让九姑娘也尝一尝受罚的滋味罢了……” “奴婢绝没想过要伤害东哥儿!”奶娘认下了所有的错。 小翠见状,知道大势已去,便也顺着奶娘的话,认下了自己的错。 “你们好大的胆子!”云诜愤怒极了,一是这些下人竟敢利用自己的长子报私仇,二是自己的嫡妻、妻妹竟然也被陷害了。“好,好一个怀恨在心,不服气——” 他愤怒的看向李氏,毫不留情的道:“既是如此,我看你也不必养东哥儿了,把东哥儿抱到世子妃处抚养!” 李氏瘫软在地上,这才是她最害怕的。她膝行爬到世子跟前,抓着他的衣摆哭诉道:“东哥儿就是妾的命根子,您这不是要了妾的命吗!” 云诜却丝毫不为所动。 “奶娘和小翠自是该重罚。”郡王妃却突然起身了,她淡淡的道“只是这事世子妃的事,我不便插手。” 郡王妃竟是一副全然信赖三娘,要离开的架势。 李氏真的怕了。 “好孩子,你受了委屈了。”郡王妃在众人面前给安然正名,她柔声道:“你姐姐这还有事,我送你回去。” 见郡王妃如此,安然颇有些受宠若惊的。这就是全力支持三娘的意思了。 总归是个好机会,希望三娘能好好把握。安然从善如流的乖巧点头,跟着郡王妃往外走。 李氏的哭闹声渐渐的远了。 第57章 妻妾 中厅里只剩下了云诜和三娘坐在主位上,李氏以及奶娘、小翠跪在地上。 无论李氏怎么哀求,云诜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理会她。 “三娘,你是女主人,这件事理应你来处置。”云诜在李氏的事上始终对三娘有愧疚,若是李氏如以前她所谓装的那样安分、懂事倒也罢了,如今李氏竟想算计到三娘身上、还牵连了三娘的妹妹,云诜断是不能容李氏的。 云诜是郡王嫡子,他的嫡庶顾念根深蒂固,他底下还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在。虽然他疼爱东哥儿没错,可不等于他能容忍李氏乱了嫡庶,敢明目张胆的算计嫡妻。 “你辛苦了。” 李氏跪在地上,目光脆弱哀婉,满是乞求之色。可是她心中的滔天醋意,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让她又愤怒又懊悔。她不该把事闹大的,这下子无法收场了。 敢情云诜让三娘处置自己,还是三娘辛苦了? 李氏恨得牙根痒痒,她却忘了这就是嫡妻与妾的本分。在未进府时,她当时只看到李侧妃的风光,她还想着,以郡王妃的厉害,李侧妃还能如此自在风光;三娘那样的脾气性子,她取而代之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没想到怀着庶长子重新回府后,虽然借着临安大长公主的名声,给了她贵妾的名分。可是她在府中却一直都被三娘压着,竟没有能扬眉吐气的时候。 她怎么能甘心? 都是因为安九娘…… 想到安然,李氏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没有她一直帮着三娘,她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李氏倒忘了,她曾想毁了安然的清白,这个仇安然还没有报,今日安然自是不动声色的往大里闹。 “打理后院本就是我的本分。”三娘今日分外的平心静气,没有怒火攻心的急躁,也没有李氏倒霉后幸灾乐祸的得意,她拿出了侯府嫡长女、郡王世子妃尊贵端庄的派头,从容大气。“李氏的事,是我失察了,爷您也不怪罪就好,我怎么担得起辛苦之名?” 三娘和云诜这一来一往,夫妻相敬如宾,让李氏更眼红了。 这不同于她能在云诜面前抱着东哥儿显摆她的恩宠,这是嫡妻正室的尊贵、夫妻二人间才有的尊重、平等,而她么,像是个宠物似的,只能等着主人的赏赐。 李氏从没如此清晰感受到妻与妾之间的差别。 无论她怎么努力,辛苦的生下了庶长子、小意温柔的伺候世子,永远比不上作为正妻的三娘。她只能像个奴婢似的跪在地上,而云诜只看着他的嫡妻。 云诜温柔的看着三娘,笑了笑。 “我本不忍你们母子分离,才没提过把东哥儿抱到身边。”三娘姿态优雅的端坐着,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氏,淡淡的道:“既然世子爷开口了,东哥儿——” 三娘的话音未落,李氏便急了,她顾不得许多,给三娘磕头道:“求夫人开恩!不要把东哥儿抱走!东哥儿是妾身的命,妾身不能没有东哥儿!” 见三娘神色淡淡的模样,李氏觉得心里没底。 往日哪怕是三娘歇斯底里的闹、骂她、惩罚她,李氏都不怕。她知道三娘越是失去冷静,形势就越对自己有利。可三娘一改往日的风格,让李氏格外心虚。 三娘看着李氏错愕的神色,心中冷冷一笑。 她自然恨极了李氏,恨不得抽筋扒皮,可是她也渐渐的意识到,越是歇斯底里的闹,就越把云诜推得越远。反观这两次,九娘劝着她心平气和的处事,反而得到了云诜的尊重、郡王妃的支持。 换种方式,却能更好的达成目的。 而今日,李氏竟要算计自己、还对九娘下手……三娘目光微冷,九娘恐怕察觉出不对,拼着把脸撞伤了,也没有碰到那奶娘和东哥儿丝毫,否则她更难说清。 九娘只有十三岁,会跟她撒娇耍赖,还是个小姑娘。可她却能持得住,遇事沉稳冷静,更胜于自己,自己倒白白长了她七岁,竟还不如她。 往日九娘帮着自己出头也就罢了,可这一回,九娘竟为此受了伤,这是三娘断不能容忍的。 三娘感觉自己愤怒到了极点,却表现的超乎寻常的冷静。她还记得,九娘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信任又依赖的看着她……自己是做姐姐的怎么能三番两次让妹妹让人伤了去? 更何况,九娘已经为她打开了局面,她若是不做出些事来,岂不辜负了九娘? “东哥儿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自然清楚。”三娘神色淡然,不紧不慢的道:“你也母凭子贵,给抬了贵妾。” 李氏却从这波澜不惊的语调中,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三娘故意没有提临安大长公主。既然此事没有摆到台面上说,她就更不用顾忌了。“可是,你也要记得,东哥儿可不仅是你的儿子。”她话锋一转,冷冷的道:“东哥儿更是世子爷的庶长子、是郡王府的子嗣。难道就因为东哥儿是你的儿子,我就任凭他放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上一回东哥儿哭闹不休,是被奶娘被掐出淤青来。这一回奶娘和你的贴身丫鬟,竟因为记恨九娘,那东哥儿做筏子来陷害九娘!” “李姨娘,你敢说,她们的行为跟你一丝儿关系都没有吗?”三娘语气一沉,眼睛乌沉沉的盯着李氏,步步急逼的问道:“你敢说,都是她们自作主张吗?” 三娘这一连串发问,不单李氏懵了,便是云诜眼中也闪过赞赏之色。 见李氏愣愣的没接话,云诜替三娘问道:“李氏,世子妃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云诜和三娘夫妻一体的团结,刺伤了李氏的眼睛。 她永远不可能这样跟云诜坐在一起,平等的说话,哪怕仅是闲话家常…… 你不能乱了阵脚!李氏拼命在心中告诫自己,她紧紧的咬住下唇,直到嘴里头飘出一丝咸腥味,她才深深的呼吸一次,抬头回话。东哥儿是定然不能撒手的,如今她能让云诜还来她的小院,全凭着有东哥儿在。如果东哥儿被抱到了三娘院里,她这贵妾岂不是成了个空架子,让人耻笑? “回夫人的话。”李氏拼命咽下苦涩,为了保住儿子的抚养权,她只能舍弃左右臂膀了。“妾着实不知。妾知道世子爷又多看重东哥儿,如果妾身事先知道,妾身定然不敢这么做!” 即便处于劣势,她也不忘刺一刺三娘。 这会儿三娘已经完全不会被她的话所影响了,她见云诜只给三娘撑腰,并不理会她,所以她卑微的膝行到三娘身前,重重的磕头。“妾身真的不知道,还请夫人明察!” 三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你们怎么说?”过了一会儿,三娘并没有理会李氏,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跪着的小翠和奶娘,她问道:“有没有人指使你们这么做?” 三娘的话音未落,只见两人的身子俱是不易觉察的抖了一抖。 居高临下的坐着,她们细微的动作都会被看得很清楚。三娘唇边噙着一抹笑,并不说话。 “回世子妃的话。”奶娘先开口了,她艰难的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敢隐瞒夫人、牵连姨娘!小翠是被我连累的,她是受了我的逼迫才这么做的,还请世子妃只罚奴婢,饶了小翠。” 既然她已经折了,就起码要保住小翠在姨娘身边!这奶娘倒是个忠心的,原也是李氏的父母与她有恩,她便想着报答。 说完她猛地给三娘磕头。 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拼命,传出去让人怎么想自己这个世子妃? 三娘给画屏、银屏使了个眼色。 两人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和婆子扶住了奶娘、小翠和李氏,若是她们都破了相,便是三娘占理,也成了她们委屈。 “我竟不知道,原来在你们看来,我竟是个糊涂人。”三娘冷笑一声,道:“难不成我能不分是非黑白的冤枉一个好人?” 看三娘竟连哀求的机会都不给她们,三人心中俱是心底一凉。 “当然,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歹心的人。”三娘的声音重重的敲在她们心上。 关于怎么处置李氏,三娘已经想好了。 确实,若是奶娘一力将责任都承担下来,自己也很难就定是李氏歹心。若是抓不到实际的证据,还抱走东哥儿,恐怕李氏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再搬出临安大长公主来,郡王妃也难做。 “既是如此,那便把奶娘和小翠带走,就照着王府里头的规矩处置。”三娘淡淡的道:“至于罪名么,就是背主、伙同他人陷害主子。” 李氏心里一凉。这罪名可太大了,奶娘和小翠这一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更别提再回到她身边了。 就像是奶娘所说的,起码也保住小翠…… “夫人、夫人!小翠是冤枉的!”那奶娘犹自声嘶力竭的道:“小翠是受了奴婢的蛊惑,她——” 三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冷冷一笑道:“你说的倒轻巧,受了你的蛊惑?谁知道她明日会不会受了别人的蛊惑,再暗害到东哥儿的身上?” 云诜则是干脆直接的多。 “画屏,你把墨松叫进来。”云诜对她道:“让墨松找小厮直接把人押走。” 画屏心中一喜,只是她面上不露半分,她稳稳的行礼后,答应着去了。 李氏绝望的瘫倒在地上。 “世子爷,小翠和奶娘都是妾从外头就跟在身边的,她们只是一时糊涂,犯下了错事——”她忍不住做了最后的挣扎。“特别是小翠,一直踏踏实实的,照顾妾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的哀求在云诜面前根本不管用。 “夫人,求夫人开恩!”李氏又咬牙到了三娘面前。“夫人您大人有大量,您就饶了她罢!” 三娘同样没有理会她。 说话间,墨松已经带着四个小厮进来了。 “带走。”云诜只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便不肯多说。 小翠和奶娘哭喊着被人带走。才出了门,便被捂住了嘴,不许她们乱嚷嚷。 三娘看着云诜的行为,心中顿时一暖。他让自己的人把小翠二人带走,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虽说是她占理,可外头难免议论这贵妾才抬起来没多久,世子妃便不容人了,把贵妾贴身服侍的人都喊打喊杀、赶尽杀绝。 若是云诜出手则不一样。 “你记住,今日是我让人处置了她们。”云诜盯着李氏,往日温柔怜惜的眼神全变了,只剩下了冷漠和残酷。“世子妃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若是往后你不敬着世子妃,便是不把我放在眼中。” 李氏呼吸一窒,世子竟这般维护世子妃! “至于东哥儿——”三娘顿了一顿,欣赏完李氏提心吊胆的惊恐神色,她才不疾不徐的道:“既是你的命,没了他你就寻死觅活的,就先留在你身边罢。” 李氏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三娘能如此轻易的饶过了她。 “三娘——”云诜不太赞同的看了三娘一眼。“这恐怕不妥罢?” 李氏见机忙道:“谢夫人恩典!谢夫人!妾身一定好好照顾东哥儿、不辜负您的信任——”起码要把东哥儿留在身边,幸好三娘仍是不喜欢东哥儿…… “爷,您别担心,东哥儿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放任不管呢?”三娘不理会李氏,对云诜柔柔一笑道:“从此东哥儿身旁服侍的人,我会亲自安排,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李氏放下一半的心,又重新高悬起来。 三娘竟是要趁机换掉她身边所有的人吗?往后她在王府中,岂不是孤掌难鸣? 她心下一阵阵发冷,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她脸色苍白、唇瓣颤抖着道:“妾怕换了奶娘,东哥儿不习惯……” “你放心。”三娘勾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我没生养过,身边的人不会照顾,自然不会把人塞进来。我去请母妃派下经验老道的妈妈们过来,定然能把东哥儿照顾稳妥。” 李氏彻底绝望了。 郡王妃身边的人,只会比三娘身边的人更难缠、更难找到破绽寻到突破口! 云诜听了三娘的话,想起了那个流了的孩子,对三娘更是多心疼了几分。他对李氏冷冷的道:“这是世子妃了恩典了,还不赶快谢恩?” 李氏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恍恍惚惚的磕了头。 “孙妈妈、钱妈妈,这些日子就要您二位多费心了。”三娘起身,对她们客气的道:“明日我就去母妃处在要人过来,帮衬你们。” 她们早就得了郡王妃的话,对三娘自然是万分恭敬、配合。 “爷,这九娘的伤不单在身上,还有脸上,我实在放心不下。”三娘对云诜福了福身自,她脸上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焦急道:“若是您有事教导李氏,妾先走一步。” 云诜听了,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想来母妃已经给九妹妹请太医了,你也不必太担心。”云诜安慰她道:“九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定然没事。竟让九妹妹在咱们府上受了委屈,改日我陪你回府给祖母、岳父岳母赔罪。”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道:“劳世子爷挂怀,九娘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计较这些。” 李氏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云诜温柔的目光只落在三娘身上,他甚至扶着三娘并肩走了出去。 她痴痴的看着,盼望着云诜能回头再多看她一眼。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云诜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好自为之。” 冰冷的丢下这五个字,云诜便扶着三娘,脚步不停的走了出去。 仿佛一盆混合着冰碴子的水劈头盖脸的浇下来,李氏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散发着寒气。 安三娘、安九娘—— 李氏在心中发狠,她一定不放过她们! ****** 安然原本觉得郡王妃送她回去,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只是离开的借口罢了。 没想到郡王妃竟真的把她一路送到三娘院中的东厢房,还进来坐下,等着请太医来给她看诊。 安然开始还不明白毅郡王妃的用意,后来渐渐明白了些。虽说自己在侯府、郡王主母的心中都明过路,是给云诜做贵妾的,可是到底还没对外说,此时安然还只是客居郡王府,以三娘妹妹的身份。真有个好歹,毅郡王府也没法给南安侯府交代。 郡王妃要亲眼看着安然没事才放心。 “王妃娘娘,我真的没事!”安然忙道:“一会儿太医来,给我开点药膏涂涂就好,您还是先回去罢。” 方才在李氏处侃侃而谈时,安然还没觉得身上多痛。这会儿松懈下来,安然只觉得身上好几处疼得厉害,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只是在郡王妃面前,她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不会毁容了吧? 安然自嘲的想着,若是真的毁了,倒是件好事也说不定。起码她能名正言顺的离开毅郡王府,南安侯府也不用惦记着再利用她,简直是一举两得。 这么想着,安然忍不住往镜子中看了一眼。她的半边脸颊红肿了起来,虽然没破皮,但看着也有些吓人。 郡王妃见安然看镜子,觉得她怕是担心自己的脸。九娘今年还不到十四,这么花容月貌的一张脸,被撞到了自然害怕。 “九娘,你别担心。”郡王妃语气温和的安慰她道:“陈太医是杏林圣手,定然能为你医治好,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安然忙扯出一抹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郡王妃看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心里很喜欢。她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稳持重,又不呆板,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这些日子看下来,她竟是丝毫没有要来云诜做妾的感觉,竟真的像是来郡王府府中做客一般,跟云芳三个相处很好,有深得三娘宠爱。 或许她并没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家中长辈的意思? 郡王妃环视了一圈安然屋里的布置,无一处不精致,想来三娘是拿了自己的嫁妆来给妹妹用,不肯委屈了安然。 她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在陈太医来之前,三娘和云诜一齐回来了。见郡王妃也在,三娘忙要把她请到正房里。原本郡王妃想等太医来,只是云诜也在,留在这里不方便,她便随云诜一齐走了,让三娘留下来陪着安然。 “你今天可吓死我了!”等到他们母子离开,三娘忙心疼的道:“让我好好看看,摔疼了罢!” 安然笑着摆了摆手。 “看着厉害罢了,我还好。”安然方才脸上动作幅度大了,只觉得整张脸都疼。她呲牙咧嘴的道:“破了相也没事,往后有姐姐在给我置田产,我回扬州做小地主去。” 三娘见安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便知道安然没放在心上。可这事因她而起,自己的妹妹受了连累,被李氏陷害,若是安然的脸有丁点问题,自己定然将李氏抽筋扒皮! “姐姐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三娘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她在心里暗暗的发誓,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了九娘,要给她选一个好婆家,风风光光的将她嫁出去。 庆乡侯夫人的侄子就很好,虽说是庶出,但很有出息。此时考中了庶吉士,将来是要入翰林院的。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往后这方庭或许能入阁拜相也不一定! 该托人再打听打听,不能光听庆乡侯夫人的一面之词。如果真的好,或许能找回机会让他们见上一面,总得九娘自己喜欢才好。 纵使聪慧如安然也才猜不出此时三娘心中所想,见她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神情舒展,还以为她是在想方才的事。 “三姐,您怎么处置的李氏?”安然虽说对三娘的表现挺放心的,还有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三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三言两语简单的说了,她叹道:“便是我知道就是那李氏作怪,却也不能直接拿了她给你出气。” 安然眼前一亮,立即对三娘刮目相看。 “三姐,您做的很对!我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安然称赞道:“早就该让她知道自己的本分,您早就该如此敲打她。” 安然甚至比三娘还要高兴,云诜和三娘关系不仅是恩爱了,互相见有了扶持和尊重,才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如今三娘也很能立起来了,离她能离开毅郡王府的日子不远了。 “三姐,虽说这次李氏栽的很惨,只怕她怀恨在心,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安然不与担忧的道:“您该更加提防她才是。” 三娘没有轻敌,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第58章 筹划 安然对三娘的改变,十分乐见其成。 她敏锐的感觉到三娘和往日不同了,镇定从容、端庄高贵,这份处变不惊的气派,才像是个世子妃。 褪去了天真,不是颓废失望、而是更加的坚强,有一股子韧劲儿。 “三姐,您做的很好。”安然握住了三娘的手,她看着三娘的眼睛,认真的道:“祖母、母亲再没不放心的,您再尽快生下嫡子,才算是彻底在郡王府离站稳了。” 三娘看着安然,蓦地就湿润了眼眶。这个孩子,见证了她最痛的蜕变。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任性的安三娘了,她如今的身份,是毅郡王世子妃。她还是很爱云诜,一如初见、一如新婚,可是又仿佛没那么爱了。 自从李氏出现后,她的心就空了一块,只是她不肯承认,非要拼着欺骗自己求一个圆满。 而如今她终于承认了这缺口,那场旧日的美梦,她已经醒了。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三姐,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安然不是没看到三娘眼中的黯淡,这绝望的痛,她也曾尝过。“往后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三娘翘了翘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底闪动着粼粼的水光。 “你这孩子,说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三娘摸了摸安然的头,态度更比往日亲昵两分。 安然咧开嘴笑了笑,一不小心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只能飞速的用手捂住半边脸颊。 三娘忙一叠声的催丫鬟去看,去门口候着太医。 不多时陈太医到了,三娘忙请他给安然看诊。 等到陈太医再三的保证安然脸上的伤很快就能消肿,并不会留下任何印记,身上也并没伤到筋骨,三娘这才放下心来。 陈太医给安然开了些外用的药膏,并一些内服的汤药,叮嘱她要静养几日。 云诜闻讯赶来,忙命人把备下厚礼给陈太医送到马车上,又请了陈太医去书房叙话。 三娘更是直接把画屏给派了过来,直言让她时刻照看好安然,盯着她喝药、吃饭,需要忌口的东西,一律不准吃。 好在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下去,洛月阁里,李氏身边服侍的旧人只剩了一个,余下的人俱是从三娘院中拨过去的、还有三娘去找郡王妃要来照顾东哥儿的。 换言之,李氏虽然留住了东哥儿,在这府中却几乎等于失去了眼睛和耳朵。她身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要跟外头联系简直难上加难。 李氏被束缚住了手脚,恐怕一时间难以再找事。可安然就怕她孤注一掷做出伤害自己或是三娘的事,便让人严密的盯着。 从上回的事不难看出,李氏已经太急切了。许是先前一直顺风顺水,强势跋扈的三娘被她压制得死死的,她便有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她只看到姑母李侧妃在王府的风光,她想着自己又有庶长子傍身,理应更上一层。 可是李氏却没想过,李侧妃没有子嗣和郡王妃放任她风光之间的关系。 到底是因为李侧妃没有子嗣、少了底气,才只能到了受宠的侧妃为止;还是正因为她没有子嗣,郡王妃才许她有今日的风光。 三娘可比郡王妃容易拿捏多了,之前她一直把三娘辖制得死死的。只是这回多了安九娘捣乱…… 李氏越想越不甘心,占尽优势的自己突然跌到谷底,她恨得发狂。如果三娘能像先前一般,一次次让世子失望、让郡王妃失望,那么她再借着临安大长公主的势,能再进一步也说不定。 故此李氏虽是看上去“安分守己”的在小院中思过,心中却是酝酿着要怎样计划周密的彻底毁了安然。 如果没有了安九,安三就不足为虑。 一时间彼此俱是相安无事,一派风平浪静。 安然就在东厢房中静养,这几日云兰、云芳、云蕊都来看过她,郡王妃也探望过一次。 即便受了伤,安然也不觉得倒霉,反而她觉得很值。换得李氏失去左膀右臂、换得三娘开窍、换得她很快就能离开郡王府……安然心情很好,连喝药后,画屏给她悄悄的减了两块蜜饯,都没觉察出来。 五六日后,安然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了,这些日子她脸上的药膏恨不得都是三娘亲手给涂的,生怕别人用不对耽误了她。连日来都紧张兮兮的三娘,终于松了口气。 连安然去正房时,碰上云诜,他都同她开玩笑道:“我看你倒心宽。可你的脸再不好,你姐姐都快魔怔了。” 她的白皙娇嫩的脸颊又恢复了正常,一如往日般光彩照人、娇俏柔美,三娘左看右看,直到看不出一丝不妥当来。 “终于好了。”三娘长长的透了口气。 三娘已经向她在闺中时就交好的贵女们、如今已经嫁到各世家的姐妹们打探过了,庆乡侯夫人这个侄子着实不错,人长得挺拔英俊、学识又好、品行又好的,除了出身是庶出,竟挑不出一丝缺点来。 故此三娘对他很满意。 那日庆乡侯夫人见了安然后也很满意,觉得小姑娘人娇俏漂亮、教养又好,深得嫡姐毅郡王世子妃的喜爱不说,还得了云阳郡主的眼缘,也实在是个有福气的。 高嫁女、低娶妇,虽说安然只是南安侯府庶出的九姑娘,又是打小从扬州长大的。可从她身上能看出侯府精心教养的结果,定然错不了。回去时庆乡侯夫人同自己嫂子说了,定北侯夫人也很满意。 如果娶进这个媳妇来,既不会让人说她苛待有能耐的庶子,又不会因为媳妇娘家太强,而夺了嫡子媳妇的风头。 结果两方都有意愿。 三娘借着庆乡侯夫人办宴席的机会,提出要带着安然去见方庭一面。 “自然不是让她们私下见,只不过让两个人走个碰头,彼此见一见,都满意才好。”三娘不愿委屈了安然,她道:“先得他们先看对眼了,才能往下说。” 庆乡侯夫人不免打趣道:“你是真疼这个妹妹,这都想到了。” 三娘却不许她绕过去,直到庆乡侯府夫人应了,连是从哪一条花园的小路上、让她家的三个姑娘陪着安然走过去,再让她侄子从另一条路前过,遥遥的看一眼。把这些都细细的同三娘说了,三娘这才放过她。 安然这受宠的程度倒让庆乡侯夫人不由咋舌。 南安侯夫人向来不喜庶女,她们两家相熟,彼此都是清楚的。不承想这才回来没多久的安九娘,倒是入了三娘的眼。接到王府中陪伴她不提,连亲事都这样上心,非要安九自己看满意才行。 “九娘可是我最疼的妹妹,您可不许敷衍!”三娘再三的叮嘱。 庆乡侯夫人连连保证,三娘这才放心。 不过三娘事先没有告诉安然要带她相看的事,怕她扭捏了反而不好。落落大方、神采飞扬的安然,才是最漂亮的。 虽是没跟安然说,三娘想了想,却把这话告诉了丈夫云诜。 云诜听后也很支持三娘帮安然寻一个妥当的婆家,他说九妹妹在郡王府受委屈了,让三娘到时候多送些添妆权当是补偿。还跟三娘说要及时跟赵氏通气,这婚姻大事,到底要长辈们点头才好,她虽是心疼妹妹,也不好私自做主张。 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她说不上话的,可以请郡王妃帮忙。直说郡王妃也很喜欢九妹妹,若是婚姻大事上,想来也是愿意帮忙的。 人前教子,枕边教妻。 三娘很受用,把云诜的话都听了进去,一件件都应了。 说实话,三娘特意把这事讲给云诜是有私心的。九娘这么漂亮,又在郡王府中住了不短的时日……三娘不是没看到,云诜几次见安然,眼中都闪过的惊艳之色。 见云诜只把九娘当妹妹看,三娘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没了。 她便毫无芥蒂、全心全意准备起出门那日的行头来。 “五日后庆乡侯夫人家摆宴席,今年是庆乡侯夫人四十的整寿,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拜寿。”三娘对安然道:“你好生准备准备,时候有些紧了,就先做一件那日穿的衣裳。” 安然却觉得有些不妥。 “姐姐——”安然有些犹豫的道:“您带着我一同去,合适吗?” 到底是她客居在郡王府,没道理三娘总是带着她出去应酬。云兰三个才正经是郡王府的姑娘,若这庆乡侯夫人是郡王府相熟的……她跟着过去,总归是不合适。 “你个小机灵鬼。放心罢,那日六娘、七娘她们都去。”三娘摆了摆手,让她安心。“庆乡侯府和郡王府、咱们侯府都有交情,你跟在我身边不扎眼。” 安然嘿嘿笑了两声。 “三姐,我今年还有好些件新衣裳没穿呢。”想起了三娘又要给她做衣裳,安然道:“我看也不必做了,挑一件穿便是了。” 说罢她不等三娘回话,便让青梅和青杏把她的衣裳都搬出来。 虽说是颜色不够娇艳,料子却无一不是上等。三娘扫过那些淡青、月白、湖蓝、葱绿、梨花白……她不由皱眉道:“小姑娘家家的,穿这么素净干什么?” “夏天凉快啊!”安然不假思索的道:“这月白色穿在身上,您看着我也会觉得清凉不少罢!我这主要是舍己为人。” 听到说到最后就不着调了,三娘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歪理多。” 三娘却是在心中暗暗的替她打算。 九娘皮肤白皙,穿明蓝色、湖蓝色更衬得她皮肤如同上好的甜白釉一般精致细腻;藕荷色、丁香色、鹅黄色也不错,会显得她更有几分柔和;海棠红、醉仙颜她穿起来也好看,只不过这回是去拜寿,不好穿太娇艳了。 “三姐?”安然看三娘半晌没说话,以为她因为自己的拒绝不高兴了。她有些忐忑的道:“三姐我——” 三娘却是恍若未闻,她在心中默默合计了一番,决定安排针线上的师傅,从自己的嫁妆挑些好料子,给安然再做几身衣裳。 “明儿我让蒋师傅过来给你量身。”三娘拍板定论。 敢情她三姐完全没有听她的话! 安然无奈。 “首饰也须得提前选好了……”三娘拉着安然兴致勃勃的,又讨论起去拜寿时,她要怎么梳头发、戴哪几件首饰。 三娘也太重视庆乡侯夫人的寿宴了! 安然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两家的关系有这样好吗? ****** 灯马胡同。 陈谦才从外头回来,把马让小厮牵走,他去给母亲丁氏请安。 从扬州到了京城,陈家在京中赁了间三进的院子暂且住着,他们准备等秋天到了就回扬州。 “大爷,我使人往栖霞寺悄悄的打探过了,当日寺里后院的女眷中,共有两家。”一个高瘦的小厮跟在陈谦身边回话道:“一家是毅郡王府的世子妃、带着王府的姑娘们去的;另一家是庆乡侯夫人带着侯府的姑娘们去的。” 毅郡王府和庆乡侯府? 陈谦点了点头,他忍不住追问道:“我跟你说的那一位姑娘……可知道是哪一家的?” 只见那小厮摇了摇头。 原本陈谦就让他悄悄的打探,他只能借机跟寺庙中的小沙弥套近乎,才问了出来这些。再具体的,恐怕只有知客师父知道。 “那天后院里,一共有七位姑娘在。”小厮能打探到的只有这些,他道:“旁的,我就再不知道了。” 陈谦蹙了蹙眉。 这样的事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打听,只能旁敲侧击的想别的法子。 “长青,你再想办法去打探打探。”陈谦嘱咐道:“只是别让人知道,太太处也别透一丝风声。” 被称作“长青”的小厮忙应了下来。 他想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可是之后呢?陈谦在豪商家中长大,从小就知道不做亏本的买卖。如今他让长青做的,算是怎么回事? 陈家在扬州无论怎样的豪富,都比不上京中世家的清贵,无论是毅郡王府的姑娘、还是庆乡侯府的姑娘,无论是嫡出或庶出,都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自小就是天之骄子的陈谦,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大爷来了。”正房门口的小丫鬟见他来,撩了帘子扬声通传。 陈谦微微颔首,进了正房的门。 只见他母亲丁氏似乎正准备出门,黑漆彭牙四方桌上堆着不少精致的礼盒。 “娘。”陈谦给丁氏行礼,他问道:“您要出门吗?这些都是准备送给哪家的?” 丁氏见儿子来,脸上绽出笑容来,她忙招呼陈谦坐下,一面道:“娘要去见毅郡王府的李侧妃。” 毅郡王府? 陈谦闻言不由心中一动,他问道:“李侧妃如此得郡王的宠爱,身边竟还没有个一子半女的?” “正是如此,郡王妃才容下了她。”丁氏嗤笑一声道:“李侧妃也确实是个厉害的,毅郡王后院的侧妃里,她是头一份,她娘家也跟着占了不少光,要不咱们会求到她跟前?” 见母亲只顾着说利益关系,陈谦不免有些焦急,他是想借机打探郡王府里的姑娘,可是他又不能明着问。 丁氏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李侧妃的事,陈谦无心去听,便随后摆弄起桌上的东西来。 他打开了一个缠枝莲花纹的紫檀木盒子,里头摆着整整齐齐的十枚莲子米大小的药丸,陈谦乍一看还以为是珍珠。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类似药丸的东西。 陈谦觉得奇怪,他不由问道:“娘,这是什么?药丸吗?” 丁氏见了,忙抢过来盖好了盒子,妥当的收好后,她才道:“别乱动,这可是稀罕东西,要送给李侧妃的。” 见丁氏如此重视这些小药丸似的东西,陈谦更加好奇了。他问道:“这是什么药丸,娘竟这样重视?您也说了李侧妃深受宠爱,在京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可是女人用的东西,等闲有钱都买不来。”丁氏道:“我这也是偶然得的。” 陈谦以为是美容养颜一类的东西,便没再问。论起美貌来,那日撞见的小姑娘,才是真的漂亮——他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小姑娘那张清丽的绝色面庞。 丁氏喃喃道:“送她这个,恐怕比送她万两银票更稀罕呢。人家是郡王宠妃,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 陈谦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听清丁氏的话。 “过两日便是庆乡侯夫人的生辰了。”丁氏见陈谦没在听自己说话,便问道:“我不便去,你可有结交庆乡侯府的公子们?” 母子二人上京的目的,名义上是来拜访远亲,实则是上京走动。故此不单是丁氏挤破了头的结交贵妇,陈谦也是在外头使银子结交世家的公子哥或是官家子弟。 陈谦本没想去庆乡侯府,他原先另有安排,可是今日听了长青的话,倒想再去庆乡侯府碰一碰运气。 或许能借机打探到那个小姑娘也不一定,如果他运气好,兴许能再见上一面也! 陈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了一跳。他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却突然有了种情窦初开的感觉。 “谦哥儿,你发愣想什么呐?”丁氏见陈谦只是发愣不说话,不由催促问道:“你去还是不去?去的话,娘也好赶快给你准备寿礼给庆乡侯夫人带过去。” “自然是去的。”陈谦忙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娘您先帮我准备,我有事出去一趟!” 丁氏扬声道:“这怎么才回来就走了,现下就是用午饭的时候了,你去哪儿?” 陈谦摆了摆手,道:“有点事,晚饭也不用等我了。” 说罢他撩了帘子便脚下生风的走了,丁氏也没能叫住他。 这孩子,本来这些日子瞧着他稳重了不少,可今日却莽莽撞撞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反而是满腹心事的模样。 丁氏不知道陈谦心中所想,他自然着急。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了,他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跟庆乡侯府的公子攀上关系,哪怕是庶子也好,首先得能先进了侯府的大门去拜寿。他拿出那日在碑林中捡到的帕子又看了看,仿佛那阵馨香还缭绕在鼻翼。 他想再见那个小姑娘一面! ****** 等到了庆乡侯夫人寿宴的这一早,三娘早早就起来了,去东厢房把安然叫了起来。她卯足了精神,全力妆扮安然。 力求清雅脱俗、端庄贵气,三娘早就想好了,便见了方庭的面不满意,也让安然在一众贵妇面前留下好印象,往后好说亲。 她让针线师傅赶着给安然做了件鹅黄色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底下配了一条梨花白挑线裙子。 看起来娇俏动人,秀雅中又不失活泼。 梳头媳妇过来替安然把往日里她最喜欢的双丫髻,换成了朝云髻。三娘思来想去,甚至把自己的首饰头面都检视了一通,才挑出了几件满意的首饰。 最出彩的是一件赤金累丝凤凰衔东珠的步摇,最难得不是那圆润饱满、光泽温润照人的东珠,而是那凤凰的工艺,栩栩如生不说,还十分轻巧。 其余几件赤金镶东珠的首饰,俱是上品。 这通打扮下来,安然站到了三娘面前。三娘盯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了一同,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东珠衬着她莹白如玉的面庞,更添了几分柔美和贵气。 “九娘真是漂亮,模样好、脾气性子都好。”三娘由衷的称赞道:“以后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气,能娶了去。” 安然俏脸微红,她跺了跺脚,撒娇似的道:“三姐,您说什么呢!” “我们九娘还害羞了。”三娘忍俊道:“好好好,姐姐知道,姐姐不说了。” 早饭二人就在东厢房随便用了些,才漱过口,画屏便命人来通报说,马车俱已准备好,请世子妃和九姑娘移步。 这两日毅郡王妃身上不爽利,便让世子妃带着三个庶出的姑娘去。故此安然和三娘坐了一车,云兰、云芳、云蕊三姐妹坐了一辆车去。 这一回是三娘把安然留下的,她要再叮嘱安然几句。便借故安然身上旧伤还未全好,她方便照顾,没让安然往后头去。 “今儿到了侯府,你便同庆乡侯府的那三位姑娘多聊聊,上回在栖霞寺你们也是见过的。”三娘道:“她们是主人家,你回京中的时候不长,多认识些贵女们于你有益。” “近日来庆乡侯颇得圣心。”三娘道:“据说是在西边立了军功,前些日子才回京。如今想跟侯府结交的人不少。” 安然乖巧的点了点头。 “今儿来的人不少,你只大大方方的就好,不必扭捏。”三娘虽说很放心安然,临了却也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世家贵妇来的不少,这里头定北侯夫人是庆乡侯夫人娘家的嫂子。” 以三娘的性子,竟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候。安然心中感动之余,却也察觉出一丝异样来,不是庆乡侯夫人的寿宴吗?怎么还特意提了定北侯夫人? 安然没有多问,三娘说一句,她便应一句。 “今儿母亲带着六娘、七娘她们也是要来的,她们爱同谁交际就同谁交际去,你只跟在我身边便是。”三娘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她道:“若是她们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必理会。” 安然心中一暖,忙笑着应了。 去庆乡侯府的路途不算短,安然见三娘没看她,便偷偷的把车帘掀开一角往外看。三娘被她略显幼稚的举动逗笑了,也没去管她。 安然看着街上的热闹的景象,眼底不由流露出一丝向往来。 正当她要放下车帘时,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放下车帘的手不由一顿。 只见一抹石青色的颀长身影策马而过,跟她们的马车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虽说没看到正脸,安然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难不成是他? 第59章 安然放下了车帘,重新靠回了软垫上陈设的大迎枕里。 那背影看起来仿佛是平远侯陆明修。自己算是见过他三面了,两次都是看着他的背影离去,那个策马而过的身影倒是清晰的留在了她的脑海中。 只是……安然蓦地想起了那日在毅郡王府,东哥儿的满月宴上,陆明修在一墙之隔的小院中,不知道她跟三娘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安然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陆侯爷并非有意为之、也不是多舌之人,却还是觉得难堪。 只要想到陆明修可能会误会她,安然的心里便无端有些难过。 “嫌我拘着你,不高兴了?”三娘看安然的脸色有些黯淡,便放柔了声音道:“等你身子大好了,估摸着天也就热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京郊的庄子上避暑去,那里好玩儿的多着呢!” 安然闻言不由眼前一亮,方才失落的心情也轻快了不少。“真的?” 三娘笑道:“我说话自然是作数的,你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还可以再带上两个人吗?”安然看着三娘,目光中闪过一抹渴求,她小心翼翼的道“我能带着汐姐儿和沐哥儿一起去吗?” 三娘想着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安然口中的这两个人是谁。 她听自己的母亲赵氏说过,安然是被太夫人身边的妈妈带走抚养长大的,和那妈妈的孙子、孙女感情很深,此番上京连同他们一起接了过来,现正在太夫人院中的管事妈妈家里头住着。 对于这两个孩子,三娘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既是安然开口了,三娘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对安然总怀着几分愧疚,若是能讨得安然高兴,她乐得做一回好人,去吴妈妈家把两个孩子带出来。 而且……安然比她小上好几岁,自己在连日来却没少受她的帮助,三娘总觉得心里头有个坎儿过不去。 三娘看着安然那张娴静娇美的面庞,却透出沉稳和早慧的气质,她心中本也有些忐忑。若是安然真的无欲无求,才让她觉得害怕。如今安然也有了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有了需要依赖她的地方,三娘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当然可以。”三娘笑了笑道:“到时候我去找祖母,把人接出来陪你在庄子上住一段时候如何?” 安然眼睛都亮了,她立刻凑到了三娘的跟前,撒娇的道:“那一言为定,姐姐既然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 “有了玩伴就忘了姐姐。”三娘嗔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深到了眼底。 安然忙黏在三娘身边撒娇耍赖的说好话,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 她心里很清楚,三娘迟早都是要顾忌她的。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恐怕还因为她没做错。 在三娘看来,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从乡下回到京中,能有多少见识呢?纵然有一张漂亮脸蛋,没脑子又有什么用?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安然才到了郡王府,便帮着自己把李氏给压制住了,即便李氏生下了庶长子,重新回府后竟还不如从前! 或许三娘承认,在这其中自己功不可没。 可猜忌、不安也会悄然滋长。她该感谢李氏的不安分、李氏的攻击目标是放在自己身上——若是李氏再沉得住气一点,不被她们姐妹二人亲密所迷惑,只把重点放在离间她们姐妹身上,再多等些日子下去,恐怕也就不是今日的局面了。 安然一直都在找机会打消三娘的顾虑,只做出一个妹妹应有的样子。可她也清楚,她无论怎么做,都难以让三娘完全放下戒心。 所以抓住机会,安然愿意在三娘面前示弱,表现出依赖、需要三娘的帮助。 故此这一回安然没客气,直接提出了想带着安汐和安沐出门,果然三娘很痛快的答应了。 她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罢? 马车一路行驶得甚是平稳,安然和三娘时不时说上两句话,不多时已经到了庆乡侯府门前。 还未进入庆乡侯府门前的街上时,安然只听到车外来来往往的马车声、车夫的吆喝声、马蹄踏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想来今日到庆乡侯府的宾客不在少。 今日不过是庆乡侯夫人四十岁的生辰而已,竟如此隆重? “前些日子庆乡侯在南边是立了军功的。南边的那一战咱们胜了,圣上龙心大悦,封赏了一回前线将士,庆乡侯虽不是主帅,经此一役,虽比不上沙大将军、石大将军,也甚得圣上看重。”三娘见安然困惑,对她半开玩笑的道:“锦上添花易,见庆乡侯府风光了,自然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头钻呢。” 安然这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庆乡侯府门前车水马龙的,原来是有这样的缘故。 等到了门前下车,三娘同安然才踩着小杌子下车,只见迎面过来的正是南安侯府的马车。 赵氏带着六娘、七娘、十娘到了。 安然和云兰、云芳、云蕊一同上去给赵氏见了礼,又同六娘三个问好。 六娘姐妹三个见了站在三娘身边的安然,俱是暗暗吃了一惊,除了七娘切切实实把心思摆在了脸上,六娘和十娘倒都还持得住。 只见安然身上的一套新衣裳,明眼一看便是新做的,那料子、式样俱是前些日子京中才流行开的。还有她头上那个精致的赤金东珠凤凰步摇,精巧别致,并非外头有钱就能买到的。 还有她头上的赤金珍珠发箍——十娘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太夫人得了一匣子宫里赏出来的珍珠,各个光泽莹润、浑圆饱满,皆是上品。正是三娘备嫁的时候,太夫人便拿出大半来,给三娘做了发箍,连同为嫡女的五娘都没分到手几颗,她们都羡慕得紧。 没想到这件首饰,竟戴在了安然的发鬓上。 三人心中俱是满腹疑惑,这似乎跟她们想象中的,三娘和九娘反目成仇、九娘在毅郡王府中过得暗无天日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啊。 只见三娘亲昵的拍了拍安然的肩,笑容温和,绝不似作伪。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便是她们的嫡母赵氏也是糊涂极了。三娘的性子她最清楚,已经说明了要把九娘给世子抬贵妾,可三娘竟对九娘这样好? 虽然赵氏本意希望三娘能同九娘好好相处,可好成这样,也是她没想到的。 “九娘,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边。”还不等六娘几个要凑过去套安然的话,三娘便先发话道:“上回咱们去栖霞寺,周大姑娘不是还邀了你去看莲花。” 安然不由一脸茫然,周大姑娘,也就是庆乡侯府的嫡长女,上一回她们是在一处聊了几句话,可三娘是怎么知道周大姑娘邀请她了?不过周大姑娘是随口说了句,邀她去看临清狮子猫。 说着三娘便把安然拽到了身边,那回护的模样,让赵氏也吃了一惊。 六娘三个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在赵氏身旁。赵氏自然跟三娘有话说,渐渐的安然又同六娘姐妹三个走到了一处。 “看来九妹在郡王府的日子不错啊!”七娘见状,迫不及待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不知道九如此厉害,竟把三姐给蛊惑住了,让三姐对你言听计从。” 安然抬眼看了看七娘,有些懒得搭理她。 她这七姐,竟没有一点长进。这还在别人家里头,便急不可耐的打探起她的事来。什么叫言听计从?难道三娘多送了她几件首饰、多给她做了几件衣裳,对她多些照拂,她在毅郡王府的日子就好过了? 安然不是没有看到赵氏和六娘等人眼中的惊异之色,可是没人会关心,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七姐的话是什么意思?”安然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她微微翘了嘴角道:“咱们府中姐妹间向来友爱。七姐是一直在府里头的,三姐是什么人,七姐肯定清楚。三姐待人向来宽柔,莫非三姐曾苛待过七姐不成?” 七娘瞪圆了眼睛。 有些日子没见过安然了,她倒忘了安然还仗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方才还想在一旁看好戏、顺便打探些消息的六娘和十娘,她们虽然也很好奇安然在毅郡王的事,可到底还估计着是在外头。若是七娘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她们脸上也不好看。于是二人忙笑着打圆场、解围。 好在不多时,四娘和五娘也一前一后的来了。三娘便十分痛快的让性子绵软的四娘带着六娘三个在一起,自己则是带着安然和五娘在一处说话。 这就很有意思了。四娘是出嫁的庶女,六娘三个也同样是庶女。可同为庶女的安然却被嫡女三娘带在身边,再有就有三娘的嫡妹五娘,三人形成了个小小的圈子,俨然证实了三娘极疼才从府外回来的九妹的传言。 好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庆乡侯府的大姑娘便迎了过来。 周大姑娘落落大方的跟众人见过礼,她不动声色的跟三娘交换了个眼神,便过来拉走了安然。周大姑娘笑道:“借九姑娘一会儿,早就听说九姑娘绣技不错,还请九姑娘给我指点指点。很快就把九姑娘还回来。” 连同云兰等人在内的六个姑娘们,听了都有些羡慕。庆乡侯府正是如日中天,安然一个庶女而已,竞得了庆乡侯府嫡长女的另眼相看。 不过此时头脑清醒的六娘和十娘便觉出不对来。 若是别人,编这个理由倒还罢了。偏偏这个人是安然……安然的绣技她们是看在眼中的。可是既然周大姑娘这么说了,莫非之前的安然一直在伪装?装作什么都不会? 可她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是为了往后的出其不意?想要在她们姐妹中大放异彩? 二人心中俱是有自己的思量,面上却都是挂着得体的微笑,看不出半分来。 安然若是知道,自然要大呼冤枉,她是真的不擅长,可不是装模作样。 今儿是庆乡侯夫人的寿辰,没道理先拖着她去看什么绣活,而不是去拜寿啊?安然也觉得不对劲儿,她也问出了自己的顾虑。周大姑娘笑道:“这会儿娘那儿还有侄子们过来拜寿呢,咱们在那处不方便,我过来请你看我的狮子猫,它怕生,人多了可不给你好脸色。” 这个解释安然勉强接受了,却还是觉得十分奇怪。 进了庆乡侯府的花园中,只见庶出的二姑娘、三姑娘也在。二人见安然过来,面上竟是透出几分急色,忙叫大姑娘和安然过去。 安然随着她们一起往西边的花厅走。 这会儿已经到了初夏,正是满园繁华似锦、馥郁芳香扑鼻的时候,和煦的微风送来绿草的清香和花朵的芬芳,天气晴好,日光又不至于让人感到燥热,着实是个好天气,让人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人工引过来的池水在小径旁蜿蜒流淌,被风吹皱的池面上揉进了点点金色的阳光,泛起粼粼的波光,煞是好看。 安然正欣赏着这怡人的景色,突然周大姑娘回头叫了安然的名字。 这会儿被景色感染的安然微微侧过脸,惬意放松的神色还没从她脸上褪去,她便含笑应了一声。 殊不知她在此处看景,自己却也成了景色。 这如同春花般明艳娇柔的笑容恰好落入了方庭的眼中。 好一个娇俏漂亮的小姑娘! 跟两个表弟从抄手游廊上走过的方庭竟愣了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直到那小姑娘走远,他还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地方。方才想起这就母亲跟他提过的、毅郡王世子妃的庶妹、南安侯府庶出的九姑娘。 “表哥,怎么样?”大表弟笑嘻嘻的对他道:“这就是我娘说的那位九姑娘了,是不是很漂亮?” 方庭没有说话,可他有些迟疑的动作,便泄露了他的心情。 姑母庆乡侯府夫人也跟她说过,这九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他当时还没放在心上。如今见了,才发现竟有种怦然心动之感,原来书本戏文上说的,竟都是真的。 他洁身自好了二十年,一直以读圣贤书、走经济仕途为人生的要务。自从他有了两榜进士的出身后,便清楚自己的婚事怕是由不得自己了。可如果,是这个小姑娘——方庭心中翻起一丝波澜,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大姑娘还惦记着母亲的嘱托,她眼角的余光倒是看到了大表哥和自己的两个弟弟在抄手游廊上,可是当事人之一的安然却没看到,大姑娘不由有些着急。 突然,她灵机一动,对身边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道:“咦,你们看,那里站着的是不是庭表哥?” 她的话音才落,安然反而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虽说是庆乡侯府的亲戚,她见了总归不好,应该避着些。可是她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站着三个男子。有两个人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另外一人身着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相貌倒是称得上俊雅,颇有些君子如竹的挺拔。 想来这人就是大姑娘口中的庭表哥了? ****** 今日虽是庆乡侯夫人的生辰,来贺寿的男客们也不在少数。全因为庆乡侯这些日子在颇得帝心,不少人想巴结罢了。 男客们都招待在外院,作为男主人的庆乡侯自然是被众人围住,不少人都想借机跟庆乡侯套近乎,还有些人凑不上去,便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交谈。 听涛亭便是外院花园中的一处亭子,四面俱是糊着纸,只迎面的一扇窗子打开,一时间只能看到里头影影绰绰的人影,看不真切。 亭中有声音传来。 “你是没瞧见,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就是如今毅郡王府世子妃的妹妹安九娘,可是个绝色美人儿呢。”一道男声从亭子里响起。 “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你这癞□□还想吃天鹅肉?快别惦记了,我听说她是去给世子云诜做妾的。要不然好端端一个大姑娘,跑去嫡姐家做什么?”另个人仿佛知道的更详细,把这等私密的事都说了。 “啧啧,只怕那九姑娘还没十四呢!”那人露出一点猥琐的笑容,他不怀好意的道:“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又有那么张漂亮的脸蛋儿……世子爷真是好艳福!” “听说那世子正妃是个善妒的!前些日子世子不是得了庶长子吗?南安侯府见世子有了庶长子,肯定急了,这不忙巴巴的往女婿房中送人。千挑万选送来了一个婀娜的美人儿。可有这样漂亮的庶妹在,那世子妃岂能容得下?” “姐妹两个共侍一夫,莫不是要效仿那娥皇女英?”二人的话越来越下流不堪,只是还未有人来,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 “世子妃可不是那等贤良人!娇妻美妾的齐人之福,恐怕也不好享!” 乍一听上去,只是两个人在背地里诋毁人、说别人家的私事。细想来,里头着实透着古怪。 或许他们相谈正酣,恐怕也是想往外透出消息去。为何在庆乡侯府的摆寿宴时,在庆乡侯府里说这些话?没有半分背着人的意思? 这个亭子看似封闭,实则外头有人,里面也是看不全的。 借着那一层窗户纸的遮挡,两人越说越离谱,更加粗鄙的言语已经脱口而出。二人吐沫横飞聊得痛快,振振有词仿佛亲眼见了、亲耳听到了似的。 故此他们没看到一个石青色的身影站立许久,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两人还在吐沫横飞的说着,只听到一阵笑声,紧接着是一道低沉、充满磁性的男声在外面突然响起。“你们在聊什么,竟这么高兴?” 只见来人手中的描金折扇一收,如同在自己家里般自在,施施然的的走了进来。 他瞧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生得甚是俊美,长着一双桃花眼,上挑的眼角似乎藏着无尽的写意风流。 “原来是南逍侯,失敬失敬!” 两人忙站起,恭恭敬敬的行礼。 这大名鼎鼎的南逍侯可是当今圣上的表哥。今上在未登大宝之时,曾以定国公府三公子楚天舒的身份,在定国公府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在那里娶了当今的皇后萧瑾娘。 今上在初登大宝之时一度想加封定国公为亲王,却被定国公拒绝了。今上感念定国公的养育之恩,便封了定国公府二公子楚天泽为南逍侯。 若说这南逍侯,在京中大名鼎鼎不单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更因为他行事不拘礼教,简直是纨绔公子里头的典型,和他嫡亲的哥哥,定国公世子楚天祺性子简直是南辕北辙。他生得俊美风流,拈花惹草无数,却未见片叶沾身。 以至于他已经三十多岁,却仍未娶妻,只有十三年前带回来一子楚慕言,算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养大的。 这等人物在京中都是横着走的,那两人自然不敢惹他。 “似乎你们在说私话?”南逍侯楚天泽手上的销金折扇在掌心一下下瞧着,那二人立刻冷汗涔涔,仿佛那一下下都瞧在他们心上。“还牵扯什么侯府、郡王府?” “我看还是就此打住为好。你们说什么我不关心,只是——”楚天泽的唇畔含笑,虽是看起来懒洋洋笑容里却是透出冰冷来。“甚是不巧,旁人看到我往此处来了,若是往后有人说起来你们方才乱传的谣言,旁人还以为这谣言是从我楚天泽口中传出去的,我怎么交代?” 二人闻言心中一凛,楚天泽听起来春风化雨的温和嗓音里却透出隐隐的威胁之意。在甚是清凉的亭子中他们不由满头大汗,二人忙应声说不敢,不敢。 “侯爷,既然您发话了,就是给我们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说啊!”只见其中一人道:“您放心,我们即刻就把这些话全都烂在肚子里!” 楚天泽似笑非笑的看了二人一眼。 这眼风扫过来,二人立刻吓得腿肚子发颤。见楚天泽还是不信任的样子,二人赌咒发狠的说绝对不会说出去,楚天泽这才笑了笑,放了他们走。 “若是传出一丝去,我唯你们是问。”楚天泽笑容不改,二人千恩万谢的应了,很快便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以楚二爷的身份,想拿捏谁都是小菜一碟。今上跟两位表兄的关系极好,自小都是在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若是惹怒了楚二爷,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出来罢。”楚天泽见二人走远,唰的一声展开了折扇,一把描金折扇更衬得他风度翩翩,俊美风流。他一双桃花眼翻飞,笑眯眯的的看着正拾阶而上的人道:“已经帮你解决了,好歹是你欠了我一回。” “你准备怎么谢我啊,陆侯爷?” 第60章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头还在隐隐作痛,四肢百骸也都酸软得厉害。兰惜在柔软的被褥间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托腮趴在床上不想动弹。 “月临,月临——”兰惜见房中静悄悄的,扬声喊了一嗓子。 她不受侯爷待见没错,但作为嫡妻,正八经儿的侯夫人,不至于落魄到连个人都使唤不动罢?她瞧着月临、棠梨两个,虽然不甚机灵,却是顶老实、忠心的,这会儿怎的都不在? “棠梨?”兰惜又锲而不舍的喊了两声,才见一个缩手缩脚的小丫鬟,怯生生的撩了帘子进来。 “夫人,您、您有事就吩咐奴婢吧!” 兰惜拧着眉想了一会儿,依稀记得月临曾经称呼她为……竹桃? “竹桃是罢?”兰惜自个儿从被子中坐了起来,招手示意她上前回话。“月临和棠梨都去了哪里?” 竹桃听见兰惜问她话,有些紧张,磕磕绊绊道“回、回夫人的话,月临姐姐和棠梨姐姐都被四太太叫走,不在府中。” “四太太?”兰惜慢慢皱起眉,神色间带着一丝冷意,好歹她才是永宁侯府的主母,即使这位四太太是侯爷四婶母,是她的长辈,可她还在病中,身边就这么两个使得顺手的大丫鬟,还被一起带走了? 啧啧,这具身体混得可真不怎么样! 竹桃战战兢兢的立在兰惜床前,仿佛兰惜声气儿再大些,就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兰惜摆了摆手让竹桃下去了,自己把姜黄色的大迎枕扶了起来,轻轻靠了上去。 她本名蓝曦,在不久前,还是个普通的公司白领,不过是走路没留神跌进了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口,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俗烂无比的穿越了。 再睁开眼时她就发现自己躺在这张床上,床边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满脸阴翳的看着她,神色不善。他眸色阴沉的盯着自己瞅了片刻,扬唇冷笑“不是一心寻死,怎么没死成?”末了又给她撂下一句狠话:“侯府的主母你若是当不了,我也不勉强你!” 兰惜一头雾水。 乔湛见她这幅茫然的表情心中怒火烧得更旺,好歹理智告诉他要顾忌着兰惜还是个病患,他只是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他一走,原先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两个丫鬟立刻哭天抹泪的扑上来,那架势仿佛她要一命呜呼了一样。 兰惜只觉得头更痛了。 被乔湛的气势震慑,兰惜拼命搜刮着原主的记忆,好在这位姓名同音的身体原主给她留的记忆虽然不多,但足以应付。融合了两天后,她对自己未来的处境大概有个了解,四个字便足以形容。 前途堪忧。 她受伤病重的起因就是有丫鬟要爬乔湛的床。那丫鬟大胆给乔湛下了药,可乔湛没有上钩,事发后乔湛把身体原主好一通训斥,直逼喊打喊杀境界。原主哭哭啼啼跑去荷花池,一时想不开,便想要投水自尽。 兰惜慢慢在脑海中理顺因果,心中有了计较。若是一味的逃避下去,最终死得更惨。用了五日时间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兰惜决定打点起精神来。既然她重生,就再没道理被人弄得一命呜呼。 眼下要解决的,便是这个丫鬟的事。 “夫人、夫人!”方才出去的竹桃又跑了回来,这次她顾不得礼节,直接撩了帘子进来,满脸惊慌的道“四太太带着月临姐姐和棠梨姐姐过来了!” 原主的印象中十分怕这位四太太,可兰惜却不惧她。她随随便便叫走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却又招呼都不打就过来。明显是欺负自己软弱无能!现如今便要使出两分手段来,让她瞧瞧!再立不起来,恐怕头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乔湛! “嗯。”打定了主意,兰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没有丝毫要动弹的意思。 “夫人,您平时可是最敬重四太太的呀!”见兰惜这幅不紧不慢的模样,竹桃快急哭了,“要不要奴婢服侍您起身?” “等月临和棠梨过来。”兰惜闲适安然的靠回了大迎枕上。“一会儿她问起,只说我病了起不来身,请她自便。” 竹桃急得直跺脚,她还想再劝时,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传来。她浑身一激灵,是四太太来了! “你们夫人在哪儿?”一个略显严肃、尖刻的女声在帘子外响起,带了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竹桃万般无奈之下,只要硬着头皮出去,磕磕绊绊道“四、四太太,夫、夫人她、她病得厉害!”兰惜在里面听着都替她着急,“起、起不了、起不了身!” 没等到四太太的回话,却听见帘子响动声。兰惜当机立断把头发弄得乱了些,做出一脸病弱的表情,怏怏的靠在大迎枕上。 不过片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约莫四五十岁的夫人走了进来,她身着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底下配一条姜黄色综裙。容长脸,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冷漠刻薄。身后除了跟着月临和棠梨外,还有一个妖妖娆娆打扮的人。 火光电石间,兰惜想起了她是谁,可不就是那个要爬乔湛床的丫鬟、名叫-春莺的? “太太过来,侄媳未曾远迎,实在是身子撑不住。”对上四太太的第一眼,兰惜柔柔弱弱道“您知道的,原本侄媳身边就那两个得用的大丫鬟,却一早就跑得没影儿了!侄媳治家不严,让太太见笑了!” 四太太闻言有些不悦,是她让人叫走了兰惜身边两个大丫鬟,兰惜轻巧的一席话扔过来,岂不是再说她没规矩?她才想发作,对上兰惜脸上柔顺的笑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来兰惜不敢跟她对着干,话只是无心,更何况她今日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四太太搬绣墩、上茶?”兰惜对满脸胆怯的月临和棠梨佯怒道“早上的事,一会儿再和你们算账!” “她们是我叫走的。”被逼无奈,四太太不得不出言解释道“知道你连日来身子不好,便叫她们过去问问。” 兰惜语气绵软的道:“原是太太叫走的,侄媳说那两个小蹄子怎么敢这样没规矩?”看到四太太一脸愠色,兰惜心中畅快。不过她清楚,四太太今日带着春莺来就没有好事。解决春莺是迫在眉睫的事,兰惜不准备多追究四太太叫走月临、棠梨的事。“劳婶婶惦记,侄媳实在不落忍。” “惜娘,说起来那件事你也有错。”四太太拼命压下心中蹿起的小火苗,不去计较兰惜的弦外之音。她有些急切的道:“若是你早些给侯爷纳了她,也就没了如今的烦心事,侯爷也不至于恼了你!看着你们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做长辈的看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原来四太太是给春莺来当说客,春莺一个小丫鬟倒是好大的体面!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家里有丫鬟要爬床是对的,错在她没有察觉到,没有及时替乔湛做主,收了人?凡是爬了床的丫鬟她都得做主收了,这才是体统? 兰惜几乎被气笑了,但面上还是只作听不出其中深意。“侄媳何尝不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可侯爷的脾气您清楚,侄媳并做不了侯爷的主!侯爷若是爱哪个,侄媳二话不说替侯爷收了。可若是侯爷不喜欢,就是侄媳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反而引得侯爷厌恶。” 说着,兰惜眼圈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四太太简直恨铁不成钢。先前她乐见兰惜软弱,这样才能任她摆布。可这兰惜软弱太过了些,平白占着永宁侯嫡妻的位置,却什么都做不成! “惜娘,你可是正经的永宁侯嫡妻,后院的事,岂有你做不了主的?”四太太趁机教育道“你可得早些立起来才是!我看那三个姨娘都快压过你去了!” 府中的姨娘?兰惜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声。在她的印象中,小妾都是要在主母跟前儿立规矩,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照例说她病了,姨娘本该在她面前伺候汤药,可五日来侯府中有名分的三个姨娘却一个都不见,足以见永宁侯夫人有多失败。 “太太说的是。”兰惜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她从善如流道“那就让春莺留下。” 四太太以为兰惜听了自己的话,心中大悦,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才是正理,你是侯府主母,自然要多为侯爷考虑!如今侯爷没有子嗣,才是你要关心的头等大事!” 兰惜懵懂的点点头。 “侯爷如今二十一,你和侯爷成亲也有两年了却并无所出。”见兰惜难得的知情识趣,四太太谈性更浓。“实在不成个体统,一旦侯爷在战场上有个好歹——你哪里有依靠?”四太太忙掩了口,有些自悔失言的模样,暗里却拿眼睛去瞅兰惜。 兰惜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怎么好像四房盼着乔湛早死似的? 看着四太太那张伪善的脸,又想到乔湛的怒火,兰惜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福至心灵的明白了始末。拿子嗣的事说道,又说乔湛从事高危职业……莫不是四房盼着想乔湛早些有了子嗣,然后趁机害了乔湛性命,好能控制侯府? 好生歹毒的心思! 如果真的是这样,原主被乔湛厌恶,倒也有缘故了。 “您说的是!”兰惜不为所动,细声细语的道“只是侯爷说了,子嗣还是嫡出的好!您看侯爷可不就是得了益。按理说在那嫡庶都有的家中,早就为爵位争得头破血流了,可咱们家几位叔叔都极其照顾侯爷,好生护着侯爷袭了爵。” 巧的很,永宁侯府已经两代都只有嫡子。 兰惜微微一笑,端庄从容。“这可不就是好处?” 四太太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她显然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兰惜,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四太太瞪圆了眼,瞅了兰惜半晌,一腔怒火却不知道该如何发作。兰惜表面顺着她的话说,又搬出了乔湛的事来压她,她还真不好反驳。 “侄媳知道您是好意!再说我能有多大年纪,经历过多少事?到底没有太太看得通透!”兰惜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四太太身旁的春莺身上,她并不想当即就和四太太撕破脸,不说那些只是她的猜测,便是落实了,也需得从长计议。“这样罢,您让春莺留下,侄媳自有计较。” 见兰惜有要服软的意思,四太太脸色才好看了些。 “不是素来看你孝敬,我是不愿意插手你们夫妻间的家事。”四太太又板起脸道“没得落得一身骚!” 兰惜柔柔的笑了两声,以示歉意。 四太太见今日的目的算是勉强达到,即便兰惜令她气恼着了,也只得揭过。她甩了甩袖子,一脸不忿的走了。 “你过来。”兰惜冲着春莺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春莺自以为开脸有望,步履轻盈的走了过来,眼底隐隐压着喜悦之色。 “凑近些让我瞧瞧你的皮肉,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兰惜从四太太走后,虽然笑容不改,语气却有些不好。她细细瞧了一通春莺,果然是细皮嫩肉,尤其是水葱似的十指,哪里像个做丫鬟的?倒像是小家子里娇养的姑娘! 四太太真是费了不小心思! 兰惜忽然冷笑一声,她直起身子从春莺发间拔了一支簪子,用帕子包住嵌着宝石的一端,抬手狠狠往春莺白嫩的脸上划去。 那簪子是兰惜估摸着选出来、划下去能立马见血的一支。 登时春莺脸上便渗出细密的血珠,她先是愣了一下,伸手捂住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兰惜。 “真是可惜呢,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兰惜把簪子重新插到春莺发间,扔了帕子,靠回大迎枕上,凉凉的道“你不用担心,力道不重,顶多在脸上留道疤也就是了。” 不仅是春莺惊得说不出话来,月临和棠梨更是满脸愕然。 一向软弱的夫人,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打击来得太突然,过了半晌,春莺方才嘤嘤哭了起来。她捂着脸哭诉道“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您只管说就是,或是责罚奴婢。谁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何苦这样作践奴婢?” 兰惜一下子被呕笑了,她没想到古代还有这样有平等意识的女子,难不成她也是穿来的?不过无论是谁,想让姑奶奶心里不痛快,都别想舒坦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兰惜微微一笑,眸中却闪过一抹冷意。“怪道能恬不知耻的去爬主子的床!” 春莺没有被捂住的半边脸涨得通红。 “月临,你让人去那些瓦片过来,再去给我搬个炉子来,我要烧些东西。”兰惜从容的吩咐道“棠梨,服侍我起身。” 月临和棠梨从没见过兰惜如此有气势,应诺一声,忙按照兰惜的话去执行。 “你,先去廊庑上候着,没工夫理会你!”兰惜目光落到犹自在一旁站着、满脸不甘的春莺道“立刻走!别脏了屋里的地面!月临,你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着她,别给我使什么花招。” 春莺哪里受过此等羞辱,捂着脸跑了出去。 “夫人,您看选哪套头面?”棠梨被兰惜吓得不轻,自然取出的是最好的首饰,她哆哆嗦嗦的捧出两个紫檀木匣子让兰惜选,一套珍珠头面,一套碧玺头面。 兰惜皱了皱眉。虽然忠心是没得说,可她身边的丫鬟们也太胆小了些!难不成她合该受气才是正理?不过这会儿不是转变她们观念的时候,门口那不知死活的人,才是她要料理的对象。 再不立威,她的日子可就真过不下去了。 “又不出门,带这些做什么。”兰惜摆了摆手,“换了别的来。” 棠梨忙收了起来,又拿出一个稍大的锦盒,打开摆在兰惜面前。兰惜一看,眉头骤然拧紧。那几支以她一个小白领的目光看来都嫌太廉价的簪子,竟然是侯府夫人的所用的? “都在这里了?”兰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是、是——”棠梨哆哆嗦嗦的解释“您忘了,前些日子您赏了不少东西出去——” 棠梨说首饰是赏出去的,着实给兰惜留了面子。兰惜心中清楚,原主不知道怎么打扮,那些贵重的首饰不是被永宁侯府那几房的人弄走,就是被府中的姨娘们要走。 原本乔湛还曾说过几句,后来见原主扶不起来,连话都懒得再跟她说。兰惜有些同情起乔湛来,娶了这么个糟心老婆,也够他受的。 看来在这个世界活好的第一步,是团结侯爷,一致对外! “还是拿那套珍珠的头面出来。”兰惜叹了口气,她既然决定一改形象,自然不能再拿那些糊弄。“竹桃,把我的衣裳拿几件过来。” 竹桃答应着去了,棠梨就手脚麻利的给兰惜梳头。 “夫人,您看穿哪套衣裳?”不多时竹桃抱着几件春衫走来,“您素日最喜欢这件鹅黄的褙子——” 竹桃话音未落,兰惜便再度拧起了眉。那样娇嫩的颜色,穿在小姑娘身上好看、精神,且不论她的年龄,只说她的身份,就不该再穿这样的衣裳! “开箱笼,我亲自去找。” 兰惜千挑万选,好歹从一堆或是鲜嫩或是素净的衣裳中,找出了一件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仅有的颜色鲜亮的衣裳。兰惜换上后,原本苍白的脸色也被映衬的红润了几分。 一整套的珍珠头面、大红的褙子、素白如月的面庞少有的画上了精致的妆容。兰惜对镜自揽,一张鹅蛋脸称得上宜喜宜嗔,略一打扮,便显得分外出彩。 夫人今日竟是说不出的好看——月临和棠梨两人脸上藏不住心思,那点惊讶全写在脸上。 “走罢。”兰惜抚了抚发鬓间一支金凤垂珠步摇,款款的往外走去。 月临和棠梨两个忙上前替兰惜撩了帘子,才迈出正房的门槛儿,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嬷嬷,正反剪着春莺的的胳膊,牢牢的摁着她弯着身子。这种姿势看起来比跪下好些,实际上却比跪下更累。 春莺一脸屈辱柔弱的模样十分有趣。 兰惜轻笑道“妈妈们辛苦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骨头,也值得妈妈们大动干戈?放开她罢。” 摁着春莺的吴妈妈和刘妈妈从兰惜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夫人素来都是绵和的性子,不会发落人,谁知自从不慎跌入荷花池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倒变得强硬起来了? 二人心中想着,动作利落的松开了春莺。反而春莺弯着腰久了,没等兰惜发话,自己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对着兰惜正正好好的跪了下去。 “我从不平白冤枉人。”兰惜见自己出来后,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机灵的给自己搬来的椅子,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好像是叫半夏的?她招手让半夏站到自己身边,随后姿态优雅的在椅子上坐定。“给你机会辩白辩白。” “奴婢、奴婢也是为了夫人!”春莺显然是个拎不清的,此时还梗着脖子道“奴婢是四太太给您的,奴婢这一身一心都是您的,怎么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兰惜觉得好笑,此时还是冥顽不灵,自己非要作死,谁都救不了她! “奴婢只是想为您分忧罢了!”春莺见兰惜没说话,仿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自以为搬出了四太太让兰惜怕了,脸上竟露出两分得意来。 “哦?”兰惜微感讶异,这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来。既然她非要自己打脸,自己也就不必手软。她翘起唇角,微微笑道“可我从没听过,哪个丫鬟给主子分忧分到床上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61章 赫然是一方绣帕,正是她在栖霞寺的碑林时,所丢的那一方帕子! 安然攥紧了手中的帕子,顿时呼吸紧张沉滞,她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把帕子叠好,藏在了袖子中。 是谁?到底是谁把她的帕子送了回来?那人的用意何在! 那日她唯一看到一个人就是陈谦,难不成是他? 安然此刻心全乱了。 六娘姐妹、云兰姐妹都在,她又不能去拦住那小丫鬟,问清楚缘由。 这一世她同陈谦没有半分交集,陈谦不可能知道她是谁。只凭在碑林前那一面,陈谦竟能把她找到了? 莫非陈谦也有前世的记忆? 不对。 安然很快在心中否定了自己荒谬的猜测。在碑林不小心撞见陈谦时,陈谦显然一副不认识她、初见的样子。唯一的可能,便是陈谦顺蔓摸瓜,循着什么蛛丝马迹摸到了自己的身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住气捋顺了思路。 那日栖霞寺的后院没有接待外人,只有毅郡王府和庆乡侯府的人在,这很容易被打探出来,陈谦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可即便如此,陈谦能准确的把这帕子送到她手中,足以见他手腕厉害、心思缜密深沉! 安然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他不过是皇商之子罢了,在满是权贵的京城中,实在是不够看。可他硬是做到了,在庆乡侯府里,还能这样不动声色的把帕子让人送回给她。恐怕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陈谦到底要做什么? 重获新生,安然并不想报复上一世陈谦的恶行,是她瞎了眼、选错了人。所以重生了,她要离他远远的,她怕了他还不成么?本以为今朝身份的骤变,能让她顺利的躲开陈谦,可为什么,陈谦又这样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 陈谦为什么要捡她的帕子?又为何这样大费周折的送回来? 安然越想越是心惊。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安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如今身份的差别,陈谦怎么敢肖想她? 可是现下陈谦已经胆大包天的把帕子送了回来! 他还要做什么? 安然心里又气又怒,还夹杂着不安。可此时此刻她却也只能咬着牙,竭力不让异常从她脸上显出来。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许端倪透了出来。 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一旁的云蕊见了,忙关切的问道:“九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安然很快便回过神来。 “没事,只是坐久了难免有点儿累了。”安然并不完全否认,适当的从脸上透出一抹疲惫之色。 云兰、云芳、云蕊都知道在毅郡王府中,李氏院里那点子事。安然身上的伤并没有全好,她不能久坐倒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事又不能摆到台面上去说,故此云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六娘她们却是不知道这一段前情,尤其是七娘,恨不得揪着安然这一段,好好的说到上一通。好在此时毅郡王府的姑娘们都在,她忍了又忍,到底没有立即发作出来。 偏巧这时有人叫云芳她们过去正院,说是哪一家的姑娘们来了,请她们过去。 七娘没忍住,刺了安然一句道:“九妹妹到底这一回郡王府没有白去,这身子都娇贵了许多。才不过略坐一坐,就受不住了?” 安然闻言淡淡的扫了七娘一眼,没有理会她。 六娘和十娘倒是看出了端倪来,拉住七娘把话头岔开。 恐怕在郡王府有什么事发生,否则云蕊问完后,九娘只是答了那么一句,云蕊便没有再问。云芳和云兰也俱是一副知情的模样,她们不清楚内情,还是慎言为上。 此时安然已经无暇顾及她们的想法,她心里一阵乱糟糟的。 陈谦的突然出现让她不安极了,甚至她感到害怕。 虽说陈谦不至于栽赃陷害他和自己有私情,可上一世那些记忆接踵而至,安然甚至都不想再回想一次。 等她回去就把这块帕子烧了! 安然恨恨的想着,只听来了小丫鬟请她们姐妹四个到前头去。 方才那个端茶来的小丫鬟已经不见了踪影,安然也不抱希望能找到她。这里是庆乡侯府,安然又不能问。问了岂不就是变相招了她和陈谦有些什么,自己多冤枉啊。 故此安然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六娘三人一齐,去前头寻赵氏、三娘等人。 东宴客厅。 今日来给庆乡侯夫人拜寿的宾客不少,等到安然和六娘她们到的时候,庆乡侯夫人身边已经围了一众的贵妇们,另有许多贵女们在一旁三三两两的说话。 安然姐妹进去时,三娘、五娘、赵氏正同庆乡侯夫人、定北侯夫人在一处说话。 见她过来,三娘也掩饰,直接招手把安然叫了过去。还是五娘看不过去,把六娘等人也一齐叫过来,这才作罢。 姐妹四个上前齐齐行礼。 “贵府这几位姑娘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水灵漂亮。”定北侯夫人对赵氏夸赞道:“我看着各个都好,竟不知道怎么夸才好了。” 赵氏忙笑着谦逊道:“您过誉了。” 庆乡侯夫人也在一旁笑道:“不仅是模样漂亮,品行也没得挑。但看她们这两个姐姐,便知道了。” 她这话一出口,赵氏眼底便闪过一抹满意。不仅夸了六娘姐妹四个,还把嫡女三娘、五娘夸了进去。即便是恭维的话,赵氏听了心里头也觉得舒坦。 安然本以为不过是跟往常一样,过来打个招呼便罢了,没想到庆乡侯夫人竟拉住她们说了几句话。而且安然注意到,定北侯夫人略带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回。 今日不过是头一回见定北侯夫人,安然心里有些疑惑,她有什么值得被注意的吗? “听你们姐姐说,你们的女红做的都不错。”庆乡侯夫人笑眯眯的道:“改日要让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姑娘,好好向你们讨教才是。” 她这话音未落,六娘等人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往常赵氏带她们出门时,从来没给过她们这样主动露脸的机会。莫非今日她们的嫡母,竟转了心性? “不过是能看罢了。”六娘极力压抑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她克制又含蓄的微笑道:“比起周大姑娘她们,我们差的不是一截儿半截儿呢。” 七娘在一旁听了,不由在心中道恼,平白被六娘抢走了能展示自己的机会。 “六姑娘竟还谦逊,你们姐姐早就夸过你们了。”庆乡侯夫人笑着颔首道:“说是家里的几个妹妹,模样好、才情好、学问好。在你们姐姐眼里啊,你们每一处不好的。” 安然倒还罢了,六娘、七娘、十娘心中都闪过一丝诧异的情绪,三娘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对她们如此上心了? 不过在这总归是一件好事,作为南安侯府的嫡长女、毅郡王府的世子妃,三娘愿意提携她们,往后肯定能对她们的婚事有益处。 这话确实是从三娘之口说出来的没错,只不过三娘当时只为了同庆乡侯夫人夸安然罢了。庆乡侯夫人不好当着四姐妹的面只提安然,故此便给四个人都安上了。 “那是自然。”三娘也笑道:“我这人护短,看我妹妹自然是好的。” 若是有心留意便能察觉到,三娘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安然的,她总算能隐晦些表达对别人的偏爱了。 “姐姐素日在家里就对我们很疼爱。”十娘甜甜的一笑,脸上犹自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娇憨。 这样能在贵妇们面前表现的难得机会,从六娘到十娘都很珍惜,便是开始落后的七娘,也说上了两句话。只除了安然。在别人抢着回答想要展现自己的时候,她就不急不躁的站在一旁,脸上并没有急切之色,只是带着得体的微笑在旁边倾听。 只有在三娘点到她名字时,安然才会说上一句,并不刻意表现自己。 定北侯夫人瞧了,眼中便闪过一丝满意。 方庭的姨娘识趣,打小便教方庭尊敬嫡母、友爱兄弟,故此庶长子出息,她不反对。如今方庭两榜进士出身,又选了庶吉士,在满京城的勋贵之家里头,都是有名的。往后入了仕途,还能帮衬世子。 故此定北侯夫人替他选妻子,不比替她亲生儿子、定北侯世子费心少。 起码做了方庭的妻子,不能是那等轻浮人。仗着自己丈夫有功名在身,就挑唆着分家、争家产,闹得家里头不合。首先那姑娘的品性是头一位的,出身和模样倒还放在一旁。 如今方庭已经到了弱冠之年,早年一直埋头苦读,故此便没定亲。如今更是选上庶吉士,来打探想要与侯府结亲的人,自然不在少数。甚至有些家里不复往日景气的世家嫡女,也有想要嫁给方庭的。 定北侯夫人便愈发的谨慎起来。 自家的小姑子前些日子回娘家,跟她说起了南安侯府的庶出的九姑娘,模样脾性瞧起来都很好,毅郡王府的世子妃也很是疼爱她,还曾得过云阳郡主的青眼。 这样的条件算不上在给方庭说亲的人里,算不上最好的。可定北侯夫人听了,便有几分心动。 两人的身份相当,往后成了亲,也能互敬互爱。方庭的模样生得好,又带了一身书卷气,瞧起来便也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俊朗品格。等闲模样差的,恐怕方庭也不满意。 见了面定北侯才了然,小姑子所言非虚,这九姑娘如同明珠朝露般漂亮,性子却丝毫不张扬,反而十分的稳重、内敛。 再加上又是小姑子做媒人,别的不提,只看庆乡侯府蒸蒸日上,定北侯夫人也想着两家的关系更紧密些,故此对于庆乡侯夫人的牵线,她还是很满意的。 小姑子还安排两人碰了个面,回去她再问问方庭的意思。恐怕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举止大方从容,气质娴静持重,方庭没有不动心的。作为嫡母,虽说在庶子的婚事上有决定权,可她也要尊重方庭的意思。 娶回来的妻子,到底他要喜欢才好。 一直暗中观察着她的三娘,见她对安然并无挑剔之色,反而有几分满意,这时三娘才放下心来。 如果九娘也有些意思,觉得方庭还可以,两家倒是可以议亲了。 虽然她母亲赵氏还不知道……三娘不由有点心虚,背着祖母和母亲,她竟先决定起庶妹的婚事来。而且这个庶妹,原本还是想送过去给她丈夫做贵妾的。 不过这会儿她已经不需要别人帮忙了,李氏被拘在小院中,李氏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庶长子东哥儿,如果她愿意,随时都能抱过来养。 如果再能生下一个嫡子,她就再没什么可犯愁的了。 等到下次回侯府,要把这些都好好跟祖母、母亲说一说才是。 三娘在心里头默默的筹划着。 庆乡侯夫人今日的寿宴来的贵客可不少,单独叫了定北侯夫人、三娘等人在一处,完全是看了三娘的面次。故此她没停留多久,便起身去招呼别的客人。定北侯夫人是她娘家嫂子,自然也跟着去帮忙了。 等到二人方一离开,三娘便把九娘叫到身边说话,那亲昵的态度自是不同,只把六娘等人看得一阵嫉妒。 这安九娘竟如此好命?当初她们以为她去了毅郡王府,无异于进了火坑里头。可是谁又能想到,她竟像是因祸得福,很是得三娘的喜爱、提携。 更何况,郡王府里并没有传出过要抬什么贵妾的消息,安然的身份便还是南安侯府的姑娘。 如果……如果把这件事捅出去呢? 她们不无恶意的想着,恐怕安然的名声就完了,她再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大放异彩,夺取嫡姐的宠爱,众人的注目。 如此一来,她便只能给世子做贵妾,别人谁还愿意娶她? 原本就是庶女,又有了这样的名声,别说是平远侯了,就是等闲世家的庶子,都不会再娶她。 可一旦被发现……后果也不是她们能承担的。 安家的姐妹几个俱是各怀心事,只把赵氏看得一头雾水。 对于三娘格外看重九娘,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安然早晚是要抬了贵妾的,她们姐妹和睦,自然是件好事;可若是三娘对九娘言听计从,她也担心,往后会不会反而成了九娘在郡王府受宠,反而让她这个嫡妻没了立足之地。 赵氏心中十分矛盾。 “九娘,今儿你怎么就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三娘觉得安然应该在未来婆母面前多表现自己,她便伸出手指点了点安然道:“往日的伶俐劲儿呢?” 这话落在六娘几人的耳中,明显便听出三娘的偏心来。 只是三娘是她们的嫡姐,如今身份又贵重,她们至多在心中敢怒不敢言。 安然暗自叹息一声,她这姐姐本意是为她好没错,可不也是变相的给她拉仇恨么? 她只好嘿嘿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去。 三娘还欲多说些什么,突然前头变得嘈杂起来,仿佛是听到有人来通传说,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 这可谓是极大的荣耀了。要知道今上后宫中仅有皇后一人,三位皇子俱是正宫嫡出,这等殊荣历朝历代都是少见的。今上爱重皇后是人尽皆知的,若是皇后的意思,今上没有不想办法去做到的。 所幸皇后素来低调、通情达理识大体,倒没有发生什么妖姬祸国的事来。 若是能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从此家族离扶摇直上便不远了。皇后的荣耀不仅在此刻,也在未来。 等到来传旨的小内侍走了,众人都围过去看皇后娘娘的赏赐,再说上几句奉承话,讨个主家欢喜。安然眼中也闪过一抹羡慕之色,她倒不是羡慕赏赐丰厚,只是羡慕皇后竟能得一人真心相待。 如果她也能得一人真心以待,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贫富,她都是情愿的。 可这大概也就是个求而不得的奢望了罢! ****** 庆乡侯夫人的寿宴之后,安然仍是要跟着三娘一起回去。 她之前同三娘说好了,等到她身上的伤全都好了,就和三娘一起回侯府,把事情都说清楚。想来太夫人和赵氏不会有意见,尤其是赵氏,她自己吃足了苦头,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再受委屈。 三娘和赵氏一齐出来,赵氏欲言又止的看了三娘,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娘,等过些日子我就回侯府,女儿有事跟您说。”三娘看着赵氏,轻声道:“您放心,如今女儿过得很好。” 赵氏点了点头,只感觉眼眶有些发涩。 这一回再见三娘,感觉她和往日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了。眼中似乎多了些沉稳持重,少了些天真热情在。 女人总要迈过这个坎儿的,尤其是世家嫡妻。 或许她真的已经改变了,能适应世子妃的身份,好好的跟世子过下去。 赵氏既欣慰又心酸。 看着赵氏上了马车,三娘便也带着九娘上了马车。而落后一步的六娘等人,眼底隐隐闪着嫉妒之色。 三娘待九娘也太好了些! 七娘和十娘是在自小在侯府长大的,三娘先前待五娘也不过如此。九娘不过从外头回来没多久,竟然把三娘给笼络住了。而且看起来,九娘就不像是要给世子做妾的。 若是九娘重回侯府——得了三娘喜爱的她,肯定会在姐妹间脱颖而出,也会得到赵氏的看重。 难不成兜兜转转了一轮,最有希望嫁给平远侯的那个人,仍然是九娘不成? 姐妹三人心情复杂的上了马车。 “今儿你和周大姑娘去——”三娘本想问问今日安然见方庭是什么感觉,可想到这还在马车上,跟车的婆子可能会听到,她便作罢,硬生生的转了话头道:“你去指点她的绣技了?” 安然有些哭笑不得。 “姐姐,我的绣活怎么样,您还不清楚吗?”安然早就猜到这是个托词,里头一定有事。再加上三娘此刻的异常,她更能验证自己的猜测,只是在外头她便忍了回去。“周大姑娘是请我去看她的猫。” 三娘点点头,故作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三姐,她的猫是临清狮子猫,长长的白毛真漂亮!”安然一脸羡慕的道。 三娘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你若是喜欢,赶明儿我找人也给你弄两只,保证比周大姑娘的还要漂亮,好不好?” 谁知安然却摇头了,“我看一看就好,还是不养了。” 她是很喜欢这可爱的小生灵没错,可一想到这小动物可能会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她便歇了心。 安然还记得,陈谦先前的一个妾室,就是利用另一个人养的猫,害了人,还嫁祸他人。如果以后有了自己的宅子,倒是可以养上一只。 后宅里头的阴私手段太多,在没有能力确认能自保下,她是不会给自己增加负担、带累别人的。 三娘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见安然说了不要,便也作罢。 马车缓慢而平稳的使出了庆乡侯府前的街上时,只见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前面赵氏等人的马车,也都暂时停住了。 安然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前头还停着几辆马车。 今日来庆乡侯府贺寿的人不少,肯定往外走会慢一些。安然便放下了帘子,时不时和三娘说上两句话,很有耐心的等着。 殊不知,六娘几个的马车上,却是另一番天地。她们三人却是心中充满了兴奋。 “那不是平远侯?”百无聊赖之下,七娘掀开了车帘,不承想竟看见一道修长的石青色身影,从庆乡侯府的正门前策马等待。 十娘也是远远见过平远侯的,她闻言也立刻撩了帘子去看,果然那道挺拔的身影,是平远侯陆明修无误。 即便有几个同行的人,背影也都差不多。可光看陆明修那修长、挺拔的背影,似乎就能窥见他冷峻的气质。 六娘还没有见过陆明修,只是一直听刘妈妈在身边念叨着,府中有这么一门好亲事在,让她一定要使劲浑身解数去争取,才不辜负这么多年,自己辛辛苦苦的培养她。 平远侯条件这么好,六娘自然心中很是满意。若是真的能嫁给平远侯,她便能一生富贵无忧。也不枉费她这些年所受的苦了,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那样的身份地位,便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好不容易这一回机会难得,六娘也忙往外看去。 陆明修虽是世家公子,如今也能称得上出身行伍,被许多目光这样盯着,他自然能敏锐的感觉到。 他侧了侧头,一道冰冷的目光随即而至。 第62章 回到郡王府以后,三娘本想叫安然去她房中坐一坐,顺便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她对方庭的印象。可安然一脸疲惫,小脸儿发白说自己累了,三娘心疼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便让丫鬟们好生照顾着,放了她回去。 安然回到了东厢房。 等到散了头发、净了面,安然换好了一身家常衣裳便靠在了拔步床的大迎枕上,一个人愣愣的出神。 青杏和青梅见安然满脸的倦怠之色,唬得她们忙想去回禀了三娘请太医来瞧瞧,安然拦住了。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先下去罢。” 二人素来对安然言听计从,故此端了热茶和几样安然爱吃的小点心放在了床边的高几上,才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门,两个人就守在门口,哪里也不去,以防安然叫人了,没人服侍。 自家姑娘从来到郡王府后就倒霉事儿不断,七病八灾的。来郡王府的路上,便惊了马,姑娘险些出了大事,连她们都跟着差点送命;前些日子不过是跟着三姑奶奶去了一趟李姨娘的院子,姑娘竟又是受了伤回来,脸上红肿一片甚是吓人,姑娘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都险些毁了! 姑娘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她又不是自己情愿来给世子做妾的,太夫人和夫人逼着,姑娘有什么办法呢?可是三姑奶奶,却是很不待见姑娘,才来那阵冷言冷语的,姑娘却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整天都是笑眯眯的。 只有她们知道,姑娘心里头有多苦。 好不容易三姑奶奶对自家姑娘没有那么排斥、渐渐有了笑模样,到后来各色衣裳首饰流水似的送进来,在别人眼里,三姑奶奶对姑娘甚是宠爱……可这都是姑娘自己努力挣来的。 虽说姑娘好歹没被三姑爷收了房,抬成世子贵妾,可这么折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青杏和青梅的年纪比安然还小一些,两个小姑娘坐在门口,托着腮,小脸儿上透着淡淡的愁绪,看起来竟有些滑稽。 房中的安然,自是不知道这两个小丫头的想法。 她正死死的盯住眼前的帕子,手指竟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这块帕子……这块帕子并不是她所丢的那一块! 安然记得很清楚,自己那一块帕子角上的莲花花瓣是粉白色的,花蕊是淡黄色的丝线绣的。这一块帕子,莲花花边的粉白色更深一些,花蕊的丝线是鹅黄色的。 这两块帕子差别极小,只在丝线上有细微的差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安然仔细摸了摸帕子的质地,这块不如自己之前那块柔软,自己那块帕子已经洗过两次,这一块显然是崭新的。 得到这个认知,安然心里那根弦儿绷得更紧了。 陈谦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留下了自己丢的那块帕子,却送了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来,他藏了什么心思在里头? 安然不愿意往深想下去,也不敢往深里想。 这一世她是侯府姑娘,陈谦仍是商贾之子,他怎么敢肖想她!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同陈谦有半分的干系,可谁知道偏偏在碑林前,又见了面。 尽管不愿意,安然却也不得不承认,恐怕陈谦又对她动了心思。上一世的陈谦能看上寒门之女安然,这一世陈谦怎么就不能看上侯府姑娘安九娘?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在这六月天,安然都忍不住要瑟瑟发抖。 她实在是怕了他还不行吗? 上一世的恩怨她不想计较了,她只想要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她绝对不能再跟陈谦沾上半点关系! 安然苦苦的思索着,却是发现毫无头绪。 陈谦既是能把这块帕子送到她手里,对她的底细想来都已经摸透了。可是她却对陈谦的动向一无所知,甚至他此时在做什么、在何处她都一无所知。 这样一边倒的局势,她该如何应战? 她好歹是侯府的庶女,即便陈谦动了心思,就一定能娶到她吗?据他所知,南安侯府和江南陈家并无关系。他出身商贾,纵然是皇商又如何?还能直接上门开口求娶侯府的姑娘吗? 这么想着,安然紧绷的神经,好歹松了一松。 不对,她这一世还见过陈谦的母亲、陈家主母丁氏——安然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李侧妃! 丁氏曾到毅郡王府走动,找的人就是李侧妃。而且安然不止一次在郡王府里看到过丁氏,恐怕她已经搭上了李侧妃的线! 那么丁氏知道这些吗? 陈谦曾跟丁氏说过,他对自己有好感吗? 那一日在碑林中,陈谦遇到自己是偶然还是必然?李侧妃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云兰又知道多少? 安然只觉得心里头乱糟糟的,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来。 她要沉住气,她不能自乱阵脚!安然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好不容易即将离开毅郡王府这个陈渊,难不成她又要陷入另一处泥潭不成?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安然双手覆住了发红的眼眶,她绝对、绝对不会这样认命的! ******* 用晚饭前,三娘放心不下安然,到了东厢房来看安然。 “九娘,身上的伤害疼吗?”三娘心里头愧疚,当时是因她而起,九娘才落下了这一身的伤痛。她关切的问道:“你若是不舒服千万别强撑着,请了太医来好生给你瞧瞧。” 安然身上已无大碍,她下午回来说不舒服只是心里头乱,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托词。 “三姐,我没事了。”安然忙笑道:“那会儿就是身上有些倦、并无大碍。您放心,不舒服我肯定告诉您。” 在安然的再三保证下,三娘这才作罢。 “九娘,今日你同周大姑娘一起出去时,有没有遇到什么人?”三娘旁敲侧击的问。 遇到什么人? 安然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三娘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一路上,竟没遇上什么人不成?”三娘见安然没反应,不由着急了。难道是周大姑娘没把事情办妥当?“你再好好想一想,便是走了个对面也算!” 安然想了想,蓦地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原来从周大姑娘带她去看猫时,就有的那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没错!她还想呢,怎么好端端的才到了庆乡侯府,周大姑娘抛下那么多人带她去看猫,在路上还遇到了周大姑娘的表哥…… 表哥? 安然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不由飞红了脸,她半是羞恼的嗔道:“原来是三姐在捣鬼!” 三娘看安然的神色就知道肯定是见了的,她忙追问道:“你看着那人怎么样?” 怪不得周大姑娘突然叫了一声表哥!原来是早有安排的,她正犯嘀咕呢,毕竟男女大防,她是外人,便是周大姑娘看到了她表哥,也不该这么远远的叫一声。 安然只是脸色泛红,不肯说话。 三娘调侃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跟姐姐说说,你瞧着方庭这人怎么样?”见安然还是扭捏,三娘坦白道:“实话跟你说了罢,这一回碰面,是姐姐给你安排的。” 安然抬头,讶然的看着三娘。 “你还记得上一回咱们去栖霞寺吗,在那儿碰到了庆乡侯夫人,她一眼就相中了你。”三娘道:“她跟我说起她娘家的侄儿,也就是方庭。我还没答应她,想着到底让你见一面,心里头满意才好。” 难怪当时她觉得庆乡侯夫人略带甚是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许久,原来是这样。 三娘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莫非这是要给她说亲? 安然苦恼的皱起了脸,感情自己先前跟三娘说的话,全都白说了啊。 “三姐,我——”安然还没想到怎么说拒绝的话,三娘便打断了她。 “这方庭虽然是庶子,却是很出息。如今已经两榜进士出身、如今选了庶吉士,前途无限的。”三娘细细的对安然道:“不是姐姐不想给你挑再好些的门第、或是选个嫡出的公子,彼此身份相当,夫妻间才好相敬如宾。” 三娘还想到了一层,若是九娘嫁了个嫡出的公子哥儿,娇生惯养的,两人若是拌了嘴,万一那人骂九娘是小娘养的,安然的面子往哪里搁? 嫡长子以九娘的身份是够不上了,要做一族宗妇的,到底需得要精心教养长大的嫡长女。若是嫡出的次子、幼子,未免骄纵,恐怕不能体贴疼爱九娘。 方庭虽是庶出,可是他自己是个出息的,恐怕因为安然的出身,会更加爱惜她。 “那会儿方庭去给庆乡侯夫人拜寿,我也是见了一面的。”三娘道:“我冷眼瞧着他的脾性倒还不错,人也长得俊逸秀雅的,一身书卷气,倒也配得上你。” 在三娘眼里,自己妹妹自然是处处都好,只有别人配不上她,没有她配不上别人的。 虽说安然此时没有嫁人的打算,可三娘也是一片好意。 “你也是见了方庭的,你觉得他这人如何?”三娘连珠炮似的追问道:“他虽说比你要大上六岁,可年纪大些知道疼人啊。不过要嫁人的是你,我不愿意你盲婚哑嫁的,到底你也喜欢才好。” 安然没想到三娘竟替她想了这么多。 “三姐,谢谢您这么替我打算!”安然真诚的道:“可我还从未想过这件事,您这一说,我心里头只是发慌,根本没主意。” 见她态度诚恳真挚,三娘也没了脾气。她叹道:“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姐姐只是觉得这个人不错,才想着让你见上一面,别错过了好姻缘,也没说一定呢。” 听了她的话,安然长长的透了口气。 她还真怕三娘跟那边许愿了什么,到时候可就难以收场了。 姐妹二人又聊起了寿宴上的见闻。 安然分出了一半的心声去想三娘的话、想今日遇到陈谦的事。 恐怕江南她是回不去了,起码此刻不能。 若是陈谦真动了那样的念头,她在回到扬州岂不是羊入虎口?纵然有三娘护着,强龙不压地头蛇,恐怕若是陈谦有意,她也挣脱不得。更何况她还要带着安汐和安沐…… 安然的心微微一沉。 恐怕自己打重生起就有的谋划,要再一次改变了。 那么方庭,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安然不带任何感情的,仅凭理智判断着。方庭有功名在身,若是传出他与自己议亲的消息,恐怕陈谦再不情愿,也只能放弃吧? 可她也不愿意利用别人。 如今还不知道方庭的意思呢,她倒先挑剔起来。安然在心中忍不住自嘲,或许人家这两榜进士出身的庶吉士,压根儿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小的庶女呢。更何况自己并不是在京中侯府里养大的,不过是在扬州乡下长大罢了。 没准儿人家还不愿意呢。 三娘看着安然脸色轮番变化,自己跟她说话,她也渐渐的接不上话了。看她这幅愁肠百结的模样,三娘便猜到安然实在想白日里遇到方庭的事。 到底还是个未经事的孩子呢。 三娘看了不由心中一软,柔声安慰她道:“九娘,姐姐不是逼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你的婚事,到底还要祖母、父亲、母亲都点头才行呢,姐姐也做不了主。” “只是两家都有些意思,便往一处说合罢了。”三娘道:“并不是即刻就要你点头答应。再说我妹妹这么漂亮,想做我妹夫,也得过了我这关才行。” 后头的话便有些俏皮的意思了,安然知道三娘是特意逗自己开心,便配合的笑了笑。 这两日云诜奉皇命去京郊办事,故此三娘便让人把饭菜摆在了东厢房,同安然一起用晚饭。 “今儿庄子上送了好多新鲜的果子、还有各色的肉。今儿的饭菜和点心都是用新鲜的食材做的,你尝尝看,喜欢那样,喜欢就多吃点。。”三娘命人端上一叠叠精致的小点心,又亲手盛了一碗汤递给了安然。“这道野菌野鸽汤很不错,先喝点暖暖胃。” 安然笑着接了过来。 甜白瓷的小碗里头盛着的野鸽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问起来便让人食欲大开,安然用汤匙舀了一勺,正要送到嘴边时,却仿佛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 安然先前还以为是汤里加了特殊的香料。 可是这心里起了疑,这勺汤便没送往口中,安然把汤匙送到了鼻翼前细细的嗅了嗅,皱起了眉。 “怎么了?”三娘见状不由疑惑的道:“这汤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不喜欢,别勉强自己。” 安然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容道:“仿佛油花有点大!” 三娘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汤碗中的野鸽汤。她一早便嘱咐过了,油花要撇的干干净净的再端上来,这看起来确实已经很干净了。 安然越闻越觉得有些不对。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疑心作怪,还是汤本来就古怪。 “我尝尝看。”三娘拿汤匙要送入口中一勺,却被安然制止了。“三姐,再等等!” 安然不顾形象的把汤碗端了起来,她凑近了去闻,果然那种香味更明显了。 “三姐,您别喝,只闻一闻,有没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安然还是不敢确定,她便让三娘也闻一闻。 三娘被弄得莫名其妙,她还是照着安然的话做了。 “我闻着倒没什么不同的。”三娘满是疑惑的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安然摇了摇头。 “画屏、青杏你们过来。”安然把服侍在旁边的两人叫了进来,让她们分别闻了闻这道野菌野鸽汤。“有没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二人用力的闻了闻,都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三娘很了解安然,知道她不可能故意拿这种事开玩笑,她脸色微沉道:“去拿了银针过来。” 画屏和青杏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二人答应了一声,忙去拿了银针。 等到画屏把银针拿来后,挑出一根来插到了汤里头。时候一点点过去,银针始终泛着冷冷的寒光,并没有变色。 三娘这才松了口气。 “九娘,是不是你多心了?”三娘道:“这里头没毒。若是有特殊的香味,想来是她们往里头加的香料。你若不放心,我把小厨房里的人叫来问问。” 安然摇了摇头。 既是三娘院中的小厨房,三娘对这里自然有绝对的控制权。安然倒没声不放心的,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儿。 “三姐,别喝了好不好?也先别声张。”安然恳求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安然虽说还不到十四岁,却比同龄人都要成熟、稳重许多,没有证据的事,她不会信口胡说。既是今日她开了口,便是有哪里不对。 “若是真的有问题,咱们此刻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安然皱了皱眉,有些犹豫的道:“而且我还拿不准,到底这汤的问题在哪里。” 安然自从来到郡王府后帮了自己不少,三娘虽然心里不以为意,还是决定尊重安然的意思。 这是院里的小厨房,里头的人都是在郡王府做了许多年的家仆,或是她从南安侯府带来的可靠之人,再者方才并没有验出毒来。 “三姐,这些日子您的饮食,我看还是让画屏亲自去小厨房盯着。”安然话音才落,她便自己否定了,她忙又改口道:“不能说您,就说是我——” 安然顿时来了灵感,她道:“不若这样,姐姐您只说我这些日子身上不舒服,只想吃清淡的、想吃扬州菜,从咱们侯府找个可靠的人过来做饭。” 三娘觉得安然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觉得那里不对?”三娘劝道:“咱们方才已经验过了,这汤里并没有毒。且这小厨房里干活的人,是我嫁过来后亲自安排的,不会出问题的。这一回的汤也是我让厨房特意做的。” 安然的态度却很坚持。 “姐姐,您就再信我一回罢!”安然坚持道:“我真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间还说不上来。” 见安然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样,三娘只好依了她。 “就依你。”三娘点了头,安然总不会害自己,若是谨慎些,便依了她。 安然这才松了口气。 “画屏,这汤我姐姐是怎么吩咐厨房做的?”安然蓦地想到另一种可能性,转而向一旁的画屏发问。 画屏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她努力的回想道:“世子妃说,九姑娘连日来身子不好,正好今日庄子上孝敬了野鸽子来,便要给姑娘炖汤喝。” 说不准这汤不一定是针对三娘、而是针对她的也不一定。 安然顿时神色一凛。 ****** 灯马胡同,陈府。 从庆乡侯府的寿宴回来后,陈谦便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这日他来给丁氏请安。 “娘,我看上了一个人。”陈谦开门见山的对陈氏道:“我想娶她。” 丁氏闻言便皱了皱眉,她以为陈谦是在外头跟着公子哥儿们去逛青-楼、去养戏子之类的,花银子倒还罢了,她们陈家不缺这点子钱,在外头玩玩,丁氏也不在乎。可这陈谦开口就要把人带回来,丁氏实在是不能接受。 故此她苦口婆心的开口劝道:“那些人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看你还是别沾为好。咱们家是不缺那点子银子,你在外头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还想着带到家里来?” 陈谦闻言一愣,看到丁氏满脸不赞同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想歪了。 “娘,她不是那些戏子粉头。”陈谦无奈的笑了笑,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目光道:“她可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丁氏犹自不相信的看着陈谦。 “娘,你上一回去李侧妃处走动的如何了?”陈谦硬生生的转了话题,他问道:“李侧妃把咱们的礼都收了吗?” 丁氏闻言,便得意的道:“这是自然。她都收下了,答应帮咱们疏通疏通。” 陈谦面色大霁。 “不愧是娘,您亲自出马,自然手到擒来。”陈谦恭维着丁氏。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丁氏知道陈谦这样伏低做小的说话好,必然有所图。 “说罢,你要做什么?”丁氏脸上不见喜色,她淡淡的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想从外头把戏子粉头带到家里来,我是断不能容的。” 陈谦笑着摇了摇头。 “儿子怎么会做那种事?”陈谦好声好气的道:“您别担心,儿子看中的人可是世家姑娘。” 还没等丁氏回过神来,陈谦又问:“您前些日子去毅郡王府走动,可曾见过世子妃?” 丁氏愣了愣,她怎么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结识了世家女?她蹙了眉,道:“自然是见过的。” 陈谦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我看中的那个人,正是世子妃的妹妹,南安侯府庶出的九姑娘。” 第63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永宁侯爵位到乔湛这里,已经传了两代。 当初身为三品定远将军的乔越有从龙之功,等到先皇登上大宝后,便封了他为超一品的永宁侯。后来乔湛之父乔務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爵位,他病逝后,便由唯一的嫡子乔湛继承爵位。 看起来最正常不过的爵位传承,可是兰惜已经从原主残存的记忆中,觉察出其中的异常。 永宁侯府的老太君王氏尚在,她却在乔務死后,操持着分了家。乔湛继承了永宁侯府,按理说老太君理应留在侯府,她却随着另外三个儿子搬出了侯府。 二老爷乔敬、三老爷乔敛、四老爷乔敦住得极近,都在一条胡同中,老太君王氏则是在三个儿子宅邸的中间单独辟了间三进的院子,算是和他们同住。 虽然分了家,可另外三家看着十分亲香,倒像是把乔湛排挤出去一样。 又因为乔老太君并不住在侯府,坊间渐渐有乔湛不孝的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容不下自己的祖母一般。 兰惜梳妆好,才走出正房,四太太派来的大丫鬟便上前福身行礼道:“夫人,太太已经命人备了车在影壁前等您,您不必再吩咐备车。” 不仅派了人来,连车都替她准备周到了?兰惜只觉得好笑,难不成这位四太太还怕她以车拔了缝子为由,躲过这次会面?这大好的机会,她才舍不得浪费! “多谢太太好意。”兰惜微微一笑,嘱咐了棠梨月临留下看家。在二人担忧的目光中,兰惜扶了半夏的手往外走去。 果然影壁前停着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车前伺候的粗使婆子见兰惜来,忙摆好了小杌子,服侍着兰惜上了车。坐着车上舒适的宝蓝色五幅团花坐垫上,背靠着柔软的姜黄色大迎枕,兰惜忍住想要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的冲动,她阖上了眼睑,闭目养神。 四太太竟然能说动老太太一起“讨伐”她,说明乔湛这个嫡长孙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低得可以。兰惜转念一想,便也释然。若是老太太重视乔湛,也不会做出让侯府分家、自己同儿子们搬走这样泼乔湛面子的事。 老太太不喜欢乔湛,估计原因还在乔湛的生母身上。乔務是老太太的长子,她不会讨厌自己的儿子。如此一来和乔湛有关系的人只剩下他的生母秦氏。 兰惜搜刮着身体原主的记忆,依稀记得这位秦氏只是京中四品武官的女儿,配永宁侯世子,身份还差些。据说当初老太太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可乔務不从,老侯爷乔越没多插手,遂了儿子的意。 老太太一生心高气傲,控制欲极强,从此连带着对长子不喜,即使秦氏嫁过来一年便生下嫡子乔湛,也并不得老太太喜欢。 乔務才过世,尸骨未寒时她便算计着让自己另外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继承爵位,而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乔湛。幸而乔湛是个争气的,平素又和九皇子交好,再加上英国公府也出了力,好歹保住了爵位。 兰惜正在一一理顺那些残存的记忆,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响起婆子的声音:“夫人,请您下车。” 看起来她是踩着小杌子轻巧的下了车,可兰惜只觉得自己分分钟都会失足踏空。还来不及她再纠结这古代交通工具上下不方便,只见一乘轻便的青色软轿已经候在一旁。 半夏伶俐的走到她身边,兰惜扶着半夏走到软轿前,随行的丫鬟已经撩起了轿帘,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站在轿子的四角。 上了软轿后,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才停下。 兰惜下了轿子后,只见眼前便是五间甚为轩昂开阔的正房。她略掀了眼皮打量了周围环境,应季的花木摆布错落有致,院中还有一方小小池塘,许是为了锦鲤而设。几个身着不俗的丫鬟正候在抄手游廊上,见兰惜的轿子进来,她们一面去屋里通报,一面迎上来给兰惜行礼。 兰惜暗中观察了她们的态度。 能在这里服侍的丫鬟都是府中有头有脸的,自持有些身份,与别人不同,就拿起乔来。许是受了王氏等人的影响,她们对兰惜也不甚尊重,神色散漫,都是敷衍的态度多些。只有一个穿着葱绿色比甲的圆脸丫鬟待兰惜倒是真心实意的尊重,只是兰惜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夫人,您请。”那圆脸丫鬟替兰惜打了帘子,借着帘子的遮掩,在兰惜耳边又轻又快的说了句:“四太太方才说了您好大一通不是。” 兰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微微点头,并没有做声。 半夏没有老太太的吩咐是没资格进正房的,她只得忍耐着焦虑和担忧等在门外。 绕过穿堂的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大屏风,只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端坐在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她穿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象牙色洒金丝襕边马面裙,通身的气派尊贵十足。满头浓密的银丝整整齐齐的梳成攥盘好,戴了几件翡翠、猫眼石的首饰。一见便知是她老封君的身份。 四太太仍是上午的衣裳,面上含怒的坐在旁边铺着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 “孙媳见过老太太,给您请安。”表面功夫要做足,这种细节必须在意,免得落人褒贬。兰惜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行礼。 “侄媳见过太太,给您请安。”兰惜对四太太满脸的愠怒仿佛视而不见,她的表情恭敬柔顺,让人挑剔不出错儿来。 老太太从见兰惜进门的那一刻起,便觉得自己那个一向软弱绵和的孙媳妇,似乎是有些不同了。今日她穿了一件大红色十样锦的褙子,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不少,整套的珍珠头面显出了侯夫人的尊贵,白皙的面庞略施粉黛,五官越发显得精致。 一向不知道怎样穿衣打扮的兰惜,今日的改变倒让人眼前一亮。 “如今你坐稳了主母的位置,自觉手段越发成熟老辣,听不进长辈的劝了。”四太太见兰惜神采奕奕、大方从容的站着,便觉得大为光火。她夹枪带棒的道:“我看夫人明日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中了!” 兰惜自然不能让四太太胡乱定她的罪,她故作讶异,一脸不解的看着四太太,柔声道“太太说的是什么话,侄媳竟是不懂。侄媳才进门,太太便说了一篇诛心的话,侄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四太太气得倒仰,如今兰惜都敢和她顶嘴了!她才要发作,忽然目光落到兰惜光洁的额头上,目光一转,计上心来。 “今日打扮得倒鲜亮。”四太太撇了撇嘴,她不怀好意的笑道:“只是你这几日没来给老太太请安,只推说是失足跌下水,磕着了头。不知夫人用了哪种灵丹妙药,额头上的伤竟是一点儿不见了?” 兰惜微微挑眉,心中不屑。她以为四太太能找出何等体面的借口发落她呢,原来也只会拿出这种处处给她递把柄的话。 “侄媳确实不慎跌下了莲池,不过万幸,后脑勺虽然磕肿了,可脸上一点没伤着。”比起四太太的刻薄,兰惜淡定太多。“不知是哪个没规矩的奴才乱嚼舌根子,竟胡乱传话给您,平白让您担心,倒是侄媳的不是。是谁胡乱传的,您告诉侄媳,侄媳一定重重发落她给您出气!” 四太太被兰惜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噎得无语。 若她说出是谁,岂不是等于告诉兰惜,她们四房在永宁侯府的眼线是谁了么!她又不傻! 不等四太太说出什么来描补描补,兰惜神色愈发的恭顺,声音也愈发弱了下来“病了这几日,虽然短了精神、身上也不大爽利,但总不好叫老太太、太太跟着担心!故而侄媳才让丫鬟帮忙理了妆,若太太您觉得不好,侄媳下次记着便是。” 兰惜的弦外之音很明确,为了不让长辈担心,才强撑病弱的身体着来了,才故意叫丫鬟帮忙理妆遮掩脸上的病容。这是孝顺!这是可以写进女四书中的纯孝! 即便你是长辈,能挑出不是来么?想鸡蛋里挑骨头刁难人?没门! 四太太被兰惜气得够呛,她本想指责兰惜,却碰了软钉子,那些话都被兰惜轻描淡写的一一化解不说,倒显得她不知轻重! 王氏见四太太实在闹得不像样,不仅失了长辈的身份,还被小辈噎得无话可说。她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目光落到兰惜身上,似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细细打量了一番。 兰惜沉得住气,落落大方、仪态端庄的站在地上。 又过了半晌,王氏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她抚了抚腕间的蜜蜡念珠,缓缓开口道“难为你有心了,坐罢。” 四太太神色骤变,刚要发作,却被王氏的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兰惜把这一切瞧在眼中,却不动声色,谢了王氏后,姿态优雅的坐在了和四太太相对的玫瑰椅上。 见老太太跟佛爷似的端坐着,她不介意先出击。兰惜轻启朱唇,开口问道:“不知老太太今日叫孙媳过来,所为何事?” 对上老太太时,兰惜便不敢再有轻慢之心。 永宁侯府两代都只有嫡子,乔湛之父是因为只娶了秦氏一人,并未纳妾;而乔湛的祖父乔越却是有几房姨娘,但只生下了三个庶女,愣是没有一个庶子,从中便可看出她的手段来。 “前几日你失足落水,可都好利索了?”老太太没有正面回答,反倒半真半假的关心起兰惜来。 兰惜从椅子上起来,福了福身道:“劳您惦记着,孙媳实在不孝。那日不过是孙媳贪着看水榭边上的两只雀儿打架,一时忘了是在水池子边上,才落了水。您放心,孙媳已无大碍。” 听了兰惜的话,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明明是她和乔湛闹了矛盾,一时想不开去投水,这才像是素来面团子般懦弱的兰惜能做出来的事。没想到鬼门关前走过一趟的兰惜,竟然来了个彻头彻尾的变化,言语间也懂得打机锋了? 平日都是自己问什么,她答什么。如今竟也知道遮掩起来。 “无碍便好。”老太太严肃的面庞上透出些许温和,有了几分和蔼的意味。“如今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内宅的一应事务都在压你身上。你的一举一动皆关系着侯府,万不可掉以轻心。” 兰惜顺从的点点头,轻声道:“孙媳谨记您的教诲。”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老太太不明指出她的失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兰惜倒不好去较真。 听老太太和风细雨的同兰惜闲话家常,四太太仍是一脸的不忿,她连番冲着老太太使眼色,眼中的焦急溢于言表。她撺掇老太太把兰惜叫过来可不是让老太太关心侯府的! “太太仿佛有话要同老太太说。”兰惜不想再和老太太绕弯子,故作知情识趣的道:“那我先告退,改日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尚能沉得住气,可四太太不能。她气急败坏的道:“等等!你把春莺劈头盖脸的发落一通是何意,是在打我的脸吗!我一片真心为你着想,你就是如此回报的?” 果然说到了正题上。 老太太眼底浮出一抹冷意,显然对四太太的心浮气躁十分不满。但四太太浑然不觉,她瞪圆了眼狠狠的盯着兰惜,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兰惜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等她抬眼时凤眸中已满是委屈。 “太太,侄媳心中明白,您是为了我好!”拼演技谁不会啊,兰惜在心中撇了撇嘴,当年那些狗血大戏不是白看的。声气儿稍微高点都可能被批跋扈,她干脆装柔弱气死人不偿命得了。“可侄媳也是左右为难才出此下策!” 四太太一挑眉,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兰惜的话。 “太太,请您细想,侄媳岂是那等不容人的?”兰惜眼中泛着薄薄的一层水光,她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仿佛忍下了无数委屈。“只是这次侯爷着实恼了侄媳,侄媳又不敢说春莺是您给的,这实在是没法子,好歹才保下她一条命!” 原主的懦弱无能倒给她留了一层保护壳,没人相信面团儿一般性格的兰惜能做出发落人的事来。兰惜才一开口,四太太虽然脸上的恼怒之色仍在,却也信了多半。再加上当初执行的人是乔湛身边最得用的两个小厮凌松、墨烟,她更是没了怀疑。 而且四太太当初把春莺塞给兰惜就明确表示过,教她用春莺笼络住乔湛的心。好话歹话说了一通,兰惜就把人带了回来,竟还真的把人安排到乔湛常住的外书房。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乔湛的。若是传出去婶娘往继承爵位的侄子身边塞丫鬟,那成何体统!好在兰惜原先是个糊涂的,拎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才一直被四太太利用。 这也是乔湛最恨兰惜的地方。 “侯爷会和一个丫鬟过不去?”四太太语气仍是不好,却比方才的咄咄逼人和软了几分。 扛起永宁侯这面大旗就是比较好办事!兰惜理直气壮的道:“春莺实在是不检点了些,竟敢给侯爷下药。侯爷最恨别人算计他,春莺这番爬床的作为实在是勾起了侯爷的火气来。” 兰惜的话音未落,老太太和四太太脸色都变了变。 她竟能如此坦然的说出“爬床”二字,那不是她最大的痛脚么! 见二人神色不对,兰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把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又在心中过了一遍,实在不知道有哪里不妥当。难不成“爬床”一词太粗鲁了,不够风雅? “侯爷原说打断手脚,把人扔出侯府。”对不住了,侯爷。兰惜在心中默默给乔湛道了个歉,这也是为了您好对吧!于是兰惜心安理得的第二次为他代言。兰惜继续道:“侄媳求了侯爷几次,侯爷才同意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假使这些话真的是乔湛说的,谁都挑剔不出什么来。乔湛和春莺的身份简直是云泥之别,又是春莺胆大包天的惹怒乔湛在先。退一万步说,乔湛的行为即使泼了人的面子,那也是兰惜的面子,与四太太无关。若是让乔湛从轻发落,那只得抬出四太太来。 其中孰轻孰重,四太太就是再蛮不讲理,也分辨的出来! 四太太没了话可说,老太太眼中的惊愕之色却是越来越重。本来老四媳妇是带着满腔怒火准备劈头盖脸的把兰惜责备一通,如今兰惜安安静静的一篇话下来,倒要老四媳妇还要谢着她! 转瞬间局势翻转,兰惜神色仍是恭恭敬敬的没有丝毫变化,可局势已经被她掌握! 兰惜顾不得关心老太太是怎样想的,她只想着再给四太太添点堵。只见她不安的抓住衣角,随即又放开,一脸纠结的道“侄媳也觉得不妥当。总不能为了我一人连累春莺姑娘!侯爷最是尊重长辈的,要不侄媳去跟侯爷说春莺是您赏下来的——” 不等兰惜说完,四太太铁青着脸立刻打断了她。她生硬的道:“不必了。” “可是春莺姑娘——”兰惜面上的神色越发懊恼、惋惜。“花朵儿似的脸被侄媳划伤了不说,还要被送到庄子上永远回不来——” “什么?脸被划伤了?”四太太又急又怒,一时忘了还在老太太跟前,声音都抬高了几度,失了仪态不提,更惹得老太太当即流露出不悦之色。 兰惜点点头,她无辜的道:“侄媳实在没办法呀,不做出点实际行动表示侄媳要处置她的决心,侯爷怎么会同意侄媳的话?呀——”兰惜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掩口道“怕是春莺姑娘的脸不能好了!” 四太太的脸色十分精彩,青一阵白一阵。她干巴巴道:“不必了。”又听到兰惜这一声惊呼,四太太的心不由再次被高高吊了起来。 兰惜蹙起一双好看的眉,苦恼的道“本想着给春莺姑娘请大夫看看的,毕竟伤口不深。可把她押下去的人是侯爷身边的凌松和墨烟,怕是不能尽心!” 何止是不能尽心,以二人对乔湛的忠诚,不再给她脸上添上两道就是万幸了! 四太太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原本她还指望着等过了风头偷偷把春莺从庄子上接回来,好歹是她表哥家的庶女。虽然她表哥陈焕没有功名在身,但经商十几年来也算富甲一方。她还信誓旦旦的和表哥保证过,给他最得意的庶女挣上个侯府的姨娘。再进一步说,兰惜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若是春莺能生下个一子半女,兴许能当上侯夫人也不一定! 陈焕听了十分满意,送了不少银钱给她使。 这下可好,春莺不但姨娘没挣上,脸毁了,又被发落到不见天日的庄子上! 四太太一阵头皮发麻,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表哥交代过去。春莺可是她表哥最宠爱的肖姨娘唯一的女儿,若是肖姨娘再乱嚼舌根,她日后的财路可就断了! 兰惜虽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关节,不过她早已猜到春莺的身份不同寻常,彻底让春莺没了再回侯府的希望,也算是对四太太一个极大的打击了罢! 看她还敢不敢再把自己当枪使,往乔湛身边塞人! 四太太和兰惜这一番“舌战”下来,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既恨四太太不争气,又对不动声色但却一点亏都不吃的兰惜,起了警惕之心。 她当初没拦着乔湛娶兰惜,就是看在兰惜懦弱无能,任人摆布的份上。这样的嫡妻,只有泼乔湛面子的份儿。 老太太瞧了一眼面色灰败的四太太和气定神闲的兰惜,她总觉得兰惜姝丽的面容下藏着咄咄逼人的锋芒。只是她用恭敬柔顺的表情,将它隐藏起来。 “我倦了,你们先回去罢。”老太太眯了眯眼,她对四太太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语气平淡的道:“老四家的,你也不必来了。” 兰惜在心中欢快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她厉害又如何?可老太太又不是一个人再战斗! 当神对手有了猪队友…… 兰惜微微笑了起来,表情柔顺恭敬,看在二人眼中却分外刺眼。 那个她们从不放在眼中的人,看来要对她改观了! 第6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正院。 兰惜在夹道才转过弯,便见月临和棠梨两个已经守着院门望眼欲穿的等她回来。兰惜心中一暖,唇边的笑容也深了些。 “夫人,您没事罢!”二人见兰惜回来,忙围了上去,看着兰惜神色尚好,没有以往的愁苦忧郁,心已经放下大半。 兰惜微笑着点点头:“不过是老太太关心我身体,叫过去问两句罢了。” 月临和棠梨半信半疑,半夏却是全然不信。若真是老太太关心夫人,何不派人来看夫人,明知道夫人身子不好还让夫人过去?从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虽然是同兰惜一起去的,可兰惜进去时她在外面守着,回来时连牵着马的婆子都不是她们的人,半夏只好一直忍耐着。 “夫人,四太太出来时那副神色可不怎么好!”等众人簇拥着兰惜进了屋,半夏才急切开口道:“她不会要找您的麻烦罢!”以她这些年对四太太的了解,四太太从不是个吃亏的主。便是夫人这次强硬起来,碍着了她,她定要想尽百般手段报复。 兰惜捉狭的笑了笑,故作神秘的道:“怎么会,我让她不痛快,她还得谢我呢!” 半夏愕然,月临和棠梨更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兰惜。夫人大张旗鼓的发落了四太太的人,四太太还要感谢夫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吧! “行了,先把我把头上的这些弄下来。”兰惜伸手托了托发鬓上的珠钗,一整套头面戴出去倒是贵气,可就是太重了,沉甸甸的压得她都快抬不起头来。 听了兰惜的话,三人忙一起行动,月临去给兰惜找家常的衣裳换,棠梨一样样的把珠钗、插梳还有兰惜叫不上名字的首饰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收好,半夏去倒茶。 棠梨十分谨慎的把整套头面数了两遍,才收到盒子中。这是夫人仅有的两套能戴出去的头面了,过些日子还要出去赴宴,上次戴的是那套碧玺头面,下次就要用到这套珍珠头面了。 夫人换来换去就这两套头面——棠梨盖上盒子,有些心酸的想着方姨娘的丫鬟翠柳曾跟她们炫耀过方姨娘的那七八套头面,有红宝石的、猫眼儿的、玳瑁的……其中还有两套是夫人“赏”的。 夫人可是侯府的主母呀!体面却不如个姨娘! 兰惜见棠梨的动作慢下来,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只见棠梨眼中噙着泪,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棠梨,出什么事了?” “奴婢没事!”棠梨这才回过神来,她不想勾起兰惜的伤心事,遮掩道:“沙子眯了眼!” 这样拙劣的借口兰惜并不相信,只是见棠梨不想多谈的样子,她也不好多问。等棠梨收好头面,又把兰惜素日戴的首饰拿了出来。在家里又不见客,还是得戴这些。 兰惜慢吞吞的翻捡着首饰匣子中勉强能看得顺眼的首饰。她这位侯夫人真是太穷了!想起昨日那三个姨娘戴得满头珠翠,一个赛一个的名贵,竟是比她要体面许多。 “就这个罢。”兰惜从匣子中挑出一支羊脂玉的簪子,上面雕着几只栩栩如生的桃花,玉质细腻,虽不富贵,却透出几分淡雅。 棠梨手很巧,她接过玉簪后,手脚麻利的给兰惜松松的挽了个纂儿,只用了那支玉簪做装饰。 月临已经捧着一件家常的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过来。 二人服侍着兰惜收拾妥当,竹桃已经打了水进来,兰惜重新洗了脸。反正乔湛基本处于不登门的状态,她也就懒得再上妆,随意涂了些润肤的膏脂。 宽着半夏端进来的茶,兰惜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榻上,看着地下月临等人灼灼的目光,她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清了清嗓子。刚想把自己的“丰功伟绩”给她们透点儿好让她们安心,只听院中传来了小丫鬟的声音。 “金枝姐姐,你来了!”她故意抬高了声音,好让屋里的人听见。 金枝? 听到这个名字,月临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她是四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夫人才从那府中回来没多久,她来做什么? 兰惜给月临和半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看看。 二人才迎到廊庑上,只见金枝亲自捧着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身后带着两个小丫鬟也各捧着一个包袱。 “夫人可在?”一向得意、瞧不起兰惜身边丫鬟的金枝今日的态度却是分外的温和,“我奉四太太之命,特来给夫人请安!” 月临和半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当金枝随她们进去后,行事更是让所有人都大为惊讶。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顺,还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先给兰惜请了安,随后把手中的捧着的盒子打开,递到了兰惜面前。 傍晚的霞光从支起的窗子中斜斜的照了进来,恰巧金枝打开的盒子内里又贴着一面镜子,那一瞬间,兰惜几乎被其中流转的璀璨光芒晃瞎了眼。 兰惜眯了眯眼,定睛看去,竟是一整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红宝石颗颗都色泽极好,个头又大,最小的一块也有指甲盖大小。兰惜粗粗的打量了一通,做工称得上精雕细琢,显然十分贵重。 “四太太说了,今日得亏夫人帮忙,这套头面便送夫人戴罢。”金枝也有些肉疼,这红宝石头面,就是四太太的嫡女妩娘要了几次,四太太都没舍得给,今日竟便宜了兰惜! 四太太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时,脸色就阴沉得可怕。半日坐立不安后,命人找出了这套头面,又拿上一些滋补的药材,打发自己带着小丫鬟给兰惜送来。 她竟不知道一向懦弱无能的兰惜帮了四太太什么忙!四太太并不解释,她多问了一句,便劈头盖脸挨了一通数落。 “这——”兰惜脸上露出两分犹豫,她似乎拿不定主意。 “夫人收下罢,否则四太太回去定然饶不了奴婢。”金枝陪笑道:“这是四太太的一片心意!” 兰惜故作为难的点点头,方答应下来。“如此便替我谢谢太太!” 金枝忙笑着应了,又命两个小丫鬟把药材捧上来。“太太念着您身子不好,便命奴婢拿了这些药材给夫人补身子。” 又是送首饰又是药材……倒真的应了兰惜那玩笑话:我让她不痛快,她还得感谢我。 兰惜口中称谢,又让月临和棠梨给金枝并两个小丫鬟赏钱。这次月临二人放赏没有了往日的为难,心中更是畅快。这次收礼的价值,远远大于她们给出去的银子。 还是头一遭见到回头钱。月临和棠梨不约而同的想,二人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愉悦。 金枝带着人谢了兰惜的赏,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剩下兰惜主仆大眼瞪小眼。 “这可是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呢,真漂亮!”竹桃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她眼巴巴的看着那鲜红欲滴的宝石,开心的道:“夫人下次赴宴就戴这套头面罢!” 看着竹桃孩子气的举动,兰惜不由露出笑容来。“你喜欢?月临记着些,等竹桃出嫁时,给她嫁妆中添一套红宝石头面!” 月临笑着应了,竹桃则是又是吃惊又是害羞,她忙摇头道:“奴婢可担不起!这样贵重的首饰,只有夫人您才配!” “会好起来的。”兰惜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她神色认真的道:“鬼门关前走一遭,我明白了许多。往日那样的容忍并不能让我的日子过得舒坦半分,反倒是今日我强硬起来,反而得了益处。” 这是兰惜头一回在月临等人面前公开表示她要改变的意思。月临棠梨和竹桃都红了眼眶,半夏虽然不是头一遭听,却也觉得振奋起来。 “只要你们忠心为我,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兰惜正色道:“别人有的,你们也都会有!” 月临等人热泪盈眶的用力点头。 经过今日的事,她们已经相信夫人真的与先前不同,对兰惜说的话深信不疑。而她们也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不像之前如同一潭死水,越来越绝望。 兰惜满意的点点头,让月临等人把东西收好,她托腮在软榻上默默出神。 她倒是真没想到四太太会上赶着送东西过来,还是贵重的红宝石头面。唯一能解释通的就是原主是个直肠子,四太太怕她真的不知轻重的去跟乔湛坦白。索性四太太就送了贵重的礼物来,忍气吞声的跟兰惜道谢,意思是鼓励她做得对,做得好。 弦外之音便是她千万不要捅到乔湛跟前去。 兰惜轻轻一笑,半垂了眼睑。这下子四太太可是吃了哑巴亏了,又搭上一套首饰和不少滋补药材。果然无论是哪个世界,人善被人欺总是没错的。 如今便让那些欺辱过她的人尝尝她的手段! 想通这一点,兰惜便觉得心中十分快意,对以后的日子竟隐约有了几分期待。 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才想着眯一会儿,便听到院中传来了竹桃又惊又喜的声音。 “侯爷,您来了!” 听见乔湛来了,兰惜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扶了扶玉簪,又整理好衣裳,乔湛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侯爷。”兰惜上前屈膝行礼,神色柔顺却没了往日的胆怯。 乔湛点了点头,径自在房中的红木大圈椅上坐下,像是从未认识过兰惜一样,目光如炬的把她打量了一番。兰惜往日虽然也同样喜欢素净的衣裳,可她总是垂着头,微含着胸,举止间小心翼翼的太过,万事都没底气,倒显得有些缩手缩脚,过于小家子气。 而今日的兰惜身上的衣裳虽是素净,但她眉眼间透露出的从容气度、举手投足间的落落大方,立刻让人心生好感。满头乌黑浓密的青丝仅用一支羊脂玉簪挽起,莹白如玉的面庞未施粉黛,眉眼如画,通身隐约透出一抹出尘的悠然淡雅来。 想到今日上午她果决的发落了爬床的那个丫鬟,下午又听了墨烟汇报那府中发生的事,乔湛心中对兰惜已有了三分改观。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兰惜竟然在和四太太的交锋中不落下风,又逼得四太太吃了暗亏不提,还上赶着送礼来讨好她…… 乔湛忽然对兰惜的作为有了一丝兴趣,他竟有些好奇兰惜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侯爷,您请用茶。”兰惜从月临手中接过雨过天晴色的旧官窑茶碗,亲自捧着送到了乔湛的跟前。 乔湛接过茶碗,微一颔首,对着月临等人道:“你们都下去,我有事和夫人说。” 兰惜眉梢一跳,心中有些紧张。乔湛想必已经知道了下午的事,在这会儿找上来,该是对她的行为给出评价。换句话说,来判断她是不是有价值能继续胜任侯府主母。 她可还没忘记,方一睁眼时乔湛冷峻的面容和戳人心窝子的冷言冷语。 “是,奴婢告退。”月临等人屈膝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细心的掩上了门。 “下午老太太和四太太把你叫过去,是为了何事?”乔湛把茶碗往身旁的高几上一方,开门见山的问兰惜。 他坐着仅仅是四平八稳的坐着,就让兰惜感到一股对方居高临下的强烈压迫感。 兰惜暗自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了计较。她不准备隐瞒乔湛,还得尽快向乔湛证明,她不会是个猪一样的队友!“回侯爷的话,是四太太不满妾身发落了春莺,才把妾身叫过去。至于老太太,怕是被四太太说动的。” 乔湛闻言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兰惜毫不保留、就这样坦白相告,连个委婉的托词都没有。难道她不怕自己说她没有妇德、在背后编派长辈? 似乎看出了乔湛心中所想,兰惜微微一笑,镇静道:“妾身说得再委婉,事实也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对外人遮掩些是正理,可既是侯爷问妾身,妾身何必再拐弯抹角呢?” 兰惜话中已经带了讨好的意味,在曲意拉近和乔湛的距离。就不知道面色沉稳的乔湛,到底听进去几分了。 乔湛俊朗的面容上表情未变,他沉默的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兰惜继续。 “妾身便给四太太分析了利弊。”兰惜说到这儿,悄悄掀起眼皮看了乔湛一眼。这两次对上四太太的胜利,都是扛起了乔湛这面大旗。如果他知道自己又编派了他一通,不知作何感想。 乔湛见兰惜忽然变得吞吐起来,想起上午她说过的话,便知道她必是又搬出自己来,编派了篇冠冕堂皇的话。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兴味盎然的想听听她是怎么颠倒黑白的糊弄过去。 “妾身只说您要打断春莺的手脚,扔出府去。是妾身拦了下来,求您把她发配到庄子上配人,保她一条命在。”兰惜没了在四太太面前的理直气壮,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一面低声说,一面偷偷打量乔湛的脸色。 乔湛忍住了嘴角抽搐的冲动,果然没好话。不过若是兰惜不插手这件事,他对春莺的处置或许更严厉。他面沉如水的点点头,让兰惜瞧不出端倪来。他沉声道“接着说。” 仅是如此,四太太正恼怒着,还不会逼得四太太给兰惜上赶着送礼。 “妾身看四太太实在不高兴,妾身想着她好歹是长辈,自然不能让长辈憋着一肚子火啊。”兰惜说到这儿,开始变得理直气壮,她脆生生的道:“妾身开解她,只说您是极孝顺的。如果说出春莺是四太太给的,您自然会放春莺回来。” 有些事私底下大家心知肚明,可放到明面上就见光死。 “可四太太只说不用了。”兰惜一脸的无辜,只是凤眸中的捉狭之意分明。“妾身就只有听话的份儿了。” 兰惜一口气说完,便如同河蚌一般紧紧的闭上了嘴。她神色间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不安,接下来便等着乔湛的结论了。 “百善孝为先,你越发的知礼了,这样很是。”乔湛的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兰惜还是反应了片刻,才恍然:乔湛这是在夸她干得漂亮?是吧?是吧! 原来乔湛就是个闷骚加腹黑!看他板着一张脸镇日都是严肃的模样,没想到他也是满肚子坏水!兰惜微微抽了抽嘴角,心中对乔侯爷有了新的认识。 “妾身谨记侯爷教诲。”兰惜笑得眉眼弯弯,她福了福身道:“妾身日后一定加倍孝顺老太太和各位长辈!” 二人愉悦的达成共识后,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随着这两句对话陡然变得轻松,从见面就有的疏离和隔膜,仿佛也淡了许多。兰惜暗自松了口气,乔湛是她的顶头上司,她更愿意在一个轻松的环境下工作。 “侯爷,您宽坐片刻,妾身把四太太送来的东西拿来您过目。”兰惜招呼乔湛一声,扭头便进了内室,找出了之前收起来的红宝石头面和两包药材。 兰惜把东西捧到乔湛面前,先是打开了那套后面的紫檀木盒子,然后对乔湛含羞带怯的一笑。“托侯爷的福,妾身白得了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 乔湛看了一眼盒子中的头面,点头道:“确实贵重,四太太费心了。” “可不是。”兰惜神色愉悦的道:“那两套头面都戴得腻歪了,可巧就来着它,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听了兰惜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乔湛的目光微闪,没有开口。 “据说这是滋补的药材。”兰惜伸手指了指那两个包袱,刚想展开给乔湛看,却被乔湛一下子握住了手。 “先放着罢,你用什么,只管跟管家说就是。”乔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拦住兰惜。随即他便放开手,嘱咐道“府中不是没有,这来路不明的药材,只管收着就是。” 被握住手的瞬间,兰惜感觉自己的心猛得跳了一下。她拼命忍住想要瑟缩回去的冲动,把神色放得自然些。毕竟乔湛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男人啊。 和兰惜的紧张不同,乔湛神色平静,仿佛做了最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先前他再不喜欢兰惜,好歹二人是夫妻,牵个小手什么的,自然毫无压力。 不可否认,乔湛的话让她心中一暖。她本也没打算自己用这药材,但还是顺从的点点头。 “是该好好收起来。”兰惜从善如流,她嘴角微翘道:“这可不是来路不明的药,这是四太太房中的,来路清楚着呢。”她刻意停顿了片刻,方才悄声道:“以后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乔湛随即明白了兰惜的意思,彼此交换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恰似一道温柔的目光,回应了兰惜唇边的巧笑嫣然。 似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默契? ****** 虽然二人相处的气氛融洽,但乔湛到底还是没有留下,甚至连晚膳都没有在正房用。月临几个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看向兰惜的目光中也带了小心翼翼和同情。 兰惜倒是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乔湛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尽管他生的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耐看,俊朗的面庞、挺拔的身材都是她的菜,把他当成领导对待简直赏心悦目,还能快速进入状态。可作为丈夫来接受,就没那么容易了。 “夫人,您别难过,侯爷能过来看您,心中还是有您的!”棠梨见兰惜捧着一册话本愁眉苦脸的看着,还以为她是伤神乔湛离开的事。 棠梨在兰惜身边絮叨了半晌,兰惜终于受不了她的聒噪,把眼从话本上移开。 自己哪里表现得像个怨妇了?不过是话本上都是繁体字,看惯了简体字的她觉得有个别字难易辨认,得她绞尽脑汁的去回忆。 “嗯。”兰惜瞧了一眼比她更愁眉不展的棠梨,敷衍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此时还能留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忠厚老实的,虽然能力有限,可对她的心都是真挚的。 “这事急不来。”兰惜反而安慰起棠梨来,“我这两年来日渐叫侯爷寒了心,侯爷一时不回转也是有的。你不必担心,以后侯爷果然见我和先前不同了,态度自然就变了。” 兰惜这是实话。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不是一日能解决的。为今之计只有徐徐图之,慢慢改变在乔湛心中的印象。最终要的是让乔湛认识到,自己不是个猪队友,兴许还能发展成个神助手! 这样她才能舒舒坦坦的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 第65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乔家的事不算完,老太太已经起了疑心,四太太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却也不会死心,还有没见过面的二太太、三太太,再加上那三房中的堂弟堂妹们……兰惜有些头痛,她离悠闲自在的地主婆生活,到底还有多远! “一会儿让半夏过来值夜,我有事问她。”兰惜突然想起白日在老太太院中见到的圆脸丫鬟,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出声提醒自己,显然和自己该是有些联系的。 棠梨点点头,叫了月临、半夏进来一起伺候兰惜洗漱后,换了寝衣歇下。 “半夏,今儿给我打帘子的那个穿葱绿色比甲的圆脸丫鬟是谁?”兰惜支起身子,让半夏披着衣裳在小杌子上坐了,二人悄声交谈起来。“看着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是玉蝉,和竹桃家是干亲。”半夏解释道“她当初还没到老太太身边伺候,那时老子娘快病死了,拿不出钱看病。当初还是您赏了两根赤金簪子,给她老子娘请医问药,才渐渐好的。玉蝉是个厚道的,一直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原主绵软的性子,倒也结过善缘。老太太身边有她们的人……日后得走动起来才是,老太太对侯府盯得紧,若是能提早得到什么消息,也是好的。 兰惜在心中默默筹划着,又问了半夏不少府中的事,半夏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回答。 时辰钟已经堪堪指向亥末,兰惜忙让半夏去临窗大炕上睡了,自己也躺了回去,半梦半醒间思忖着连日来她要应付的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兰惜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她吩咐过三个姨娘明日一早来请安! 她唇角微微翘起。 明日定然会十分有趣。 乔湛连日来都歇在书房,当初只为春莺一事,他不仅恼了兰惜,就连姨娘们的房中也不去了。 无形中,倒也稍稍保全了兰惜那几乎荡然无存的三分薄面。 一宿好眠的兰惜并不知道这些。 她舒舒坦坦的睡到卯末才在月临等人的再三催促下起床,睁眼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全亮了。其实老太太不同他们一起住,也不是没有好处,她免了一大早过去立规矩。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任由月临和棠梨服侍她换衣裳。古代就这点儿不好,见天儿的早起,都没有赖床的机会。 “夫人,三位姨娘已经过来给您请安了!”竹桃隔着帘子来传话:“您看——” 兰惜眉头微蹙,她院中的丫鬟还是不够稳重。她掀起眼皮瞅了一眼墙角立着的时辰钟,已经到了辰初。古代人起得早,这会儿姨娘们来请安已经是晚的了。兰惜唇边浮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这三个人还想给她个下马威不成? “让她们先候着,等我起身了自然叫她们。”兰惜漫不经心的道:“跟她们说,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当姨娘的胆敢催促起主母来,哪家都没这规矩! 竹桃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自去转达兰惜的话。 棠梨手脚麻利的替兰惜梳头,兰惜从铜镜中看到被放下来的窗子,忽然心中一动,对着半夏招了招手,微微笑道:“你出去传句话。只说是我的话,让她们在廊庑上站着清醒清醒。你是个伶俐的,知道怎么说罢!” 半夏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明白了兰惜的意思。她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往外头走去。 “请姨娘的安!”半夏撩了帘子出去,在门口站定。“夫人才起,说是这会儿子还早,姨娘们自然倦得很。” 三人听了半夏的话脸上神色一松。她们皆以为兰惜不过是想抖抖威风,见她们到了便达到目的。兰惜懦弱的两年,哪里就能一夕间强硬起来! “夫人说了,这会儿子的风凉些却怡神。”半夏把三人的表情看在眼中,她甜甜一笑,语气恭敬的道:“那就在廊庑上醒醒神罢!” 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路姨娘和荣姨娘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而方姨娘直接瞪圆了眼。 “奴婢还要伺候夫人起身,先告退了。”半夏不待三人反应,礼数周全的福了福身,扭身便撩了帘子进去。 只剩下路姨娘和荣姨娘面面相觑,方姨娘一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站在廊庑中。进了屋子的半夏轻轻打了个寒颤,唇边却是浮起一抹俏皮的笑容。 这会子天竟还是寒浸浸的,得提醒夫人多加件衣裳呢! ****** 兰惜今日选了件宝蓝色牡丹纹褙子,底下配一条杏黄色西番花刻丝综裙。她从那套碧玺的头面中单挑出了三支发钗、一朵珠花和一个发箍,只在浓密的黑发上佩戴了这些。 她端得是主母的架子,庄重大气就是了,不必再这些上同妾室争奇斗艳。 等兰惜收拾妥当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兰惜不紧不慢的喝茶润喉,起身又在落地穿衣镜前照了照镜子,才慢悠悠的抬脚往外走。 想来那三个人早就等急了罢?她们真当自己是任人捏扁搓圆的绵软面团儿不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兰惜唇边荡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容,谁不安分,就让她们尝尝自己的手段! “月临,叫人进来罢。”兰惜施施然的在明间的黄梨木大圈椅上坐下,吩咐月临去叫人。 廊庑上。 衣着单薄的三人如同在寒风中摇曳的娇艳花骨朵儿。 她们不约而同的来迟了。若按着规矩来,在乔湛没有宿在任何人房中情况的下,除了病得起不来身,她们没有借口拖沓着不来。 说到底还是没人正经把兰惜放在眼中,昨日四太太打发人来送东西的事她们虽知道,却不清楚到底送了些什么,并没放在心上。四太太时常小恩小惠笼络兰惜也是有的。 再加上乔湛傍晚去了正院,并没留宿,更给了她们信心。侯爷和夫人哪里就那么轻易的和好了! 听小丫鬟半夏的意思,她们到的时候兰惜才起,如今正梳洗呢。虽说兰惜并没有用她们进去伺候,却让她们在外头候着,先是派了竹桃跟她们讲规矩,又派了半夏点明不让她们进屋! 她不怕侯爷责备她不贤良! 三人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没按照规矩来。 等得时候久了,荣姨娘和路姨娘脸上都露出些许不耐,而方姨娘更是把怨怼摆在了脸上。好歹她还顾忌着昨日兰惜毫不手软的发落了春莺,而侯爷竟也是支持的,才不敢甩手就走。 见兰惜迟迟不出来,又听了半夏的话,三人才回过味儿来,这不就是让她们罚站么! 荣姨娘几个在廊庑上已经站得双腿发颤,脚底发软。初春的风还很凉,她们穿的都不厚,风灌进来,猛地就打透了衣裳。虽说妾身给主母请安、伺候是极寻常的事,可她们三个却从没遭过这样的罪。她们都是才被抬为姨娘时到兰惜的正房意思意思,后来随着兰惜渐渐失宠,连点个卯都不来了。 反正原来的兰惜不会计较这些。 “夫人请姨娘们进去!”门口的帘子好不容易再次掀了起来,露出月临的脸。她福了福身道:“姨娘,请。” 三人顿时有了种如蒙大赦的感觉,只是谁都不愿意表现在脸上。 方姨娘哼了一声,甩了甩帕子,一脸不满的抢着进了门。荣姨娘和路姨娘脸色同样有些不好,不过她们客气的冲着月临点点头,步履稳重的随后进来。 兰惜已经坐在了临床大炕上悠闲自在的喝着茶,见她们进来,才掀起眼皮瞅了她们一眼。 “奴婢给夫人请安!”无论心中有多少不满,三人都规规矩矩的给兰惜行礼。只等着兰惜发话,赶紧回去。她们原以为不过是来这里应个卯的事,都没用过早饭,站了半晌双腿酸软,又冷又饿又疲惫的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三人看到兰惜手中茶盏里嫋嫋的热气几乎眼都直了,这时候哪怕是有杯热水也是好的! 兰惜随意摆了摆手,对三人眼中的渴望视而不见。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炕几上,态度温和可亲,十分贴心的道:“这会子可清醒了?若是还觉着困倦,再去吹吹风也使得。” 兰惜明显是想找人做筏子,听她的话头不好,荣姨娘和路姨娘连忙表明立场:“回夫人的话,奴婢们不困。在外头吹了吹风,凉凉的十分舒畅,只觉得神清气爽!” 方姨娘没有二人反应快,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奴婢也早清醒了。” 听了三人的回话,兰惜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愈发柔软下来。“你们来得倒早,依我看你们该巳时来,那会儿日上三竿,想必都不会短了精神。” 她的语气虽然柔和,可话怎么听着都别扭。荣姨娘和路姨娘都聪明的没有开口,方姨娘早就被冷风吹了一肚子不满,她趁机发泄道:“既是夫人的恩典,奴婢记下了。若是下回夫人再吩咐奴婢们来请安,奴婢再不会早到,没得扰了您的休息!” 方姨娘说完,毫无惧色的看着兰惜,妩媚的面庞中隐约透出一丝挑衅。她不仅敢顺着兰惜一句讽刺的话往下说,竟还指责兰惜贪睡赖床、没规矩? 四太太只有一句话没说错且真心实意:你都让三个姨娘压过去了。 瞧瞧,这是何等嚣张!方姨娘还是她亲手抬的姨娘身份,不过是白眼狼一个,翻脸比翻书都快。 兰惜闻言并没立刻动怒,反而似笑非笑的瞅着方姨娘,声音不疾不徐的道:“看来方姨娘还是迷糊着,敢情方才的风没把你吹清醒了?即使如此,半夏——”兰惜扬声道:“送方姨娘出去醒醒神!” “不、不必了!”听到兰惜还让她出去站着,方姨娘嚣张的气焰立刻消了大半。她挤出的笑容生硬勉强,即使心中再不甘愿,也连声道:“奴婢清醒了!奴婢清醒了!” 被寒风吹进骨头缝儿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一次! “我只说这人若是迷糊了、困倦了,吹一吹风是极好的法子。”兰惜扬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似是无意的扫过荣姨娘和路姨娘。 荣姨娘忙接话道:“夫人说的是,这风竟恰到好处,让人精神一阵不说,也并不十分的冷!”路姨娘闻言在一旁附和,即便她们被冻得骨头缝儿冒寒气,再不敢胡说。 二人都是惯会做场面的人,能屈能伸的紧。 “夫人,早饭摆在哪里?”棠梨打了帘子进来,屈膝道:“索性摆在西稍间?” 兰惜点头应了,款款起身。荣姨娘和路姨娘忙机灵的上前,一左一右想要扶着兰惜往西稍间走。兰惜振了振衣袖,对二人浅浅一笑:“我哪里就走不动了,你们只管走便是。” 二人脸上微露羞赧之色,忙不迭的退到一旁。她们冷眼瞧道这会儿,竟还是摸不清兰惜的套路!她态度温和,却蕴藉着锋芒。无论是方姨娘的激怒还是她们的顺从、讨好,竟都无法打动兰惜! 众人到了西稍间时,中间那张黄花梨嵌大理石面的圆桌上,摆放着精致丰富的早点。 兰惜姿态优雅的在桌边坐定,路姨娘主动接过月临手中的被帕子包住的乌木镶银筷子,荣姨娘则是端过一只莲瓣青瓷碗,等兰惜的示下。 见二人这番伏低做小的举动,方姨娘在心中不屑的撇了撇嘴。兰惜不过是一个贱婢,也值得她们去曲意奉承?这样小家子气,还妄想着有一日当了这侯府的主母? 兰惜不理会方姨娘,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还不待她开口,只听帘外传来半夏的声音。片刻半夏便撩了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段极好、模样秀丽的大丫鬟。 “夫人,侯爷让莲心姐姐给您送东西来了!”半夏回完话后,便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给她口中称呼为“莲心”的人。 只见莲心上前屈膝,双手捧着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恭敬的道:“夫人,侯爷命奴婢把这个交给您。” 月临从莲心手上接过匣子,捧到了兰惜跟前。一时间屋中人的目光,全都胶着在这个匣子上。 兰惜把匣子放在圆桌上,慢慢的打开,再度吃了一惊。 荣姨娘、路姨娘克制的往里面偷偷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惊容,方姨娘更好奇了。她索性走了两步,凑到跟前看。当看清匣子内的物件时,她更是瞠目结舌。 妆奁匣子中竟是满满的一匣子首饰! 不说首饰有多贵重,只说乔湛这举动,足以让三个姨娘争宠的心灰了大半。侯爷竟还记挂着兰惜,给她送了首饰来? 兰惜慢慢的取出一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只见这步摇做工十分精巧,凤身用碧玺、翡翠点缀,眼与嘴用红色宝石、雪白的米珠镶嵌,精巧的凤嘴上衔著两串色泽莹润的珍珠,坠角是一颗水滴状的翡翠。 不仅方姨娘看住了,就是荣姨娘和路姨娘眼中都露出惊艳之色。 兰惜仅是信手拿出一支,便这样的精致,还不知里面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呢! 方姨娘眼珠一转,想起素日来从兰惜处“求”来得首饰,对这支凤凰步摇起了心思。 等到兰惜看清匣子中的全部首饰时,便明白了乔湛的意思。昨日她微露些意思,乔湛果然是个上道的。 顶着方姨娘等人的炙热的目光,兰惜索性大大方方的把匣子往桌子上一推,琳琅满目的首饰便全部暴露在三个姨娘面前。 兰惜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想要首饰?那得看你们有没有命戴! 兰惜的举动无疑鼓励了早就蠢蠢欲动的方姨娘。 她两眼放光的盯着匣子中各色贵重的首饰,目光愈发贪婪起来。这是侯爷的恩典,兰惜是主母又如何,兴许侯爷的意思就是让兰惜给她们分了呢! “夫人——”方姨娘的态度突然和软下来,她谄媚的道:“这首饰您看着分派就好,奴婢们都是极信服的。侯爷时常称赞您贤良呢,您的决定,想来荣姐姐和路姐姐都是极认同的。” 兰惜还未见过这等没羞没臊的人,这哪里的求她的东西,和明抢差不多!兰惜没有表态,她脸上笑容不改,目光扫过荣姨娘和路姨娘,意思是等着她们的话。 荣姨娘几乎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见惯了富贵,比一般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姐还体面些。当她看清匣子中的首饰时,心中虽是羡慕的紧,却是不敢再起旁的心思。 就是兰惜真心实意的赏她,她都不敢要。 路姨娘虽出身清白,但没见过多少世面,认真算起来眼皮子比荣姨娘浅些。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她不懂的事上,都是随着荣姨娘行事,一直以来都没出过大错。她见荣姨娘没有附和方姨娘的意思,便知道这首饰要不得。 只有自小长于人牙子手中的方姨娘眼皮子最浅。 “这是侯爷给夫人的,奴婢自然不敢有非分之想。”荣姨娘当即表明了立场,她目不斜视的对着兰惜恭敬的道:“若是侯爷有赏,自是会说明。” 兰惜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没想到荣姨娘这样的清醒,不愧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 路姨娘也很快跟着表态:“荣姐姐说的没错。只有侯爷先送了夫人,才再赏奴婢们呢。奴婢虽愚钝,但这规矩还是懂的!” 二人的话把荣姨娘气得倒仰。二人不支持她也就罢了,还给她拆台!她狠狠剜了二人一眼,满腹怨气。她美艳的脸上表情有些扭曲,心中恨恨不平:那些首饰等我讨到了,你们别眼馋! “你既然开了口,我不赏反倒显得小气。”兰惜翘起唇角,慢悠悠的道:“你喜欢哪一样?” 方姨娘自以为胜利在望,心情大好。她满脸堆笑的道:“奴婢并不贪心!方才那支步摇,不知夫人肯不肯割爱——” 兰惜十分配合的从匣子中取出那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拿在手中把玩,凤凰身上的宝石流转着璀璨的光,方姨娘几乎都要上手去夺了。 “赏你首饰是件极寻常的事,有何不可?”兰惜浅笑,她把手中的步摇往前一送,方姨娘忙伸出手就要接过来。莲心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几次欲言又止。 “等等。”兰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中的步摇又收了回来。“这步摇不能给你。” 方姨娘水葱似的手指僵在半空中,笑容凝固在脸上,那神色甚是滑稽。 “这凤凰步摇,只有三品以上命妇才能佩戴,给你——”兰惜上下打量一眼方姨娘,语气温和的道“却是逾矩了。传出去岂不是显得咱们永宁侯府没规矩?为这影响了侯爷的前途,谁都担待不起!” 永宁侯是一品爵位,兰惜虽然身份低,但作为主母她自带诰命光环。 这就是妻妾间最大的差别。 兰惜的话中没有一句嘲讽,却生生听得方姨娘羞恼不已,她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只是说不出话来。 “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兰惜满意的看着垂下头恭恭敬敬的荣姨娘和路姨娘,又斜了斜仍是不服气的方姨娘。“从前我不大理会这些,可从今后谁要是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容情!” 荣姨娘和路姨娘忙不迭的表态,方姨娘梗着脖子,眼中愤怒的火苗燃得越来越旺。“夫人不给便是不给的,奴婢还能抢不成?何苦来拿规矩压人!” 兰惜把步摇往盒子中轻轻一放,合上匣子。满室的璀璨被锁了起来,那开合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敲打在三个姨娘心上。 “不服气?”兰惜不再容忍方姨娘的挑衅,她的声音像是混合了冰碴子的冷水,寒意逼人。“跪下。” 方姨娘瞪大了眼睛,半夏眼疾手快的拉了拉竹桃的袖子,同她一起走到方姨娘身后,强摁着她跪了下去。 “想明白再起来!”兰惜不再理她,转过头看向荣姨娘和路姨娘时,却如同春风般和暖。“你们也不用在我身边服侍。棠梨、月临,抬了小桌子来,服侍两位姨娘用饭。” 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月临和棠梨答应一声,顺序抬进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各色早点。还没走的莲心也没闲着,她帮月临两个搬来了小杌子。 “坐吧。”兰惜摆了摆手,微笑道:“我这儿规矩松。” 方姨娘怒目而视。 第66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方姨娘怒目而视。说什么她这里规矩松,所以让她们吃饭自己跪着? 荣姨娘和路姨娘对视一眼,垂下眼恭敬的给兰惜布好碗筷后,福了福身,对兰惜道:“奴婢多谢夫人爱惜赐饭。”在方姨娘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二人略显拘谨的坐在小杌子上。 得罪主母和得罪一个地位不及她们的人,该怎么选没有更明白的了。 “莲心,你不急的话留在这里同月临她们一道下去用饭。”留下她,正好往乔湛那里递话。自己并非再是那个连妾室都辖制不住的兰惜,她足以有资格成为当家主母。 莲心忙点头应了。来时侯爷嘱咐过她,到夫人不必急着回去。当时她还似懂非懂,果然看夫人与往日不同,似乎变得强硬起来。不过她不敢真的大喇喇去吃饭,而是随月临和棠梨两个仍旧在屋里伺候。 虽然屋子里甚是暖和,可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飘来,方姨娘跪在地上,看着三人动作斯文优雅的用饭,恨得牙根痒痒。偏生兰惜用饭的动作慢得令方姨娘想去上前掀了桌子。 方姨娘又急又怒,跪在地上,心中有千百句狠话想骂出来。可当她的目光落到莲心身上时,又拼命忍住了。她嘴角不易觉察的勾起,泻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莲心在这里,想来兰惜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侯爷耳中。她更是要表现得柔弱、可怜,还有被欺负后的无辜,让侯爷看看,兰惜到底是怎样蛇蝎心肠的一个人! 再也没有比这更绝妙的计策了! 想到这里,方姨娘陡然塌下了端起的肩膀,几乎委顿在地上。总是带着媚气的双眸中泛起层层水光,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吹一口气都能让她倒下。 可真真是朵柔弱的小白花! 兰惜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掩饰住翘起的弧度。当初自己什么狗血的剧情没看过,她一个人牙子手里出来的丫鬟能比得上现代的影后?想在自己面前演戏,还弱了些! 她当真以为自己是演戏那块料子?从荣姨娘微微下斜的嘴角,就能看出跟她一个级别的人,智商比她都高出太多。 兰惜不理会她,还在慢吞吞的用早饭。荣、路两个姨娘目不斜视,巧妙的控制着速度,以只比兰惜慢一勺汤的速度,不紧不慢的用饭。 方姨娘本想等兰惜用完早饭,总得能看到自己了吧!谁知一顿饭兰惜吃了半个时辰,还没吃完!更可气的是竹桃那小丫鬟过一盏茶的时候就重新送上热的早点来,荣姨娘和路姨娘那桌都没落下。 她跪得都快失去知觉,见没人理会她,终于急了。她秀气的鼻子一皱,眼中层层的水光终于荡出波纹,大滴大滴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那样子委屈极了。 美人儿哭得这样伤心,任谁都有怜香惜玉的心啊。再不济也得得给她个施展的机会。 兰惜这时像是才发现一样,配合的停下了筷子,疑惑的目光落到了方姨娘身上。 方姨娘心中一喜,她翻身的机会来了! “哭哭啼啼做什么!”兰惜眉头一皱,语气间带了些不耐。“可曾想明白了?” 见兰惜的态度不好,方姨娘不怒反喜。最好兰惜丑恶的面目全部暴露出来,回去后再塞给莲心些好处,让她在侯爷面前描补描补,这次定然要兰惜从此在侯爷面前抬不起头来! “夫人,奴婢知错。”方姨娘柔柔弱弱的开口,仿佛受了惊一样。“那首饰是侯爷赏的,奴婢不该肆意开口要夫人的心头好,乱了尊卑。是奴婢不对,请夫人责罚奴婢。” 兰惜眼底掠过一抹寒意。 方姨娘还不笨,知道弱化重点。那步摇是三品以上命妇才能佩戴的,她没有资格用。所以她只说那步摇是自己的心头好,她作为妾室不能要。还提到乔湛,越发显得自己小气。 明明自己罚她是因为言语上她冲撞主母,没有规矩。 “哦?”兰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挑了挑眉毛道:“看来跪得时候短了些,你竟还没想明白。可是这屋中太热了些,扰了你的思绪?要不要去廊庑上想清楚?” 方姨娘闻言一愣。 她以为自己低头,捧高了兰惜,兰惜就会得意忘形。可兰惜竟然全然不认同她的话!看到莲心眼也不抬的垂首侍立在一旁,方姨娘强压下怒火,仍是一脸楚楚可怜的表情道:“求夫人不要赶奴婢出去,就让奴婢在这里想罢!” 方姨娘算盘打得好。若是能激怒兰惜更好,她干脆装病昏倒,看她怎么在侯爷面前交代!仗着主母身份就欺凌妾室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看方姨娘眼底隐约的得色,兰惜就将她心中所想猜到了几分。兰惜只觉得好笑,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凭着她那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拙劣表演,还真指望着借此扳倒自己? 钩太直,差评! 兰惜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在这儿想罢。” 说完,她就又一次拿起筷子,从容的夹起一个芙蓉卷,轻轻咬了一口。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荣姨娘和路姨娘见状,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用饭,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不声不响的用早饭。不过她们都有个共同的认知:夫人不再是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人,而方姨娘怕是要折在夫人手上! 方姨娘握紧了广袖中的纤纤细指,修剪精致的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 兰惜竟还能这样不动声色!到底是她心机太深沉、隐藏太深,还是她根本听不懂自己再激怒她?或许她的脾气是一阵阵上来的?怎的方才雷厉风行,这会儿装傻充愣? 看来不拿出些本事来,今日是不能在兰惜手中讨到便宜。 方姨娘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狠了狠心,手指用力的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拧。瞬间她脸上便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口中痛呼一声,歪了身子,若不是用手撑住了地,就要倒下了。 兰惜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没脑子不可怕,人最怕行自不量力之事,孺子不可教也。方姨娘真是完美的诠释了锲而不舍的作死。 “你们去看看。”兰惜给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机灵的拉着莲心有些慌张的去看方姨娘。兰惜看向方姨娘的眼神已满是不耐,声音也冷了几分:“这幅病病歪歪的模样给谁看!真当自己是病美人儿了?” “夫人,是奴婢不好。”方姨娘这会儿表现得分外沉得住气,她一脸委屈的道:“奴婢才到了小日子,身上有些不爽快。奴婢不是故意让夫人看了心烦的!” 说着她竟泣涕涟涟的强撑着给兰惜磕了个头,“请夫人责罚。” “原是这样。”兰惜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温和,她关切的问:“跪了这半日,怕是身子受了寒气罢?” 方姨娘以为兰惜上钩了,忙点了点头。她脸上更添了几分柔弱,仿佛随时随地口可以昏过去。 “伤了身子可不行。”兰惜轻轻一笑,对棠梨和月临吩咐道:“拿了我的对牌去叫二门上的人请大夫,给方姨娘好生看看!” 方姨娘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装病,迫不及待的扬声道:“去请仁善堂的大夫!” 她的话音才落,只见屋里人的目光已经全落到她身上。她微红了脸,呐呐道:“奴婢、奴婢惯常都是请张大夫的。” 兰惜并没有深究她话中的漏洞,对棠梨点点头,默许了方姨娘的要求。 见兰惜没有反对,方姨娘悄悄松了口气。不过当她撞上兰惜的目光时,却发现兰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方姨娘顿时觉得有些不好。 这会儿兰惜随意用了两口早饭,便命人撤了。与此同时,荣姨娘和路姨娘同样用完了饭。没有兰惜的话,谁都不敢走。兰惜让竹桃重新上了热茶,让大丫鬟们下去用饭,她自个儿同荣姨娘和路姨娘一道闲话家常。 至于方姨娘,她不是不舒服,该静养。兰惜让她一个人等在次间,命半夏看着她。 仁善堂离侯府不算远,张大夫很快便背着药箱子来了。兰惜在明间见了他,只见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普通相貌,但两眼却是闪着精光。看起来不是善与的。 “小人见过夫人。”张大夫给兰惜行了礼,素日兰惜懦弱的名声他有所耳闻,今日听说永宁侯府请他去看病,更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侯府中素日私底下请他的只有方姨娘,今日想来也是方姨娘的主意。 兰惜点点头,不想和他废话,便叫人带他过去给方姨娘看病。 “夫人,您不会没瞧出其中的蹊跷罢!”见兰惜还是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圈椅上,顾不得莲心还在,从次间出来的半夏焦急的道:“奴婢看方姨娘眼神不对,她不定有什么诡计要害您!” 兰惜不以为意,她安抚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半夏再急也只得按捺下性子,倒是莲心若有所思的看了兰惜一眼。 很快张大夫便出来,跟在后面的还有方姨娘。显然二人已经商量好对策,故此方姨娘便有些忘形。 张大夫引经据典、长篇大论了一通,兰惜勉强的听着他那些之乎者也拗口的话,总算总结出大意:方姨娘身子虚,受了寒,若是修养不好会亏损了身子,影响生育能力。 兰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让月临带着他出去写方子。 “那可得好好修养才是!”兰惜慢条斯理的道:“你便不用在我这里伺候了。” 方姨娘心中一喜,自以为计策成功。还是自己聪明,不仅往后免了在兰惜这里的规矩,往后还有了把柄能在侯爷跟前给兰惜小鞋穿。 “莲心,你回去后把昨日给侯爷送去的单子勾了。”兰惜不理会方姨娘脸上喜不自禁的神色,偏过头对莲心道:“既然方姨娘身子不好,连在我这里略站了站都病了,怎么能伺候好侯爷?没得扫了侯爷的兴!” 方姨娘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兰惜还有后招。 “把侯爷去方姨娘那六日给荣姨娘、路姨娘均分了。”兰惜见方姨娘脸上的懊恼之色,悠然道:“我听张大夫的意思,是得半年的时候修养,那这半年的日子,都不用改了!” 从兰惜说头一句时,莲心就觉得不对。夫人昨日可没让人送单子去,不过她听到后面算明白了。夫人这是趁机敲打方姨娘呢,她岂有不帮衬的道理?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莲心神色恭顺的应了。 方姨娘一脸的纠结,她想拦住莲心,却又不敢。若说还坚持自己病了,侯爷半年都不会踏进她房中半步,若说自己没病……方姨娘先否定了自己,那不是过错更大? “夫人,奴婢的身体没那么虚弱!”方姨娘一脸尴尬,支支吾吾的道:“不需要休息、休息那么久!” 她这幅底气不足的模样看在兰惜眼中不过是笑话罢了。兰惜故作讶异道:“那可不行,我帮侯爷管理着后宅,本就有让侯爷子嗣兴旺的责任。如今你身子不好,影响了侯爷的子嗣,便是我也担待不起。”说罢她摆摆手,示意莲心道:“你去罢。” 方姨娘的粉面一下子胀成猪肝色,又气又急,辩驳的话再说不出半句。 “我早就说过,咱们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兰惜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而我也说过,谁要谁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容情!” 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她没有想到的,兰惜那贱人竟给她使绊子! 经过早上的一通折腾,气焰嚣张的方姨娘灰头土脸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把怒气撒在伺候的丫鬟身上。她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都被她用簪子戳了好几下,泪在眼中打转儿,只是不敢叫出声来。 荣姨娘和路姨娘两人服侍来兰惜身边时,脸上的神情愈发恭敬起来。直到走出正院时,二人的眼底还掠过一抹恍惚。 她们还是头一遭真正意识到,主母想要辖制一个姨娘太容易了。若是兰惜摆起主母的款儿来较真,侯爷也只是支持的,她们就和兰惜有了云泥之别! 她说让谁受宠,谁就能受宠;她想让谁倒霉,谁就倒霉。 张扬的方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兰惜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让侯爷半年不入她的门。这可不是比罚她跪着,更泼面子的事么! 突然起来的巨大落差让她们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但她们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在兰惜面前,从此低眉顺眼的陪着小心。在兰惜失掉侯爷的信任前,她们都没有机会。 兰惜打发走了三人,只觉得一阵轻松。 那三个姨娘经过这些事后,该会安分几日。她也能腾出手来,料理些别的事。 她此时心中最大的疑团便是为什么原主能以丫鬟的身份嫁给永宁侯为嫡妻呢?若说和侯爷是真爱,那么原主何至于在侯府中处处受气,还被永宁侯嫌弃,被妾室们欺负。 若不是因为爱情,永宁侯当初才袭爵,更应该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贵女,获得岳家的支持身上压力会小些。 兰惜推断问题的根源都在英国公府。 既然原主以英国公大爷义女的身份嫁给了乔湛,英国公府的人该是知道这些的。而她从英国公府中带来的陪嫁,那四个丫鬟都被乔湛换了,四个婆子都做了粗活。还有个叫苏妈妈的,惯会奉迎做人的,乔湛一时挑不出此人的错处,再加上原主坚持,她便一直替原主理事。 可自从她睁眼后就没见过这号人物,只是这两日慢慢想起有这么个人来。兰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怕这就是英国公府来监视她的人!听半夏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是真的落魄到只有那几支可怜的簪环,大部分的嫁妆都在苏妈妈手中管着。 而且这个苏妈妈手伸的极长,侯府中的事她也拿捏着一半。原主性格懦弱,身份低微从没学过管家,且人又是先头主子给的,原主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兰惜无奈的叹了口气。 乔湛能忍到此时着实不易,他不是娶了个媳妇帮他管理内宅,而是埋了个不□□。 “夫人,苏妈妈回来了!”竹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打断了兰惜的思绪。 兰惜一双好看的眉慢慢蹙起,心头顿时有些不悦。看竹桃的神色,便知道她素日没少在苏妈妈手上吃亏。自从穿来这个世界,她倒是长见识了。妾室比主母嚣张、下人比主子面子还大! “夫人,国公府的大奶奶和苏妈妈一道来了,现下马车已经到了二门。”比起竹桃说话没重点,随后撩了帘子进来的半夏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兰惜微愕。 原主的义母来了?偏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看她,那几日病重怎么不见人来?还是这大奶奶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兰惜眼底闪过一丝警惕,怕是府中有人暗自把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给了那位大奶奶! 想到这里,兰惜脸色微沉。不过她还是扶着半夏去了二门处迎接,毕竟她是原主的长辈,总不能失了礼数受人诟病。 绕过一方汉白玉雕富贵纹饰的影壁,果然见一辆贵气的黑漆平角马车听在那里,跟车婆子正拿了杌子过来,掀开一半车帘,正要服侍里面的人下车。 “母亲!”兰惜快步迎上去,只见一位华服的中年贵妇,正扶着婆子下车。马车后又转出一个人过来见礼,这人兰惜很有印象,不是悄无声息跑了六七日的苏妈妈,又是哪个? “惜娘。”齐氏笑得一脸和气,她拉住兰惜的手,关切的问:“你身上可大好了?听说你失足落水,我可是担心的要命,不亲眼来看看,总是不放心的。” 兰惜不屑的在心中撇了撇嘴。说的好像她今天才落水似的。不知道听了什么风声才过来,想起这个由头。 “劳烦您惦记着,是女儿的不对。”兰惜脸上带了一抹愧疚之色,柔声道:“只是女儿病了几日了,头脑发沉,不能给您报平安。”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正院走。 兰惜本想接待齐氏在明间坐下,齐氏偏生拉着她到了次间。 “可是侯爷难为你了?”二人才坐下,齐氏便立刻屏退所有丫鬟,只留了苏妈妈在身边。她一脸诧异的道:“怎么把我往外推,咱们娘两好不容易说些体己话!” 兰惜眉梢微微一跳。 虽然继承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却把素日的一些习惯忘了。想来原主一定把齐氏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殊不知这样更让乔湛不喜。 原主既然已经嫁入了侯府,成了侯府的主母,自然要为侯府考虑。哪有凡事都以英国公府当主心骨的? 看着齐氏脸上丝毫不似作伪的关切,兰惜心中微动,看来她得练习一项新技能——装蠢这项宅斗非专业必备技能。 “侯爷不曾为难女儿!”兰惜眼神闪烁,顾左而言其他:“苏妈妈,让月临去给母亲倒茶!” 兰惜越是这么说,齐氏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她放下心来,添油加醋道:“我知道,你心中怨我这么久都没来看你!还不是乔湛那小子从中作梗,不让府中的人往外递消息!”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齐氏愈发表现得伤怀,试图加深兰惜和乔湛的矛盾。 兰惜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齐氏是来挑拨离间的没错。 “侯爷待女儿很好。”兰惜并不顺着齐氏的话说,她笑容诚恳,轻声道:“女儿鬼门关前走一遭,心中明白了许多。您跟我说,为□□要贤良大度、随时从分,方能被丈夫喜欢。女儿顺着侯爷的意思发落那没皮没脸的丫鬟,侯爷也是欢喜的!侯爷还赏了女儿许多首饰呢!” 齐氏眼中隐约透出担忧。 她没少提给兰惜送丫鬟,让她替乔湛收了好固宠,但兰惜顾忌着乔湛曾发卖过她四个大丫鬟,一时没敢收。如今听兰惜的意思,竟是要立起来,这对她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兰惜口口声声说要听乔湛的,她又不能拦着说这不对! 第67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萧瑾知道此时自己是在梦中,只是像被魇住一样,醒不来。 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的两侧钩着银红撒花帐子,床上铺着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的锦褥,而躺在一片红色中双目阖上的少妇,脸色却越发显得苍白。 旁边有两个穿着藕荷色比甲的丫鬟在低低的抽泣着。 一时床上的人睁开眼,看了看窗外,双唇阖动。“什么时辰了?” 两个丫鬟见她醒了,连忙止了泪,看了眼时辰钟,强笑道“酉初二刻,奶奶可是要用些茶水?” 萧瑾摇摇头,继而挣扎要起来。两个丫鬟拿了姜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来,扶着她靠好。只是简单的一个起身的动作,她就伏在大迎枕上喘了几次。 “二爷回来了么?”萧瑾有些头昏脑涨,体力不支,依稀记得已经几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丈夫。 闻言,一个丫鬟连忙背过身去抹泪,另一个丫鬟则是帮她掖了掖被子,“您忘了,二爷有事去了宣州府,要盘桓个几日才能回呢。” “是么?”她点点头,又苦笑道“我此刻这个模样,怕是二爷在,也不想见的。” “您说的哪里话?”那个丫鬟笑得有些勉强,“二爷疼您还来不及呢!” 萧瑾也知道丫鬟的话只是安慰自己,她微微的笑,不再言语。 而她嘴角的苦涩,唐沁看得分明。 ********************** “姐姐,姐姐——” 萧瑾上一刻沈浸在似乎醒不来的梦中,下一刻就听到耳边有软儒的童声响起。 猛地睁开眼,只见一双如同紫葡萄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自己,是她的五岁的弟弟萧烨。天青色的帐子安静的垂着,而萧烨就在她身边。 又做了那样的梦…… 萧瑾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萧烨,“烨儿,醒得这么早。” 亲自给萧烨穿好了中衣,她掀了帐子,“浣月,进来罢。”叫丫鬟来服侍她们姐弟二人梳洗。 一时两个遍身缟素的丫鬟端着脸盆等物进来,一个抱了萧烨去梳洗,另一个则是拿着香皂帕子等物服侍萧瑾梳洗。 “小姐,您昨夜又没睡好?”萧瑾眼周的鸦青色清晰可见,伺候萧瑾的丫鬟有些疼惜的问。 对着不太真切的铜镜,萧瑾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果然气色不好。她嘴角翘了翘“无妨,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对了,上房物件的清单弄到了么?” “偏生卢妈妈不在!您素来是知道的,苏妈妈确实有些不得力。夫人常使的东西奴婢去看时,已经是和单子合不上。”浣月一面麻利的给萧瑾梳头,一面回话“单子已经有了,小姐要不要看看?” 萧瑾略一思忖,道“你有数就行了,等晚上回来我再看。今儿是娘的五七,一日有的忙。” “是,小姐。” “浣月。”萧瑾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嘱咐你的那些话,可都记好了?” “小姐说的是……”浣月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奴婢知道要怎么做。” 萧瑾“嗯”了一句,就不再做声了。 浣月看着心事重重的小姐,心情同样复杂。 自从小姐上次在夫人的头七上哭得昏倒后,似乎就变得不同了。虽然小姐还是随分从时的温顺模样,可总觉得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多了什么…… 夫人逝去后,上房内自然是乱作一团,有奴才趁机顺走夫人的东西,姨娘们也不安分,她都替小姐着急。不过这次醒来后,原先不理庶务的小姐,对这些都上了心。 而且小姐还给自己安排了那样的不同寻常的任务…… 这样是最好不过的,大爷去了,四爷年幼不知事,以后还要全依仗着小姐支撑。先前怯懦软弱的小姐,在经历了丧兄丧母之痛后,总算是长大了。 萧瑾自然不知道浣月心中的想法,她心中盘算着近日的种种,千头万绪,都要一一捋顺。 少顷,另一个丫鬟就牵着梳洗好的萧烨过来了。见到了梳着包包头的萧烨,萧瑾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身边,柔声问道“烨儿,早上想吃些什么?” “烨儿要吃蛋羹。”萧烨歪着头想了想,眼巴巴的看着萧瑾。 萧瑾失笑,拍了拍他的头,点点头。“紫苏,吩咐厨房去给烨儿炖一碗蛋羹。大清早吃油腻了不好,要嫩嫩的炖,少搁些油。” 紫苏才答应着要去,就听见一个有些尖刻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说瑾姐儿,你还是少些事的好。” 闻言,屋中的丫鬟神色都变了,萧烨也像是被吓到一样紧紧的靠在萧瑾的身边。萧瑾面上一凛,只见一个四旬的穿着靛蓝色比甲的妇人,不待萧瑾的吩咐,就大摇大摆的自行掀了帘子进来。 萧瑾不豫之色一闪而过,没有动,却是叫了一声“周妈妈。” “瑾姐儿,不是我嚼舌。”被称为周妈妈的妇人是萧府三小姐萧璎娘的乳娘,陈姨娘的得力臂膀。她连先时萧瑾的娘、学士府的正经夫人尚且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如今只剩孤苦的姐弟两个。 “如今阖府都在忙夫人的五七,哪里有功夫单做一碗蛋羹?耽误了夫人事姐儿的面上也无光,姐儿有什么就将就些罢了!” 这周妈妈再怎么有头有脸也不过是个下人,竟敢连主子吃个蛋羹都驳了,真是太猖狂了些! 浣月气不过,刚要说些什么,只感觉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竟是小姐。 周妈妈瞧了,心中得意。她自以为积威已久,萧瑾仍是怕她怕得厉害,就算是自己说了她什么,她也是不敢声张的,所以越发作威作福。 而她不知道,此时的萧瑾,已经不是那个软弱好性儿的小姐了。 “哦?”萧瑾抬起眼,看了看周妈妈,慢慢的道“周妈妈的意思是,我要一碗蛋羹,就是大不孝了?” “我并没有那么说。”周妈妈皱起眉,她没想到萧瑾还有此一问“姐儿是学士府的二小姐,素日来都最是知礼的,今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知礼?摆明说她软弱无能! 萧瑾心中怒极,反而面上带出了一丝笑容。她神色平和,嘴角微翘,“妈妈是府中的久服侍的人,自然是懂礼数周全的,我倒有一事要问妈妈!” 周妈妈觉得今日的萧瑾着实有些奇怪,往日萧瑾早就怯懦的连连称是。想到这里,周妈妈脸上带出些不悦“姐儿说就是了。” “学士府的礼数是不是讲究尊卑有序?”萧瑾平静无波的看着周妈妈。 “是。”周妈妈应着头皮应了一声。今日真是怪了,二小姐淡淡的扫过一眼,她没有由来的,竟有了一丝惧意! “主子要吃什么,奴才一句话就驳了?这就是学士府的规矩?”见周妈妈梗着脖子似乎要说些什么,萧瑾却不给她机会“你不要说原在陈姨娘处和伺候璎娘时是如何的,在我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 周妈妈没有想到萧瑾还有如此强硬的一日,毕竟萧瑾是学士府的嫡女,她还不敢公然和萧瑾吵嚷起来,只是嘟囔着“我不过是为了姐儿好才说了两句的,姐儿倒有十句话来排揎我。” 刁仆欺主! 萧瑾刚要沈下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生生露出笑容来,看得周妈妈心中打鼓“我想起来了,周妈妈原是陈姨娘屋中的人。想来陈姨娘原是好意,特意派了妈妈来照看我们姐弟。” 听萧瑾提到陈姨娘,周妈妈还以为她回转过来。萧瑾素来是怕得紧陈姨娘,周妈妈想着她这是伏软了,于是放下心来,得意的笑道“这是自然。” 哪知下一刻萧瑾似笑非笑的几句话让她招架不来“哦,这么说是姨娘叮嘱妈妈,我们这里要什么都是一概驳回?这要传出去可就不大中听了,外人要怎么说陈姨娘?” “学士府的主母才死,姨娘就派了人来作践嫡女?” 周妈妈听萧瑾的话不好,脸皮瞬间涨的紫红。她原是陈姨娘派来借着照看萧瑾姐弟二人之名来,监视上房的事务。陈姨娘生了庶长子和三小姐,又是光禄寺典簿之女。罗氏一死,陈姨娘最有希望被扶正。所以周妈妈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落人话柄。 她只得舍了老脸,低声下气的陪笑道“姐儿多心了,我没有那个意思。一时言语上不防头,混说话冲撞了姐儿,还请姐儿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才是。” 萧瑾只是不理她,仍旧叫浣月梳头。 直到浣月给她梳好了头,她才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周妈妈,唇边荡出一抹笑“既然妈妈觉得我说的有理,我先给妈妈道个生受,劳烦妈妈亲自去厨房给我端这碗蛋羹,方不负姨娘待我们之心。” 周妈妈又是气恼又是愤恨,只是不敢露出半分,低声应道“应该的,应该的。”说完,她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她没脸的地方。 “等等——” 萧瑾又叫了她一声,她只有堆着满脸的笑转过身来,“姐儿还有事?” 只见萧瑾盈盈的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用不大但屋中人却都能听到的声音微笑道“妈妈是个明白人,就这样和和气气的好多着呢,妈妈说是也不是?” 周妈妈心里恨极萧瑾,却不得不硬生生挤出笑容来,比哭还要难看。 “姐儿说得是,我记下了。” 萧瑾陪着萧烨在桌上用早膳。 看着萧烨拿着汤匙吃得欢,萧瑾不由笑道“烨儿,慢些,别噎着。” 从早上和周妈妈的对话后,萧瑾明显感觉出来,整个锦荣院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似乎一直都笼罩着的阴霾,散去了很多。 她的大丫鬟浣月和紫苏,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为她终于像个学士府嫡长小姐而高兴。 萧瑾不由在心中苦笑。 当然不同了,她并不是真正的萧瑾,就在不足一个月之前,她还是一个叫唐沁的人,是生活在现代的大学行政老师。 在暑期□□值班期间,晚上回家后她发现忘记带钥匙,又折返学校去拿。在行政楼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失去了意识。 接着就是陷入了无尽的梦境。 在梦中,她看到的是萧瑾的一生。身为学士府嫡长女的萧瑾并不是自小就长于京中,她在乡下度过了七年的时间,才和母亲、大哥一起被接到了京中。 她的父亲萧大学士原先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穷酸书生,娶了村中铁匠的女儿罗氏为妻后,偏生萧霁就行了大运,以他自视甚高的才学虽然没有连中三元,却意外的被那一年的主考官赵阁老看好,收入门下。 萧霁从翰林院编修一路做起,到如今已是翰林院学士,虽然实权不大,但也混出了些名堂。 仕途上顺风顺水,生活上就有那么有些不满了。 自己的发妻只是个普通的村野农妇,他已经看不上眼,碍于他翰林院学士的名声和“三不去”中的“有所娶无所归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所以罗氏还占着嫡妻的名分。 直到萧霁升了正五品学士,拖不过,才将妻子罗氏和嫡长子萧炜、嫡长女萧瑾接入了京中。 此时府中已经有了两位姨娘,罗氏一介乡下妇人,自然压不住她们。连带着萧瑾的日子也不过好。她和罗氏一样怯懦的性格,一个嫡女被庶女压着。府中有体面的妈妈们都比她们母女的日子好过! 罗氏又添了嫡次子萧烨后,身体就渐渐的不行了,再加上长子的暴毙,不久她也撒手人寰。只剩下萧瑾和萧烨二人,孤苦无依。 萧瑾十分的懦弱,在萧霁娶了赵阁老的侄女为继室后,更没有好日子过。继母被姨娘挑唆着不喜萧瑾姐弟,姨娘并庶姐妹对萧瑾姐弟更是肆意欺负。 最后萧瑾嫁了安国公的次子为妻。临死她都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被婆婆看不起,被丈夫欺凌,甚至还被小妾作践! 她不过十七岁,在嫁过去的第二年就病死了。 这是何等苦逼的一生!唐沁啧啧叹惋,萧瑾就是太软弱了些!她想起了《红楼梦》中那个二木头小姐迎春。 论起来,萧瑾的处境还是要比迎春好上许多,毕竟她可是堂堂正正的嫡长女,她弟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日子是让她自己给过坏了的,怨不得别人。若是她再强势些,再有些心计,就不会沦落到那等凄惨的下场! 不知过了多久,唐沁混混沌沌的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遍身缟素的两个少女哭得眼都肿了。 她都是见过的,是萧瑾的丫鬟浣月和紫苏!怎么会看到她们,又是到了一场梦中么? 才闭上眼,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就感觉到身体被摇晃,二人一声声惊恐的唤着“小姐、小姐——” 还有一个小小的孩童也在一旁哭泣,哽咽着叫“姐姐”。 如此真实的一切让唐沁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穿到了萧瑾的身上! 貌似还是萧瑾的十二岁,她母亲刚刚离世的时候! **************** 萧瑾陪着萧烨吃完早膳,就带着他来到了灵堂中。 看着漫天匝地凄凄惨惨戚的一片白和中间大大的“奠”字,萧瑾心下黯然。 虽然罗氏的身体一直不好,但她致死的直接原因就是长子的暴毙。萧炜死得有些不明不白,萧瑾怀疑就是府中的姨娘们下的手! 不过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在梦中看到的都只是萧瑾的经历,至于别的她就不知道了。 领着萧烨在灵前跪下,她在心中默默想着,她有的是时间将这些一一查证清楚! 不多时,两个姨娘都过来了。 入府最早、也是年龄最长的陈姨娘带着庶长子萧炘、庶次女瑶娘;许姨娘带着庶长女璎娘。 依次给罗氏上过香之后,萧瑾能感觉到今日陈姨娘看向她的目光都是不一样的。 想必是周妈妈回去后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罢,萧瑾在心中冷笑,她才不怕这些!她此时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利害才好! 毕竟今日是罗氏的五七,一会儿就会有亲友过来,陈姨娘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看着萧瑾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二小姐真是长大了。” 而萧瑾只作茫然不解何意。 今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没有时间和陈姨娘纠缠。如今“内忧外患”,虽然说攘外必先安内,但此时外患不除,再让外患进来,就于团结稳定更不利了。 最起码是她和萧烨的稳定。 这个外患就是萧霁要娶的继室,赵阁老的侄女赵蕊珠。 提前预知人生的剧情就是有好处,她几乎是等于重生再来一遍,而且她能站在最客观的角度,旁观者清。 此时萧霁要娶赵阁老的侄女赵蕊珠这个消息就连府中的姨娘们都不知道,萧霁只是跟赵家求了亲。 赵家原本是不太愿意的。赵蕊珠是赵家二房的嫡三女,很得赵阁老的喜欢。虽然她因为接连给母亲、祖母守孝已经耽误成了二十一岁的老姑娘,可是想要求娶她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萧霁还是凭着和赵阁老的师生之谊,让赵家点头了。而且他信誓旦旦的和赵家保证,说他的妻子罗氏并不让他守一年,罗氏临终前说是希望主母进府,所以一百日后就可准备迎娶赵蕊珠。 如果萧霁另娶了人来成为主母,这两个姨娘就会沆瀣一气,团结起来,以后她就更难插手府中事务。萧瑾想了几日,还是觉得对她和萧烨来说,还是抬府中的一个姨娘成为继室最好。 这样两个姨娘间就有了矛盾,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想而知。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斗到最后自然就和谐平和,团结友爱,家和万事兴。 最起码,她要把这个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交给萧烨。 自己是在学校□□期间莫名穿越过来的,那么在这个世界中还要继续“□□”。她忽然有种预感,她要为“□□”奋斗终生了。 为了以后的种种,现在她必须阻止萧霁娶赵蕊珠! 她一个小孩子,人微言轻,再加上她本不该知道此事,自然不能漏了口风。至于那两个姨娘们……萧瑾也不打算说。 她们能不能成事还不一定,这可是她“□□”计划的第一步,还是自己亲自布置要放心些。 萧瑾在灵前跪着,虽是低着头,却暗中留心来往上香的诰命夫人们。今日是五七,是大日子。关键是赵家三房的主母秦氏要过来,一为上礼,二来也先来萧府探看探看。 终于听到了秦氏的名字! 萧瑾偷偷的抬起眼,打量秦氏。只见她穿着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配着浅秋香色的绫裙,举止颇有大家风范。这秦氏不仅仅是赵蕊珠的婶母,还是她的表姨。 赵蕊珠的生母,原先二房的主母刘氏是锦乡侯的嫡三女。赵家三房的主母秦氏是永宁公的嫡次女。秦氏是刘氏姨妈的女儿,二人是两姨姐妹,自幼亲厚。后又成了妯娌,自是相互照应。 一时赵蕊珠的母亲去了,她的姨妈秦氏自然是百般的怜爱,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当初秦氏对二十一岁的侄女嫁给年逾四十的萧霁,并不看好。 而且萧府在京中并无根基,只是托着自家长房的势力做到翰林院学士,赵家这种大族,还看不上。可是,偏生赵家的族长赵阁老看好萧霁。 她拗不过,只能先来看看,自己侄女来了是否会委屈了去。 这秦氏是萧瑾寻找的突破口! 萧霁想来也知道秦氏的意思,于是今日特指了一向最伶俐知情识趣的许姨娘作陪。 萧府的主母不在了,萧霁又并无亲族,暂时主持中馈的是资格最长的陈姨娘。 于此,陈姨娘多少有些不满。萧府算是赵家的门生,赵家的人来,自然是要奉为上宾。可是为什么老爷单指了许姨娘去陪秦氏? 难不成……陈姨娘心中转过了无数想法,老爷想要把许姨娘扶正? 这许姨娘不过是从牙婆子手里花银子买来的一个丫头罢了,她只给老爷生了个女儿。可自己好歹也是光禄寺典簿之女,又给老爷生了儿子女儿,怎么不比她体面些! 第68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许姨娘只是个狐媚子会讨好老爷罢了! 这么想着,陈姨娘脸上不由带了些气恼之色。 萧瑾看了,不由在心中摇摇头。这个陈姨娘,除了耍狠还行,心机算计差了许姨娘不是一点半点。不过……萧瑾在心中暗暗的想着,能成为她的继母是再好不过了。 见许姨娘陪着秦氏出去了,萧瑾连忙给伺候在一旁的浣月使了个眼色,让她悄悄的跟了出去。 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官场中却又有另一套说法:升官发财死老婆。 萧霁就遇上了他官场上的一大喜事,死老婆。死了罗氏,顺利迎娶赵蕊珠,和赵家成了姻亲,自然离着入阁的那一日也不远了! 原本他就一直都看不上罗氏,尽管她给自己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还是深以为耻。 如今他算是松了一口气,已经吩咐了大管家筹备迎娶赵蕊珠一事。等到百日一过,他只说罗氏生前留了书希望主母早日进府。他还能得个好名声。 萧霁这些打算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在上一世他也成功迎娶了赵蕊珠。 只是这一世——可就难说了。 ***************************** 秦氏随着许姨娘来到上房的起居宴息处,不着痕迹的留心打量着。 临窗处放着黑漆卍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因为还是在丧期,陈设的引枕炕褥等物全部是素色。两张一左一右分开的梅花黑漆炕几上一边放着天青色旧窑茶盅,另一边放着青花梅枝花觚,里面插着几支素色绢花。 东面是十锦槅子,摆着几样样式古朴颜色清净珍奇古玩。西面是一溜搭着素色褡子的椅子,高几上摆着茗碗瓶花等物。 倒是挑剔不出什么来。 秦氏和许姨娘分了主宾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二人不过是谈些罗氏是何病,当时如何请医问药,又是怎么安排发丧等事。 “我们老爷和太太一直都是恩爱有加。”许姨娘露出遗憾的神情“只是不成想太太竟先老爷而去,这可是一大憾事。” “凭谁都逃不过一个命字。”秦氏此时见了萧府的行事,原本的抵触也没有那么强烈。虽然萧府还有两个姨娘,毕竟身份天差地别,想来她们不敢如何。 “您说的是。”许姨娘面上添了些悲戚之色,叹道“我们太太是极好的,面慈心仁,素日待人宽柔。一时撒手去了,不止老爷伤心,我们也日夜念着!我在太太跟前服侍那些时日,竟是没有得过一句重话!” 秦氏点点头,露出见到许姨娘后的第一抹笑容“你自然也是好的。” 许姨娘的话让秦氏稍稍放下心来,看来眼前的许姨娘是知情识趣的。连一个村野出身的主母她都能敬重,想必自己侄女嫁过来,无论是否甘愿,她更要伏低做小。 只是不知道另一个姨娘如何。 而许姨娘心中也打着自己的算盘。 秦氏可是赵家的人,是贵客。老爷又特特的交代了自己陪客,定然是看好自己,说不定……是要扶了自己做继室? 像秦氏这样高门的一房主母,她以前是高攀不上。可是现在不同了,她自然好好好表现。 许姨娘心中欢喜,面上不露半分。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也不顾着有人,就到了许姨娘跟前道“许姨娘,前头说有件东西要问您,立等您过去呢。” 许姨娘听了不悦,蹙起眉,碍于秦氏在场不好发作,只是压低了声音斥道“没见我正陪客呢,还不下去!” 治下不严!秦氏心中有些不满,丫鬟们竟是不懂眉眼高低,不知礼节。日后侄女嫁过来,须得大力整治整治家务才是。 虽然这样想着,秦氏面上却已经微微笑道“既是有事,也不用讲那虚礼还特意陪我。死者为大,若是耽误可就不好了。” 秦氏的话都说到这份上,而且许姨娘见那小丫鬟也不会察言观色,仍是僵着不肯走,只得跟秦氏陪了不是,一面想着立刻了结事务,也好再相陪,一面想着晚上要这个发落不知进退的小蹄子! 一时许姨娘匆匆的走了,只剩下几个丫鬟在门口伺候。 秦氏一面吃茶,一面在心中盘算着自家侄女的婚事,正在入神间,忽然听到窗外墙根下传来了窃窃私语声,像是两个小丫鬟。 果真是没有根基的小门小户,越发连个规矩都没有了! 这竟也是待客之礼? 忽然一句话传入了她耳中,秦氏开始凝神听了起来。 “老爷原说要为太太守三年呢,太太也是知礼的,说让老爷一年后,看着合适的,迎进门也全了夫妻之礼。” 什么!萧霁要为罗氏守三年? 顷刻间秦氏怒不可遏,萧霁这不是摆明了给赵家难堪!自家侄女又不是嫁不出去,还要等着他为发妻守孝?他倒是要做长情的好人留好名声儿,可是自家侄女岂不是给耽误了! 别人会怎么看自家侄女,非要巴着萧霁不可? “那一年后咱们就又有新的太太了?如意姐,你是老在上房伺候的,你看呢?” “这可难说,太太是从老爷潦倒那会儿就过门的,情分自然不同。”那个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留心听就几乎捕捉不到。“听说,当初是太太倾了全部的身家送老爷进京的呢!” “那依姐姐的意思,老爷还是会守三年?”另一个小丫鬟惊呼一声“咱们太太底下有知,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小声点!”稍大些的丫鬟低斥“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出去混说。姨娘们可不像太太一样心善,她们素日的行为你还不知道?倒是仔细你的皮肉!” “我知道,姐姐。”小丫鬟道“这话即刻就烂到我的肚子里了。” “这才对。”大丫鬟又像是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倒是说了实话,只是有些人不安好心,那便不好了。” 二人的声音渐渐淡了,像是已经走远。秦氏的眉,却越皱越紧。 萧霁好大的胆子!只说一百日便来迎娶,想来也只是既是定下了,即使他要再拖三年,赵家也无法再拒绝!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自己的侄女可耽误不起!更何况两个姨娘们没一个好相与的……丫鬟们私底下的话,总不会有错的。 在秦氏心中姨娘们已经没有一个是好人。此刻回想方才觉着温柔大方的许姨娘也立刻变得面目可憎。 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提罗氏的好,也不过是要博取自己的好感罢了!可见是个心机深沈的。 而且这两个姨娘都有孩子,若是她们仗着自己资格老,看着自家侄女还是个闺阁小姐,还不得爬到她头上去作威作福! 秦氏越想越心惊,自己的侄女绝对不能嫁给萧霁! 只是这些话回家也不能直说,直说的话自己反而落个长舌之名。秦氏定了定神,还有时日,定然还有法子的,只待自己回去再细细琢磨。 想到这儿,秦氏坐不住了,即刻起身就要回去。 在门口伺候的丫鬟们都不解何意。许姨娘可是嘱咐了她们要好生伺候着,她们可都不敢怠慢。虽然许姨娘总是笑眯眯看起来很和气,但她们是在府中久伺候的,自然知道许姨娘人到底如何。 若是让人走了……她们可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奈何秦氏执意要走,丫鬟们苦留不住,只得一面派了人偷偷赶紧去告诉许姨娘,一面追着秦氏一路行到了影壁前。秦氏的车已经收拾齐备了。 许姨娘来时,秦氏已经坐到了车上。见许姨娘来了,也没有先前的好脸色,只是淡淡的“家中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见秦氏面色不好,许姨娘觉得奇怪,方才还都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 “不敢虚留您。”许姨娘见状知道再留人不过是自讨没趣,只得陪笑道“三夫人您走好。” 随行的妈妈放下了帘子,身强力壮的中年妇人牵着骡子,慢慢的走了出去。 原本脸上还挂着熨帖笑容的许姨娘,此刻面沈如水。如青葱的十指紧紧交握在宽大的衣袖中,她冷声对众人道“还有的忙,都散了各做各的去。” 众丫鬟都都久在府中伺候的,皆听出她的语气不好。一个个都飞快的跑了,生怕慢了便被发作。 胆敢坏了她的好事…… 方才急匆匆的去了前院,不过是问车轿络子等发丧所用之物,并不是急事。那么会故意打断她和秦氏接近的就只有一个人——陈姨娘。 就是她从中作梗,兴许又添了几篇坏话。门口一个叫杜鹃的丫鬟,似乎就是陈姨娘院中的…… 罗氏的丧事期间,老爷暂命了陈姨娘主持中馈,她自然不能容忍竟是由自己接待秦氏! 许姨娘怒极反笑。 就且看看谁能当了这学士府的主母! ************ 浣月到了灵堂,见人不理会,又悄悄的到了萧瑾的身边。 “小姐,都依您说的办了。”浣月压低了声音,在萧瑾耳畔道“听说秦氏离开时一脸怒色。” 萧瑾听了,点点头,没有言语。 第一步已经算是成功了,那么接下来……当然是要巩固成果! 戊初二刻,各处留了上夜的婆子丫鬟,又关照好灵堂守夜的灯烛香火,各房都关门交了钥匙。 “姐姐,你不困么?”哈欠连天的萧烨努力的睁大眼睛,见自己的姐姐仍然在灯下拿着一张纸专注的看着。 萧瑾这时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摸了摸萧烨的头,温言道“烨儿困了?” 萧烨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虽然他困极了,却仍是撑着等萧瑾。自从她们的母亲去了之后,他就越发粘着萧瑾,一刻也不离开。 只不过一会儿,他又是上下眼皮打架,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萧瑾心中一软。 他仅仅是个五岁大的孩子。没了大哥,没了母亲,只剩下了唯一的姐姐。可是这个姐姐,在上一世也没能照拂他半分。 萧瑾叹了口气,起身牵着萧烨走到了暖阁,叫来了浣月紫苏伺候他梳洗。 一直到把萧烨哄着睡着了,萧瑾才从床上起身。起来时遇到了一点障碍,让她又靠了回去。低头去看,是萧烨白嫩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萧瑾露出一丝无奈又温柔的笑容。这孩子…… 看着萧烨,她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粘着妈妈,让她陪自己睡觉。缠着她讲睡前故事,自己则在妈妈温柔的声音中睡着。 忽然就有些难过。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再回去,再见到爸爸妈妈…… “小姐?小姐?”浣月的话把萧瑾又拉回到现实中,“您怎么哭了?” 这时萧瑾才发现,自己竟是落了泪。她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强笑道“没事,就是眼睛有些涩!” 浣月见萧瑾故作坚强,心中也难过。虽然小姐是长姐,又能有多大呢?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罢了,这些日子来她独自支撑着,没落过一滴泪。 可是太太已经去了,再没人能替小姐坚强! **************** 浣月和紫苏打了水来,伺候着萧瑾洗了脸。萧瑾吩咐萧烨的丫鬟紫菀看着萧烨睡觉,就带着浣月紫苏二人又来到了东边隔出来的书房中。 让浣月和紫苏也都坐了,萧瑾拿过单子来,在灯下细细的看。 许久,萧瑾方才开口,有些不悦“这才多少日子,娘那里的东西竟少了许多!” “小姐也不必动气。”紫苏道“素日来太太都是不大理会这些,底下人就有混摸走的。原先一贯如此,卢妈妈来后才好了些。太太这一去,卢妈妈又不再,难免有人动了心思,趁乱拿了去。” “两个姨娘,哪一个是省事的呢?”浣月接过话来,“只怕她们也都不干净!” 萧瑾也知道丢了的已经没有办法。丢了便是丢了,日后也查不出来。既然不是一个人这么干,那么……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屋里的东西,横竖公中都是有账的,我何必看得那么死,落人褒贬呢?”萧瑾狡黠的一笑“既然丢了,也跟我没有干系罢?” “是这个理。”虽然小姐的话没错,但是浣月和紫苏对视一眼,似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们过来。”萧瑾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一脸的神秘。 浣月和紫苏依言靠近,只听萧瑾在她们耳边道“即使如此,我们何不也拿些,省得便宜了那些人!” “您的意思是?”紫苏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被萧瑾一瞪,声音低了下去,却仍是惊诧不已“我们的人监守自盗?” “哪里有那么难听?”萧瑾撇撇嘴,“好歹也是我娘的东西,难不成只看着被别人搬空了?” 无论如何,紫苏是不该这么和萧瑾说话。浣月也略带责备的看了紫苏一眼。 紫苏自悔失言,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原是我说错了,小姐别放在心上。” 萧瑾笑笑,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是原先的萧瑾做不出来的。她穿到萧瑾的身体中,虽然和萧府有了联系,身处局中。可她毕竟看过了萧瑾的一生,却仍然是以一个旁观者身份在行事。 怨不得紫苏讶异,这么做确实有失坦荡。只是……众人皆不仁,凭什么她们要义? 萧瑾从来奉行的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偿还!对于这个身体原先所受过的一切苦难,她都是要加倍偿还回去的! “就这么说吧。”虽然萧瑾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有错,还是不想让身边的人有芥蒂,尤其是这两个她要倚靠的左膀右臂。“日后无论是抬了谁做主母,我和烨儿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日后的一应花销,难道要事事都向主母开口?那也未免太实在了些!”萧瑾的笑容中有着不易觉察的苦涩,“我们的身份,已经是够尴尬的了,何必更讨人嫌呢?” 在这个朝代,虽然原配留下的子女地位要高于继室的子女,但萧瑾萧烨的母亲毕竟没有任何母族势力,继室又怎么会把她们姐弟放在眼中! 而且有萧烨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想必只有讨人嫌的份儿。萧瑾不得不早作打算。 听了萧瑾的话,紫苏的脸涨得更红。是她眼皮子浅了,竟没只是十二岁的小姐想得多。小姐的日子,过得不容易。 浣月则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欣慰是小姐终于能独当一面,心酸则是小姐被强迫成长,原本的懵懂到现在冷静筹算一切,才不过短短月余。 见二人的样子,是把自己的话听进了。萧瑾笑笑“好了,以后还要依仗两位姐姐。”她一手拉住浣月,一手拉住紫苏,神色忽然又变得哀戚“到如今,我也只有两位姐姐可以相信了。” 萧瑾承认自己是在故意笼络人心。 浣月和紫苏的忠诚自然是不必质疑,只是她还要再加一道保证,让她们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浣月和紫苏眼中也闪着泪花,用力的点点头,“小姐放心,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时间气氛有些悲伤。萧瑾弯了弯嘴角,打破了沈闷的气氛“哪里就到那一步了?我最多是让你们去架锅烧汤。” 二人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小姐就会说笑。” 不想再继续不痛快的话题,浣月想起了自己的疑问“小姐,您为什么要让赵府三太太听到那些话?您明知道,老爷压根儿不会为太太守。” “当然。”萧瑾点点头,“我之所这么做,是因为老爷想要迎娶赵家二房的嫡女赵蕊珠为继室!” “什么!”浣月和紫苏愕然,她们可从没听到一点儿风声,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二人的惊愕和疑问,萧瑾解释道“是一次老爷和大管家说话,好巧不巧让我听到了。”萧瑾心想当然不能说自己还知道往后五年的事情,这个解释足够搪塞二人。 “这可如何是好。”紫苏立刻忧心忡忡的道,“小姐,您不想她嫁进来?可是若是扶正了家中的姨娘,您和四爷的日子也不好过……” “你说的有理。”萧瑾没有直接驳了她,“只是你们想,若是外人嫁了进来,两个个姨娘作为府中旧人,免不了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可是若说从她们中抬一个姨娘,你想想,她们会怎样?” 浣月恍然大悟,说道“定然会起争执!原本都是一样的人,在府中算不得正经主子,可是现在有了机会成为府中主母……” “自然会斗个你死我活!”紫苏微笑着接过话来,二人皆不是蠢笨之人,她们都懂了萧瑾的意思。 因为原先萧瑾的娘,学士府的正经主母常年在乡下,学士府中一应庶务竟都由姨娘们把持着。以陈姨娘为首,许姨娘在旁虎视眈眈的盯着。 即使罗氏已经回来,她们也没有真正把权力交出来。加上萧霁不喜罗氏,并不为她撑腰,越发让姨娘们放肆了。 可怜正经主母竟是做不得主!就是罗氏为萧瑾萧烨姐弟二人留下的财物也是十分有限,不过是这些年她从牙缝中省出来的八百两银子并几件钗环首饰等物。 上房的东西都在公中有账,她不敢动分毫。就算有人混摸走了,罗氏倒还要补上亏空。即便罗氏如此小心翼翼,仍没有得到萧霁半分喜欢。 这大概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罢…… 罗氏身体不好,拼着命又生下了萧烨,只希望萧霁的心能稍稍回转,哪知她落下一身病后,萧霁却再也不登锦荣院的门…… “小姐?小姐?”见萧瑾又在默默的出神,浣月不得不出言唤她。最近小姐发呆的时候是越来越多。 “嗯?”萧瑾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笑笑“好了,赵蕊珠这事,就这么着。你们最好能把老爷要为娘守三年的事,让更多的人知道才好。” “这次只在丫鬟仆妇们间传就好,她们自然会告诉主子。”萧瑾自信满满,她运筹帷幄的一笑“三人成虎,不是么?不久,老爷的美名儿就会便传帝都!” 第69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三人又说了半日话,看时辰钟指针已经到了亥时三刻。 浣月和紫苏连忙打水服侍萧瑾睡下。萧瑾仍是和萧烨一处睡,若是第二日醒来看不到她,萧烨可是要哭翻天的。 长姐如母!萧瑾算是提前体会到了当娘的感觉…… ***************** 罗氏的五七之后,学士府便清净了许多。 而在这些日子中,萧瑾一点儿都没舍得浪费,不仅是浣月紫苏二人不遗余力的“宣传”萧霁的“美名”,锦荣院中的丫鬟们,几乎都参与到其中。 当初紫苏十分不解,明明锦荣院中的丫鬟,有陈姨娘和许姨娘的眼线……虽然浣月也同样有疑问,但她还是劝了紫苏只管去做就是。 最后还是萧瑾主动解了二人的疑惑。 “这事本就瞒不住。”萧瑾不以为意“先前让你们瞒着众人,是不想太早暴露。此刻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要是让老爷知道是小姐您作梗害他不能娶到赵家小姐……”浣月眼中的忧色更重,“他一定不会放过您和四爷!” 紫苏赞同的点头,“没错。小姐,这样一来虽然那赵小姐不会嫁过来,可是您和四爷可就遭殃,白白让那两个姨娘得利!” 二人的话没错。萧瑾、萧烨姐弟本就不得萧霁宠爱,若被萧霁知道,是萧瑾在暗中搞破坏,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这样一来,反而是为那两个姨娘做了嫁衣裳。 萧瑾早就想到了这些。 “话是没错,”萧瑾并不惊慌,不疾不徐的语调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你们再想想,以素日我在府中的表现,是能够胆大包天做这种事的人?” 浣月和紫苏听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还没能抓住重点。 “没有外人嫁进来,主母之位一定会扶了姨娘。”萧瑾耐心给二人解释,“这样一来,获利的可是那两个姨娘中的一个!” “老爷以为,会是谁做的呢?” 听到这里,二人眼中流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浣月的神情有些激动,“正是这样!老爷一定会以为是哪个姨娘煽动了小姐这么做!” “小姐素来性子柔顺,老爷定然疑不到小姐身上!”紫苏脸上也添了雀跃之色,“老爷和姨娘们也就产生了嫌隙!” 萧瑾看着略一点拨二人,她们就全明白了,不由欣慰的笑道“正是这样,我才敢让你们去造谣啊!” 见她们不再忧心此时,萧瑾想起了另一件事“……东西,你们看得怎么样了?” 浣月点了点头,“都看过了,夫人的首饰虽然丢了几件,多半还是被收好了!屋中的东西么,也被人动了许多……” “你们是怎么想的?”萧瑾问。 “我和浣月想,东次间、稍间的几件古玩挺值钱的,清单上标注着市价的……”紫苏自从萧瑾吩咐后,就留心观察,有了初步的想法,只等着萧瑾同意就动手。 谁知萧瑾却是摇摇头。 “古玩值钱,却并不实在!”萧瑾温和的道“倘若是我们一时缺了钱,古玩只能当出去!可是这样,也就暴露了我们!” “这……”紫苏羞赧的低下了头,是她没考虑周到! 萧瑾并不责怪她,她的声音仍是清亮温和,“我看不如那些金银之类的东西。虽然没有古玩值钱,但并没有什么标记。若是用的急了,我们还可以托人去熔了重铸!也不怕被人发现!” “是,小姐!”紫苏和浣月齐声答应。这些日来萧瑾的从容镇定感染了她们。 此时她们已经对萧瑾所做的一切决定十分信任。 萧瑾微笑着让她们各自去忙,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无论有多少钱,都是死的。她们也只能坐吃山空……萧瑾蹙眉,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赚钱? 这个时代中,像她一样的小姑娘是不得轻易出去!这些钱,难不成只能拿出去放贷?可若是没有可靠的人帮忙,有个闪失她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您说什么?”在一旁拿着掸子扫灰尘的紫苏听到萧瑾在喃喃自语的念叨着,不由好奇的问。 萧瑾回过神来,看了紫苏一眼,笑道“无事,我去看看烨儿!” 萧烨被安排在一个临时隔出来的书房习字,萧瑾才得以脱身和紫苏浣月二人说说话。 方才在萧瑾身后忙碌的浣月把萧瑾的话听了几句。倒不是没有办法…… 看着萧瑾离开的身影,她嘴唇微阖,欲言又止。 还是把夫人的事情忙过去,再和小姐商量罢! ******************** 萧瑾进来时,萧烨正在认真的描红。萧瑾静静的站在门外,没有做声。 “烨儿。”直到萧烨描完一页,萧瑾才笑着开口。 见自己的姐姐进来,萧烨忙把笔搁在了一旁,撒欢儿似的从椅子上下来,扑到自己姐姐的怀中“姐姐!” 萧瑾笑着摸摸他的头,“烨儿,今日的功课做好了吗?” “做好了!”萧烨牵着萧瑾的手走到了书案旁,把自己描红的字帖指给萧瑾看。 虽然笔力尚是不足,字形结构也松散,倒能看出萧烨是用了心的!萧瑾看到他扬了一张小脸,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不由心又柔软了几分。 “烨儿写的不错!”萧瑾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果然不出意料的,萧烨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被他感染,萧瑾也翘起了嘴角。小孩子嘛,就是要用赏识教育才能让他们越来越有自信!而且这些日子来她看清楚,萧烨是个胆小怯懦的性子。 恐怕是受了他母亲和姐姐的影响。 想到这里,萧瑾脸上的笑意黯淡下来。她不由叹了口气。或许萧烨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姐姐……”看着自己的姐姐神情不好,萧烨怯生生的去牵萧瑾的衣角,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中盛满了不安。 见萧烨如此,萧瑾暗骂自己一声,忙又换上了笑脸。都说小孩子最是敏感,可能她还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萧烨就先知道了! 果然带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萧瑾在心中苦笑,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把萧烨抱在怀中,自己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握住他拿笔的小手。 “烨儿看,你这里是不是下笔再用力一些……” ***************** 青桐院。 “这样的流言是哪里传出来的!”陈姨娘听了周妈妈的话,嗤笑一声,不屑的道“老爷会为那个村妇守三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您说的是!”周妈妈陪笑道“您是老爷最得意的枕边人,自然最了解老爷。” 显然周妈妈的恭维让陈姨娘很受用,她脸上闪过得色,却片刻又阴沉下来。“恐怕传这流言的人,别有用心!” 学士府不过是个三进的院落,虽然后来又扩建,拢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要查出来也不是难事。 她想到的一个人就是许姨娘。 可是这么做对许姨娘有什么好处? “罢了,这事暂且放一放。”陈姨娘想起另一件事,“……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您放心,萧瑾那小丫头不过是色厉内荏!”陈妈妈的脸上流露出不屑之色,“那日她在奴婢面前厉害了一回,不定是谁撺掇的!这几日上房中的东西接连失了好几件,她都没敢吭一声!” 听了周妈妈的话,陈姨娘点点头,神色渐渐平和,嗤笑道“她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能有什么道化?” 周妈妈谄媚的笑道“正是这个理呢。料理她不过是您弹一弹指甲的功夫罢了!只是,罗氏身边的那么卢妈妈,并不是个省事的……” 陈姨娘蹙起眉,她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卢妈妈是罗氏前两年买下的一个罪臣的家人,颇有几分见识,对罗氏母子忠心耿耿。 “你可查清楚了,她怎么在罗氏病重的节骨眼儿上离开去乡下?” 周妈妈点头,道“她打听到女儿被卖进了青楼,求罗氏帮忙。您知道,罗氏在府中可做不了主!”说到这里,她脸上的得色溢于言表,陈姨娘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好歹主仆一场!不过就在这几日她女儿就要被卖了初-夜!罗氏偷偷塞给她两件古玩让她当了,这才凑足了盘缠上路。” 陈姨娘这才放下心来。 “本以为是罗氏死前留了一手,想来她也没有这等算计!”陈姨娘撇了撇嘴,脸上尽是轻蔑之色,“就这等懦弱愚蠢,怪道老爷看不上她!” “世上有几人比得上您智谋多?”周妈妈在一旁恭维,笑道“您又生了二爷和三小姐,扶正指日可待!” 周妈妈的话说到了陈姨娘的心坎儿上,正妻之位如她的囊中之物。只是,这府中还有个让人不省心的…… “锦荣院不足为虑,只是许姨娘那个狐狸猸子……”陈姨娘流露出一丝狠意,“她少不了要从中阻挠!” “您不必担心……” 陈姨娘让小丫头换了热茶,又细细的问起许姨娘院中的动静。 罗氏的七七过后,府中渐渐清净了下来。 漫天的白色都被撤了下来,萧瑾带着萧烨安心在锦荣院为罗氏守孝,陈姨娘和许姨娘各自表面上都没什么动作,府中倒也一时风平浪静。 “小姐,卢妈妈让人递了信儿来!”紫苏掀了帘子进来,满脸的笑容“她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 萧瑾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那就好。”见一旁的浣月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不由好笑道“怎么你们这么高兴?” “可不是,”浣月在萧瑾面前随意惯了,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奴婢和紫苏都松口气啦,论智谋我们都不及卢妈妈,每日提心吊胆唯恐那两院的人使绊子!” “浣月说的没错!”紫苏也连连点头,“我们帮不上小姐什么,可是卢妈妈回来就能帮您出谋划策!” 听了二人“肺腑之言”,萧瑾失笑摇头,看来这些日子来,她们二人比表现出来更加紧张。到底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萧瑾笑笑低下头继续翻着萧烨的启蒙本。她那个便宜老爹自然想不起来要为萧烨找夫子,许姨娘、陈姨娘等人更是恨不得老爷把这个儿子忘掉才好,又怎会提起? 以从前那个萧瑾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在萧霁面前开口。 看着眼前不厚的一本薄册子,萧瑾还是有信心能教好萧烨。毕竟她也考过教师资格证,给萧烨启蒙应该是……没问题吧? 硬着头皮上吧! 才要把在西次间和丫头们玩踢毽子的萧烨叫过来,只听见院子中传来了银铃般的轻笑,“二姐姐可在家?” 那声音十分悦耳动听,清脆婉转,是陈姨娘所出、萧霁的三女璎娘! 萧瑾眉头一皱,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只听见门口的翠竹提高了声音,笑道“三小姐您来了!” 无视浣月紫苏二人不悦的神情,萧瑾从容的收起启蒙本,款款站了起来。 “小姐,您要不就推病别见了罢!”浣月的声音刻意压低,语速又轻又快,“她来准没什么好事!” “是啊小姐,三小姐小小年纪就是阴阳怪气的!”紫苏同样不喜欢璎娘,低声劝道“奴婢去回了她?” 谁知萧瑾不为所动,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无妨,你们随我去见她就是了!” 萧瑾才带着浣月和紫苏到了西稍间,只见璎娘已经携着萧烨的手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而让萧瑾吃惊的是,萧烨竟然也乖乖的待在璎娘身边! 看来这璎娘接人待物颇有一手。 “二姐姐!”璎娘笑着给萧瑾福身行礼。 “璎娘。”萧瑾张罗着让璎娘坐下,脸上是温和的笑容“紫苏,去倒茶。” “我想着姐姐伤心了这些日子,一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璎娘一脸的关怀体贴,娇声道“我特地让周妈妈给姐姐和烨儿做了几样小点心,倒也还清淡可口。” 萧瑾此时也听出了璎娘的来意,无非是要试探自己。想到这里,她几乎忍不住要翻个白眼——璎娘小小年纪,心眼儿却不少!若不是那些残存的记忆告诉她璎娘本就如此,她几乎以为璎娘一定也是穿过来的! 那我就如你所愿…… “怎么好劳动周妈妈——”萧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稍纵即逝,却仍然被留心观察她的璎娘发现了。 璎娘很满意萧瑾的表现。她伸出那双柔嫩的小手握住了萧瑾的手,“姐姐这么和我说可就是外道了!姐姐和母亲待我的好,我可是一日都没有忘过!”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萧瑾,一定早就被感动了。可是现在她只觉得背脊发寒,这个璎娘真不简单! 说话间跟璎娘的两个大丫鬟,名唤红杏和芍药,二人各提着一个黑漆食盒,放到了临窗大炕中间设着的炕几上。 “妹妹有心了。”萧瑾感激的看了璎娘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催促萧烨道“烨儿,还不快谢谢你三姐姐!” 萧烨对璎娘的印象应该还不错,他没有向往常一样紧紧的粘在萧瑾身边羞涩的低着头,而是大大方方的扬起一张笑脸“谢谢三姐姐。” “烨儿真乖!”璎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一时间气氛竟是出奇的融洽。 “小姐、三小姐,茶来了。”紫苏托着一个黑漆连珠小茶盘,上面放着两个雨过天晴色的旧窑茶盏。 萧瑾亲自端起了其中的一盏,递给了璎娘。 璎娘笑着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咦”了一声,又细细的往茶盏中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二姐姐,这可是宋管家孝敬的铁观音?” “正是。”萧瑾疑惑的问“可又什么不对?两个月前,是大姐亲手给我的!” “这……”璎娘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吞吞吐吐道“这茶我们姐妹三人都有……姐姐你可用过了?” 萧瑾只做不解,摇了摇头“倒还没有,今儿是头一遭。”说话间她也喝了一口,原本舒展的眉一下子皱了起来,神色间不大好看。 “姐姐,”璎娘观察着萧瑾的脸色不好,立刻站了起来,颇有些怒色,气势汹汹的道“我去找大姐说道说道!凭什么给二姐姐你的是最差的!我们都是一样的姐妹,姐姐你是嫡出尚且从不摆谱,她不过大你三岁就如此嚣张!” 萧璎娘倒是偷换概念的好手!瑶娘拿过来的茶如何先不论,如果萧瑾是个糊涂的,顺着璎娘的话想,自然也能把瑶娘三分的恶意上升到了十分。 璎娘也不过十一岁,挑拨离间的手段不一定多高明,对于十二岁的萧瑾来说,已经足够了…… 此时四面树敌,对萧瑾姐弟二人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璎娘!快坐下!”萧瑾像是十分怕事一样,一把拉住了璎娘,反而劝道“大姐也不一定是有心的!我们是亲姐妹,家中的茶叶多得放着只等霉烂,大姐会故意挑出不好的给我!至多是底下的人弄错了。” 听了萧瑾的话,璎娘仍是难以气平,怒气冲冲道“那也是大姐故意纵着下人,她们才敢如此!那会儿母亲病着,自然关照不到这些事。大姐也太会看人下菜碟儿了!” 说到这儿,璎娘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掩住口,满是歉意的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 “我知道。”萧瑾的笑容发苦,眉宇间带上了尴尬的神色,“你原说的也没错。罢了罢了,她终究是姐姐,我也是不愿意争这些的,随她去罢!” “姐姐!”璎娘还想再劝,只见萧瑾神情苦涩却坚定,也只能作罢。 她怏怏的坐下,气闷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璎娘,璎娘——”萧瑾见璎娘不理她,只得提高了声调,才换得璎娘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璎娘早已经红了眼圈。 “好妹妹,姐姐知道你是为了姐姐好!”萧瑾拉过璎娘的手,颇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可是我的难处,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我——”说到了伤心处,萧瑾的眼中也开始泛红。 “我只想给姐姐出气……”璎娘见萧瑾红了眼,也不好再施展,只得道“姐姐别难过,我不再和姐姐赌气便是了!” “璎娘。”萧瑾又是感激又是羞赧,半晌方才道“你的心意,姐姐是记在心中的!” 璎娘不以为意的呵呵笑了,“上次紫苏做的什锦蜜汤,我可是一直惦着呢。”她摇晃着萧瑾的手,撒娇道“好姐姐,哪日得了闲姐姐这里做时,别忘了妹妹我就好。” “这不值什么!下午就让紫苏做给你。”萧瑾松了口气,一直紧蹙的眉也随之舒展开。 站在一旁的紫苏陪笑道“是。难得三小姐能看得上奴婢的手艺!” 一时间尴尬局促的紧张氛围随着璎娘俏皮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从二人争执开始就缩到了萧瑾身后的萧烨也活泼起来,他晃着小脑袋,奶声奶气的道“烨儿也要吃!” 大家都被萧烨的童真逗笑了,萧烨见大家笑,不明所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只是脸上的不安消失了。 璎娘想知道的都已经了解,她又捡着无关痛痒的话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萧瑾一路把她送到院门外,并承诺下午便让紫苏做甜汤,二人笑着道了别。 “阿弥陀佛!”回到里间,萧瑾不复璎娘在时的拘谨和怯懦,有些大喇喇的歪在软榻上“总算把这尊大神给送走了!” 浣月紫苏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小姐。”紫苏有些好奇道“您方才都是……故意的?” “当然,否则不定又生出多少事端来!”萧瑾长叹一声,“你们还没听出来?她这是在挑拨我和瑶娘!或者说让我单方面的更恨瑶娘!” 浣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沉稳的道“所以说您就故意示弱,任她用尽百般手段,您就是不为所动!” “孺子可教也。”萧瑾赞许的看了浣月一眼,又笑道“敌军围困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 第70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是,是。”紫苏是个直性子,聪明是有的,但这些弯弯绕绕也足够她头疼。“我只知道,我一会儿要去忙活了!” “要去厨房……”紫苏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厨房里哪个是白给的?” 偏生这句话让萧瑾听到了。浣月来不及去制止紫苏,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紫苏也自悔失言,懊恼的低下了头。小姐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她还添乱…… 萧瑾坐直了身子,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温和却坚定,“放心罢,会有一天,我们再也不用受气!” “是,小姐。”紫苏红了眼圈,她用力吸了口气,故作轻快道“我先去准备了。” “等等。”萧瑾叫住了她,又吩咐浣月道“浣月,给紫苏带几个钱过去,一应的食材我们照市价给便是!” 不单是紫苏,就是浣月也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的道“小姐,从没这样的道理……您可是府中的嫡女,怎么做个甜汤还要……”还要自己掏钱去打点厨房的人! 浣月没说完的话萧瑾自然也清楚。只是这些日子来,她的想法早已和最初不同。 刚刚发现自己穿到这里时,她看过这个身体原先主人的悲惨遭遇,她只想快意恩仇,恨不得手起刀落将学士府清理干净。可现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府中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她还尚未一一理清。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原先萧瑾的记忆,这些记忆的范围太过狭小局限,而且多还夹杂着萧瑾的主观判断所形成的。 既然穿到了古代,自然要入乡随俗。十二岁的她带着五岁的弟弟,根本撑不起门户!如果学士府出了事,她和萧烨绝对也没有好日子过! 玉石俱焚不可能,抽身学士府独善其身更是不现实…… 她现在带着萧烨,最重要还是要学会忍耐,斡旋于两房姨娘之中,发展自己的力量。 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她不能轻举妄动。但她也再不会懦弱任人捏圆搓扁! “府中都有定例,”心中打定了主意,萧瑾不紧不慢的道“若是哪一院从此有样学样,倒不知要捅出多大娄子来!你们既知我是嫡女,就更要以身作则!” “哪里就有这么严重……”紫苏不忿的嘟囔,“做个甜汤能使几个钱?” “紫苏!”浣月轻斥一声,拉着紫苏往外走“我去给你拿钱,还不快跟我过来!” 见紫苏好歹不情不愿的跟着浣月离开,萧瑾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嘴角泻出一丝笑容。这两个丫头……终究还是浣月更机敏些,假以时日栽培,定能成为她的臂膀。 紫苏也不错,人生得好,心灵手巧,最难得是忠心。可是仅有她们二人还是不够,现在她身边还缺一个能帮她出谋划策的人! 卢妈妈快点回来就好了…… 萧瑾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个念头,她想起不久前紫苏浣月二人的表情,不禁失笑。忽然她想起另一件事,萧瑾的上一世,卢妈妈似乎早早就不在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萧瑾想了几日都没什么头绪,这个身体原先关于卢妈妈的记忆分外模糊。 这么关键的一个人,不该没有印象才对啊。 “姐姐——”萧瑾正绞尽脑汁的回忆,一个软软的童声把她从拉了回来。是换好衣服过来寻她的萧烨,萧瑾抬眼一看,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 萧瑾见状不由莞尔,这孩子,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她,他想要吃点心。 “烨儿,要吃点心吗?”萧瑾笑着把萧烨抱上了软榻,吩咐紫菀把点心摆好。对于这个乖巧可怜的孩子,萧瑾总是忍不住多一些宠爱。 萧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洋溢着欢快的一张小脸,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萧瑾。 在萧瑾点头后,萧烨拿起一块核桃酥。就在萧瑾要嘱咐他慢些吃的时候,萧烨却是扭过圆滚滚的身子,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把手中的核桃酥举到了萧瑾的面前。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姐姐,你吃——” 萧瑾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揪成一团,在瞬间却又柔软成一片。明亮的眼眸中泛着泪花,萧瑾接过核桃酥,轻轻咬了一口。“很好吃,烨儿也快点吃吧。” 萧烨这才自己拿起一块核桃酥慢慢的吃起来,萧瑾只感觉自己的心被胀满。 还未等萧瑾的感动散去,只听回廊上传来翠竹刻意提高的声音,和璎娘来时殊无二致。“大小姐,您过来了!” ***************** 一向冷清的锦荣院却在今日显得门庭若市! 前脚璎娘还没走一炷香的时间,后脚瑶娘便急匆匆的带着丫鬟过来了。 见萧烨在听到瑶娘来时瑟缩的模样,萧瑾知道平日萧烨一定没少吃瑶娘的苦头,笑了笑便让紫菀带他到暖阁。 浣月闻讯匆匆赶了过来,她的脸色不好看,却是不敢劝萧瑾称病推了。 “姐姐!”萧瑾打点起一张笑脸,规规矩矩的给瑶娘行了礼。 瑶娘对萧瑾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嘴一撇,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姐姐今日好兴致来这里转转!”萧瑾心下无奈,她很清楚,若不是许姨娘和陈姨娘正较着劲儿,瑶娘也和璎娘暗中打上擂台,想必瑶娘是懒得来这里。 “璎娘刚才过来了?”瑶娘倒是毫不含蓄,开门见山,“她来做什么?” “璎娘就是过来转转。”直到萧瑾眼中闪过一丝惧色,瑶娘的脸色才好看了些。萧瑾干脆垂下了眼,“并没有什么事。” 瑶娘不言,她的双眸就像两把尖刀似的,在萧瑾身上来回扫了几遍,看不出什么异样才作罢。 “浣月,去倒茶。”气氛实在是尴尬,萧瑾吩咐道“对了,你再把刚才璎娘带来的点心拿上来。” “是。”浣月见萧瑾吩咐自己去倒茶,便明白了萧瑾的意思,换上了日常她们喝的普洱。她还暗中庆幸紫苏不在,大小姐一向都看紫苏不顺眼。 瑶娘敏感的捕捉倒了萧瑾话中的信息,她眉头一挑,冷然道“璎娘方才是给你送点心来了?她何时有了这等闲情逸致!” 萧瑾只装作听不出瑶娘的不悦,低眉顺眼的轻声道“是。” 瑶娘立刻变了脸色。一时间气氛分外紧张,一旁伺候的丫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瑶娘的相貌像极了许姨娘,白皙的皮肤,五官精致,十四岁的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十足的美人儿。样式简单的素白褙子穿在她身上,倒显出几分弱柳扶风的柔媚来。 只是她的脾气可和那娇柔的外貌不大相配。 “瑾娘。”瑶娘忽然换了娇滴滴的声音,几乎让萧瑾招架不住,“你什么时候和三妹妹这样要好了?可是怨我这个大姐近些日子没来这里走动?” 这也变化太快了! 萧瑾倒情愿她颐指气使的跟自己说话,起码不用费心应付。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大姐说笑了,大姐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 瑶娘并不蠢笨,璎娘的来意她岂会猜不到?无非就是刺探锦荣院的情况,再者就是拉拢萧瑾,毕竟学士府的主母大概要在自己母亲和陈姨娘之间出一个人,璎娘也开始不安分。 想到这里,瑶娘的攥紧了拳头,却在瞬间松开,脸上挂着熨帖的笑容“那就好,我们姐妹间一向是亲睦的。我只怕最近这些日子我没和妹妹走动,别被有心人挑唆疏远了才好!” “梅香——”瑶娘笑盈盈的冲着自己的丫鬟招手,“把包袱打开。” 梅香依言上前,解开随身捧着的包袱,雪青色缎面的包袱中露出几块雪白的布料,她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二人之间的高几上。 “这是前些日子我新得的几块料子,早想着给你送来,因为这些日子都在忙母亲的事,倒是把它忘了。”瑶娘笑道“这是上等的细棉布,外头要五两银子一匹呢!做亵衣是再好不过,又轻又软,贴身穿最是舒服的!” 瑶娘说这话时难免有些对璎娘咬牙切齿的恨在里面。这几块料子是她才得的,想着让萧瑾这里手最巧的紫苏给做成亵衣她穿。可璎娘已经有所表示,她总不能让璎娘专美于前! 看着瑶娘明明肉痛却不得不故作大方的模样,萧瑾就想笑。她自然知道瑶娘原本的意思,把布料割爱纯属是要和璎娘打擂台。倒是便宜了自己! “这样好的东西……”萧瑾目光中露出一丝痴迷,拒绝的声音有些犹豫,“要不还是姐姐你留着罢!” 瑶娘听了萧瑾的话就有些不高兴了,她柳眉一竖,冷道“瑾娘,难不成你只和璎娘好,就不收我的东西了!” “姐姐别误会!”萧瑾急了,语无伦次道“我是觉得这料子太好了!既然姐姐这么说,多谢姐姐,我收下便是!” 瑶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放柔了声音“这就对了。” 那刺眼的白色让瑶娘越看越不顺眼,可这是她自己送出去的,总不好出尔反尔,她干脆眼不见为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姐姐吃了茶再去。”萧瑾装模作样的挽留,“还有三妹妹拿来的点心……” “改日罢。”瑶娘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立刻起身,带着丫鬟梅香和碧盏急匆匆离开了锦荣院。 看着瑶娘离开的背影,萧瑾扶着回廊上的石柱哀叹道“幸亏我没有十个姐妹!” “小姐您又说笑了!”浣月在抿着嘴笑,她打发走了小丫头们,亲自给萧瑾打了帘子“这料子……真的收下?” 萧瑾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了软榻的大迎枕上,等她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歪好,才慢悠悠的开口“自然不能,我要真的都吞了,瑶娘对璎娘那点恨,岂不是都到了我身上?” “小姐的意思是……”浣月点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要怎么做又不伤大小姐的面子,又把这份情还了? “很简单,她本来也就是想让紫苏做的,干脆就让紫苏直接做好,我只说是要分她一套便是。”萧瑾唇角那一抹懒洋洋的笑容透出狡黠,“只是又要劳动紫苏了!谁叫她手巧呢?” 浣月想象着紫苏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也忍俊不禁,呵呵的笑了起来“小姐好计谋!这就叫能者多劳!” 在之前瑶娘就总是拿针线来吩咐紫苏去做,为此紫苏没少熬到三更半夜,几次把眼都熬得抠搂了,乌黑着眼圈给瑶娘送过去,这时瑶娘就能有一段时间不来找麻烦。 紫苏手巧是一回事,萧瑾猜测她这个大姐不过是嫉妒紫苏生得好罢了。 瑶娘的嫉妒心极强,容不得别人比她好一点儿。即便紫苏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对瑶娘构不成一丁点儿威胁,她还是恨着紫苏。 可能和素日许姨娘的教育有关?萧瑾也不明白,瑶娘好歹是学士府的小姐,怎么气量如此狭隘?可能许姨娘是丫头出身,对这些事可能更谨慎罢。 问题的根源是学士府嫡庶不分已久。 府中服侍萧霁的除了几个通房和侍妾,有头有脸的不过是许姨娘、陈姨娘。罗氏自然是占了上房锦荣院,许姨娘在翠罗院,陈姨娘在青桐院。可罗氏也仅仅是占了名分而已。 萧霁的儿子女儿都是跟着自己的母亲,儿子大了便搬到外院,女儿一直跟着母亲同住直到出嫁。 几乎就是三足鼎立!两个姨娘和主母一样平起平坐,还自己抚养儿女…… 在任何朝代都没有这样的道理罢?而且古代奉行的不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么,到了她们家,两个姨娘反而要压主母一头! 可怜她平白占了嫡女的身份。 嫡庶问题势必要解决,两个姨娘中定然要抬一个主母。这次,谁嫡谁庶要由她来决定! “小姐,您想什么呢?”紫苏拿着做好的亵衣进来时,就看见萧瑾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虽然拿着书,但看她的样子思绪应该早就飘走了。 萧瑾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见紫苏手中的亵衣,有些诧异道“这么快就做好了?” “奴婢怕时间久了节外生枝。”紫苏对瑶娘的手段仍然是心有余悸。瑶娘不能明面上收拾萧瑾,暗地里可没少折腾紫苏浣月二人。“早些做好了也省心。” 紫苏眼眶周围是淡淡的黛色,往日活泼的面庞染上了一丝疲惫之色。她一定又熬夜了! 萧瑾心中忽然有些愧疚。她仍然没能让身边的人改变现状…… 看到萧瑾神色变得黯然,紫苏猜到她心中想到什么,忙笑道“小姐,没什么的。一件亵衣能费多少功夫?” 萧瑾点点头,她很清楚,一味的自责不如去积蓄力量改变现状!她翘了翘嘴角,微笑道“辛苦你了!你先去略躺着养养神,我带浣月把这件亵衣送过去!” 紫苏不忍拂了萧瑾的好意,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换了浣月进来。 “浣月,把亵衣包好,咱们去大姐那儿转转。”萧瑾吩咐道,“这会儿正清净,越少人看见咱们越好!” ******************* 翠罗院。 许姨娘看着带着丫头离去的萧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想着方才跟她打招呼时怯懦柔顺的萧瑾,实在不像个嫡长小姐的样子!她这般的软弱,那么关于老爷要为罗氏守三年的话,应该不是她自作主张传出来的罢? 背后指使萧瑾的人不作他想,一定就是陈姨娘! 许姨娘在心中不由冷笑。陈氏以为她能上位?不过就是依仗着她生了个儿子罢了!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资格? “瑶娘。”小丫头见许姨娘进来,忙掀了帘子,东梢间中的瑶娘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亵衣,迎了上去。“娘!” 许姨娘一眼就看到了瑶娘手中那件新亵衣。她两弯柳叶眉微蹙,语气不好的问道“你又让瑾娘身边的丫头给你做针线了?” “是又怎样?”瑶娘对生母此时的谨慎有些不高兴,她撇了撇嘴,像是赌气一般的道“您什么时候顾虑起瑾娘来了,以前还不是这样?您该担心的是青桐院的人!” 许姨娘抬眼往屋中一扫,伺候的丫鬟们忙无声无息的退下,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帘子。 “现在不同于往时!”许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伸出水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杵了瑶娘的额头,“你这样可不是要落人话柄!” “娘!”瑶娘吃痛,她觉得很委屈。她立刻冲着许姨娘又羞又怒的道“我怎么了!您告诉我要和瑾娘搞好关系,我还不是把最喜欢的料子都给了她!” 毕竟是自己肚皮中爬出来的,又是亲自把她养大,许姨娘知道瑶娘不可能拿自己最喜欢的料子去讨好瑾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许姨娘问她,璎娘竹筒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把前日在锦荣院发生的事和今日萧瑾的来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姨娘。 当然她略去了自己开始对萧瑾恶劣的态度。 “你做得很好!”听完璎娘的话,许姨娘赞许的点头道“就该这么做才对。” “这是自然!”璎娘不免有些飘飘然,她得意洋洋的道“您放心,女儿怎么可能让璎娘那个小丫头得手?这样女儿的脸往哪里搁?” 许姨娘却想着此时要敲打敲打女儿为上。拿定了主意,她慢慢开口道“璎娘不过十岁,有此等心机,已经是胜你一筹了!如果不是璎娘送了点心在前,你舍得把料子送给瑾娘?” 瑶娘不服气的扁了扁嘴,争辩道“当然!璎娘怎么和我比?她不过是让厨房做了点心自己端过去,是个顺水人情罢了!我送的可是缀锦阁的料子!”看许姨娘脸色不好,瑶娘立刻改口道“不过就是几块料子,也没什么了不起……”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终究有些底气不足。 许姨娘见状不由叹了口气。瑶娘怎么一点不像自己!还是素日太惯着她了……许姨娘沉着脸,道“可在瑾娘看来,到底是心意不同!璎娘是真心关心她,而你呢,不过是和璎娘打擂台!” 瑶娘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许姨娘语重心长的道:“我和陈姨娘都盯着主母的位置,陈姨娘能和我争,不过是仗着她生了儿子!若是能把烨哥儿争取过来,对我们很重要!可是你想想,烨哥儿最听谁的话?还不是他姐姐瑾娘!” “娘的意思是——”瑶娘有些懂许姨娘的意思了,她试探着道“瑾娘和烨哥儿在我们这边,陈姨娘就无法和您争了!”忽然她眼珠一转,又道“可是娘,父亲并不喜欢瑾娘姐弟啊!” “虽然他对瑾娘姐弟两个并不上心,但终究是他的骨肉!他怎样也要有所顾虑!她们亲近我,你父亲也会考虑到这些!”许姨娘道“虽然咱们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可不得不做长远打算。你在府中是庶出,但吃穿用度比嫡出的瑾娘更要好些!而你今年十四了,到了要议亲的时候,嫡出庶出便有了天壤之别!” 听许姨娘提到自己的婚事,瑶娘红了一张俏脸,有些扭捏的道“娘,您说到哪里去了!” “能不能让你的婚事更上一层楼,就要看我能不能争上这主母之位!”许姨娘长眉一挑,掷地有声道“那时你便是学士府的嫡长女!” 听到这个称呼,瑶娘也开始激动。这样的话,瑾娘便连名分都不如她了! 能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立刻让瑶娘满足。 “娘,我都听您的!”瑶娘立刻有所表示,她撒娇似得依偎在许姨娘身边“您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见女儿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许姨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拍了拍瑶娘的手,柔声道:“这就对了。以后遇事要多用脑子,心里就是恨死璎娘瑾娘,也要笑脸相迎!当然,暗地里收拾她们的手段有的是。” “娘,您快教我!”瑶娘摇晃着许姨娘的手臂,焦急的道“您倒是快说呀!” “你别急,听娘跟你说……” 第71章 青桐院。 “许如月打得好算盘!”陈姨娘冷哼一声,不屑的道“她别以为旁人都是傻的!” “瑶娘十三岁时,她曾给瑶娘说过人家的,现在怎么没动静了?”陈姨娘满面怒色,狠狠的拍着桌子道“她看罗氏病重,自己有希望当了主母,自己女儿成了嫡女,说的人家自然不一样!” 周妈妈在一旁陪笑道“她没有儿子,说什么都是白搭!您可是生了二爷!她凭什么和您争?” 陈姨娘仍是气不能平,想起早上老爷从许姨娘院里离开后,许姨娘那志得意满的表情她就来气。“老爷也是不能给我长长脸!都多少日子了,总是歇在翠罗院!” “您也别和她置气,她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周妈妈劝道,“您做了主母,料理她的日子在后头!” “早知道当初就不和她联手了……”陈姨娘喃喃道。许姨娘那意味深长的笑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她每每想起来就背脊发凉。 “您可千万别再提起了!”周妈妈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她可以压低了声音道“您什么都没做过,谁有谁的把柄还不一定呢!您快把这些烂在肚子里罢!” 陈姨娘这才发觉自己说出了什么,她立刻变脸了脸色。她定了定神,才压着怒火开口“我是气急了!你说的对,谁的手又比谁干净!那件事,她和我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死她也别想活!”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有些不甘却又恶狠狠的道“晚上把红梅给老爷送过去!” “决不能让老爷在留在那个狐狸精的院子中!” 自从上次后,萧瑾姐弟的锦荣院不再如往常一样冷清。瑶娘和璎娘二人往萧瑾这里走动的勤,时不时给萧瑾带来价值不菲的礼物,萧瑾只得“勉为其难”的收下。 这些东西本就不在公中账上,萧瑾也就心安理得收入自己的小金库。不多短短数日,萧瑾就收获颇丰。 “小姐,您看看,这对坠子!”紫苏给萧瑾收拾方才瑶娘送来的一对赤金镶翡翠□□眼石坠子,啧啧称奇“猫眼儿的成色真少见!那点翠仿佛都要滴出来似得!” 萧瑾并没有紫苏的兴奋,她兴趣缺缺的应了一声。漂亮自然是漂亮,名贵也名贵。可是与她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用。 她要守孝三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二十七个月,怎么能用这样鲜亮的首饰?而且这样贵重的东西竟不能换成钱倒也是一件憾事!若是传出去……她可就没法在学士府做人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青桐院和翠罗院都来上赶着讨好我们!”紫苏并不在意萧瑾不理她,一个人兴致勃勃的道“还是小姐您厉害!” 萧瑾听了,好笑的摇了摇头。 说起来这对瑶娘的猫眼石坠子,好像是在璎娘送给自己赤金镶红宝石石榴耳坠之后罢?自己这个大姐,可是不容许别人超过她一点半点!这对猫眼石坠子也是她心头所好,可是璎娘送了红宝石坠子,她为了压过璎娘,只有拿出这对猫眼石。 要是能两头相争,不敢说自己是渔翁,但她也能小小的得些利。 门口的帘子被挑了起来,浣月托着一个黑漆茶盘进来,天青色的茶盏上面几缕热气袅袅。 她听到了方才紫苏的话,难得没有反驳。她把茶盏端给萧瑾,笑道“小姐,您尝尝这普洱茶。” 萧瑾虽然对茶了解不深,但闻着香气就知道这定然是上好的茶叶,一股子清香沁人心脾。 “这是谁送的来着?”萧瑾轻轻啜了一口,口感和她之前日常喝的茶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啧啧,果然整个学士府,她这个嫡女的生活质量是最低的么。 “是三小姐!”浣月笑眯眯的回话,“还不是那次您命奴婢泡了大小姐送来的茶叶的功劳!”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浣月和紫苏对萧瑾越来越信任,原先眉眼间的郁郁之色也消减不少,有了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开朗活泼。 “璎娘确实是个有心的。”萧瑾又抿了一口茶,那满足的表情如同一只餍足而慵懒的猫儿。“只是带累了我大姐!每每送来的东西都硬要压璎娘一头,劳她破费了!” 浣月看到紫苏关上萧瑾首饰匣子那一刻,其中闪过的翠光,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小姐,您收了大小姐那么贵重的东西,要不要有所表示?” 萧瑾没有答话,反而问道“紫苏,璎娘送我那对红宝石坠子,我送了什么回去?” “是一根珍珠手链,只是那珍珠的个头色泽……”紫苏想起璎娘的贴身丫鬟芍药收到小姐回礼时的表情,真是太痛快了!她幸灾乐祸的道“您没看见,她当时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不是我舍不得,我倒想体面的回礼呢!”萧瑾摊摊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阖府上下都知道,咱们锦荣院是最穷的。作为府中最不受宠的小姐,手上没什么好东西也是正常!” 浣月紫苏听了萧瑾的话,都愉悦的笑出了声音。最近这些日子确实过得大快人心。 “瑶娘是大姐,她送的礼物也贵重,至于回礼,自然要好些!”萧瑾思忖了片刻,忍笑道“就把前日我自己串着玩的珍珠手链给我大姐送去,上面多加了一颗玛瑙的那串。” “想必大姐能体谅我的苦心!我穷,也只能送这些聊表心意了!”萧瑾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我不是还多加了一颗玛瑙么!” 紫苏二人听了萧瑾的凿凿之言,都绷不住笑了。紫苏才刚要说话,只见小丫鬟翠云满脸焦急的从门外跑进来,神色苍白“小姐,大事不好了!” “老爷知道了那些话是从锦荣院传出去的,正往咱们这边过来,要问小姐您!” 萧瑾收起了之前的懒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 萧霁这些日子来专心准备迎娶赵蕊珠,最得力的大管家张兴也暗中张罗着婚礼的准备,对府中的事务竟是疏于管理,直到从户部侍郎赵大人的家仆口中听到萧霁要为罗氏守三年的传言,他们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张兴赶紧着手调查此事,这时他才发现,关于萧霁的传言,竟然已经在京中各名流世家中传遍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霁自然是又惊又怒。惊的是这等传言他竟然一无所知,怒的是他迎娶赵蕊珠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萧霁连忙命令张兴追根溯源,才发现这些话就是从学士府传出去的,而且还是从锦荣院! 他怒不可遏,立刻就带着张兴往锦荣院兴师问罪。他倒要看看,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女儿,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大的能耐! ******************** 萧霁年逾四十,虽然板着一张脸,仍然能见出少时清俊的面容。怪不得罗氏当年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在村里,萧霁也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萧瑾在见到萧霁的那一刻,心中还是有些打鼓。 “女儿见过父亲!”萧瑾见着萧霁气势汹汹的模样,就知道来着不善。她定了定神,乖巧的上前敛衽。 幸好早就把烨儿送到璎娘那里去玩了,否则他一定吓得要命…… 萧霁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他也不坐下,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只把紫苏浣月等丫鬟吓得双腿发软,她们瑟缩着不敢出声。 “你们都退下!”萧霁的声音冷得可怕,让人心生畏惧。 浣月等人不敢违拗,只得忧心忡忡的出去。她们都猜到是何事发作了,此时也只能祈求小姐顺利蒙混过关…… “瑾娘,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萧霁在萧瑾面前来回来去的踱步,就在萧瑾几乎看得眼晕之时,他突然厉声发难,道“说实话!” “父亲!”萧瑾本就“吓得”瑟瑟发抖,被萧霁这么一吼,她更是膝盖发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她啜喏道“女儿不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 萧霁见萧瑾不承认,他脸上立刻乌云遍布,阴沉得可怕。他怒极反笑“好、好你个瑾娘!如今长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竟然编排起自己的父亲来!” “女儿并不敢!”萧瑾头几乎低到了青石板中,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从尘土中开出花来。她声调凄惨的道“父亲,细想想,娘自小教导女儿并不敢忘,怎敢编排您!” “还敢犟嘴!”萧霁气得肝颤,他狠狠拍了身旁的高几,连带着上面的茶盏等物噼里啪啦摔得粉碎。“你抬起头来!” 当萧瑾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时,映入萧霁眼帘的是一张泪痕纵横的脸,不受控制颤抖的唇瓣,惊恐的神色,萧霁看了,忽然有了一丝心软。可是想起就是自己的女儿给自己下了绊子,他又硬起了心肠,神情冷厉。 “请父亲明察,女儿并不敢胡乱造谣!”萧瑾哆哆嗦嗦的细细哀求道“女儿心中最是敬重父亲!” 见萧霁还是阴沉着脸不说话,萧瑾硬着头皮,啜喏道“她……说是为了父亲您好,女儿、女儿才说的!” “她?”萧霁敏锐的捕捉到萧瑾话中的异常,反问道“她是谁?” 萧瑾只是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绞着帕子,眼中闪烁着泪光,泫然欲泣。 萧霁刚要发作,火光电石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萧瑾怎么知道他要迎娶赵蕊珠的消息?最怕他娶了继室的,恐怕还排不上萧瑾……萧瑾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萧霁面色稍缓,只是语气仍然不好,但萧瑾已经听出来,此时萧霁的怒气,不再针对她了。 萧瑾偷偷松了口气,萧霁这个翰林院学士也不是白当的,只要给他一个暗示,他自然能很快想清楚其中的干系。打定了主意,萧瑾露出了万分为难的表情,瑟缩着只是不敢说话。 “是陈姨娘还是许姨娘?”萧霁步步紧逼,眼中寒光迫人,“说话!” “女儿什么都不知道!”萧瑾抽噎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哭腔“没、没有人指使女儿——” 萧霁心中一片清明。他皱眉思索,难不成是那次让许姨娘陪着秦氏时走漏了风声?还是张兴走漏了风声?毕竟知道这个消息的,除了自己只有他了! 发觉到萧霁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质询目光,张兴心中开始打鼓。知道此事的人太少了,老爷自然会疑到他身上! 萧瑾见萧霁的注意力已经不再自己身上,连忙拿衣袖去拭泪,可眼泪却是不受控制的越流越多。 看到萧瑾这幅软弱窝囊的模样,萧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身为嫡女,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被人当枪使还心甘情愿!他倒是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待萧瑾母女的…… 萧霁越看越气,干脆不理哭得伤心的萧瑾,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张兴暗自叫苦不迭,自己今日若是不能给老爷满意的交代,怕是前途也到头了!想到宋管家那张善于钻营算计的脸,他又是一阵头痛。不做多想,他匆匆跟着萧霁出去了。 等到他们一走,在外面守着的浣月紫苏等人连忙冲进来,扶起了地上的萧瑾。 “小姐、小姐您还好吧?”看到萧瑾通红的双眼,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浣月心疼的道,“您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萧瑾摇摇头,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忽然“哎呦”一声,把紫苏等人吓得够呛。“小姐,您怎么了!” “辣椒面儿抹多了……” 关于这场波澜,并没有在学士府这潭看似平静的池水上惊起风浪,可是萧瑾笃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萧霁这时好名儿在外,他又是翰林院学士,此举自然得了不少的溢美称赞,萧霁自然不能再拿出原先计划的那一套。赵阁老恐怕就是再看好萧霁也不能把赵蕊珠嫁进学士府了! 朝中为官,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能传播的这样完美,恐怕少不了秦氏的功劳…… 其中复杂的弯弯绕绕萧瑾不能尽数参悟,她只知道她争取到了三年时间安排府中的一切,这就足够了。 恐怕短时间内,萧霁也没有心情抬举任何一个姨娘。他心中对二人的怨气,怕是一时难以消弭。 她总算有时间能谋划和萧烨的未来。 *************** 这日萧瑾才由小丫鬟翠竹服侍着梳洗完,只听见院子中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静听着声音,不由翘起了嘴角。很快帘子就被掀了起来。紫苏的脸上带着活泼的笑容,探头笑道“小姐,您看谁来了!” 萧瑾见到紫苏雀跃的表情时就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她正要迎出去,一个身着靛青色比甲的中年妇人从帘子后面出来,表情又是激动又是哀伤,颤声道“小姐!” 来人正是卢妈妈。 “卢妈妈。”这算是第一次见到卢妈妈,身体中的记忆虽然存在这么一个人,可是萧瑾的印象并不深刻。身材略丰满,头上梳着圆髻,圆脸,五官柔和,卢妈妈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奴婢该死,都没能见到夫人的最后一面!”卢妈妈说着就又淌眼泪,从红红的眼圈萧瑾看出卢妈妈已经哭过一次了。 看来卢妈妈对罗氏倒是忠心!对罗氏忠心就等于对她忠心…… 萧瑾稍稍放下心来。 见卢妈妈哭得伤心,萧瑾少不得又陪着哭了一场,因为怕卢妈妈细问罗氏临终之前的种种,萧瑾早命人把萧烨叫过来相见。 卢妈妈一手搂着萧瑾一手搂着萧烨,无限的心酸难过,这弱姐幼弟两个人,以后可怎么办! “妈妈您一定是城门一开就来进来了!”萧瑾收了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方才只顾着伤心,倒忘了妈妈一路上舟车劳顿!” 不等卢妈妈答话,萧瑾便吩咐道“紫苏,你让浣月带着卢妈妈先下去换身衣服歇息,用了早饭再过来!” 一时紫苏答应着去了,只把卢妈妈看得愕然。 这还是那个懦弱胆怯的小姐?那个柔顺的过分的学士府嫡女? 卢妈妈心中自然是疼爱萧瑾,她女儿不在身边,她几乎是把萧瑾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萧瑾之前的种种她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只是碍于主仆有别,她并不能往深里说。 而今日萧瑾仍是依旧温柔乖巧,但举止却落落大方,气度从容,这是她以前从来不敢奢望的…… “小姐……”面对变化如此之大的萧瑾,卢妈妈纵使见惯了风浪也觉得吃惊,一个人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卢妈妈的声音有些磕绊“奴婢、奴婢不累!” 萧瑾神色依旧温和,眼神中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急在这一时,妈妈还是先去歇息!” 卢妈妈还想再说,只是她的目光落到才进来浣月身上,忽然念头一转,应了一声“是。” 她顺从的跟着浣月离开,萧瑾送出了门外。 那些事萧瑾不想一件件再讲给卢妈妈听,或许从浣月口中听到的更能让卢妈妈信服!萧瑾要的是卢妈妈把她当做对等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 还有太多事要做!卢妈妈可得快点适应才好…… ****************** 等到卢妈妈再次站到萧瑾面前时,看萧瑾的眼神都不同了。 她听浣月一五一十的把从罗氏过世后萧瑾的种种作为如数讲了一遍,特别是萧瑾挑唆姨娘内斗坐收渔利之事,浣月更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一通描绘。 而卢妈妈对萧瑾的印象立刻改观。 在高兴之余,卢妈妈想到萧瑾变化的原因又忍不住心疼。 萧瑾吩咐紫菀翠竹等人在东次间陪着萧烨玩,又让紫苏和浣月在暖阁的帘子外守着,她才和卢妈妈在暖阁中坐着叙话。 “有件事想问妈妈。”萧瑾认真的看着卢妈妈,缓缓道“我和烨儿还有没有别的亲戚?您跟了母亲这几年,母亲又最是信任您,您一定知道些什么才是。” 卢妈妈被萧瑾的这句话问懵了。 想必萧瑾知道,她的母亲罗氏因为是家中独女,于是便倾了全部家产置办了嫁妆,后来才有罗氏用自己嫁妆供着萧霁读书等等。怎么萧瑾有如此一问? 小姐这是话中有话? “若是夫人有五服里的亲戚,想必早在夫人入京的就该投奔来的。”卢妈妈斟酌着道“这几年都没动静,或有远亲想来也不在京中……” 萧瑾知道卢妈妈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并不着急,只是不紧不慢的道“妈妈,我和烨儿在府中势单力薄,还是有个外家的亲戚比较好,您说是不是?若是用心寻找,找到个表舅也不是难事对不对?”萧瑾刻意加重了“用心”二字的语气。 用心寻找……心念电转间,卢妈妈恍然大悟。可是她看向萧瑾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些不敢置信,小姐什么时候心思活络至此? “小姐,您怎么想起这些来?”卢妈妈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话。 萧瑾嘴角微翘,虽是笑着眼中却掠过一丝苦涩,“大姐的舅母前日过来,送了我一支珠花,又素净又精巧。这两年父亲不娶还好,若是续了弦,又哪里有我和烨儿的立锥之地?” 萧瑾这两句似乎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卢妈妈心中一阵愤怒一阵难过。 她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媳妇儿,她深知那些姨娘们在家中不过就是半个奴才,她们的亲戚也算不上正经亲戚!在学士府中,两个姨娘都越过了夫人成了正经主子! 姨娘的亲戚也好意思在小姐面前充长辈? 虽然小姐使了个计让老爷暂时不能续弦,可终究不是长久之策。那时候小姐到了出阁的年纪,婚事自然由嫡母决定,若是遇上个黑心的……这可是关系到小姐一辈子的幸福! 第72章 “小姐您放心!”一瞬间卢妈妈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她定然要尽全力护着小姐和四爷,才不负夫人所托!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夫人让奴婢出府,是有缘故的……”卢妈妈下定了决心,原先她竟不知道小姐是这样外柔内刚的性子,有些事是让小姐参与的时候了!虽然夫人嘱咐要在小姐出嫁时再告诉她,可那是因为小姐先前的性子,告诉她这些只会害了她。 “奴婢的女儿早就救出来了,奴婢不过是借这个缘故出府而已。”卢妈妈和盘托出,“奴婢是出去打理夫人给小姐置办的产业!” 这下轮到萧瑾愣住了,她微愕道“娘置办的产业?” 怎么可能?这个身体中并无关于此事的记忆!萧瑾一时心乱如麻,她竭力在那些记忆碎片中找到关于此事的信息,头已经隐隐作痛,却仍是想不起来! 看到卢妈妈关切的眼神,萧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这一世出现了偏差,可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之前夫人并不让奴婢透出口风。”卢妈妈微红了眼圈,夫人这个学士府的正经主子,几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夫人有夫人的顾虑,还请小姐别介怀才是。” 萧瑾摇了摇头,神情微苦“我知道,娘的日子……过得艰难!” 她的心中倒是没有芥蒂。毕竟对于之前的萧瑾来说,还是不知道这些的好。 见萧瑾不似作伪,卢妈妈暗中松了口气,果然小姐与先前已经完全不同!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担当! “奴婢在夫人身边伺候,自然不能时刻照看那些产业,为小姐打理产业的是李瑞和他媳妇。”卢妈妈补充道“他们夫妇二人的忠心小姐不用怀疑,夫人救过他们的命。” 萧瑾默默的听着,微微点头。虽然面上她一片平静,心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李瑞……她记得,这个身体上一世出嫁后的其中一家陪房就叫这个名字! 到底是重名还是同一个人? 她记得,李瑞夫妇倒是很忠心,也颇有几分手段,萧瑾的两个铺子,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收入很好。 巧合还是上一世出了问题?关于卢妈妈在罗氏死后的印象很淡薄,她也并不知道罗氏曾经为她暗中置办过嫁妆,李瑞夫妇竟然是罗氏的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萧瑾感到自己慢慢变得焦虑……可是她必须耐下性子,把这一切都弄清楚! “妈妈能想个法子让我和他们见上一面吗?”萧瑾镇定下来,她要先看过后才决定是否用二人。毕竟认亲是为了以后她和外界联系,方便她经营自己产业,必须要慎之又慎! 她的那些想法,能不能实现,她的这门“亲戚”至关重要。 卢妈妈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节,虽然她面露为难之色,还是咬咬牙答应下来“小姐放心,奴婢自然不辜负小姐所托!” 自从卢妈妈答应萧瑾后,一直在找机会怎么不被人察觉的将李瑞夫妇带进来给萧瑾看。 毕竟让萧瑾出去是不现实的。卢妈妈辗转了几日,一直都没两全之策。若是锦荣院动静太大,对二小姐和四爷并没有好处。 “小姐,法子倒是有了,只是还要小姐您再多等上几日!”卢妈妈的语气中透出一丝羞赧,“大门和二门上轮值的小厮有两个是和奴婢相熟,且和那两院没什么关系的人。只等他两个同一日轮值时,便将李瑞两口子带进来!” “劳妈妈费心了!我并不急于这一时。”萧瑾微微笑着,神色间丝毫不见急躁,反而安慰起卢妈妈道“妈妈不必着急,到底还是稳妥些更好。娘的人我自然是信任的,只是我不熟,才想着要见上一面。” 卢妈妈闻言稍微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来,小姐的气度愈发大方。小姐到底是夫人生的,不过十二岁就如此沉稳持重,那两个庶出的小姐总是表现的太急切,根本及不上小姐半点! 想到璎娘和瑶娘,卢妈妈不由又蹙起了眉:“小姐,大小姐和三小姐在咱们锦荣院打擂台,您……” 虽然近几日璎娘和瑶娘来锦荣院的日子不若之前频繁,可仍是事事较着劲儿,陈姨娘和许姨娘竟都像是约好一样,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大概她们在试探锦荣院的态度,才故意纵着各自的女儿。 小姐可是府中的嫡女!怎么能让两个庶女这么抻着! 萧瑾倒是安之若素。她并不见羞恼之色,仍然平和道“我知道妈妈是一片心为我考虑。可是妈妈细想想,我硬是计较,闹到父亲面前,反而是我没理!” “她们打擂台就随她们去,我也没少得好处!”萧瑾毫不在意的呵呵笑着,摆摆手道“我跟您保证,我没有这么轻易被她们摆弄!” 卢妈妈心中暗自闪过一丝诧异。小姐竟能猜到她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小姐之前虽是学士府的嫡女,可是吃穿用度全不如庶女,见识反而没有庶女多! 小姐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她就怕小姐被这些迷了心窍。钱帛动人心,若是小姐因此被养歪了,她也难见九泉之下的妇人! “竟是奴婢眼皮子浅了!还请小姐见谅。”卢妈妈神色间放松了许多,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您是嫡出的小姐,尊贵着呢,自然和她们是不同的!” 萧瑾微笑不语。 “妈妈,关于赵蕊珠的事……”见卢妈妈似乎对自己放心了,萧瑾开口岔开了方才的话题,“您打听的怎么样了?” 卢妈妈点了点头,道“她要许给老爷的事并没有传出去,倒也成全了两家的体面!听说她定下的人家是定国公府,八成是要嫁给定国公的世子楚天祺!” “定国公府……”萧瑾默默的念叨了一句,有些茫茫然,这个身体对京中各世家贵族的情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卢妈妈误解了萧瑾的意思,她看到萧瑾一脸茫然就忍不住心疼。作为学士府的嫡出小姐,京中各世家贵族的情况不说全部了若指掌,起码也要略知道些!否则怎么管家、怎么做宗妇?京中几乎无人不知的贵族,小姐却一无所知…… 好歹她夫家曾经也是京中世族的旁支,卢妈妈对京中情况自然比萧瑾熟悉得多。于是她便侃侃道“定国公府可是京中第一清贵的世家!”卢妈妈说着神色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向往和欣羡,“高祖亲封世袭罔替的爵位,比一般的亲王更体面!” “都说先太子是被今上设计陷害而死!”卢妈妈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谈论起秘辛的兴奋,“而先太子妃正是如今定国公的胞妹,太子太子妃去后,定国公却没有受到一点牵连!还是这样的煊赫,荣宠不断。” “许是这样的人家,老天也要妒忌的!”她惋惜道“定国公的三子楚天舒,年少得志,文武双全。只可惜一张脸,实在是……” “据说这楚天舒少时被歹人所害,划花了脸,这倒罢了,他出身这样好,什么好药没有?坏就坏是被淬了毒的利刃所伤,那些丑陋的疤根本去不了!今上赐下多少好药,并不见好……都传言说他的脸比厉鬼还要丑陋,他只得带面具度日。亏得是个哥儿,若是个姐儿,这辈子可就毁了!” “即便是个哥儿……怕是也难娶上中意的贵女……” 卢妈妈说得两眼放光,兀自津津有味,萧瑾对这些八卦却没什么兴趣。 只要是赵蕊珠没有如前世一般成为她的继母,她就不必遇见那个害死她的丈夫。她不是身体本尊,对他并没有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的执念,根本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要走的是一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 “只要赵蕊珠不嫁进来,我便放心了。”萧瑾舒心的微笑着,光明的前途就在眼前,过去的阴霾再也不会重复上演! “两个姨娘也不并好应付……”和萧瑾乐观的态度不同,卢妈妈眉头锁紧,看上去仍是忧心忡忡,“而且老爷正值壮年,若是这两年仕途上顺利,另娶个高门庶女也并非难事……” 萧瑾并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卢妈妈嘴角泻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小姐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方要说些什么,只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浣月刻意压低的声音。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萧瑾和卢妈妈对视一眼,扬声道“浣月,进来。” “小姐。”浣月自己掀了帘子进来,不待萧瑾询问便道“是大小姐房中的丁香,她过来说许姨娘要去敏国寺上香,大小姐邀小姐一同出去散散心,我只说小姐还在午歇便说等会儿再去回话。” 敏国寺? 萧瑾微微皱眉,她好像对这个地方有点印象……念头一闪而过,她却捕捉不到。 “小姐,依奴婢看,您该去。”卢妈妈想起自家小姐从前羞怯绵软的性子,以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愿出去走动,便劝道“这时候敏国寺景致正好,京中许多小姐夫人都会去踏青、上香,您去了多认识几个贵女也是好的!” 许多贵妇、贵女出现的地方……萧瑾觉得那点念头似乎渐渐清晰了一些。 见萧瑾没有反应,卢妈妈继续苦口婆心道“若是您能得了哪位夫人的青眼,不说去做她家媳妇儿,就是她愿意替您抬一抬身份也是好的!您行笄礼时,也能风光些!” 听到卢妈妈的这些话,萧瑾并没有如一般少女一样娇羞的红了脸,她一脸认真的思考起自己的婚事。 确实,她的婚事至关重要。在现代婚姻尚且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情,更逞论在古代,更是讲究门当户对!她只有三年时间来安排!靠她微薄的力量……要找到合适的人,谈何容易。 萧瑾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些恼人的思绪都甩出去一样,眼前还是怎么保住她嫡长女的地位更重要! “那便如此。”萧瑾点头答应下来,“浣月你去给大姐回话,把我描述的越感激涕零越好!卢妈妈,您再打听打听璎娘是不是也一起去,还有翠罗院都有谁不去……” 萧瑾一件件吩咐下来,浣月和卢妈妈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没有她们插话的余地,她们反而心中高兴起来,小姐的变化,真是越来越让人惊喜。 “把紫苏叫进来,让她帮我收拾明天出去要用的东西……”萧瑾歇了口气,又道“烨儿我就不带他出去了,卢妈妈劳您费心看着他。” 浣月和卢妈妈都答应着去了,换了紫苏和碧月二人进来。 萧瑾指挥着她们打开了箱笼,找明日要穿的衣服。不能奢华艳丽,要素净的,符合她守孝的身份;却也不能简单得让人觉得轻慢……明日那里的贵妇、贵女定然不在少数,她就不信许姨娘带瑶娘出去,没有为瑶娘打开社交面的深意! 紫苏找出一件白色的挑线裙,拿到萧瑾面前问“小姐,您看这件怎么样?又素净又大方……” 萧瑾的眼神才落到裙子上,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刚才脑海中呼之欲出的到底是什么! 她拿起挑线裙看了几遍,一个念头在心中慢慢成形。她的双眼开始放光,胸口也因为激动而上下起伏着,萧瑾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把这件裙子包起来!快,小心点儿包好了!” 紫苏十分不解,她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看到这条裙子如此激动。这条裙子虽然款式料子都不错,但也不至于让小姐惊艳至此!而且小姐似乎并不打算穿。 “小姐,这条裙子可是要送人?”紫苏试探着问道“是要送给谁?要不要另做了包袱来?” “明天去敏国寺时带上。”萧瑾并不多作解释,她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用寻常的包袱就好,再包一件小薄披风在里面。” 或许明天正是她今生的转机! 翌日。 当瑶娘挽着萧瑾的手亲亲热热的上车时,璎娘笑吟吟的带着贴身丫鬟红杏和芍药出现在了二门的影壁前。 萧瑾感觉到璎娘挽着自己的手臂瞬间收紧,方才志得意满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虽然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又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应付,到底修为不够,生硬又不自然“璎娘,你这是去做什么?” 璎娘却是坦然自若,天真的笑颜让璎娘看着越发觉得刺目“大姐,你只和二姐好,就丢下我啦?” “三妹这是哪里的话?”瑶娘有些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瑾娘许久未曾出府,我只是陪她出去转转……” 听完瑶娘的话,萧瑾在心中暗自摇头。要说瑶娘虽然已经十四岁,心中的算计却远远比不上十一岁的璎娘!方才璎娘故作玩笑的质问,她都应付不来。 不过算有些城府,她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 “璎娘来了?”落后一步的许姨娘来到了姐妹三人的面前,只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形势。她看向璎娘的神色满是慈爱,如同一个和蔼的长辈“你们姐妹三人一同出去,自然是好的!” “姨娘这话说得好听!”璎娘嘟起嘴唇,撒娇道“若不是我去给大姐送花样子,还不知道大姐今日出去呢!” 瑶娘感到自己的怒火蹭蹭往上窜。看璎娘那架势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她一直没有动静,故作无知无觉,却在最后给自己难堪! “这就奇怪了。”许姨娘语气中的讶异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虚伪“你大姐命绿雪去给你送信儿,你院中青云只说你今日有事……可是绿雪那丫头偷懒没有去?” “璎娘放心,姨娘会给你个交代!”不等璎娘说话,许姨娘又立刻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巧织道“你去把绿雪叫来,我倒要问问她,谁给了她天大的胆子,胆敢怠慢三小姐!” 巧织会意,一叠声答应着就要去。 璎娘懂得见好就收,她亲自拦住了巧织“姐姐先别走。”随后又对许姨娘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兴许丫鬟们一时传错话也是有的,若惹得姨娘动怒,倒是我的不孝!” “只要大姐心中有我这个妹妹就足够了。” “难得璎娘你这样懂事。”许姨娘赞许的点头,“误会能解开就好。” 璎娘表现出的宽容大度,只让瑶娘恨得牙根痒痒。收到许姨娘一再示意的目光,瑶娘就是再不情愿,也不能表现出来。瑶娘放开萧瑾的手臂,转而一手挽住一个,满脸盈盈的笑意“你和瑾娘都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一视同仁。” 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忿,萧瑾没有错过。 一时间倒是十分惬意和睦的场面。 萧瑾暗自好笑,璎娘和瑶娘的矛盾终于放到了台面上,这场机锋打得……到底还是璎娘更胜一筹!若不是许姨娘及时出现,瑶娘还真的会被璎娘弄得措手不及。 三姐妹一同亲亲热热的上了车。萧瑾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留心观察了许姨娘身边随行的人,大丫头巧织、菱花都在,却没有她身边第一得力的刘妈妈。 许姨娘打得什么算盘,昭然若揭。 随着马车徐徐前行,萧瑾也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许姨娘登上主母之位! ******************** 敏国寺。 许姨娘带着瑶娘三姐妹到了敏国寺时,寺院的后山已经有不少贵妇、贵女到了。 三月末正是外出踏春的好时节,天气微冷却并不让人感到寒意,混合着花香和草木的清新,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许姨娘嘱咐了瑶娘几句后,便带着巧织、菱花往贵妇聚集的地方走去。贵妇多是在亭阁中优雅的品茶聊天,而贵女则多是在湖边、草地上三五成群的嬉游。 虽然是名门贵女,到底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年龄。 本来许姨娘是高攀不上京中贵妇,但是她本就是长袖善舞的人,通过罗氏的丧礼她又结识了几家夫人,倒不至于被冷落在一边。 瑶娘本来就心里憋着气,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许姨娘一走,她就带着碧盏、梅香二人往自己熟识的圈子去了。至于为什么不带萧瑾……只因为萧瑾一路上唯唯诺诺的实在让人生气,和璎娘的对阵中,她竟也不帮着自己! 这等懦弱的人平白占了嫡女的身份,也改变了不了她窝囊的事实! 见瑶娘愤愤的带着丫鬟离开,璎娘看着萧瑾,双眸中盛满不安,她惴惴道“二姐,你说大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这……”萧瑾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的声音有些犹豫,“应该不会罢。” 她才不在二人间掺和!而且这样没主见的话,才是符合她懦弱小姐的性子! 璎娘点了点头,并不再追问。 “二姐,我仿佛看到了我姨母!”璎娘的目光落到了远处,道“二姐要不要一起过去?” 萧瑾似乎是十分瑟缩的摇了摇头,有些羞于见人似的,“我就不过去了,让浣月、紫苏陪我转转就好!妹妹去吧!” 璎娘本就是客套一问,她并不想带着萧瑾这个累赘,所以没再客气,直接带着红杏和芍药往西北面走去。 一时间只剩下萧瑾和浣月紫苏三人。 “小姐,我们是不是跟着大小姐或三小姐比较好?”浣月想起前一晚卢妈妈的交代,一定让小姐多结交贵女。可小姐几乎没什么认识的人,若是不跟着瑶娘、璎娘,岂不是无功而返了? “不用。”萧瑾摇了摇头,她心中明镜儿似的,瑶娘璎娘谁都不愿意带上她,而且她此行的目的只在于一人。结交再多的贵女有何用?不过是锦上添花,如今她并没有锦让人去添花…… 倒不如她去做件雪中送炭的事! “那您……”紫苏神色间染上了焦虑,小姐这次不能白出来! “我有自己的考虑,比跟着她们强上百倍!难道你们认为她们会真心为我打算?”萧瑾微微一笑,“放心,我们这次不会无功而返。” 第73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萧瑾自信满满的笑容安抚了二人,她们乖乖的跟在萧瑾身后不再言语。 萧瑾带着紫苏浣月二人沿着湖边缓步前行,看似气定神闲,心中却也在打鼓。 因为她这只唐蝴蝶穿越而来,这一世的许多事情已经不同,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那个人,会不会她这只大蛾子一忽闪翅膀给扇没了? 心中的忐忑自然不能告诉身后本就紧张兮兮的二人,萧瑾暗暗祈祷,希望她的运气不要那么差! 萧瑾正慢慢走着,到了一棵双人合抱粗的大榕树前面,忽然有低低的抽泣声传入了她的耳朵。萧瑾心中一震,开始激动,千万要是那个人—— 她回身示意浣月紫苏二人不要出声,一个人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绕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抱着双膝抽泣的小姑娘,看身段不过是来岁。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她的双肩一抽一抽的颤抖着,背影孤孤单单毫不可怜! 萧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下缓慢而猛烈的跳动着。 “喏,给你。”萧瑾像是怕吓到她一般,用尽量低的声音开口,“快擦擦眼泪。” 尽管如此,那个小小的身影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脸上犹自挂着伤心的泪珠,神色间有些防备之意“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 直到看到她面容的那一刻,萧瑾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萧瑾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轻声道“我走到这里听到你的哭声,就过来看看。我叫萧瑾,你呢?为什么在这里哭?” 萧瑾努力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我叫宁惠芸。”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哭过一会儿。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她便紧盯着萧瑾,观察萧瑾的神色。哪知道萧瑾神色镇定自若,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怎么了?”萧瑾明知故问,还是再一次执着的递上自己的帕子“快擦擦眼泪。” “你不认识我?没听过我的名字?” “我该认识你?该听过你的名字?” 萧瑾话音一落,二人对视一眼,“噗嗤”一下同时笑出了声。 像是终于卸下了防备之心,她接过了萧瑾手中的帕子。淡淡的香气沁入心脾,素白的帕子被她紧紧握在手中,拭去了脸上的眼泪,她犹豫着要不要还给萧瑾。 “就当我送你了!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萧瑾看出了她的窘境,主动解围道“我在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们做个伴儿好不好?” “你要和我结交?”她稚嫩的面庞上挂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嘲讽,却是掩不去其中的苦涩“看来你果然都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不知道我家的事!” “你同样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家的事!”萧瑾不示弱,模仿着她的语气“可是瞧不上我,不愿意和我结交?” 她苦笑着摇摇头,声音略带沧桑“我怕你知道了会后悔…萧瑾露出疑惑的神情。 虽然她对眼前人的处境、家庭、甚至是从今往后的五年的逆转都很清楚,她还是装出一无所知。 宁惠芸是宁远侯的嫡女。宁远侯三年前因为受到先太子党羽勾结一案的牵连,虽然还保留着爵位,但也只剩下空壳子。在皇上刻意打压之下,宁远侯府的地位江河日下,权贵之家更是不敢接近,唯恐受到牵连。 宁远侯府从原来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到今日的门可罗雀,不过是短短三年。 作为侯府嫡女,宁惠芸也算是尝遍了人间冷暖。原先她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而现在她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原先阿谀奉承、曲意逢迎她的那些贵女,此时都避之不及。 仿佛她毒如蛇蝎。 这些还算好的,更有甚者,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家的庶女,都敢嘲笑她,作弄她。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了! 萧瑾记得很清楚,最迟一年之后,将是宁远侯宁励起复之时!一切荣耀又将重回宁远侯府! 记忆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萧瑾上一世和宁惠芸相遇时,她亲眼目睹了宁惠芸被一群庶女欺负,把她推到在泥泞的湖边,弄脏了宁惠芸白色的挑线裙。 宁惠芸脏兮兮、手足无措的站在湖边的模样,历经一世,记忆还是没有散去。或许上一世萧瑾就同情她,只是当时太怯懦,她不敢出手而已。 这一世就成了萧瑾的机会! 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在宁惠芸、宁远侯府最落魄时去亲近,等到宁远侯府起复之时,自然不会忘了她的好处! 她相信,只要此时得了宁远侯夫人的青眼,宁远侯府再度繁荣后,自然会为她抬一抬身份。直到昨日看到那条白色挑线裙,这些事情才被重新想起。 “我是宁远侯的女儿。”宁惠芸的语气中隐约带着忐忑,她怕自己又一次失望!其实,她已经失望过很多次,也不在乎这一次! 萧瑾这时才表现得恍然大悟。三年前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若说不知道震动京师的这等大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现在你知道了?”宁惠芸的神色孤傲又倔强,她冷冷道“要是怕给家中惹上麻烦,你还是赶紧走远些好!” 萧瑾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她疑惑道“不,这和我们做朋友有什么关系?” 这下轮到宁惠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还是第一次有人听说了她的身份还硬是要靠近的! “你可能也不知道我家里的事。”萧瑾知道,最快的接近就是互相交换秘密,在她还是唐沁的时候,小女生互相交换了彼此的小秘密后,就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那些事像是遥远到了亿万斯年前! 萧瑾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去那些前尘往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父亲是翰林院学士萧霁,而我母亲不久前才去了……” “……我平白站着嫡女身份,却是连个庶女都不如!”萧瑾捡着身体本尊最悲催的经历添油加醋说了一边,说着说着,便悲从中来,开始哽咽,“难不成你也嫌弃我?” 对于学士府的事,宁惠芸也有所耳闻。三年前她还能冷言讽刺上两句,可到了历经家中变故,她才能体谅其中的苦…… “瑾娘!你别伤心了!”看到萧瑾哭了,宁惠芸手忙脚乱的安慰她,“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萧瑾暗暗在心中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只是不敢将欣喜露出半分,仍是泪盈于睫,要哭不哭的模样十分可怜。 “你便称呼我为芸娘好了,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宁惠芸的同情心大发,迅速拉近了和萧瑾的关系。 “芸娘!”萧瑾破涕为笑,忽然她的目光落到宁惠芸的裙子上,泥巴的污痕在白色的挑线裙上分外显眼。她讶异道“你的裙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宁惠芸的神色有些躲闪。她狼狈的对上萧瑾双眼,那其中没有奚落轻蔑,有的只是诚挚……忽然之间她就轻松了许多,便照实说了。 “那些人真是太可恨了!”萧瑾气呼呼的道“不过是墙头马上草!看人下菜碟!她们这样做算什么本事!” 原本心中羞愤的宁惠芸,听了萧瑾这一通报怨,反而觉得气平了许多。有除了母亲、奶娘、碧桃翡翠之外的人和她一起同仇敌忾的感觉真好…… “切让她们得意去!”宁惠芸不愧是武将之后,她长眉一扬,眉眼间尽是凛然神色“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 “芸娘……”萧瑾吓了一跳,这话实在不像个闺阁女儿说的。 见萧瑾满脸的惧色,宁惠芸有些后悔。她可不想把刚交到的朋友吓跑,连忙解释道“我就随口说说……” 与表现出的惊慌不同,萧瑾此时心中大定。这样性格刚烈的女子,却是比那些表面温婉暗地狠毒的贵女好上太多!她释然的半开玩笑道“那我等你帮我报仇!” 宁惠芸认真的点头。 “芸娘,你要不要把裙子换了?”萧瑾不想再继续这沉闷的话题,她那条挑线裙本来就是给宁惠芸拿来的。 宁惠芸有些为难。她并没有拿出来替换的衣服……而且怕母亲伤心,她也没有派人去告诉,只是命丫鬟碧桃偷偷去净房打湿帕子,帮她弄干净些,好歹混过去。 “我倒是有条和你差不多的裙子!”萧瑾认真盯着宁惠芸的裙子看了一会儿,“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先换上我的应急!” 正在宁惠芸犹豫间,萧瑾已扬声唤来了紫苏浣月二人,“紫苏,你去车上把我那条白色的挑线裙拿过来!浣月,你去西南角的净房把芸娘的丫鬟碧桃叫过来!你们都避着点人行事……” 紫苏浣月二人得了萧瑾的话,虽然心里不免犯嘀咕,但立即毫无迟疑的分头行事。 “瑾娘,你怎么带了裙子出来?”宁惠芸有些奇怪道。 “这……”萧瑾支吾着不想开口,但不说又怕和她产生芥蒂,便吞吞吐吐的说了“我们私下里做些针线补贴用度……裙子本来是要交出去的……” 宁惠芸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咬牙切齿“怪不得你在学士府受人欺负呢!你这样绵软的性子……素昧平生的我,你都要拿出自己有用途的裙子来!罢了,我不换也没有关系!” “这可不行!我都说要给你了!”萧瑾异常坚持,不肯改变主意“只这一件,能有多大影响呢?” 芸娘领她的情是一回事,而让宁远侯夫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不多时紫苏拿了裙子回来,浣月也带着碧桃过来。 “喏,紫苏你把裙子给碧桃。”萧瑾有条不紊的吩咐道“碧桃你去陪你家小姐换好裙子后,在这里汇合。紫苏,你跟着一起去,把换回来的裙子仍旧放回去!” 紫苏应声,宁惠芸感激的看了萧瑾一眼,便带着茫然的碧桃去了净房。 “小姐,您这是唱的哪出?”等到她们走远了,浣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位小姐是谁?” “宁远侯嫡女,宁惠芸。”萧瑾神色平静,似乎她只是做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浣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家小姐放着那么多贵女不去结交,反而同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人结交?小姐自己的处境就够艰难了!还要去帮别人?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真的去结交贵女了,不说人家是不是愿意卖我面子,就是许姨娘和陈姨娘会乐见其成?那时只怕会更难堪!此时的力量还不足以和她们抗衡……” “您是为了让她们放松警惕?” “倒也不全是。”萧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如给萧霁编造传言那次。那往后五年的记忆,看来还是蛮好用的作弊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浣月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不懂小姐了,似乎小姐的每个举动都带着深意。 她自然是相信小姐的…… 宁惠芸带着碧桃紫苏回来没一会儿,便见许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巧织匆匆走了过来,语气中有些不尊重“二小姐,原来您在这里。您真会挑地方,可让奴婢好找!” “劳动姐姐了。”萧瑾的低声下气让宁惠芸怒从中来,她竟然会怕一个姨娘身边的丫鬟! 她才想要发作,便感觉袖子被人揪了一下,正是萧瑾! “……既是姨娘找我,我这就和姐姐回去。”萧瑾的好声好气和巧织的怨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惠芸重重的出了口气,偏过头去,不再理会。 “芸娘,那下次再见!”萧瑾让宁惠芸送了几步,等到她们二人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才出言让宁惠芸留步。 该满意的都满意了,该放松警惕的,想必也都放松了警惕。…” 当萧瑾随着巧织回去时,瑶娘和璎娘两个早就站在许姨娘身边了。 “姨娘。”萧瑾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她低声道“是我耽误是时间了。” “不妨事。”许姨娘脸上不变的是和煦的笑容,她看向萧瑾的眼神愈发柔和,“二小姐玩得尽兴就好!” 瑶娘在一旁翘起了嘴角,她的笑容倒是十足真诚“二妹自己找乐子去了!倒是丢下了我和三妹!” 璎娘闻言帮腔道“大姐说的没错,二姐可让我们好等!”璎娘天真兼撒娇的话,让人还真挑不出什么来,她很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 她们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萧瑾,傻到巨细靡遗的说出来任她们奚落? 萧瑾立刻涨红了脸,只作听不出二人的捉弄,局促的解释道“是才认识了个伴儿,叫芸娘的。” “二姐称呼得好亲热!”璎娘流露出吃味的表情,她晃着萧瑾的手臂娇憨道“我倒是好奇了,这人是谁,有多大的能耐能让二姐另眼相看?” 萧瑾面上尴尬的笑着,却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明明宁惠芸的事她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在欺负自己软弱老实? 这次瑶娘见璎娘步步紧逼,她终于聪明的退了一射之地,不发一言,只是噙着微笑在一旁看着。 “好了,小姐们,快上车罢!”还是许姨娘笑盈盈的打了圆场,她慈爱拍了拍璎娘的头“你们是亲姐妹,任谁都亲不过你们去!” 见好就收就璎娘最大的优点。 璎娘点了点头,由红杏打起车帘,笑嘻嘻的让芍药扶着她蹬着小杌子上车。 萧瑾向许姨娘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后跟在璎娘身后上了车。 瑶娘和许姨娘二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满意。瑶娘愉悦的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她们姐妹三人共乘的黑漆平头车走去。 许姨娘面上表情纹丝未变,仍旧是身姿袅娜,款步往她独乘的马车走去。服侍她多年的巧织和菱花,都能感觉到,今日许姨娘的心情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 锦荣院。 萧瑾回来时,午饭还没有摆上。 她才进门,便看到卢妈妈一脸严肃的迎过来,给她问了安后,就不再多说什么。 萧瑾明白卢妈妈这是有话要说,还不及反应,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旋风似得的扑进她的身前,紧紧抱着她的大腿。萧瑾失笑,除了萧烨,再也没人这么做。 “姐姐,我好想你——”萧烨童稚软儒的声音总能让萧瑾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 她用眼神示意卢妈妈稍后再说,然后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刮了刮萧烨的鼻子,宠溺的笑道“烨儿,姐姐才出去多久!羞羞哦!” 萧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软软的道“烨儿就是想姐姐了!” 萧瑾微微笑着“这孩子……走,我们去吃饭了!”她牵起萧烨的手一同往西稍间走去,白嫩的小手中传递来的热度,是她坚持的力量…… 用过午饭,萧烨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哈欠连天,只是他还是缠着萧瑾。 无奈萧瑾只好又陪着他到暖阁,等到萧烨睡着时,萧瑾也昏昏欲睡了。今日因为要去敏国寺,所以起得早,萧瑾早就困得撑不住。可是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她强迫自己从柔软的床上起来。 说起来因为她开始不习惯*的架子床,还命紫苏铺了一层有一层褥子才作罢。 浣月体贴的打了一盆微凉又不至于冰的水来服侍萧瑾洗了脸,萧瑾迷迷瞪瞪的双眼总算恢复了些神采,感觉清爽了许多。 “浣月,把卢妈妈叫来东次间,我有话要问。” 等到卢妈妈来时,萧瑾已经神清气爽的坐在了软榻上,紫苏给卢妈妈端来了小杌子。倒不是萧瑾摆谱非要将主仆尊卑之分,卢妈妈对这些看得很重,绝对不僭越。 萧瑾轻轻叹了口气,她很清楚,卢妈妈这是为她好。作为一个受气的嫡女,若是手下的人再不尊重她,岂不是更往窝囊里去了? “浣月你去廊檐下做针线,紫苏你四处转转。”萧瑾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切不可让人靠近这里!” 二人应诺,依言走了出去。 “妈妈,上午咱们院中可是有什么动静?”安排好一切,萧瑾才不慌不忙的问起锦荣院的情况,她很清楚,许姨娘邀她出去,不过是要借机探她的底罢了。 卢妈妈对萧瑾的表现很满意,这才是嫡小姐该有的体统! “回小姐的话,您一走,香桃、桃叶两个小丫头便接着洒扫的由头,开始在各处探头探脑。探查一番后,她们便借故去找了许姨娘身边的刘妈妈。”卢妈妈想起来就生气,她们肆无忌惮简直不把小姐放在眼中! 萧瑾倒是没有多大反应。这很正常,锦荣院的规矩一向不严,凡事都没个章程,虽然与罗氏绵软的性子分不开,到底还是因为萧霁并没有给她应有的尊重,下人自然见风使舵,掉以轻心。 这两年来虽然有卢妈妈帮着,可那句话怎么说的——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罗氏不想改变,卢妈妈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无法改变锦荣院的状况。 要不怎么说扶不起的阿斗呢……这么形容罗氏虽然有些不恭敬,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依奴婢看,许姨娘的探子就是这两个人了!”卢妈妈脸上流露出恼怒的神色,香桃还是原先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夫人带她不薄!谁知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萧瑾点了点头,她轻声道“如此便把二人交个妈妈了,您只寻了她们的错处,怎么想个法子,不动声色的撵出去才好。” “小姐您放心,奴婢省得何如做。”卢妈妈处理起此等事务还算是得心应手,只因罗氏一味的宽和,不轻易立规矩,卢妈妈的本事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有妈妈在,我省了不少心!”萧瑾由衷的感激道“否则我一个人还真是应付不来!” “日后咱们锦荣院的规矩,还要卢妈妈帮着立起来!”萧瑾的声音虽低,却是铿锵有力。 第7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当萧瑾随着巧织回去时,瑶娘和璎娘两个早就站在许姨娘身边了。 “姨娘。”萧瑾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她低声道“是我耽误是时间了。” “不妨事。”许姨娘脸上不变的是和煦的笑容,她看向萧瑾的眼神愈发柔和,“二小姐玩得尽兴就好!” 瑶娘在一旁翘起了嘴角,她的笑容倒是十足真诚“二妹自己找乐子去了!倒是丢下了我和三妹!” 璎娘闻言帮腔道“大姐说的没错,二姐可让我们好等!”璎娘天真兼撒娇的话,让人还真挑不出什么来,她很懂得如何发挥自己的优势。 她们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萧瑾,傻到巨细靡遗的说出来任她们奚落? 萧瑾立刻涨红了脸,只作听不出二人的捉弄,局促的解释道“是才认识了个伴儿,叫芸娘的。” “二姐称呼得好亲热!”璎娘流露出吃味的表情,她晃着萧瑾的手臂娇憨道“我倒是好奇了,这人是谁,有多大的能耐能让二姐另眼相看?” 萧瑾面上尴尬的笑着,却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明明宁惠芸的事她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在欺负自己软弱老实? 这次瑶娘见璎娘步步紧逼,她终于聪明的退了一射之地,不发一言,只是噙着微笑在一旁看着。 “好了,小姐们,快上车罢!”还是许姨娘笑盈盈的打了圆场,她慈爱拍了拍璎娘的头“你们是亲姐妹,任谁都亲不过你们去!” 见好就收就璎娘最大的优点。 璎娘点了点头,由红杏打起车帘,笑嘻嘻的让芍药扶着她蹬着小杌子上车。 萧瑾向许姨娘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后跟在璎娘身后上了车。 瑶娘和许姨娘二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满意。瑶娘愉悦的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她们姐妹三人共乘的黑漆平头车走去。 许姨娘面上表情纹丝未变,仍旧是身姿袅娜,款步往她独乘的马车走去。服侍她多年的巧织和菱花,都能感觉到,今日许姨娘的心情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 锦荣院。 萧瑾回来时,午饭还没有摆上。 她才进门,便看到卢妈妈一脸严肃的迎过来,给她问了安后,就不再多说什么。 萧瑾明白卢妈妈这是有话要说,还不及反应,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旋风似得的扑进她的身前,紧紧抱着她的大腿。萧瑾失笑,除了萧烨,再也没人这么做。 “姐姐,我好想你——”萧烨童稚软儒的声音总能让萧瑾的心瞬间柔软成一片。 她用眼神示意卢妈妈稍后再说,然后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刮了刮萧烨的鼻子,宠溺的笑道“烨儿,姐姐才出去多久!羞羞哦!” 萧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软软的道“烨儿就是想姐姐了!” 萧瑾微微笑着“这孩子……走,我们去吃饭了!”她牵起萧烨的手一同往西稍间走去,白嫩的小手中传递来的热度,是她坚持的力量…… 用过午饭,萧烨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哈欠连天,只是他还是缠着萧瑾。 无奈萧瑾只好又陪着他到暖阁,等到萧烨睡着时,萧瑾也昏昏欲睡了。今日因为要去敏国寺,所以起得早,萧瑾早就困得撑不住。可是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她强迫自己从柔软的床上起来。 说起来因为她开始不习惯*的架子床,还命紫苏铺了一层有一层褥子才作罢。 浣月体贴的打了一盆微凉又不至于冰的水来服侍萧瑾洗了脸,萧瑾迷迷瞪瞪的双眼总算恢复了些神采,感觉清爽了许多。 “浣月,把卢妈妈叫来东次间,我有话要问。” 等到卢妈妈来时,萧瑾已经神清气爽的坐在了软榻上,紫苏给卢妈妈端来了小杌子。倒不是萧瑾摆谱非要将主仆尊卑之分,卢妈妈对这些看得很重,绝对不僭越。 萧瑾轻轻叹了口气,她很清楚,卢妈妈这是为她好。作为一个受气的嫡女,若是手下的人再不尊重她,岂不是更往窝囊里去了? “浣月你去廊檐下做针线,紫苏你四处转转。”萧瑾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切不可让人靠近这里!” 二人应诺,依言走了出去。 “妈妈,上午咱们院中可是有什么动静?”安排好一切,萧瑾才不慌不忙的问起锦荣院的情况,她很清楚,许姨娘邀她出去,不过是要借机探她的底罢了。 卢妈妈对萧瑾的表现很满意,这才是嫡小姐该有的体统! “回小姐的话,您一走,香桃、桃叶两个小丫头便接着洒扫的由头,开始在各处探头探脑。探查一番后,她们便借故去找了许姨娘身边的刘妈妈。”卢妈妈想起来就生气,她们肆无忌惮简直不把小姐放在眼中! 萧瑾倒是没有多大反应。这很正常,锦荣院的规矩一向不严,凡事都没个章程,虽然与罗氏绵软的性子分不开,到底还是因为萧霁并没有给她应有的尊重,下人自然见风使舵,掉以轻心。 这两年来虽然有卢妈妈帮着,可那句话怎么说的——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罗氏不想改变,卢妈妈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无法改变锦荣院的状况。 要不怎么说扶不起的阿斗呢……这么形容罗氏虽然有些不恭敬,但也是不争的事实。 “依奴婢看,许姨娘的探子就是这两个人了!”卢妈妈脸上流露出恼怒的神色,香桃还是原先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夫人带她不薄!谁知她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萧瑾点了点头,她轻声道“如此便把二人交个妈妈了,您只寻了她们的错处,怎么想个法子,不动声色的撵出去才好。” “小姐您放心,奴婢省得何如做。”卢妈妈处理起此等事务还算是得心应手,只因罗氏一味的宽和,不轻易立规矩,卢妈妈的本事自然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有妈妈在,我省了不少心!”萧瑾由衷的感激道“否则我一个人还真是应付不来!” “日后咱们锦荣院的规矩,还要卢妈妈帮着立起来!”萧瑾的声音虽低,却是铿锵有力。 卢妈妈有些激动的涨红了脸,就是夫人在时,她也没有像今日一样,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能服侍小姐,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定然不负小姐所托!” 萧瑾呵呵的笑了,她看向卢妈妈的眼神中传递着无声的肯定。 “小姐,您今日去敏国寺如何?”卢妈妈更担心的是萧瑾的婚姻大事。 萧瑾既不能解释她刻意接近宁惠芸的缘故,也不想卢妈妈担心,只是搪塞了两句“倒也罢了,没什么新鲜事。” 卢妈妈还想再问,可是见萧瑾一副不愿意多谈的表情,也就识趣的没有再问。 翠罗院。 许姨娘和瑶娘一起用过午饭后,屏退了伺候的人,娘俩儿坐在临窗大炕上说着私话。 “娘,你看瑾娘,倒是会找伴儿!”瑶娘想着萧瑾和宁惠芸站在一起的情景,吃吃的笑了“两个落魄嫡女,倒也投缘!” “看来我们不必再担心瑾娘。”许姨娘的神情同样是愉悦的,“还怕她在家一套,在外又是一套,万一被她认识了什么贵人,对咱们没有好处!今日看来,她成不了气候!” 瑶娘撇撇嘴,不屑道“您就是爱多想!她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我看着就来气!” “万不可这样,日后你更要和瑾娘搞好关系,把她拉拢道咱们这边来!”许姨娘告诫女儿,“可不能让璎娘再占了先!” “您快别提她了!”瑶娘柳眉一竖,气呼呼的道“她倒是会扮猪吃老虎,只会装无辜、装可怜!明明就是——” “好了,瑶娘!”许姨娘打断了瑶娘的话,神色间有些失望“娘是怎么教你的?报怨又有何用?娘早就说过璎娘的城府更在你之上,你不听,今日可不是吃亏了?” 她好不容易用计把陈姨娘留在府中不能出去,也刻意没有对外宣布出去的时间。直说这几日选一日出去,所以一阵备着车马等外出所用之物。而璎娘,就像是掐好时间一样,不早不晚的过来了。 “若不是娘在,任由她说下去,传到你父亲耳中可没你好果子吃!” 瑶娘低下了头,虽然神色间仍是带着不忿,但好歹没再争辩。 “你要提防的人是璎娘,拉拢的人是瑾娘,切不可做错了。”许姨娘教导道“你必须得记住,大面上要一样和和气气的。” 瑶娘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将许姨娘的话听进去了几句。 有时许姨娘也奇怪,若不是瑶娘和璎娘相差三岁,她真的以为是陈姨娘抱走了自己的孩子!璎娘比瑶娘要强上许多…… 青桐院。 陈姨娘、璎娘母女同样靠在一起说私话。 “娘,女儿今日算是不枉此行!”璎娘成熟稳重得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她骄傲的微笑道“算是给翠罗院一个警告,这府中可不是她许姨娘的天下!” “你总算是给娘出了口恶气!”陈姨娘恨恨道“否则她还不是要其在在咱们脖子上作威作福?” “您不必再想这些!”璎娘岔开话题“我跟您说说今日敏国寺的事罢。姨母依约去了……” 才敲过五更,墨色沉沉的夜幕仍旧挂着明月一轮,遥远的天际散落着几颗舒朗的星子。 萧瑾兀自做着香甜的梦,忽然感觉身边有人轻轻推她,还有声音在耳边低低的唤她“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嗯?”萧瑾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依稀看到了紫苏的身影。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朦胧的问“现在几更了?” “五更。”紫苏语气中带了几分焦急“小姐,有急事!” 这让睡意浓浓的萧瑾一下子清醒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大了眼睛问“什么事?” “卢妈妈把李瑞两口子带进来了!”紫苏急促道“他们此时正在小抱厦等您呢!卢妈妈让我请您过去!” 听到来人的名字,萧瑾的睡意去了大半。 她先是把萧烨乱蹬的被子盖好,随后浣月轻手轻脚的端着脸盆进来,给她准备好了洗漱用品。萧瑾让紫苏服侍着穿好了衣服,让浣月给她净了面、漱了口。 不过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萧瑾就已经收拾妥当。 “你在这里守着四爷。”她掀了帘子出去时,又把紫菀叫过来在这里陪萧烨。 ********************** 抱厦内。 因为安排的仓促,虽然萧瑾是闺阁小姐,轻易不见外男,但今日情况特殊,另当别论,就是卢妈妈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瑾端坐在主位之上,紫苏浣月站在她的左边,卢妈妈站在她的右边。 “小的见过二小姐,给二小姐请安!”李瑞和他媳妇儿进门后就跪下给萧瑾磕头问安。 萧瑾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位请起!”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掩饰住她见过二人后心中的骇然。他们果然就是这个身体原主出嫁后的陪房! 到底是上一世出了差错还是这一世的问题! 一股对未来局势无法把握的无助感涌上了萧瑾的心头,她强迫自己终止这种颓败的想法。 凡事要往好处想! 最起码二人的忠心不用怀疑……她记得很清楚,李瑞两口子尽心尽力的帮她经营着产业,给身体原主提供了不少银钱,才够她在安庆侯府支撑了那两年。 若上一世罗氏就安排了这一切,可卢妈妈没有来得及告诉萧瑾就不在了,若是李瑞两口子不够忠心,即使他们私吞下去萧瑾根本一无所知!卢妈妈说罗氏有恩于他们夫妇,但他们也却是个有良心的!恐怕是他们费尽心机成为了学士府的家仆,又当上了她的陪房…… 这么重要的事,身体原主却一无所知…… 想来这些并不容易! 由此也能看出这两口确实是个有些能耐的! 萧瑾心下稍稍安定了些,眼下她手中没有可用之人,可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重用他们夫妇也说不上是盲目的冒险!萧瑾再一次感谢身体原主,虽然她糊涂软弱了些,但该有的记忆还是有的。 “今日让二位过来,倒不是为了查账!”萧瑾打定主意,微微笑道“你们是我娘的人,忠心不必质疑。” 李瑞两口子从方才起来后就安静的垂手立着,并不急切,只是等着萧瑾发话。“倒是要问问李管事家中的情况。” 不单是李瑞两口子,就是卢妈妈、浣月紫苏二人也都吃了一惊。他们都以为萧瑾是不放心手中产业,想要对账。感念着罗氏的救命之恩,李瑞两口子并不欺负萧瑾没了母亲就对她轻慢。相反的,李瑞还怕萧瑾年纪小不懂这些庶务,特地准备了一篇浅显易懂的说辞来回话,哪知道萧瑾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问这些! 主子问话不得不回,李瑞上前一步,回道“小的家中并无子女,只有小的两口子。至于亲戚……小的媳妇尚有两个远方表兄同在京中,小的家中并无亲戚。” 萧瑾听了点点头,脸上淡淡的笑容恰到好处,烛光下稍嫌稚嫩的面庞竟然是超出年龄的成熟“李管事,您好好想一想,您有没有一个罗姓的亲戚?” 萧瑾知道,这么说起来多少都有些牵强,毕竟当时的情况萧霁很清楚,但为了以后,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李瑞两口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卢妈妈却是知道了萧瑾的用意!她这是要认他们两口子为亲戚! 看来小姐是对他们放心了。这是卢妈妈乐见其成的,毕竟她和李瑞两口子接触了两年,知道他们的品性,她只怕小姐多疑。小姐如今竟是如此明事理! “李瑞,我记得你仿佛说过,有个远方表妹,好像就在白水村?”卢妈妈十分配合的接话,她用眼神示意李瑞。 白水村就是罗氏和萧霁原先在的村子。 李瑞虽然忠厚,却并不愚钝。卢妈妈在明知道他老家的情况下还故意顺着萧瑾说,萧瑾的母亲罗氏就是白水村的…… 李瑞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萧瑾是要和他们认亲?李瑞忽然冒出这个大胆的想法。可是,这可能吗? 他决定赌一把,李瑞定了定心神,平静的道“回小姐的话,小的确实有个表妹在白水村,小名翠芳的……只是这些年月小的家道中落,渐渐疏远了和这些亲戚的联系!” 翠芳正是罗氏的闺名。 萧瑾简直要为李瑞的知情识趣拍案叫绝了! “小姐,这可不是夫人的闺名!”卢妈妈配合的天意无缝,她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夫人曾提过,她娘家有个姓李的表哥!小姐,这可不是对上景了!” “卢妈妈,难道李管事,就是我舅舅?”萧瑾带着颤音,神色激动。 看了卢妈妈和萧瑾的表现,李瑞两口子更加确信,萧瑾把他们叫过来的目的,就是要同他们认亲! 确定了此事,李瑞两口子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萧瑾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照理说,自己不过是平民百姓,跟学士府扯不上半点关系,除了按时上缴的银钱等物,对她没什么帮助! 难不成是不放心自己?可是萧瑾是学士府的小姐,他们的一切又都是夫人给的,日子再怎么艰难也不需要放下身段笼络他们啊。 “李管事进来时我就觉得面善……”萧瑾的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花,未施粉黛的一张小脸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这……”李瑞还是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认下这门亲戚。 卢妈妈见李瑞犹豫,怕萧瑾心中不喜,进而疏远起来可就不好了。她上前两步,给他们两口使了个眼色,劝道“李管事,看来你和夫人有亲戚是无误了。既是亲戚,便是认了也无妨!小姐还会亏待你们不成?” “倒不是别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李瑞家的出声了,她低声道道“只是我们身份低微,怕是没得辱没了小姐的身份!” 他们还是在踟蹰不决。 “舅母不必多虑!究竟谁又比谁高贵些!”萧瑾一双丹凤眼微挑,脸上的稚气褪尽,换了凛然之色“学士府中的情况想必二位也清楚,而我萧瑾要想在学士府中站住脚,还需多得二位的帮助!” 李瑞两口子忠厚没错,却也是生意人,会多想是一定必须要的。萧瑾见柔情政策似乎不怎好用,干脆摊开了直接说。 “我说过了,我娘信任二位,我也同样相信二位。这句话并不是敷衍!”萧瑾的沉着冷静早超过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模样,一时间也镇住了李瑞两口子。 “这样做更便宜行事而已……你们不能暴露,以现在的身份不可能时常出入学士府。如果你们是我娘的亲戚,又另当别论。即使我现在要隐忍,但我再也不会做一个窝囊受气的小姐!”萧瑾又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我的弟弟,是学士府唯一的嫡子!” 萧瑾掷地有声的一篇话下来,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谁都没有想过,萧瑾有这样的野心!她不仅仅是要争取地位,而且还要排除其余庶子庶女! 有两位姨娘虎视眈眈,老爷又正值壮年,萧瑾竟然敢如此说!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咄咄逼人不掩锋芒的萧瑾,更让他们折服,更让他们值得追随…… “小的有幸,能追随小姐!”李瑞的语气比方才更恭敬,他上前一步给萧瑾行礼“从此小的但凭小姐差遣!” 萧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而这笑容渐渐扩大,萧瑾嘴角微翘,她走下来,神色温和平静,又带着说不出的亲切“舅舅、舅妈。” 李瑞两口子仍是有些拘谨,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如此还要劳烦舅舅、舅母。”萧瑾从容的安排道“再折回白水村,打听我家中的情况,然后再一路寻上京来。舅舅舅妈只说二位是做小本的香料买卖罢了。” 萧瑾妥帖的行事更让李瑞两口子放心,而卢妈妈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紫苏和浣月咧开的嘴角,越来越大。 直到这时她们才相信,小姐说能当家做主的那一日,真的会到来! 第75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昭平元年。 大夏朝皇宫。 宫墙上素日尊贵雍容的琉璃瓦,在不甚晴朗的冬日陡然失了光泽。凛冽的北风掠过冬青的枝桠间,发出阵阵响动,一声声暗哑似不祥的哀鸣,将人心揪得紧紧的。 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疾风暴雪。云朵阴沉得几乎随时都会压下来。唐婉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的仰着头。 她的天也快塌了。 从无忧无虑的阁老嫡女,到万人之上的皇贵妃,这一路荣华她走得太轻易,她忘了什么是木秀于林,或者说枪打出头鸟—— 三年前自己还是个才入学的大学生,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命。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穿到了一个历史书中从读过的朝代——大夏朝。身体原主是和她同名的阁老嫡女,身份尊贵、万千宠爱于一身。唐婉在接手这个身体同时,也接手了这养尊处优的生活。 这样生活让她失去了警惕和戒心,所以俊朗温柔的安王容铎轻而易举走进了她的心。尽管三十三岁的容铎已经有了姬妾、有了儿女,他却深情款款对唐婉许诺,从今后只愿与她一人长相厮守。 在男女之情上如同白纸一张的唐婉哪里经得起他的手段,一颗少女春心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她撒娇耍痴的求父兄帮助安王,等到先皇驾崩,本就胸有沟壑的安王自然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 可是唐婉没有等来立她为后的圣旨,只有封她为皇贵妃的旨意。那时已经九五之尊的容铎,仍是低声下气安慰她:故去王妃的母族对他帮助良多,他不好一登基就立她为后。唐婉并没有计较太多,她天真的想着,只要容铎爱的是她一个人便足够。 事实证明容铎果然给她无限的纵容。原先安王府的旧人,她想发落谁就发落谁,容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样的自己,怎么会不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父兄所图渐渐更多,终于在他们超出容铎底线的那一日,她的宫中被发现了厌胜。布偶上刻着容铎的生辰八字,还有诅咒的话。 当时的她,还天真烂漫的以为容铎仍然会为她撑腰,可等来却是废去她皇贵妃之位的圣旨。她又急又怒的去找容铎理论,他漠然冰冷的眼神,如同当头棒喝,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容铎雷厉风行的在朝中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阁老府被抄家,族中众人被发配的发配,流放的流放。一时间风光无两的阁老府,就这么败了。 唐婉被关入了有冷宫之称的思过轩。冷宫中的两个月足够她冷静下来想清楚一切。史书上多少功高震主的例子比比皆是,她怎么就忘了?她怎么就真的耽于那个美梦? 她大错特错,她瞎了眼! 一向娇气的她,突然刚强起来。冷宫的折磨无数,唐婉却从不低头。她的拒不认罪,已经让容铎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所剩无几。唐婉心中很清楚,离容铎取她性命的那一日,不远了。 “吱呀”一声,只有在每日送饭时才会打开的院门,突然被推开,随之传入耳中的是略显谄媚的尖细声音:“贤妃娘娘,您请——”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茜红色宫装女子便出现在院门前。素白如玉的面容,柔美的五官,总是那样的温柔安静,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子坚韧。她微蹙了眉看向兀自坐在门槛上的唐婉,眼底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悲悯。 唐婉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心却是猛地一沉。便是在她最受宠时,容铎对贤妃随分从时的柔顺、懂事都是赞赏有加的,此时她来—— “婉妹妹,你这是何苦?”贤妃似乎对唐婉的置之不理并不在意,她款款走到唐婉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唐婉,轻声细语的道:“只要你和皇上认了厌胜之事,以皇上对你的宠爱,总会回转过来!” “若是你日日这样与皇上置气,也不过是消磨皇上对你最后的怜惜。” 尽管自己已经被剥夺了封号,是待罪之身,不是曾经尊荣无匹的皇贵妃,她竟然还能如此和和气气的说话,仿若真心实意的娓娓劝解着自己。 好一个识大体的贤妃! 唐婉连眼皮都未曾掀动,只冷冷一笑。“不劳你费心!” “咱们娘娘不计前嫌,好心为你,你却如此不知道好歹!”跟在贤妃身旁的大宫女红缨,柳眉一竖,那趾高气昂的模样比贤妃更有气势。以前她跟着贤妃没少在唐婉处吃苦头,如今唐婉从云端跌落至泥淖,自然是她报复的好时机。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唐婉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锐利。落魄的境遇丝毫没有折损她骄傲。 唐婉在后宫中积威已久,红缨不自觉的一个瑟缩,随即她记起此时的唐婉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她刚要梗着脖子说些什么,却见自己的主子轻轻摆了摆手。 贤妃甚至好脾气的跟唐婉道歉。“婉妹妹,是我管教不严,她的话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呵,是吗?”唐婉勾了勾唇角,面上却是无半分笑意。“带着你那乱吠的狗,好走不送!” 她一秒钟都不想和贤妃多待。贤妃的那张柔美的脸,让她有种想要撕破的冲动。若是她果真善良,会在红缨羞辱她后,才出言来做和事老? 往事历历在目,安王府中旧人,多少是在贤妃的潜移默化下,自己才觉得她们面目可憎,恨不得欲除其而后快?尽管自己从不喜欢贤妃,回头想来却免不了被利用。 成王败寇她认了,可她只要还活着一日,就不会向贤妃低头! “娘娘,唐婉这个贱人胆敢对您不敬!”红缨又气又怒,她尖声道:“您何必跟她客气——” 贤妃轻轻摇头,似乎个没脾气的泥土人一般,反而挥手让红缨退下。一时间冷清的院落中只剩了唐婉和贤妃两个人。 “婉妹妹打小娇养着长大,自然不解这世上的艰难。”贤妃柔柔一笑,“但妹妹是极聪慧的,皇上的意思,想来妹妹是明白的。” 贤妃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唐婉心中登时便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垂了眼睑,掩去所有的情绪,缓缓笑了起来。“有事直说便是,又没有旁人在,你的贤良名儿传不出去!” 贤妃没有再说话,脸上那完美无缺的娴静表情在唐婉看来分外刺目。真是第一等良善的人,能从安王府的侍女做到如今的四妃之首?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正当唐婉等得不耐烦,起身想进屋时,却被贤妃拦住了。唐婉只觉得掌心一凉,低头看去,一个小巧精致的甜白瓷瓶被塞入她手中。 瓶中装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到底唐婉的修为不够,她眼神闪动,一抹愤怒和不安从眼底流出,可贤妃的表情却是温婉淡然如昔。 “这是皇上的意思?”唐婉先是握紧了手中的瓷瓶,随即高高扬起,想要摔个粉碎。还来不及有所行动,贤妃先一步挡住了她。 “婉妹妹,你不妨再想想。”贤妃一脸诚恳的道:“好歹保全了最后的体面。” 唐婉的目光简直像是淬了毒,她紧紧的盯着贤妃。可贤妃神色间只添了些许怜悯,她竟从贤妃脸上找不到一丝破绽。 她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缓缓坠入了无尽深渊。 贤妃向来最是知情识趣,做人谨慎小心,若是没有容铎的授意,她不会把剧毒给自己送过来落人话柄! 容铎,容铎! 你竟然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 “不多时圣旨就到。”贤妃言简意赅的几个字,断了唐婉最后的生路。 唐婉狠狠甩开贤妃的手,那个小小的瓷瓶,却是被她紧紧攥在了手中。她高高昂着头走了进去,猛地摔上了门。贤妃被阻隔在门外,即便是只有她一人,她脸上也没露出半点不悦。 内室。 仅有的炭盆早就没了热气,便是得了炭,也都是最劣质、下等的,浓烟呛得她直流眼泪。 寂静如死。 唐婉靠着破旧的床柱瘫坐下,地上一片冰凉,她却恍若没了知觉。 ****** “圣旨到——”远远的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唐婉听得分明,这是清凉殿总管太监最得意的小徒弟。 听到这如同催命符的三个字,唐婉脸上反而褪尽了最后一抹慌乱不安。甚至她突然露出解脱的笑容。她从容的咽下了那丸□□,轻轻闭上了眼。当初没有等到立她为后的圣旨,如今也不会跪下去接赐死她的圣旨。 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被容铎赐死! 就算是死,那也是她不想活。或许再死一次,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唐婉慢慢闭上了眼,一滴冰冷的泪从眼睑下滚落,划落至腮边。 可是,她不甘心! 如果能再活一次,如果能再活一次! “姑娘怎么样了?”棠梨端着刚刚换过凉水的铜盆进来,她见坐在床边小杌子上的月临在偷偷抹着眼泪,心里不由着了慌。“没有大夫再过来?” 月临含着泪摇了摇头,她伤心的望着床上少女。只见少女清丽的面庞通红,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似乎每一次呼吸都是极为艰难的事。 “姑娘、姑娘怕是不好了!”月临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利索。“夫人哪里肯再派人来!” 棠梨气愤难忍,她们已经碰了无数钉子。二太太对庶出的姑娘再瞧不上眼,也不能见死不救!素日姑娘待她们就如同姊妹一般,她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送命! “我去找二太太!”棠梨把铜盆往地上一撂,盆中的水登时溅出了大半。她咬牙切齿的道:“若是太太再不找好大夫给姑娘瞧病,我豁出一条命去,只说她身为嫡母却刻薄作践庶女,宣扬出去,看那两位爷还怎么议亲!” 月临听了她得话,慌得起身,一把拉住她。“你只顾着嘴上痛快!你忘了,咱们房中的人都去做了什么?若是太太寻个由头再把你扣下,我要守着给姑娘换帕子,谁来给姑娘煎药?” 听了月临的话,棠梨的心头窜起的火苗,立刻被冷水扑灭了大半。正是因为她们几次三番去二太太处求医求药,惹得她不悦,便说正院人手不足,要调些人过去使。她们房中的小丫鬟和婆子,全被叫走了。 想到药,二人又是一阵心酸。姑娘病了,二太太派来的大夫只说是普通发热,吃两剂药,发发汗就好了。但姑娘一直不见好,她们再去求二太太时,二太太只骂她们多事。 现如今姑娘已经陷入了昏睡,整整两天没有睁开过眼了。 棠梨和月临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被卖入侯府便是平生所历最大的事。此等人命关天之事,她们都手足无措。偏生姑娘的乳母又有事回了乡下,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想到伤心绝望处,二人不由都哭了起来。 是……谁在哭? 唐婉只觉得眼皮沉重,头昏脑涨的神志不清。朦胧间恍惚听到了争执声,又听到了哭声。她已经咽下了那致命的□□,怎么会还有意识? 难不成她没死成? 想到这种可能,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唐婉猛地睁开了眼。入目的是小小的一间卧房,半新不旧的帐子、两个不甚精致的梅瓶摆在窗前,多宝格上几件古玩,她只扫了一眼,便有了判断。远不及富丽堂皇的皇贵妃寝宫,比阁老府她的闺房也差了许多。可这里的布置也不是她住过的冷宫! “姑、姑娘!”月临抹了抹眼泪,正准备投了帕子给姑娘额头上换上一块新的,却突然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这发现着实让二人惊喜了一把。 “阿弥陀佛!”一向跳脱的棠梨念了一声佛,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前,满是喜悦的道:“老天开眼,您总算醒了!” 这两个人叫她……姑娘? 唐婉满脸的茫然,一个猜测在她心中慢慢成形——难道她又一次穿越了? “姑娘,您怎么了?”月临瞧出了唐婉的不对劲儿,姑娘睁开眼后,眼神是那样的陌生,仿佛从不认识她和棠梨一般! 见唐婉迟迟不回话,就连棠梨都觉察出了异样。不过片刻,方才的狂喜就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安,难道姑娘烧糊涂了? 唐婉还是没有开口,她疲倦的掀了掀眼皮,顾不上回应棠梨和月临的关心。头痛欲裂的感觉占据了她全部感知。 唐婉勉强动了动身子,浑身酸痛疲惫的感觉顷刻间如同潮水般倾覆。活着的感觉,是那样真实—— 这时她才敢肯定,她已经再一次重生了。 难道是上天听到了她临死前最后的祈愿? “姑娘、姑娘您别吓我们!”棠梨见唐婉睁开眼后便又闭上,吓得六神无主。“姑娘,姑娘您醒醒啊!” 唐婉本就头痛得厉害,被二人一吵更是变本加厉。她刚想让二人安静会儿,却发现她根本叫不出二人的名字。 这次没有了上次的幸运,能够获得身体原主的记忆。唐婉的心猛地一沉。 “我是谁?你们又是谁?”唐婉这话虽然问的直接,但身体原主本就昏睡了几日,棠梨和月临觉得她已经烧糊涂了,对于唐婉的问话没觉得哪里不对。 心直口快的棠梨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介绍了身体原主的身份。 唐婉忍着头痛,用心记录着棠梨说的一字一句。 眼前的两个人是伺候原主的丫鬟,名叫棠梨、月临。身体原主是成平侯府二房的庶女明薇,行七。二房夫人见识短浅、生性刻薄,最不喜身边的庶女。在明薇病了之后她只胡乱请了庸医搪塞,明薇病重她不闻不问,还不许别人探视,几乎是活生生逼死了原主。 等等,成平侯府——前世唐婉身份是头一等的尊贵,除了几个显赫的世家、皇室,旁的人她甚少交往,成平侯府也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知道侯爷姓明。难道她又回到了前世? 想到这个可能,唐婉浑身一激灵。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着支起身子,脸色比滚落一旁的手巾更惨白“如今是什么年号!” “昭平三十七年!”二人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得齐齐回答了唐婉的问题。 昭平!竟还是昭平的年号!那个人,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唐婉心中五味陈杂,一时倒忽略了此时距她服毒,已经过了三十六年。 屋里的气氛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棠梨和月临心中越发没底,只觉得自家姑娘虽然醒了,却是病得更糊涂,连自己是谁,都仿佛不知道了。 “人都死哪里去了!”满室的寂静中,忽然外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如今太太宽厚,你们竟这样的没规矩!等我禀了太太,仔细你们的皮肉!” 棠梨和月临登时变了脸色,神情间又是怕又是恨。 唐婉心中疑惑,身体原主便是庶女,也是正经主子。来人言语间竟敢这般放肆无礼!待来人自己大喇喇的掀了帘子进来,唐婉才看清她的相貌。她五官生得不好,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身上官绿色的比甲显出她奴仆的身份,可头上两根分量足、做工精良的赤金簪子,却表明她是个在主子跟前有体面的。 “李妈妈。”棠梨和月临再不情愿,此时也只得上前曲膝。 被称为李妈妈的婆子方一进门,便见昨日几乎病死的明薇,如今正好端端的半靠在床上。虽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一双杏眼中却是恢复了神采。 李婆子暗啐她命大,没有半分恭敬的给唐婉施礼,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和轻蔑。“如今奴婢瞧着姑娘大安了,心中着实欢喜。想来是月临棠梨两个小蹄子乱嚼,竟咒姑娘病重。”说完,她不待明薇开口,便拿眼刀子横了二人,口中恨恨的道:“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唐婉愕然。 前世穿越成阁老嫡女,过得是锦衣玉食、养优处尊的日子,简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没人不顺着她,没人不事事都为她思虑周到。她从没见过,这样敢欺负到主子头上的奴才! 不过,她不再是前两世中天真的唐婉,宫中的冷暖教会了她许多。眼角的余光轻轻一扫:不由自主瑟缩的棠梨月临、得意洋洋的李妈妈,她心中便即刻有了定夺。 “劳妈妈惦记了!”唐婉示意月临和棠梨过来替她扶起大迎枕,她轻轻靠了,才又慢慢道:“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病着,她们才多大,一时害怕也是有的。若是她们哪里得罪了妈妈,我教训她们,替妈妈出气。” 唐婉语气中透出一抹有气无力的虚弱来,字字又都是服软的意思,倒让想找茬的李妈妈,一时寻不出错处来。 “到底是姑娘,这样的明理。”李妈妈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忽然她眼珠子一转,道:”姑娘,奴婢今日来还有件事。姑娘几日的绣活儿没交了,太太让奴婢过来拿。“ 李妈妈的话简直在不断刷新唐婉的认知。究竟是怎样刻薄的嫡母,会如此苛待房中的庶女!庶女病了,不请人好好延医问药便罢,却还派人来催劳什子绣活!这时她才相信,棠梨月临的话说得还轻了。 棠梨到底没沉住气,听了李婆子这等过分的话,瞪圆了眼睛嚷嚷道:“姑娘昏睡了两日,这才醒来!哪有力气拿针线!” 李婆子正愁找不到法子发落人,听了棠梨的话,顿时眼前一亮。 “棠梨,我在和妈妈说话,岂有你插嘴的地方?”唐婉看出了李婆子的不怀好意,这等婆子折磨人的手段,她在冷宫中已经尝过。棠梨是一心回护她才会被李婆子逮到机会,若是棠梨因她遭罪,岂不是她的过失? “还滚出去站着!”唐婉眼底闪过一抹严厉,虽是在病中苍白着一张脸,却很有气势。一时间倒把三人都震住了。 棠梨红着眼睛退了出去,李婆子犹自不满的道“这小蹄子惯是贪玩耍滑不中用的,姑娘得好好调理才是!” 见唐婉一时没接话,李妈妈自以为拿捏住了她。面上更添了几分得意,笑容满面的道:“这些活计姑娘是拖不过的,奴婢劝姑娘还是早些动手罢!” 第76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唐婉咬了咬下唇,轻轻点了点头。没得到身体原主的记忆,她对这里一切都还是陌生的,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姑娘能体谅太太的用心,便不会觉得这样为难!”李妈妈见自己的“威慑”起到了作用,心中愈发得意,撂下这句话,对唐婉一点尊重也无,施施然的自己又掀了帘子出去。 李婆子这番来去自如,唐婉尚且没发表意见,一旁站着的月临却气得浑身发颤。她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唐婉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把棠梨叫进来。” “姑娘——”月临一时间拿不准唐婉的意思,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不多时,只见一脸委屈的棠梨跟在月临身后进来。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出去吗?”唐婉语气温和的问。 棠梨先是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倒是她旁边的月临,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 “傻丫头,我岂不知你是为了回护我才那么说的?”唐婉话中透出的亲昵,让棠梨微愕。方才姑娘还那样严厉的对她…… 见棠梨傻乎乎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唐婉撑不住笑了起来。 “还没回过味来?”月临急得伸出手指点了点棠梨的额头。“姑娘是为了救你才那么说的!若是你落到李婆子手里,还有你好果子吃?” 这时棠梨才想通其中关节,她脸上微微泛红,露出了羞赧之色。“姑娘,是奴婢笨——” 唐婉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怪你。只是日后遇上事,多想想。逞一时口舌之快是最要不得的,你的自尊和骨气并不靠争些言语长短。怎样好好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棠梨和月临都是一副思索的模样。 上一世,她那样张扬而骄傲……可换来的却是身死冷宫!父兄都被流放,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唐婉心中渐渐涌上心酸,不自觉的红了眼圈。 “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棠梨以为唐婉是伤心此事,忙保证道:“奴婢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唐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 这一世,她不仅要自己好好活下去,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 既然还能重活一世,她就要努力的过好每一日!无论活着是有多么艰难,无论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还会再被收回去。她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唐婉死在了三十六年前的冷宫中。从这一日起,她就是侯府中庶出的七姑娘——明薇! 明薇这次没死成,刘氏不好总扣着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只得把人都放了回来。倒不是刘氏良心发现要体恤她,她只是唯恐三房、四房看了笑话去。 过了几日,明薇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她便真的开始做起了绣活。还好绣技已经了身体原主的本能,前世的她又曾精心的练过女红,这些倒难不倒她。 只有不断的让自己忙碌起来,明薇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一切——只是这三十六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 贤妃曾如愿登上后位,她的儿子大皇子也被封为了太子。可是好景不长,太子叛乱,帝王震怒,下令废除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派军镇压。在其子死于大军平定叛乱的那一日,贤妃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任太子也并不长寿,只留下一子,便是如今十八岁的皇太孙容臻。传闻中这位皇太孙并不受圣宠,且他上头还有三个手握实权的叔叔在。 从棠梨和月临口中也只得打探到这些,二人年纪都不大,身份低微见识有限,再久远些的事,二人就无从得知了。 她曾经恨之入骨的贤妃死得并不光彩,那些旧恨已经没有了意义。可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容铎,却仍然好端端的活着,君临天下! 明薇不甘心! 可理智压抑下所有过激的情绪。她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必须要忍耐。她此时的身份只是成平侯府中不受宠的庶女而已,容铎、皇宫对于她来说是都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只有先活下去,才有别的可能!明薇握紧了拳头,垂下了眼帘。她不会妄图以卵击石,像前世那般自不量力,一切都要等到她积蓄起力量之后—— “姑娘,您做了半日活计了,还是歇歇罢!”明薇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耳边传来了棠梨的声音。 明薇闻言抬起头,只见棠梨端着一个黑漆连珠小托盘,上边旧官窑的茶碗中飘着嫋嫋热气,旁边放着一碟子山楂糕。 “放下罢。”明薇点点头,露出笑容来。这两个丫鬟对她很是关心,即便她所表现出异状,二人也只当是她持续发热的后遗症,反倒替她忧愁起身体是不是落下了病根。 棠梨依言放下了托盘,走到明薇身边。她看到桌上放着的几件绣活,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姑娘——”棠梨面上带了几分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明薇神色轻松的打趣道:“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棠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她面带关切的道:“姑娘,您别怕奴婢多嘴。您的绣活,怕是过不了太太那关——” 明薇听了她的话,眉宇间带了郑重的神色。 二太太刻薄虐待庶女,让庶女做绣活的目的,会为了将来她们出嫁后,在婆家不被看轻么?明薇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嘲讽来,本来还不十分确信二太太的目的,棠梨这么一说,再没有不明白的。 明薇方要开口再问几句,只听门口远远的传来了小丫鬟翠珠的声音。“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 是成平侯府二房的庶女们过来了!明薇心中猛得一突。 这几日来虽然在棠梨月临二人的描述中对她的几个姐妹不算两眼一抹黑,可到底还没打过照面,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觉察出异样来—— 明薇还在胡思乱想着,几个年轻女孩儿如银铃般的笑声已是越来越近。 棠梨手忙脚乱的收起桌上绣好的帕子、荷包,那叠山楂糕也几乎被她塞到柜子里,还是明薇先回过神来拉住了她。 “何必这样慌慌张张的?”明薇面上十分淡定,她掸了掸衣裙上因为久坐出现的褶皱,施施然的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明薇没看到棠梨微讶的眼神。从前的明薇自卑懦弱,从不希望在姐妹面前失了体面。那碟子粗糙的山楂糕,是绝对不会让三个姑娘看了去的。姑娘大病一场后,仿佛有什么不同了…… 才绕过隔断卧房的屏风,便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拱卫着三个样貌不俗的少女进来。打头的少女看起来年长些,打扮端方沉稳,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中间的少女相貌生得最好,眉宇间高傲的神色,倒显得做派轻狂了些。后面的少女容貌虽不及中间的少女,却是温和沉稳,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三人便是三姑娘明蓉、四姑娘明芳、六姑娘明莲了。虽然明薇没见过三人,但从容貌上她已经猜出几分,且三人都是她姐姐,无论怎样都不会叫错。 “三姐、四姐、六姐!”明薇上前曲膝,含笑和三人打招呼。 三人都笑着点了点头,明蓉上前扶住了明薇的手,热络的道:“妹妹可算是大安了!我和你四姐、六姐都惦念着你呢!只是母亲说你发热,我们来了反而吵了你的清净,我们便拖到今日才来。”说罢,她又半开玩笑的道“妹妹不会怪我们罢?” “三姐姐这么说,我可再没立足之地的!”明薇见自己没猜错,心中更添了几分镇定。她柔柔的笑道:“母亲和姐姐们对我的关怀,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听了明薇的话,明蓉面上的笑意更浓,明芳眼底却掠过一抹不屑,同样不动声色的明莲,闪动的眼神间隐约透出关切。 “几日不见,七妹妹嘴越发甜了。这等伶俐,再大病一场,母亲再没有不疼你的!”明芳扬了扬唇角,娇艳年轻的面庞上神色却说不上和善,明显就是看热闹而来。 “说起伶俐来,三姐、我、七妹加起来都赶不上四姐呢!”一旁的明莲见明薇脸上似有些尴尬之色,忙解围道:“父亲前日不是还夸四姐来着,让我们都跟四姐学着点。是吧,三姐?” 明蓉一副长姐风范,含笑点头。 这时明芳的眉头才舒展了些,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不过是父亲抬举我罢了!” “姐姐们别光站着说话,快请坐!”明薇忙招呼三人坐下,在明蓉、明芳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明莲感激的一笑。 明莲竟是在帮她的。明薇心中生出几分复杂。她真的仅仅是关心自己的庶妹吗?行错一步,代价便是凄惨而死!经过前一世,她不再敢轻信任何人。 “听说妹妹连着烧了几日?”四人落座后,明蓉又细细的问道:“便是着了凉,也不该拖这些日子。大夫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发热。”明薇谨慎的答道:“大夫只说我身子弱,才总不见好。吃了几日的药,热才渐渐的退了。没得让母亲、姐姐们挂心。” 明蓉点点头。在她微闪的眸光中,明薇读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后,当即心下了然。怕是自己病重要死的信儿,早在二房庶女间传开了。毕竟四人同住在玉香园,便是猜都能猜到几分。 同样身为庶女,庶妹被嫡母搓磨致死,对她们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自己的今日,便是她们的明日。便是嫡母刘氏膝下没有嫡女,她们的日子也都不好过。外头瞧着她们是公侯门第的小姐,养尊处优的,可中个苦处,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我可听说妹妹病情凶险着呢,差点送命不是?”明芳的语气中竟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遗憾,她凉凉的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从进了门,明芳话不多,但一开口便是尖刺着。明薇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心中沉得住气,对她的挑衅都不在意。她面上不露分毫愠色,微笑道:“承四姐吉言。” 听了明薇更像是反讽的话,明芳立刻竖起柳眉,却在看到明薇一脸平和的神色时犹豫了。难不成明薇真觉得自己是在安慰她? “姑娘,茶来了。”正在气氛有些尴尬间,月临端着个朱漆大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四个清一色旧官窑茶碗,分别绘着梅兰竹菊。 明薇起身亲自招呼,举止间不见任何异色。这时明芳才相信,明薇不是装的。像是挥出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明芳的脸色愈发沉郁。 四人俱是各怀心思,哪有什么可聊的。刘氏又很少带她们出去,她们不过是说说衣裳首饰、绣花裁衣便罢了。 首先告辞的便是明芳。她一走,明蓉和明莲也不好多留,三人几乎是一同离开。 明莲是走得最慢的,她在出门前脚步有几分凝滞,回身看了送出来的明薇一眼,心中有些疑惑。虽然明薇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可从前的她怯懦自卑,如今看来,仿佛添了几分平和从容的气度? 大病一场后,人的性子也是能改变的?明莲一面不解,一面又觉得兴许是自己多心了。 “六妹妹,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明蓉微笑道:“可是在惦记着七妹妹?” 明莲方才回过神来,对上明蓉探究的目光,忙打点起精神应付。而明芳早把二人甩的老远,带着自己的丫鬟脚不沾地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目送三人离开,明薇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房中。在现代时她是家中独生女,前一世穿越家中虽是富贵至极,却人口简单。孩子更是只有她和哥哥唐耀而已,且唐耀又长她几岁,打小就和父母一样宠着她。 然而成平侯府的姑娘们却足足有九个之多。 明薇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等到明薇身体好些了,或者说她完成了足够搪塞刘氏的绣活,请安之事再拖不过。好在此时心中有了底气,她便寻了一日带着棠梨和月临去给嫡母二太太请安。 身体原主的身世、成平侯府的家事,已经在明薇时不时的来次发热后遗症——装糊涂中,被打听的七七八八。 说起原主的命运,绝对能称得上苦命二字。本来二房就不承爵,子女的尊贵便差了一等。再加上又是庶出,自然又差一等。且明薇出生时,她姨娘难产去了。嫡母不待见庶女,她又没有生身姨娘的帮衬疼爱,在二房中的日子,算是最难过的。 她的便宜爹二老爷为人风流,抬过四个姨娘,怎奈四人肚皮都不争气,都只生下了女儿。但嫡母二太太膝下却有两位嫡子,是以四姑娘明芳的姨娘温姨娘面容再娇艳如花、身体再柔媚入骨,勾着二老爷的手段再高明,却也越不过二太太去。 温姨娘仗着二老爷的疼爱,总想和二太太斗法。她没有儿子终究少了底气,但这不妨碍温姨娘时不时就给二夫人添堵。 早上请安,十日她有七日都不来。心口疼、肝儿疼、头疼、腰疼、腿疼,身体能疼得部位都轮番疼个遍,才妖妖娆娆的过来,开口就气得刘氏七窍生烟。有这么个人在眼前蹦跶,二太太能舒心才怪了。 养在温姨娘身边的明芳气焰也总是嚣张的,可同为庶女的明蓉、明莲、明薇,可就倒了大霉,愈发不被嫡母待见。二太太虽是英国公府三房的嫡次女,却不是个聪明、有手段的。她既压不住招摇过市的温姨娘,又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气不过了,拿庶女撒气是常有的事。 二房的妻妾不和谐,倒霉的中个翘楚便是明薇,明蓉、明莲好歹还有自己的姨娘疼着,明薇孤苦伶仃的打小就是一个人。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太多,没理由单单对明薇上心。二老爷对子女关心有限,不过是问问嫡子功课、庶女里因为温姨娘多疼着些明芳,剩下的姐妹三个,自然不上心。 明薇养成了自卑、懦弱的性子,也就理所当然了。 绕过了雕着花开富贵纹饰的大理石插屏,只听正房中一片静悄悄的。明薇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刘氏还在歇晌。 “姑娘,太太还没醒呢!”跟在她身后的棠梨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赞同的道:“您身子还虚着,如今正倒春寒,难不成要在院子里站着等不成?” 月临虽然没有说话,神色间显然也是赞同棠梨的。 二太太不喜庶女,所以正房中规矩极大。没有二太太的允许,等闲庶女都是不能进门的。二太太不发话,明薇只能站在廊庑下等。若是二太太有心折磨明薇,装睡不理她,在外面吹一个时辰的冷风,明薇的小命就又得去半条。 明薇给二人一个安抚的笑容,便款款的走到正房前。帘外站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显然有头有脸的大丫鬟都去各自歇着了。 “七姑娘。”见了明薇,两个小丫鬟上前曲了曲膝,却没有一点儿进去为她通报的意思。 月临咬了咬牙,打点起笑脸来。“妹妹们受累,还请去看看太太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给我们姑娘通报一声。”说着,她塞给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小块碎银子。 没人和钱过不去。二人都接了,其中一个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进去,而另一个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姑娘稍等等,这会儿太太该醒了。” 明薇含笑点了点头。 棠梨却是猛地低下头瞅着自己的鞋尖,强忍着怒气。姑娘一个月只二两银子,几乎都花在了上下打点上! 不知是这点碎银子让小丫鬟传话是帮着说情,还是二太太怕明薇有个好歹在她院子里出事,被人拿住话柄,这回竟很快让明薇进去了。 进了门,明薇只觉得一阵暖香袭人,屋中富贵华丽的摆设,比她小小的院子强上百倍。这才是侯府该有的体统,刘氏对庶女的厌恶由此可见一斑,她竟是连面子都不愿做了。看来自己得愈发小心才是。 在东边的耳房是刘氏的起居之处,明薇跟在引路小丫鬟的身后,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正房,一面心中有些惴惴。不知自己这个冒牌的七姑娘,会不会被识破—— 门口秋香色流云蝙蝠纹的锦缎帘子被掀起,只见临窗大炕上,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半靠在宝蓝色的大迎枕上,一副慵懒的神色。 二太太生着一张圆脸,体态略有些发福,还算是保养得宜,倒不十分显老。她穿了件酱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姜黄色综裙。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梳成圆髻,带了几件镶嵌碧玺的赤金首饰,看起来一副富贵模样。 明薇忙上前敛衽,恭恭敬敬的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爱答不理的,她点了点头,也不让明薇坐下。“你可是大安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喜,明薇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劳烦母亲挂心,女儿昏沉了烧了几日,亏得母亲派去的大夫好,女儿已无大碍。” 明薇话音未落,只觉得二太太打量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忙把头垂得更低。今日她特地换了一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裙子也选了一条梨花白色的。素净的颜色越发显得她身条瘦削纤细,透出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来。 在二太太面前,她只是个被厌恶、身份低微的庶女而已。此时和二太太对着干,无疑是自寻死路。只好先低眉顺眼的陪着小心,另寻出路才是正理。 “怎么这早晚过来?绣活可是都做完了?”二太太的目光在明薇身上打了个转儿便收回,眼前懦弱胆怯如鼠的明薇,总算让她看着顺眼了些。 “回母亲的话,女儿正是来把绣活给您过目。”见二太太不再追究她生病之事,明薇悄悄舒了口气。她递上了手中提着的小包袱,交给了二太太的贴身大丫鬟翡翠。 第77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唐婉咬了咬下唇,轻轻点了点头。没得到身体原主的记忆,她对这里一切都还是陌生的,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姑娘能体谅太太的用心,便不会觉得这样为难!”李妈妈见自己的“威慑”起到了作用,心中愈发得意,撂下这句话,对唐婉一点尊重也无,施施然的自己又掀了帘子出去。 李婆子这番来去自如,唐婉尚且没发表意见,一旁站着的月临却气得浑身发颤。她刚想说些什么,只听唐婉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把棠梨叫进来。” “姑娘——”月临一时间拿不准唐婉的意思,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出去了。 不多时,只见一脸委屈的棠梨跟在月临身后进来。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出去吗?”唐婉语气温和的问。 棠梨先是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倒是她旁边的月临,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 “傻丫头,我岂不知你是为了回护我才那么说的?”唐婉话中透出的亲昵,让棠梨微愕。方才姑娘还那样严厉的对她…… 见棠梨傻乎乎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唐婉撑不住笑了起来。 “还没回过味来?”月临急得伸出手指点了点棠梨的额头。“姑娘是为了救你才那么说的!若是你落到李婆子手里,还有你好果子吃?” 这时棠梨才想通其中关节,她脸上微微泛红,露出了羞赧之色。“姑娘,是奴婢笨——” 唐婉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怪你。只是日后遇上事,多想想。逞一时口舌之快是最要不得的,你的自尊和骨气并不靠争些言语长短。怎样好好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棠梨和月临都是一副思索的模样。 上一世,她那样张扬而骄傲……可换来的却是身死冷宫!父兄都被流放,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唐婉心中渐渐涌上心酸,不自觉的红了眼圈。 “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棠梨以为唐婉是伤心此事,忙保证道:“奴婢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唐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 这一世,她不仅要自己好好活下去,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 既然还能重活一世,她就要努力的过好每一日!无论活着是有多么艰难,无论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还会再被收回去。她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唐婉死在了三十六年前的冷宫中。从这一日起,她就是侯府中庶出的七姑娘——明薇! 明薇这次没死成,刘氏不好总扣着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只得把人都放了回来。倒不是刘氏良心发现要体恤她,她只是唯恐三房、四房看了笑话去。 过了几日,明薇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她便真的开始做起了绣活。还好绣技已经了身体原主的本能,前世的她又曾精心的练过女红,这些倒难不倒她。 只有不断的让自己忙碌起来,明薇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去想过去的一切——只是这三十六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 贤妃曾如愿登上后位,她的儿子大皇子也被封为了太子。可是好景不长,太子叛乱,帝王震怒,下令废除大皇子的太子之位,派军镇压。在其子死于大军平定叛乱的那一日,贤妃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任太子也并不长寿,只留下一子,便是如今十八岁的皇太孙容臻。传闻中这位皇太孙并不受圣宠,且他上头还有三个手握实权的叔叔在。 从棠梨和月临口中也只得打探到这些,二人年纪都不大,身份低微见识有限,再久远些的事,二人就无从得知了。 她曾经恨之入骨的贤妃死得并不光彩,那些旧恨已经没有了意义。可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容铎,却仍然好端端的活着,君临天下! 明薇不甘心! 可理智压抑下所有过激的情绪。她无数次的告诫自己,必须要忍耐。她此时的身份只是成平侯府中不受宠的庶女而已,容铎、皇宫对于她来说是都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只有先活下去,才有别的可能!明薇握紧了拳头,垂下了眼帘。她不会妄图以卵击石,像前世那般自不量力,一切都要等到她积蓄起力量之后—— “姑娘,您做了半日活计了,还是歇歇罢!”明薇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听耳边传来了棠梨的声音。 明薇闻言抬起头,只见棠梨端着一个黑漆连珠小托盘,上边旧官窑的茶碗中飘着嫋嫋热气,旁边放着一碟子山楂糕。 “放下罢。”明薇点点头,露出笑容来。这两个丫鬟对她很是关心,即便她所表现出异状,二人也只当是她持续发热的后遗症,反倒替她忧愁起身体是不是落下了病根。 棠梨依言放下了托盘,走到明薇身边。她看到桌上放着的几件绣活,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姑娘——”棠梨面上带了几分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明薇神色轻松的打趣道:“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棠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她面带关切的道:“姑娘,您别怕奴婢多嘴。您的绣活,怕是过不了太太那关——” 明薇听了她的话,眉宇间带了郑重的神色。 二太太刻薄虐待庶女,让庶女做绣活的目的,会为了将来她们出嫁后,在婆家不被看轻么?明薇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嘲讽来,本来还不十分确信二太太的目的,棠梨这么一说,再没有不明白的。 明薇方要开口再问几句,只听门口远远的传来了小丫鬟翠珠的声音。“三姑娘、四姑娘、六姑娘!” 是成平侯府二房的庶女们过来了!明薇心中猛得一突。 这几日来虽然在棠梨月临二人的描述中对她的几个姐妹不算两眼一抹黑,可到底还没打过照面,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觉察出异样来—— 明薇还在胡思乱想着,几个年轻女孩儿如银铃般的笑声已是越来越近。 棠梨手忙脚乱的收起桌上绣好的帕子、荷包,那叠山楂糕也几乎被她塞到柜子里,还是明薇先回过神来拉住了她。 “何必这样慌慌张张的?”明薇面上十分淡定,她掸了掸衣裙上因为久坐出现的褶皱,施施然的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明薇没看到棠梨微讶的眼神。从前的明薇自卑懦弱,从不希望在姐妹面前失了体面。那碟子粗糙的山楂糕,是绝对不会让三个姑娘看了去的。姑娘大病一场后,仿佛有什么不同了…… 才绕过隔断卧房的屏风,便见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拱卫着三个样貌不俗的少女进来。打头的少女看起来年长些,打扮端方沉稳,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中间的少女相貌生得最好,眉宇间高傲的神色,倒显得做派轻狂了些。后面的少女容貌虽不及中间的少女,却是温和沉稳,让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三人便是三姑娘明蓉、四姑娘明芳、六姑娘明莲了。虽然明薇没见过三人,但从容貌上她已经猜出几分,且三人都是她姐姐,无论怎样都不会叫错。 “三姐、四姐、六姐!”明薇上前曲膝,含笑和三人打招呼。 三人都笑着点了点头,明蓉上前扶住了明薇的手,热络的道:“妹妹可算是大安了!我和你四姐、六姐都惦念着你呢!只是母亲说你发热,我们来了反而吵了你的清净,我们便拖到今日才来。”说罢,她又半开玩笑的道“妹妹不会怪我们罢?” “三姐姐这么说,我可再没立足之地的!”明薇见自己没猜错,心中更添了几分镇定。她柔柔的笑道:“母亲和姐姐们对我的关怀,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听了明薇的话,明蓉面上的笑意更浓,明芳眼底却掠过一抹不屑,同样不动声色的明莲,闪动的眼神间隐约透出关切。 “几日不见,七妹妹嘴越发甜了。这等伶俐,再大病一场,母亲再没有不疼你的!”明芳扬了扬唇角,娇艳年轻的面庞上神色却说不上和善,明显就是看热闹而来。 “说起伶俐来,三姐、我、七妹加起来都赶不上四姐呢!”一旁的明莲见明薇脸上似有些尴尬之色,忙解围道:“父亲前日不是还夸四姐来着,让我们都跟四姐学着点。是吧,三姐?” 明蓉一副长姐风范,含笑点头。 这时明芳的眉头才舒展了些,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不过是父亲抬举我罢了!” “姐姐们别光站着说话,快请坐!”明薇忙招呼三人坐下,在明蓉、明芳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明莲感激的一笑。 明莲竟是在帮她的。明薇心中生出几分复杂。她真的仅仅是关心自己的庶妹吗?行错一步,代价便是凄惨而死!经过前一世,她不再敢轻信任何人。 “听说妹妹连着烧了几日?”四人落座后,明蓉又细细的问道:“便是着了凉,也不该拖这些日子。大夫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发热。”明薇谨慎的答道:“大夫只说我身子弱,才总不见好。吃了几日的药,热才渐渐的退了。没得让母亲、姐姐们挂心。” 明蓉点点头。在她微闪的眸光中,明薇读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伤感后,当即心下了然。怕是自己病重要死的信儿,早在二房庶女间传开了。毕竟四人同住在玉香园,便是猜都能猜到几分。 同样身为庶女,庶妹被嫡母搓磨致死,对她们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自己的今日,便是她们的明日。便是嫡母刘氏膝下没有嫡女,她们的日子也都不好过。外头瞧着她们是公侯门第的小姐,养尊处优的,可中个苦处,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我可听说妹妹病情凶险着呢,差点送命不是?”明芳的语气中竟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遗憾,她凉凉的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从进了门,明芳话不多,但一开口便是尖刺着。明薇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心中沉得住气,对她的挑衅都不在意。她面上不露分毫愠色,微笑道:“承四姐吉言。” 听了明薇更像是反讽的话,明芳立刻竖起柳眉,却在看到明薇一脸平和的神色时犹豫了。难不成明薇真觉得自己是在安慰她? “姑娘,茶来了。”正在气氛有些尴尬间,月临端着个朱漆大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四个清一色旧官窑茶碗,分别绘着梅兰竹菊。 明薇起身亲自招呼,举止间不见任何异色。这时明芳才相信,明薇不是装的。像是挥出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明芳的脸色愈发沉郁。 四人俱是各怀心思,哪有什么可聊的。刘氏又很少带她们出去,她们不过是说说衣裳首饰、绣花裁衣便罢了。 首先告辞的便是明芳。她一走,明蓉和明莲也不好多留,三人几乎是一同离开。 明莲是走得最慢的,她在出门前脚步有几分凝滞,回身看了送出来的明薇一眼,心中有些疑惑。虽然明薇向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可从前的她怯懦自卑,如今看来,仿佛添了几分平和从容的气度? 大病一场后,人的性子也是能改变的?明莲一面不解,一面又觉得兴许是自己多心了。 “六妹妹,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明蓉微笑道:“可是在惦记着七妹妹?” 明莲方才回过神来,对上明蓉探究的目光,忙打点起精神应付。而明芳早把二人甩的老远,带着自己的丫鬟脚不沾地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目送三人离开,明薇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房中。在现代时她是家中独生女,前一世穿越家中虽是富贵至极,却人口简单。孩子更是只有她和哥哥唐耀而已,且唐耀又长她几岁,打小就和父母一样宠着她。 然而成平侯府的姑娘们却足足有九个之多。 明薇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等到明薇身体好些了,或者说她完成了足够搪塞刘氏的绣活,请安之事再拖不过。好在此时心中有了底气,她便寻了一日带着棠梨和月临去给嫡母二太太请安。 身体原主的身世、成平侯府的家事,已经在明薇时不时的来次发热后遗症——装糊涂中,被打听的七七八八。 说起原主的命运,绝对能称得上苦命二字。本来二房就不承爵,子女的尊贵便差了一等。再加上又是庶出,自然又差一等。且明薇出生时,她姨娘难产去了。嫡母不待见庶女,她又没有生身姨娘的帮衬疼爱,在二房中的日子,算是最难过的。 她的便宜爹二老爷为人风流,抬过四个姨娘,怎奈四人肚皮都不争气,都只生下了女儿。但嫡母二太太膝下却有两位嫡子,是以四姑娘明芳的姨娘温姨娘面容再娇艳如花、身体再柔媚入骨,勾着二老爷的手段再高明,却也越不过二太太去。 温姨娘仗着二老爷的疼爱,总想和二太太斗法。她没有儿子终究少了底气,但这不妨碍温姨娘时不时就给二夫人添堵。 早上请安,十日她有七日都不来。心口疼、肝儿疼、头疼、腰疼、腿疼,身体能疼得部位都轮番疼个遍,才妖妖娆娆的过来,开口就气得刘氏七窍生烟。有这么个人在眼前蹦跶,二太太能舒心才怪了。 养在温姨娘身边的明芳气焰也总是嚣张的,可同为庶女的明蓉、明莲、明薇,可就倒了大霉,愈发不被嫡母待见。二太太虽是英国公府三房的嫡次女,却不是个聪明、有手段的。她既压不住招摇过市的温姨娘,又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气不过了,拿庶女撒气是常有的事。 二房的妻妾不和谐,倒霉的中个翘楚便是明薇,明蓉、明莲好歹还有自己的姨娘疼着,明薇孤苦伶仃的打小就是一个人。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太多,没理由单单对明薇上心。二老爷对子女关心有限,不过是问问嫡子功课、庶女里因为温姨娘多疼着些明芳,剩下的姐妹三个,自然不上心。 明薇养成了自卑、懦弱的性子,也就理所当然了。 绕过了雕着花开富贵纹饰的大理石插屏,只听正房中一片静悄悄的。明薇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刘氏还在歇晌。 “姑娘,太太还没醒呢!”跟在她身后的棠梨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赞同的道:“您身子还虚着,如今正倒春寒,难不成要在院子里站着等不成?” 月临虽然没有说话,神色间显然也是赞同棠梨的。 二太太不喜庶女,所以正房中规矩极大。没有二太太的允许,等闲庶女都是不能进门的。二太太不发话,明薇只能站在廊庑下等。若是二太太有心折磨明薇,装睡不理她,在外面吹一个时辰的冷风,明薇的小命就又得去半条。 明薇给二人一个安抚的笑容,便款款的走到正房前。帘外站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显然有头有脸的大丫鬟都去各自歇着了。 “七姑娘。”见了明薇,两个小丫鬟上前曲了曲膝,却没有一点儿进去为她通报的意思。 月临咬了咬牙,打点起笑脸来。“妹妹们受累,还请去看看太太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给我们姑娘通报一声。”说着,她塞给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小块碎银子。 没人和钱过不去。二人都接了,其中一个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进去,而另一个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姑娘稍等等,这会儿太太该醒了。” 明薇含笑点了点头。 棠梨却是猛地低下头瞅着自己的鞋尖,强忍着怒气。姑娘一个月只二两银子,几乎都花在了上下打点上! 不知是这点碎银子让小丫鬟传话是帮着说情,还是二太太怕明薇有个好歹在她院子里出事,被人拿住话柄,这回竟很快让明薇进去了。 进了门,明薇只觉得一阵暖香袭人,屋中富贵华丽的摆设,比她小小的院子强上百倍。这才是侯府该有的体统,刘氏对庶女的厌恶由此可见一斑,她竟是连面子都不愿做了。看来自己得愈发小心才是。 在东边的耳房是刘氏的起居之处,明薇跟在引路小丫鬟的身后,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正房,一面心中有些惴惴。不知自己这个冒牌的七姑娘,会不会被识破—— 门口秋香色流云蝙蝠纹的锦缎帘子被掀起,只见临窗大炕上,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半靠在宝蓝色的大迎枕上,一副慵懒的神色。 二太太生着一张圆脸,体态略有些发福,还算是保养得宜,倒不十分显老。她穿了件酱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姜黄色综裙。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梳成圆髻,带了几件镶嵌碧玺的赤金首饰,看起来一副富贵模样。 明薇忙上前敛衽,恭恭敬敬的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爱答不理的,她点了点头,也不让明薇坐下。“你可是大安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喜,明薇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劳烦母亲挂心,女儿昏沉了烧了几日,亏得母亲派去的大夫好,女儿已无大碍。” 明薇话音未落,只觉得二太太打量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忙把头垂得更低。今日她特地换了一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裙子也选了一条梨花白色的。素净的颜色越发显得她身条瘦削纤细,透出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来。 在二太太面前,她只是个被厌恶、身份低微的庶女而已。此时和二太太对着干,无疑是自寻死路。只好先低眉顺眼的陪着小心,另寻出路才是正理。 “怎么这早晚过来?绣活可是都做完了?”二太太的目光在明薇身上打了个转儿便收回,眼前懦弱胆怯如鼠的明薇,总算让她看着顺眼了些。 “回母亲的话,女儿正是来把绣活给您过目。”见二太太不再追究她生病之事,明薇悄悄舒了口气。她递上了手中提着的小包袱,交给了二太太的贴身大丫鬟翡翠。 第78章 出乎秦风意料的,自家侯爷一没恼羞成怒,二没含混过去,而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该有所表示。”陆明修竟罕见的点了头,头一次认可了楚天泽的话。 秦风和柯林皆是露出了悚然的神色。 他们也都清楚,恐怕南逍侯这句话里,调侃的成分更多,没想到侯爷竟是应了! “得好好想想。”陆明修挑眉。 这事他二表叔最有经验,还是要好好请教他一番。 ****** 方庭失魂落魄的坐在书案前,玉佩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段姻缘一样。 他想起第二次去母亲处时,母亲反问的几句话,让他面红耳赤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竟说不出什么来反驳。 “庭哥儿,你听好了,母亲不是生你姨娘的气,不顾你的意愿,赌气要拆散你跟安九。” “这些日子来,京中关于安九的谣言满天飞,我还听说,你同榜的那些庶吉士间,也不乏传过这样的谣言。” “你听到后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定北侯夫人的话,让方庭的心蓦地沉了下来。 “若是你真心在乎安九、对那些谣言真的一点儿都不相信,何不在你听到谣言时就制止他们,说出你跟安九的关系?” “坐实了你跟安然未婚夫妻的关系,不但南安侯府、毅郡王府会感激你,你姨娘恐怕也闹不来这么一出。” 方庭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真的喜欢安九,喜欢那个娇俏漂亮的小姑娘……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听到谣言时,没有站出来的人也是他。 “退亲罢,庭哥儿。”定北侯夫人看着他时有种菩萨低眉的悲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继续下去,先不说你姨娘拼了命的再闹起来,实在不像样子。便是你和安九勉强结为了夫妻,也会有隔阂。” 方庭此时才发现,枉费他四书五经读遍,诗书经纶满腹,却说不出一句能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明日我便去毅郡王府,先跟世子妃赔礼道歉。”定北侯夫人语气里满是无奈,她叹道:“南安侯府倒还好说。安三娘那个护犊子劲儿,若是先去南安侯夫人处说,不先跟她透个信儿,她非得疯了不可。” 听了定北侯夫人的话,还想再争取的方庭,彻底住了声。 此时的情况已经够让母亲为难的了,他不能再给母亲出难题。 “是儿子不好,竟还牵连到母亲,儿子实在是不孝至极。”方庭撩了衣摆,直挺挺的跪下给定北侯夫人磕头。“请母亲责罚!” 方庭一面说着,不由红了眼眶,俊逸的面庞上平日里自信从容的神色早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悲伤和颓然。 定北侯夫人见了有些不忍,她亲自把方庭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手,长叹一声。 “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强求不来。” 方庭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青石走到了他跟前,他才回过神来。 “二爷,夫人派了翡翠姐姐过来,说是来拿东西。”青石见自家主子神色不好,说话也是十分的小心谨慎。 只见方庭猛得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翡翠姐姐说,明儿一早夫人就要用的,还请二爷早些还回去。” 过了许久,青石才听到方庭缓缓的道:“我知道了,你先让连翘她们招待翡翠,我这就送过去。” 青石不敢多言,只得答应着去了。 书房中就剩下了方庭一个人,他凝视了玉佩片刻,突然解下了玉佩上的五蝠络子。 他自小算是养在定北侯夫人身边,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可他只觉得这个五蝠络子是他最喜欢的,这是他关于她最后的念想了! 方庭定了定神,把玉佩装在了锦盒中,解下来的络子被他妥帖的收了起来。 他亲自拿着锦盒送到了翡翠的手里。 “我解下玉佩时不小心把络子弄断了。”方庭镇定自若的道:“连翘她们几个笨手笨脚的,这种事我怕她们做不来,还请姐姐帮个忙。” 翡翠接过来,默默的看了方庭一眼。 这络子原本的样子,她倒是见过的。真的是解玉佩时,把络子都扯断了吗? 她是不信的。只是方庭这么说,她做奴婢的不能反驳罢了。 “我知道了。”翡翠曲膝行礼道:“夫人还等着我回去,我先走了。” 方庭把翡翠送到了廊庑下。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甬路上,只要想到那个被她带走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方庭只觉得心也仿佛跟着空了一块。 再也弥补不完整。 ****** 毅郡王府。 三娘才送走了云诜,又去侧室看了一回东哥儿,正要吩咐人去给安然送准备好的衣裳时,突然听到金枝来通报,说是定北侯夫人来访。 三娘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定北侯夫人不请自来,先前也没打招呼,恐怕事无好事。 “快请定北侯夫人进来。”三娘一面派金枝去传话,一面匆匆整理了衣裳,抿了抿头发,便迎了出去。 等她走到廊庑上时,定北侯夫人已经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她今日只带了个贴身丫鬟,脸色凝重中似乎又带了一丝愧疚。 三娘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您来了。”三娘定了定神,很快又从唇边荡出一抹笑容道:“有什么事,您只管派个人来吩咐一声便是了。或是派人传个话,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定北侯夫人跟赵氏同辈,她跟定北侯夫人不如跟庆乡侯夫人熟悉,三娘说话间自然少了些随意,多了些恭敬。 “三娘。”定北侯夫人叫得亲切,让三娘又有了一丝期待,或许并不是她所想像的最坏结果? 三娘把定北侯夫人迎了去了正室,画屏进来奉上了热茶,见两人有话要说,她便带着小丫鬟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三娘,是我们定北侯府对不住三娘。”定北侯夫人没有客套寒暄,直接了当的道:“两个孩子没缘分,咱们两家还没正式下定,这门亲事算了罢。” 说罢,她把一个三娘很眼熟的锦盒拿了出来。这是她给九娘从库房里找出这么件适合回礼的东西,不用看,里面定然放着那块和田玉佩。 她的话音未落,三娘神色大变,脸色难看极了。 定北侯夫人见状,已经做好三娘发难责问的准备。 “您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退亲?”三娘强忍住要发火的冲动,她眸色沉沉的道:“你们想退亲也罢,总得有个理由罢?” 其实三娘心中清楚,多半就是为了谣言的事。可是她不相信,那样明理睿智的定北侯夫人,会做出直接拿着玉佩来退亲的事。安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定北侯府这样做未免太不地道! “您该知道,我安三娘不是什么贤良大度的人。以我的性子,如果谣言是真的,我还会这么宠着九娘?”三娘犹自不甘心的道:“谣言是真是假,您还分辨不出来?” 定北侯夫人面庞上闪过一抹愧疚。可她仍是坚定的道:“倒不是别的,只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三娘直直的看着定北侯夫人,过了许久,三娘眼中眼底掠过一抹失望和无力。看她这样子,是一定要退亲的了。三娘缓缓的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定北侯夫人诧异的目光中,三娘叫了画屏进来。 “把九姑娘前日送来的东西送过来。” 三娘今日过于镇定的反应,让定北侯夫人吃了一惊。三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娘竟能轻轻的揭过? 不多时画屏便捧着一个紫檀木缠枝的盒子来。 三娘接过来,把它推到了定北侯夫人面前打开。“请您看看罢,东西都在里头了。” 温润细腻的羊脂玉下面,是陈谦和定北侯夫人写的亲笔信,正整整齐齐的码好了放着。 在家是贵女、出嫁了是当家主母,定北侯夫人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不外露。可是看了这盒子,她面上不禁有些发热。 太讽刺了。 “实话不瞒您。”三娘叹道:“那玉佩和方庭的信,我是一早就给了九娘的。就在两日前,九娘便把这些都送来了,说是恐怕这亲事不成了,让我把这些转交给您。” “我那时还劝她,事情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三娘自嘲的笑了笑,低声道:“我还没一个小姑娘看得通透。” 定北侯夫人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怔。 竟是安九先把这些东西送了回来?她身处局中,竟比谁看得都清! 定北侯夫人竟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灵秀通透的小姑娘,实在是倒霉,被这样的谣言缠身。如果不能把她娶进门,或许是定北侯府的损失也不一定。 “九娘和方庭,无所谓什么有没有缘分。”三娘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却没深到她的眼底。“只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对咱们都好。” 终究是自己理亏,听出三娘话中的嘲讽之意,定北侯夫人也只能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见自己的目的已达成,想着三娘终究是对她心里很不满,她便告辞回去了。 等到三娘再回去时,看到炕几上摆着的锦盒就来气,她拿出了里头的雕刻岁寒三友的玉佩,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往脚踏上狠狠的砸了上去,玉佩应声而碎。 “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也好意思送回来?”三娘脸上的冷笑未散。 听见声音,画屏和银屏忙快步走了进来。 “世子妃,出什么事了?”银屏见三娘从定北侯夫人离开后,脸色就很难看,忙问道。 三娘淡淡的道:“收拾一下扔掉罢,方才失手打碎了块玉佩。” 失手打碎?那动静可不像是失手打碎,倒像是心里头有气,故意狠狠掼下去的才是。 画屏和银屏忙用手帕垫着捡碎片,看到一块较大的碎片上,还有两片竹叶,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原因。给定北侯府送的那块玉佩,还是她们两个从库房里找出来的,自然是认识的。 而这些碎片,恐怕就是那块玉佩的。 果然等她们都捡完后,大致的模样已经能拼凑出来,就是那块玉佩。 而定北侯府送回了这块玉佩……恐怕九姑娘和方家二公子的亲事,要告吹了。 ****** 到了初十这日,南安侯府的姑娘们一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准备好去云阳郡主府上。 安然一早就被锦屏和翠屏叫了起来。今日能受邀去参加云阳郡主的寿宴,对她们来说是件荣幸的事,平日来南安侯府与宁远侯府并无往来,此番多半沾了三娘和安然的光。 故此从太夫人到赵氏都非常重视。她们出门穿戴的衣饰,都是由太夫人亲自看过的。三娘之前担心,安然会因为京中谣言的事,被太夫人所不喜。 她特意把云阳郡主派人再邀安然、还送了件首饰给安然,还有上回在她的赏花宴上,安然便已经得了云阳郡主的另眼相看,这些事通通都告诉了太夫人。 其实三娘倒是想多了,太夫人能按暗中把六娘和九娘两个庶女藏起来,亲自把生了庶长子、庶次子的两个有名分的姨娘送到了家庙中修行,永远不得回来,只说明她的城府远非赵氏、三娘可想象。 三娘给安然特意做了身明蓝色的衣裙,好用来配她的赤金红宝石步摇。 为了能突出云阳郡主送来的这支步摇,三娘也是煞费苦心。家里现有的赤金红宝石首饰她都不满意,她特意让多宝阁的师傅多画了几种样式挑选,最终选定了几样,多加了银子让师傅赶着做了出来。 “姑娘,夫人派了梳头媳妇过来。”锦屏和翠屏一早就服侍安然换好了衣裳,让她用了些点心和粥垫了垫肚子,就等着赵氏派人过来。 这样重要的场合,赵氏虽说不会亲自过来监督,也会把梳头媳妇派来。 还是上次去参加三娘的春宴时,派过来的梳头媳妇,手脚轻便麻利,不多时就又快又好的替她梳好了头发。 “便用这些罢。”安然把三娘给她准备的那套首饰拿了出来,递给了梳头媳妇。 里头几件首饰俱是赤金嵌红宝石的,不过梳头媳妇拿起来一看,便知道那根赤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是重头戏。她略一思索,便做好了决定。 安然仍旧是仗着皮肤底子好,白净细腻,嫩生生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样,便不肯多用脂粉。 等到她收拾妥当后,十娘便已经等在了院中。 “九姐真是漂亮!”十娘笑眯眯的,似是真心实意的赞叹道:“平日里素净的穿着如同清水芙蓉,今儿倒多了几分明艳娇美。” 安然听罢,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你个小丫头,是才吃了蜜吗?嘴巴这样甜!” 十娘嘿嘿的笑了两声。 去太夫人、赵氏处请过安,她们四个便分别乘了两辆马车,先去找三娘汇合。 照例是安然跟十娘坐一车,六娘和七娘坐一车。 “九姐,今年皇后娘娘会来吗?”十娘有些神往的道:“我听说过,前几年云阳郡主过生日,皇后娘娘可是带着皇子们去的。只是自从皇后娘娘生了小公主后,这才没去。” “如今小公主已经三岁了,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亲自来。” 前些日子倒是从三娘处听了一句,说是皇后娘娘会亲自过来。这不是什么机密事,安然倒也乐得告诉十娘。“听三姐的话,极有可能皇后娘娘凤驾亲临。” 十娘听罢,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若是能见到皇后娘娘,哪怕只是露个脸呢,若是再能得到一两句称赞,那就更好了! 安然见状,忍不出露出笑容。 原来老成如同十娘,也会有喜形于色的时候! 她们出来得早,故此很快便和三娘在朱雀大街汇合,一起往云阳郡主府上去。 等她们到了云阳郡主府上,发现她们来得已经不算早了,府外的大街上马车已经停了出去很远。 “如今倒都来奉承了,云阳郡主眼里又能看上几个呢?”三娘似是感慨的低声叹道:“也不怪外头都传云阳郡主心高气傲的性子。” 安然听罢,想起了先前三娘所说的宁远侯府的事。 锦上添花雪中送炭,被添花和送碳的人,岂不知道哪个情谊更重? 见到三娘带着安然姐妹进来,众人神色各异。相熟的人有仍旧过来打招呼的,也有避而不见的;不熟悉的人,探寻的目光有之,鄙夷的目光也有之。 安然却是镇定自若。 七娘见状,不由对六娘和十娘小声嘀咕道:“都是因为九娘,害咱们被人看低一等。” 她的声音虽低,可是走在她前面的安然和三娘已经听到了。安然懒得理会她,可不代表三娘也会。 只是这会儿在外面,三娘的手段必定不会简单粗暴。她笑容满面的把七娘叫到了自己身边,看起来温柔和蔼的道:“别忘了,你能来这儿是因为谁的缘故?若是你再敢胡说八道,败坏自家姐妹的名声,即便你是我妹妹,我也不会手软。” 三娘始终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严厉,七娘知道自己三姐的性子,从来是说到做到,故此她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三人正往正院去拜寿,偏巧不巧的碰上了庆乡侯府的大姑娘三个。 南安侯府和定北侯府的婚事告吹,庆乡侯夫人也觉得自家嫂子做的不地道。定北侯夫人不愿同小姑子间因此产生隔阂,无奈之下只得把她的顾虑,家中的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如数说了,庆乡侯夫人听罢,反过来还安慰了她几句,这件事便从此作罢。 前些日子周大姑娘还带着安然去跟方庭“偶遇”过,把表哥狠夸过一通,简直古往今来第一良人。如今想来不免有些尴尬,觉得对不住安然。 周大姑娘到此刻也不肯相信那些谣言。 “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还是安然先过去,笑眯眯的跟三人打招呼,丝毫没有受退亲之事的影响。态度还如往常一样,亲切温和。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七娘等人也过来相互见礼,安然遂退了一步,不跟她们争抢。 忽然她见到一个小小的鹅黄色身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她身前站定,仰起头来叫她姐姐。 “嘉娘。”安然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此时她被谣言缠身,原本她认识的人就不多,鲜少有人过来打招呼。便是有人看她,也多半是用探寻中带着不屑的目光看她。恐怕是觉得她“勇气可嘉”?京中的各色的谣言满天飞,私下里已是越传越不堪。她还能从容不迫的参加云阳郡主的寿宴,简直承受力太强。 不对,大概是觉得她“脸皮厚”吧! 嘉娘的小脸儿上满是愤怒,她对安然道:“姐姐,那些诋毁你的话,我是不信的!你也别听那些坏人乱传谣言!” 安然心中一暖。 连自家姐妹都能恶言中伤自己,这个仅仅见过两三次面的小姑娘,却表示她坚定的相信着自己。 “谢谢你,嘉娘。”安然微笑着摸了摸嘉娘的头,还不等她再说什么,只见嘉娘的两个堂姐已经联袂过来。 和上一次的讨好不同,这次两姐妹十分看不上安然。她们直接把嘉娘从安然身边拉走了,语气中满是不屑的道:“快跟我们走,你再乱跑,小心下次再不带你出来了。” 嘉娘还想再跟安然说几句话,可她反抗不过两个堂姐,在安然看向她安抚的目光中被带走了。 今日云阳郡主府上被装饰一新,为了庆祝云阳郡主的寿宴。 正院中已经到了不少人,不等安然仔细打量院中的布置,已经有云阳郡主身边的妈妈迎了过来。 只见她穿了一身靛青色的褙子,头上插着带着赤金嵌青金石的簪子,看起来府上很有些身份。她过来给三娘姐妹见礼,而后笑道:“郡主一早就念叨着呢,说是世子妃怎么还不带着妹妹过来。”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对三娘姐妹不由高看一眼。 难道郡主不知道今日京中的谣言吗?众人只觉得十分荒谬,莫非郡主是有意抬举? 等到三娘姐妹进去后,众人才是惊掉了下巴,知道什么事真正的抬举呢。 “九娘,快过来。”云阳郡主等三人过来拜寿后,便笑容满面的把安然叫到身边,对娘家的嫂子笑道:“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九娘,怎么样,果然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罢?” 宁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云阳郡主的大嫂早就得了小姑子的示意,忙拉着安然的手夸了半晌。 于此同时,在云阳郡主府外,南逍侯的马被人拦了下来。 “二表叔好。” 第79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没有过多的时间留给她,在后头已经能听到前院渐渐的热闹起来。 明薇定了定神,重新整理好妆容。她决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仪!既然前世犯下了错,这一世就要尽量的弥补!她不可能只在侯府后院中仰人鼻息的生存,上一世的遗憾不能再延续。 掸平了被自己攥皱的衣角,明薇再次打量了镜中的少女:鹅黄色的衣裙得体、略施粉黛的脸上隐约透出一抹艳光、头上的赤金珍珠头面则添了不少贵气。 当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乌发上时,心猛地一沉——那支长簪不见了! 这套头面中最出彩的便是一支赤金衔南珠长簪,若论长簪本身倒没什么出奇,不过是金子多些,比旁的更重些。只有上面衔着的那颗南珠倒还罢了,又大又有光彩的,闪动着温润的色泽。 明薇慌忙伸手摸了一遍,果然发髻中寻不见那支长簪。到底丢在哪里了!明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着。倒也不是她眼皮子浅、心疼着长簪,前世她享受尽了世上的荣华富贵,连珍稀的夜明珠她都能信手拿出来赏人的。如今她实在是怕簪子丢了惹来麻烦。玛瑙那张得意脸顿时映出在她的眼前,棠梨和月临作为她的贴身大丫鬟,肯定也受牵连。 二太太狠辣的手段,从明蕊的婚事上更能窥得一二。本来二太太就不喜欢自己,这下更是给她递上把柄了—— 她得赶紧找回来才是! 从院子出来就上了马车,马车上若是簪子掉了她会有感觉的;到了荣寿堂也是同众人在一起,便是有人不喜欢她,若她掉了簪子,也该是有人提醒的。 那就是丢在了假山中——明薇突然想起来,只有在那时,她是独自一个人,且她出来时明芳催得急,假山入口隐蔽又有许多枯枝,她虽是倍加小心,却难免被枯枝勾了去。 明薇越想越觉得确定,长簪该是丢在那里无疑。 只光丢了长簪便罢,二太太折腾庶女的手段固然不善,倒还能应付过去。可明薇更担心万一别人拾了去,再添油加醋的给二太太送去,说一说是在哪里拾到的……想到再被二太太和明芳知道,明珏和刘俊曾去了那里……她便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明薇不敢再想下去,被有心人拾到,她的清白可就全毁了。 必须要快点把簪子找回来!明薇定了定神,瞧着外头的小丫鬟时不时探头去听前院的热闹,她悄悄顺着抄手游廊去了大花园。 明薇提着裙子步履轻快的朝着假山走去,所幸这一路并没见到人。她绕到假山前,蹲下身子细细的寻着,果然瞅见一支长簪在枯草中隐隐闪着黄澄澄的光。 明薇终于松了口气。能寻回来就省了无数的麻烦事。 她伸手把簪子捡起来,清理干净上面的土渍和枯草,重新插回了头上。 时辰不早了,很快前院就会开席,若是她再不回去,明莲定然也会派人来寻她。她在这里被人发现的话,也难以做出合理的解释。 以后定然要离明芳远远的!从见了明芳就没好事,如果不是被她强行拉来这里,哪会有后头这样多的事!且这四姑娘仗着有二老爷的疼爱,胆子是极大的……明薇满是无奈地想着,她这四姐还保不准能做出些什么来!人家是有受宠的姨娘撑腰,她只能作为二太太的出气筒!这样可就太划不来了。 正在明薇想要起身离开时,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来寻她的丫鬟,刚想看清是谁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不成想听到了一声女人柔媚入骨的嘤咛。 明薇并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这声音代表了什么,她太清楚了。明薇脑子轰的一下,旋即她便红了脸,难道是有人在光天化日下行那苟且之事? 更尴尬的是,她此时根本没法儿露面!明薇欲哭无泪,这等后宅的旖旎□□,她并不想知道呀! 然而最最悲催的是,她蹲在假山后,只要稍有动作,便很容易被外头的人察觉。若是在假山中还好些,到底有个遮掩,站着总比蹲着舒服。 明薇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小心翼翼隐蔽着自己。 “四郎,你都不想人家了!”女子的声音是千回百转的娇媚,如同猫爪子似得挠心。可在明薇听来却并不悦耳。 说话的人竟是她父亲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通房丫鬟,人称翠姑娘的。明薇之所以对她有印象,是她和温姨娘的那场撕逼大战——应该说是为了她那便宜爹争风吃醋。 虽然最后的结局还是以温姨娘险胜告终,二老爷仍是歇在了温姨娘房中。然而这翠姑娘也没吃亏,她是真的动手了,以她彪悍的战斗力把温姨娘最引以为傲的柔顺乌发弄得一团糟,还揪下了不少头发,疼得温姨娘直叫唤。而温姨娘却没在翠姑娘手中占到便宜。 可没多久前二老爷才跟在老太太身后接旨,又要打点宫中来人,都是她亲眼见的。他还会闲工夫跟通房来园子里做一回野鸳鸯? 若不是二老爷的话,又会是谁? “我的小心肝儿、小亲亲。”一道充满情-色-欲-望的男声响起,明薇惊得简直下巴要脱臼了。“我为了你可是茶饭不思——” 说话的人竟然是二太太娘家的四表哥,刘仪。 她早就觉得刘仪不是什么正派的人,是个酒囊饭袋、花花公子哥儿。没想到他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把姑丈的枕边人都能弄上手,可见他心中已经没有了礼义廉耻!听话音他们不是头一遭了,背地里偷偷的媾-和不再少数! 亏得刘仪也是正经国公府出身的爷们儿,一个“仪”字给他真是糟蹋了! 同样是两兄弟,都曾在假山前说话,今儿明薇在假山后听了两遭。刘俊和明珏议论的是天下之事,是个世家公子该有的担当;刘仪却是在这里和姑丈的侍妾勾搭成奸—— 明薇心中厌恶极了,想到那日刘仪轻佻的模样,她简直觉得恶心。怪不得明芳、明蓉卯足了劲儿也要争刘俊,她此时倒能理解一二了。 若是嫁给这样一个表哥,比起嫁给老鳏夫的明蕊来,倒不知道谁的命运更悲催些—— 二人说得话越来越不堪、下流,可越是这样,明薇越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刘仪发现的话——明薇心中都是不好的预感,她只怕没好果子吃! 还有那位战斗力极强的翠姑娘,明薇头越来越疼了,她才不想被这些小人惦记上! 一阵衣料的窸窣声后,二人的声调都变了。躲在假山后的明薇涨红了脸,气息陡然急促起来。他们不会真的要在这里、在这里—— “四郎、别这样,若是被人见着可如何是好!”翠姑娘的声音软成了一滩水,那欲迎还拒的腔调几乎把刘仪的骨头都听酥了。 刘仪已是色胆包天,再顾不得许多。只是凑上去一通心肝肉的乱叫,软倒在那翠姑娘的身上。 明薇觉得羞恼极了,她从未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虽然世家中这样肮脏的事多了,可阁老和夫人恩爱,连个通房侍妾也无;她哥哥嫂子当时正值新婚,蜜里调油似得,自然也容不得别人。再加上明薇本就是个现代人,眼里更是不容这样的事。 她此时已是束手无策。死过两次,她更了解生的宝贵。若是为了那等肮脏小人,把自己小命都打进去可就亏大发了! 可这样听下去不是个办法。一来始终担惊受怕的唯恐被刘仪二人发现;二来明莲是见她脸色不好,才让她来后头稍事歇息,见她久不回去自然要找的。 刘仪和翠姑娘已是半褪衣裳,*就要燃起来。 “咔嚓——”蹲的时间久了,明薇又是气恼着没留神,她腿一酸,竟险些跌坐在地上。怕弄脏裙子,更怕被刘仪发现,明薇慌忙以手撑地,好歹稳住了身子。 却没想到,她这一伸手惹了麻烦。 一直垂到地上的枯枝却被她按断了,还有假山的石子随着折断的枯枝滚落地上,发出声响来。这一声不算大,却足够不远处的刘仪二人听见。 到底刘仪还是留着神的,自然立刻察觉到不同寻常。那翠姑娘的娇喘声也停了,慌忙警觉的往身上套衣裳。 “谁、是谁在那里!”只听刘仪厉声呵斥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偷听小爷办事,给爷滚出来!” 明薇这时算是真正的着了慌。 刘仪胡乱套上了衣裳,脚步不稳的已经往自己藏身的地方来了。明薇慌得牙齿都在上下打颤,她简直要急哭了,自己马上就要暴露在刘仪眼前——明薇的脑子已是一片空白。 该怎么办! 明薇在心中无声的嘶喊着。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躲过这一劫! “七妹,你还不舒服?”明莲看着脸色仍是苍白的明薇,关切的问。“若是实在撑不住,便和母亲告个假,想来祖母是不会计较的。” 明薇轻轻摇了头,她挤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道:“六姐不用担心,我没事!昨夜没睡好,这会儿便有些精神不济。” 她在人前一向是有些畏缩的,明莲知道明薇的性子,便没再多追问。 明薇面上勉强的微笑着,闪烁的眼神中却是透出一抹惊魂未定的恐慌来。 在大花园中她几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从假山的另一头战战兢兢的走出一个小丫鬟,磕头如捣蒜的求饶。 只听见刘仪几句咒骂声后,他的小厮便来寻他。他骂骂咧咧的走了,翠姑娘早就掩面从园子后头跑了,那个小丫鬟吓得身如筛糠,一面抹泪一面出了园子。 一场惊心动魄的撞破偷-情-事件竟这样的消弭于无形。 可那小丫鬟是什么时候的出现的? 明薇还是有些疑惑,她又一次打量了一番假山,有了解释。假山不算小,两个人站在两面,是互相看不到的。且它颇有几分嶙峋,便是迎面看上去,也瞧不出藏了两个人来。明薇当时只一心寻找簪子,从园子另一头来的人若是脚步轻,她一时察觉不到也是有的。 直到园子中再次空无一人,明薇才慢慢走了出来。方才跑出去的小丫鬟远远瞧着像是老太太院子里侍弄花草的一个,不知刘仪是否认出了她。 好在有他的小厮来打岔,否则她迟早也要暴露的! 明薇还在兀自走神,三房的庶女明萝过来找她和明莲说话。 “六姐姐,七姐姐!”只见明萝笑容满面的走过来,她面上一副天真无邪,素白的面颊上有两对梨涡,甚是讨喜。 “八妹。”明莲先应了一声,明薇才跟着她后面称呼。 “七姐姐给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明萝娇憨的笑问道:“让我猜猜,定然是姐姐的亲手所绣的精品才是。” 明薇一怔,有些不懂明萝的意思。 “上一遭姐姐送给祖母的抹额,我们此刻都还记得呢!”三房庶女行十的明苓也走了过来,以帕子掩口笑得不怀好意。 听到这儿,明薇再没有不明白的。感情这姐妹两个是无事做单为嘲讽她来了?果然柿子要挑软的捏吗? 反唇相讥未免太失风度,明薇才想着不软不硬的顶回去,便听到前面又是一阵喧哗。明薇不明所以,却发现连老夫人都亲自接了出来。 来人定然是个背景不凡。 “定然是桓安侯夫人!”这宴席上得是没有没有明莲不知道的,她半是喃喃、半是讲给明薇听。“今儿还能劳动祖母的女客,就差桓安侯夫人了!” 明薇有些疑惑,这位桓安侯夫人好大得来头,她从前没听过,或许是这三十六年来的京中新贵吧!原先她所熟识的世家,都已经元气大伤…… 见明薇一脸懵懂,明莲无奈地笑了笑。还不等明莲开口,明苓便伶牙俐齿的道:“七姐姐别是上回发热烧坏了脑子罢,竟连桓安侯府都忘了?” “便是忘了桓安侯府,也不能忘了清远哥哥罢——” 听明苓越说越离谱,明莲开口制止了明苓。“十妹,什么话都是能混说的?你七姐姐何曾和苏公子见过一面、说过一遭话!” 明薇只觉得一头雾水。 “她倒是情愿呢,人家能看上她?不过是小小的庶女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明苓嗤笑一声。“她也只能痴心妄想罢了!” 明苓倒是忘了,三房的庶女处境虽是比二房的庶女好些,却都是庶女。 莫不是原主喜欢明苓口中的清远哥哥?明薇暗暗猜测着,怕是明苓也看上了他了吧,否则她干嘛这样尖锐的讽刺。 “怕是三婶娘并没把妹妹记到名下?”明薇不理会明苓的嘲讽,反而轻声细语的道:“饭不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明苓被踩到痛脚,瞪圆了眼睛,眼见就要口出恶言却被一旁的明萝拉住了。 明萝做和事老道:“七姐,十妹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说完她又对明苓斥道:“还不快给七姐道歉!” 明萝、明苓二人都是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是亲密的。明萝看起来和气心底宽大,却极有城府。她虽然拉着明苓要道歉,话中的意思却是赞同明苓的。 “清远哥哥那样清贵的人,怎容她肖想!”明苓气鼓鼓的道:“她——” 明薇有些心烦意乱,不想再和她们纠缠。“十妹的话没错,我们俱是一样的人。我不该做的,想来妹妹也不好逾矩罢!” 显然明萝姐妹两个没想到明薇会反击。 明苓还想不服气的再争上一句,却见三房的嫡女明莹正招手叫她们。她跺了跺脚,还是跟着明萝走了。 “她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明莲安慰道:“十二妹的性子是个和婉的,十妹倒张扬着把十二妹越过去了。” 明莲口中的十二妹便是三房的嫡女明莹。 明薇点点头,表示与小丫头的口角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听明莲又道:“若是三十年前的苏家,倒是平常些。这二三十年渐渐显贵了,比许多有根基的世家还得意些。” “祖父都说呢,苏老侯爷是个奇才的。又因为立了军功,才被一举封侯。”明莲说到这儿,眼中闪过艳羡的光。“更难得的是苏老侯爷待夫人情深意重,苏夫人先前罪臣程楠之女,又受了当年唐阁老一事牵连——” 不待她说完,明薇脸色微变。 这位桓安侯夫人,难道是—— 桓安侯夫人在影壁前下了马车,见着已经接到了垂花门的老太太,忙笑容满面的行礼道:“劳老姐姐拖步,真是过意不去!” “您这么说就客气了!”老太太显然对桓安侯夫人很重视,她同时还礼道:“理应如此。” 她身后带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此时也脆生生的上前给老太太行礼。“老夫人万福金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孩子!”老太太笑得开怀,忙让人扶起了她。“这便是您家璇姐儿罢!好整齐的模样,又是朝露明珠一般的人品,您可真有福气!” “您过誉了!”桓安侯夫人笑眯眯地同老太太一面走一面说话,“您家大姐儿我看就很好!其他姐儿想来也差不了。” 桓安侯夫人只见过长房的嫡女明茜。二房是绝少让庶女出门的,三房、四房轻易于桓安侯夫人这样的贵妇等闲是搭不上话的,今儿看老太太的面子,桓安侯夫人才过来的。 老太太有提携孙女的意思,便叫人把孙女们都叫了来。 明苓是最积极的,她不着痕迹的挤开了明薇等人,站到了前面。苏璇站在桓安侯夫人身边,安安静静的看着成平侯府一众姑娘们。 明薇站在最后,心砰砰的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确认,被到上位的桓安侯夫人,到底是不是她上一世的好友程月。 “各个都好!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夸了!”桓安侯夫人笑道:“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她一开口,明薇的身体便微微一颤,虽是很快止住了,却仍泄露了她的心绪。时隔三十六年,那声音不复少女的清脆悦耳,已然多了几分雍容沉稳。 是程姐姐没错! “穿鹅黄色衣裳的姐儿,过来让我瞧瞧。”桓安侯夫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远远看着这身量,倒很面善。” 满屋子的姑娘们都穿的极为富贵、鲜亮,只有她穿的清丽不俗、雅致又透着活泼。而且她往地上一站,半垂着头,那身条远远看着,很像那个人——记忆里,那张扬骄傲的笑脸,只有她担得起那一身明黄色的皇贵妃宫装……她本是世上最娇贵珍稀的花朵,却生生被毁了。 被桓安侯夫人点了名,明薇感到周围的姐妹们全是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她。她在心中微微苦笑着,她要怎么面对三十六年前的密友? 反复告诫自己,此时的身份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她可以惶恐、激动、不安,只是不能流露出丝毫的感怀。 明薇深吸一口气,慢慢移步上前。她抬头,对上桓安侯夫人的眼神,微微一笑,神色安然自若。 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年过五旬的桓安侯夫人保养得宜,身形并未发福。她的面容似乎并未有多少改变,举止间添了几分雍容贵气,可瞧着依然是那个极疼自己的姐姐。 强忍住眼中的酸涩,明薇竭力镇定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好孩子,真是好模样。”桓安侯夫人看清明薇的脸后,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一般。明薇眉目间似乎有些像的,可唐婉已经死了三十六年! 那个有些娇气却善良的女孩子,在别人都远离自己时伸出援助之手。相熟后才知道她骄纵的性子里藏着多柔软的内心。 她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第80章 她一点儿都不害怕。 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想过自己的脸是祸害。 如果她是三娘、是五娘,她是任何高门中的嫡女,她的容貌便是锦上添花。可她偏偏是身份卑微的庶女,命运任人摆布,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为她着想。 赵氏不喜她,安然并不在乎,毕竟嫡母和庶女,中间还隔着一个让赵氏心烦的女人。太夫人把她接回来,恐怕也是算计着她能给侯府带来多大利益。而她的亲爹南安侯,压根不在乎过自己这个女儿。 在这样的家中,她这张脸,只能让她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是以安然脸上甚至是带着解脱的笑意。 还能护住嘉娘,何乐而不为呢? 远处陆明修见状,立刻丢掉了手中的黑衣人,就冲安然这边冲了过来。 见安然只是楞楞的站着不动,仰着脸不闪不避,心中只道是小姑娘吓坏了,他此时才体会到心急如焚的感觉。 冰凉的匕首几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脸颊,只听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匕首被打偏了。黑衣人吃痛,扔掉了匕首。 是楚天泽出手了。 他为人风流不羁,连武功都是剑走偏锋,偏爱暗器一门。他的手极准,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还没等陆明修松了口气,只见那黑衣人又有了动作。 他们这些人俱是死士,既然敢闯入云阳郡主府中,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心。见匕首没能伤到眼前的小姑娘,他又飞快的抽出一柄袖剑,他一把把安然抓了过去,想要用袖剑抵住安然的脖子。 陆明修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情急之下只得先把手中的佩剑远远的扔过去,因为怕伤到安然,剑并没有出鞘,只是把那人打得一个踉跄,松开了安然。 安然被摔倒了地上,胳膊上被袖剑划伤了。 在一旁的嘉娘被吓坏了,见安然倒地,她才回过神来,扑到了安然身边哭着叫她姐姐。 那黑衣人还要挣扎着起来,被陆明修一下子踹到了地上,陆明修冷峻的面庞上,罕见的露出凶狠之色。他加大手上的力气反剪住伤了安然的黑衣人,把那黑衣人压制得哇哇乱叫。 总要留一个活口审问。 见安然受伤,谭朗和楚天泽早带着人过去了,云阳郡主也带着丫鬟婆子围了上去,三娘此处还不知道受伤的是安然,等听了有人嚷嚷起来,她才知道,也忙跑了过去。 一时间陆明修见自己插不上手,只得押着黑衣人,吩咐羽林卫把这些人中的活口都看管起来,尸体都抬出去。 只是他心中憋着气,一面懊悔自己没能护得安九周全,一面懊恼自己此时竟没有个合适的身份去看她。 “活口全部下诏狱,交给温大人去审!” 羽林卫应声而去,那些还活着喘气的黑衣人只恨自己为什么没立刻死了。 诏狱里的温大人可是鼎鼎大名的酷吏,审问人的手段让人闻风丧胆,堪比唐代的张汤。 “全部带走!” 陆明修冰冷的声音中压抑着滔天怒意,他又看了一眼已经被众人拱卫着抬去医治的安然。 小姑娘原本就如同甜白瓷般细腻白净的面庞,此时更是不见血色。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的闭着,不知道她此时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陆明修又急又怒。 “忍耐些,小姑娘伤得不重。”直到楚天泽走到了他身边,陆明修才回过神来。“她那边有人照应着,你这没名没分的也不好过去。你先跟我进宫。” 说罢,楚天泽把陆明修的佩剑递到了他手中。 “这么慌张,可不像你。” 陆明修这时才发现,自己竟忘记了如同他手足的佩剑。 他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陆明修投降,他决定向自己的内心妥协。“当看到她被人挟持时,我觉得整个人都空了。” 楚天泽闻言,想要安慰陆明修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 “走罢。” 他拍了拍陆明修的肩膀。 脆弱和失态只是暂时的,陆明修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头也不回的跟着楚天泽一起走了。 想要保护的人,只有紧紧的抓在手中,才能护住她。 她被谣言中伤时,他远在保定府,对京中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如今她瑞亲王死士所伤,他竟然也没护得她周全! 他不想再等了。 ****** 当安然再度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若不是耳边传来小女孩儿低低的抽泣声,安然还以为自己又重生了一回。 “姐姐,姐姐!”小姑娘伤心的呜咽着,她趴在床边不肯起来。“姐姐快醒醒,快醒醒看看我啊!” 旁边还有略年长些的人在柔声劝她。 “姑娘不要哭了。安九姑娘没有大碍,大夫说了,说最迟今日晌午她就会醒了。若是姑娘一直哭,哭坏了眼睛,九姑娘也是会心疼您的!” 小姑娘的抽噎声渐渐的小了些。 安然眼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了眼,入眼的就是杏色的帐子,她身上盖着淡紫色的缎面锦被,她微微的偏过头去,屋子里的布置也非常陌生。 在她的床边,趴着伤心欲绝的嘉娘。 “嘉娘?”安然发觉自己嗓子很不舒服,沙哑得说不出话来。 嘉娘和方才出声的丫鬟闻言,忙都抬起头来看向她。嘉娘脸上的狂喜自是不必多说,那个丫鬟脸上也露出安心的笑容来。 见安然醒来,另外两个丫鬟也围了过来。其中有人端来了一杯温水,服侍了安然喝下。安然清了清嗓子,这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 “九姑娘醒了!”她高兴的道:“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再去告诉郡主。” 她的话音落下,安然才发觉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仿佛是云阳郡主身边的大丫鬟? “姐姐,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嘉娘只要一想起安然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心里就难受极了。她自责的道:“都是我太笨了,还连累了姐姐!” 安然来不及想别的,见嘉娘钻牛角尖自责,只能柔声安慰她道:“嘉娘,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那些黑衣人可恶,跟你有什么关系?乖,别哭了。” 她们这边正说着话,只见云阳郡主已经撩了帘子进来。 “九娘,你醒了!”云阳郡主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走到安然床边,她满是担心的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郡主。”安然挣扎着就要起来给云阳郡主见礼,云阳郡主忙把她按住了。 “这孩子,都这会儿了,还在乎什么虚礼?你只告诉我,身上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云阳郡主的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担忧和关心,嘉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是同样的情绪。被两双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盯着,安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一模一样? 安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方才一恍惚,竟觉得云阳郡主和嘉娘仿佛是亲母女一般。 这会儿大夫过来了,安然便把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丢到了一遍,乖乖的让大夫给她看病。 “九姑娘伤得不重,只是近日来身子有些虚。”大夫有问了安然几句,近日来休息如何、饮食如何? 安然本不想说实话,只是她怕自己不说,嘉娘会全部以为都是今日之事所导致,故此她只得一一说了。 大夫闻言不由摇头,给她多开了几幅滋补的方子,嘱咐丫鬟按时煎药、看着安然把药趁热喝,跟云阳郡主再三保证安然并无大碍,这才背着药箱子走了。 嘉娘满是依恋的看着她,见大夫一走,便立刻扑到了她身边。 安然想伸手摸摸她的头。 “我没事,嘶——”安然方才没注意到,动作有些大了,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口。她怕嘉娘自责担心,忙露出安抚的笑容。“没事没事,不疼!” 嘉娘虽然年纪小,可是这三年进京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在所谓的姨母家中,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她早就看出了安然只是为了安慰她,只是忍痛没说罢了,心里头更是难过。 “九娘,你受了伤,这几日就安心在我这里这下,等全好了再走。”云阳郡主道:“你家里我已经知会了,你姐姐那儿我也交代过了,你先好好养伤。” 安然却不想在这里麻烦别人。 “郡主,我只是伤了胳膊,别的地方没事!”安然忙笑着道:“您看,大夫也说了,前几日只是我没休息好,才会昏睡了一日。倒让您跟着担心了,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云阳郡主在心中长叹一声。 安然是为了什么连日来才身体虚、精神不好的,她自然很清楚。 只是她非要留住安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嘉娘,方才大夫说的煎药时要注意什么,你记住了么?”云阳郡主和颜悦色的问嘉娘。 嘉娘仰起小脸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怕茶房里的小丫鬟们笨手笨脚的,没得弄错了,反而对九娘的病无益。”云阳郡主面上浮出一抹忧色,而后她对嘉娘柔声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看着九娘的药?” 云阳郡主竟让嘉娘去帮着煎药?郡主府上什么能人没有? 安然心中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便猜出了云阳郡主的用意。恐怕云阳郡主只是想支开嘉娘! 嘉娘有些犹豫,她不想离开安然。 “嘶——”安然皱了皱眉头,忍痛道:“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安然这拙劣的演技骗不了别人,骗一骗正担心她的嘉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还没等云阳郡主说话,嘉娘便飞快的道:“姐姐,我去帮你煎药,你一定要按时喝,病才能好得快!” 生怕安然反悔似的,嘉娘便问云阳郡主该去哪里煎药。 云阳郡主忙让大丫鬟带她过去。 “九娘,今日让你受委屈了。”云阳郡主满是愧疚的道:“特特的叫你来,竟让你在我这里受了伤,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安然忙摇头。 “郡主,您这么说我可是无地自容了!”安然道:“我知道您是为了抬举我,想帮我,才特特的把我叫了过来,还在众人面前说了那样一番话,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您?” 云阳郡主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欣慰。 “九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云阳郡主柔声道:“如今我有件心事,也只得跟你说了。” 安然忙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你该知道的,我的长女悦姐儿,在一岁时被人偷走,我和夫君已经找了七年了!”说起伤心事,云阳郡主不由红了眼眶。她的声音里头带了哽咽,“只是至今都没有她的下落。” “今日我让丫鬟帮嘉娘换衣裳,发现她背后有块胎记,跟悦姐儿的胎记太像了!”云阳郡主说到此处,忍不住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我觉得嘉娘就是悦姐儿!” 安然闻言,露出愕然的神色来。 嘉娘就是云阳郡主丢失七年的女儿? 昨日嘉娘被吓坏了,云阳郡主见她的模样实在可怜,又死死的拽住安然的袖子不放,告知了刘学士的夫人后,只好做主把她一并留了下来。 嘉娘身上的衣裳全脏了,小脸儿哭得像花猫似的,孤苦无依的模样,只知道抓着安然的袖子,仿佛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想到自己的女儿若是没有被人偷走,如今也和嘉娘一般大的年纪了。云阳郡主不由心中一软,亲自把她带到自己的房中,让丫鬟服侍她重新梳洗,还让人找出了她给悦姐儿准备的衣裳。 这些年来,谭悦虽然没在家中,可是该给她准备的东西,一样都没少。衣裳一直做到了八岁,云阳郡主就怕什么时候找到谭悦了,家中却没有她能用的东西。 就在云阳郡主还在比划着,谭悦的衣裳能不能给嘉娘穿时,丫鬟正给替嘉娘脱衣裳,她眼尖的发现,嘉娘的左侧肋骨上也有一块胎记! 云阳郡主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她示意丫鬟放慢了动作,她要仔细的看一看。 等到细细看去,云阳郡主却是有些失望。那块胎记的形状,跟悦姐儿的并不是很像。不过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块胎记仿佛被人为的破坏过一样,不太自然。 云阳郡主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嘉娘。 嘉娘倒是没有避讳,直言当初她父母想要给她消除胎记的,特意找名医配了药,只是效果并不很好,后来她一直哭喊着觉得疼,她的父母心软,便暂时撂了下来。 听了嘉娘的话,云阳郡主的心思又忍不住活络了起来。 万一嘉娘真是谭悦呢? 云阳郡主把这些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安然,安然在惊愕之余,心中也隐隐有了期待。嘉娘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如果她真的是云阳郡主的女儿,那就太好了! 先前安然托三娘打探过嘉娘的事,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安然悉数说了,而后又道:“郡主,我倒觉得或许真有可能!嘉娘她父母多年无子,才得了这么一女。这个女儿,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而且照您的说法,嘉娘的胎记又不是在显眼的位置,并不需要刻意去消除。不过这些都是猜测,如果需要确认,还需要派人去江南——” 这话说到云阳郡主的心坎儿中去了,她听完,立刻露出激动之色。 “我这就跟夫君去商量,即日就派人过去!”云阳郡主眼中闪着泪光,对安然道:“九娘,多谢你了!” 安然微微笑了笑,有些难为情的道:“我也喜欢嘉娘这孩子,希望她能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 “九娘,你看如今嘉娘只听你一个人的话,你能不能多留些日子?帮我拖住她?”云阳郡主见安然面露为难之色,便低声恳求道:“悦姐儿从一岁丢了,这些年来我始终放不下她,若是找不到她,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安然再一次心软了。 她倒是枉担了年幼走失又被找回来的虚名,实际上侯府中的人,哪个是真心希望她回来享受天伦之乐的?做主让她回来的是太夫人,恐怕也是打着利用她的主意! 如果真的能帮到嘉娘,她愿意。 “还请郡主跟我家中说一声。”安然点头应了,她又道:“还有我三姐,您也别说得太重了,我怕她担心!” 如今若说侯府里还疼她一些的,也就只有三娘的。那些日子在毅郡王府的苦总算是没有白吃,三娘多少看在过去她帮忙的份儿上,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云阳郡主一一都应了。 她让安然好生休息,还把大丫鬟碧草留下给安然使唤,说短缺什么,只管去拿。 一时间嘉娘端着药进来了。 她小小的身子,端着个红漆描金的托盘,上头摆着一个甜白瓷的碗,里面装着药。只是对她来说显然有些大了,她却是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得极稳。 云阳郡主在心中几乎已经认定了,嘉娘就是谭悦,故此她看着嘉娘懂事的样子心疼极了。 丫鬟们很有眼色的要帮嘉娘端过来,嘉娘却是固执的要自己端给安然。 最后还是安然开口了:“嘉娘,还是交给别的姐姐们吧?你个子小没力气,把药洒了岂不是还得再去煎一次?” 嘉娘这会儿只能听见去安然的话,既然她发话了,她自然乖乖的交了出去。 云阳郡主见状,心中更加坚定了决心,要把安然多留些日子。若是安然在,嘉娘定然舍不得走。 ****** 御书房。 经过连夜的审讯,陆明修终于拿到了口供。 涉及十年前的旧案,楚天泽比陆明修更清楚,故此他留下来帮忙,直到拿到了了口供。 二人向云舒汇报完之后,云舒听完,神色微冷,便让他们照着章程办,暂时先不处置他们,等着钓出幕后的主使来。 说完了国事,云舒没有让他们离开,而是带他们到了平日他休憩的东暖阁。 “二哥、明修,坐。”云舒神色随意道:“在这儿就别拘束了。” 楚天泽闻言,故作心有戚戚的道:“皇上您可别这么说,让定国公和世子听到了,非得又数落我一顿不可!” 云舒在夺位之前,曾在定国公府以嫡三子楚天舒的身份生活了二十来年,也是在定国公府娶了当今的皇后。他同定国公府的感情很深,虽然改口叫了定国公夫妇为舅舅、舅母,私底下对两位兄长仍是称呼为“大哥”、“二哥”。定国公和世子极重规矩,不肯乱了尊卑。 自己这个二哥向来没个正形,云舒忍不住微笑道:“这是自然,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两口的命根子。在家里,最受宠的自然是言哥儿跟我。” 楚慕言是嫡长孙,虽说至今仍然生母不明,可他越长已经越像楚家人,倒没人再敢怀疑他的身份。 云舒又同楚天泽闲话了两句家常,因没把陆明修当外人,便没避讳他。 “明修可是有心事?”云舒见陆明修今日神色有些不对。虽然是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眼底却是闪过一抹忧色。他像极了十年前未遇见瑾娘的自己,云舒对他也多了些关心。 楚天泽抽出他的折扇,轻轻的在掌心上敲着,故作深沉的一言不发。 “臣有事所请,还请皇上成全。”陆明修起身,撩开衣摆跪在了地上,他神色郑重的道:“臣想求皇上赐婚。” 云舒闻言,面上露出一抹喜色。 “这是好事啊,快起来。”云舒替他高兴,继而温和道:“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可曾跟对方提过?” 陆明修摇了摇头,并没有起身。 “臣和她家原来有过婚约。”陆明修恭敬的道:“臣心仪的人正是南安侯府的九姑娘。” 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的婚约,云舒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当初平远侯府没落,他由于要陆明修查案,便拖了几年给平远侯府平反。如今南安侯府的两位嫡出姑娘都已经嫁人,这婚约便算是作废了。 若是旁人,云舒定然毫不犹豫就下旨赐婚了,可这安九娘最近在京中可是很出名。 “皇上,臣亦曾听闻过那些谣言,可是臣相信九娘不是那样的人!”陆明修知道云舒的顾虑,他目光坚定的恳求道:“谣言猛于虎,她一个小姑娘,被这样的谣言缠身,定然没有还手之力!” 云舒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起来。 说实话,云舒心中不太满意。陆明修如今是朝中重臣,超品的平远侯,他的妻子不说是郡主县主,也得是品貌兼备的世家贵女。 他看上的竟是先前毁过约的南安侯府的庶女,如今还被不堪的谣言缠身……云舒怎么想,都觉得安九并非良配。 见陆明修执拗的没动,楚天泽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后面的事由他搞定。 总不能让你白叫我一声二表叔啊! 楚天泽自信满满。 第81章 好歹把陆明修给打发出去了,楚天泽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纨绔神色,手中的折扇一收,俊美的面庞上难得的出现一抹郑重。 “皇上,依我看明修是真喜欢那个小姑娘。”楚天泽劝道:“明修这小子素来是个面冷寡言的,他从没跟您提过要求,何不成全了他们?” 云舒有自己的顾虑。 “二哥,不是我要棒打鸳鸯。”云舒微微蹙了眉,道:“南安侯府当初悄无声息的把这门亲事给作废了,只是看着陆家有了难,就赶紧跟陆家脱了关系。” “我还听说,南安侯醉后曾说过跟平远侯府的亲事?”云舒想起底下人汇报说,南安侯府竟还想再跟平远侯府攀亲事,不由冷笑道:“他倒是好大的脸面!” “明修虽说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办事也愈发老练,只是——”他顿了顿,道:“于男女之情上面,他还没开窍,我只担心他被人迷惑,后悔就来不及了。” 楚天泽顿时明白了云舒所担心的。 和安九在京中漫天传开的不堪谣言一样出名的是她的美貌。 幼时走失,幸而后来被忠仆寻到?这些骗一骗内宅妇人倒也还罢了,云舒是不信的。真这么容易,谭悦何至于到今日都没找回来? 这样美貌的庶女被藏起来十几年,到了即将婚配之年回到了京城,偏生陆明修就看上了安九,南安侯府究竟安的事什么心? “您关心明修,想得多也是正常。”楚天泽了然的道:“您该相信他的判断。再说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边渐渐浮出淡淡笑意:“是明修先看上的人家小姑娘,恐怕到现在,安九还不知道咱们平远侯看上她了呢!” 云舒眼底闪过一抹愕然之色。 “真的,我还能骗您不成?”楚天泽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来,他忍不住笑道:“他自己在那儿想不明白,看不清自己的心。团团转的纠结了很长时间,也就是前几日,才求到我面前,就是想让我跟您递个信儿,给他赐婚。” “这小子也有难为情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忍俊不禁道:“他竟开口管我叫二表叔!” 要知道当初在西南军中时,无论楚天泽怎么逗才不过十来岁的陆明修,陆明修看着吊儿郎当的楚天泽,死活不肯叫他二表叔。 云舒闻言,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安九昨日在谭朗的府上,为了救一个小姑娘自己受了伤,如今芸娘把她留下在府中养伤。”楚天泽见云舒没有先前那样抵触,便趁机道:“安九的名声在京中是不好,可昨日她可是被芸娘特意邀请过去的,芸娘是什么样的人?能入了她的眼,只怕安九并不如谣言所说。” 云舒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见云舒的态度有所松动,楚天泽便再接再厉道:“不若改日让皇后娘娘好好问一问芸娘。” “明修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对小姑娘动心,不能就把他打击回去。万一他曾经沧海难为水,娶不到老婆怎么办?”楚天泽挑了挑眉,往日总是神采飞扬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黯然。“像我一样?好歹我还有言哥儿,他可是孑然一生呢!” “二哥——”云舒心中很不是滋味,楚天泽为了定国公府放弃了许多。可那时候,他和大哥都以为楚天泽只是个纨绔子弟,整日里花丛里游历,不务正业。 他再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明修的命也苦,这些年来他不容易。”云舒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十来岁就跑到了西南边军,说是要从军。有人认出了,报到了我跟前。我只当他是一时的劲头,故意放任没管。不承想他竟自己憋着一股子劲儿,硬生生的熬了过来,还有了今日的成就。” “如今满京中都说平远侯深得圣宠、简在帝心,那些人早就忘了,明修的战功都是他自己一刀一枪的拼出来的。” 楚天泽温和道:“那小子没想让您为难,这不先求到了我跟前,让我先探探您的口风。今日他突然求您下旨,只因为那小姑娘在他眼前倒下了,他也在场却没得护得她周全。这会儿他心里头正不好过,我早就跟他说过,喜欢的人要紧紧的抓在手中,千万不能把人弄丢了。” 听到这儿,云舒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自己二哥是来当说客的。 “容我再想想。”云舒到底没把话说死,他蹙眉道:“安家那小姑娘今年还不到十四罢?嫁过去是不是小了点?” 见云舒已经不再反对,楚天泽趁机道:“那有什么关系?先娶进来再说,大不了先不圆房。他家里也该有个人管管了,偌大的平远侯府冷冷清清的,实在是不像样子。” “过些日子,让芸娘带着安九入宫一趟,给瑾娘看看。”云舒想到陆明修离开前失望而黯然的神色,有些不忍。“若果真是个好的,也不是不能说给明修。” 离事成只有一步之遥了。 楚天泽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事到了皇后面前,就跟容易了。 要知道当初皇后萧瑾娘以不受宠的学士府嫡女身份嫁给了还是楚天舒的云舒,当时多少人都不看好他们。萧瑾娘身为嫡女,却比庶女还不如,京中传说她懦弱、胆小,拿不起来。 那时的定国公府二公子楚天泽还觉得萧瑾娘配不上自己的弟弟。 可让他没想到的事,他见到的安九娘是个落落大方、进退得宜的姑娘,她疼爱言哥儿比之亲子,日日带在身边教养。她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弟弟着想,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去了西北,独自在宫中跟折磨楚天舒的云栩斡旋,救出了楚天舒。这才有后来楚天舒夺位,报仇雪恨一说。 谣言不可尽信。 皇后和云阳郡主情同姐妹,两人很是投契,能被芸娘看在眼里的,萧瑾娘肯定也不会落了她的面子。 距离陆明修能把安九娶回家那日不远了! ****** 安然还不知道,她的事已经惊动了九五之尊,此时她正在云阳郡主府上“安心休养”。 原本她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平远侯还是很靠谱的,他及时制伏了黑衣人,是以那一剑刺得并不深。她晕倒全然是因为这些日来她休息不好,心中郁结,才突然发了病。 虽然那日她一心只想把自己的容貌给毁了,可看到陆明修的那一刻,她依旧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每次在危险之中,只要他在就能化险为夷。 他总能保护她。 安然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可是那又如何?她又不是七娘,一门心思的做着能嫁给平远侯、做侯夫人的美梦。 只有感激罢了。也只能是感激。 她素来有自知之明,从不做非分之想。 这些日子被留在云阳郡主府上,嘉娘就陪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去。 云阳郡主越看嘉娘越像是自己七年前走失的女儿,故此忍不住总是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她又不肯离开安然,云阳郡主只得也守在安然所在的客房中,有时候嘉娘去煎药,云阳郡主甚至亲自去帮她挑拣药材、看着煎药。 这事若是传出去,好像是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一样,竟还得云阳郡主亲自服侍,会不会显得张狂了些? 安然不由有些后悔了。 当初她为了支开嘉娘,才说了嘉娘细心比丫鬟煎得好。安然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嘉娘却是牢牢记在了心中,往后安然吃的每一顿药,嘉娘都要亲自去煎。 这下可好,倒把云阳郡主也给使唤上了。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走?”这日用过了午饭,嘉娘躺在安然身边歇晌。“我总觉得,郡主的态度有些奇怪!” 安然心中一跳,莫非是嘉娘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姐姐在这里养伤,还可以理解。”嘉娘翻了个身,面对着安然:“毕竟是在云阳郡主府上出了事,郡主又疼姐姐,担心也是正常的。可是——”嘉娘的小脸儿上露出了困惑之色。 她五岁前称得上是蜜罐里的生活,家中只有一女,吴氏夫妇把她宠得没边了。她是天真无邪的娇娇女。可是一朝风云变,她算是经历了家破人亡,又被无良的亲戚算计,察言观色倒也学会了许多。 “我为什么也要留在这里?嘉娘喃喃道:“照理说,我这样的人,郡主不该注意到我才是啊。” 安然闻言,不由有些心酸。 嘉娘如果真的是云阳郡主的女儿该有多好!还能成全了两人的心事。 “嘉娘不愿意陪姐姐吗?”安然故意避重就轻道:“也是,在郡主府上自然是拘束多些,肯定不如在家自在。这样罢,我去跟郡主说,让你先回去。” 嘉娘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想和姐姐在一起!”嘉娘忙紧紧的拽住她的袖子,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见了便觉得心疼。“我没想着急回去,我要陪着姐姐!” 三年在刘学士府上,嘉娘尝尽了人间冷暖。唯有安然对她伸出手来、关心她,这次又为了救她而受伤,她对安然的依赖更甚,一时一刻也不想分开。 安然不由露出笑容来。“好,你陪着姐姐多留几日。等姐姐的伤好了,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嘉娘点了点头,她如同温驯的小猫儿一样趴在安然旁边。如果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不结束就好了,她只想跟真正疼爱她的人在一起。可她也清楚,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刘学士府上为了要做足面子,派人来接过两次嘉娘。只是云阳郡主说嘉娘也受了些许惊吓,要静养些日子。学士府这总是派人来,难道是对郡主府不放心? 向来惯于左右逢源的吴氏自然不肯得罪云阳郡主。而且这也是个好机会,趁机能跟云阳郡主走动起来。 故此她倒是派人往郡主府上送了不少礼品,云阳郡主什么都没说,只是暂时都收下了。安然心中清楚,云阳郡主这是憋着劲儿等着一起清算呢。 等到歇过晌,安然正陪着嘉娘坐在书案前念书。嘉娘幼时倒是开蒙过,只是进京后,在学士府中反而断了读书。安然心疼她,见客房中有书,闲来无事便教她读书。 嘉娘很聪明,加上她急于在安然面前好好表现,学得更加认真了。 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的云阳郡主。 她看着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起,大的更漂亮的那个温柔而耐心的教导略小的那个,小的学得很认真。每当她能背一下一段书或是答对了一次提问,大眼睛中便神采奕奕的闪着光,满脸期待的等着“小先生”夸奖自己。 云阳郡主突然就红了眼眶。 安然脖子低久了,感觉有些酸。她伸手揉了揉脖子,也让嘉娘别低头太久。她不经意的抬起头,只见外头仿佛影影绰绰的有个杏黄色的身影。 她忙站了起来,竟是云阳郡主。 安然把嘉娘叫了起来,两人一起走过去给云阳郡主见礼。 云阳郡主已经拿帕子按去了眼角的水光,见一双娇花似的两人过来,她不由笑道:“你们读书呢?” 安然有意让嘉娘跟云阳郡主多接触,故此便只看着嘉娘,没多说话。 嘉娘见状,只得上前回话道:“回郡主的话,姐姐正在教我读书。”她在云阳郡主面前还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没有在安然面前那样放得开。 云阳郡主在心中叹息一声,她告诉自己,急不来。 “走,咱们进去说话。”云阳郡主的笑容一直深到眼底,她一手牵着一个进了屋子。 安然请云阳郡主在上座坐了,她才带着嘉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今日来有件事。”云阳郡主态度可亲,温和的道:“九娘,你明日准备一下,后日一早跟我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入宫去见皇后娘娘?那位独占帝心的皇后? 安然不免有些惊讶。 “皇后娘娘知道你在我这儿受伤,要亲眼看看才安心。”云阳郡主故意含糊的道:“你放心,皇后娘娘为人最是平和的。” 突然间她想到一种可能。 皇后娘娘跟云阳郡主情同姐妹,大概是皇后听说了嘉娘的事,想要跟自己再确认罢! 安然自以为知道了真相,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云阳郡主是知道些的,见安然的目光落在嘉娘身上,便知道她会错意了。 她抿嘴微微一笑,并没有提醒安然。 安然这样善良真诚的小姑娘,瑾娘会喜欢的。 ****** 陆明修这些日子俱是有些坐立不安。 自从上次从宫中归来后,楚天泽是说让他等着好消息,到现在也还没动静? 他一面发愁赐婚的事,一面担心安然的伤势。 等了几日都没见安然回府的消息,陆明修不由有些担心。难道她的伤很重,才这些日子不能移动? 越是想着,他越是坐立难安。 在书房中来回转了一圈又一圈,陆明修终于想出个理由,能去云阳郡主府上一趟。运气好的话,能顺便打听到九娘的消息吧! 他想娶安九的消息,在云舒点头下赐婚的旨意之前,陆明修是不能先说出口的。否则了便有了逼迫的嫌疑,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云舒所担心的,他也能猜到一些。 好在皇上的态度已经渐渐的松动。 “秦风,你去库房里找出些前两回皇上、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珍贵药材。”陆明修嘱咐道:“挑最好的拿一些。你此刻马上去开库房,我立刻要用的。” 秦风答应着去了。 只是他默默的腹诽着,府中确实该有个女主人了,如今乱糟糟的着实不像样子,他和柯林不仅在羽林卫中领职,私下里还得兼着平远侯府的管家。 若是有个女主人,这些事是很容易的吧! 自家侯爷早年在战场上拼杀,身上有些旧伤。前些日子在保定府,侯爷也受了点伤,皇上和皇后娘娘听闻后,珍稀药材如同淌水似的赏了下来。 这些药材是滋补、治外伤的…… 秦风福至心灵的突然想到,就在前几日,安九姑娘可是在云阳郡主府上受了伤的! 莫非是侯爷要给安九姑娘送过去? 他这么想着,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中侯爷还在有些不安的打转,在书案前踱来踱去的。 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吧? 秦风有些得意的想着,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他还兀自在胡思乱想着,脚步却是不敢停。若是真的要给安九姑娘准备的药材,他得更精心才是。 等到秦风手脚麻利的把药材准备好,陆明修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往日他偏爱深色的衣裳,更显得人成熟、稳重,早年因为他年轻,军中的老兵油子自然不服他。等到陆明修从武功到谋略上全方面的碾压,众人才都心服口服。 不过从此后,为了看起来成熟些,陆明修总是穿深色的衣裳,像是石青、玄色、鸦青色之流,而他气质也越来越冷峻,众人不免都有些后悔,从当年的毛头小子到今日的冷面侯爷,他们似乎也出了不少力? 今日站在卧房中,见小厮松烟捧过来的两件衣裳——一件是靛青色、一件是石青色,陆明修不由皱了皱眉。 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楚天泽对他说过的话:“年轻人,就该有些年轻人的样子。总是穿得老气横秋的,谁爱烦看你?小姑娘又娇俏又漂亮,谁不喜欢俊俏又会甜言蜜语的小哥儿呢?” 甜言蜜语他说不来,但衣裳上变一变,倒还是能做到的。 “给我找几件浅色的衣裳来,不要神色的。”陆明修见捧着衣裳过来的松烟一副惊掉了下巴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尴尬。故此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松烟这才如梦初醒。 侯爷也要求也太难办了! 他来到侯府,给侯爷做了三年的小厮了。侯爷的喜好他觉得自己如数家珍,可是这一回把他难住了。侯爷的衣裳几乎都是深色的,往日针线上的人都是知道的,便只做深色的。 做小厮,松烟是专业的。 他翻箱倒柜,好容易给自家侯爷找出了一件象牙白山水画的锦袍、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的锦袍。松烟简直佩服自己,竟还能给出主子两个选择。 侯爷应该给自己涨月钱了。 等着松烟捧着衣裳兴冲冲的去了,侯爷连句夸奖都没给他,而是拎起了两件衣裳,反复比对着。 象牙白那件是宽袍广袖的样式,只是有些太张扬了;月白色的银丝暗纹的倒还好一些,暗纹的不显眼。 陆明修毫不犹豫的选定了自己要穿的衣裳。 等到他换好了衣裳后,站在落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陆明修觉得颇有些不习惯。 从玄色换成了月白色,似乎他身上冷硬的气息都消退了不少。虽然照旧挺拔俊朗,却多了几分可亲的气质。 “别总板着脸,小心吓哭人家小姑娘!” 陆明修耳边不由再次响起了楚天泽的话,似乎有点道理?小姑娘每次见他,总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样想着,陆明修试着弯了弯唇角,试图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 他一时间忘了松烟还在,等他回过神来,只见松烟捧着衣裳,愣愣的站在他身后。一副惊呆了的傻样。 “咳咳。”陆明修用力的咳嗽了两声。 松烟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侯爷对着镜子笑了?是他眼花了吗? 还没等陆明修说话,只见秦风已经捧着一大包药材进来了。“侯爷,药材俱已准备好。这是单子,请您过目。” 秦风原本是一面走一面看单子,他恍惚看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压根儿没往自家侯爷身上想,他径直走了过去。 陆明修眉梢跳了跳。 “侯爷,侯——”秦风几乎快撞到墙了,才发现侯爷没在。他正转过身子寻找,突然发现身穿月白色锦袍的人,长了一张跟自家侯爷一模一样的脸。 秦风悚然。 “东西拿过来!”陆明修顿时板起脸来,试图还跟往日一样,冷峻严肃。可是他主动换了浅色衣裳给秦风的震撼太大,直到把单子递上去时,秦风还是一脸茫然。 完全感受不到自家侯爷的往日的冷硬。 “秦风,你跟我出去。”陆明修镇定的道:“松烟,你把库房的账册跟着管家重新整理一遍,做一份新的给我。” 二人齐齐应了一声。 秦风跟在陆明修身后,捧着药材走了,剩下松烟一个人在整理东西。照这样的趋势发展,应该多给侯爷做几套浅色的衣裳备着,松烟敬业的想着。 可刚刚他机智的替侯爷找出两套衣裳应急,侯爷都没夸他一句! 松烟在心中哀叹,跟着侯爷实在没前途啊没钱途。 看来只能期待未来的侯夫人给他涨月钱了! 第82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萧烨在除服礼到来之前,先回了学士府。 虽然过年时才见过面,萧瑾还是拉着萧烨通身都打量了一遍。 “长高了、瘦了!”萧瑾看着原先白白嫩嫩的小脸长出了隐约有了尖下颌的苗头,心疼道“怎么没好好吃饭?” 已经八岁的萧烨有些哭笑不得道“姐姐!我现在能吃着呢!你就别操心了!” 萧瑾佯怒,板着脸道“还嫌你姐姐管得宽了?” “不敢不敢!”萧烨长揖到底,刚要玩笑着说几句,只见紫菀掀了帘子进来。 “四爷,老爷叫您过去呢!修竹在等着您!” 萧烨微撇了嘴角,神色间有了些悻悻。 “烨儿,赶紧去!”萧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左不过是考你的功课,你好好应对也就是了!旁的话,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 萧烨出去的这两年给人感觉长大了不少,有种超出年龄的成熟。他稳重的点了点头,收起了脸上的不快,神色平和的走了出去。 只把萧瑾看得轻叹一声。 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 萧瑾坐在妆镜前,拿出了芸娘写给她的信,反复看了几次。 大意就是她马上就要到及屛的年龄,她和宁子衍的婚事也该着手操持。等到宁远侯回来后,就亲自来学士府提亲。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萧瑾还是红了脸。 “小姐!”宁远侯大胜的消息让整个锦荣院都是喜气洋洋的,浣月笑道“宁夫人又让人送了东西来!” 自从宁远侯得胜后,皇上对宁远侯府的态度明显不同。把原先收回的宅邸财产尽数发回不说,还淌水儿似的赏了不少金银古玩。 方氏和宁惠芸知道萧瑾在家中处境艰难,又念着她曾经的雪中送炭,都存了给她长脸面的心思。 于是各色珍奇稀罕玩意儿隔三差五往学士府送,指明了是给萧瑾。 许姨娘和陈姨娘自然是气得倒仰,可是没办法,当初在侯府最落魄的时候,人人避而远之,偏萧瑾往上凑,这是京中各高门贵族中皆知的。当时人人笑学士府的二小姐傻,而如今,倒是全感慨她运气好。 只要她能顺利的嫁给宁子衍……萧瑾的心中升起了小小的雀跃,那么这两年多的忍耐,就没有白费! “把给那两院的东西挑出来,剩下的,收起来就好!”萧瑾吩咐道,“一会儿你陪我去给她们送去!”萧瑾丝毫不介意,趁这个机会去恶心两个姨娘。 方氏做事很妥帖,虽然她指名都是给萧瑾,却也替萧瑾标出那些是要给陈氏、许氏二人的,免得引起她们过度反弹。 这个人情,便交给萧瑾来做。 萧瑾心中感激,方氏是真心把她当做亲人来看! “是,小姐!”浣月笑眯眯道“宁夫人对您这样的好,您嫁过去后,日子一定错不了!” 萧瑾微赧,啐道“还不去做你的事!再乱嚼舌,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浣月并不把萧瑾这毫无力度的威胁放在心上,她笑呵呵的去分派。 “三小姐,您来了!”翠竹拔高了声音,笑盈盈的道。 萧瑾听见来人是璎娘,忙把信收好,起身迎了出去。 “二姐!”璎娘笑眯眯的走进来,看到屋中炕上堆着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口中道“二姐姐真是好福气!” “你瞧着什么喜欢,拿去就是!”萧瑾十分大度道“我不过是沾了芸娘的光!” 璎娘抿嘴一乐,揶挪道“宁远侯夫人待姐姐真好!是不是看中姐姐,想要姐姐做宁家媳妇儿?宁家大爷已经娶了妻,是把二姐许给宁家二爷还是三爷?” “你才多大,就混说这句话!”萧瑾红了脸,作势要打璎娘,“看我不教训你!” “好姐姐,我再不敢的!”璎娘抱住萧瑾的手臂求饶,撒娇道“不过姐姐发达后,不要忘了妹妹就好!” “你还浑混说!”萧瑾脸上又红了一层,啐道“以后我再不理你!” 璎娘笑嘻嘻的仍旧往萧瑾身边蹭,带了些耍赖的意味,反而显得亲昵。“二姐,你听说没有,父亲最近在考虑大姐的婚事!” 瑶娘的婚事……萧瑾眸光一闪,她抚了抚鬓角,神色平和道“大姐已经十七,是到说人家的年纪!” “可是姐姐,你不想知道是哪家?”璎娘故意卖个关子,试图引起萧瑾的兴趣。 萧瑾配合的露出一丝好奇。“是谁?” “女婿的备选之一,就是赵阁老家的公子!”璎娘兴致勃勃道“可是许姨娘哭天抹泪的不同意!” 这倒不奇怪。瑶娘是许姨娘唯一的指望。 “许姨娘的意思是把姐姐你推出去!这亲事老爷原和我姨娘商量过,我姨娘想着姐姐是嫡出身份尊贵,又觉得大姐年纪身份和赵家公子相当,她才合适!” “再说断没有姐姐还没出阁,就先嫁妹妹的道理!” 萧瑾眉角一动,道“父亲怎么说?” 璎娘在心中微讶,萧瑾并没有并她说的圈圈绕绕迷惑,直达重点。 学士府没有主母,萧霁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我姨娘说的在理,父亲本答应了的,可是……”璎娘有些犹豫,道“搁不住许姨娘日日哭诉!许姨娘还说,把姐姐嫁过去,更有诚意……” 萧瑾目光一冷,抿着嘴没有说话。 “姐姐,你放心!”璎娘悄悄观察着萧瑾的神色,拍着胸脯保证道“有我姨娘在,定然不会让姐姐受那等委屈!” “姐姐,只要你把许姨娘谋害大哥的证据交给我姨娘,让许姨娘从此再不敢兴风作浪,姐姐便免去了后顾之忧!” 说了半晌,原来璎娘的目的是这个! 这两年来,萧瑾一直靠关于谋害萧炜的证据来拿捏陈姨娘。恐怕是她们见宁远侯府起复,便坐不住了。 “宁夫人这样看重姐姐……怕是真的存了要让姐姐过门的意思呢!”璎娘见萧瑾不为所动,急切道“姐姐也需要家中有人帮着说项!嫁入宁远侯府,姐姐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萧瑾却十分淡然,“婚姻之事,我们女孩家全依仗父母之命……” “姐姐,还有一件事,想必你不知道!”璎娘跺跺脚,终于使出了杀手锏“许姨娘似乎有孕在身!好像还是个男胎!” 萧瑾平静的神情终于起了波澜。 要是许姨娘真的有孕在身,就是揭发了她,萧霁子嗣单薄,顾忌她肚子里那块肉,想必一时半会也动不了她! 而且以她的计谋,一旦生下儿子,那么陈姨娘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怪不得璎娘今日这样着急。 “姐姐,许姨娘既然能害大哥,保不准她又把主意打到烨儿身上!烨儿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是许姨娘儿子最大的阻碍!” 璎娘已经迫不及待的把萧瑾和青桐院绑在同一战线。 她和陈姨娘早就打定主意,先稳住萧瑾,让她拿出证据。至于萧烨,等萧瑾出嫁后,还不是被她们掌握在手中! 他不争气……玩物丧志……那也就怨不得他们! 萧瑾脸上终于染上了一丝慌乱的神色。 璎娘见已经打动了萧瑾,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姐姐,就是为了烨儿好,你也要早作打算!” “你容我再想想!”萧瑾蹙着眉道“我心中有些乱!” 璎娘又劝了几句,便识趣的走了。 等她前脚才迈出锦荣院的门,萧瑾便轻轻一撇嘴角,冷笑了一声。 想要威胁她,没那么容易! 谭朗已经把足以证明许姨娘、陈姨娘设计陷害萧炜的证据拿到手中,等到她一出嫁,便能着手料理这件事! 且不论许姨娘能不能生下庶子,就是生下又如何?她一旦获罪,有宁远侯府帮忙,还怕定不了她一死?萧霁这样的爱惜脸面,说不准给她一条白绫也不一定! 给他几个千娇百媚能红袖添香的佳人,他还会记得谁是许如月! 陈姨娘,若是她足够知情识趣,留她一命,把她送到专门惩治世家女眷的姑子庵或是乡下的庄子,凄苦过上一生,倒也不是难事…… 萧瑾头一次觉得如此心满意足。 “小姐!小姐,不好了!”本来出去分派礼物的浣月匆忙的跑了进来,她惊慌失措道“皇上降了旨意,说是恢复宁远侯的官职,把一同上了战场的宁大爷、宁三爷都封了官职!” 这不都是好事吗?怎么浣月如此惊慌?萧瑾微愕,难不成她在介意受封的没有宁子衍? 浣月已经急出了眼泪,她哽咽道“而且皇上下旨赐婚,把裕亲王的郡主许配给宁子衍宁二爷!” 萧瑾愣住了,手上一阵无力,天青色的旧窑茶杯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前所未有的茫然失措涌上心头。 片刻的怔忪后,萧瑾却表现得十分镇定。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萧瑾冷静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被萧瑾所感染,浣月也慢慢平静下来。“是谭朗在外面得了信,便立刻让我哥来告诉我,说是让您早作打算!就是今日下的旨!” 谭朗这两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各路消息非常灵通。甚至他还买下了一家青楼用来搜集消息! 萧瑾点了点头,表情平静得怕人。“我知道了。” “小姐,您是不是要再争取……”浣月犹自不甘心道“总不能就这样,就这样……” “宁家才刚起复,会为了我抗旨?”萧瑾勾了唇角,眼底闪过一抹自嘲,“不去讨那个没趣,兴许她们还会有些愧疚!” 浣月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行了,你先去吧。东西分配好了以后,你和紫苏一起去送!”萧瑾摆摆手,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失望和意兴阑珊。 浣月红了眼圈,忍着泪无声的退下。 萧瑾愣愣的出了会儿神,双膝一软,颓然跌坐在绣墩上。 心茫茫然无处着落,萧瑾看着镜子中那张日渐熟悉的脸,忽然流下眼泪。 她苦心经营了两年多!去接近芸娘、接近方氏……就等得是宁远侯胜利后,她借着曾经帮助过落魄时的侯府,能谋得一个好出路! 是的,她凭着那段记忆,没有押错宝,侯府复宠后怜惜于她,她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却不曾料想皇上横插一杠子,给宁子衍指了婚! 果然人生不是演戏,没有彩排。就算她提前拿到了剧本,投机取巧、偷奸耍滑想要过得更好,却没有想到出她只能决定自己的表演,无力掌握剧本的走向…… “小姐!”浣月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个一尺见方精致的紫檀雕花盒子,她小心翼翼道“谭朗让我给小姐送来了这个!” 萧瑾轻轻点头,示意浣月把东西放下。 “小姐,您可要振作起来!您要想想四爷,四爷以后还要全仗您做主!”浣月从未见过萧瑾如此失魂落魄,不由哽咽道“您、您不要灰心!” “傻丫头,我没事。”萧瑾微微一笑,安抚道“我不过是再想一些事罢了!” 浣月含着泪给萧瑾掩上门。 谭朗在这是个时候会给她送什么来?萧瑾心中有些诧异,是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以他的聪明应该知道,这时候送什么她都没有心情! 打开盒子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本账簿。新裁的纸上还有毛边,清新的墨香缭绕在纸面上,墨迹还尚未干透…… 萧瑾翻开账簿,匆匆一眼,就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上面的内容她并不陌生,是她所拥有的全部资产以及经营盈利状况,谭朗重新给她列了一遍。即使她对这些一清二楚,当乍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时,也不由产生自己很富足的感觉。 不能嫁入宁远侯府又如何?她照样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过得很好!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萧瑾轻轻的笑了起来,笑意一直到达眼底。 她很感动,谭朗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鼓励她、安慰她…… 虽然不能尽数排解她的愁闷,可是她瞬间就轻松了很多。 萧瑾翻到最后,后面还夹着五六张一百两的银票。她不由失笑,难不成谭朗是鼓励她失恋后去购物? “浣月,给我打水来。”萧瑾决定重整精神,她可不能颓废!虽然不能嫁给宁子衍,可是她要好好利用宁远侯夫人对她的愧疚和怜惜,再作打算! 一直守在门外浣月和紫苏听见萧瑾充满活力的声音,都松了口气,看来小姐没有钻牛角尖! 进来服侍萧瑾净面的不仅是浣月紫苏,卢妈妈也一同进来。 卢妈妈得到这个消息后,只是觉得可惜。多好的一门亲事,就这样没了。可是她也不敢愁眉苦脸的让萧瑾担心。 反而是萧瑾笑着安慰她道“妈妈不必担心!万幸没有被捅破,好歹我还留了几分体面!” “小姐!”卢妈妈没想到萧瑾竟是想得开,倒有些惭愧“奴婢省得。小姐您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 萧瑾笑道“一味埋怨抱怨并没有用,倒不如看开些!” 卢妈妈赞同的点头“只是小姐,您的亲事……该更慎重才是!宁远侯夫人,还是最能帮助您的人!” 卢妈妈的想法和萧瑾异曲同工。方氏本就怜惜萧瑾,这样一来更会对她觉得愧疚。现在侯府重新得势,方氏交往的世家贵族中,未尝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或许方氏还能帮着再谋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瑾却没有什么急切的心思要嫁人。 之前她急着嫁给宁子衍,是一种对兄长的慕儒,是一种想要对现状改变的迫切。而换了别人,这些感觉也就不复存在。 她心中这样想,却没有告诉卢妈妈。万一卢妈妈觉得她感情受挫一蹶不振可就不好了! 萧瑾不想在继续这沉闷的话题,岔开道“烨儿还没回来?就算父亲是要问功课,时候也差不多了!是谁跟着他去的?” “是青石!”紫苏利落的道“我让小丫头去打听了,青石只说四爷才到,老爷在外书房接待客人!只怕是要多等一会儿!” 萧瑾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故意刁难烨儿就好。 才净了面,萧瑾重新上了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只听见外面有些吵嚷。 萧瑾眉头微蹙,还未开口,只见秋明急匆匆的进来,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小姐,是大管家来了!” 张兴? 他来做什么? 萧瑾来不及多想,起身迎了出去。 “给二小姐请安!”张兴躬身给萧瑾打千儿,拱手道“老爷请小姐过去一趟!” 萧瑾心中一紧,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她随即释然。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反正今日已经这样的倒霉! 萧瑾点点头,带着浣月跟着张兴往外走。 在路上,萧瑾还是没忍住,问张兴“您可知道,父亲找我什么事?” 张兴并没有直说,只是笑道“小姐去就知道了!” 萧瑾不再开口。 沉默的一路走到萧霁的外书房,萧瑾看到竟是陈姨娘、许姨娘、璎娘、瑶娘、萧炘、萧烨都在。 萧霁坐在上首,陈姨娘、许姨娘在地上站着,瑶娘、璎娘坐在左手边一溜椅子上,萧炘、萧炘坐在右手边。 “父亲!”萧瑾上前敛衽行礼,又对着两个姨娘道“姨娘好!” 璎娘、萧炘、萧烨都起身给萧瑾行礼,“二姐!” 萧霁对眼前一副“和谐美满”的场面十分满意,他对萧瑾是难得的和颜悦色“瑾娘,坐!” 萧瑾挨着瑶娘在左边坐下,萧霁才开口笑道“咱们家出了一件天大的喜事,一会儿皇上的圣旨就到,先说了让你们欢喜欢喜!” 萧瑾微微撇了撇嘴,心中有些奇怪。 能有什么喜事?他升官儿的圣旨还能颁到家里来不成? 圣旨……今天就算是把萧霁封了一品大员,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喜事! “瑾娘!”萧霁目光和蔼的看向萧瑾,把她吓了一跳。还几乎以为她心中的想法被萧霁看穿了!“这件事是关于你的!” 萧瑾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心突突跳个不停。圣旨?还和她有关? 除了萧霁外,在场的人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看来她们都不知情……萧瑾稍稍觉得心安,起码不是被她们挑拨所致! 但看着萧霁喜笑颜开的模样,她总觉得对她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赐婚,把你许配给定国公的三子楚天舒!这可是定国公求的皇上!”萧霁喜气洋洋道“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喜事!” “且不说定国公府是京中第一清贵的世家!皇上亲自赐婚,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萧霁话音未落,萧瑾已经愣住了。 第一清贵世家这个称呼,还是在两年多前听过……那时,她设计让萧霁不能娶赵蕊珠……而赵蕊珠嫁的就是定国公世子! 为什么会对定国公三子楚天舒印象这么深…… 萧瑾想得头都快爆炸。 那个容貌奇丑、整日带着面具的人……这还不算,萧瑾听宁惠芸说过,此人异常冷酷无情,暴躁嗜血,据说国公府中的奴仆都不敢靠近他的院子!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还尚未娶亲,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容貌! 还有传言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萧瑾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牙齿忍不住轻颤,隐约带着绝望“父亲,您说的是……真的?女儿还没有除服!” 萧霁像是对萧瑾的恐慌视而不见,他仍温和的道“皇上金口玉言怎会有错?国公爷知道你尚在孝中,只等你除服后,再娶你进门!” 明明已经到了初春,萧瑾却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地龙暖暖的烧着,她却觉得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 “你们两个,赶紧去服侍小姐换衣服!”萧霁笑眯眯的指挥两个姨娘道“圣旨说话间就到!” 这一世的父亲本来对她就如同一个遥远的称呼,她没想到,他对她竟是如此冷漠! 国公府那样高的门第,为什么会求娶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诧异?他一丁点儿都不关系她的命运?! 萧瑾浑浑噩噩的被两个姨娘搀着回了锦荣院。 第83章 防盗章 默默的在假山中藏着一会儿,直到少年发出指令示意可以出去了,明薇才动身。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假山中。 到了有光亮的地方,明薇总算看清了那少年。只见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锦袍,隐隐透出几分贵气。少年面庞白净,乌黑的眉毛,一双眸子明亮若星辰,俊朗的五官无可挑剔。他神色间不见一丝傲气,举止温和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在下事急从权。”少年拱了拱手,彬彬有礼的道:“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明薇摇了摇头,道:“是我该说谢谢。”算起来少年还救了她,她是该感激的。可偏生他也听去了这件事……明薇神色间闪过犹豫不决。 他既然知道在紧要关头拉住她,显然是知道诚王世子的为人。他衣着华贵又深知诚王世子的,定然也是勋贵世家子弟。他到底有几分可信? 少年似是一眼就看穿了明薇的顾虑,语气温和的道:“姑娘放心,在下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见到。” 那人如此识趣,此时她要是再纠结此事,反而是她小气了。 想到苏璇的事迫在眉睫,明薇也顾不得多话,朝着少年微一敛衽,便飞快的走了。 她的方向……却是同来时相反的。 少年没有错过明薇转身前眼底跃动的那一抹狡黠,不由自主的放轻脚步,做起了跟踪的事。 会芳园中有一处人工填的湖,同滴翠亭那处的水、锦鲤池都是联通的。 只见明薇站在湖边,蹲下身子把湖里的水就往裙子上泼,还特意把裙摆往湖边石头上的青苔处蹭一蹭。不消片刻,原本崭新的白色绫裙立刻变得脏兮兮的。 然而明薇脸上却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少年静静的在太湖石后看着她,在她嘴角翘起的一刹那,他只觉得仿佛院子中也跟着亮了几分。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会芳园小路的尽头,少年才收回视线。 “去瞧瞧,内院怎么样了?”少年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了几句,才悠然迈着步子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园中闪过一道暗影,无声无息的朝着滴翠亭的方向掠去。 ****** 当明薇从原路折返时,苏璇还没有脱身,她被几个小姑娘缠住说话,而杨慧娘虽然远远的站在一旁,眼神却时不时往苏璇的方向瞧。 其中的狠毒和得意,明薇看的分明。她不由暗中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的愤怒泄露丝毫。 见明薇回来,苏璇脸上闪过诧异和焦急。她顾不得同身边的人周旋,敷衍两句便快步朝着明薇走来,才想开口问缘由,便被明薇先一步打断。 “阿璇。”明薇提着裙子,脸上掠过一抹羞恼之色。“方才去了池子边上看锦鲤,一时不防头把裙子弄脏了。” 她的话音未落,随苏璇而来的几个贵女,目光不由都集中到了明薇身上。 只见她身上那条白色的绫裙下摆脏兮兮的,如她所说,依稀可辨的沾着草渍和水痕。 然而便是明薇这么说,但苏璇却察觉出不同寻常来。 自己命小丫鬟带明薇走过的路,是决计不可能路过养着锦鲤的池子。苏璇又看了一眼明薇,却发现她眼底隐约透出焦急的神色。 “这位七姑娘也瞧得太投入些了!”有热闹可瞧,必是少不了杨慧娘。再加上她心中向来妒嫉苏璇,明薇又是苏璇特特邀请来的,自然抓住机会奚落。她掩唇而笑:“今儿来的姑娘们不少,桓安侯府的景致虽是迷人,却从没见哪位姑娘瞧到水里去的!” 她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嘲笑明薇是庶出、见识又浅,且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贵。 明薇面上不见自卑和羞恼,只是笑笑便略过。她才没功夫和杨慧娘嚼舌头,赶紧让苏璇随她离开,才是正理。 “我带你去换一条裙子。”苏璇同样不理会杨慧娘,带着明薇便想走。 杨慧娘着急了。去苏璇的怡然园换好衣裳,在折回来,都得小半个时辰了! 计划中再过一盏茶的时候,她便要提议去乘船。园子中的流水都是通着的,她的表哥诚王世子正等在莲花畔,只要她们的船一翻,他便演一出救美的好戏。 浑身湿透的苏璇被他抱着,这便是有了肌肤之亲!正如杨慧娘所说,便是作妾,苏璇也只能嫁给诚王世子…… 除非她远嫁外地。可桓安侯夫妇、世子夫妇怎么舍得从小娇惯在手心长大的苏璇远嫁他乡? “等等!”杨慧娘情急之下拉住了苏璇的衣袖。 苏璇冷眼瞥过去,用力甩开杨慧娘的手,厌恶的神色溢于言表。 杨慧娘知道自己的阻拦太突兀,可情急之下,她只能出此下策。她忙干笑着补救道:“阿璇妹妹,让个小丫鬟带七姑娘去换也就是了,何必你亲自跑一趟?” “阿薇是我请来的贵客。”苏璇听她这么说,越发要带着明薇离开。“我岂能轻慢她?虽说我不知道杨国公府的规矩是怎样的,桓安侯府却没有这样的规矩!” 苏璇竟是暗讽自己没规矩!杨慧娘脸色当即有些不好,可想到她托大在诚王世子面前已经夸下海口,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话是这么说没错。”杨慧娘眉头一皱,顿时来了灵感,她笑容满面道:“可让这么多姐妹只等妹妹你一个,岂不是同样为失礼之举?” 她显然是在暗指,苏璇只看重明薇,却冷着在场的其他贵女们。 “多大点儿事!”淮南侯孙女陈菁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杨家姐姐未免也太多心了!阿璇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我从不这样想,别的姐妹怕也没杨家姐姐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换了是别人的裙子脏了,阿璇也定会陪着一同去,这才是主人家的体统呢!” 明薇睁大了眼,觉得十分惊讶。 她没想到,原先瞧着娇纵难相处的陈菁竟也会帮她说话。即使这全然是看在苏璇的面子上,她也是感激的。 陈菁这么一说,别的贵女自然纷纷表示自己不介意,让苏璇快去,好显得自己心地宽大,不若杨慧娘一般斤斤计较。 此时脸色最难看的便是杨慧娘。 不仅没有留住苏璇顺利实施计划,反倒落下个心胸狭窄的名声。顿时她脸上变换过几种颜色,愈发尴尬羞恼。她不敢冲着苏璇撒气,只得恨恨的剜了明薇一眼。 明薇视而不见,施施然的跟着苏璇一同走了。 陈菁轻蔑的哼了一声,还有其他贵女不带善意的轻笑声,更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 “阿薇,到底出了什么事?”才离开众人的视线,苏璇便迫不及待的问:“为什么你没有去,反而弄脏了裙子?” 明薇见身边只有两个苏璇得用的大丫鬟,这才缓缓道出了实情。“杨慧娘心里藏奸,要害你!” 接着明薇便简要的说出了她偷听到的诚王世子同杨慧娘的谈话,只是她略去了遇到蓝衣少年一节。 既然那少年一个人藏身假山洞中,同样也有自己不想为外人道的隐情。且方才全仗着他救了自己,明薇自然不肯说的。 苏璇愕然。 她有些不信的。素日来虽说她和杨慧娘互相看不顺眼,但不至于到要用这般恶毒计策害她的地步! “阿璇,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明薇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若不是为此,方才为何你说要带我换裙子,她那般焦急?” 苏璇回想起方才杨慧娘的焦急神色,不同寻常的言辞,不由得她不信。 “她竟敢如此——”苏璇气得浑身乱颤,扭身就要回去找她理论。“我倒要看看,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桓安侯府做出这等事!” “阿璇!”明薇死死拉住苏璇,沉声道:“不许胡来!” 她一面死命拖着苏璇往怡然园的方向走,一面劝道:“在她没做之前,这些都只是我偷听到的,站不住脚!到底还要落实才是——” 苏璇漂亮的大眼睛中满是愤懑和疑惑。 “先让找两个得用的婆子去莲花畔,看看是不是诚王世子在。你找人看住杨慧娘,她命谁往别处递消息,一律偷偷拦下来。”明薇压低声音道:“你照例让船去莲花畔,只找两个身形同你与杨慧娘差不多的船娘坐着,换上一样颜色的衣裳再戴上帷帽。” 明薇把话说到这里,苏璇在没有不明白的。 “到时候让两个船娘故意跳下去,我家的船娘水性都是极好的。”苏璇脸上闪过恨意,她冷声道:“我倒要瞧瞧,那诚王世子是不是真的跟着下水!” 苏璇当即吩咐大丫环桃叶去布置,自己带着明薇一路回了怡然园。 等到明薇换了一条苏璇的新裙子出来时,才知道方才莲花畔出了一件大事故。 诚王世子容昊跳进水里了! 当小丫鬟飞奔着过来把消息送到怡然园时,苏璇冷笑一声,眼中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他当真做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阿薇。”她让桃枝赏了那小丫鬟一块儿碎银子,那小丫鬟欢天喜地的捧着银子走了,而苏璇自己撩了帘子进了内室去找明薇。 苏璇向来是个大方的,又愿意亲近明薇,自然亲自挑出了一条顶好的崭新梨花白绫裙给她。这条绫裙瞧着样式大方简单,却在细节处做足了功夫。料子柔软又不失挺括,裙摆在走动时隐隐流动着光彩。 做好后她都没舍得穿呢,如今拿出来给明薇倒是毫不心疼。 “你穿着真漂亮!”苏璇毫不吝啬的赞美道:“和你的褙子也相配!” 明薇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你的裙子好看!” 想到刚才听到外头的响动,明薇便急切的问道:“可是外头有消息了?” 苏璇点点头,脸上花朵般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她咬紧牙根儿道:“你说的没错,那容昊就是跳进水里了!” “走,兴许还能瞧到好戏收场。”明薇拉起苏璇,眼中闪过嘲讽。“这回诚王世子丢了人,头一个不会饶过杨慧娘!在场的人想来不在少数,不用等到明儿,各色的流言便漫天飞了!” 听了明薇的话,苏璇眼前一亮。 没错,这事儿没完。大家都是亲眼见着容昊自己跳进去的,容昊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这等光彩事很快便会在世家传开,三人成虎这话是没错的。 或许不用她派人添油加醋的传播,更不堪的流言都会在勋贵圈子里流传,若是另两位皇子有心扩散,甚至传到皇上耳边也不是没可能! “你且别气,自然有他好受的!”见苏璇重新恢复了神采,明薇放下心来。她翘起了唇角,微微一笑:“你可是主人家,放着各位贵女们等可不好!” 苏璇放下了心中那点别扭,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阿薇你说的没错,我们自然是要过去的!” 一路说着话,二人佯装不知的回到了滴翠亭。 此时滴翠亭的人都去了莲花畔,当初杨慧娘为了让更多人见证,早就提议要去那里的水榭作诗、划船。此时她不好再说不去,杨慧娘想着已经让小丫鬟给容昊递了消息,应该不会再撞上。 在水榭上,两个身材高大的丫鬟站在了格子窗边,挡住了杨慧娘往莲花畔看的视线。故此在苏璇命人安排的小船到了莲花畔时,杨慧娘并没有看到。 直到听到传来的落水声,杨慧娘才大惊失色的站起来。 那两个丫鬟识趣的让出了位置,她正好完完全全的看到了自家表哥跃入水中救美的英姿。 杨慧娘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两位船娘水性都是极好的,而且水又不深,二人如同两尾灵活的鱼往水里一潜,叫力图表现所以自己亲自下水的诚王世子,扑了个空。 等到诚王世子满身狼狈的从水中上来,却发现那两位姑娘哪里是苏璇和杨慧娘,脸色顿时变得青黑,却又觉得尴尬得几乎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偏生他为了让更多的人见证,当船远远的过来时,他便命人把苏璇嫡亲的哥哥苏清远请了来。好巧不巧的一众世家公子都一起过来了,众目睽睽下,容昊今日丢人可是丢大发了。 当他的视线落到一旁花容失色的杨慧娘身上时,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几乎要从她身上剜下肉来。 杨慧娘那个蠢货!容昊心中恨不得把杨慧娘千刀万剐,他偷鸡不成蚀把米,都是那个蠢笨又自大的女人所害!此时他倒是忘了,方才还称赞杨慧娘有计谋来着。 容昊是龙子皇孙的,身份尊贵着呢。早就被苏璇通知的桓安侯世子爷和夫人,心中恨极了容昊,便愈发大张旗鼓的命人处理此事。一叠声的只命人去宫中请御医来,又盛情的留下容昊,偏弄得满城皆知。 而容昊颜面尽失岂会再留下,他甚至连身干净的衣裳都顾不得换,只拿过手巾胡乱擦了两把,便浑身湿漉漉的、十分狼狈的告辞了。 虽然他走了,可是派去宫中请御医的小厮跑得更快。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目睹了全过程的世家公子、贵女们没走呢……世子爷心中有气,当即便换了衣裳,去诚王府给诚王请罪。 惊动宫里那位是妥妥的了。 本该是这场好戏的女主角苏璇此时带着明薇姗姗来迟。 “阿璇,你来晚了!”陈菁冲着两人招了招手,叫过苏璇来轻笑道:“一场好戏啊!” 苏璇在陈菁面前懒得伪装,她眼底的轻蔑和嘲讽毫不掩饰。苏璇意有所指的道:“那真是可惜了,诚王世子素来最是老成的,怎么会在这条浅水里翻船了呢?” 诚王世子的为人她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心中都不喜欢他。便是陈菁不知道前因后果,见了容昊倒霉,她也只有拍手称快的。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陈菁讽刺的笑了笑:“现世报便是如此了!” 明薇目光微闪,并没有说话。 她的眼角方才映入了一抹蓝色的身影,她恍惚见似乎看到会芳园遇到的那个少年,对她远远的一笑。 ……是她看错了吧? ****** 桓安侯府今日算是人仰马翻的出了这么回事,识趣的贵女们都早早告辞了,明薇本也想走,却被苏璇拉住了。 “先别急着走,我娘和祖母都要见你呢!” 今日出了容昊的事,桓安侯夫人、世子夫人在愤怒的同时,对明薇又是感激的。若是明薇怕事不说出来,苏璇的清白没了不说,以后的前程也就完了,只平白便宜了那人渣。 苏璇今日既没有吃亏,又将计就计的收拾了容昊,心中只觉得畅快。在祖母和母亲面前说了明薇无数好话,只说连计谋都是明薇替她出的,对明薇推崇备至。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明薇摇摇头,不想居功。她本就当苏璇是小辈般看待,自然是要维护她的。“是咱们好,我才毫无顾忌的告诉你。你信了,才有这结果。” “……阿婉?”桓安侯夫人走到怡然园的小花园前时,突然被绊住了脚步。 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在花架子下和苏璇说话的明薇,被花架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额头,从侧面看去,简直同三十六年前的唐婉一模一样! “老夫人?”一旁服侍的邱妈妈见桓安侯府人停住了脚步,有些疑惑的道:“您说什么?” 桓安侯夫人想到邱妈妈是曾见过唐婉的,忙让她往里头看。“你看看,花架子下同阿璇说话的,像不像阿婉!” 邱妈妈先是一愣,旋即转过头去看时,立刻满脸愕然。 三十六年前,唐婉是高高在上的阁老嫡女,却待如今的桓安侯夫人、当初的落魄罪臣之女程月十分好,二人还同往日一样在阁老府里荡秋千,那是她只是个小丫鬟。看着唐婉的侧脸,只觉得那张扬明媚的笑容真是美极了。 而如今在花架子里隐约露出的那侧脸,和记忆中三十六年前的侧脸毫无违和的重合了! “像、太像了!”邱妈妈有些磕磕绊绊的道:“真是太像皇贵妃了!” 桓安侯夫人陡然失了这些年来养出来矜贵,竟快步往怡然走去。而邱妈妈也追了上去,其余服侍的人都是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不知道夫人为何如此激动。 “阿——”当桓安侯夫人再度看清明薇的侧脸时,不由心下失望。 当明薇整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反而觉得没有那么像了。 “见过老夫人。”明薇见桓安侯夫人来,忙过来乖巧的敛衽行礼。 苏璇则是在一旁笑道:“你看吧,我祖母都亲自过来了,你还要立刻要走?” 到底不再是那个因为唐婉死讯哭了几天几夜的小姑娘了,桓安侯夫人掩去眼底的失望,露出笑容来。“我都听璇丫头说了,今儿多亏你保全了她!” “是阿璇言过其实了!”明薇露出几分羞涩来:“更何况本就是我该做的。” 三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屋里走。 桓安侯夫人越看越觉得明薇有些唐婉的影子,突然她又想到明薇也是会枚绣的,简直明薇就是唐婉托生的! 唐婉的死是桓安侯夫人此生最心痛的事,这遗憾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故此她探究的目光有些明显,连一旁的苏璇都感觉到了,自己祖母的目光总是落在明薇身上。 明薇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等到了内室,自有小丫鬟捧了茶来,桓安侯夫人一面同明薇说话,目光一面来回打量着她。 “祖母,您都看了阿薇一路了!”苏璇嘟起嘴,故作不满道:“莫不是您觉得阿薇比我更漂亮?还是——”苏璇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嘿嘿笑道:“您看上了阿薇,要让她给我哥哥做媳妇儿?” “阿璇!”明薇涨红了脸,直跺脚道:“不许混说!” 桓安侯夫人才想说些什么,她的目光突然落到一旁的帷帽上时,想要说出口的话变了。 “七丫头,把帷帽带上我瞧瞧。”桓安侯夫人语气突然有些急切和期待。 第84章 南安侯安远良这些日子并不好过。 上次他不过跟赵氏略提了提关于安然的婚事,却被赵氏一句话给撅了回来。 “九娘的事我可做不了主,如今她可是三娘的心头肉。”赵氏凉凉的道:“若是侯爷有意,得三娘先点头了才行。侯爷还是先说服您女儿罢。” “三娘若是不反对,我自然也是同意的。” 他被赵氏噎得无话可说。 自家女儿的性子作为父亲虽说接触的不多,可安远良却是十分清楚。他在嫡长女三娘出嫁前,便管不住她。更何况出嫁后,三娘作为世子妃,身份不同于往日。 三娘出身在赵氏把安远良的后院管制得“服服帖帖”之时,三娘的性子是有些跋扈的。从另一方面说,若是三娘想要护着安然,安远良同样没办法。 他从三娘上回给安然选的一门亲事来看,就知道三娘特别护着九娘。方庭的前途无限,若非三娘极力促成,恐怕也是难成的。 至于陈谦的事,安远良甚至没敢在三娘跟前提。 京中的谣言热度不减,云阳郡主看起来又有些抬举九娘,九娘受的伤并不重,还把她留在了府中。其中若是没有三娘牵线,九娘怎么会认识云阳郡主? 恐怕不能随着他的意把九娘嫁给陈谦! 故此安远良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安远良素来是个没主意、优柔寡断的性子,可他收了陈谦的礼,也不愿把到嘴的好处给吐出来,于是安远良半吞半吐的把自己的顾虑,委婉的告知了陈谦。 亏得陈谦已经接近人精的修为,总算从安远良千回百转的话里听了出来,安远良做不了自己女儿的主。 可陈谦并不灰心。 这些日子的刻意接近以来,陈谦对安远良的性格也捏得极准。 “侯爷的意思晚辈明白。”陈谦端得是处变不惊,换了别人或许早就拍案而起了。收了钱不办事算怎么回事啊?可陈谦却是仍同安远良把盏言欢。 他亲自替安远良倒了一杯佳酿,而后看似随意的笑道:“果然侯爷治家有方,子女间竟是这样的友爱。晚辈说句不好听的,放在别人家,嫡女庶女说不准怎样的你死我活呢。” 听了陈谦的话,见他似乎并没有计较的意思,安远良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三娘素来心疼自己的妹妹。”安远良自觉找回了些面子,不由吹嘘道:“我的女儿们个个都是乖巧懂事。” 陈谦笑着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想来世子妃是极孝顺侯爷您的。若是世子妃不愿意把妹妹嫁给在下,也只是对在下不放心罢了。”陈谦只一味吹捧安远良,把他捧得有些飘飘然。 安远良自是承认道:“没错,我那三娘是个贞静柔顺的,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谁不夸她贤良呢?” 若是陈谦和丁氏没掺和过毅郡王府的事倒也罢了,偏生母子二人见识过毅郡王府的内斗,知道三娘的善妒跋扈又张扬的性子,对安远良的话不过是在心中一哂,面上却仍是恭敬的神色。 “那还是侯爷治家有方!”陈谦继续恭维安远良。 安远良颇为自得的笑了笑。 “侯爷,晚辈是真心实意想求娶九姑娘,可否待晚辈在世子妃面前一诉晚辈的诚心?”陈谦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道:“晚辈可以先行把铺面田产的那些地契全写到九姑娘名下,以示晚辈的诚意。”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安远良面上便立即露出为难之色。 陈谦面上仍是带着谦逊恭敬的神色等着安远良的回话,只是心里却对安远良愈发的看不上。 出嫁的女儿再风光,可南安侯府也是京中世家,有娘家的支持才能在婆家立得住。怎么做父亲的,反而还怕自己出嫁的女儿? “这……恐怕?”安远良还是吞吞吐吐的。 他实在舍不得放弃那些利益,不敢一口回绝了陈谦,可他又做不了九娘的主。 正在他百般纠结之际,陈谦顿时心中生了一计。 “世子妃爱妹心切,一时间回转不过来也是有的。”陈谦语气和缓的,语气中还带了些徐徐善诱的意思:“可是九姑娘的事也耽误不得,不若先定下来,往后世子妃想明白了,未尝不会觉得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说不定错过了,往后世子妃还会后悔呢。” 安远良不由跟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陈谦在心中运筹帷幄的一笑,面上却是不露半分。 “世子妃又是极孝顺您的,若是您要定下九姑娘的婚事恐怕她也不会反对。”陈谦给足了安远良面子,他微笑道:“只是您疼爱女儿,不忍伤她的心罢了。” 陈谦如此“善解人意”的话颇得安远良的心,此时他已经觉得事实真的是如此。 “既是如此,为了避免往后再懊悔,不若侯爷先帮着晚辈把事定下来?彼此交换了庚帖,定好了下聘的日子,我们把聘礼抬过去,把事情办妥当了。世子妃看着果真我们是诚心的,恐怕她也不会反对。” “您知道的,晚辈是家中的嫡长子,自然是要回扬州成亲的。您上回不是说,九姑娘也是自幼在扬州长大吗?”陈谦恭敬的道:“这也真真是缘分了。” 他竟是要撺掇着安远良,瞒着三娘、家中其他的女眷,把安然送到扬州嫁了! 毕竟安然长于扬州,在扬州回去一趟,也不是说不过去。 安远良神色微动。 陈谦见有戏,便又添了把柴,又许了许多珍宝、钱财,除去这些,连同保定府的几乎半条街的铺面,都说直接送给安远良。 能自由支配这些钱财的诱惑力太大,安远良动心了。 反正此时九娘已经声名狼藉,便是云阳郡主抬举她、三娘护着她,勉强找个高门庶子把她嫁了,能带给家里的好处又有多少?远不如陈谦所给的干脆直接。 再说了,他也是为九娘着想。 高门之中规矩大,即便有朝一日能证实谣言只是诬陷,那又如何?谣言已经在京中传遍了,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九娘肯定抬不起头来做人,在妯娌间的日子肯定难过。 倒不如嫁给陈谦,虽是商贾,却是豪富,家中人口简单。 他这也是为了九娘好。 安远良几乎在心中已经认同了陈谦的提议。 陈谦早就看透了安远良的脾性,又把他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地位、世子妃女儿“恭敬孝顺”渲染了一番,直把安远良说得最终拍了板。 他又灌了安远良几杯黄汤下肚。 “贤侄的主意甚好。”酒酣耳热之际,安远良豪情万丈的点了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是看在你实在诚心求娶的份儿上才同意的。若是往后你敢对不起九娘,我是不依的。” 陈谦连连保证,往后一心一意对待安然。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不会亏待了九姑娘!” 安远良满意的笑了。 “翁婿”两个相谈甚欢,最后陈谦见大功告成,心中高兴,不免也多喝了几杯。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两人才走出了酒楼。 这还是陈谦头一次乘轿子离开。 安远良也是醉醺醺的坐着轿子往侯府回去,他还特意嘱咐了轿夫,直接从角门进外书房,不让夫人知道。 还不等他多沉醉一会儿,突然有家人寻了过来。 “侯爷,皇上下旨赐婚了!说是把咱们家的九姑娘许配给了平远侯!” 安远良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圣旨还没颁下,他们只知道个大概。 安九? 安远良脸上并无太大的喜色,他才答应了陈谦要把安九嫁过去!陈谦又许了他那么多好处,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听真切了?确定是九姑娘?不是六姑娘、七姑娘他们?”安远良脸色发白,急急忙忙的问:“到底是不是,你们倒是说话啊!” 被他急赤白脸的这么一问,来报信的人也拿不准了。 “仿佛……好像是……” 安远良气急。“没用的东西,连话都说不清楚!回府!” 轿夫闻言,忙抬着轿子飞快的回了侯府。 南安侯府。 赐婚的旨意传过来,侯府中早就炸开了锅。 六娘和十娘至多只是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倒还持得住,七娘却是快气疯了。 “你确实是点明了要赐婚安然和平远侯?”七娘面色已经变得狰狞,她揪着送信丫鬟的近乎凶狠凌厉的问道:“确定不是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结亲?” 若是如此,还会有回转的余地! “奴婢、奴婢不太清楚……”这丫鬟是丽姨娘房中服侍的,丽姨娘从赵氏处听来了消息,便给女儿送信,让她先有个准备,别等到那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又勾起了七娘的火。 七娘手中的茶盏冲着她身上招呼过去,把那丫鬟身上白色的绫裙给弄得满身茶渍,茶杯还重重的打在了她身上。 她躲都不敢躲,只得硬生生的受着。 “废物!滚!” 七娘怒火中烧的吼了一声。 她还是不能接受,已经声名狼藉的安九娘竟能被赐婚给平远侯! 安九才回来时,人长得堪称绝色,又很得三娘的眼缘,一度被认为是她们姐妹四个里,最可能嫁给平远侯的。可自从安九被送到了毅郡王府后,她们都认为安九断不可能再嫁平远侯。 后来又被许给方庭、一度威胁到六娘、七娘的姻缘,毕竟她们两个是姐姐,要先嫁的。这样一来难免仓促,故此一度七娘和六娘两个人几乎势如水火。 等到安然声名狼藉的谣言甚嚣尘上时,两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是些高兴的。 特别是她被定北侯府退了亲后,六娘和七娘更是心中大定。她们姐妹中原本最具有威胁力的,已经被毁了。 纵然她有着绝色的容貌,可谁愿意娶这样一个人为妻? “一定是弄错了!”七娘犹自不肯置信的喃喃道:“平远侯可是简在帝心的,位高权重的人,怎么可能娶已经身败名裂的安九?” 好在此时安然还在云阳郡主府上,否则七娘冲过去质问安然的心思都有了。 “一定是那个废物连话都学不明白!” 她身边的丫鬟见了,想要劝,却又不敢惹正在气头上的七娘。 怎么可能说出呢?以丽姨娘的为人,肯定是打听妥当了才会来命人送信的。 侯府中嫉妒震惊的人不止七娘一个。 七娘在这里发狠摔东西,她对面的六娘,却是心里头压抑着情绪不肯露出来,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 “我的姑娘哟,这可如何是好!”刘妈妈倒是哭天抢地的,她在六娘耳边不住的念叨着:“那安九娘是哪里来的福气,竟被赐婚给平远侯?别的不论,她今年还不到十四!娶这么个小丫头回去,还指望着她生儿育女?” 六娘脸色微沉,刘妈妈没说一句,她的脸色便暗下一分。 “若是论起长相来,姑娘你也比九娘差不了多少!况且你今年十五,及笄了,正是适宜生养的时候,怎么看也该是您嫁过去!” “且那九娘名声已经完了,连定北侯府的庶子都看不上她,退了亲,平远侯怎么会捡这么个破鞋?” 刘妈妈一声比一声高,六娘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还请妈妈慎言!”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六娘重重的拍了桌子,她脸色阴沉、声音冰冷的道:“这样的话也是能混说的?若是明白的人,知道是妈妈糊涂;若是不明白的,还以为这都是我的话!” 六娘再急再愤怒,心里还勉强持的住,刘妈妈却是有些老糊涂了。 或许刘妈妈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压在六娘身上的赌注被赔得倾家荡产,才越来越着急。若是六娘被胡乱嫁了,在南安侯府这潭池水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她十多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故此刘妈妈此刻倒还不如六娘沉着了。 “姑娘这是什么话?倒都成了我的不是?”刘妈妈先是一愣,随即便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委屈。“我一心为姑娘打算,从姑娘小时候就培养姑娘的才艺,好生伺候着姑娘,不肯让姑娘受一点累……” 六娘从很早起,就在忍耐刘妈妈了。只是她初入侯府没有根基,刘妈妈倒还算是太夫人身边的旧人,多少有些情面在的。 在她看来,刘妈妈已经远不如先前识趣能干了,只会拖她的后腿。 可是……看到刘妈妈如今这急切的样子,六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倒是可以善加利用。 想到这儿,六娘深深的吐息了一次。 “妈妈别哭了,是我方才说的不妥当。”六娘定了定神,叹息道:“这赐婚的事一出,我也是慌了神,还妈妈别放在心中。” 见六娘服了软,刘妈妈总算止住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妈妈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六娘实在烦透了她,却又不能不给她几分颜面,故此只做惊慌状,把问题又踢回去给刘妈妈。 刘妈妈到底是在太夫人身边待过,有两分见识。 “说到底安九不过是姐妹里长得略好些罢了,英雄爱美人,平远侯一时迷了心窍才看上了她。”刘妈妈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激动的看着六娘,道:“若是侯爷见了姑娘……姑娘只差一个跟侯爷见面的机会!” 被她这样一说,六娘也有些动心。 安九不过是在云阳郡主府上受了伤,被平远侯出手相救。是那时平远侯见到安九的吧! 六娘心中不由充满了嫉妒,如果当时平远侯先看到的人是她……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如果平远侯前些日子不在京中,恐怕对那些事情并不了解,或许他此刻还相信谣言只是谣言。”刘妈妈冷静了下来,她思维缜密的对六娘道:“如果姑娘‘大义灭亲’,告诉平远侯‘真相’,平远侯会不会暴跳如雷,从而退掉这门亲事?” 六娘心中一动。 “可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金口玉言断无改变的可能……”六娘面上仍是犹疑不定的模样。 刘妈妈却是很有信心,正所谓险中求富贵,如果六娘没有动作,她只会被遗忘在侯府中,最后被胡乱嫁了人。只可惜她的花容月貌和从小就精心培养的才艺和女红。 “还不是平远侯一句话的事!反正都是平远侯府的姑娘,娶谁不一样呢?只怕太夫人和侯爷都是这么想!如果平远侯转而看上了姑娘您,太夫人和侯爷也是乐见其成的!” 六娘彻底被刘妈妈的话说动了心。 平远侯夫人。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位置,曾经觉得几乎遥不可及,可是竟被安九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怎么能甘心? 无论如何,她都得为自己争取一次! 六娘暗暗的下定了决心。 七娘和六娘院中俱是鸡飞狗跳的情景,凝雪院中的十娘,却是出奇的冷静。 虽说她同样会嫉妒、会心急,可是她沉得住气。 上面有远比她更着急的六娘和七娘在,她只需安静的看着她们先内斗起来,能把安九拖下水最好,若是不能,她便交好安九,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她不信六娘和七娘能眼睁睁的看着安九嫁给平远侯。 即便是她们两个里六娘能沉得住气,七娘也会忍不住。若是七娘这次也能忍住……十娘眼底闪过一抹暗光,她也会让七娘生出些是非来。 乱上一乱,或许会发生些什么也不一定。 总是她是不会出头吃亏的。 ****** 安远良急急地回到家中,却被告知还没有圣旨送来。 明明旨意已经颁布了,实在是有些奇怪。 对于今日的结局,太夫人是满意的。毕竟在当初,她就属意安然能嫁入平远侯府,哪怕是做妾。可是如今这样顺利,她心底也有些忐忑—— 若说平远侯是看中了安然的绝色姿容,可为何不早提亲,偏偏赶在安然几乎声名狼藉之时,传来皇上赐婚的消息? 实在是太奇怪了! 站在太夫人的角度,不免又要多想一些。 皇上不会平白无故的赐婚,多半是陆明修所求。 可是从当年平远侯被下诏狱后,南安侯府并没有作为,反而悄无声息的退掉了亲事,陆明修恨南安侯府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主动求娶庶女为嫡妻? 若是想把安九要走做妾,太夫人更容易接受一些。 陆明修究竟想做什么? 虽说是目的达成,可太夫人仍旧心中十分忐忑,只怕陆明修的行为中有什么深意。 报复南安侯府? 可为什么此时求旨赐婚?毕竟此时关于安九的谣言已经满天飞,京中的世家里可以说是人尽皆知,陆明修又不能以此做文章。他明明知道还要求旨赐婚,那南安侯府也没办法。 太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此时南安侯府里,最省心、最轻松的反而是赵氏。 赐婚的消息传来,赵氏心中倒也觉得高兴。毕竟此时自己的女儿三娘极为喜爱安九,且安九也帮了三娘不少。如果侯府中的庶女里出一个能作为平远侯夫人的,是安九倒也不错。 往后安九和三娘关系好,自然顺带着能照拂钰哥儿。 如今赵氏也想开了,与其硬揪着往事不放,倒不如撂开手,反而轻松些。 南安侯府中并没有因为赐婚的旨意传来而满心欢喜,而是各有各的打算,反而显得人心浮动。 偏生这两日来只有旨意,没有圣旨颁下。 一日见不到圣旨,他们就日夜悬心。 ****** 那些人再想不到,此时他们梦寐以求的圣旨,正被南逍侯楚天泽拿在手中。 楚天泽主动请缨了去南安侯府商议安然和陆明修的亲事。 这些年来,自从上一任平远侯被下诏狱后,亲戚们为了避嫌,便同平远侯断了联系。等到陆明修复爵后,自然懒得理会这些人。可是有些人当初只是躲开,并没有落井下石,此时便自觉没有对不起平远侯府,见陆明修简在帝心,便又凑了上来。 陆明修不想跟他们有半分关系,即便是所谓的亲戚。 可即便是皇上,也得做一做表面文章。纵然当初临安大长公主在先太子夫妇出事时为求自保投靠了云栩,可她当初并没有参与到谋害中,云舒也只能忍了下来。 总不能让天下人看着,说皇上冷情冷心,竟把宗室全都赶尽杀绝。 如此即便是恶心,也只能全当看不见。 等到陆明修若是说定了亲事,这些自恃是亲戚的人定然会一窝蜂的涌了上来,想要往平远侯府中伸手。 故此当初陆明修求到了楚天泽头上,也不单单是请他在云舒面前说项。 楚天泽自觉上了贼船。 怪不得当初陆明修主动叫他二表叔!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乖侄儿,告诉二叔你要送给安九姑娘的这个樟木箱子里装着什么?”往南安侯府去的路上,楚天泽仍在好奇的问。 今日说好他陪着陆明修去南安侯府,毕竟有许多礼物要带,楚天泽便去平远侯府找陆明修汇合。他来时,陆明修正让人把一个笨重的樟木箱子往马车上搬。 楚天泽不过是随口一问,陆明修却是神色间有些紧张,就是不肯告诉楚天泽。 所以楚天泽更好奇了。 他去向秦风和柯林打听,两个人却是守口如瓶,并不肯说。在他的逼问下,两人只说是侯爷准备送给安九姑娘的。 有意思,楚天泽摸了摸下巴。 看来自己这个侄儿也并非完全不开窍罢! 无论楚天泽怎么问,陆明修就是不说,任由他在一旁絮叨,只听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或许他可以请谭大人、沙大将军、石大将军都可以……哪怕是去求定国公世子楚天祺,也比二表叔楚天泽靠谱得多。 楚天泽却是从云舒那儿把圣旨拿过来,又叫了两个小内侍跟他出宫宣旨。 南安侯府。 接到要来传旨的消息,侯府的众人皆是一早就准备好,安然总算被云阳郡主送回了府中。 虽说云阳郡主还有些舍不得嘉娘,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不能同嘉娘贸然相认,再拖下去,恐怕吴氏也会有怀疑。可云阳郡主已经知道了嘉娘的生活状况,又不忍她受委屈。 故此云阳郡主派了人送嘉娘回去,送了厚礼,还告诉吴氏她很喜欢嘉娘,以后还会邀请她过去做客。 这样一来,吴氏若是想要利用嘉娘,就必须善待她。 六娘姐妹四个自然不便在圣旨到达前就出现的,故此只能先在正厅中的梢间候着。 今日出来准备接旨的安然一身盛装,衣裳和头面俱是云阳郡主送她的礼物,其中还有两支发簪、一只翡翠镯子,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无论大家心中怎么想,太夫人和赵氏还都是顾及南安侯府体面的。 安然怕六娘姐妹三个嫉妒,皇后亲自赏下来的东西,即便是有人问了,她也多数是含糊过去。 一时楚天泽带着圣旨到了,本该接旨的另一个人,却也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南安侯府。皇上的表兄亲自过来,是无上的荣幸,侯府自该战战兢兢、热情至极的招待。 没了在陆明修等人面前的温和亲切,虽然仍是纨绔公子的风流做派,楚天泽身上却透出稍显冷漠疏离的尊贵气息。举手投足间,便有了差别明明是客客气气的,安远良却分明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这就是京中顶级世家与寻常世家的差别。 闲话不谈,楚天泽先让两个小内侍宣读了圣旨。 别的修饰溢美之词都罢了,只有几个字在众人心中砸下重重的痕迹来。 “安氏九女嫁于平远侯陆明修。” 安然嫁给平远侯,此刻才算是板上钉钉。 大家各怀心思的接了旨,南安侯领着全家谢恩。 楚天泽的目光落在安然身上。 只见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如玉般光洁白皙的小脸儿上,透出微微一丝红晕。神情既无得意之色,也没有小家子气的缩手缩脚,只从她落落大方的举止间,隐隐约约有些少女的娇羞在。 自家侄儿的眼光不错。 宣完了旨意,楚天泽顺势代表陆明修的长辈,同南安侯并太夫人、夫人谈起了婚事。 甭管这样合不合规矩,南安侯府都不敢说什么。 “原本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就有婚约,如今皇上赐婚的旨意,更是锦上添花。”楚天泽笑眯眯的道:“我先在这儿恭喜太夫人、侯爷、夫人。” 安远良脸上堆满了笑,竟没听出楚天泽话中的讽刺来。 “同喜同喜。”见楚天泽似乎平易近人、脾气好,安远良甚至不顾陆明修也在这儿,竟不管不顾的开口问道:“倒不知圣上为何赐婚九娘?” 他还惦记着陈谦那儿的好处。 安远良也很是心虚,以从前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的关系看,怎么看安然嫁给平远侯的好处,都不如嫁给陈谦多。 “怎么,南安侯莫非不情愿?”楚天泽脸上仍旧带着笑,只是桃花眼中透出一丝冰冷。 “自然不是。只是九娘如今被谣言缠身,恐怕有些配不上陆侯爷。” 楚天泽被安远良给气笑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糊涂的人,竟不愿见自己女儿好。而一旁的陆明修表现更加直接,他目光冷冷的盯着安远良,让安远良不由打了个寒颤。 “圣上金口玉言,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侯爷能说了算,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楚天泽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只是我跟侯爷交个底,贵府的九姑娘是颇得皇后娘娘喜爱,还是皇后促成了这一段姻缘。侯爷莫非想违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成?” 出嫁后安九便是平远侯夫人,谁都不敢也不能轻视她。 便是出嫁前,得皇后娘娘看重的、并由她想皇上求旨赐婚的安九,南安侯府也得恭恭敬敬的待她。 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安远良可再不敢胡说,只想呵呵笑两声掩饰过去。 陆明修被楚天泽出门前再三叮嘱过,这些话由他来说就好。他想给未来媳妇儿出气可以,但得看他眼色行事。 “九姑娘甚好,堪为良配,我心悦之。”陆明修冷冷一笑。 他喜欢安九没错,可不代表他对南安侯府有好印象。 陆明修不说话板着脸还好,这一笑更让三人不寒而栗。这侯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表明对安九的情意?目光还冷得像混合了冰碴子的冷水一样? 三人不免都有些忐忑,尤其是安远良,脸上的笑容更虚了。 圣旨上没有写明婚期,只是择吉日完婚。楚天泽便是要帮陆明修把这吉日定下来,免得南安侯府钻空子,再做他想。 到底南安侯府是安九的娘家,楚天泽适当威胁即刻,不想太过,让未来的侄媳妇难堪。故此他始终是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桃花眼里的神色也收敛了许多。 “皇后娘娘说了,平远侯府该有个女主人了,故此希望九姑娘能早些嫁过去。”楚天泽道:“我看婚期就选在今年便好。” 这要求有些急了。 翻过年去,安然的虚岁才十五,实在是早了些。 太夫人便试探着问道:“九娘到底还小了些,不若等她及笄之后,再行婚配之事?” 以她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着实透着诡异,她便想试探一二。 楚天泽却不上钩。“年纪小不怕,先嫁过去管家,等到十五之后再圆房也是可以的。” 嫁过去就让安然管家?却不圆房? 这把太夫人三人弄得更加糊涂了,这到底是诚心娶安九,还是别有它意?南安侯府做过亏心事,自然把这些都想多了、想错了。楚天泽早就看了出来,却并不戳破,只让他们自己纠结去。 本来他就存了要给陆明修出口气的念头。 太夫人还欲多问,楚天泽却抢先开口吩咐带进来的小厮道:“把东西都抬上来。” “这些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楚天泽慢悠悠的道:“虽说是不算在明修的聘礼中,却是皇后娘娘给九姑娘。” 言下之意便是别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该给的陆明修会给,其余的,南安侯府也别做他想。 此时除了连声应下来,安远良也不敢再多说半句。 “明修亲自准备了一件礼物,要交给九姑娘。”楚天泽道:“不若把九姑娘请过来,让他们两个人一叙?” 安远良皱了眉才想说于理不合,却看到太夫人给他使了个眼色,便不敢再做声。 便是今日把安九抬进门,南安侯府都不能做声,更何况是让他们两个见一面?更可况这话是楚天泽所说,他们还敢伤了皇上表哥的颜面不成? “就依侯爷所言。”安远良底气不足的答应了。 陆明修本就懒得理会这些人,不想再浪费功夫。过两日他还要离京。既然如今他跟安然的婚事已经定下,有些事想要亲自交代给安然。 安远良忙让小厮引着陆明修去待客用的地方,又马上命人去后院再请安然。 “告退。” 陆明修留下硬邦邦的两个字,让三人心头一跳,便放心的把这一切都交给了楚天泽。有楚天泽在,他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如今他要确保不那么仓促的情况下,早日娶安九过门。 总不能白白吃亏叫他二表叔罢? 陆明修心安理得的甩手走了。 楚天泽见状,不由气结。 这小子! 他还没给儿子操心娶媳妇,先得给侄子操心!关键是这侄子只有在有求于他时,才知道他是长辈,还只叫表叔! 楚天泽心里运气,桃花眼中的笑意却更深一层,只把安远良三人唬得一愣。 他们也没得罪南逍侯啊?怎么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第85章 安然姐妹一行人往后院走。 六娘和十娘犹自还能持得住,七娘面上的嫉妒之色却是溢于言表,目光中像是淬了毒,恨不得让安然消失,她好取而代之。 七娘忍了又忍,可只要她一想到能加到平远侯府,享受超品诰命夫人的待遇,往后荣华富贵不断,她便双眼冒火,竖起了眉毛便想着要发作一通。 安九算什么东西? 她身陷声名狼藉的传闻中,败坏了南安侯府的名声,败坏了她们姐妹的名声,竟该还能嫁给平远侯? 不过是凭着那张绝色的脸勾引人罢了! “有些人别以为自己往后就捡着高枝儿飞去了,能不能站得住,还得另说!”七娘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怎样充满了嫉妒,她不无怨毒的道:“站得越高,摔下来也就越疼!” 七娘怎么永远学不会识趣? 安然在心中长叹一声,她素来懒得跟七娘计较。再说了,七娘是在指桑骂槐,她不接话就是了,谁爱说谁说吧! 七娘见状还以为自己很有理,把安然噎得哑口无言。 她正欲“乘胜追击”,只见安远良身边的小厮跑了过来,忙给她们姐妹行礼。 末了,他单独对安然道:“九姑娘,侯爷有事请您过去。” 还没等安然开口,七娘便抢着道:“没有叫我们一起过去吗?只叫了她一个人?” 六娘和十娘都没做声,七娘这样的胡搅蛮缠她们还看不上眼。 “是,七姑娘。”那小厮低声回到:“侯爷只叫了九姑娘过去。” 七娘自觉失了面子,她冷哼一声,到底还顾忌着那小厮是安远良身边的人,转身飞快的走了。 安然跟六娘和十娘两个人打了招呼,便跟着他一齐往前头去了。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六娘、十娘俱是在彼此的眼底看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嫉妒。 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俊朗,英气的眉,漆黑的眼眸,线条冷硬的下颌,稍显冷峻的气质,只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迷人。不愧是少女们所倾心的平远侯。 更何况他位高权重,如今帝王康健,正值壮年,未来几十年内,他的地位都极其稳固。 平远侯曾是她们的美梦。 她们渴望嫁给平远侯,如果不能,输给比她们家世好、容貌才情好的世家贵女,她们倒没这么难过。 可偏偏美梦成真的人,竟是她们身边的人,这让她们怎么能甘心? 只会带来更加的疯狂的嫉妒。 已经离开的安然无暇去猜测她们姐妹三个的想法,被突然叫了回去,她心中很是忐忑。 即便方才已经接了旨,她还是恍惚有种不确定的感觉。 要嫁给陆明修是她从前未曾想过的可能,最出乎她意料的是,陆明修好像是有点喜欢她的?上次在云阳郡主府上,他说过的话,时不时就在安然的脑海中响起。 “其中也包括你吗?” 是啊,其中也包括她吗? “九姑娘,就到这里。”安然兀自在恍恍惚惚的出神,只听到小厮对她道:“九姑娘,请您进去罢。” 安然抬眼望去,这是另一间稍小些的待客厅,压根儿不是方才接旨的正厅。不是说安远良找她么?怎么单独把她叫到了这里。 看到安然满脸的疑惑,那小厮恭敬的道:“平远侯在里面等您!” 安然微愕。 竟是陆明修找她?是要单独见她么? 既然这小厮是安远良身边的人,显然这件事得到了自己亲爹的首肯,什么男女大防,应该可以暂时放一边罢? 安然没有多问,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提着裙角便走了进去。 到了门口,只见两个高大英伟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是她没见过的人。安然默默在心中猜测着,他们可能不是南安侯府的人。莫非他们是跟陆明修来的人? 安然没有料错,他们正是秦风和柯林。 “见过九姑娘。”二人见了安然,倒没闪避,先是上前给安然行礼。心念电转间,二人聪明的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夫人”换成了“九姑娘”。 若是唐突得罪了未来的侯夫人,恐怕他们在自家侯爷面前也交代不过去! 安然脸上带着一抹得体的浅笑,微微颔首。 未来的侯夫人可真漂亮! 尽管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安然,侧身而过时,两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想着,脚下的步伐却是不敢停。 后日侯爷又要离京,若是打扰了侯爷和未来夫人的相处,他们又得吃不了兜着走,去校场上多操练两个时辰都是轻的! 甚至自家侯爷闷声发狠招的性子,两人脚不沾地的往门口飞快的走了。 安然款款的走到廊庑下,只见中堂里有个挺拔的身影长身玉立,负手站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衬得他竟又出几分贵公子的清雅来,只是眉目间的神色,还略显冷淡。 “见过侯爷。”安然上前曲膝见礼。 陆明修忙拱手还礼。 两个人虽说不是头一回见面,可是如今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彼此间俱是有了新的微妙的感觉。 这样的独处,又是彼此有了名分,安然不免还是有些紧张,不小心踩到了裙摆,踉跄了一下。 她急忙扶住了桌角,却不小心碰到了左手上的伤口,疼痛让她轻轻皱了眉,右手无疑是的扶了一下左手。 陆明修的目光落到了她交握的双手上,只见白皙细腻的手背上,一块不大的青紫痕迹分外明显。 安然见状,忙微笑着解释道:“不妨事,昨日我的手不小心被挠了一下,方才没碰到桌子上,您别担心。” “你被猫挠了?”陆明修目光陡然变得幽深,他语气中有些异样,似乎有些歉意和懊悔? 是她听错了罢? 安然一面想着,一面解释道:“昨日雪团儿跟我闹着玩儿,被它轻轻挠了一下并没有大碍。只是我太笨,躲开的时候没注意,把手不小心磕到了桌子上,让您见笑了。” 见陆明修指望着她没说话,安然还以为自己没说清楚。 “雪团儿是我养的猫。” “被猫挠过的地方要紧吗?”陆明修目光锐利的发现,除却青紫之外,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安然忙摇了摇头。 “说来也是有缘,雪团儿是我去乡下的庄子是捡回来的。”安然说起自己心爱之物来,眼中闪闪发光:“那么小的一团儿,被人丢弃了也不知道,还团着身子打着小呼噜,可爱极了。我怕它一个人在外头活不了,这便抱了回来。” “不过品相这么好的临清狮子猫,或许是别人不慎丢的也不一定。”说到这儿,安然神色不由一黯,原本活泼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嘱咐过庄子上的人,若是有人来寻猫,我就还回去。” 虽是这么说着,安然到底多了几分失落。 “它就是你的,谁都抢不走。”陆明修似是意有所指的道:“你不必担心。” 安然以为陆明修只是随口安慰她一句,便点了点头。 陆明修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中闪着安然看不懂的光芒。“九娘很爱猫吗?” 他的称呼一下子从九姑娘变成了九娘,虽然仅有一词之差,从陆明修口中叫出来,却有一种别样的亲昵。 安然微红了脸,如玉般的肌肤上透出醉人的红晕来,更衬得她眉目如画,楚楚动人。 “我是很喜欢猫,尤其是临清狮子猫。”安然竭力让自己快些镇定下来,她道:“雪团儿平日性情最是乖巧温顺的,从不乱挠人。只是前些日子我住在云阳郡主府上,有些日子没见它了,它跟我逗着玩呢。” 遇上陆明修,安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他的话不多,给人的感觉是稍显冷淡和寡言,可是站在他身边,安然竟有种内心安定,侃侃而谈的*。 适才说了半晌的猫咪,原本两人间有些尴尬和生疏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后日我便要离京去宣府,恐怕又有一段日子不在京中。”陆明修终于说起了今日他要单独见安然的目的:“有件事,我要托给九娘。” 不过短短几句话而已,安然却发现,自己好像对陆明修口中的称呼已经完全适应了,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负侯爷所托。”安然忙保证道。 原本安然以为,陆明修总该说他所托何事了,可没成想陆明修竟还是看着她,突然唇角微动,他挑眉道:“九娘如此信任我,都不问我所托为何事?” 安然再度红了脸。 可她没有错看,陆明修方才仿佛笑了笑? “侯爷为人刚正,且是当世英雄。所托之事定然是我能完成且不违礼法的。”安然不肯示弱,她定了定神,落落大方的嫣然而笑。“这点儿信心,我还是有的。” 陆明修点了点头,目光中透出一抹欣慰之色。 “九娘懂我。” 安然脸上的热度散不去,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模样,让陆明修瞧在眼里,不由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走到樟木箱子的身边,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樟木箱子。 安然早就注意到他身边的樟木箱子了,见陆明修招手,她便走近望去,只见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十数本整整齐齐的账册簿子,底下另有两个小巧的木箱。 她目露疑色。 “这些便是我去西南后,皇上、皇后娘娘的赏赐,以为我俸禄所置办的田产、房产、还有些铺子等物。”陆明修神色淡然,语气稀疏平常的道:“我一年中倒有许多时间在外头,无暇打理,这些账目、册子还是命人连夜誊录出来的。” 安然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们成亲之后,这些也都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不如趁此时尽快熟悉起来。”陆明修仿佛没看到自己的话给安然带来的震惊,继续淡定的道:“若是要再买卖田产、铺子等物,你看着做主便是,无需再过问我。” “每年的出息你要如何打理,拿出来存在银号也好,再置办田产也好,这些都劳你多操心了。” 安然终于回过神来,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侯爷要把家产都交给我?”安然神色复杂的看着陆明修。 陆明修早就有备而来,他理所应当的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你负责管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安然看着整箱子的东西,心中暗道估计这些就是平远侯府的全部家底了。若是她已经嫁了过去,主持中馈自然是理所应当,可他们还没成亲啊,陆明修就把这些都送了过来。 若是她要私自留下来呢?糊涂的藏到自己的嫁妆里或是留给娘家南安侯府。 平远侯府的财产岂不是平白受了损失?别人也瞧不见,他不怕吃暗亏? 仿佛看出了安然心中所想,陆明修开口解释了两句,只是这些话也没能让他的做法显得更理智。 “这里头都有些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陆明修面上少见的闪过一抹赧然。便是最潦倒之时,他也没有为生计发过愁。只是憋着一口气,要重新让平远侯府起复,他要出人头地给爹娘报仇。 安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连里头都有什么,他都不清楚,还能放心的一股脑儿抬过来? “侯爷竟如此放心我?”安然抬眼望着陆明修,陆明修的个子很好,纵然是在女子里算是身段高挑的安然,也得仰着头看他。她的目光清澈仿若一汪清水,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她翘了翘唇角道:“若是我贪墨了呢?” 陆明修微微低下头,神色舒展,温和道:“这些本就是你我二人的,我许了你随意处置之权,何来贪墨一说?” 安然微怔,她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明明她跟陆明修只见过几面,可陆明修却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她发誓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我知道了。”安然暗自深吸一口气,她再抬头时,脸上已是露出柔柔的笑容。“请侯爷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安然没有再推脱,说什么她管不好。 实际上上一世在嫁给陈谦后,她对这些耳濡目染,也算是有些了解。虽说陈谦没有信任大方到把家底都交给她,却也送了她几间铺面田产让她打理。 直到后来平妻进门,她病重,便把这些都收走了。 她当初能为了跟陈谦多聊上两句而去学习如何打理这些,如今自然也能为了陆明修的信任,而重新把这些捡起来,打理得更好,不辜负陆明修的嘱托。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安然答应的爽快,可她又微微一笑,目光中闪着狡黠和俏皮之色道:“若是到时候我给侯爷把家底都赔进去,我可是赔不起侯爷的。” 陆明修墨玉般的双眸中透着淡淡的笑意。 “到时候把自己赔过来便足够了。” 这是在调侃她? 安然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以陆明修这样以冷硬刻板出名的性子,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本脸上热度才稍稍减退的安然,感觉自己今天脸红的次数,加起来要超过重生以来的所有了。明明她早就想好,以后孑然一身也不怕,她一个人也能过好日子。 可怎么就有点被陆明修打动的感觉? 仅仅几面而已,真的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陆明修见安然双颊灿若朝霞,眸中的神色却是有些晦暗不明,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她。 果然得意忘形了,陆明修有些懊恼的想着,还应该多向楚天泽请教一二。 他脱口而出的话还是不太妥当。陆明修下定决心,再说话时,一定要斟酌再斟酌,不能让小姑娘难做。 “若是你的人手不够,便拿上这个,让人去平远侯府找秦风。”陆明修递给安然一块小小的墨玉令牌,他叮嘱她道:“秦风会帮你安排的。” 安然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接了过来。 这块墨玉令牌太小,安然接过来时,他修长的手指覆盖了一大半的令牌,安然尽管小心再小心,只是怕担心接不住摔碎了。不经意间,还是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她一下子便想起那日在受惊的马车上扶住她的手,温暖而干燥的掌心,让人感到安心。 安然几乎本能的想缩回手。 陆明修见状,干脆的把令牌放到了她的手心,让她收好。 “不单是你打理这些事,遇到麻烦了去找他。”陆明修的目光在樟木箱子上转了一圈,他认真的看着安然道:“无论是什么事,你都可以去找他,他自然会帮你的。” 安然“热气腾腾”的点了点头,心中只觉得被涨得满满的。 “一会儿我让人把箱子抬到你房中。”陆明修见时候不早,他还要早回去做准备。“最下头两个箱子是些银票和皇后娘娘赏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便是。” 陆明修想了想,又道:“我已经命人重画侯府的堪舆图了,想来过几日就能送来。” “侯府里还比较空,没什么东西。”陆明修道:“若是你喜欢怎样布置,便记下来给秦风送过去,他自会斟酌的办。有什么要添减的,也只管告诉他。” 云舒重新把平远侯府发还回来,还把后头连着的另一间宅子一并赏给了他。命人把两府打通之后,重新建了平远侯府。只是陆明修一直忙于公事,无心打理,除了书房和卧房之外,别的地方仅能看过去眼罢了。 其实陆明修很想安然亲自去看看,在成亲前,把府中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可想想终究不太现实,陆明修这才作罢。 安然点了点头,她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泛起了晶莹的水光。 “如果你觉得麻烦,便只捡着正院布置便是了。”陆明修有些拿不准,把这些都交到安然身上,是不是太劳累她了。 安然却是摇头。 她眨了眨眼,把眼中的水汽全都忍了回去,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觉得很舒服。“不麻烦,只怕我不懂,胡乱指点反而让侯爷不满意。” “我没——”陆明修才想着说安然无论布置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喜欢的,可他脑海中灵关一闪,到了嘴边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陆明修看着安然,眼中的暖意倒是从没消退。“这样罢,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写信给我,我自会告诉你我觉得好,还是不好。你写好了,还是找人送给秦风。” 安然一怔,随即柔顺的点了点头。 “我走了。”陆明修把事情都交代清楚,想着楚天泽那便也差不多了,他离京前还要再入宫面圣,不能耽误得太晚。他墨色的眼眸深深的看了安然一眼,他把樟木箱子的钥匙递给了安然:“拿好。” “多保重!” 钥匙上还残存着他的体温,安然把钥匙和令牌握在手中,用力的点了点头。 “侯爷您也是,在外头多保重。”安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加了一句。 陆明修回头,脸上露出了今日来头一个称得上是笑容的表情,顿时让人有种冰雪消融、云销雨霁的感觉。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 正厅中。 关于陆明修和安然的婚事,太夫人三人几乎被楚天泽牵着鼻子走。 虽说安远良、赵氏那点城府在楚天泽面前根本够看,太夫人纵然心中有打算,却也扛不住这是皇上赐婚,眼前来说项的是皇上的表兄,定国公府楚二爷。 “既是太夫人、侯爷、赵夫人都没有异议。”楚天泽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笑眯眯的道:“等到钦天监合了两个人的八字,便选一个好日子,早些成亲。” 钦天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楚天泽心中运筹帷幄,若是陆明修那小子识趣,知道他二叔的辛苦,钦天监便能测出个早些的吉日。 此时正往正厅走的陆明修突然觉得脊背发凉,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太夫人觉得有些急,却也没办法。如今的主动权在男方手中,她们势弱气短,只能听对方的安排,还得连声称好。 “明修后日便要离京公干,等到他回来,便正式下定。”楚天泽想了想,道:“也请贵府早日做准备。” 除了点头称是,安远良再说不出什么别的话。 他一半的心思在这里应付着楚天泽,另一半心思却在飞快的想着,陈谦处要怎么回话。 圣旨一旦颁下来,若是陈谦知道,也只能知道南安侯府的姑娘嫁给了平远侯罢了。到底谁是九娘,他又没见过。且六娘、七娘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这样好的一门亲事放弃,多可惜! 安远良自觉找到了好方法,面对楚天泽时,也不免多了笑容,无论楚天泽说什么,他痛快的答应下来。 太夫人见状,只得在心中暗骂安远良不争气。 第86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87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平身罢。”一道清婉的女声在花厅中响起。 跪着的一众人谢了恩,这才起身。明薇注意观察到,这些人皆是极有规矩的,行为举止间毕恭毕敬,动作间竟没有一点儿声响。 众人在起身的那一瞬间,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去打量明薇,眼角的余光中却都快速又不着痕迹的扫过上首坐着的瑜亲王妃。这短暂的一瞥中,看的自然不真切,可她们心中皆有种惊艳的感觉。 只见瑜亲王妃今儿穿着一身正红色衣裙,乌黑的长发梳成了飞仙髻,整套的东珠头面,且东珠的光泽温润,个头浑圆,能凑齐这样一套实属难得……于漫不经心中透出的奢华和贵气,迎面袭来。瑜亲王妃虽然称不上绝色,但精致的妆容下也仍是个十足的美人儿。 满京中都知道,瑜亲王妃虽是成平侯世子的嫡次女,实际上却是二房的庶女被记名到长房的。出身庶女这一样,便让京中不少人对她看低了几分。又有成平侯府二房主母苛责庶女的流言传出,明薇在众人心里的形象更是矮了不少。 今日底下站着的人皆以为会看到一个举止畏缩、行事懦弱的瑜亲王妃,却不承想只是余光的打量,足以让她们感到惊讶。 “王妃今日把诸位叫来,就是想见见你们,好分派事情。”得到明薇的示意后,碧云笑着开口道:“诸位嬷嬷姐姐不必太过拘束。” 碧云的话音落了,众人才敢抬起头来。 两个穿着不凡的丫鬟侍立在瑜亲王妃身前,二人皆是落落大方,仪态不凡。 铺着宝蓝色锦垫的紫檀木的宝座上红衣的瑜亲王妃贵气逼人,面上虽然噙着一抹浅笑,却是透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尊贵和雍容的气度。显然是长期的养尊处优、居于高位者才有的迫人气势。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先前的轻慢之心不由去了大半。 “这几日府里忙乱的很,今儿才得了功夫见诸位。”明薇笑容浅浅,带着几分亲切道:“诸位皆是各亲王府中久服侍的人了,这是皇叔皇婶体恤王爷,便委屈诸位,把诸位送到了咱们王府帮衬。” 明薇这话说的客气,可众人不敢接,慌忙满脸堆笑称“不敢,不敢。” “皇婶心疼本王妃年轻,到底没经过多少事,难免有想不周全之处。”明薇仍是笑意温和道:“亲王府中的规矩想来诸位比我都清楚,我是再没有不放心的。” 明薇越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感谢三位亲王、亲王妃,众人的心中便越是疑惑。 心中的疑惑一起,脸上便露出了几分。 难道瑜亲王妃不知道她们的来意是要在瑜亲王府安插钉子吗?她这感激庆幸的的态度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她不该分派她们去做最粗鄙的活计,这一副要重用她们的模样,是要闹哪样? 众人的反应碧云和冬月都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暗暗佩服明薇的远见。 “过几日我和王爷要在府中设宴,又少不得是一阵忙乱,如此便多仰仗诸位了。”明薇表情真挚,仿佛卸下包袱般轻松。她微微笑道:“等忙过了这几日,王爷和我都是有赏的。” 话音未落,明薇便款款起身,姿态优雅的扶着冬月走下了宝座。 她倒是十分开心的走了,众人都懵了。 底下的众人一头雾水的跪下道:“恭送王妃”,各自都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瑜亲王妃晾了她们几日,好容易让她们见了,只说了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就算完事了? 留下来的碧云心里露出一抹了然,她对着面面相觑的众人,笑道:“诸位嬷嬷姐姐,虽然王妃想体恤诸位,想让诸位多适应几日再分派,可如今咱们府上着实事多,少不得劳累诸位了。” 听了碧云的话,众人的话才稍稍安定。 总不能接着晾着她们罢?不仅她们在主子面前交代不过去,便是瑜亲王妃也难以面对几位亲王妃罢?偏生挑了中秋宴入宫的前一日见她们,想来也就是明日见面时,不过太难堪罢! 尽管方才明薇稍微透露了些要重用她们的意思,然而明薇并没有具体分派,想来也就是做个面子。 “王妃说了,诸位都是亲王府上办事办老了的,对诸位极是放心。”碧云仿佛对众人面上微露的神色视而不见,她仍旧面色如常的笑吟吟道:“只是诸位各自擅长的地方,王妃并不清楚,难以分派。如今王妃命我了解此事,好重用诸位。” 末了,碧云不经心的自言自语道:“诸位是来得巧了,咱们府上正缺人呢!各处的采买、管事,厨房上、园子里……”对上众人掩不住的惊愕目光,碧云仿佛才回过神来,掩口笑道:“王妃素来赏罚分明,做得好自然重重有赏。”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到碧云身上。碧云身上的天青色衣裙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但一看便知是上好的云缎,要十六两银子一匹。头上那支精致的珠钗,竟镶嵌的是南珠,其余两支珠钗也十分华丽。更别提腰间的宝蓝色宫绦系着的玉佩,观之细腻温润,想来是极好的羊脂玉。 “碧云姑娘说的是,王妃娘娘这样看重咱们,咱们岂敢不尽心的!”这几日来最能钻营的胡瑞家的满脸堆笑,极尽谄媚道:“要是敢不尽心,是要遭天打五雷轰!” 众人也都纷纷称是,皆是喜的抓耳挠腮。也不怪她们欣喜若狂,方才碧云透出的位置,都是油水极大的地方,她们原先在各自的亲王府尚且没有这样的位置,被送到瑜亲王府众人都做好了被发配洒扫的打算,这样的消息不啻于天上掉馅饼。 再往深里说,这样也能对自己的主子交代过去了,如今看来算是受到了重用!想来她们被王府控制的亲人,应该不会太难过。 碧云只是微微的笑。 果然王妃料事如神,猜到各亲王府头一遭送来的人不会是府里最得力的人,毕竟照常理说,王妃为了府中的严密,根本不会重用她们,顶多安排些无关紧要的位置搪塞过去。 那三位亲王妃定然都猜不到,王妃反其道而行之,偏偏重用她们,并许以利益诱惑。钱帛动人心,更何况是这些对原主子忠诚度本就不那么高的人…… 这样一来,便是那三位再跳脚再懊悔,怕也难以再往王府塞人了! “请诸位跟她们过去问话。”碧云拍了拍手,只见从门外进来了六位大丫鬟和六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她笑道:“越早问完,才能越早分派。这几日事多,我恨不得诸位早些来帮我呢!” “姑娘是王妃身边第一得用的人,自然忙得脚不沾地。”康亲王府的一个嬷嬷讨好的奉承碧云道:“有何事姑娘只管吩咐,我们再没有敢偷懒的。” 见碧云流露出几分弄权的意思,众人连忙把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各自心里也都有了计较。 碧云干脆落落大方的照单全收,吩咐了那六个大丫鬟后,便道:“我还要去服侍王妃,诸位忙着罢。” “姑娘慢走!”众人真诚的笑容,简直比恭送明薇时还要闪瞎眼。 碧云心中闪过一抹轻蔑,面上不露半分,施施然的离开了。 半夏园。 这几日来明薇觉得自己总是有种疲惫感挥之不去,虽然原先的她也贪睡,却没这样的倦怠的感觉。只是如今容不得她有半分松懈,她又怕容臻担心,只得强打点起精神来。 方才在花厅见那些人,她倒是神采奕奕的,可回来后坐在柔软舒适的贵妃榻上,她便觉得困意袭来。 “王妃,要不要去床上歇一歇?”月临见明薇虽然手上拿着一本账册,却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她不由心疼的道:“便是有事,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原先王妃只是侯府二房庶出的姑娘时,月临最大的希望便是自家姑娘嫁个人品好的姑爷,日子过得松泛一些。后来姑娘得了老太太青眼,又被记做嫡女,她终于觉得姑娘要熬出头了,心里十分高兴。 再后来姑娘被选作太孙妃,她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安,好在太孙对姑娘十分的好。后来又经历这这些事,姑娘的日子却是越过越累了。 月临忽然想起明薇还是姑娘时,她们住在老太太的跨院,姑娘在老太太跟前撒娇耍赖不愿意看账本的模样,忽然红了眼圈。 那样轻松的日子,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明薇听了月临的话,倒打点起精神坐直了身体。才想说两句,只见月临红了眼,倒把明薇吓了一跳。 还不等明薇开口问,月临突然觉察出自己的不妥当来。还有碧溪等人在,难不成她要说王妃被王爷的事累得没了精神?而且王爷对王妃又是这样的好!万一坏了王爷王妃的感情,都是她的罪过! 月临揉着眼睛道:“不知道什么东西迷了眼睛。” “让棠梨帮你看看,别落了病。”明薇见月临不愿说,也不想点破,只是记在心中,找个时间再问。 还不等月临答应着下去,只见帘子一动,是碧云回来了。 “王妃,您交代的事奴婢办完了。”碧云曲膝行礼道:“您所料不错,现下她们正一个个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想来正跟碧暖几个表忠心呢!” 明薇勾唇笑道:“这样最好不过,先把她们捧起来,若是谁可为咱们所用,留下也无妨。” “王妃,您既然赐了恩,为何不再施威于她们?”一旁的碧溪忍不住问道:“恩威并重,干脆彻底把她们拉拢过来。” 明薇笑而不语,还是冬月在一旁道:“咱们还不知道她们都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在那几府中,不可贸然行动。王妃正是要借此机会看看,谁是能被拉拢的。” “有些人,也不值得拉拢。”碧云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道,唇边的笑容透出几分嘲讽。 碧溪有些讪讪的红了脸。 她不若碧云冬月聪慧,不若月临棠梨是打小就服侍王妃的,还有碧暖等人……她想出头,真是太难了! 碧溪有些太急切了! 冬月和碧云都不约而同的想,她虽然是个忠心的,可还不够稳重。像棠梨和月临就足够有自知之明,只安心服侍明薇的起居,一样是明薇最信任的人。 “在说什么,这样高兴。”姜黄色的锦缎门帘再次被撩起,一身宝蓝色亲王服饰的容臻走了进来。 碧云等人忙过去行礼,“给王爷请安!” 听见响动,明薇也从贵妃榻上下来,迎了过去,笑盈盈的曲膝道:“王爷回来了。” “别起得猛了,小心头晕。”容臻知道明薇这几日不太舒服,他语气中不自觉的透露出关心。“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让太医过来?” 明薇笑着摇了摇头,嗔道:“您也太肯小题大做了,妾身好着呢。” 见王爷和王妃说话,众人识趣的散了。月临去端茶,碧云去拿家常衣裳,冬月带着棠梨和碧溪退了出去。 明薇亲自服侍着容臻脱了外裳,换了件月白色的家常锦缎袍子。等到容臻去净房时,明薇望着容臻修长如竹的身形,想到他温润如玉的面庞,清澈柔软的笑容,呢喃在她耳边的情话,不由有些面上发烫。 便是累些又如何?能到这样的一份感情,便已经足够! “想什么呢?”容臻回来后便见到明薇托着腮在黑漆炕几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王爷!”明薇回过神来,急急地摇头,有些欲盖弥彰的道:“妾身没在想什么!” 容臻好笑的应了一声,也没往深了问。他和明薇一起在临窗大炕上坐了,想起回府后到半夏园的路上,来福回禀的话,不由莞尔道:“听说那些人都感恩戴德的称颂王妃的好处,说你是古往今来头等贤良的人。” “您别取笑我了!”明薇情急之下忘了称呼,她微红了脸:“不过是拿着您的银子做好人罢了。” “我怎敢取笑贤惠聪明的王妃?岂不是在这王府中失了人心?”容臻笑着调侃道:“我的银子还不是王妃的银子,只要王妃不心疼,我就不心疼。” “王爷,您不觉得我这样做……”明薇忽然心中有些没底,她睁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容臻,声音中透出几分不确信。“会不会冒失了?” 容臻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王妃很有杀伐果决的魄力呢!” 虽是这么说着,容臻脑子里却飞快的闪过她义无反顾的带着细软从东宫到了王府陪他;为了替他寻找机会,不惜自己跳进冰冷的池水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见明薇眼神暗了暗,容臻动作温柔的把她抱在自己怀中,亲昵的贴着她的面颊,柔声道:“阿晚,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做的很好,便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耳边温热的呼吸,轻柔的宛如情话的呢喃,让明薇脸颊发烫。她有些局促不安的喃喃道:“可是……” “没有可是,阿晚。”容臻耐心十足,他低低的道:“只要守住咱们的院子,且给他们些甜头罢了。钱帛动人心,不怕他们不动心。在原来的主子那里,他们不会得到更好的了。” “他们被那三个亲王府拿捏住的把柄,我会尽快查清楚。如果你觉得有可用之人,咱们也可以争取过来。”容臻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仿佛能安定人心的魔力。“你能稳住他们,是帮了我大忙啊!” 明薇柔顺的靠在容臻身边,屋子里静悄悄的,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清晰可闻,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所有的担忧一扫而空。 她不怕失败,只怕身后的人背叛她。 她同样能披坚执锐,为他而战! “嗯。”明薇轻轻应了一声,转而说起了中秋宴的事。“明儿只有晚宴罢,咱们的礼物怎么准备?” “我已经让来福照着旧年的惯例都送了一份,这些都不要紧。”容臻望着明薇眼睑下淡淡的黛色,目光微闪:“倒是你,碧云是极能干的,祖母给你的冬月两个也是好的,你且好好歇歇。” 到底还是让容臻瞧出了端倪来……明薇在心中暗暗叫苦,可她面上却乖巧的答应下来,顺势转移了话题。 “等过了中秋宴后,我同你一起回成平侯府看看。”容臻知道明薇定是极其担心老太太等人,为了顾虑他的情绪,只能忍耐着不提。“祖母和母亲她们一定担心极了。” 明薇先是一喜,随后她沉吟片刻,斟酌着道:“并不急在这一时,反正过两日咱们府上宴请时也是能见的。”怕容臻觉得不舒服,她又俏皮的道:“府上这两日事情正多,没我坐镇怎么行?” “也好,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过去,你好生回去住几日,也松泛松泛。”容臻充满了无限的柔情,怀中柔软香暖的身体,让他舍不得放手。 明薇突然贴近容臻的面颊,吐气如兰。她眸中波光流转,忽的粲然一笑,比明珠朝露更耀眼夺目;“妾身回去住几日,您舍得妾身?” “阿晚,不要太高估我的定力。”一向温和的容臻突然露出几分危险的气息,不似他往日的温文尔雅。他半眯了眼,不知胳膊上使了什么巧劲儿,明薇虽然感觉不到多难受,就是挣脱不得。他定定的看着明薇,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明薇先是一愣,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从耳垂开始,还是渐渐泛着红色。 明明是她先调戏容臻啊容臻,怎么到头来感到危险的是她?果然男女之间,力量上的差距无法忽视! “我认输还不行!”距离越来越危险,总不能大白日的……白日-宣-淫神马的她做不到啊!明薇忍不住告饶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罢!” 容臻眯了眯眼,忽然撤了手上的力道。就在明薇要起身之际,他突然俯下身,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等夜里再……” “容睿泽!”明薇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含羞带怯那嗔怒的一瞥,反而更透出几分嫣然的风致来。“还不快起来!” “你叫我什么?”容臻心中一暖,却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着明薇。 这时明薇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叫了容臻的字。明明容臻只跟自己提过一次啊,她竟然就脱口而出了,好像她多在乎他似的……这回明薇死死的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晚,就这样叫我吧。”容臻总算把“羞愤欲死”的明薇挖起来,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伤感,道:“我很喜欢。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或者确切的说,自从先太子、太子妃薨逝后,就没人再称呼过他的字。 容臻的眼中闪过一抹伤痛,那些回忆涌入他的脑海。 “睿泽……”忽然一道细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容臻惊喜的抬起头,只见明薇红着脸,叫了他的字。 容臻的眼角眉梢都流出笑意。 在锦帘外端着托盘的月临,听着里头几乎细不可闻的交谈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进去。 王爷和王妃感情这样好,也是王妃最大的幸运了罢! ****** 中秋这一日,明薇自从用过午膳后便早早的打扮起来。 换上了一早选好的大红色广袖收腰曳地裙,明薇纤侬合度的腰身便显露无疑。玲珑妙曼的身姿,略显奢华的曳地裙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鸾鸟,明薇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高傲尊贵的鸾鸟。 高高挽起的飞仙髻上插上了早就挑中的钗环,那支点翠嵌珠鸾鸟步摇最为夺目。 等她收拾妥当,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 望着落地穿衣镜中的红衣丽人颇有几分艳光四射的味道,明薇唇边总算浮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王妃,您今日真漂亮!”棠梨呐呐的道:“比大婚那日还要漂亮!” 明薇倒是毫不怀疑她这话有假,毕竟大婚时的妆容简直用力过猛,分分钟面目全非的节奏。怕就是天仙,也搁不住那一层又一层的脂粉。 “都准备好了?”里屋的帘子被撩起,随后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来。 今日容臻穿了一件深宝蓝色的锦袍,通身上下的配件一应照着亲王的规制,虽不过分奢华,却也透着皇室的贵气。 见到装扮好的明薇,容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光。 他的惊讶取悦了明薇,明薇挥挥手让服侍的人退下,她小心的拎起裙摆,轻轻的转了圈,妩媚的娇笑道:“王爷觉得如何?” “自然是美极了。”容臻嗓音变得低沉,他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最重要的是,这美人儿,是我的!” 她又完败! 自从上回“调戏不成反被吃”后,明薇一直“怀恨在心”,想扳回一局。好歹她也是现代穿过来的,于这些上头还不如一个古人! “不许这样笑给别人看。”容臻凑近了她耳边,修长的手指拂过她发鬓边垂着的红宝石流苏,嗓音微哑道:“你最美的样子,只能我一个人看。” 原本只是略施粉黛的明薇,此时如同涂了胭脂般醉人。 “王爷、王妃,入宫的车马已经准备妥当。”来福在门外恭声道。 总算有人过来给他解围了!明薇在心中欢呼一声,抬手整了整发饰,如同骄傲的凤凰一般,施施然走了出去。 容臻微微拧了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跟着明薇身后出来。 ****** 等到了内宫的宫门前,瑜亲王府的马车便停住了。 “王妃请下车。”等到马车停稳,帘外传来了小太监恭敬的声音。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从车帘里探了出来,紧接着帘子被撩开,一张艳光四射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等到她半个身子探出来时,发现眼前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分外熟悉,竟是容臻! “小心些。”容臻在人前一贯温和清雅,他笑容温柔的提醒道:“来,扶好了。” 这样温柔体贴细致是要闹哪样!她压力很大啊!明薇脸上虽然笑容不改,熟悉的人看到时,却不免发现有几分僵硬。 直到双足都踩到了地上,明薇忙不着痕迹的松开了容臻的手。宫中这么多人都看着,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啊! “四哥,四嫂!”一道不算陌生的男声从后面传来,还带着几分欢快。 明薇瞬间绷紧了身体,只觉得头皮发麻。说话的人正是诚王世子容昊,她避之不及的人。 觉察到明薇的紧张,对容昊所做之事都了若指掌的容臻自然清楚,他再次握住了明薇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只是此时不宜和容昊撕破脸,容臻面上还能保持着笑容,和他打招呼“五弟。” 第88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来人正是成平侯府的二姑娘明茜。 “二姐!”明薇眼前一亮,忙紧走了两步,笑容忍不住从唇边流出:“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明薇看到明茜光顾着高兴了,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身体今时不同于往日,她自己还犹可,只把月临几个吓了一跳。碧云更是上前去扶她,口中道“王妃,您慢着点!” 明茜也忙抬高了声音道:“慢点,慢点!” 没想到众人的反应这么大,明薇脸色微微泛红,她掩饰性笑了笑:“二姐,这不是有些没见了呀,我怕老太太、太太想我,让你仔细看看,回去老太太她们问了,你好有话说。” “你呀你,还是这么捉狭!”明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上前挽了明薇的手,一起进了正院:“眼看着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就还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间温馨亲密的气氛感染了月临几个,她们也都忍不住弯了嘴角。碧云更是觉得惊奇,向来端庄高贵的王妃,竟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我是跟着王爷一起从成平侯府来的。”明茜解释道:“仿佛王爷有事,就先走了。” 见到明茜过来,明薇满心里只有欢喜的份儿。“有日子没见,二姐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这里有几盒上造的胭脂,回头姐姐拿去试试。” “打趣起你姐姐来了!”明茜大大方方的表示收下了。“算你还有孝心。” 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明薇携着明茜到了平日她的宴息起居之处。 “祖母和父亲母亲可都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明薇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今日见了明茜,便迫不及待的问:“家里一切都还好罢?” 从容臻被关到瑜亲王府后,她就几乎和成平侯府失去了联系。在瑜亲王府被软禁的日子,紧接着容臻被废黜太孙之位,这些在旁人看来足够心惊肉跳的事一件接一件,疼爱她的老太太一定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罢! “都好,都好。”明茜笑眯眯的道:“原本老太太是有些不好的,不过今儿王爷去咱们家告诉你的喜讯,老太太就全好了!老太太还就要来看你呢,不过王爷和娘都劝,老太太这才没来。”话音未落,她又故作苦着脸道:“还以为你出嫁了,老太太就能多疼些我,谁知道一提起你,竟又把我丢到爪哇国去了!” 明茜前头两句还正经,后来就不忘打趣起明薇来。 “二姐姐!”明薇磨着牙道:“才几日没见,二姐姐倒是愈发口齿伶俐了!” 姐妹二人还在互相“揭短拆台”,月临棠梨已经端上了热茶,冬月和碧云各托着一个梅花连珠的黑漆托盘,上头放着几样精致的蜜饯点心。 “二姑娘,请用。”月临先把茶奉给了明茜,她曲膝笑道:“是您最喜欢的信阳毛尖。” 明茜笑吟吟的点头接了过来,她打量了一眼粉彩茶碗里色泽翠绿清透的茶汤,赞道:“好丫头,难为你还记得。” 片刻间室内已是茶香四溢,引得明薇直眼馋。 “王妃,您的药茶。”棠梨把另一个雨过天青色官窑茶碗奉给明薇,瞧着也是一片清澈碧透,明薇却条件反射似的皱了皱鼻子。 也不知道那张大夫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和普通的茶一般无二,喝起来味道确实天差地别。 听到“药茶”二字,明茜就明白了。她故意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碗,细细的品了一口,才悠悠的道:“果然王府的茶就是好,色泽香气口感皆是上乘。” 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明薇恨得牙根痒痒。 “二姑娘,请用点心。”碧云也随了月临几个人的叫法,她落落大方的曲膝行礼道:“碧云见过二姑娘。二姑娘,您可得看着我们王妃,王爷嘱咐过了,每样都不许王妃多吃呢。” 得了,身边的丫鬟都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尽数“投递叛国”了。明薇一面色厉内荏的怒目而视那几个,一面无可奈何的磨牙。 明茜心中大慰,她一面笑容满面的道:“好说,好说”,一面给旁边站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忙拿了几个荷包交到了明茜手上。明茜笑道:“不值什么,你们拿去玩罢。” 她们笑着接了,碧云入手一摸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分量十足。虽然她打小长在东宫,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不得不承认明茜的出手阔绰。她默默的想着,王妃的娘家果真对王妃十分好。 碧云几个谢了恩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明薇和明茜时,明茜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明薇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半晌才道:“傻丫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人憔悴了些,也瘦了些!” 出嫁前明薇脸上原本还是有些肉的,如今已经能看出尖尖的下颌。虽然瞧起来气色还好,但面上却有一抹淡淡的疲惫倦怠之色,是脂粉掩盖不去的。想到这段日子来,自打容臻出事后,明薇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过日子,明茜就觉得心疼。 她知道明薇端庄高贵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对在乎的人,只懂得全心全意的付出,甚至有些傻里傻气的。当初狂奔的马车那样危险,为了保全她,明薇竟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当时明薇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吧!可明薇还是那么做了,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就把明薇当做嫡亲妹妹一样,一定要保护她,对她好。谁知阳错阴差间,明薇嫁到了皇家,成了太孙妃。她们能关心的到底有限,容臻被软禁听在她们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那些日子来,明茜也是日日心中焦灼,吃不好睡不好。 好在老天有眼,让容臻平安脱身夺位之争。从此他能当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对明薇也是好事一件。 一身绯衣,梳着高髻,头上几支华丽的凤钗熠熠生辉……明茜望着眼前气度雍容的明薇,心中感慨万千。说到底,明薇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毕竟能毫不犹豫主动跟着被圈禁、前途未卜的太孙离开东宫,是需要勇气的。 “……总是这么冒傻气,让我们怎么放心!” 明薇闻言,眼圈早已经泛红,眼中闪着薄薄的水光。方才明茜活泼的表现让明薇仿佛回到了在成平侯府最闲适的那段日子,而现在她动情的模样,让明薇心里也是酸酸的。 “二姐,你别忘了呀,老太太镇日里总说什么。”明薇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老太太说我和二姐最像了,若是二姐说我傻……”明薇呵呵笑道:“那么你岂不也是……” 正酝酿着感情的明茜,被明薇这么一打岔,伤感顿时散了大半。“论起口齿伶俐,我可是远远不及你!” 姐妹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罢了罢了,我今日来,瞧着你好好的,就放心了。”明茜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她的目光在屋子环视一周,正色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可王爷待你十分的好。” 屋子里的陈设说不上多么华丽靡费,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清贵。明茜自从进屋起就把一切尽收眼底,见其中的摆设,从大迎枕上绣着的折枝牡丹,到眼前那一套的粉彩瓷器,她就感觉到容臻对明薇的重视。 所有的一切分明是照着明薇的喜好来的。从临窗大炕上随意半摊开的棋谱以及几样表明属于男主人的物件,说明容臻和明薇的感情极好。其中透出居家温馨的气息,更是让明茜觉得难能可贵。 最重要的是,府中丫鬟们对明薇毕恭毕敬的态度,也从侧面反映了男主人对女主人的重视。方才那个叫碧云的,看那模样打扮应该是容臻身边的大宫女,可她却对明薇在尊重之余又透着一抹亲近,其中绝对有容臻的功劳。 还有那些今天早上容臻带到成平侯府的礼物……明茜瞧过一眼礼物单子,连老太太都不由点头。容臻准备的礼物既不过分贵重让人觉得不适,又不随意会让人觉得轻慢,一看便知道是用足了心思的。他会这样费心,都是因为明薇罢! 容臻出身尊贵无匹,却并不因为明薇出身而有丝毫轻慢。 转而想到今日容臻一大早就去了成平侯府,对老太太说明喜讯时,虽然他一贯老成持重,可眼底眉梢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连自己颠三倒四的说了几次喜讯,都没有发觉。 明茜在心中暗暗替明薇高兴,明薇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听她提起容臻,明薇脸上的羞怯一闪而过,想到容臻的小意温柔,关心体贴,反而是认真的点头道:“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那就养好身体,好好替王爷生个小世子。”明茜念着明薇此时有孕在身,不想惹她伤心。故此明茜的目光在明薇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扫了一眼,挪揄道:“不,该是多生几个小世子,小郡主!” “二姐!”明薇有些面红耳赤的横了明茜一眼,却没有说出否认的话来。 和容臻的孩子,也是她所期待的……不光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还有些别样的情愫在其中。 “家里的一切都好,你不用惦念家里。”明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祖母和母亲叮嘱的话:“祖母和娘都说了,让你好生养着,顺顺当当的为王爷生下小世子才是。” “如今你的情况不比往日,更要多加小心才是。”明茜努力学着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样子,倒显得十分滑稽。“吃食上、身边一应的用品,乃至于王府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该万分留心。” 明薇一面咬着嘴唇忍着笑,一面努力的点头。 “还有,王爷是为了你好,才没有声张的。”明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了正脸色,特别强调道:“祖母说了,此时情况特殊,王爷顾虑周全,你可不许往心里去。” 听了明茜的话,明薇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明白她话的意思。 肯定老太太是怕容臻说暂且不透露自己有孕的消息,自己不高兴吧!明薇心中不误感动的想,老太太肯定是怕为此他们夫妻间留下心结,才特别让明茜提点她的罢! 在老太太的眼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都明白的,二姐。”明薇顺从的点点头,她感动之余有忍不住嘟囔道:“祖母总把我当小孩子。” 明茜又絮絮叨叨的传达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话,末了,自己又加了许多颠三不着两的话,总之就是嘱咐明薇安心养胎,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等过两日宴席上就能见的,只是说不了几句贴心话。”明茜见明薇脸上还有许多依恋,她忙道“过些日子,老太太要把方嬷嬷给你送过来,还有两个原先跟在我娘身边办事的嬷嬷,都是极利索的。” 明薇此时心中只有感动的份儿,连连点头。 “对了二姐,最近三姐怎么样了?别的姐妹呢?”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明蓉。 淑妃、诚王妃、德光公主的态度都十分暧昧奇怪,让她心里很没底。想到诚王妃和二太太娘家有着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明蓉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听她提到明蓉时,明茜的目光微闪,很快便恢复正常。这些日子来,明蓉除了冷嘲热讽明薇,倒着实老实了一阵。“你放心,祖母派人好生‘照看’着明蓉呢,她如今不能离开府中半步。” 明薇点点头,心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 韩才人的事、容昊的事……淑妃不光前世跟她过不去,这一世同样还是跟她过不去。不知道她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来,总往她身上找茬。以上一世她对淑妃的了解,她毫不怀疑淑妃折腾的能力。 “那就好。”明薇沉吟道:“我还是觉得三姐不会甘心与英国公府三房的婚事,她别做出些离格的事来。咱们家里的姐姐妹妹的声誉,万不能被她带累了才是。提醒娘多留意些英国公府的动向。” 从上数,还没出嫁的就是明茜了,然后是二房的三个姑娘,明蓉明芳明莲,还有三房四房的六个姑娘。便不是明蓉自愿,她被别人陷害玷污了名声,对其他姐妹也很不利。 明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罢。” “前些日子,大姐回娘家来着,带着先头那位夫人的两个孩子,看起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明茜不想明薇再操心,便转移话题道:“如今大姐放宽了心,身子也比往日丰腴了些。可见这日子是人过出来,大姐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明薇想起数月前还是哭着哀求二太太的明蕊,或许已经变成了一个优雅从容的妇人,在为她高新之余,又感到一抹心痛。 都是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子,却要承受那样多的痛苦,她本可以活得更轻松快活,却不幸毁于二老爷的漠视,毁于二太太的摆布,毁于她姨娘的贪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传话的也得回去复命了。补身体的药材祖母给你带了些来,如今我看你这里有好大夫,还是问过大夫再用罢。”明茜起身,她目光落在明薇的小腹间道:“你且好好养着罢。” 她统共才来了没一个时辰,这就要走,明薇感觉有些依依不舍。“这还早着呢,二姐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去也不迟。” 明茜才想婉拒,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 随即门口姜黄色的锦缎门帘被掀起,一张清俊的面庞映了出来。脸上和煦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度高华。 “二姐姐留下用顿便饭罢,要不阿薇可是要哭鼻子的。”容臻微笑道:“等用过午饭,我让人送二姐姐回去。” “见过王爷。”二人被突然出现的容臻唬了一跳,明茜忙起身行礼。明薇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容臻一面口中道:“都是自家人,二姐不必多礼。”一面快步上前拦住了明薇:“别起的猛了,张大夫不是嘱咐过了,不许你动作太急太快?” “王爷!”抬眼不期对上明茜挪揄的目光,明薇不由红了脸道:“妾身哪里有那么娇弱?” “是是是,你不娇弱,可你得想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容臻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道:“权当是为了他罢。” 二人间亲密又温馨的气氛让明茜一阵羡慕。 “我已经命人备了一桌便饭,二姐用了再去。”容臻对明茜道:“阿薇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可一直念叨着你们。既然来了,多些时候也无妨。” 明茜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见夫妻二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推辞,笑吟吟的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直到申时初刻,明茜才登车离开,姐妹二人又是一阵依依不舍。 “过几日就还能见的。”容臻见明薇望着辚辚行驶的马车,目光露出一抹难舍,不由出言安慰道:“等过了一阵,多请二姐来府上就是了。”他帮明薇理了理斗篷上的绒毛,这才携着她的手往里走。 送走了明茜的感伤才稍稍散去些许,明薇这才察觉出身上的不对劲儿了,这还没入冬呢,镶着雪狐裘皮的斗篷就给她穿上了。她有些好笑的拽了拽纯白无暇的皮毛,道“王爷,您不觉得这会儿穿这个,太早了些吗?” “你如今受不得凉。”容臻丝毫不以为意:“穿暖和些总没错。” 明薇反抗不得,只能苦笑着裹着一层初冬的斗篷,无语问苍天的走在深秋的午后。 等到回了正院,屏退了碧云等人,夫妻二人坐在临窗大炕上说起话来。 “今日你又去花厅了?”容臻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疼惜,他柔声道:“如今你身子正该好生养着,有事吩咐碧云她们去做就是了。你放心,她们都有人盯着,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如今瑜亲王府好吃好喝油水多,她们莫非还想回去让人压一头不成?” 明薇点点头,微笑道:“这不是才从宫宴上听了些好话,不转告她们着实浪费了,那也是旧主子一片殷殷的心呀!到底怎么选择,端得看他们自己了。” “王爷,那间点心铺子……”明薇目光落到炕几上摆着的几碟子蜜饯上,抬眸对上容臻雀跃的眼神,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最终道谢:“谢谢您,妾身很喜欢!” 容臻微微一笑,又是骄傲又是满足。不过他仿佛看到了明薇心中所想,解释道“那间铺子也还是照常经营的,只是优先准备咱们府里的吃食。我已经派了两个大师傅去学,以后你想吃什么,单独在咱们院子开小灶便是。” “其实妾身没有那么娇贵,在吃食上没有那么挑剔,妾身才不是吃货呢!”明薇暗自喃喃道:“咱们府上的师傅手艺还算不错。” 容臻没有含混过去,反而一本正经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府上的厨子,做菜是一流,做蜜饯就不如老店了。” 明薇被容臻这谬论弄得哭笑不得,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摇头道:“王爷您倒是好学问,原来尽是用在这上头了!” “王妃过奖。”容臻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接受了。 “那您什么时候不让人看着妾身喝药茶、吃药膳?”明薇趁机撒娇提要求:“就算是要喝,也同张大夫讲讲,弄些味道好的!” 见她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容臻不由莞尔道:“你当是品美食呢,还弄些味道好的。” 不多时,容臻见明薇脸上带了倦色,干脆叫月临几个进来服侍她梳洗一番,换了家常的衣裳,自己也换上了便服,陪着她在床上歪着。 “王爷,妾身不是小孩子。”明薇知道容臻最近事多,虽然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体贴,却也不想耽误他正事。“您有事就去忙罢,妾身自己歪一会儿就行。” 容臻却很坚持,他干脆脱靴上了拔步床,侧身把明薇圈在怀中。“乖,别动。我也想陪我儿子歇一歇。” 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却说这样故作老成的话。放到现在,容臻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呢,这会儿竟要为人父了。 明薇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并不去戳穿他。二人静静的靠在一起,既是不发一言,却都觉得这样温馨静谧的感觉,舒服极了。 “要是女儿怎么办?”原本老是贴在容臻胸膛前的明薇突然抬起头,有些担心的道:“要是我一直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倒不是明薇重男轻女,只是容臻的身份不同,且嫡子,长子嫡出的身份太重要了,她也不免有些担心。以容臻瑜亲王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儿子。如果她生不出儿子,或许容臻就要纳次妃、侍妾,更有数不清的通房丫鬟…… 比如那碧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当初明德太子和太子妃分是何等恩爱,相敬如宾。可太子妃多年未有所出,太子也还是收了通房,纳了侍妾。只不过到明德太子病故,也没有见他身边的妾室有所出。 不过就算有,怕是也被容铎处理了罢!明薇在心中暗暗的冷笑,连明德太子他都敢下手,更何况是小孩子? 等等,她又想歪了。 放在之前,她和容臻尚未剖白心迹之前,她真的不在乎容臻身边的小妾问题,甚至她觉得两个人相敬如冰的话,她甚至能平心静气的给他选侧妃。可现在动了心,明薇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这会儿胡言乱语什么呢?”容臻好笑的点了点明薇的额头,他温柔的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就都喜欢。” “阿晚,我只说一次。”容臻温柔的看着明薇,眸中的深情溢于言表。“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人,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只要咱们的孩子。” 明薇只感觉自己要融化在容臻的灼灼目光中,那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女儿有什么不好,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大不了咱们给女儿招婿就是。”容臻倒是说的十分容易,他不在乎的道:“你呀,就别多心了!” 过了许久,明薇才轻轻应了一声。 她把头重新靠在容臻的胸膛前,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清爽的气息,感到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她真的能相信吗? 第89章 心中有了疑惑,安然索性又问了些余思礼家中的情况。 她得知余思礼有一个哥哥,还有个娘,他们的爹在余思礼出生前便去了江南做生意,直到今日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只因为他曾提过一句陈家,他的娘和哥哥便记在了心上。 余思礼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能把这些话学下来已实属不易,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了。 会是那么巧吗? 安然凝神细想,上一世在陈谦家里,是否有余姓的人。她虽在陈家生活了三年,许多事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江南陈家,少主在京中,陈谦便符合这个条件! 陈家在扬州是顶有势力的,放眼江南,兴许还有她不知道的陈家也很难说。 安然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谦两次三番的纠缠然她很害怕,先是送了帕子,又准确无误的把夹了纸条的盒子送到了她面前,想起陈谦,她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的心机之深是她所应付不了的,且他的不择手段,也让安然遍体生寒。 可是她已经被赐婚给了陆明修! 安然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纵然陈谦再厉害,可皇上金口玉言的赐婚,对方又是位高权重的平远侯,陈谦又敢如何?他不过是依仗做了这些年的皇商,让陈府的财力更上一层。 若是他惹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恐怕明年扬州的皇商,就要换一换人了。 见安然神色不虞,原本在一旁专心致志吃着糕点的余思礼,停下了用手里的动作,葡萄似的大眼睛中盛满了关心道:“姐姐,你不舒服吗?” 安然这才回过神来。 见眼前的几个孩子俱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她忙重新露出笑容来。 “我没事!”安然微微笑着,如同春花般娇妍绽放。她摸了摸余思礼的头,道:“姐姐也在扬州住过很长时间,想着能不能帮思礼找到这家人。” 余思礼的眼中立刻焕发出光彩来。 “谢谢姐姐!”余思礼兴奋的道:“等回去我就跟娘和哥哥说,看能不能找到我爹!” 安然倒是想起一件旧事来。 上一世陈家曾在她过门后不久,陈家在北边的生意很受了些影响,说是有个姓于的豪商,抢了陈家的生意,几乎将陈家逼得退出了北边。 那时她已经到了丁氏身边立规矩,丁氏把这些不顺都归结到她的身上,只说是她是个扫把星,给夫家带来了不好的运气。 后来这于家日渐发展壮大,隐隐成了扬州首富之势。 陈谦那会儿还把她放在眼里的,在丁氏面前也回护着她。见丁氏态度不好,他干脆牵了安然出来散心。 安然还记得,他们在湖边的邀月阁用午饭时,安然曾远远的见过那位于家家主一面。年纪和陈谦相仿,气度内敛,隐约间能窥得两分杀伐果决的锐利来。 只是年龄有些对不上。 如果他有余思礼哥哥那么大的儿子,那么安然再见他时,他应该四十来岁了。可是看起来于家家主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原本安然还想着,是不是余思礼的父亲是个负心汉,往江南做生意赚了钱,便不想着要原配发妻和两个儿子。 这种事情无论是在现实中或是戏本子里都再寻常不过了。 安然特意问了余思礼的姓是哪个字,得到确切的回答后,安然又觉得自己多心了。根本不是同一个字,年纪又对不上,安然便放在了一边。 她之所以关心余思礼父亲的事,一是见他们不容易,在乡下住着,还时常被人欺负;二是她要找出对付陈谦的突破口来,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太被动了。 上一世安然以为她很了解陈谦,如今看来,她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见自己的没猜对,安然也不气馁。 得知余思礼的哥哥和娘亲还要到傍晚才回来,安然干脆带着余思礼一起回了庄子上。 反正安沐在这里也没有相熟的玩伴,她看着安沐跟余思礼倒是玩得很好的样子,故此便想着他们两个多接触些也好。 等到回去时,张庄头的媳妇早就带着仆妇丫鬟们把饭菜摆好了。 安然看了一眼,只觉得是些乡间野味。不过却是很用心,上一回她在庄子上多用过的菜、或是单独点过的吃食,今日便都出现在桌子上。 她示意翠屏拿些碎银子打赏张庄头的媳妇,随后便让她们都退下,她带着三个孩子用饭。 看在安沐安汐眼中,却也是不错的饭菜了,平日在她们扬州的家中,也很难得这样丰盛。更可况是让余思礼看了,更是目瞪口呆。他家过年时都没有摆过这样多的才,眼前的仙子姐姐一顿午饭,就有这么多碗碟。 安然先夹了一筷子鲜蘑菜心,三个孩子才跟着一起动筷子。 她不由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安沐安汐不必说,本来就懂事,又跟着在吴妈妈家中学过规矩的。而余思礼表现得也超乎安然想象的好,他一举一动皆是规矩有礼,显然是有很好的家教,虽是在外面,却并不过分拘束而显得刻板。 见几个孩子吃的香,安然也跟着多动了几筷子菜。 看到她们都喜欢油炸鹌鹑这道菜,安然索性就随意些,让锦屏把菜摆到了孩子们面前。她自己慢慢的舀了一勺杏仁豆腐,慢慢的吃着。 等到三个孩子都吃饱了,安然才放下了筷子。 用过午饭后,安沐和余思礼两个男孩子自是又去出去玩了,安汐留在家中,陪着安然一起做绣活或是看账册。 分开这两个多月,安然发现安汐不仅个子开始抽条了,独自照顾安沐以来,她也长进了很多,更加沉稳懂事了。 安汐也不过十岁而已。 什么时候能让他们回到自己身边就好了!安然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却是没敢轻易许诺。 “姐,小沐最近读书都很用功,你不用担心。”看安然手中拿着她递过去的帕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安汐忙道:“我们在吴妈妈家中住得很妥当,平日里无论是小沐读书还是玩耍,都有伴儿。” 安然知道安汐是一片好意,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小沐和思礼两个人。”不多时安汐起身,很懂事的道:“小沐倒还罢了,姐姐邀了思礼来家中,若是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虽说他们身边远远的都有人跟着,安然还是肯定了安汐的思虑周全,便痛快的答应了。 等到安汐走后,安然铺开信笺,提笔想给陆明修回信。 他的来信,安然已经熟记于心。堪舆图在她出门前刚好送到,安然粗略的看了看,平远侯府的原址就比南安侯府要大上一些,等到陆明修袭爵后,皇上又连同旁边的一间原先罪臣的住宅,一并打通了划给了陆明修。 这样一来,平远侯府几乎占了半条街的位置。 堪舆图旁还精心标了小注,府中现有的布置一目了然。做这事的人一看便知道是个细心的,该有好好赏赐才是。 若是松阳知道了未来夫人的心声,一定感动的热泪盈眶,终于有识货的了。 不对,是终于有赏识他的人了。 看来陆明修所言非虚,整个平远侯府仅能称得上看得过去,回来这三四年来,除了书房和卧房收拾了一番,就连待客的地方,都还是松阳带着人琢磨着自己侯爷的意思布置的。 能来平远侯府做客的人并不多。 先前的亲眷早在平远侯府被夺爵的那一刻便不再走动,有些人厚着脸皮凑上来的,陆明修都只称公务繁忙,多数不见。 有些人便没办法了。 例如一些声泪俱下年老体弱仗着自己有些辈分的“长辈”,陆明修总不能让人直接轰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单是陆明修面子不好看,便是云舒的面子也不好看。 传出重臣罔顾孝道的风言风语,民间只会传皇上也没有识人之才、用人之道。 更何况连云舒都得稍微忍让着临安大长公主,给她两分体面,否则他在民间岂不事成了冷血冷情的人? 这些年来给陆明修说亲的人不少。 各色络绎不绝的堂亲、表亲纷纷上门,陆明修都疑惑了,自己家里真的有这么多亲戚吗? 好在陆明修如今位高权重,鲜少有人敢惹怒他,见他面露不耐,多数自己都乖乖的告退,不敢继续说下去。 赐婚的圣旨一下,这些人见把女儿、妹妹、孙女等等送进来做嫡妻不可能了,便打起了其他主意。除了直系的女眷,这些人还有许多表亲、堂亲在啊! 安然的年纪又小了些,更给了这些人发挥的余地。 故此有人便开始想把自己的侄女、外甥女、表妹、堂妹之类的,想要塞给陆明修做姨娘。 幸好陆明修已经奉旨离京了,否则平远侯府这些日子的门槛儿就要被人踏破了。尽管陆明修不在京中,他们还是想尽办法跟陆明修身边的下属套近乎,打探陆明修的喜好。 首当其冲的便是秦风。 众人皆知他是陆明修手下数一数二得用的人,他能在陆明修面前说得上话。 今日好容易又送走两位平远侯的“表哥”,秦风只觉得再来这么两回,自己简直要少活好几年。 怪不得柯林他们幸灾乐祸的走了,是不是他们早就猜到了? “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秦风问道:“侯爷让咱们接的人,还没到京城吗?” 同在羽林卫,又给是陆明修一手提拔的郑鹏,闻言不由摇头道:“在南面和东面都派了人等着,竟还没有消息。他们很该等在云南府的,咱们去接。再不济等在余杭也好,自己过来算什么事!” “如今再说也无用了。”秦风也颇有些不满,只是事到如此,他们要做的就是顺利把人接到。“我看到给侯爷的信上,只说这样能避开有心人的耳目,更妥当些。” 郑鹏又嘟囔了两句,便又带着人出去了。 秦风一面要应付时不时来侯府打探消息的侯爷的各路“亲戚”,一面还得提着心能不能把人顺利接到,甚至还得分神关注未来侯夫人那边的动态…… 应该把柯林一起留下来的! 他咬牙切齿的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转眼间一封言简意赅的信已经写好,他吩咐人送出后,决定亲自再去京郊南面看看。 要接的人无论对侯爷还是他们来说都非常重要,容不得有半分闪失。 秦风翻身上马,出了侯府的门。 希望一切顺利吧! ****** 余舟带着母亲王氏回家后,在灯下发现她的脸色仿佛又苍白了一分。 他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虽说她说了什么都吃不下,余舟还是端来了余思礼熬的粥,劝着母亲多少吃了点。 随后王氏便躺下来闭目歇着,余舟无奈的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端着碗走了。 余思礼蹬蹬的跑了过来,仰着脸问哥哥:“有爹的消息了吗?” 他从出生时就没见过父亲,对“爹”这个称呼根本没什么感觉。可是从玩伴们时不时嘲笑轻视的目光中、从母亲虚弱的病体、沉郁的眼神里,余思礼模模糊糊有了认知。 余舟摸了摸余思礼的头,看着乖巧懂事的弟弟,放软了声音安慰道:“已经找到陈家少主了,他太忙这回没见上,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能问出来。” 余思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事实压根不是这样。 余舟暗中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直到关节发白。他们确实打听到了陈家少主所在何处,可是陈家少主压根儿都不见他们母子,还让下人羞辱他们,把他们赶了出去。 说他们是哪里来的穷讨饭的,也敢来陈府门前惹事。 若是依着余舟的脾气,定然不会受这一份闲气。可是他母亲还在焦灼的等待这父亲的消息,余舟便忍下来心里所有的火气,还递了些碎银子上去,只为了能打探到一点儿消息。 那些银子是余舟在给母亲买药之余,辛辛苦苦上山打猎或是帮人做活得到的。如今也不得不给了出去,他知道只是白扔,只为了让母亲讨个安慰罢了。 哪怕是真的得到了父亲抛弃妻子的消息也好,他们娘仨个,也就断不在指望,自己安心过日子便是。 门房应该是陈家少主来京中后新雇的,对扬州的消息一问三不知,最后勉强答应了,若是少主回来了,会知会他们一声。 谁知这一回仍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思礼还小,没必要为这样的事伤心,余舟便瞒了他。余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包酥糖,递给了余思礼。“给你带回来的,不过别多吃,也不许晚上吃,小心你的牙齿。” 余思礼立刻两眼放光接了过来。 “谢谢哥哥!”余思礼珍而重之的捧着纸包的酥糖蹬蹬的跑回屋子收好,又拎处了一个精致的食盒,递给了余舟。 余舟一看便皱起了眉,这绝非他们家中能有的东西。便是原先有过这样精致的物件,也全都当掉了。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各色精致的小点心。 “思礼,这是怎么回事?”余舟立刻把目光转向了余思礼。 余思礼意识到自己哥哥的不悦,可这是仙子姐姐送他的,说是为了感谢他的…… “今天我出去玩儿见到了仙子姐姐带着她的弟弟妹妹过来了。”余思礼忙小声的道:“中午仙子姐姐请我吃了午饭,晌午后我跟小沐哥哥在一起玩儿,小沐哥哥不小心把手磕破了,我找了草药来给他止血。小沐哥哥是仙子姐姐的弟弟。” “仙子姐姐说是为了感谢我,傍晚让人把我送了回来,还说这是谢礼。” 尽管安然已经让余思礼改口,可是面对自己哥哥,一紧张他还是叫了心里的称呼。 余舟顿时便想起了那日夕阳下,那个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小姑娘。 他已经知道她是京中毅郡王府世子妃的妹妹,南安侯府的九姑娘。上次不过是陪着世子妃过来小住,这次她又带着弟弟妹妹来了? “咱们不是为了别人的谢礼,才帮助人的,对不对?”见余思礼已经紧张的捏起了一角,一副不大气不敢出的紧张模样。余舟蹲下身来,对余思礼轻声道:“你能用自己懂得的事帮助别人很好,哥哥没有怪你。”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的红漆雕花食盒上,道:“既是如此,你便收下罢。” 余思礼轻轻的欢呼了一声。 “哥哥,仙子姐姐还说,她在扬州住过很长的时间,还问能不能帮上我们的忙!”余思礼高兴之余,还没忘了安然说过的话。 余舟心中一暖,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句客套罢了。人家能有心问上一句,已经很好了。自己家跟南安侯府无亲无故的,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家的事麻烦别人? “若是你能再见到那位小沐哥哥,就请他向他姐姐转达咱们的谢意。”余舟看着余思礼,余舟的眼中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就说不必了,咱们已经有了眉目。” 余思礼懵懵懂懂的点了头,他一向对自己哥哥的话最是信服,哥哥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余舟已经垂下眼,掩去了所有的神色。 余思礼刚要去,看到自己哥哥没跟自己一起过去,便也停住了脚步。 余舟无奈的笑了笑,对余思礼柔声道:“哥哥还要把药材分拣好,明天收药材的人就要来了。你先去睡,哥哥一会儿就回去。” “我来帮哥哥!”余思礼懂事的跟在余舟身后,坚持要一起帮忙。 余舟没办法,只得把余思礼带过去,让他先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着,帮忙用麻绳扎捆就好。 许是白天玩儿的太累了,余思礼在凳子上才坐了没一会儿,便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余舟看了,不由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过余舟没去管他。等到看着余思礼睡沉了,他才把余思礼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随后余舟一个人忙活到半夜。 没有父亲也没关系,他照样能撑起这个家。 余舟望着夜空中几颗疏朗的星子,默默的发誓,他一定要让娘和思礼过上好日子。 也能在下次回上一份体面的礼物给她! ****** 这几日在京郊庄子上的生活,可谓是悠闲自在至极。 到了此处,没有别人在,安然就是最大的主子,她素来又待人宽和,得到了上上下下的一致夸赞。她并不拘束着安汐和安泽,想要出去玩就出去,偶尔她也会陪着他们一起。 安沐倒是跟余思礼玩得很好。 安然在安沐能保证两个时辰读书后,剩下的时间便允许他跟余思礼玩。而安然惊讶的发现,余思礼也是识字的,还会背很多诗文。细问下安然才知道,余思礼的娘和哥哥都是断文识字的。 那次安沐胳膊受伤,被余思礼找到的草药治好后,安然虽不便出面,便让安汐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一回。 回来安汐说见到了余思礼的母亲王氏,没有见到他哥哥。王氏看起来倒像是大家小姐的样子,很是温和有礼,她送去的礼物推拒了几次才收下。 等安汐要走时,身体不太好的王氏还找出了许多晾好的山珍给她带着。 安汐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这些东西的价值她看在眼中。知道这是她们家可能用来卖钱维持生计的东西,犹豫了片刻后,不愿意拂了王氏的面子,只得收了下来。 “你做的很对。”安汐同安然回来说时,安然称赞道:“这样有骨气的人,不愿白白受人恩惠。虽说咱们是感谢余家,可是若是让主人家觉得不舒服,便是咱们做的不妥。往后看到余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咱们再帮一帮便是了。” 关于余舟、余思礼二人父亲的消息,从余思礼的话中,安然听出了他们没有打探成功,而余家也没有向她求助的意思,安然便作罢了。万一不是陈谦家的事,她想要插手更是摸不着头绪。 “虽说余家条件看起来不是很好,可是他们家给我一种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感觉,有什么不好呢?”安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些日子来乡下孩子时不时对余思礼的排挤让安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余大哥照样能撑起家里来呀!” 安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或许在别人看来,听余思礼的话,她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搬到这里来的。恐怕她们是外来的,又是娘带着两个儿子,便未免有些风言风语罢! 那些捕风捉影的臆测太可怕了,前些日子安然便是深受其害,却又无可奈何。 “会好起来的。”安然微微笑了笑,柔声道:“余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大家便只有羡慕的份儿,重新围上来了。” 安汐点了点头。 “这几日你在家中拘着,都没怎么出去。”安然见安汐才想摇头,她便道:“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这会儿天也不热了,咱们带着雪团儿出去转转?”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安汐虽然懂事,听到能出去玩还是高兴的。 安然换了方便行动的衣裳,梳了简单利落的发髻,让青梅和青杏给她拿上了帷帽,手中提着装着雪团儿的篮子,准备好后便出门了。 这次安然不走远,故此身边仅带了三四个人。 雪团儿见换了环境,喵喵叫了几声,非要安然抱着它,替它梳毛才高兴。 好在它还小,并不沉,安然把雪团儿抱在怀中,慢慢的在乡间的小径上走着。安汐在一旁逗着雪团儿,雪团儿高兴了就抬头叫两声,不高兴了就窝在安然怀中不动弹。 安沐和余思礼正往回走,见到安然出来忙高兴的迎了上来。 “姐姐!”两个人跑了过来,围着安然说话。 余思礼在家中乖乖的做完哥哥布置的功课,帮王氏做些家务活,才会出来找安沐玩。安然见他年纪小又懂事,乐于见得安沐跟他交朋友,时不时还把余思礼邀请过来用些点心。 反观余思礼,也很喜欢这个仙子姐姐。 不仅长得漂亮的就像仙子一样,而且脾气也非常好。他见过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有些就是颐指气使凶巴巴的,可仙子姐姐不会,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让人听了很舒服。 “姐姐,能给我抱抱吗?”余思礼看到这么漂亮的临清狮子猫,不由心痒了。他几乎没跟安然提过要求,这儿眼巴巴的看着安然手中的猫,一副渴望的模样。 安然自是不会拒绝,只是她担心雪团儿怕生,抓伤了余思礼就不好了。她便让青杏把篮子拿了过来,把雪团儿放了进去,才递给了余思礼。 余思礼高兴的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就想伸手去摸,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凿石的响声,雪团儿受了惊,便蹭的一下子窜了出去。 青梅见状,忙去追猫。 安汐和安沐也加了进去,余思礼也想去,却被安然拉住了。雪团儿不认余思礼,去了也白去。 余思礼愧疚的想跟安然道歉。安然反过来安慰他别着急。 天色有些暗了,安然也正着急的等着,只见一个小小的孩童,约莫三岁左右的样子,他怀中抱着一个白色的团子,慢慢的走了过来。 他把猫怯生生的递到了安然眼前。 “是你们的猫吗?” 不远处,秦风正在焦心的找人。 他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人在哪里,还没来得松口气,便发现他怀中的抱着白色的一团。 以秦风绝佳的眼力,一下子便认出了怀中的猫是侯爷送给未来夫人的。几日难忘的相处下来,他怎么可能忘了这只猫? 所以安九姑娘也在这儿? 第90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91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92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93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9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准时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95章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96章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97章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98章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99章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100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来人正是成平侯府的二姑娘明茜。 “二姐!”明薇眼前一亮,忙紧走了两步,笑容忍不住从唇边流出:“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明薇看到明茜光顾着高兴了,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身体今时不同于往日,她自己还犹可,只把月临几个吓了一跳。碧云更是上前去扶她,口中道“王妃,您慢着点!” 明茜也忙抬高了声音道:“慢点,慢点!” 没想到众人的反应这么大,明薇脸色微微泛红,她掩饰性笑了笑:“二姐,这不是有些没见了呀,我怕老太太、太太想我,让你仔细看看,回去老太太她们问了,你好有话说。” “你呀你,还是这么捉狭!”明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上前挽了明薇的手,一起进了正院:“眼看着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就还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间温馨亲密的气氛感染了月临几个,她们也都忍不住弯了嘴角。碧云更是觉得惊奇,向来端庄高贵的王妃,竟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我是跟着王爷一起从成平侯府来的。”明茜解释道:“仿佛王爷有事,就先走了。” 见到明茜过来,明薇满心里只有欢喜的份儿。“有日子没见,二姐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这里有几盒上造的胭脂,回头姐姐拿去试试。” “打趣起你姐姐来了!”明茜大大方方的表示收下了。“算你还有孝心。” 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明薇携着明茜到了平日她的宴息起居之处。 “祖母和父亲母亲可都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明薇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今日见了明茜,便迫不及待的问:“家里一切都还好罢?” 从容臻被关到瑜亲王府后,她就几乎和成平侯府失去了联系。在瑜亲王府被软禁的日子,紧接着容臻被废黜太孙之位,这些在旁人看来足够心惊肉跳的事一件接一件,疼爱她的老太太一定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罢! “都好,都好。”明茜笑眯眯的道:“原本老太太是有些不好的,不过今儿王爷去咱们家告诉你的喜讯,老太太就全好了!老太太还就要来看你呢,不过王爷和娘都劝,老太太这才没来。”话音未落,她又故作苦着脸道:“还以为你出嫁了,老太太就能多疼些我,谁知道一提起你,竟又把我丢到爪哇国去了!” 明茜前头两句还正经,后来就不忘打趣起明薇来。 “二姐姐!”明薇磨着牙道:“才几日没见,二姐姐倒是愈发口齿伶俐了!” 姐妹二人还在互相“揭短拆台”,月临棠梨已经端上了热茶,冬月和碧云各托着一个梅花连珠的黑漆托盘,上头放着几样精致的蜜饯点心。 “二姑娘,请用。”月临先把茶奉给了明茜,她曲膝笑道:“是您最喜欢的信阳毛尖。” 明茜笑吟吟的点头接了过来,她打量了一眼粉彩茶碗里色泽翠绿清透的茶汤,赞道:“好丫头,难为你还记得。” 片刻间室内已是茶香四溢,引得明薇直眼馋。 “王妃,您的药茶。”棠梨把另一个雨过天青色官窑茶碗奉给明薇,瞧着也是一片清澈碧透,明薇却条件反射似的皱了皱鼻子。 也不知道那张大夫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和普通的茶一般无二,喝起来味道确实天差地别。 听到“药茶”二字,明茜就明白了。她故意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碗,细细的品了一口,才悠悠的道:“果然王府的茶就是好,色泽香气口感皆是上乘。” 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明薇恨得牙根痒痒。 “二姑娘,请用点心。”碧云也随了月临几个人的叫法,她落落大方的曲膝行礼道:“碧云见过二姑娘。二姑娘,您可得看着我们王妃,王爷嘱咐过了,每样都不许王妃多吃呢。” 得了,身边的丫鬟都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尽数“投递叛国”了。明薇一面色厉内荏的怒目而视那几个,一面无可奈何的磨牙。 明茜心中大慰,她一面笑容满面的道:“好说,好说”,一面给旁边站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忙拿了几个荷包交到了明茜手上。明茜笑道:“不值什么,你们拿去玩罢。” 她们笑着接了,碧云入手一摸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分量十足。虽然她打小长在东宫,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不得不承认明茜的出手阔绰。她默默的想着,王妃的娘家果真对王妃十分好。 碧云几个谢了恩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明薇和明茜时,明茜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明薇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半晌才道:“傻丫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人憔悴了些,也瘦了些!” 出嫁前明薇脸上原本还是有些肉的,如今已经能看出尖尖的下颌。虽然瞧起来气色还好,但面上却有一抹淡淡的疲惫倦怠之色,是脂粉掩盖不去的。想到这段日子来,自打容臻出事后,明薇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过日子,明茜就觉得心疼。 她知道明薇端庄高贵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对在乎的人,只懂得全心全意的付出,甚至有些傻里傻气的。当初狂奔的马车那样危险,为了保全她,明薇竟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当时明薇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吧!可明薇还是那么做了,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就把明薇当做嫡亲妹妹一样,一定要保护她,对她好。谁知阳错阴差间,明薇嫁到了皇家,成了太孙妃。她们能关心的到底有限,容臻被软禁听在她们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那些日子来,明茜也是日日心中焦灼,吃不好睡不好。 好在老天有眼,让容臻平安脱身夺位之争。从此他能当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对明薇也是好事一件。 一身绯衣,梳着高髻,头上几支华丽的凤钗熠熠生辉……明茜望着眼前气度雍容的明薇,心中感慨万千。说到底,明薇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毕竟能毫不犹豫主动跟着被圈禁、前途未卜的太孙离开东宫,是需要勇气的。 “……总是这么冒傻气,让我们怎么放心!” 明薇闻言,眼圈早已经泛红,眼中闪着薄薄的水光。方才明茜活泼的表现让明薇仿佛回到了在成平侯府最闲适的那段日子,而现在她动情的模样,让明薇心里也是酸酸的。 “二姐,你别忘了呀,老太太镇日里总说什么。”明薇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老太太说我和二姐最像了,若是二姐说我傻……”明薇呵呵笑道:“那么你岂不也是……” 正酝酿着感情的明茜,被明薇这么一打岔,伤感顿时散了大半。“论起口齿伶俐,我可是远远不及你!” 姐妹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罢了罢了,我今日来,瞧着你好好的,就放心了。”明茜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她的目光在屋子环视一周,正色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可王爷待你十分的好。” 屋子里的陈设说不上多么华丽靡费,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清贵。明茜自从进屋起就把一切尽收眼底,见其中的摆设,从大迎枕上绣着的折枝牡丹,到眼前那一套的粉彩瓷器,她就感觉到容臻对明薇的重视。 所有的一切分明是照着明薇的喜好来的。从临窗大炕上随意半摊开的棋谱以及几样表明属于男主人的物件,说明容臻和明薇的感情极好。其中透出居家温馨的气息,更是让明茜觉得难能可贵。 最重要的是,府中丫鬟们对明薇毕恭毕敬的态度,也从侧面反映了男主人对女主人的重视。方才那个叫碧云的,看那模样打扮应该是容臻身边的大宫女,可她却对明薇在尊重之余又透着一抹亲近,其中绝对有容臻的功劳。 还有那些今天早上容臻带到成平侯府的礼物……明茜瞧过一眼礼物单子,连老太太都不由点头。容臻准备的礼物既不过分贵重让人觉得不适,又不随意会让人觉得轻慢,一看便知道是用足了心思的。他会这样费心,都是因为明薇罢! 容臻出身尊贵无匹,却并不因为明薇出身而有丝毫轻慢。 转而想到今日容臻一大早就去了成平侯府,对老太太说明喜讯时,虽然他一贯老成持重,可眼底眉梢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连自己颠三倒四的说了几次喜讯,都没有发觉。 明茜在心中暗暗替明薇高兴,明薇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听她提起容臻,明薇脸上的羞怯一闪而过,想到容臻的小意温柔,关心体贴,反而是认真的点头道:“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那就养好身体,好好替王爷生个小世子。”明茜念着明薇此时有孕在身,不想惹她伤心。故此明茜的目光在明薇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扫了一眼,挪揄道:“不,该是多生几个小世子,小郡主!” “二姐!”明薇有些面红耳赤的横了明茜一眼,却没有说出否认的话来。 和容臻的孩子,也是她所期待的……不光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还有些别样的情愫在其中。 “家里的一切都好,你不用惦念家里。”明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祖母和母亲叮嘱的话:“祖母和娘都说了,让你好生养着,顺顺当当的为王爷生下小世子才是。” “如今你的情况不比往日,更要多加小心才是。”明茜努力学着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样子,倒显得十分滑稽。“吃食上、身边一应的用品,乃至于王府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该万分留心。” 明薇一面咬着嘴唇忍着笑,一面努力的点头。 “还有,王爷是为了你好,才没有声张的。”明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了正脸色,特别强调道:“祖母说了,此时情况特殊,王爷顾虑周全,你可不许往心里去。” 听了明茜的话,明薇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明白她话的意思。 肯定老太太是怕容臻说暂且不透露自己有孕的消息,自己不高兴吧!明薇心中不误感动的想,老太太肯定是怕为此他们夫妻间留下心结,才特别让明茜提点她的罢! 在老太太的眼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都明白的,二姐。”明薇顺从的点点头,她感动之余有忍不住嘟囔道:“祖母总把我当小孩子。” 明茜又絮絮叨叨的传达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话,末了,自己又加了许多颠三不着两的话,总之就是嘱咐明薇安心养胎,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等过两日宴席上就能见的,只是说不了几句贴心话。”明茜见明薇脸上还有许多依恋,她忙道“过些日子,老太太要把方嬷嬷给你送过来,还有两个原先跟在我娘身边办事的嬷嬷,都是极利索的。” 明薇此时心中只有感动的份儿,连连点头。 “对了二姐,最近三姐怎么样了?别的姐妹呢?”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明蓉。 淑妃、诚王妃、德光公主的态度都十分暧昧奇怪,让她心里很没底。想到诚王妃和二太太娘家有着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明蓉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听她提到明蓉时,明茜的目光微闪,很快便恢复正常。这些日子来,明蓉除了冷嘲热讽明薇,倒着实老实了一阵。“你放心,祖母派人好生‘照看’着明蓉呢,她如今不能离开府中半步。” 明薇点点头,心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 韩才人的事、容昊的事……淑妃不光前世跟她过不去,这一世同样还是跟她过不去。不知道她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来,总往她身上找茬。以上一世她对淑妃的了解,她毫不怀疑淑妃折腾的能力。 “那就好。”明薇沉吟道:“我还是觉得三姐不会甘心与英国公府三房的婚事,她别做出些离格的事来。咱们家里的姐姐妹妹的声誉,万不能被她带累了才是。提醒娘多留意些英国公府的动向。” 从上数,还没出嫁的就是明茜了,然后是二房的三个姑娘,明蓉明芳明莲,还有三房四房的六个姑娘。便不是明蓉自愿,她被别人陷害玷污了名声,对其他姐妹也很不利。 明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罢。” “前些日子,大姐回娘家来着,带着先头那位夫人的两个孩子,看起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明茜不想明薇再操心,便转移话题道:“如今大姐放宽了心,身子也比往日丰腴了些。可见这日子是人过出来,大姐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明薇想起数月前还是哭着哀求二太太的明蕊,或许已经变成了一个优雅从容的妇人,在为她高新之余,又感到一抹心痛。 都是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子,却要承受那样多的痛苦,她本可以活得更轻松快活,却不幸毁于二老爷的漠视,毁于二太太的摆布,毁于她姨娘的贪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传话的也得回去复命了。补身体的药材祖母给你带了些来,如今我看你这里有好大夫,还是问过大夫再用罢。”明茜起身,她目光落在明薇的小腹间道:“你且好好养着罢。” 她统共才来了没一个时辰,这就要走,明薇感觉有些依依不舍。“这还早着呢,二姐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去也不迟。” 明茜才想婉拒,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 随即门口姜黄色的锦缎门帘被掀起,一张清俊的面庞映了出来。脸上和煦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度高华。 “二姐姐留下用顿便饭罢,要不阿薇可是要哭鼻子的。”容臻微笑道:“等用过午饭,我让人送二姐姐回去。” “见过王爷。”二人被突然出现的容臻唬了一跳,明茜忙起身行礼。明薇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容臻一面口中道:“都是自家人,二姐不必多礼。”一面快步上前拦住了明薇:“别起的猛了,张大夫不是嘱咐过了,不许你动作太急太快?” “王爷!”抬眼不期对上明茜挪揄的目光,明薇不由红了脸道:“妾身哪里有那么娇弱?” “是是是,你不娇弱,可你得想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容臻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道:“权当是为了他罢。” 二人间亲密又温馨的气氛让明茜一阵羡慕。 “我已经命人备了一桌便饭,二姐用了再去。”容臻对明茜道:“阿薇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可一直念叨着你们。既然来了,多些时候也无妨。” 明茜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见夫妻二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推辞,笑吟吟的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直到申时初刻,明茜才登车离开,姐妹二人又是一阵依依不舍。 “过几日就还能见的。”容臻见明薇望着辚辚行驶的马车,目光露出一抹难舍,不由出言安慰道:“等过了一阵,多请二姐来府上就是了。”他帮明薇理了理斗篷上的绒毛,这才携着她的手往里走。 送走了明茜的感伤才稍稍散去些许,明薇这才察觉出身上的不对劲儿了,这还没入冬呢,镶着雪狐裘皮的斗篷就给她穿上了。她有些好笑的拽了拽纯白无暇的皮毛,道“王爷,您不觉得这会儿穿这个,太早了些吗?” “你如今受不得凉。”容臻丝毫不以为意:“穿暖和些总没错。” 明薇反抗不得,只能苦笑着裹着一层初冬的斗篷,无语问苍天的走在深秋的午后。 等到回了正院,屏退了碧云等人,夫妻二人坐在临窗大炕上说起话来。 “今日你又去花厅了?”容臻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疼惜,他柔声道:“如今你身子正该好生养着,有事吩咐碧云她们去做就是了。你放心,她们都有人盯着,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如今瑜亲王府好吃好喝油水多,她们莫非还想回去让人压一头不成?” 明薇点点头,微笑道:“这不是才从宫宴上听了些好话,不转告她们着实浪费了,那也是旧主子一片殷殷的心呀!到底怎么选择,端得看他们自己了。” “王爷,那间点心铺子……”明薇目光落到炕几上摆着的几碟子蜜饯上,抬眸对上容臻雀跃的眼神,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最终道谢:“谢谢您,妾身很喜欢!” 容臻微微一笑,又是骄傲又是满足。不过他仿佛看到了明薇心中所想,解释道“那间铺子也还是照常经营的,只是优先准备咱们府里的吃食。我已经派了两个大师傅去学,以后你想吃什么,单独在咱们院子开小灶便是。” “其实妾身没有那么娇贵,在吃食上没有那么挑剔,妾身才不是吃货呢!”明薇暗自喃喃道:“咱们府上的师傅手艺还算不错。” 容臻没有含混过去,反而一本正经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府上的厨子,做菜是一流,做蜜饯就不如老店了。” 明薇被容臻这谬论弄得哭笑不得,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摇头道:“王爷您倒是好学问,原来尽是用在这上头了!” “王妃过奖。”容臻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接受了。 “那您什么时候不让人看着妾身喝药茶、吃药膳?”明薇趁机撒娇提要求:“就算是要喝,也同张大夫讲讲,弄些味道好的!” 见她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容臻不由莞尔道:“你当是品美食呢,还弄些味道好的。” 不多时,容臻见明薇脸上带了倦色,干脆叫月临几个进来服侍她梳洗一番,换了家常的衣裳,自己也换上了便服,陪着她在床上歪着。 “王爷,妾身不是小孩子。”明薇知道容臻最近事多,虽然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体贴,却也不想耽误他正事。“您有事就去忙罢,妾身自己歪一会儿就行。” 容臻却很坚持,他干脆脱靴上了拔步床,侧身把明薇圈在怀中。“乖,别动。我也想陪我儿子歇一歇。” 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却说这样故作老成的话。放到现在,容臻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呢,这会儿竟要为人父了。 明薇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并不去戳穿他。二人静静的靠在一起,既是不发一言,却都觉得这样温馨静谧的感觉,舒服极了。 “要是女儿怎么办?”原本老是贴在容臻胸膛前的明薇突然抬起头,有些担心的道:“要是我一直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倒不是明薇重男轻女,只是容臻的身份不同,且嫡子,长子嫡出的身份太重要了,她也不免有些担心。以容臻瑜亲王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儿子。如果她生不出儿子,或许容臻就要纳次妃、侍妾,更有数不清的通房丫鬟…… 比如那碧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当初明德太子和太子妃分是何等恩爱,相敬如宾。可太子妃多年未有所出,太子也还是收了通房,纳了侍妾。只不过到明德太子病故,也没有见他身边的妾室有所出。 不过就算有,怕是也被容铎处理了罢!明薇在心中暗暗的冷笑,连明德太子他都敢下手,更何况是小孩子? 等等,她又想歪了。 放在之前,她和容臻尚未剖白心迹之前,她真的不在乎容臻身边的小妾问题,甚至她觉得两个人相敬如冰的话,她甚至能平心静气的给他选侧妃。可现在动了心,明薇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这会儿胡言乱语什么呢?”容臻好笑的点了点明薇的额头,他温柔的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就都喜欢。” “阿晚,我只说一次。”容臻温柔的看着明薇,眸中的深情溢于言表。“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人,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只要咱们的孩子。” 明薇只感觉自己要融化在容臻的灼灼目光中,那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女儿有什么不好,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大不了咱们给女儿招婿就是。”容臻倒是说的十分容易,他不在乎的道:“你呀,就别多心了!” 过了许久,明薇才轻轻应了一声。 她把头重新靠在容臻的胸膛前,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清爽的气息,感到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她真的能相信吗?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瑜亲王府宴客这一日。 宴客的名单是由容臻的外书房、回事处拟定好的,戏班子请的有名的庆云班,设宴的地点的选择、陈设都是那三位亲王府里送来的管家娘子们帮着参详的,明薇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最终就是拍拍板。 为了制约那三个王府里的人,明薇让她们各拿出一套意见来,择优选用。是以这三路人马都卯足了劲儿,用尽浑身解数来想要表现自己。故此这回宴会的各处细节竟十分完美。 明薇也不一味使用哪一个王府出来的人,最后管事的结果就是她们互相制约,让其各有长处。 王府正院。 天才蒙蒙亮,明薇就已经起身梳洗了。容臻也早早换好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的亲王常服,束好了代表亲王身份的玉冠。在净房梳洗过后,反复叮嘱了碧云几个,千万要看照看好王妃,这才去了外书房。 冬月把早就选好的首饰、衣裳都捧了出来。 同样这一日明薇打扮得照样十分光彩照人,更有几分奢华的意味。 这一回她挑了一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外头配一件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因为有了身孕,她也没敢再选张扬漂亮的曳地长裙,生怕被自己绊倒就得不偿失了。她只配了一件宝蓝色连波水纹织金的十六幅湘裙,束着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瞧上去倒也十分亮眼。 今日月临照样替她梳了高髻。 如瀑青丝绾成的云鬓边斜斜插了一朵赤金镶红宝石的牡丹大花,两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插在另一侧。发鬓后头戴着一个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这一回虽然都是赤金首饰,但明薇戴起来没有一丝俗气,反而更显雍容。 耳边两颗明珠耳铛光洁无瑕、流转着温润的光芒,崭新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戴在褙子外头,明薇皓白的手腕上只戴了一支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更衬得她的肤色如初雪般洁白。 金丝线绣重瓣莲花绣鞋上的珠子都是精挑细选东海进贡的珍珠,等闲贵妇得到,连做珠钗都是极难得的。 尽管已经是简化了不少繁复的程序,明薇还是任由她们“摆布”了近一个时辰,才打着哈欠看到落地穿衣镜中艳光四射的人。没办法,今儿就是四位亲王妃比拼气场的时候,她可不输了派头。 “王妃,时候还早,您要不要略微歪一会儿?”碧云问道:“这一日您都不得闲。” 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只在椅子上略微坐了一会儿。这身行头弄乱了,可不是能一时半会儿整理好的。 “王妃,请用药膳。”明薇正在闭目养神时,棠梨捧着一套甜白瓷的碗碟过来。“您得趁热用,若是凉了,药味儿就更大了。” 从最初捏着鼻子才能喝完,到现在能镇定自若的喝下一整碗都不带眨眼的,明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顺便感慨一下母爱的伟大。 “王妃,等会您要不要带些茶叶嚼?”碧云几个都想张大夫请教了不少,关于怎样照顾明薇。今日来的人定然不在少数,怕是明薇招架不住。万幸的是明薇此时的害喜反应不明显,除了上回在马车上受了惊吓外,她还没有过激烈的反应。 明薇摇头道:“不必了,今日人多,免得被人瞧出端倪来。除了几家的老太君、三位亲王妃、两位公主需要我亲自去接,别的人倒还罢了。” 辰时初刻。 虽然时间尚早,明薇还是带着碧云冬月并四个小丫鬟在府中坐着轿子巡视一圈。 看着瑜亲王府焕然一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明薇也不由有几分沾沾自得。没有由来的,明薇突然想起了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即便那些人是亲王府送来的又如何?加以改造,还是能为他们所用。以重利诱之,等她们沉浸在骄傲自得时,再稍用些暴力手段威胁,胡萝卜加大棒,不信她们不彻底倒过来。 在慢慢改造观察的过程中挑选真正得用的人,再塞进容臻留在暗处的人……瑜亲王府最后也能变成铁桶一片! “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远远的看到明薇的轿子,还在忙上忙下的人立刻停下来,毕恭毕敬的行礼,满面堆笑的请安。 今日明薇心情好,连带着来自诚亲王府的胡瑞家的也顺眼了许多。 “胡妈妈这几日辛苦了,今儿是最忙的一日,等忙过了今日,本王妃重重有赏。”明薇扶了扶发鬓间的赤金步摇,坠角水滴形的红宝石鲜艳欲滴,随着明薇的动作轻轻摇晃,别添了几分妩媚的风致。 “谢王妃恩典!”胡瑞家的喜不自禁的行礼口中道:“都是奴婢该做的,王妃厚恩,奴婢担不起。” 明薇闻言挑了挑眉,唇边的笑容愈发温和起来:“胡妈妈自然担得起。一会儿等三皇婶过来,本王妃还要好好道谢呢。” 她的话音未落,胡瑞家的脸上的神色立刻有些僵硬,她干笑了两声,便不敢再多言,只是垂手站在一边。 明薇略转了转,便又上轿子去了别处。落下轿帘的最后一刻,明薇分明看到胡瑞家的脸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打量她不知道么?总想着偷偷摸摸的往府外传递消息,也是太急切了罢! 正当明薇再想往别处转转时,只看到来宝飞快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王、王妃,成平侯的老太君,大夫人,以及诸位姑娘们都到了!” “快回去!”已经在王府转了一圈了,听到老太太一行人已经到了,明薇也没心思再看了。 “是。王妃,王爷也往那边赶,不多时就到了。”来宝喜气洋洋的道:“是王爷让我跟您通报一声,还让您别着急,他已经去接了。” 如今王爷把他指派给王妃,王爷和王妃的关系这样好,正是他所期待见到的。 明薇落下轿帘的动作一顿,心中用过一阵暖流。容臻总是这样时时关注她的感受,处处为她着想。 第101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棠梨、月临二人太过谨慎、用心,时间便耽误得久了些。 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二人服侍着梳头,明薇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华丽的珠钗凭添了几分贵气,面庞上只是略施粉黛反而更显出少女的娇妍。 明薇心乱如麻。 突然,她的目光定定凝在了镜子上的一点。为了方便拿东西的小丫鬟们进出,里屋的帘子是半撩起来的。而二太太院中来传话的小丫鬟的身影,也映在了镜子中。 原本该在外间等待的她,却是一直焦急的往里面张望。 似乎她还有些紧张和不安? 明薇顿时觉得有些异样,她为何这样着急? “七姑娘。”那小丫鬟终于按捺不住,顾不得规矩的朝着里头扬声道:“二太太和舅太太等着您呢,还请您快些随奴婢过去!” 这样的话在主子面前说可以称得上是无礼了。她是才到二太太院子中的没错,可最起码的规矩她不会不懂!棠梨和月临都皱起了眉,只不过碍于红玉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不好开口说罢了。 明薇却得她表现得太急切了。 “月临,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说我要去母亲房中,不能替她老人家抄佛经了。”明薇对月临使了个眼色,故意使唤她出去。“你先去回话,我等你回来再去。” 月临看懂了明薇的暗示,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顺从的道:“是,姑娘。”说完她作势要走。 红玉急了,竟贸然的伸手拦住了月临。 “姑、姑娘——”红玉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妥当,她支支吾吾的道:“怕是不好让二太太和舅太太久等的!舅太太是客,又是您的长辈,您正该早些过去才是。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要夸您懂事呢!” 她的话音未落,连棠梨都觉得蹊跷。 红玉这话说得太过顺溜了,显然是有人提前教导过她。不过教导的人显然不够高明,这话由一个小丫鬟来说,有些过了。 越是如此反常,明薇心中的疑惑越是扩大,她装作接受红玉的提议,点点头没有再让月临过去。 “走罢。”明薇穿了淡粉色的绫袄和藕荷色的褙子,虽不华丽,却透出几分娟秀雅致。这正是月临、棠梨千挑万选后的结果。国公府的二太太寡居十几年,又出身书香门第,想来看儿媳妇儿不喜欢俗气的。 见明薇肯和自己出门,红玉暗自松了口气。 “姑娘,今儿偏生不巧,二太太的车拔了缝子,只能您受劳累,随奴婢走一趟了!”出了西跨院,红玉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告知明薇只能步行走过去。 原本明薇是不介意的,两边离得不算远,便是平时她去也很少用车,可红玉这特特的提起来,却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红玉像是怕明薇要另叫车一样,忙先走两步在前头引路。“姑娘,您请!”她还怕明薇不情愿,特地提了一句:“二太太嘱咐奴婢了,要奴婢快些带您过去才是。” 二太太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让自己见她娘家的嫂子? 平心而论,明薇再想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以此时自己的身份,刘俊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若是换个开明大度的主母,明薇还觉得正常。偏偏是平日最小肚鸡肠的二太太做了这样的决定,由不得人不多心。 不过这一切都没摆在明面上,明薇更没法挑破。而且到了此时,明薇早已经猜到老太太应该是默许的。 或许在老太太眼中,自己能嫁给刘俊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了!若是老太太也支持二太太的决定,那么她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件亲事? 想到这儿,明薇便默不作声的点头,一面思索着一面往荣泽堂走。 “姑娘,您随奴婢走这边!”红玉殷勤的走在前面,在夹道前为明薇引路道:“这边儿抄小路过去快些!” 明薇停住了脚步。 从荣善堂到二太太的荣泽堂确实不止一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过成平侯府大花园的小路,一条是顺着夹道走的大路。可红玉偏偏指了一条小路。 若是从大花园中穿过,并不能一路都从抄手游廊上走,还要经过几段羊肠小道、路过两个人工湖,绕过一片竹林才能到二太太的荣泽堂。明薇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簇新的衣裳、干净的绣鞋,轻轻皱起了眉。 这样走一遭,怕是衣裳都要脏了的。 便是二太太没想着把明薇说给刘俊做媳妇儿、这会儿是要见刘俊的母亲,便是见寻常的亲戚,都不适合走那一条路。 到底这是二太太的授意还是红玉自己的主意? 见明薇犹豫着不肯走,红玉到底还是年纪小些,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甚至她还催促起明薇来。 今儿奇怪的事太多了! 可她此时仅仅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要是二太太有心算计她,更不能落下话柄!是以明薇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跟着红玉走了。 棠梨和月临二人同样心中茫然的跟着明薇一起往大花园中走。 走下了抄手游廊,便走上了一段各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明薇看到院中欣欣向荣的景色,不由眼前一亮。 此时正值春末,大花园中自然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春风徐徐吹来,微微的凉意并不让人感觉冷,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泥土混合着草的清香,顿时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明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二太太实在是没理由算计她啊,而且到底怎样能把她,还有待商榷。 想着想着,明薇不由有些走神了。 “哎呦——”只听原本在前头好好走着的红玉,突然滑倒在地上。 小路上仅容一个人通过,红玉在前头引路,跟在她后面的便是明薇。由于明薇离她最近,又是一直走神,红玉滑倒是明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由闷哼一声,也被绊倒在地上。 棠梨和月临先前一直在提醒明薇主意脚下,可明薇没留神听。不过她们走得极小心,这才幸免于难。 红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明薇也被棠梨和月临扶着起身。“姑娘,您没事罢?”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薇,一脸焦急的问。 明薇摇了摇头,只是手掌上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红玉忙跪下求饶不迭。可明薇冷眼观察她的神色,慌乱中竟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得意? 是她看错了吗? “是路太滑了,并不能怪你。”明薇垂下眼帘,淡淡的道:“起来吧。” 红玉利落的起身,手脚灵便的实在不像一个无意中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如果是自己有意的跌倒,就不会那么疼了吧?明薇脑海中忽然涌入这样的念头,直觉告诉她红玉的行为有猫腻。 “姑娘,您的衣裳都脏了!”红玉有些不安的道:“可是舅太太还等着见您呢,这样过去怕是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棠梨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你非要我们姑娘走这小路,姑娘才滑倒的。如今姑娘善心不怨你,你倒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红玉涨红了脸。她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也是奉了二太太的命令……我也是为了姑娘好!” “依你说,我该怎么办才是?”明薇此时分外淡定,她拦住了还要和红玉理论的棠梨,镇静的问:“裙子脏了,这样见舅母实在太失礼了!” 红玉没想到明薇这样上道,她结结巴巴的语气中难掩兴奋:“这好办!您让棠梨姐姐、月临姐姐回去另拿了干净的衣裳给您!奴婢陪您在前头的绘茗轩等着,这边并不耽误事!” 月临和棠梨都是一脸的不赞同。二人刚要说什么,便被明薇拦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明薇竟然赞许的点头道:“就依你的话,棠梨月临你们快些回去另挑了衣裳给我送过来!” “姑娘——”月临头一个不同意,她低声道:“您在这里换衣裳——实在是不合适!” 红玉生怕明薇改变主意,她急匆匆的抢话道:“姑娘才摔了,这会儿哪有力气走回去?还是两位姐姐快快替姑娘取了衣裳换上才是!” 棠梨觉得十分气愤,就要和红玉争论起来。 明薇生怕她坏事,忙转过身,在红玉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棠梨和月临眨了眨眼,嘴唇无声的阖动了几下,示意她们赶快走。 “你们快些去吧,别耽误正事!”明薇说完,便任由红玉扶着往前头走了。 月临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棠梨,她死死的拽住棠梨的袖子,拉着她往回走。 方才姑娘的唇语她已经读懂了,那三个字便是“老太太”。 姑娘的意思该是向老太太求助吧! ****** 明薇悠闲自在的坐在莲池边的亭子上欣赏着风景,红玉却是急得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莲池边的亭子算是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了,四周的一切都能看的很清。红玉推荐的绘茗轩却是一处隐蔽的房舍,从里面绝对观察不到外头。 “姑、姑娘。”红玉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这位七姑娘竟还是油盐不进。“这里风大,您有才跌了一下子,不如就去绘茗轩歇歇。一会儿两位姐姐来了,您也好能快些换好衣裳。” 明薇对她的焦急视而不见,反而乐呵呵的道:“我都说了没事。这里景色好、凉快,视野很开阔,棠梨她们来了我一眼就能看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红玉急得几乎想转圈。 七姑娘从开始一直配合得好好的,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竟然不配合了! 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还不能把七姑娘带到绘茗轩……红玉不由绷紧了皮肉,怕是她也就完了! 明薇闲适的把玩着荷包,十分淡定。 正在明薇已经远远看到棠梨月临飞奔过来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红玉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了观景亭。突然,二人同时听到花园的另一头远远传来了落水声和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仿佛还有些熟悉。 明薇“噌”的一下子起身。 “去看看怎么回事!”明薇顾不得红玉是不是跟在她身边,便匆匆往前头去了。红玉急得直跺脚,此情此景下也只得跟着明薇往另一面去了。 当棠梨和月临气喘吁吁的终于在锦鲤池前追上明薇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青年,正满脸通红的抱着浑身湿透的明蓉上了岸,而明蓉不断的挣扎着,眼中隐隐有了绝望之色。 跟在明薇身边的红玉双膝一软,满腹绝望的跪在了地上。 明明二太太要算计的是七姑娘,怎么被仁五爷玷污了清白的变成了三姑娘? 正在此时,二太太同另一位中年贵妇也赶了过来,见到刘仁怀中抱着的是明蓉而不是明薇,而明薇虽然身上的衣裙脏了些,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不由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三太太?”棠梨惊讶的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不高的声音落入明薇耳中,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原来今日她要见的舅母竟不是国公府的二太太,而是三太太?而那位陌生的青年是谁?她没听说国公府的三房有儿子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太太几乎气得浑身乱颤,一旁的三太太也怒道“仁哥儿,还不把蓉姐儿放下来!” 只见明蓉的眼神中满是懊悔和不甘,在陌生青年的怀中几乎羞愤欲绝。 被称为仁哥儿的青年忙把怀中的明蓉放了下来,他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见她落水了才——” “闭嘴!”二太太额头上青筋暴起,面上阴云密布。任由刘仁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她此时恨刘仁恨得牙根痒痒。到底是外头小娼-妇养的,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明蓉在一旁兀自嘤嘤的哭着,那伤心的模样简直是闻之断肠。二太太看了一眼明蓉,更是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她出来捣乱,如今明薇的事早成了! 二太太此时思路倒是异常的清晰。自己命人放出风声是想要把明薇许配给刘俊,而明蓉对刘俊那点儿心思二太太也很清楚。定然是明蓉听说了,便想要抢先明薇一步截胡! 明蓉已经浑身湿透,由于特意穿了薄料的衣裳,属于少女的玲珑曲线被显露无疑。此时在场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三房、四房来掐花的丫鬟,刘仁和明蓉的肌肤之亲都被在场的人看在眼中,断然是赖不掉了! 二太太气极了,她想不明白明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成何体统!”二太太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是谁许你们这么做的!”她倒不是怜惜明蓉清白被毁,而是她的计划被毁于一旦。这次不成功,她便没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她还曾和老太太提过要把明薇嫁给刘仁……二太太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心惊胆战,知道了今儿的事,她打的主意,老太太再没有不明白的! 二太太也顾不得明蓉是不是会被笑话、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她满心绝望,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太太面前交代过去。 明薇本就对二太太这两日怪异的行为弄得心中疑惑,而此刻终于都清楚了!她握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轻轻发颤的身体。原来二太太不仅仅要算计她,更要毁了她的清白! 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故意拖延了时间,没准儿此时被毁了清白的就是自己! 而明蓉…… 明薇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伤心欲绝、可怜巴巴站在一旁的明蓉,便是瞧见了她眼中的懊悔,心中也无甚同情。二太太放出的风声一直都是刘俊会娶她,怕是她这位好算计的姐姐上心了,做出截胡这样的事来。 看她今儿故意穿了轻薄的衣裳,又在众目睽睽下“掉进”锦鲤池,便是想要彻底赖上刘俊吧! 倒不知她本来要使何种手段“逼”刘俊就范,不过文人最重名声,出了这样的事,刘俊再不情愿也会娶她! 可她们都错估了二太太的狠心—— 方嬷嬷此时带着冬梅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听见了几句二太太怒吼的话,再加上棠梨、月临路上已经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方嬷嬷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二太太、亲家太太。”方嬷嬷不卑不亢的走到二太太面前,沉声道:“老太太有请。” 荣善堂。 老太太一言不发、面沉入水,瞧上去还十分平静,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其中酝酿着的狂风骤雨。 底下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仍是脏着裙子的明薇、神色窘迫满脸通红的国公府三太太、匆忙间换了身衣裳的明蓉、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中的二太太,还有替明薇引路的红玉、明蓉的贴身丫鬟,还有带着众人进来的方嬷嬷。 当事者之一的刘仁自然不敢进来,只是远远的候在荣善堂外头。 连冬梅、冬青都被命令站到外头,只有徐嬷嬷还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下头的人谁都不敢先开口,生怕打破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让亲家太太见笑了。”老太太语气平平,让人听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去猜测其中的震怒。 三太太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出身,从来都是个没主意的。见老太太如此,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您、您别这么说!我真真是没脸见您,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们的不是,是——” “亲家太太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老太太眼中透出一抹锐利,她不容置疑的道:“还请亲家太太先回去。成平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能再招待您,改日再去国公府,给您、给国公府的老太君道不是!” 三太太几乎都想找条地缝钻了。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的态度实在是坚决,且她又是有错在先,更不敢分辨。素日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二太太许诺给她种种好处,这才动了歪心思。 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她既是后悔自己一时糊涂,又是怨恨二太太惹来的麻烦。 三太太给老太太涨红着脸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此时荣善堂中剩下的,便都是成平侯府的人。 老太太此时不再掩饰情绪,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明蓉原先一路嘤嘤的伤心哭泣,可自打进了荣善堂便识趣的住了声,只是垂着头无声流泪。虽然匆忙间她换上了原本月临拿给明薇的干净衣裳,可被水浸湿的头发还没干,几缕贴在脸上,大部分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肩上,天青色的褙子留下一块块显眼的水痕。 她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端方秀丽,整个人看起来都得狼狈极了。 二太太一声都不敢吭。 受气氛感染,虽然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明薇也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七丫头,到祖母身边来。”出乎众人意料的,老太太头一句话竟是先把明薇叫过去。 明薇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见老太太态度坚决,明薇只好一步步蹭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坐罢。”老太太语气竟十分温和,拉着明薇在她身边坐了。 如此一来,屋里的局势便十分有趣。 明薇坐在老太太身边,二太太同明蓉低着头站着,几个丫鬟早就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又轻又快,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约的震怒。“这便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二太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第102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棠梨、月临二人太过谨慎、用心,时间便耽误得久了些。 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二人服侍着梳头,明薇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华丽的珠钗凭添了几分贵气,面庞上只是略施粉黛反而更显出少女的娇妍。 明薇心乱如麻。 突然,她的目光定定凝在了镜子上的一点。为了方便拿东西的小丫鬟们进出,里屋的帘子是半撩起来的。而二太太院中来传话的小丫鬟的身影,也映在了镜子中。 原本该在外间等待的她,却是一直焦急的往里面张望。 似乎她还有些紧张和不安? 明薇顿时觉得有些异样,她为何这样着急? “七姑娘。”那小丫鬟终于按捺不住,顾不得规矩的朝着里头扬声道:“二太太和舅太太等着您呢,还请您快些随奴婢过去!” 这样的话在主子面前说可以称得上是无礼了。她是才到二太太院子中的没错,可最起码的规矩她不会不懂!棠梨和月临都皱起了眉,只不过碍于红玉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不好开口说罢了。 明薇却得她表现得太急切了。 “月临,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说我要去母亲房中,不能替她老人家抄佛经了。”明薇对月临使了个眼色,故意使唤她出去。“你先去回话,我等你回来再去。” 月临看懂了明薇的暗示,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顺从的道:“是,姑娘。”说完她作势要走。 红玉急了,竟贸然的伸手拦住了月临。 “姑、姑娘——”红玉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妥当,她支支吾吾的道:“怕是不好让二太太和舅太太久等的!舅太太是客,又是您的长辈,您正该早些过去才是。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要夸您懂事呢!” 她的话音未落,连棠梨都觉得蹊跷。 红玉这话说得太过顺溜了,显然是有人提前教导过她。不过教导的人显然不够高明,这话由一个小丫鬟来说,有些过了。 越是如此反常,明薇心中的疑惑越是扩大,她装作接受红玉的提议,点点头没有再让月临过去。 “走罢。”明薇穿了淡粉色的绫袄和藕荷色的褙子,虽不华丽,却透出几分娟秀雅致。这正是月临、棠梨千挑万选后的结果。国公府的二太太寡居十几年,又出身书香门第,想来看儿媳妇儿不喜欢俗气的。 见明薇肯和自己出门,红玉暗自松了口气。 “姑娘,今儿偏生不巧,二太太的车拔了缝子,只能您受劳累,随奴婢走一趟了!”出了西跨院,红玉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告知明薇只能步行走过去。 原本明薇是不介意的,两边离得不算远,便是平时她去也很少用车,可红玉这特特的提起来,却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红玉像是怕明薇要另叫车一样,忙先走两步在前头引路。“姑娘,您请!”她还怕明薇不情愿,特地提了一句:“二太太嘱咐奴婢了,要奴婢快些带您过去才是。” 二太太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让自己见她娘家的嫂子? 平心而论,明薇再想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以此时自己的身份,刘俊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若是换个开明大度的主母,明薇还觉得正常。偏偏是平日最小肚鸡肠的二太太做了这样的决定,由不得人不多心。 不过这一切都没摆在明面上,明薇更没法挑破。而且到了此时,明薇早已经猜到老太太应该是默许的。 或许在老太太眼中,自己能嫁给刘俊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了!若是老太太也支持二太太的决定,那么她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件亲事? 想到这儿,明薇便默不作声的点头,一面思索着一面往荣泽堂走。 “姑娘,您随奴婢走这边!”红玉殷勤的走在前面,在夹道前为明薇引路道:“这边儿抄小路过去快些!” 明薇停住了脚步。 从荣善堂到二太太的荣泽堂确实不止一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过成平侯府大花园的小路,一条是顺着夹道走的大路。可红玉偏偏指了一条小路。 若是从大花园中穿过,并不能一路都从抄手游廊上走,还要经过几段羊肠小道、路过两个人工湖,绕过一片竹林才能到二太太的荣泽堂。明薇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簇新的衣裳、干净的绣鞋,轻轻皱起了眉。 这样走一遭,怕是衣裳都要脏了的。 便是二太太没想着把明薇说给刘俊做媳妇儿、这会儿是要见刘俊的母亲,便是见寻常的亲戚,都不适合走那一条路。 到底这是二太太的授意还是红玉自己的主意? 见明薇犹豫着不肯走,红玉到底还是年纪小些,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甚至她还催促起明薇来。 今儿奇怪的事太多了! 可她此时仅仅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要是二太太有心算计她,更不能落下话柄!是以明薇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跟着红玉走了。 棠梨和月临二人同样心中茫然的跟着明薇一起往大花园中走。 走下了抄手游廊,便走上了一段各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明薇看到院中欣欣向荣的景色,不由眼前一亮。 此时正值春末,大花园中自然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春风徐徐吹来,微微的凉意并不让人感觉冷,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泥土混合着草的清香,顿时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明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二太太实在是没理由算计她啊,而且到底怎样能把她,还有待商榷。 想着想着,明薇不由有些走神了。 “哎呦——”只听原本在前头好好走着的红玉,突然滑倒在地上。 小路上仅容一个人通过,红玉在前头引路,跟在她后面的便是明薇。由于明薇离她最近,又是一直走神,红玉滑倒是明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由闷哼一声,也被绊倒在地上。 棠梨和月临先前一直在提醒明薇主意脚下,可明薇没留神听。不过她们走得极小心,这才幸免于难。 红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明薇也被棠梨和月临扶着起身。“姑娘,您没事罢?”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薇,一脸焦急的问。 明薇摇了摇头,只是手掌上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红玉忙跪下求饶不迭。可明薇冷眼观察她的神色,慌乱中竟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得意? 是她看错了吗? “是路太滑了,并不能怪你。”明薇垂下眼帘,淡淡的道:“起来吧。” 红玉利落的起身,手脚灵便的实在不像一个无意中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如果是自己有意的跌倒,就不会那么疼了吧?明薇脑海中忽然涌入这样的念头,直觉告诉她红玉的行为有猫腻。 “姑娘,您的衣裳都脏了!”红玉有些不安的道:“可是舅太太还等着见您呢,这样过去怕是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棠梨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你非要我们姑娘走这小路,姑娘才滑倒的。如今姑娘善心不怨你,你倒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红玉涨红了脸。她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也是奉了二太太的命令……我也是为了姑娘好!” “依你说,我该怎么办才是?”明薇此时分外淡定,她拦住了还要和红玉理论的棠梨,镇静的问:“裙子脏了,这样见舅母实在太失礼了!” 红玉没想到明薇这样上道,她结结巴巴的语气中难掩兴奋:“这好办!您让棠梨姐姐、月临姐姐回去另拿了干净的衣裳给您!奴婢陪您在前头的绘茗轩等着,这边并不耽误事!” 月临和棠梨都是一脸的不赞同。二人刚要说什么,便被明薇拦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明薇竟然赞许的点头道:“就依你的话,棠梨月临你们快些回去另挑了衣裳给我送过来!” “姑娘——”月临头一个不同意,她低声道:“您在这里换衣裳——实在是不合适!” 红玉生怕明薇改变主意,她急匆匆的抢话道:“姑娘才摔了,这会儿哪有力气走回去?还是两位姐姐快快替姑娘取了衣裳换上才是!” 棠梨觉得十分气愤,就要和红玉争论起来。 明薇生怕她坏事,忙转过身,在红玉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棠梨和月临眨了眨眼,嘴唇无声的阖动了几下,示意她们赶快走。 “你们快些去吧,别耽误正事!”明薇说完,便任由红玉扶着往前头走了。 月临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棠梨,她死死的拽住棠梨的袖子,拉着她往回走。 方才姑娘的唇语她已经读懂了,那三个字便是“老太太”。 姑娘的意思该是向老太太求助吧! ****** 明薇悠闲自在的坐在莲池边的亭子上欣赏着风景,红玉却是急得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莲池边的亭子算是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了,四周的一切都能看的很清。红玉推荐的绘茗轩却是一处隐蔽的房舍,从里面绝对观察不到外头。 “姑、姑娘。”红玉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这位七姑娘竟还是油盐不进。“这里风大,您有才跌了一下子,不如就去绘茗轩歇歇。一会儿两位姐姐来了,您也好能快些换好衣裳。” 明薇对她的焦急视而不见,反而乐呵呵的道:“我都说了没事。这里景色好、凉快,视野很开阔,棠梨她们来了我一眼就能看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红玉急得几乎想转圈。 七姑娘从开始一直配合得好好的,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竟然不配合了! 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还不能把七姑娘带到绘茗轩……红玉不由绷紧了皮肉,怕是她也就完了! 明薇闲适的把玩着荷包,十分淡定。 正在明薇已经远远看到棠梨月临飞奔过来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红玉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了观景亭。突然,二人同时听到花园的另一头远远传来了落水声和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仿佛还有些熟悉。 明薇“噌”的一下子起身。 “去看看怎么回事!”明薇顾不得红玉是不是跟在她身边,便匆匆往前头去了。红玉急得直跺脚,此情此景下也只得跟着明薇往另一面去了。 当棠梨和月临气喘吁吁的终于在锦鲤池前追上明薇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青年,正满脸通红的抱着浑身湿透的明蓉上了岸,而明蓉不断的挣扎着,眼中隐隐有了绝望之色。 跟在明薇身边的红玉双膝一软,满腹绝望的跪在了地上。 明明二太太要算计的是七姑娘,怎么被仁五爷玷污了清白的变成了三姑娘? 正在此时,二太太同另一位中年贵妇也赶了过来,见到刘仁怀中抱着的是明蓉而不是明薇,而明薇虽然身上的衣裙脏了些,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不由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三太太?”棠梨惊讶的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不高的声音落入明薇耳中,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原来今日她要见的舅母竟不是国公府的二太太,而是三太太?而那位陌生的青年是谁?她没听说国公府的三房有儿子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太太几乎气得浑身乱颤,一旁的三太太也怒道“仁哥儿,还不把蓉姐儿放下来!” 只见明蓉的眼神中满是懊悔和不甘,在陌生青年的怀中几乎羞愤欲绝。 被称为仁哥儿的青年忙把怀中的明蓉放了下来,他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见她落水了才——” “闭嘴!”二太太额头上青筋暴起,面上阴云密布。任由刘仁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她此时恨刘仁恨得牙根痒痒。到底是外头小娼-妇养的,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明蓉在一旁兀自嘤嘤的哭着,那伤心的模样简直是闻之断肠。二太太看了一眼明蓉,更是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她出来捣乱,如今明薇的事早成了! 二太太此时思路倒是异常的清晰。自己命人放出风声是想要把明薇许配给刘俊,而明蓉对刘俊那点儿心思二太太也很清楚。定然是明蓉听说了,便想要抢先明薇一步截胡! 明蓉已经浑身湿透,由于特意穿了薄料的衣裳,属于少女的玲珑曲线被显露无疑。此时在场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三房、四房来掐花的丫鬟,刘仁和明蓉的肌肤之亲都被在场的人看在眼中,断然是赖不掉了! 二太太气极了,她想不明白明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成何体统!”二太太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是谁许你们这么做的!”她倒不是怜惜明蓉清白被毁,而是她的计划被毁于一旦。这次不成功,她便没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她还曾和老太太提过要把明薇嫁给刘仁……二太太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心惊胆战,知道了今儿的事,她打的主意,老太太再没有不明白的! 二太太也顾不得明蓉是不是会被笑话、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她满心绝望,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太太面前交代过去。 明薇本就对二太太这两日怪异的行为弄得心中疑惑,而此刻终于都清楚了!她握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轻轻发颤的身体。原来二太太不仅仅要算计她,更要毁了她的清白! 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故意拖延了时间,没准儿此时被毁了清白的就是自己! 而明蓉…… 明薇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伤心欲绝、可怜巴巴站在一旁的明蓉,便是瞧见了她眼中的懊悔,心中也无甚同情。二太太放出的风声一直都是刘俊会娶她,怕是她这位好算计的姐姐上心了,做出截胡这样的事来。 看她今儿故意穿了轻薄的衣裳,又在众目睽睽下“掉进”锦鲤池,便是想要彻底赖上刘俊吧! 倒不知她本来要使何种手段“逼”刘俊就范,不过文人最重名声,出了这样的事,刘俊再不情愿也会娶她! 可她们都错估了二太太的狠心—— 方嬷嬷此时带着冬梅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听见了几句二太太怒吼的话,再加上棠梨、月临路上已经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方嬷嬷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二太太、亲家太太。”方嬷嬷不卑不亢的走到二太太面前,沉声道:“老太太有请。” 荣善堂。 老太太一言不发、面沉入水,瞧上去还十分平静,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其中酝酿着的狂风骤雨。 底下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仍是脏着裙子的明薇、神色窘迫满脸通红的国公府三太太、匆忙间换了身衣裳的明蓉、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中的二太太,还有替明薇引路的红玉、明蓉的贴身丫鬟,还有带着众人进来的方嬷嬷。 当事者之一的刘仁自然不敢进来,只是远远的候在荣善堂外头。 连冬梅、冬青都被命令站到外头,只有徐嬷嬷还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下头的人谁都不敢先开口,生怕打破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让亲家太太见笑了。”老太太语气平平,让人听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去猜测其中的震怒。 三太太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出身,从来都是个没主意的。见老太太如此,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您、您别这么说!我真真是没脸见您,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们的不是,是——” “亲家太太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老太太眼中透出一抹锐利,她不容置疑的道:“还请亲家太太先回去。成平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能再招待您,改日再去国公府,给您、给国公府的老太君道不是!” 三太太几乎都想找条地缝钻了。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的态度实在是坚决,且她又是有错在先,更不敢分辨。素日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二太太许诺给她种种好处,这才动了歪心思。 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她既是后悔自己一时糊涂,又是怨恨二太太惹来的麻烦。 三太太给老太太涨红着脸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此时荣善堂中剩下的,便都是成平侯府的人。 老太太此时不再掩饰情绪,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明蓉原先一路嘤嘤的伤心哭泣,可自打进了荣善堂便识趣的住了声,只是垂着头无声流泪。虽然匆忙间她换上了原本月临拿给明薇的干净衣裳,可被水浸湿的头发还没干,几缕贴在脸上,大部分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肩上,天青色的褙子留下一块块显眼的水痕。 她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端方秀丽,整个人看起来都得狼狈极了。 二太太一声都不敢吭。 受气氛感染,虽然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明薇也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七丫头,到祖母身边来。”出乎众人意料的,老太太头一句话竟是先把明薇叫过去。 明薇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见老太太态度坚决,明薇只好一步步蹭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坐罢。”老太太语气竟十分温和,拉着明薇在她身边坐了。 如此一来,屋里的局势便十分有趣。 明薇坐在老太太身边,二太太同明蓉低着头站着,几个丫鬟早就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又轻又快,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约的震怒。“这便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二太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第103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棠梨、月临二人太过谨慎、用心,时间便耽误得久了些。 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二人服侍着梳头,明薇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华丽的珠钗凭添了几分贵气,面庞上只是略施粉黛反而更显出少女的娇妍。 明薇心乱如麻。 突然,她的目光定定凝在了镜子上的一点。为了方便拿东西的小丫鬟们进出,里屋的帘子是半撩起来的。而二太太院中来传话的小丫鬟的身影,也映在了镜子中。 原本该在外间等待的她,却是一直焦急的往里面张望。 似乎她还有些紧张和不安? 明薇顿时觉得有些异样,她为何这样着急? “七姑娘。”那小丫鬟终于按捺不住,顾不得规矩的朝着里头扬声道:“二太太和舅太太等着您呢,还请您快些随奴婢过去!” 这样的话在主子面前说可以称得上是无礼了。她是才到二太太院子中的没错,可最起码的规矩她不会不懂!棠梨和月临都皱起了眉,只不过碍于红玉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不好开口说罢了。 明薇却得她表现得太急切了。 “月临,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说我要去母亲房中,不能替她老人家抄佛经了。”明薇对月临使了个眼色,故意使唤她出去。“你先去回话,我等你回来再去。” 月临看懂了明薇的暗示,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顺从的道:“是,姑娘。”说完她作势要走。 红玉急了,竟贸然的伸手拦住了月临。 “姑、姑娘——”红玉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妥当,她支支吾吾的道:“怕是不好让二太太和舅太太久等的!舅太太是客,又是您的长辈,您正该早些过去才是。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要夸您懂事呢!” 她的话音未落,连棠梨都觉得蹊跷。 红玉这话说得太过顺溜了,显然是有人提前教导过她。不过教导的人显然不够高明,这话由一个小丫鬟来说,有些过了。 越是如此反常,明薇心中的疑惑越是扩大,她装作接受红玉的提议,点点头没有再让月临过去。 “走罢。”明薇穿了淡粉色的绫袄和藕荷色的褙子,虽不华丽,却透出几分娟秀雅致。这正是月临、棠梨千挑万选后的结果。国公府的二太太寡居十几年,又出身书香门第,想来看儿媳妇儿不喜欢俗气的。 见明薇肯和自己出门,红玉暗自松了口气。 “姑娘,今儿偏生不巧,二太太的车拔了缝子,只能您受劳累,随奴婢走一趟了!”出了西跨院,红玉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告知明薇只能步行走过去。 原本明薇是不介意的,两边离得不算远,便是平时她去也很少用车,可红玉这特特的提起来,却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红玉像是怕明薇要另叫车一样,忙先走两步在前头引路。“姑娘,您请!”她还怕明薇不情愿,特地提了一句:“二太太嘱咐奴婢了,要奴婢快些带您过去才是。” 二太太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让自己见她娘家的嫂子? 平心而论,明薇再想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以此时自己的身份,刘俊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若是换个开明大度的主母,明薇还觉得正常。偏偏是平日最小肚鸡肠的二太太做了这样的决定,由不得人不多心。 不过这一切都没摆在明面上,明薇更没法挑破。而且到了此时,明薇早已经猜到老太太应该是默许的。 或许在老太太眼中,自己能嫁给刘俊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了!若是老太太也支持二太太的决定,那么她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件亲事? 想到这儿,明薇便默不作声的点头,一面思索着一面往荣泽堂走。 “姑娘,您随奴婢走这边!”红玉殷勤的走在前面,在夹道前为明薇引路道:“这边儿抄小路过去快些!” 明薇停住了脚步。 从荣善堂到二太太的荣泽堂确实不止一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过成平侯府大花园的小路,一条是顺着夹道走的大路。可红玉偏偏指了一条小路。 若是从大花园中穿过,并不能一路都从抄手游廊上走,还要经过几段羊肠小道、路过两个人工湖,绕过一片竹林才能到二太太的荣泽堂。明薇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簇新的衣裳、干净的绣鞋,轻轻皱起了眉。 这样走一遭,怕是衣裳都要脏了的。 便是二太太没想着把明薇说给刘俊做媳妇儿、这会儿是要见刘俊的母亲,便是见寻常的亲戚,都不适合走那一条路。 到底这是二太太的授意还是红玉自己的主意? 见明薇犹豫着不肯走,红玉到底还是年纪小些,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甚至她还催促起明薇来。 今儿奇怪的事太多了! 可她此时仅仅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要是二太太有心算计她,更不能落下话柄!是以明薇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跟着红玉走了。 棠梨和月临二人同样心中茫然的跟着明薇一起往大花园中走。 走下了抄手游廊,便走上了一段各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明薇看到院中欣欣向荣的景色,不由眼前一亮。 此时正值春末,大花园中自然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春风徐徐吹来,微微的凉意并不让人感觉冷,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泥土混合着草的清香,顿时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明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二太太实在是没理由算计她啊,而且到底怎样能把她,还有待商榷。 想着想着,明薇不由有些走神了。 “哎呦——”只听原本在前头好好走着的红玉,突然滑倒在地上。 小路上仅容一个人通过,红玉在前头引路,跟在她后面的便是明薇。由于明薇离她最近,又是一直走神,红玉滑倒是明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由闷哼一声,也被绊倒在地上。 棠梨和月临先前一直在提醒明薇主意脚下,可明薇没留神听。不过她们走得极小心,这才幸免于难。 红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明薇也被棠梨和月临扶着起身。“姑娘,您没事罢?”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薇,一脸焦急的问。 明薇摇了摇头,只是手掌上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红玉忙跪下求饶不迭。可明薇冷眼观察她的神色,慌乱中竟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得意? 是她看错了吗? “是路太滑了,并不能怪你。”明薇垂下眼帘,淡淡的道:“起来吧。” 红玉利落的起身,手脚灵便的实在不像一个无意中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如果是自己有意的跌倒,就不会那么疼了吧?明薇脑海中忽然涌入这样的念头,直觉告诉她红玉的行为有猫腻。 “姑娘,您的衣裳都脏了!”红玉有些不安的道:“可是舅太太还等着见您呢,这样过去怕是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棠梨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你非要我们姑娘走这小路,姑娘才滑倒的。如今姑娘善心不怨你,你倒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红玉涨红了脸。她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也是奉了二太太的命令……我也是为了姑娘好!” “依你说,我该怎么办才是?”明薇此时分外淡定,她拦住了还要和红玉理论的棠梨,镇静的问:“裙子脏了,这样见舅母实在太失礼了!” 红玉没想到明薇这样上道,她结结巴巴的语气中难掩兴奋:“这好办!您让棠梨姐姐、月临姐姐回去另拿了干净的衣裳给您!奴婢陪您在前头的绘茗轩等着,这边并不耽误事!” 月临和棠梨都是一脸的不赞同。二人刚要说什么,便被明薇拦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明薇竟然赞许的点头道:“就依你的话,棠梨月临你们快些回去另挑了衣裳给我送过来!” “姑娘——”月临头一个不同意,她低声道:“您在这里换衣裳——实在是不合适!” 红玉生怕明薇改变主意,她急匆匆的抢话道:“姑娘才摔了,这会儿哪有力气走回去?还是两位姐姐快快替姑娘取了衣裳换上才是!” 棠梨觉得十分气愤,就要和红玉争论起来。 明薇生怕她坏事,忙转过身,在红玉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棠梨和月临眨了眨眼,嘴唇无声的阖动了几下,示意她们赶快走。 “你们快些去吧,别耽误正事!”明薇说完,便任由红玉扶着往前头走了。 月临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棠梨,她死死的拽住棠梨的袖子,拉着她往回走。 方才姑娘的唇语她已经读懂了,那三个字便是“老太太”。 姑娘的意思该是向老太太求助吧! ****** 明薇悠闲自在的坐在莲池边的亭子上欣赏着风景,红玉却是急得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莲池边的亭子算是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了,四周的一切都能看的很清。红玉推荐的绘茗轩却是一处隐蔽的房舍,从里面绝对观察不到外头。 “姑、姑娘。”红玉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这位七姑娘竟还是油盐不进。“这里风大,您有才跌了一下子,不如就去绘茗轩歇歇。一会儿两位姐姐来了,您也好能快些换好衣裳。” 明薇对她的焦急视而不见,反而乐呵呵的道:“我都说了没事。这里景色好、凉快,视野很开阔,棠梨她们来了我一眼就能看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红玉急得几乎想转圈。 七姑娘从开始一直配合得好好的,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竟然不配合了! 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还不能把七姑娘带到绘茗轩……红玉不由绷紧了皮肉,怕是她也就完了! 明薇闲适的把玩着荷包,十分淡定。 正在明薇已经远远看到棠梨月临飞奔过来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红玉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了观景亭。突然,二人同时听到花园的另一头远远传来了落水声和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仿佛还有些熟悉。 明薇“噌”的一下子起身。 “去看看怎么回事!”明薇顾不得红玉是不是跟在她身边,便匆匆往前头去了。红玉急得直跺脚,此情此景下也只得跟着明薇往另一面去了。 当棠梨和月临气喘吁吁的终于在锦鲤池前追上明薇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青年,正满脸通红的抱着浑身湿透的明蓉上了岸,而明蓉不断的挣扎着,眼中隐隐有了绝望之色。 跟在明薇身边的红玉双膝一软,满腹绝望的跪在了地上。 明明二太太要算计的是七姑娘,怎么被仁五爷玷污了清白的变成了三姑娘? 正在此时,二太太同另一位中年贵妇也赶了过来,见到刘仁怀中抱着的是明蓉而不是明薇,而明薇虽然身上的衣裙脏了些,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不由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三太太?”棠梨惊讶的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不高的声音落入明薇耳中,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原来今日她要见的舅母竟不是国公府的二太太,而是三太太?而那位陌生的青年是谁?她没听说国公府的三房有儿子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太太几乎气得浑身乱颤,一旁的三太太也怒道“仁哥儿,还不把蓉姐儿放下来!” 只见明蓉的眼神中满是懊悔和不甘,在陌生青年的怀中几乎羞愤欲绝。 被称为仁哥儿的青年忙把怀中的明蓉放了下来,他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见她落水了才——” “闭嘴!”二太太额头上青筋暴起,面上阴云密布。任由刘仁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她此时恨刘仁恨得牙根痒痒。到底是外头小娼-妇养的,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明蓉在一旁兀自嘤嘤的哭着,那伤心的模样简直是闻之断肠。二太太看了一眼明蓉,更是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她出来捣乱,如今明薇的事早成了! 二太太此时思路倒是异常的清晰。自己命人放出风声是想要把明薇许配给刘俊,而明蓉对刘俊那点儿心思二太太也很清楚。定然是明蓉听说了,便想要抢先明薇一步截胡! 明蓉已经浑身湿透,由于特意穿了薄料的衣裳,属于少女的玲珑曲线被显露无疑。此时在场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三房、四房来掐花的丫鬟,刘仁和明蓉的肌肤之亲都被在场的人看在眼中,断然是赖不掉了! 二太太气极了,她想不明白明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成何体统!”二太太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是谁许你们这么做的!”她倒不是怜惜明蓉清白被毁,而是她的计划被毁于一旦。这次不成功,她便没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她还曾和老太太提过要把明薇嫁给刘仁……二太太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心惊胆战,知道了今儿的事,她打的主意,老太太再没有不明白的! 二太太也顾不得明蓉是不是会被笑话、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她满心绝望,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太太面前交代过去。 明薇本就对二太太这两日怪异的行为弄得心中疑惑,而此刻终于都清楚了!她握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轻轻发颤的身体。原来二太太不仅仅要算计她,更要毁了她的清白! 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故意拖延了时间,没准儿此时被毁了清白的就是自己! 而明蓉…… 明薇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伤心欲绝、可怜巴巴站在一旁的明蓉,便是瞧见了她眼中的懊悔,心中也无甚同情。二太太放出的风声一直都是刘俊会娶她,怕是她这位好算计的姐姐上心了,做出截胡这样的事来。 看她今儿故意穿了轻薄的衣裳,又在众目睽睽下“掉进”锦鲤池,便是想要彻底赖上刘俊吧! 倒不知她本来要使何种手段“逼”刘俊就范,不过文人最重名声,出了这样的事,刘俊再不情愿也会娶她! 可她们都错估了二太太的狠心—— 方嬷嬷此时带着冬梅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听见了几句二太太怒吼的话,再加上棠梨、月临路上已经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方嬷嬷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二太太、亲家太太。”方嬷嬷不卑不亢的走到二太太面前,沉声道:“老太太有请。” 荣善堂。 老太太一言不发、面沉入水,瞧上去还十分平静,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其中酝酿着的狂风骤雨。 底下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仍是脏着裙子的明薇、神色窘迫满脸通红的国公府三太太、匆忙间换了身衣裳的明蓉、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中的二太太,还有替明薇引路的红玉、明蓉的贴身丫鬟,还有带着众人进来的方嬷嬷。 当事者之一的刘仁自然不敢进来,只是远远的候在荣善堂外头。 连冬梅、冬青都被命令站到外头,只有徐嬷嬷还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下头的人谁都不敢先开口,生怕打破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让亲家太太见笑了。”老太太语气平平,让人听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去猜测其中的震怒。 三太太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出身,从来都是个没主意的。见老太太如此,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您、您别这么说!我真真是没脸见您,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们的不是,是——” “亲家太太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老太太眼中透出一抹锐利,她不容置疑的道:“还请亲家太太先回去。成平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能再招待您,改日再去国公府,给您、给国公府的老太君道不是!” 三太太几乎都想找条地缝钻了。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的态度实在是坚决,且她又是有错在先,更不敢分辨。素日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二太太许诺给她种种好处,这才动了歪心思。 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她既是后悔自己一时糊涂,又是怨恨二太太惹来的麻烦。 三太太给老太太涨红着脸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此时荣善堂中剩下的,便都是成平侯府的人。 老太太此时不再掩饰情绪,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明蓉原先一路嘤嘤的伤心哭泣,可自打进了荣善堂便识趣的住了声,只是垂着头无声流泪。虽然匆忙间她换上了原本月临拿给明薇的干净衣裳,可被水浸湿的头发还没干,几缕贴在脸上,大部分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肩上,天青色的褙子留下一块块显眼的水痕。 她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端方秀丽,整个人看起来都得狼狈极了。 二太太一声都不敢吭。 受气氛感染,虽然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明薇也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七丫头,到祖母身边来。”出乎众人意料的,老太太头一句话竟是先把明薇叫过去。 明薇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见老太太态度坚决,明薇只好一步步蹭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坐罢。”老太太语气竟十分温和,拉着明薇在她身边坐了。 如此一来,屋里的局势便十分有趣。 明薇坐在老太太身边,二太太同明蓉低着头站着,几个丫鬟早就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又轻又快,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约的震怒。“这便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二太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第10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棠梨、月临二人太过谨慎、用心,时间便耽误得久了些。 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二人服侍着梳头,明薇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华丽的珠钗凭添了几分贵气,面庞上只是略施粉黛反而更显出少女的娇妍。 明薇心乱如麻。 突然,她的目光定定凝在了镜子上的一点。为了方便拿东西的小丫鬟们进出,里屋的帘子是半撩起来的。而二太太院中来传话的小丫鬟的身影,也映在了镜子中。 原本该在外间等待的她,却是一直焦急的往里面张望。 似乎她还有些紧张和不安? 明薇顿时觉得有些异样,她为何这样着急? “七姑娘。”那小丫鬟终于按捺不住,顾不得规矩的朝着里头扬声道:“二太太和舅太太等着您呢,还请您快些随奴婢过去!” 这样的话在主子面前说可以称得上是无礼了。她是才到二太太院子中的没错,可最起码的规矩她不会不懂!棠梨和月临都皱起了眉,只不过碍于红玉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不好开口说罢了。 明薇却得她表现得太急切了。 “月临,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说我要去母亲房中,不能替她老人家抄佛经了。”明薇对月临使了个眼色,故意使唤她出去。“你先去回话,我等你回来再去。” 月临看懂了明薇的暗示,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顺从的道:“是,姑娘。”说完她作势要走。 红玉急了,竟贸然的伸手拦住了月临。 “姑、姑娘——”红玉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妥当,她支支吾吾的道:“怕是不好让二太太和舅太太久等的!舅太太是客,又是您的长辈,您正该早些过去才是。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要夸您懂事呢!” 她的话音未落,连棠梨都觉得蹊跷。 红玉这话说得太过顺溜了,显然是有人提前教导过她。不过教导的人显然不够高明,这话由一个小丫鬟来说,有些过了。 越是如此反常,明薇心中的疑惑越是扩大,她装作接受红玉的提议,点点头没有再让月临过去。 “走罢。”明薇穿了淡粉色的绫袄和藕荷色的褙子,虽不华丽,却透出几分娟秀雅致。这正是月临、棠梨千挑万选后的结果。国公府的二太太寡居十几年,又出身书香门第,想来看儿媳妇儿不喜欢俗气的。 见明薇肯和自己出门,红玉暗自松了口气。 “姑娘,今儿偏生不巧,二太太的车拔了缝子,只能您受劳累,随奴婢走一趟了!”出了西跨院,红玉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告知明薇只能步行走过去。 原本明薇是不介意的,两边离得不算远,便是平时她去也很少用车,可红玉这特特的提起来,却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红玉像是怕明薇要另叫车一样,忙先走两步在前头引路。“姑娘,您请!”她还怕明薇不情愿,特地提了一句:“二太太嘱咐奴婢了,要奴婢快些带您过去才是。” 二太太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让自己见她娘家的嫂子? 平心而论,明薇再想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以此时自己的身份,刘俊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若是换个开明大度的主母,明薇还觉得正常。偏偏是平日最小肚鸡肠的二太太做了这样的决定,由不得人不多心。 不过这一切都没摆在明面上,明薇更没法挑破。而且到了此时,明薇早已经猜到老太太应该是默许的。 或许在老太太眼中,自己能嫁给刘俊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了!若是老太太也支持二太太的决定,那么她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件亲事? 想到这儿,明薇便默不作声的点头,一面思索着一面往荣泽堂走。 “姑娘,您随奴婢走这边!”红玉殷勤的走在前面,在夹道前为明薇引路道:“这边儿抄小路过去快些!” 明薇停住了脚步。 从荣善堂到二太太的荣泽堂确实不止一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过成平侯府大花园的小路,一条是顺着夹道走的大路。可红玉偏偏指了一条小路。 若是从大花园中穿过,并不能一路都从抄手游廊上走,还要经过几段羊肠小道、路过两个人工湖,绕过一片竹林才能到二太太的荣泽堂。明薇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簇新的衣裳、干净的绣鞋,轻轻皱起了眉。 这样走一遭,怕是衣裳都要脏了的。 便是二太太没想着把明薇说给刘俊做媳妇儿、这会儿是要见刘俊的母亲,便是见寻常的亲戚,都不适合走那一条路。 到底这是二太太的授意还是红玉自己的主意? 见明薇犹豫着不肯走,红玉到底还是年纪小些,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甚至她还催促起明薇来。 今儿奇怪的事太多了! 可她此时仅仅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要是二太太有心算计她,更不能落下话柄!是以明薇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跟着红玉走了。 棠梨和月临二人同样心中茫然的跟着明薇一起往大花园中走。 走下了抄手游廊,便走上了一段各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明薇看到院中欣欣向荣的景色,不由眼前一亮。 此时正值春末,大花园中自然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春风徐徐吹来,微微的凉意并不让人感觉冷,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泥土混合着草的清香,顿时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明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二太太实在是没理由算计她啊,而且到底怎样能把她,还有待商榷。 想着想着,明薇不由有些走神了。 “哎呦——”只听原本在前头好好走着的红玉,突然滑倒在地上。 小路上仅容一个人通过,红玉在前头引路,跟在她后面的便是明薇。由于明薇离她最近,又是一直走神,红玉滑倒是明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由闷哼一声,也被绊倒在地上。 棠梨和月临先前一直在提醒明薇主意脚下,可明薇没留神听。不过她们走得极小心,这才幸免于难。 红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明薇也被棠梨和月临扶着起身。“姑娘,您没事罢?”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薇,一脸焦急的问。 明薇摇了摇头,只是手掌上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红玉忙跪下求饶不迭。可明薇冷眼观察她的神色,慌乱中竟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得意? 是她看错了吗? “是路太滑了,并不能怪你。”明薇垂下眼帘,淡淡的道:“起来吧。” 红玉利落的起身,手脚灵便的实在不像一个无意中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如果是自己有意的跌倒,就不会那么疼了吧?明薇脑海中忽然涌入这样的念头,直觉告诉她红玉的行为有猫腻。 “姑娘,您的衣裳都脏了!”红玉有些不安的道:“可是舅太太还等着见您呢,这样过去怕是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棠梨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你非要我们姑娘走这小路,姑娘才滑倒的。如今姑娘善心不怨你,你倒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红玉涨红了脸。她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也是奉了二太太的命令……我也是为了姑娘好!” “依你说,我该怎么办才是?”明薇此时分外淡定,她拦住了还要和红玉理论的棠梨,镇静的问:“裙子脏了,这样见舅母实在太失礼了!” 红玉没想到明薇这样上道,她结结巴巴的语气中难掩兴奋:“这好办!您让棠梨姐姐、月临姐姐回去另拿了干净的衣裳给您!奴婢陪您在前头的绘茗轩等着,这边并不耽误事!” 月临和棠梨都是一脸的不赞同。二人刚要说什么,便被明薇拦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明薇竟然赞许的点头道:“就依你的话,棠梨月临你们快些回去另挑了衣裳给我送过来!” “姑娘——”月临头一个不同意,她低声道:“您在这里换衣裳——实在是不合适!” 红玉生怕明薇改变主意,她急匆匆的抢话道:“姑娘才摔了,这会儿哪有力气走回去?还是两位姐姐快快替姑娘取了衣裳换上才是!” 棠梨觉得十分气愤,就要和红玉争论起来。 明薇生怕她坏事,忙转过身,在红玉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棠梨和月临眨了眨眼,嘴唇无声的阖动了几下,示意她们赶快走。 “你们快些去吧,别耽误正事!”明薇说完,便任由红玉扶着往前头走了。 月临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棠梨,她死死的拽住棠梨的袖子,拉着她往回走。 方才姑娘的唇语她已经读懂了,那三个字便是“老太太”。 姑娘的意思该是向老太太求助吧! ****** 明薇悠闲自在的坐在莲池边的亭子上欣赏着风景,红玉却是急得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莲池边的亭子算是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了,四周的一切都能看的很清。红玉推荐的绘茗轩却是一处隐蔽的房舍,从里面绝对观察不到外头。 “姑、姑娘。”红玉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这位七姑娘竟还是油盐不进。“这里风大,您有才跌了一下子,不如就去绘茗轩歇歇。一会儿两位姐姐来了,您也好能快些换好衣裳。” 明薇对她的焦急视而不见,反而乐呵呵的道:“我都说了没事。这里景色好、凉快,视野很开阔,棠梨她们来了我一眼就能看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红玉急得几乎想转圈。 七姑娘从开始一直配合得好好的,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竟然不配合了! 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还不能把七姑娘带到绘茗轩……红玉不由绷紧了皮肉,怕是她也就完了! 明薇闲适的把玩着荷包,十分淡定。 正在明薇已经远远看到棠梨月临飞奔过来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红玉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了观景亭。突然,二人同时听到花园的另一头远远传来了落水声和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仿佛还有些熟悉。 明薇“噌”的一下子起身。 “去看看怎么回事!”明薇顾不得红玉是不是跟在她身边,便匆匆往前头去了。红玉急得直跺脚,此情此景下也只得跟着明薇往另一面去了。 当棠梨和月临气喘吁吁的终于在锦鲤池前追上明薇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青年,正满脸通红的抱着浑身湿透的明蓉上了岸,而明蓉不断的挣扎着,眼中隐隐有了绝望之色。 跟在明薇身边的红玉双膝一软,满腹绝望的跪在了地上。 明明二太太要算计的是七姑娘,怎么被仁五爷玷污了清白的变成了三姑娘? 正在此时,二太太同另一位中年贵妇也赶了过来,见到刘仁怀中抱着的是明蓉而不是明薇,而明薇虽然身上的衣裙脏了些,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不由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三太太?”棠梨惊讶的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不高的声音落入明薇耳中,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原来今日她要见的舅母竟不是国公府的二太太,而是三太太?而那位陌生的青年是谁?她没听说国公府的三房有儿子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太太几乎气得浑身乱颤,一旁的三太太也怒道“仁哥儿,还不把蓉姐儿放下来!” 只见明蓉的眼神中满是懊悔和不甘,在陌生青年的怀中几乎羞愤欲绝。 被称为仁哥儿的青年忙把怀中的明蓉放了下来,他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见她落水了才——” “闭嘴!”二太太额头上青筋暴起,面上阴云密布。任由刘仁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她此时恨刘仁恨得牙根痒痒。到底是外头小娼-妇养的,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明蓉在一旁兀自嘤嘤的哭着,那伤心的模样简直是闻之断肠。二太太看了一眼明蓉,更是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她出来捣乱,如今明薇的事早成了! 二太太此时思路倒是异常的清晰。自己命人放出风声是想要把明薇许配给刘俊,而明蓉对刘俊那点儿心思二太太也很清楚。定然是明蓉听说了,便想要抢先明薇一步截胡! 明蓉已经浑身湿透,由于特意穿了薄料的衣裳,属于少女的玲珑曲线被显露无疑。此时在场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三房、四房来掐花的丫鬟,刘仁和明蓉的肌肤之亲都被在场的人看在眼中,断然是赖不掉了! 二太太气极了,她想不明白明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成何体统!”二太太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是谁许你们这么做的!”她倒不是怜惜明蓉清白被毁,而是她的计划被毁于一旦。这次不成功,她便没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她还曾和老太太提过要把明薇嫁给刘仁……二太太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心惊胆战,知道了今儿的事,她打的主意,老太太再没有不明白的! 二太太也顾不得明蓉是不是会被笑话、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她满心绝望,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太太面前交代过去。 明薇本就对二太太这两日怪异的行为弄得心中疑惑,而此刻终于都清楚了!她握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轻轻发颤的身体。原来二太太不仅仅要算计她,更要毁了她的清白! 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故意拖延了时间,没准儿此时被毁了清白的就是自己! 而明蓉…… 明薇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伤心欲绝、可怜巴巴站在一旁的明蓉,便是瞧见了她眼中的懊悔,心中也无甚同情。二太太放出的风声一直都是刘俊会娶她,怕是她这位好算计的姐姐上心了,做出截胡这样的事来。 看她今儿故意穿了轻薄的衣裳,又在众目睽睽下“掉进”锦鲤池,便是想要彻底赖上刘俊吧! 倒不知她本来要使何种手段“逼”刘俊就范,不过文人最重名声,出了这样的事,刘俊再不情愿也会娶她! 可她们都错估了二太太的狠心—— 方嬷嬷此时带着冬梅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听见了几句二太太怒吼的话,再加上棠梨、月临路上已经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方嬷嬷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二太太、亲家太太。”方嬷嬷不卑不亢的走到二太太面前,沉声道:“老太太有请。” 荣善堂。 老太太一言不发、面沉入水,瞧上去还十分平静,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其中酝酿着的狂风骤雨。 底下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仍是脏着裙子的明薇、神色窘迫满脸通红的国公府三太太、匆忙间换了身衣裳的明蓉、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中的二太太,还有替明薇引路的红玉、明蓉的贴身丫鬟,还有带着众人进来的方嬷嬷。 当事者之一的刘仁自然不敢进来,只是远远的候在荣善堂外头。 连冬梅、冬青都被命令站到外头,只有徐嬷嬷还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下头的人谁都不敢先开口,生怕打破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让亲家太太见笑了。”老太太语气平平,让人听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去猜测其中的震怒。 三太太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出身,从来都是个没主意的。见老太太如此,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您、您别这么说!我真真是没脸见您,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们的不是,是——” “亲家太太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老太太眼中透出一抹锐利,她不容置疑的道:“还请亲家太太先回去。成平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能再招待您,改日再去国公府,给您、给国公府的老太君道不是!” 三太太几乎都想找条地缝钻了。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的态度实在是坚决,且她又是有错在先,更不敢分辨。素日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二太太许诺给她种种好处,这才动了歪心思。 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她既是后悔自己一时糊涂,又是怨恨二太太惹来的麻烦。 三太太给老太太涨红着脸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此时荣善堂中剩下的,便都是成平侯府的人。 老太太此时不再掩饰情绪,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明蓉原先一路嘤嘤的伤心哭泣,可自打进了荣善堂便识趣的住了声,只是垂着头无声流泪。虽然匆忙间她换上了原本月临拿给明薇的干净衣裳,可被水浸湿的头发还没干,几缕贴在脸上,大部分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肩上,天青色的褙子留下一块块显眼的水痕。 她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端方秀丽,整个人看起来都得狼狈极了。 二太太一声都不敢吭。 受气氛感染,虽然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明薇也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七丫头,到祖母身边来。”出乎众人意料的,老太太头一句话竟是先把明薇叫过去。 明薇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见老太太态度坚决,明薇只好一步步蹭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坐罢。”老太太语气竟十分温和,拉着明薇在她身边坐了。 如此一来,屋里的局势便十分有趣。 明薇坐在老太太身边,二太太同明蓉低着头站着,几个丫鬟早就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又轻又快,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约的震怒。“这便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二太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第105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棠梨、月临二人太过谨慎、用心,时间便耽误得久了些。 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二人服侍着梳头,明薇抬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华丽的珠钗凭添了几分贵气,面庞上只是略施粉黛反而更显出少女的娇妍。 明薇心乱如麻。 突然,她的目光定定凝在了镜子上的一点。为了方便拿东西的小丫鬟们进出,里屋的帘子是半撩起来的。而二太太院中来传话的小丫鬟的身影,也映在了镜子中。 原本该在外间等待的她,却是一直焦急的往里面张望。 似乎她还有些紧张和不安? 明薇顿时觉得有些异样,她为何这样着急? “七姑娘。”那小丫鬟终于按捺不住,顾不得规矩的朝着里头扬声道:“二太太和舅太太等着您呢,还请您快些随奴婢过去!” 这样的话在主子面前说可以称得上是无礼了。她是才到二太太院子中的没错,可最起码的规矩她不会不懂!棠梨和月临都皱起了眉,只不过碍于红玉是二太太院子里的,不好开口说罢了。 明薇却得她表现得太急切了。 “月临,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说我要去母亲房中,不能替她老人家抄佛经了。”明薇对月临使了个眼色,故意使唤她出去。“你先去回话,我等你回来再去。” 月临看懂了明薇的暗示,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顺从的道:“是,姑娘。”说完她作势要走。 红玉急了,竟贸然的伸手拦住了月临。 “姑、姑娘——”红玉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妥当,她支支吾吾的道:“怕是不好让二太太和舅太太久等的!舅太太是客,又是您的长辈,您正该早些过去才是。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要夸您懂事呢!” 她的话音未落,连棠梨都觉得蹊跷。 红玉这话说得太过顺溜了,显然是有人提前教导过她。不过教导的人显然不够高明,这话由一个小丫鬟来说,有些过了。 越是如此反常,明薇心中的疑惑越是扩大,她装作接受红玉的提议,点点头没有再让月临过去。 “走罢。”明薇穿了淡粉色的绫袄和藕荷色的褙子,虽不华丽,却透出几分娟秀雅致。这正是月临、棠梨千挑万选后的结果。国公府的二太太寡居十几年,又出身书香门第,想来看儿媳妇儿不喜欢俗气的。 见明薇肯和自己出门,红玉暗自松了口气。 “姑娘,今儿偏生不巧,二太太的车拔了缝子,只能您受劳累,随奴婢走一趟了!”出了西跨院,红玉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告知明薇只能步行走过去。 原本明薇是不介意的,两边离得不算远,便是平时她去也很少用车,可红玉这特特的提起来,却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红玉像是怕明薇要另叫车一样,忙先走两步在前头引路。“姑娘,您请!”她还怕明薇不情愿,特地提了一句:“二太太嘱咐奴婢了,要奴婢快些带您过去才是。” 二太太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让自己见她娘家的嫂子? 平心而论,明薇再想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以此时自己的身份,刘俊算是她最好的选择了。若是换个开明大度的主母,明薇还觉得正常。偏偏是平日最小肚鸡肠的二太太做了这样的决定,由不得人不多心。 不过这一切都没摆在明面上,明薇更没法挑破。而且到了此时,明薇早已经猜到老太太应该是默许的。 或许在老太太眼中,自己能嫁给刘俊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了!若是老太太也支持二太太的决定,那么她该如何才能摆脱这件亲事? 想到这儿,明薇便默不作声的点头,一面思索着一面往荣泽堂走。 “姑娘,您随奴婢走这边!”红玉殷勤的走在前面,在夹道前为明薇引路道:“这边儿抄小路过去快些!” 明薇停住了脚步。 从荣善堂到二太太的荣泽堂确实不止一条路可走,一条是穿过成平侯府大花园的小路,一条是顺着夹道走的大路。可红玉偏偏指了一条小路。 若是从大花园中穿过,并不能一路都从抄手游廊上走,还要经过几段羊肠小道、路过两个人工湖,绕过一片竹林才能到二太太的荣泽堂。明薇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簇新的衣裳、干净的绣鞋,轻轻皱起了眉。 这样走一遭,怕是衣裳都要脏了的。 便是二太太没想着把明薇说给刘俊做媳妇儿、这会儿是要见刘俊的母亲,便是见寻常的亲戚,都不适合走那一条路。 到底这是二太太的授意还是红玉自己的主意? 见明薇犹豫着不肯走,红玉到底还是年纪小些,脸上的焦急之色更甚,甚至她还催促起明薇来。 今儿奇怪的事太多了! 可她此时仅仅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要是二太太有心算计她,更不能落下话柄!是以明薇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跟着红玉走了。 棠梨和月临二人同样心中茫然的跟着明薇一起往大花园中走。 走下了抄手游廊,便走上了一段各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路,明薇看到院中欣欣向荣的景色,不由眼前一亮。 此时正值春末,大花园中自然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繁荣景象。春风徐徐吹来,微微的凉意并不让人感觉冷,反而让人觉得很舒服。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泥土混合着草的清香,顿时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明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许多。 莫不是她真的想多了? 二太太实在是没理由算计她啊,而且到底怎样能把她,还有待商榷。 想着想着,明薇不由有些走神了。 “哎呦——”只听原本在前头好好走着的红玉,突然滑倒在地上。 小路上仅容一个人通过,红玉在前头引路,跟在她后面的便是明薇。由于明薇离她最近,又是一直走神,红玉滑倒是明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不由闷哼一声,也被绊倒在地上。 棠梨和月临先前一直在提醒明薇主意脚下,可明薇没留神听。不过她们走得极小心,这才幸免于难。 红玉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明薇也被棠梨和月临扶着起身。“姑娘,您没事罢?”二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薇,一脸焦急的问。 明薇摇了摇头,只是手掌上擦破点儿皮,没什么大碍。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红玉忙跪下求饶不迭。可明薇冷眼观察她的神色,慌乱中竟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得意? 是她看错了吗? “是路太滑了,并不能怪你。”明薇垂下眼帘,淡淡的道:“起来吧。” 红玉利落的起身,手脚灵便的实在不像一个无意中重重摔了一跤的人。如果是自己有意的跌倒,就不会那么疼了吧?明薇脑海中忽然涌入这样的念头,直觉告诉她红玉的行为有猫腻。 “姑娘,您的衣裳都脏了!”红玉有些不安的道:“可是舅太太还等着见您呢,这样过去怕是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棠梨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都是你非要我们姑娘走这小路,姑娘才滑倒的。如今姑娘善心不怨你,你倒越发的得寸进尺起来!” 红玉涨红了脸。她磕磕绊绊的道:“我、我也是奉了二太太的命令……我也是为了姑娘好!” “依你说,我该怎么办才是?”明薇此时分外淡定,她拦住了还要和红玉理论的棠梨,镇静的问:“裙子脏了,这样见舅母实在太失礼了!” 红玉没想到明薇这样上道,她结结巴巴的语气中难掩兴奋:“这好办!您让棠梨姐姐、月临姐姐回去另拿了干净的衣裳给您!奴婢陪您在前头的绘茗轩等着,这边并不耽误事!” 月临和棠梨都是一脸的不赞同。二人刚要说什么,便被明薇拦了下来。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明薇竟然赞许的点头道:“就依你的话,棠梨月临你们快些回去另挑了衣裳给我送过来!” “姑娘——”月临头一个不同意,她低声道:“您在这里换衣裳——实在是不合适!” 红玉生怕明薇改变主意,她急匆匆的抢话道:“姑娘才摔了,这会儿哪有力气走回去?还是两位姐姐快快替姑娘取了衣裳换上才是!” 棠梨觉得十分气愤,就要和红玉争论起来。 明薇生怕她坏事,忙转过身,在红玉看不到的地方冲着棠梨和月临眨了眨眼,嘴唇无声的阖动了几下,示意她们赶快走。 “你们快些去吧,别耽误正事!”明薇说完,便任由红玉扶着往前头走了。 月临拉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棠梨,她死死的拽住棠梨的袖子,拉着她往回走。 方才姑娘的唇语她已经读懂了,那三个字便是“老太太”。 姑娘的意思该是向老太太求助吧! ****** 明薇悠闲自在的坐在莲池边的亭子上欣赏着风景,红玉却是急得已经冒出了冷汗。 这莲池边的亭子算是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了,四周的一切都能看的很清。红玉推荐的绘茗轩却是一处隐蔽的房舍,从里面绝对观察不到外头。 “姑、姑娘。”红玉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这位七姑娘竟还是油盐不进。“这里风大,您有才跌了一下子,不如就去绘茗轩歇歇。一会儿两位姐姐来了,您也好能快些换好衣裳。” 明薇对她的焦急视而不见,反而乐呵呵的道:“我都说了没事。这里景色好、凉快,视野很开阔,棠梨她们来了我一眼就能看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红玉急得几乎想转圈。 七姑娘从开始一直配合得好好的,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竟然不配合了! 离约定的时辰已经越来越近了,若是还不能把七姑娘带到绘茗轩……红玉不由绷紧了皮肉,怕是她也就完了! 明薇闲适的把玩着荷包,十分淡定。 正在明薇已经远远看到棠梨月临飞奔过来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红玉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了观景亭。突然,二人同时听到花园的另一头远远传来了落水声和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仿佛还有些熟悉。 明薇“噌”的一下子起身。 “去看看怎么回事!”明薇顾不得红玉是不是跟在她身边,便匆匆往前头去了。红玉急得直跺脚,此情此景下也只得跟着明薇往另一面去了。 当棠梨和月临气喘吁吁的终于在锦鲤池前追上明薇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青年,正满脸通红的抱着浑身湿透的明蓉上了岸,而明蓉不断的挣扎着,眼中隐隐有了绝望之色。 跟在明薇身边的红玉双膝一软,满腹绝望的跪在了地上。 明明二太太要算计的是七姑娘,怎么被仁五爷玷污了清白的变成了三姑娘? 正在此时,二太太同另一位中年贵妇也赶了过来,见到刘仁怀中抱着的是明蓉而不是明薇,而明薇虽然身上的衣裙脏了些,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不由全都愣住了。 “怎么是三太太?”棠梨惊讶的在一旁小声嘀咕着,不高的声音落入明薇耳中,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原来今日她要见的舅母竟不是国公府的二太太,而是三太太?而那位陌生的青年是谁?她没听说国公府的三房有儿子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太太几乎气得浑身乱颤,一旁的三太太也怒道“仁哥儿,还不把蓉姐儿放下来!” 只见明蓉的眼神中满是懊悔和不甘,在陌生青年的怀中几乎羞愤欲绝。 被称为仁哥儿的青年忙把怀中的明蓉放了下来,他支支吾吾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见她落水了才——” “闭嘴!”二太太额头上青筋暴起,面上阴云密布。任由刘仁说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她此时恨刘仁恨得牙根痒痒。到底是外头小娼-妇养的,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明蓉在一旁兀自嘤嘤的哭着,那伤心的模样简直是闻之断肠。二太太看了一眼明蓉,更是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她出来捣乱,如今明薇的事早成了! 二太太此时思路倒是异常的清晰。自己命人放出风声是想要把明薇许配给刘俊,而明蓉对刘俊那点儿心思二太太也很清楚。定然是明蓉听说了,便想要抢先明薇一步截胡! 明蓉已经浑身湿透,由于特意穿了薄料的衣裳,属于少女的玲珑曲线被显露无疑。此时在场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三房、四房来掐花的丫鬟,刘仁和明蓉的肌肤之亲都被在场的人看在眼中,断然是赖不掉了! 二太太气极了,她想不明白明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成何体统!”二太太顿时暴跳如雷,怒吼道:“是谁许你们这么做的!”她倒不是怜惜明蓉清白被毁,而是她的计划被毁于一旦。这次不成功,她便没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她还曾和老太太提过要把明薇嫁给刘仁……二太太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心惊胆战,知道了今儿的事,她打的主意,老太太再没有不明白的! 二太太也顾不得明蓉是不是会被笑话、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她满心绝望,不知道要怎么在老太太面前交代过去。 明薇本就对二太太这两日怪异的行为弄得心中疑惑,而此刻终于都清楚了!她握紧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轻轻发颤的身体。原来二太太不仅仅要算计她,更要毁了她的清白! 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故意拖延了时间,没准儿此时被毁了清白的就是自己! 而明蓉…… 明薇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伤心欲绝、可怜巴巴站在一旁的明蓉,便是瞧见了她眼中的懊悔,心中也无甚同情。二太太放出的风声一直都是刘俊会娶她,怕是她这位好算计的姐姐上心了,做出截胡这样的事来。 看她今儿故意穿了轻薄的衣裳,又在众目睽睽下“掉进”锦鲤池,便是想要彻底赖上刘俊吧! 倒不知她本来要使何种手段“逼”刘俊就范,不过文人最重名声,出了这样的事,刘俊再不情愿也会娶她! 可她们都错估了二太太的狠心—— 方嬷嬷此时带着冬梅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听见了几句二太太怒吼的话,再加上棠梨、月临路上已经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方嬷嬷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二太太、亲家太太。”方嬷嬷不卑不亢的走到二太太面前,沉声道:“老太太有请。” 荣善堂。 老太太一言不发、面沉入水,瞧上去还十分平静,可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其中酝酿着的狂风骤雨。 底下满满站了一屋子的人,仍是脏着裙子的明薇、神色窘迫满脸通红的国公府三太太、匆忙间换了身衣裳的明蓉、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中的二太太,还有替明薇引路的红玉、明蓉的贴身丫鬟,还有带着众人进来的方嬷嬷。 当事者之一的刘仁自然不敢进来,只是远远的候在荣善堂外头。 连冬梅、冬青都被命令站到外头,只有徐嬷嬷还服侍在老太太身边。 下头的人谁都不敢先开口,生怕打破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让亲家太太见笑了。”老太太语气平平,让人听起来却不由自主的去猜测其中的震怒。 三太太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出身,从来都是个没主意的。见老太太如此,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您、您别这么说!我真真是没脸见您,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们的不是,是——” “亲家太太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老太太眼中透出一抹锐利,她不容置疑的道:“还请亲家太太先回去。成平侯府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能再招待您,改日再去国公府,给您、给国公府的老太君道不是!” 三太太几乎都想找条地缝钻了。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老太太的态度实在是坚决,且她又是有错在先,更不敢分辨。素日来她是个耳根子软的,禁不住二太太许诺给她种种好处,这才动了歪心思。 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她既是后悔自己一时糊涂,又是怨恨二太太惹来的麻烦。 三太太给老太太涨红着脸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转身出门,落荒而逃。 此时荣善堂中剩下的,便都是成平侯府的人。 老太太此时不再掩饰情绪,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明蓉原先一路嘤嘤的伤心哭泣,可自打进了荣善堂便识趣的住了声,只是垂着头无声流泪。虽然匆忙间她换上了原本月临拿给明薇的干净衣裳,可被水浸湿的头发还没干,几缕贴在脸上,大部分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肩上,天青色的褙子留下一块块显眼的水痕。 她早就没有了往日的端方秀丽,整个人看起来都得狼狈极了。 二太太一声都不敢吭。 受气氛感染,虽然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明薇也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七丫头,到祖母身边来。”出乎众人意料的,老太太头一句话竟是先把明薇叫过去。 明薇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见老太太态度坚决,明薇只好一步步蹭了过去,轻手轻脚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坐罢。”老太太语气竟十分温和,拉着明薇在她身边坐了。 如此一来,屋里的局势便十分有趣。 明薇坐在老太太身边,二太太同明蓉低着头站着,几个丫鬟早就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字,语气又轻又快,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隐约的震怒。“这便是你做出来的好事!” 二太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第106章 为了能安抚住安远良,陈谦许诺了许多东西,都作为聘礼送给南安侯府。额外还有私下送给安远良、不计入公中的,果然让安远良跟他“冰释前嫌”。 酒酣耳热之际,陈谦缓缓的道出了自己的半遮半掩的另一件事,陈家远在江南,他还没来得及向父母禀报他和六娘的事。只是这话自然不能直白的告诉安远良,他只说已经写信取得了父母的同意。 陈谦还说断不能委屈的六娘,要六礼俱全,筹备尚且需要一段时日。而安九娘的婚期在即,恐怕会冲撞,便想着要延后操持这些。 怕安远良不高兴,他答应先前许诺的那些,会提前送到安远良面前。 见陈谦言辞诚恳,再加上六娘算是要远嫁不方便,准备嫁妆等物尚是需要时间,而赵氏已经言明,如今一切都先紧着九娘来。怕是在九娘出嫁前,也顾不上在操办六娘的婚事。 故此安远良没什么反对,直接答应了下来。 酒足饭饱后,陈谦愈发恭敬的送走了安远良,一个人才悻悻的回到了在京中赁的宅子里。 长兴手中拿着扬州的来信。 “大爷,老爷和太太都来了信了。”长兴见陈谦脸色不好看,忙小心翼翼的道:“今儿一早送过来的。” 陈谦沉着脸接了过来。 求娶六娘的事,他需得禀告父母,才能应付过去。若是他不想牵连家里,就得让父母点头同意娶六娘。否则方庾那儿交代不过去,南安侯府和定北侯府都不会放过他。 该怎么说? 陈谦还没有拆开信,只是在书案前出神。 六娘是侯府庶女,南安侯府在京中的影响力并不足以帮助陈家稳固生意。不过……南安侯有两个女儿却是嫁的很好!毅郡王府世子云诜、平远侯陆明修,都会成为他的连襟。 若是以这个理由去说服父母,应该会容易些! 可是陈谦不甘心。 明明先喜欢九娘的是他,而几乎只差一点,九娘便能嫁给他了!谁知横空出现了平远侯,以强硬的姿态摆平了京中的谣言——直接向皇上求旨赐婚。 陈谦随知抗衡不过皇权,也只得认命。可他心中还存着些跃跃欲试,才犯了糊涂跟六娘搅和在一起。 果然出事了,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而害得他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的安六娘……陈谦心中恨恨的想,他自是会娶她。若是过门她安分,便把她丢到一边尚且能相安无事,若是过门后她不安分,自己断不能容她放肆。 陈谦拆开了信封。 不出他意料的,父亲的信中表露出的事对他的不满。他滞留京中已经半年之久,如今家中的生意却没更大的起色,他也没见到对陈家好的影响。而他所花的银子却是越来越多,淌水似的流出去,却见不到成效。 陈家世代经商,从不做这亏本的买卖。当初捐了大半家产做军饷,才换来了今日皇商的好处,更上一层楼。 如今陈谦的行为,却让父亲失望。 要知道陈府可不止有陈谦一个儿子,还有三个庶子在。虽说陈谦的外家也为富商,到底比不上陈府。陈谦虽是占着嫡长的名分,可底下的弟弟们也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想要多分走些家产。 故此他的压力同样很大,这也是丁氏不在京中久留,回去坐镇的缘故。 陈谦草草的浏览过一遍,便烦躁的把信笺揉成了一团,抬手就要扔到地上。可是想到自己要回信,只得又收了回来。 下一封是他母亲丁氏的来信。 丁氏的来信也让他早些回江南,京中的事若是不成,自有他父亲出面。他的三个弟弟,日渐大了,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有两个人的姨娘还都是良家妾,自觉有些身份,竟敢想着趁陈谦不再,就有些小动作。 他们手上分管的铺子生意,加起来隐隐有要压过陈谦之势。 陈谦紧紧蹙起了眉。 他先提笔写了给父亲的回信,言语上中规中矩,阐明自己是如何竭尽心力为侯府奔走的,也趁机说了他要求娶六娘的事。阐述了若是他娶了六娘,会对陈家有极大的助益。 随后给丁氏的回信,他写得更加详细。还请她帮忙说服父亲,同意他求娶六娘之事。 若是单论身份,他以商人之子求娶六娘是高攀。可娶了六娘,并不能带来实际的好处……这才是最然陈谦气愤的事。如果是九娘就不一样了,九娘不仅是他一见钟情之人,更是倍受嫡姐毅郡王世子妃的宠爱。 当初他母亲丁氏就求到了李侧妃面前,确实也得到了不少帮助。可李侧妃被郡王妃和世子妃联手斗倒了,先前他们在李侧妃身上投入的财力,算是打了水漂。 只是他还不能跟父亲透露,否则他们母子在京中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好在六娘也是三娘的妹妹,暂且也能搪塞过去。 此时陈谦还不知道,六娘已经把安然给得罪惨了,三娘也已经知道六娘的好事,断不可能给六娘好脸色,更逞论能帮她。 等到他写好了信,便有让人去采买京中的土仪,一并送回扬州。 或许过些日子他该亲自回去一趟。 ****** 安然这些日子过得算是惬意又忙碌。 虽说要绣嫁妆,可是眼下这时间仓促,安然自己动手自然是来不及。赵氏和三娘早就想到这这点,忙挑了绣娘来,专门帮着安然绣嫁妆。云阳郡主得知后,也送了绣娘过来,若是安然看着得用,就让她留下。 如此一来,安然只需要绣些小物件,意思意思便罢了。 倒是赵氏时常把她叫到正院,让她跟着听管家婆子们上来回话,时不时还问她两句。想来赵氏是存了要指点她的意思,恐怕要得益于三娘出面。 其余时间安然多是陪着钰哥儿玩。 安然知道赵氏最近为自己的事忙的不可开交,钰哥儿更是只能跟着奶娘和丫鬟。 而素日里,奶娘和丫鬟们知道他是赵氏的心头肉、眼珠子,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加上钰哥儿身子又弱,轻易不放他到外头去玩,生怕磕碰着了,被责骂。 安然没那么多顾虑,她不仅陪着钰哥儿在房中玩些九连环、翻花绳,还带他在院子里玩耍。 小孩子就是要多跑跑、蹦蹦跳跳的才身体强健。当初念哥儿也是,被养得太娇弱了,跟思礼、小沐、小汐他们玩了几日,感觉面色都好看多了。 这几日钰哥儿倒是开朗了许多,跟安然也亲近了不少,每日吵着要见九姐。 七娘和十娘见了,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羡慕妒忌的。 六娘始终被太夫人看管在小佛堂中,身边服侍的人全换了,每日让她抄佛经,说是要磨一磨她的性子。 安然已经得了赵氏的确切消息,安远良已经跟陈谦说定了他和六娘之间的亲事。只是陈家远在扬州,不能立刻完婚。 陈谦和六娘以后会如何,已经不是安然所关心的。 然而定北侯府和南安侯府的事到此时还没个定论,方家肯定是不愿意把方庭折进来,安家出了六娘的事,态度也没有太强硬,却也不能放弃。否则倒像是安家心虚了一样。 最后似乎商量出一个结果,就是让定北侯府的庶子,娶南安侯府的庶女。这样便成全了两家的体面,又没存着怨气成亲。 方家安然不清楚,但是安家适龄的人便只有七娘了。 莫非让七娘嫁到定北侯府?不过七娘原本心心念念的人可是方庭,她嫁过去只能做方庭的弟妹,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转眼便到了平远侯府来下聘的日子。 陆明修的父母已经都不在了,虽说还有些亲戚,因为十数年前的事,陆明修压根儿不跟他们来往。虽说楚天泽劝说过他,他为了安然也答应了不会做得太绝,但这做大媒的事,断然不会交给他们。 这项重任还是落到了楚天泽头上。 虽说下旨赐婚的是皇上,可下聘之日总不能让皇上亲临南安侯府。如此好人做到底,楚天泽干脆的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陆明修那些亲戚们,也不敢胡乱出头了。 “我就当是提前为以后帮言哥儿操持婚事练练手。”楚天泽爽朗的道:“当然侄子跟儿子也差不离了。” 陆明修忍住,只在心中对他翻了个白眼。 楚天泽只比陆明修大上十来岁,却喜欢处处充长辈。 平远侯府已经被装饰一新,皇后从内务府派来了几十人,帮着陆明修筹备亲事。从内务府出来的,效率自然不在话下。而皇后也言明,这些人只给他用半年,解解燃眉之急,半年后是要还回去的。 陆明修感激皇后的好意。 等到安然嫁过来,自然能把家务慢慢的操持起来,而把宫中的人留在家中……皇后怕他们不自在吧! 皇后吩咐用一百二十抬聘礼去迎安然,前几抬都是御赐之物。 她出宫不方便,只是隔三差五便让人进去回话。云阳郡主也怕平远侯府没有长辈,恐怕在这些礼节上头委屈了安然,便亲自过去查看,见聘礼一应俱全,这才放下心来。 聘礼中两只大雁,是陆明修亲手猎回来的。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是由楚天泽带着这些聘礼送到南安侯府。 平远侯府和南安侯府的距离不算近,平日乘马车尚且需要一个时辰,今日带着抬着聘礼,速度更是慢了下来。 平远侯府的聘礼蜿蜒了一整条街。 这边最后十抬箱子还没有出平远侯府的门,打头的两抬已经走出了平远侯府门前的街。 看热闹的人不少。 街上的平民皆感叹到底是权贵之家,又是今上眼前的红人,这嫁娶之事果然气派非常。而不少勋贵之家见了,知道内情的是皇后娘娘授意操办的,只能羡慕;不知情的,还想着是不是参上平远侯一本,过于靡费了。 南安侯府。 今日南安侯府张灯结彩,早早便开门待客。 云阳郡主早早就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了,三娘回来最早,早就去了安然的屋子里说话。钰哥儿也被赵氏放到了安然处,见恒哥儿来了,便让他和恒哥儿一处玩。 出嫁的四娘和五娘因为今日的喜事也早早回来了,还有太夫人的两个女儿,安然的两个姑母,俱是庶出,所以见的不多。一位是寿乡伯府的二夫人,一位是济宁侯府的三夫人。庶女嫁庶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太夫人跟两个庶女亲近有限,镇日里走动的不多。 “九娘,我看看你的绣活做的怎么样了?”三娘有了身子,故此便跟安然歇在一处,没有出门待客,还有四个孩子在安然身边,故此安然房中倒也十分热闹。 安然乖乖的拿出自己新做的一个荷包,递给了三娘,讨好的笑道:“这是送给三姐的!” 大红色的底儿,上头绣着并蒂莲。三娘仔细端详了一眼,只见花瓣和荷叶倒是绣得十分用心,虽说还差了些,到底她的底子在那儿摆着,三娘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算是有些进步。” 嘉娘和怡姐儿在缠着安然玩了一会儿后,见三娘跟她有话说,便乖乖的去找雪团儿玩,恒哥儿和钰哥儿在一处玩,故此姐妹两个能清清静静的说会儿话。 “你们成亲后,会把那孩子接过来住吗?”眼见婚期临近,三娘不得不提起这个问题。 安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中对念哥儿只有心疼的,没有嫌弃的。故此她点了点头,脸色微红的道:“我曾跟平远侯提议,说先把孩子接过来。只是他说不方便,等到成亲后,再把念哥儿接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平远侯?”三娘见安然面上并不怨怼之色,不由放下心来,故此打趣道:“今日平远侯府来下了聘,你板上钉钉就是人家的媳妇了。” 安然俏脸上的绯红又深了一层。 姐妹两个正说着话,画屏撩了帘子进来回话。 “是南逍侯来送的聘礼,据说有一百二十抬,排了整整一条街呢。”这样的排场竟比云诜迎三娘更热闹些,只是三娘并不在意,反而很替安然高兴。 “前几抬是宫中赏赐下来的。”画屏笑吟吟的道:“谁不羡慕咱们九姑娘的好福气呢?” 嘉娘虽说在一旁跟怡姐儿玩,也暗暗听着画屏的话。见准姐夫果然对她姐姐很好,心中也十分愉悦。 太夫人在清德堂设宴招待今日的来宾。 庆乡侯夫人和定北侯夫人果然一同来了,还亲自过来见了安然。 三娘原本心中是有些怨气的,后来反倒被安然劝过一次,便也慢慢把这事放下了。 “几日不见,九娘出落得越发好了。”庆乡侯夫人笑吟吟的上前牵住安然的手,道:“陆侯爷能把你娶进门,也是他的福气。” 三娘听她这话说得熨帖,面上不由也多了几分喜色。 安然脸色微红的给二人见过礼。 定北侯夫人,看着艳光逼人的安然,心中不由长叹一声。怪不得庭哥儿对她念念不忘,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然而定北侯夫人更感激安然,没有落井下石,趁机报复。 定北侯府、南安侯府皆是有头有脸的勋贵之间,自然不可能因为庶子、庶女之间的事便撕破脸,故此便商议着,结一门亲事,自然要避开方庭和六娘。 这件事算起来是方庾惹起来的,无论他姨娘怎么哭诉,由他娶南安侯庶女的事,定北侯已经拍了板,不容更改。 在方庭和南安侯府姑娘在一起的话才出来、并没有传开之时,孟姨娘关心则乱,自己去找什么高僧嚷嚷着给方庭测命,说是他不宜早婚,还放出传言来,想要推掉跟南安侯府的亲事。 此事果然传了出来,定北侯夫妇勃然大怒。庭哥儿是家中最看重的庶子,她仗着是庭哥儿的生身姨娘就胡作非为,犯了大忌讳。 没多久,孟姨娘便被软禁在侯府中,不许再联络外界,也不许再出门。 方庭仍是家中最受重视的庶子,孟姨娘却消磨掉定北侯和夫人最后一丝耐心,不复往日的风光。 安然同样有所耳闻,也只有一声叹息。 “这是一点儿心意,以后你留着赏人也好。”定北侯夫人示意身后的丫鬟捧过一个妆奁匣子,是紫檀木所制。里头放着一套精巧别致的碧玺石头面,打开后,还泛着荧荧的绿光,一看便知是上品。 知道定北侯夫人真心有所愧疚,安然没有再推脱,干脆的道谢收了下来。 庆乡侯夫人也送来一套红宝石头面做为添妆礼。 见安然都道谢收下了,两人才松了口气似的,离开去了前面的宴席。 “你倒是个宽和的,不计前嫌。”三娘看着安然,神色又是欣慰又是替她不甘的道:“但凡方庭的事你表现出些许不满,方庭哪儿还能顺顺当当的做他的庶吉士?” 三娘只恨方庭还留着安然所做的五蝠络子。平白被六娘当了把柄,要往安然身上泼脏水。 若是他真的喜欢九娘,便一早站出来,说安然是他的未婚妻子,不容许别人污蔑;若是为了前途,退亲倒也无可厚非,可还留下个络子睹物思人是怎么回事? 这话若是传到平远侯耳中,会不会因此夫妻间产生罅隙? “这般的优柔寡断,那个络子几乎连累你——”三娘心有余悸的道:“还好祖母看管住了六娘。” 安然神色却是很平静,她淡淡的笑道:“三姐,哪里有什么络子?您知道的,我女红一向不好,所做之物自己用尚且不够,连赠送亲人的都很少。” “便是有,您也已经给把玉佩摔了,早就被画屏姐姐她们扔了出去。”安然微微笑道:“总不能谁捡了个络子,就往我身上编派罢?” 见安然如今淡定从容,三娘便知方庭的事就像是浮光掠影一般,早就过去了,不曾留下痕迹。 能如此看得开,不纠结于前尘往事,是她的福气。 三娘拍了拍安然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今日既是来送聘礼,小丫鬟们也有不少都出去看热闹了。 不断有消息传回后院中。 “听说那一对大雁是未来姑爷亲手猎回来的。如今大雁虽说不是多难得之物,可难得的却是这一份心意!” “那些绸缎料子,听人说是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都是江南新近贡上的,也有许多料子是宫中的珍品,十分难得。” “仿佛这些聘礼都是皇后娘娘亲自下了懿旨,让内务府帮着操办的。亲王娶正妃也不过如此罢?”小丫鬟们叽叽喳喳的传递着自己听到的消息,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楚天泽笑得和气,被安远良亲自恭恭敬敬的迎了进来。 “还有首饰,这些一看便是内造之物,鸽子血样的红宝石、浑圆饱满的东珠……材质贵重倒也罢了,这精巧别致实在是难得。” “前几抬里有一对凤钗,可不就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这样的尊贵,有几家姑娘能有?” 前头看的人,还说的有些理智,传到后院的话,却是越来越夸张了。 等传到丽姨娘、兰姨娘等人耳中,几乎传成了半个国库都搬了过来给陆明修做聘礼。虽说但凡有些理智的便知道这不可能,可是仍然挡不住小丫鬟们津津乐道的传着。 陪着宾客的七娘和十娘听了,心中再不是滋味也只能忍着。 六娘也算是她们的前车之鉴。 她再心比天高又能如何?对外只称她病了,安心静养。和方庭的亲事没成,反而把自己折了进去。 故此便是一向找茬的七娘也安分了不少。 小佛堂中。 尽管这里已经是侯府中最清静的地方,而侯府中的欢声笑语,还是一阵阵的传来,刺得她耳膜痛。 为什么,为什么安九不肯放过她? 她已经有了这么多! 六娘紧紧的攥住了笔杆,几乎折断。墨汁在宣纸上落下痕迹,才抄了两句,便又废了一张。 安九已经是未来的平远侯夫人,她有三娘的宠爱、云阳郡主的看重,祖母和嫡母的另眼相看……为什么连自己仅有的一点点期待都要剥夺? 平远侯喜欢她、方庭喜欢她、陈谦也是喜欢她的!莫非她嫁给了平远侯还不足够,还惦记着方庭?若不是如此,她为何拦着自己嫁给方庭? 六娘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只觉得是安然从中作梗。 方庭跟她退过请,所以她就恨上了方庭,也不让自己如愿。 六娘恨安然几乎恨出血来。 如果她有机会出去,如果她有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安然! 她不会让安然好过! 第107章 平远侯府的风光下聘,让三娘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先前京中满天飞的关于九娘的谣言,让她又气又怒,却是无能为力。而如今平远侯府表现出对安然的重视,足以让那些谣言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毕竟陆明修是在九娘身陷声名狼藉之时,求旨赐婚。 而如今谁再提起南安侯府的九姑娘来,不得夸她一句有福气呢? 故此三娘对安然的愧疚之情,总算稍稍消减了些。 侯府中整整热闹了大半日。 安然自是不便出席,只躲在屋子里。三娘只在这里多了会儿懒,最后还是出去应酬了。嘉娘带着怡姐儿不肯出去,还是要留在安然的身边,想要跟她多说会儿话。 “姐姐,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嘉娘依偎在安然身边,声音软软的嘱咐道:“等你嫁到了平远侯府,就把我接过去玩儿!” 安然闻言不由失笑。 明明是云阳郡主说跟平远侯府离着不算远,嘉娘便记住了要安然接她过去。 嘉娘五岁后便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娇娇女,对于安然在南安侯府的处境她清楚,故此她很少对安然提要求,要来南安侯府找安然。 可安然嫁过去就不一样了。 姐姐是平远侯府的主母,自然府中的事都是能做主的。 “我也要去!”怡姐儿在一旁听了,也不甘示弱的凑了过来。她仰起头,期待的看着嘉娘道:“姐我也要去。” 嘉娘故作老成的摸了摸她的头,点了点头。 见她们姐妹毫无芥蒂的相处,安然一直为嘉娘悬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许。 “我答应你们。”安然笑着拍了拍两个孩子的手,柔声道:“你们要不要吃点心?” 说着安然便把翠屏叫了进来,准备几样精致的点心端给她们。 云阳郡主算是走得最晚的一拨人。 等她去接嘉娘和怡姐儿回去时,两个人都在安然处歇过了午觉,这会儿正精神百倍的跟钰哥儿一起玩翻花绳,恒哥儿自己苦思冥想的解九连环。 “你倒成了孩子王。”云阳郡主掩口笑道:“孩子们都爱在你这儿凑着。” 安然忙起身招呼她,命人端上了茶点。 “离你们成亲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有些仓促,我听说皇后娘娘已经从内务府抽调了人手帮忙。”云阳郡主道:“你身边若是还缺什么人,若是不好跟长辈们开口的,只管跟我说,我替你物色着。想必你祖母和嫡母也不好驳了我的面子。” 她这可谓是交心的话了。若是关系稍差些的,未免不会让人觉得她这是在挑拨别人的家事,若是换了别人,想来云阳郡主也压根儿不会开口说这些。 安然感激她的好意,便也说出了心中的顾虑。“我身边有六个丫鬟,服侍倒是够用了。只是日后操持侯府中的家事,只怕短人手。” 云阳郡主点了点头,安然身边确实该有两个有些年纪、镇得住的妈妈在。 首先忠心是最要紧的,其次便是需得是个有几分手腕、甚至能在家事上提点些安然的人才好。这样的人选一时间不太好找,云阳郡主答应了安然,有何事的人选就给她送过来。 “你只安心备嫁便是。”云阳郡主同安然又说了会儿话,见时候不早了,便道:“有什么事,只让人去我那儿送信,或是去找你三姐说也是一样的。只怕你三姐如今有了身子,精力到底差些。” 云阳郡主是真心待安然,才把话说得这样直白通透。她了解南安侯府的情况,安然如果嫁到平远侯府,恐怕太夫人会想些掣肘她的手段。最容易的便是在她身边服侍的人身上下手,选几个自己的心腹放进去。 若是嫁过去的是在侯府中长大的七娘或是十娘,想来太夫人会放心得多。 安然忙都答应下来。 这一日的热闹结束了,七娘被丽姨娘叫过去说话,十娘回到了院子里,去找安然说话。 “今儿真是热闹极了。”十娘笑吟吟的进来,见安然起身迎她,忙快走两步到了安然身边,拉着她坐下,笑道:“恭喜九姐,别人都说姐夫这是把姐姐放在心尖儿上疼呢,姐姐是个极有福气的!” 若是不嫉妒是假的,可此时十娘的面上却没有半分怨气不满透出来。她的恭喜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未出嫁的姐妹三个里她跟安然的关系最好,日后安然未尝不会对她照拂一二。 十娘是个聪明的,自家九姐嫁给平远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锦上添花还来不及,怎么会学六娘、七娘做些螳臂当车的糊涂事? 安然领了她这份情,只是红着脸嗔了她一句。 “还有件事,想来姐姐未曾耳闻。”十娘想要安然记得她的好处,便把自己这些日子来听到的消息,都尽数告诉了安然。“方二公子的姻缘不宜早娶,可是在京中传开了。” 安然起初还有些奇怪,旋即便明白过来。恐怕这是定北侯府不想让方庭娶六娘使出的伎俩。 定北侯府也着实是用心良苦。只是这手笔显然不像是当家主母的所作所为……有些太急切和仓促了,事情没有下定论便急吼吼的传出这样的名声,实在对方庭没多大好处。 在外人眼中简直像是平地起风波。 “皇商陈家的嫡长子,陈谦,主动跟父亲提出要娶六姐,父亲答应了。”十娘慢慢的道:“那陈家远在扬州,一来一往俱是需要时间,故此六姐的事便暂时撂下了。” 说起那日的事,安然还真不信是方庭孟浪了。 六娘仿佛早就认识了陈谦,否则不会知道陈谦给她传递纸条的事。安然不顾十娘还在,不由陷入了沉思,脑子飞快的转着。 第一次的礼物是直接送到她手上的,里面有纸条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六娘恐怕是在第二次,她不在府中时,发现了礼物的端倪罢!应该不会更早,否则六娘可以攀咬她跟陈谦私相授受,毕竟陈谦曾经拿走过她一块帕子。 然而六娘不知道这些。 想来把方庭灌醉引到水榭上,陈谦功不可没。莫非是六娘说动了陈谦,让陈谦帮她?倒不知六娘是如何认识了陈谦,两个人又是怎样狼狈为奸的混在一起。 陈谦竟要主动求娶六娘……安然起初还以为是她们父亲抬出南安侯府来施压,陈谦到底是真的看上六娘了,还是有别的缘故,这才不得不娶了六娘? 两人也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 “多谢十妹告诉我这些事!”安然微笑着道谢,她在家里的经营远不如十娘,这些内情十娘告诉她,她以后应对起来也容易些。“十妹的好,我是不会忘记的。” 见安然从善如流的领了她的情,十娘也松了口气。 “六姐,恐怕心中还存着怨气呢!”十娘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安然道:“我听说她虽是日日在小佛堂中抄经,还被祖母抓到试图联系外头。” 安然不由在睁大了眼睛。 六娘胆子也太大了,在太夫人眼皮子底下都敢动手脚!安然倒也佩服她。 自己还需得提防着她一些。 ****** 这一个多月待嫁的日子过得飞快,安然日日闲了在屋里绣花,或是去赵氏处陪着钰哥儿玩会儿,再跟着赵氏学一学家务,倒也十分充实。 期间云阳郡主和三娘都送来了厚厚的添妆礼,尤其是云阳郡主,整整替她准备了十六抬。往常给她列单子看得那些不算,有添上了珍奇古玩、奢华贵重的首饰、还有称得上传世之宝的文房四宝等物,这十六抬可是塞得满满当当,连个缝隙都没有。 三娘见了也不甘示弱。 毅郡王妃自觉在上次京中传谣言时,没能帮上安然便有些愧疚。更重要的是,安然要嫁的是平远侯。云诜跟他成了连襟,在朝堂上也有个照应。故此三娘送来的十抬添妆里,倒有一大半来自郡王妃的私库。 云兰、云芳、云蕊姐妹三个也都有礼物。 云兰知道上次自己对不起安然,再加上李侧妃、李氏姑侄两个倒台,故此战战兢兢的生怕安然在三娘面前告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谁知她提心吊胆的过了许多日子,也从没见三娘发落她,才知道安然最后竟什么都没说。 故此云兰便十分感激安然。 这一回给安然的添妆,她十分大方。除了送了安然她亲手所绣的帕子荷包,还送了安然她珍藏的名人字帖。 云芳、云蕊都比云兰更阔绰些,每人各送了精巧的摆件。 平远侯府送来的聘礼本就有不少需要再添到安然的嫁妆中抬回去,故此安然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还是少了些。是以赵氏也是挖空了心思把东西使劲儿塞了进去,每一抬都是分量十足。 眼看着便到了成亲的好日子。 迎亲的前一日,平远侯府来催妆。秦风跟柯林跟着一起来的,还带了几个便服的羽林卫,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前来抬嫁妆的人也是吓了一跳。有些勋贵之家嫁女,为了看着热闹,也有不少都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只是里头的分量,却是远不如南安侯府的有分量。 每一抬都是这样的重,那么安九姑娘的陪嫁该有多少! 安然娘家的兄弟是要跟着去送嫁妆的,钰哥儿年纪太小,走路还有些颤颤巍巍的,更逞论骑马了。一同前去的是安锋和安锐。 两人在平远侯府用了饭方回,见他们年纪小,倒也没好意思灌他们酒。 他们还是头一次面对面的见姐夫平远侯,以前只听过平远侯在战场的凶名,今日方才知道原来竟也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素来冷峻端肃的面庞到底透出几分喜悦来。 他应该会善待九姐吧! 两人跟安然感情说不上多深,平日里安然从各处得了赏赐,也不忘了分给他们一些。尤其是九姐在嫡母处帮着理事以后,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上不少,嫡母对他们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他们很感激安然,自是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 今日到平远侯府来的,不止是陆明修的故交好友,还有趁机上门的一些陆家亲戚。这些人在平远侯府出事时远远的都躲开了,如今陆明修复爵,又立下赫赫战功,是朝中的权臣,这些人便又一窝蜂的凑了上来。 寻常日子陆明修还能把这些人“请”出去,可这是他的好日子,总不能发作,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这些人不存在。 好在这些叔伯兄弟们还算有些慧根,并没敢死皮赖脸的以平远侯家里人自居,陆明修好歹容下了他们。 转日便是迎亲的正日子。 一大早,安然便被叫了起来,开始了漫长的梳洗打扮。 从前两日三娘就回府了,凝雪院的正房本就是她的,故此她让人简单的收拾后,又住了进来,还把安然叫过去同住。昨晚她拉着安然说了不少话,一些本该由母亲教导的话,也由三娘代劳了。 “你可记好了,不许由着他胡来。”三娘的话让安然的脸都红透了,“等你十五以后,才能圆房。这也是他们都答应好的,谁让陆明修急吼吼的要把你娶回去?” 见安然低着头,连耳根上都透出了淡淡的红色,三娘打趣道:“也是难为我这九妹夫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娶进门来只能看着——” “三姐!”安然被羞得直跺脚,转过头不理三娘。 “姐姐不说了!”三娘忍笑,她忙拍了拍安然的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她收敛了脸上戏谑的神色,正色道:“虽说早些生了儿子才是你的立身之本,可是你年纪太小,恐怕生产时凶险会伤了身子,得不偿失。” 知道三娘是为自己好,安然脸颊红透,却还是点了点头。 在安然大喜的日子里,三娘还有些顾虑没说。九娘太早嫁过去,也好也不好。难道要平远侯夜夜守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什么都不做?倒是有些为难他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持得住,不碰安然,会再收房吗? 三娘虽说信得过陆明修的人品,但在这些事上却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过安然先嫁过去,利总是大于弊的。三娘只能寄希望于陆侯爷确实自律,这二十多年都过来了,也就不在乎这一年了。 等到安然梳洗完毕后,便有南安侯府请来的全福人替她梳头发,把皇后娘娘赐下来的首饰替她戴好。 大红遍地金的嫁衣挂在房中,安然坐在梳妆台前,一抬眼就能看到。 她就要嫁人了。 直到现在安然还有一种恍惚感,不知前世事一场梦,亦或今生是一场梦。 不过既然此刻活着,就要好好珍惜! “九姑娘真漂亮!”两个全福人看着尚未上妆的安然,不由夸赞道:“陆侯爷是个有福气的!” 三娘在一旁听了,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等穿上了大红的嫁衣,屋中的人更是眼底闪过惊艳之色。原本安然皮肤白嫩细腻,就极衬大红的颜色,再加上她姣好的面容,便让人更是眼前一亮。 嘉娘和怡姐儿堪堪在这会儿赶到,见了安然,也忙赞叹道:“姐姐真好看!” 房中顿时又热闹起来。 嫁衣一层层穿妥当后,全福人开始帮安然上妆。只是上了妆后,安然看着镜中的自己,越发觉得有些怪异。 脸上被涂得雪白,瞧起来很是生硬,故意把她唇画的小小的,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给新娘子上妆就是如此。”三娘指着才进来的四娘和五娘道:“你四姐和五姐出嫁时也是如此,你不必在意。” 四娘犹自还可,五娘却是看着三娘,挑眉道:“看姐姐这话的,好像你出嫁时不是这模样一般!” 姐妹两个的对话把房中的人都逗笑了,安然也露出忍俊的神色来,总没有先前的紧张了。 安然很紧张。 她也说不清原因,似乎此刻的一举一动她都觉得拘束极了,仿佛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好在大家说一说笑一笑,总算稍稍缓解了她的不自在。 不多时又有通家之好的夫人姑娘过来看新娘子,安然只得保持姿态不能松懈,她越是谨慎却越能透出新嫁娘的娇羞来。 安然是被今上赐婚嫁到平远侯府的,她庶女的身份被抬高了不少。故此没有人敢因为她是庶出就敢小瞧她,都说着吉祥话,连声道贺。 三娘笑眯眯的接待这些人。 南安侯府今日热闹极了。 能跟侯府攀上关系的人全来了,今日南安侯风光嫁女,夫家那边更是有今上亲自主婚,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前院说是人声鼎沸也不为过。 大摆筵席之后,走得人也很少,大家都在等着看热闹。 不多时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恒哥儿也凑到了前院看热闹,云阳郡主让他跟好了云诜,别再人多挤着了。 今日守门讨红包的便是以云诜为首。南安侯府的两个庶子还小,身份又不高;四娘的夫婿是庶出,五娘的夫婿虽说也是侯府嫡次子,终究不如云诜郡王世子的身份。 如果今日不是云诜在,恐怕还真拦不住陆明修带来的傧相。 几句对答下来,门外的来人便被猜了个七七八八。来人有南逍侯世子楚慕言,安亲王云皓,中军都督府都督韩选。 当年云舒夺位后,云皓才六岁,其生母是身份卑微的宫婢。更早的先太子出事之事,云皓还没出生。故此云舒并没牵连到他身上,仍是给了他亲王的爵位,也为了安抚人心。 不过是出些对子刁难一番,讨几个红包。云诜把握着分寸,把气氛炒得恰到好处又不为难人。 恒哥儿也大着胆子出了对子。 外头的楚慕言听出了他的声音,不由大声道:“恒哥儿你这个叛徒!竟躲在里头,不是说好了跟我站一边?以后我去陆大哥那儿,不带你一起了!” 恒哥儿极了,忙看向云诜。 云诜朗声大笑,把恒哥儿抱起来,让他的声音能更清楚的传到外头。 “陆大哥是我姐夫!” 恒哥儿的话音未落,只听外头传来少年的笑声。“既是新娘子的弟弟都承认了,还不给我们开门?” 别人还倒罢了,云诜立即听出了来人的声音。竟是当今的太子,云琉。 云诜怕云琉在外头有什么闪失,等到云皓答出了恒哥儿的问题,便立即把人都放了进来。 一身大红色吉服的陆明修头一个走了进来。 往日那个冷面的陆侯爷不见了,今日的陆明修眼角眉梢都带着新郎官的喜气,如同冰消雪融一般的温和,不由让人啧啧称奇。这娶媳妇就是不一样啊。 他身后跟着云琉和楚慕言,再后面是云皓和韩选。 其中也有人认出了太子云琉,只是太子今日穿了跟楚慕言一样的锦衣,并没有穿着太子礼服,便是不想透露身份,故此大家俱是看破不说破,只是眼中闪过艳羡。 平远侯简在帝心,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几人寒暄了两句,云诜忙引着几个人去了正厅。 安远良是见过云琉的,今日见来人有他,忙就要过去行国礼,还是被云诜拉住了。 “既是太子不愿暴露身份,您就只当不知道。” 安远良只好提心吊胆的坐下。 陆明修先是给太夫人敬茶,随后又给安远良和赵氏敬茶。 倒是太夫人和赵氏嘱咐了几句要好好过日子云云,安远良在女婿面前气弱,只说了两句场面话。 见时辰差不多了,安远良便让人发亲。 今日背安然上轿的是安锋,他虽说比安然还小上两个月,可身体强健,个子也高,背安然不成问题。 大红的喜帕盖到了安然头上。 原本已经放松了不少的安然再度紧张起来,锦屏和翠屏扶着她,让安锋把她背了起来。 外面早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安然眼前是一片红。 安锋一直把她背到轿子中,随行的全福人把宝瓶交到安然手中让她拿好,随即便退了出去。 仿佛外头更加热闹了。 喧嚣的鞭炮声、吹打声、更加热闹的人声……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安然只觉得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清了。 迎亲的路线是沿着朱雀大街走到平远侯府。 安然还记得她跟陆明修头一回见面,便是在朱雀大街上。 当时她和三娘同乘马车,云诜跟陆明修说话。她好奇这位平远侯,便偷偷掀了帘子去看,只见到半张冷峻的侧脸。等到陆明修有所察觉之时,她便吓得摔了帘子。 那会儿再想不到她有朝一日竟然能嫁给陆明修。 安然还在兀自出神,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度响起,只听外头有人嚷嚷“新娘子来了!” 花轿稳稳的停了下来。 第108章 和馨郡主都这样客客气气的发话了,明薇和苏璇哪里有拒绝的余地,二人忙笑吟吟的说着“求之不得”。 只是二人实在不知道这位和馨郡主要做什么。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三人不过是到了水榭里头坐着说着闲话,和馨郡主似乎对枚绣十分感兴趣,竟当场提出要让明薇教她。她艳羡的盯着明薇腰间的荷包,语气柔和又真挚,让人无法拒绝。 “明七妹妹女红这样好,真真让人羡慕。若是妹妹能教教我,是再好不过的!” 明薇却愣了愣。 作为德光公主唯一的女儿,和馨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自己有多少斤两,明薇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明薇克制的微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郡主面前献丑。”她又怕拂了和馨郡主的面子,和馨郡主给她们小鞋穿,只得又补救道:“若是郡主瞧得上眼,改日我绣了荷包给郡主送到府上,还请郡主不要嫌弃才是。”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这道理明薇还是懂的,故而她并没有一口回绝和馨郡主。 果然和馨郡主那一抹不快烟消云散,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郡主和两位妹妹好兴致!”少女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等到明薇等人抬头去看时,竟是杨慈娘、杨慧娘姐妹相携而来。 杨慈娘、杨慧娘面上的表情俱是十分亲昵温和,仿佛昨日的针锋相对从不存在。杨慈娘甚至主动和解,她微笑道:“昨儿在珍宝斋的那两句口角,还请两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一旁的杨慧娘也跟着赔不是。 苏璇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前倨后恭的反差也太大了!明薇心中不住的犯嘀咕,上一次杨慧娘这样的刻意和苏璇亲近时,是想帮容昊毁了苏璇的清白。 明薇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莫非容昊还在打苏璇的主意? “是二位姐姐宽怀大度,不和我们计较!”明薇抢先一步开口,她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柔声道:“我和阿璇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得请二位姐姐多多海涵才是!” 苏璇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起身顺着明薇的话说。“二位姐姐是心底宽大的人,昨儿让两位姐姐割爱,真是不好意思。改日我另挑了好的,亲自送到二位姐姐府上。” 毕竟这是在宫中,苏璇二人皆是多了一份谨慎。 和馨郡主“噗嗤”一声笑了。“大家既然以姐妹相称,何必这样的客气?” “郡主说的是。”杨慈娘从善如流的道:“若是不嫌弃,你们跟着慧娘称呼我一声二姐便是。” “二姐、三姐!”明薇和苏璇只得被迫认下这非亲非故还心怀鬼胎的两个姐姐。 杨慈娘和杨慧娘显得十分高兴。 “咱们也别再此处枯坐着了,那边卫国公府、英国公府的姑娘都在喂锦鲤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和馨郡主兴致勃勃的提议。 五人里头属和馨郡主地位最高,其余四人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和馨郡主才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众人只听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骤然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和馨郡主身上簇新的藕荷色泥金十六幅湘裙好端端的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而罪魁祸首便是鼓凳上外凸的纹饰,勾坏了她的裙子。 在水榭里服侍的宫女见状忙不迭的跪下,瑟瑟发抖的求饶。 “多大点儿事,看把你们吓得!”和馨郡主脸上丝毫不见恼意,反而温和的微笑着安慰服侍的宫女。“都起来吧,你们别声张,我再去换一条就是了。” 和馨郡主的宽怀大度让在水榭中服侍的四个宫女都松了口气,目光中都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你们谁陪我去换一条裙子?”和馨郡主笑吟吟的偏过头望着明薇四人。 明薇眉梢一跳,沉默着没有开口。 被划破裙子,她不声张,只是偷偷去换上一条,只会显得和馨郡主宽怀大度。和馨郡主若是叫杨慈娘、杨慧娘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奇怪,毕竟她们有亲戚。可和馨郡主询问的却是她们四个人……更值得怀疑的是,和馨郡主话中提了“谁”,意思是只要一个人陪她去! 这分明是冲着她和苏璇来的! “阿璇,桓安侯夫人不是才说要你早些过去的?”明薇想到容昊本就觊觎苏璇,在桓安侯府没有成事反而被将一军,心里怕是存着怨气。和馨郡主若是换裙子一定去淑妃宫中……绝对不能让苏璇落了单! 明薇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明知道其中有圈套,却不得不钻。“若是郡主不嫌弃,我陪郡主过去可好?”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杨慧娘三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苏璇脸上则是不赞同的神色。 “好啊,如此便多谢妹妹了!”和馨郡主微微笑了起来,剪水美眸中透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神色来。她细细的叮嘱杨慧娘二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我见明七妹妹荷包的样子很好,去请七妹妹帮我画下来。” 明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连说辞都想好了,怕是和馨郡主早有准备! 难不成让自己去本就是和馨郡主的本意?明薇看到和馨郡主运筹帷幄的笑容时,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会的……明薇暗暗地安慰自己。成平侯府远不如桓安侯府显赫,她虽已经不是庶女,可论起身份尊贵来比苏璇差远了!自己又有什么可被算计的? “阿璇,你帮我去看看我二姐姐。”明薇怕杨慧娘姐妹又使什么阴毒手段还苏璇,忙道:“我二姐姐才入京不久,还生疏的很呢,你可得紧跟她左右,别让她出了丑才是!” 明茜应该是要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只要苏璇到了长辈们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出差错。 苏璇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她才想拒绝,只见明薇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坚定之色让苏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明白自己去了淑妃地盘上便是十足的靶子,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苏璇最终还是点头,她轻声道:“你也快些回来才是,老夫人怕是也要找你!” 和馨郡主听了二人的话,吃吃的笑了起来。她半开玩笑的道:“看你姐妹好的如同一个人,七妹妹不过是陪我换条裙子,听你们的话倒像是入了龙潭虎穴一般!你们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呢。难不成出嫁了也要嫁到一家去?” 明薇和苏璇脸色微红。“郡主……” “知道你们两个要好!”和馨郡主脸上不见愠色,笑盈盈的道:“我保证把你的阿薇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和馨郡主虽是玩笑,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明薇和苏璇反而不好再说什么。 杨慈娘和杨慧娘同苏璇一道走了,明薇则是跟着一个宫女都没带的和馨郡主去了淑妃宫中。 这一路上和馨郡主倒没说别的,只是和明薇谈论针线上的事,又问起了明薇平日的喜好,从喜欢吃的点心到喜欢读的书,十分全面。可明薇并没有因为她刻意的调节气氛而放松,心里反而更加戒备。 到了淑妃宫里,可就是她为鱼肉、别人为刀俎了! ****** “七妹妹稍等等,我去看看唐嬷嬷在不在!”和馨郡主俏皮的冲着明薇眨了眨眼,她微笑道:“我在宫里的钗环首饰、衣裳都是唐嬷嬷收着的呢。” 明薇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突兀,可她没有拒绝的份儿。 “郡主请便,我在这里等着郡主就是。”明薇神色柔顺的道:“您快去吧!” “这里也有几尾锦鲤,未必比碧波庭中的差,妹妹若是无聊,可以去看看!”和馨郡主说完,歉然的冲着明薇一笑,便提着裙角往西去了。 明薇打量了一番此时她身处的地方。这里是淑妃宫里的一处偏殿,方才和馨郡主带着她进来时就是七拐八拐的,偏生一路上连服侍的小宫女都没遇见两个。若说是今日赏花宴,有头有脸的大宫女自然是服侍在淑妃跟前,没道理不留下人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方才叫了她来陪着换衣裳,可到头来却让她在这里枯等,定然有什么猫腻在! 明薇一时间拿不住,却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偏殿的西南角如和馨郡主所言有一个甜白瓷的大鱼缸,想来她说的锦鲤也就在其中了。明薇没用冲动的过去看,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仿佛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无论来人是谁,见她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总是不好的!没有人在她旁边,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就这样突兀的站在淑妃宫中…… 和馨郡主不会想到不到其中的关节,却仍然留了她一个人在这里! 想到此处,明薇慌忙轻手轻脚的往后退了几步。和馨郡主或许以为她是头一次来淑妃宫中,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加上和馨郡主故意走得曲折,又是同她一面谈笑一面进来,明薇能记住才怪呢。 可她唯一不曾料到的便是明薇身体里早换了唐婉的灵魂。然而唐婉不说对宫中了如指掌,可怎样从这儿走出去,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找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了,这里孤零零的站着她一个人,她实在心虚得厉害。 明薇当机立断的决定离开。她放缓了脚步,提着裙子慢慢走出了偏殿。 可她并不是原路折返。她依稀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淑妃宫外的,到时候她只推说不认识路,胡乱走了出去也能搪塞。 就在明薇离开后不久,只见一人身着石青色的皇孙常服,有些醉意微醺的踉跄着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宦官。他们进来时,只见偏殿的院子中空无一人。 “和馨那丫头是怎么办事的!”来人骂骂咧咧的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杨慧娘不成事也就算了……” “世子,您稍安勿躁。”灰衣太监恭顺的道:“郡主已经把人带过来,才命人传的信儿。奴才这就去找人!” 来人眉峰紧锁,有些不悦的挥了挥手,点头同意了。 “怎么连和馨做事都这样毛躁!” ****** 明薇不清楚自己到底逃过了怎样的一劫,她压根儿没想到诚王世子把主意打到了她头上。 反正她要装作迷路的,好歹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回去。这样想着,她不由自主的信步走上了一条看起来有些萧条的□□。 仿佛是昨天才离开的皇宫,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六年,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觉得分外熟悉。仿佛……明薇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不曾变过! 物是人非。 明薇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这个词到底没错。 提着裙摆慢慢的往里走,明薇心中的感慨便越来越深。等她顺着□□走进去,看着一个有些荒凉的小院子里,合抱粗的槐树树冠如巨大的伞,几乎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起来。而树下有一架秋千,静静的立在树冠下。 明薇见了秋千,立刻泪如雨下。那是她曾经命人架起来的秋千! 当初入宫后,常在琼华宫她觉得闷,御花园又时常会遇到容铎的妃嫔,她看了就心烦。有次无意间便发现了这处僻静的院落,她便把这里当成可以透口气的乐园。 曾经她命人细心种过的月季、海棠都还在,那两棵石榴树也还在。 当初她还心心念念的要吃结了果的石榴,可没等到第二年,她就命丧冷宫了…… 明薇拿出帕子擦干了眼泪,用力眨了几下眼,才掩去其中的盈盈水光。随时都可能有人找过来,她若是哭了,到时候真不知改怎样解释! 明明理智告诉她要赶快离开,可鬼使神差的,明薇还是慢慢朝着那架秋千走去。 当她的手触碰道秋千的一刹那,却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眼睛已经牢牢黏在她的身上。那目光似悲似喜,说不出的复杂。 “阿婉……”喃喃自语的声音极低,似乎都哽咽在了喉咙中。“是你吗?是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走到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的低了下来,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意味。 明薇伸手轻轻推了推秋千,秋千吱呀呀的发出声响,显然已经年久失修。她嘴角慢慢翘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扶着秋千的手颓然放下,她垂下了眼帘,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明薇彻底松开了秋千,而后决然的转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而一出门,她就傻了眼。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西北角,是有些偏僻的,离设赏花宴的碧波庭也有很大一段距离。本该是极清幽的,此时却凭空出现了十几个身着黑衣、武功高强的男子。 之所以明薇看出他们武艺高强,是因为不仅有两个蓝衣小宦官倒在地上,他们竟还把不远处的羽林卫都制住了,一时间竟没有更多的人来增援。 万幸的是明薇出来的地方有一处高大的太湖石遮挡,又有些灌木在,一时间倒没有被人发现。 明薇不敢再往回走,生怕弄出声响来。只要撑过这一会儿,宫中的护卫定然会发现不对劲儿,那会儿自己再趁乱逃走……她还在暗暗的筹划时,只见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心跳骤然停止,屏住呼吸。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放轻了脚步,冒着被黑衣人发现的危险,往左前侧看了一眼。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失去意识的容铎! 明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她稳了稳心神,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心中翻涌的恨意,胀满了她的胸膛。 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时间她忘了还有黑衣人的存在,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不管不顾的绕了出来。这下子她暴露在黑衣人的视线中,无意中倒把容铎全遮住了。 她从发现黑衣人时就拔下了发鬓间最长的一根金簪子防身用,此时尖锐的簪子正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只要这一下,她便能取容铎的性命! 明薇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紧紧咬破了下唇,神色间又是凄婉又是决绝。或许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能为上一世的自己、父母哥嫂报仇! 她浑然不觉黑衣人渐渐在向她靠近,手中的金簪越攥越紧,可是手臂却顿时重逾千斤。她咬紧牙关,就要扬手刺下去。 “七姑娘!”只听一声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不仅让明薇还未抬起的手激灵一下的放下,还让黑衣人纷纷定住了。“皇祖父!” 凭空从后头出来的竟然是容臻! 同时赶到的还有贴身服侍容铎的大太监、御医院御医,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容铎扶上龙辇。闻讯赶来的还有诚王、康王等浩浩荡荡的一群围着容铎转。可明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把明薇护在身后,目光凌厉的盯着来人。 “活捉!”容臻一声令下,呈合围之势的羽林卫把十几个黑衣人纷纷包围住。 明薇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周围发生了什么都恍若未闻,只是木然的站着。甚至明薇没看到,容铎被龙辇抬走前,眼睛是睁开的。 她一双漂亮的杏眼此时一片空洞,她茫然的转过头,虽然对着容臻,可眼中空茫茫的一片,目光竟凝不到一处。容臻只觉得一阵心疼。 明薇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姑娘,想来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前几日她才在望月湖被顺天府粗鲁的官兵惊扰,今日又遇上了刺客! 便是再有胆色也会被吓到吧! “七姑娘,七姑娘?”容臻温和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怜惜之意。“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没人能伤害到你!” 容臻百般劝慰,可明薇还是愣愣的,仿佛被抽离了意识,成了一尊精致的瓷娃娃的。 “……太孙殿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明薇才从自己想要杀了容铎却被打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要确认来人是谁一般。她的话音未落,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的落下。她的身体轻晃,摇摇欲坠。 容臻连忙扶住了她。 此时已经无关感情,只能身体本能的生理反应。 容臻以为明薇哭出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明薇竟只是默默的落泪,顿时有些慌了神。 “是我,七姑娘!”容臻的声音越发柔和,几乎都用上了诱哄孩童的语气:“已经没事了!你别害怕!” 明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已经慢慢的回过神来。 容臻才想再劝,只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苏璇顾不得还有容臻在一边,也不行礼,只是摇着明薇道:“阿薇,阿薇你怎么了!” “七姑娘是受惊吓过度。”容臻松了手,匆匆解释了两句,见苏璇后头远远的还跟成平侯府的姑娘,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只是他的目光却紧紧的追随在明薇身上。 直到众人簇拥着明薇的身影渐渐消失,容臻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那些人上次没有算计成他,这次便想借着赏花宴的便利,把事情闹到了宫里!容臻的温和无波的眼神中骤然掠过一抹阴鸷的光,他握紧了拳,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的得逞! 正在容臻想要转身离开之际,却发现刚才明薇经过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芒在跃动。 容臻走过去扒开草丛,果然发现了一支精致的金簪。头上的南珠已经被磨损了些许,金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容臻收紧了手掌,感觉到金簪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大概是她在慌乱间掉下来的,恐怕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遗失了簪子。 这样想着,容臻小心翼翼的把金簪收在了袖中,快步离开了。 等下次见面,再还给她吧! 第109章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时间容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当。 容铎的目光落在清凉殿角落的一对梅瓶上,被精心收起的梅瓶清雅别致,不染纤尘。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鹅黄色的娇俏身影,艳丽无双的美貌佳人,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边回荡着,那双凤眸中满是对自己的依恋和爱慕—— 而转瞬又是她含泪的双眸,柔软的唇瓣中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语—— “皇祖父——”容臻悄悄抬眼去看容铎,却发现容铎少见的走神了。 不过片刻,容铎便又是满面的威严端凝,他似乎有些疲惫,没有再多说什么。 “退下罢。” 容臻只好起身再次行礼,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清凉殿。 方才他看到容铎出神的那一瞬,嘴唇微阖,仿若呢喃着一个名字。 是他看错了吗? 第110章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时间容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当。 容铎的目光落在清凉殿角落的一对梅瓶上,被精心收起的梅瓶清雅别致,不染纤尘。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鹅黄色的娇俏身影,艳丽无双的美貌佳人,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边回荡着,那双凤眸中满是对自己的依恋和爱慕—— 而转瞬又是她含泪的双眸,柔软的唇瓣中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语—— “皇祖父——”容臻悄悄抬眼去看容铎,却发现容铎少见的走神了。 不过片刻,容铎便又是满面的威严端凝,他似乎有些疲惫,没有再多说什么。 “退下罢。” 容臻只好起身再次行礼,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清凉殿。 方才他看到容铎出神的那一瞬,嘴唇微阖,仿若呢喃着一个名字。 是他看错了吗? 第111章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时间容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当。 容铎的目光落在清凉殿角落的一对梅瓶上,被精心收起的梅瓶清雅别致,不染纤尘。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鹅黄色的娇俏身影,艳丽无双的美貌佳人,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边回荡着,那双凤眸中满是对自己的依恋和爱慕—— 而转瞬又是她含泪的双眸,柔软的唇瓣中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语—— “皇祖父——”容臻悄悄抬眼去看容铎,却发现容铎少见的走神了。 不过片刻,容铎便又是满面的威严端凝,他似乎有些疲惫,没有再多说什么。 “退下罢。” 容臻只好起身再次行礼,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清凉殿。 方才他看到容铎出神的那一瞬,嘴唇微阖,仿若呢喃着一个名字。 是他看错了吗? 第112章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容臻态度愈发温驯,他忙回道:“是孙儿不孝,些许小事还要劳累皇祖父操心。孙儿定当早日解决此事!” 望着眼前性子温和以至于显得有些软弱的容臻,容铎目光微闪。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淡淡道:“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替你挑的太孙妃如何?” “太孙妃贤良淑德,贞静柔顺。孙儿能娶到明氏为妻,是孙儿之幸。”摸不清容铎心中的想法,容臻只好回答得中规中矩。 容铎沉默着没有说话。 一时间容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妥当。 容铎的目光落在清凉殿角落的一对梅瓶上,被精心收起的梅瓶清雅别致,不染纤尘。他仿佛又看到那个鹅黄色的娇俏身影,艳丽无双的美貌佳人,银铃般的笑声就在耳边回荡着,那双凤眸中满是对自己的依恋和爱慕—— 而转瞬又是她含泪的双眸,柔软的唇瓣中一字一顿吐出决绝的话语—— “皇祖父——”容臻悄悄抬眼去看容铎,却发现容铎少见的走神了。 不过片刻,容铎便又是满面的威严端凝,他似乎有些疲惫,没有再多说什么。 “退下罢。” 容臻只好起身再次行礼,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清凉殿。 方才他看到容铎出神的那一瞬,嘴唇微阖,仿若呢喃着一个名字。 是他看错了吗? 第113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1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15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16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17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18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19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20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21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22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23章 距离青萍离开平远侯府已经七日了。 迫于陆明修的压力,青萍临走那日,只跟念哥儿说,她有远亲在离京城不愿的宛平县中,她要过去看看。 之所以青萍没敢说成是安然容不下她、逼迫她离开侯府的,还是因为碧萝。 碧萝十分机灵,她主动在安然面前求了要去送念哥儿,说是要留下来服侍哥儿。毕竟明日青萍就要走了,青萍不是自恃很了解念哥儿么,那她就好生请教一番,免得这一个月来照顾念哥儿有什么忌讳不知道。 故此从她把念哥儿带回了宜兰院后,便跟着青萍在一直在念哥儿身边。青萍明知道碧萝有监视之意,可她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青萍又不能说什么。 故此青萍便只能顺着先前她在陆明修面前保证的,嘱咐念哥儿要乖乖的听夫人的话,不要惹夫人不高兴。要尊敬夫人,往后要把夫人视作母亲云云。 碧萝在一旁插科打诨,她仗着自己年纪小,便笑眯眯的道:“青萍姐姐多虑了,夫人最是随和不过的。” 青萍被她噎了一句,碍于她哥哥是侯府的总管,只得忍了回去。青萍心中很清楚,若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恐怕不等第二日,这些话就会传到陆侯爷的耳边。 小不忍则乱大谋。 青萍把心中的那口气忍了又忍,亏得她定力还算不错,竟生生给咽了回去。 翌日一早,碧萝“体贴”的帮青萍收拾好包袱,还一路把她送上了马车。兰心和兰月牵着念哥儿的手,把他送到了正院。 这几日相处下来,没有青萍在一旁敲边鼓捣乱,安然和念哥儿的关系已经又亲近了许多。 念哥儿本来就喜欢安然,只是被青萍所说了几次,心中到底还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这才显得生分了些。可没有了青萍时不时的耳提面命,念哥儿有时也不免放下拘束,跟安然亲近起来。 这日安然说好了要带念哥儿去南安侯府。 侯府中有念哥儿熟悉的安汐和安沐,还有跟念哥儿同龄的钰哥儿,虽说两个人差了辈分,想来也能玩到一起去。 “念哥儿,快起来了。”安然梳洗完毕,换好了衣裳后,便来叫碧纱橱中的还在裹着被子不肯起来的念哥儿。 如今念哥儿也懂得跟她撒娇了,小孩子本就睡得多。青萍先前都是死活把念哥儿从床上拉起来的,还拿冷水拧过的帕子给他擦脸,就是让他精精神神的去给陆明修请安。 念哥儿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儿,听到安然的声音,总算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还想要朦朦胧胧的蒙上被子,往床里面骨碌过去。安然伸手把他“捞”了回来。 自从她下定决心要送陆明修上朝后,安然便几乎没再赖床过。有时候陆明修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他几乎已经用上了轻功,却每次他刚想要披衣离开,便感觉一段白嫩细腻的胳膊伸了出来,拽住他的衣角。 那双朦胧润泽的大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陆明修只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不能浪费了小妻子的心意,而陆明修心里暖烘烘的,很享受小妻子的服侍。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还能趁着小妻子正迷糊的时候,出其不意的讨一个温柔的吻。 竟然他也能等到有这样的一日,小妻子送他离开,等着他回来…… 安然几乎改掉了赖床的习惯,只在陆明修休沐的时候,会被他拉着多躺一会儿。 “念哥儿,你忘了吗?咱们今日可是要去南安侯府的。”安然拍了拍念哥儿身上裹着的被子,鼓鼓囊囊的一团儿,倒像是掩耳盗铃一般。 见他还卷着被子往里头缩,安然不由笑道:“小汐姐姐和小沐哥哥都等着你呢。还有个小舅舅,奸计同你差不多大。” 她的话音未落,自己到觉察出些许不对来。如今的辈分倒是要重新排了。 安汐安沐叫她一声姐姐,念哥儿又是自己身边的庶子……恐怕要让念哥儿改口,叫他们小姨和舅舅才是。 听到要去见安汐和安沐,他总算乖乖的掀开被子起来。 碧萝适时的拿来了念哥儿在熏笼上的衣服,安然亲自帮他一件件穿好,然后又把他抱了下来。 “咱们去洗漱,然后吃过早饭就出门。”安然亲力亲为的照顾念哥儿,兰心兰月兑好了温水送来,安然挽了袖子替他净面,还用牙粉慢慢的给他清洁了牙齿,让他漱口。 念哥儿温顺的任由她摆弄,乖巧极了。 让碧萝看着他用早饭,安然让翠屏把礼单子拿过来,她要再看一遍带回去的礼物。左右南安侯府的人不算多,安然连六娘也算上,没人都准备了一份,不能让人挑出她礼数上的错处来。 陆明修走之前,特意吩咐了她要带着护卫出门,说是自己已经安排好了。 安然自是不会拒绝,她自己带着念哥儿、锦屏和碧萝乘一辆马车,青梅和桃叶则是看着礼品等物,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果然在平远侯府门外,有八个护卫已经等在了外头,松阳过来送她们,道:“夫人,这是侯爷为安排的护卫,领头的叫冯毅,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他。”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面相朴实憨厚的侍卫,便上前给安然见礼。 安然笑着让他不必多礼,还说了句辛苦,倒让冯毅他们有些不好意思。 马车从平远侯府平稳的出发了,念哥儿虽说一路上赶到京城,坐马车的时候也不再少数。可那都是赶路,匆匆忙忙的,念哥儿什么都没看到。今日不算着急,见念哥儿好奇,安然便允许他掀开车帘的一角,路过朱雀大街时,让他看看外头热闹的景象。 “念哥儿,小心些。”安然让碧萝扶好念哥儿,别让他摔下去。本想允诺他,以后带他出来逛逛。可是想到那日她和陆明修出门时的“盛况”,安然便忍住了没说。 办不到的事就不要允诺,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就当是给他个惊喜吧! 荣安堂。 府中的人昨日便接到了消息,说是九姑奶奶要带平远侯府的庶长子过来。太夫人和赵氏自是没什么感觉,反而她们还得称赞安然的行事妥当。姐妹三个里面,七娘则是发觉了安然看似美满婚事中最不如意的一幕——她还未生下嫡子,府中便有了庶长子。且安然才十三,若是还想要命,怎么也得到了十五岁才能怀孕生子,庶长子便跟嫡子差了不少。 想到这儿,她总算稍稍平衡了些。 赵氏一早便到了荣安堂没走,六娘的婚事已经定下来,无论她们是否满意陈家的行为,婚事总是要操办的。而且六娘算是远嫁,要准备得东西更多更麻烦。 这些日子六娘都被关在自己房中绣嫁妆,原本赵氏还担心她不安分,惹出事端来,让身边服侍的人仔细盯着她,别让她再乱来。谁知六娘竟是很安分守己,每日除了请安就是回去绣嫁妆,听风轩中的课,她已经全停了。 何先生还很惋惜的感叹了一番,可惜了六娘的一身才学。 十娘则是一如既往的是姑娘们中最懂事听话的那一个人,她每日跟七娘两个照旧上课,同她在一起,七娘也几乎没再起过争执。只是如今一同上课的人里多了个安汐。 安汐的那些薄弱的底子还是安然亲自教的,或是安沐上课回来后,她为了检查安沐的功课,也跟着学了一些。好在她肯吃苦,何现身对安然很有好感,故此知道安汐的身份,便也精心的教她。 如同安然在听风轩一样,七娘和十娘学一样的,安汐则是被何先生单独教授。 今日既是安然回府,作为姐妹们六娘、七娘、十娘、安汐也都到了荣安堂等着,安沐被特准不用上课,等着姐姐过来。安锋和安锐只能下了课,才能过来。 毕竟这是安然头一次带着庶子回来,且这个庶子是平远侯的庶长子,又没有生身姨娘在,少不得要认到安然的名下。南安侯府对此也是重视的。 论起来南安侯府也算是他的外祖家。 马车稳稳当当当当的停在了南安侯府的垂花门前,早有苏妈妈守在一旁,笑着迎接安然和念哥儿。 “九姑奶奶。”苏妈妈上前给安然见礼,见她身后下来一个小男孩儿,不由笑道:“这就是府上的大爷罢?”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道:“妈妈叫他念哥儿就好。念哥儿,这是苏妈妈。” 念哥儿乖巧的让安然牵着手,他倒是没有怯场,扬起小脸,奶声奶气的道:“苏妈妈好。” “念哥儿真乖。”苏妈妈忙笑着应了一声。 “太夫人、夫人,还有姑娘们和表姑娘、表少爷都在荣安堂等着您呢。”苏妈妈笑容满面的道:“早就念着您过来。”在府中一致对外称安汐和安沐是南安侯府的表亲,甚至出门时,通家之好间的走动,太夫人也会让赵氏带上安汐。 越是让更多人知道两个孩子跟南安侯府的关系,安然想到带走安汐和安沐就越困难。 安然心中一沉,牵着念哥儿的手不由微微用力收紧。 “母亲?”念哥儿软软的声音响起。 安然这才回过神来,见念哥儿小脸儿上满是担心的看着她,不由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而碧萝和锦屏脸上则是闪过一抹欣喜之色,毕竟这还是念哥儿头一次主动叫安然母亲,还是到了南安侯府的时候。 “念哥儿,走罢。”安然温柔的笑了笑,突然她才反应过来,方才念哥儿竟是叫了她母亲。她顿时觉得心中一暖,牵着念哥儿的小手,两人又上了青帷小车。 不多时小车在荣安堂的门前停下。 两人下了车,苏妈妈一路引着安然和念哥儿去了内堂,一路上的丫鬟们见了安然纷纷行礼问好,见她牵着念哥儿,不由好奇得多看了几眼。 “祖母、母亲。”进了荣安堂的门,安然先给太夫人和赵氏见了礼,便牵过念哥儿来,教他叫人。“曾祖母好、外祖母好。”念哥儿在安然鼓励的目光下,没有怯场,声音软软的叫人。 太夫人和赵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立即招呼念哥儿上前。 今日安然给念哥儿穿了件明蓝色的外袍,更加衬得他白嫩的小脸儿,雪玉可爱。安然给他带了金镶玉的平安长命锁,通身的打扮倒都有了世家公子的贵气。 念哥儿到了陌生的环境下终究是有些不适应,他有些不安的歪头看了看安然,踟蹰着没有动。 “念哥儿,去罢。”安然鼓励的笑道:“曾祖母和外祖母都叫你呢。” 听了她的话,念哥儿这才乖乖上前。 见这个孩子跟她亲近,太夫人和赵氏在诧异的同时,也觉得高兴。毕竟庶子从小养才会跟嫡母亲,且他又没了姨娘,自然只能把嫡母当做娘,南安侯府就是他的外家。把他栽培好了,也是安然嫡子的助力。 太夫人直接把念哥儿抱到了怀中,一副十分疼爱的模样。 “念哥儿真乖。” 太夫人和赵氏都有不薄见面礼送给他,把他好生的夸了一番,才放了他下去。 安然这会儿跟六娘等人笑着打过招呼,等到了安汐处,她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停顿。钰哥儿也被赵氏带了过来,跟安沐站在一起。见安然笑着跟他们问好,钰哥儿便跑到了安然身边,撒娇问好。 相较于钰哥儿能大大方方的过来缠着自己,安汐和安沐只能很克制在一旁看着,眼中闪着羡慕的光芒。 安然心中一痛,面上却是不露半分。牵着念哥儿的手一一给他介绍。“这是六姨、这是七姨、这是十姨,这个是表姨。” 念哥儿乖巧的跟着她的介绍问好,六娘等人见了如此粉嫩可爱的孩子,也都十分喜欢,且也都准备了见面礼,甭管跟安然的关系如何,待念哥儿都十分和气。 剩下的就是安沐和钰哥儿。 念哥儿很聪明,安然没开口介绍之前,念哥儿就乖乖的不说话,只等着。便是认识安沐和安汐也不开口。 “这是小舅舅,这是表舅。”安然给他介绍了钰哥儿和安沐。 念哥儿乖巧的上前叫人。 钰哥儿感觉很新奇,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叫他舅舅,他知道姐姐的孩子才管他叫舅舅,钰哥儿兴致勃勃的答应了一声,拉着念哥儿的手,小大人似的道:“不必多礼。” 他这幅童趣的表现,倒把屋里的大人们都逗笑了。 念哥儿虽说不是太懂大家都在笑什么,可见到安然也是一副忍笑的模样,他便也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哥儿生得真好。”太夫人慈爱的笑道:“这雪玉可爱的模样真招人疼。” 安然笑着谦虚了两句。 “在这儿听咱们说话,孩子们也怪拘束的,让他们去玩一会儿罢。”太夫人吩咐道:“苏妈妈好生带人看好了哥儿们。” 苏妈妈忙答应了一声。 “汐姐儿是个稳妥的,让她看着孩子们,我也放心。”太夫人又笑道:“汐姐儿,孩子们我便交给你了。” 安汐赶紧起身应了。 钰哥儿唤呼一声,就要牵着念哥儿的手出门,谁知念哥儿却是靠在安然的身边,眼底露出一丝怯生生的羞涩来。在安然身边他能落落大方的跟人们招呼,可是要离了安然,他心中还是很有些不安的。 “母亲——”念哥儿求助似的看着安然,一时拿不定主意。 安然翘起了唇角,蹲下身子,柔声笑道:“念哥儿,跟舅舅们一起去玩会儿罢?你小舅舅有很多好玩儿的小玩意儿,比咱们家里的更新鲜。母亲不是教了你翻花绳?你可以问问小舅舅会不会,不会了你可以教他呀。” 念哥儿这才用力的点了点头。 虽说一同出去的安汐和安沐都比钰哥儿要大,安然却把念哥儿的手交到钰哥儿手中,让他牵着钰哥儿。安然微笑道:“钰哥儿,姐姐把念哥儿交给你了,你能照顾好他吗?” 钰哥儿还是头一次被当做小大人似的对待,家里突然来了个比他还小的,他正新鲜兴奋呢,忙用力的点了点头。 “姐姐放心,我肯定能把念哥儿照顾好。”钰哥儿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安然不由笑道:“那就交给钰哥儿了。” 安汐和安沐自是不必多言,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安然对两个孩子向来很放心。 等到四人离开后,安然才坐了下来,跟太夫人等人说话。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话。 安然让锦屏把礼单拿上来,并且把给每个人的礼物都准备出来。 太夫人见安然行事妥帖,并没有因为年纪小就做事缩手缩脚或者轻浮,心中便多了几分满意和庆幸。 她又问了安然一些管家的事,安然都能对答如流。 太夫人和赵氏跟安然有话要说,有些事已经不适合六娘几人在场,六娘便很有眼色的说要去看看几个出去玩的孩子,从荣安堂退了出去。 安然看着六娘,心中一直有一抹不安挥散不去。 六娘表现得太过于镇定完美了,反而让人觉得担心。 说实话,她想要嫁给方庭的美梦破灭了,只能嫁给商贾之子陈谦。虽说陈谦也不一定中意六娘,可对于他来说,能娶侯府姑娘绝对称得上是高攀了。 而对于六娘来说,简直像是噩梦一样。她那样眼界儿高,不惜自毁清白也要嫁给方庭,却不承想便宜了陈谦。 照常理来说,六娘眼底怎么也得有些郁色或是不满,谁知她竟坦然的接受了,面上竟看不出丝毫不满和愤懑来。而且相较于先前的急切和情绪难免外露,六娘的神色愈发的平静谦和,给人一种淡然无争的感觉。 这才是安然觉得最可怕的地方。 “九娘,你是怎么安置念哥儿的?念哥儿是多会儿进府的?”安然还在回想着六娘的事,却冷不防听到太夫人问道。 安然忙回过神来,专心应对。 “念哥儿是我跟侯爷前些日子接回来的。”安然打点起精神来,道:“原先给他单独在正院旁开了个小院子,他身边有个服侍的旧人。只是后来我觉得还是亲自带好些,便把念哥儿接到了身边养着。”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是没了生身姨娘,养在身边才会亲,也防止被有心的小人撺掇了,日后跟嫡母、嫡子有嫌隙。 “他身边服侍的旧人是——”赵氏问道。 恐怕嫡母是担心,有旧人撺掇念哥儿吧!亦或是想着勾引陆明修,仗着照顾庶长子就与别个不同。赵氏确实担心安然年纪小,压不住下头的人。 若是有心人在陆明修面前说什么坏话,即便念哥儿是庶长子,也是陆明修的儿子,他也不可能不闻不问。恐怕安然夹在其中难做人,她才十三岁,在赵氏眼中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过是念哥儿亲娘身边的丫鬟。”安然笑着道,她还没说完,话就被赵氏打断了。 “这样的人可不能留,万一仗着跟哥儿的情分不同,有什么非分之想可就难办了。”赵氏果断的道:“找个借口把人发卖了。” 太夫人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安然平远侯府的当家主母,岂能做事这样轻率? 安然见状,忙道:“多谢母亲关心!只是侯爷已经做主让她离京一段时日,让我先带着他。” 太夫人和赵氏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满意。 若是侯爷亲自开口,就避免留下话柄。赵氏心中也不免有些苦涩,若是当初安远良也能这样争气,护着她、爱重她,她岂会愿意做哪些自降身份的事? 太夫人又问起了旁的事。 ****** 许蕙自从想要借郑兴打听消息后,好歹愿意敷衍他一二。 这日她仍旧从绸缎出来,特意买了一块儿宝蓝色的料子,准备给郑兴做个荷包。 不给他点甜头,怎么能让他死心塌地的听话? 许蕙掂量得很清楚,故此这几日没碰到陈谦,她也沉得住气,并不慌乱。 绸缎庄的伙计说,后街的喜铺里需要些绣品,让她去问问。许蕙总是来卖东西,彼此都是相熟的,知道她家里困难,便对她也多谢照顾,有好的活计都介绍给她。 许蕙忙道了谢,穿过小路去了后街。 哪知她还没出了胡同,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大爷,老爷和太太分别都送了信来——” 是长青的声音! 许蕙心中一阵激动,长青是陈谦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的长随,那么他说话的人,一定就是陈谦了!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2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25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你再抱抱琉儿吧。”云舒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力和颓然。“他以后若是跟我问起母亲,我也好跟他说,你是疼他的,你也曾抱着他。” “三爷!”萧瑾再也忍不住,扑到云舒怀中哭得伤心。 云舒怀中抱着两个人,目光中的温柔怜惜,让他的墨眸闪着隐约的水光。守着他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却是隐隐的绝望。 他怕自己留不下她。 ****** 萧瑾还是去了护国寺赏梅,不过除了宫女侍卫,她谁都没让陪着。 云舒并不阻拦,只是默默的命人准备好一切外出的东西,又特意命人赶制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在萧瑾离开前亲手替她系上。 “去罢,路上小心。”云舒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咽下了最后一句话:早去早回。他不知道,萧瑾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 萧瑾顺从的点点头。 梅林中的梅花开得正好,点点红梅映着未化的雪,分外好看。 “慧宗大师,从来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萧瑾在梅林边站了许久,忽然转过身对候在一旁的慧宗大师有些急切的道“您告诉我,根本没有回去的办法对不对?” “娘娘您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再问贫僧?”慧宗大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睿智、慈祥。 才落过雪的梅林中寒气甚重,萧瑾深深呼吸了一次,寒冷的空气吸到肺中,却是让她从未有过的畅快。她翘起了唇角,一点点笑了起来。“您说的没错,本宫说没有,就没有。” 回家曾是她一个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如今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 ****** 当萧瑾缓步走出护国寺的大门时,只见云舒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她。 萧瑾微微笑了起来,她走到云舒的马前,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还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却骤然裂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终于抵达人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26章 陈谦打定了主意要吊着许蕙,也不会让安六娘舒服了。 如果不是安六惹出事端来,他也不会如此被动。故此陈谦的对许蕙的态度愈发殷切,等到小丫鬟捧着妆奁匣子进来时,陈谦当着许蕙的面打开了匣子。 饶是上一世跟着陈谦已经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许蕙,也不由眼前一亮,只觉得里头光华璀璨的首饰,几乎晃花了她的眼。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赤金衔东珠的发钗、镶金刚石的赤金镯子、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陈谦出手足够大方。 此时正值十五岁,如花朵般年纪的许蕙,见到这些自然是移不开眼睛。郑兴倒是人憨厚老实,比起陈谦的轻佻风流来要强上许多,可是郑兴能给她这些吗? 想到郑兴只能送给她那些廉价的珠花,穿起来的珠子又小又不规则,连珍宝阁一层的首饰都远远比不上。 而陈谦信手拿出来的这些,恐怕都是二层以上的精品了。 “你皮肤白皙,戴这个一定好看。”陈谦打开匣子,并不只是为了要显摆。他从其中拿出了那支赤金红宝石的步摇,轻轻的插在了许蕙的发鬓间。 说着,陈谦又将靶镜递到了许蕙手中,让她可以更清晰的看到镜中的自己。 虽说知道陈谦素来是个风流的风月场老手,可这份温柔体贴,还是让许蕙不由心中荡漾。她的目光转到了靶镜之中,镜中便映出了一张衬得上漂亮的面庞。 戴上了这支红宝石步摇,许蕙立刻添了几分华贵之气。 “果然它不算埋没了你的容貌。”陈谦适时的称赞道:“真漂亮。” 许蕙微红着脸,娇羞的看了陈谦一眼。 “这些恐怕不合你心意,且先讲究着。”陈谦态度温和,又深情款款的道:“改日去珍宝阁挑几件合你心意的首饰,再去绸缎庄重新裁几件衣裳。” 这些小钱自然不被陈谦看在眼中,许蕙听了却难免心动。 可她到底算是官宦人家的姑娘,还是有几分矜持的。她婉拒了几次,陈谦态度虽温和却很坚持,她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 等到许蕙喝过了药,又让丫鬟帮着敷好贴在患处的膏药,她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 虽说今日她受了伤,可也算是因祸得福,找到了陈谦不提,竟还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陈谦对她的态度很好,似乎对她也很有几分情意在。 许蕙不无得意的想着,开头这样的顺风顺水,日后一定能无往而不利。 陈谦让长青安排人送走许蕙,只说他出面恐怕会让许蕙的家人误会,这样对许蕙的名节不好。实则他怕露出风声去,太早被南安侯府知道,对他并没有好处。 长青也不便出面,故此只安排了另一个不显眼的人,把许蕙给送了回去。 许蕙心满意足的走了,只是她忘了,从始至终,陈谦连她的名字都没有问过。她在陈谦眼里,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人罢了。 等她走了,陈谦唇边勾起弧度,眼中却是没有任何温度。 跟他作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爷,您这样做,不怕南安侯府知道后,会不满吗?”长青在一旁担忧的问。 陈谦冷冷一笑,道:“你真以为是我的那些礼物打动了南安侯?顺便让侯府的太夫人和侯夫人也都点了头?不过是安六娘犯下了那等丢脸的事,对于南安侯府来说,她已经是弃子了。” “只有像安九娘那样的庶女,才是被侯府看重的罢!”陈谦的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他的听起来平静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一抹被压抑的疯狂在里面。“嫁给了平远侯,成了超品的侯夫人……” 知道自家主子仍旧对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如今的平远侯夫人念念不忘,长青不免很是担忧。 “我自有分寸。”陈谦知道长青想说什么,他定了定神,面色恢复如常。他语气淡淡的道:“安六娘也不是个肯安分的,我不会让她算计到我头上。” 虽是陈谦笃定的做了保证,长青还是心中忐忑。 “等到您成亲时,老爷和太太也会过来。万事还是稳妥未上。若是您看上了今日这姑娘,不若另外置办一间小宅子安置她?就放在这儿,若是六姑娘闹起来,恐怕老爷太太也不能站在您这一边。” 陈谦却是摇了头,没有答应。“你当那人是个省油的灯?我安置了她,她就乖乖的待在那儿,什么都不做?” “倒不如把人放到我眼皮子底下看着。若是使出什么手段来,不能任由她打得我措手不及。” 自家主子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长青对陈谦素来是忠心耿耿,凡事执行的。 只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 平远侯府。 前夜本来安然已经答应了跟念哥儿一起睡,问题就是把陆侯爷请出去、还是她和念哥儿搬到一间房中。 她歉然的看了陆明修一眼,半遮半掩,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谁知她的话才说到了一半,陆明修便果断的否决了。 “或许念哥儿只是一时兴起,此时他已经改了主意也不一定。”陆侯爷一脸气正,神色凛然的道。 不过是她亲自带人去翻了两件箱笼的功夫,念哥儿就能改变主意不成? 安然不肯信,她把念哥儿叫到了身边,正色问他道:“念哥儿,你跟母亲说,是不是要跟母亲一起睡的?” 她觉得念哥儿的回答是肯定的错不了。 谁知念哥儿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过了好大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不跟母亲睡了。” 安然大吃一惊。 说完,他竟乖乖的牵着碧萝的手,往放着他小床的套间走去,十分温顺乖巧。一点儿都不用人操心。 “侯爷,是不是您跟念哥儿说了什么?”念哥儿的变化如此之大,安然怀疑的目光已经锁定在幕后主使身上。“不多时前还说的好好的,念哥儿跟我睡,这么快他就改了口。” 陆明修见状,大大方方的点了头。他义正言辞的道:“你也说了,要培养念哥儿成才、做个真正的男子汉,自然不能太依赖母亲。正所谓慈母多败儿……” 她倒不知道,陆侯爷狡辩起来也是振振有词。 安然懒得跟他计较。 “早些歇着罢,明日您还得去上早朝呢。”念哥儿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安然又操心起陆明修来。“您的朝服我已经放好了,就放在墙边紫檀木的立柜中。先说好了,您可不许把念哥儿再抱过来糊弄我。” 每次安然要送陆明修,陆明修都会让碧萝或是桃叶,把犹自在睡梦中的念哥儿抱过来,放到他们的大床上,好让安然再睡个回笼觉。 这一回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我看您的官服有点薄,做主在里面多给您加了件衣裳。”安然絮絮叨叨的道:“还有斗篷已经全部翻出来晾晒过了,您明日就带上一件罢。” 看着小妻子絮叨起来又有停不住的架势了,陆明修选择最简单迅速的方式让她住了声。 他蜻蜓点水似的轻轻落下了一吻,堵住了她的嘴,以至于连她的脸颊都红了起来。 仅穿着寝衣的安然,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薄薄的衣料贴着身上,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纤细的腰肢,饱满的胸脯。长发如瀑披散在身后,愈发衬得她一张巴掌似的小脸。 他们房中大红的帐子还未撤去,站在床前的安然,似乎整个人都显得分外娇艳动人。 原本他只是想要戏谑的让她不再念叨自己,而后来,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不由伸出手把安然拥在怀中,低下头,深深的吻了上去。 他实在是太想念这甜蜜磨人的滋味了。 自从上次之后,陆明修一直都是规规矩矩,至多轻轻的吻一下,蜻蜓点水似的,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今日他却有些难以忍耐,想要采撷得更多一些。 他们已经是夫妻,如果陆明修要来硬的,安然也没有办法。可是陆明修很尊重她,除了偶尔亲吻、晚上抱着她睡,陆明修还是信守了承诺的。 浅尝辄止的在柔软、泛着水光的唇瓣上是还不过,他反复的流连辗转,拥着安然的手也越来越近。 安然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对她的渴望。 好在陆明修很快便回过神来,无论如何他对安然的承诺,是一定会守住的。故此他只说要去洗漱,让安然先躺下等他。 想到陆侯爷要去做什么,安然面上不由绯色再度加深。 果然匆匆的水声之后,陆明修过了一会儿,便躺了回来。尽管他可以运功让身子尽快暖和起来,把身上冰凉的水迹擦干。可是发梢沾上的冰凉水珠,却是仍旧泄露他的行踪。 “九、九娘——”见安然一言不发的拿帕子给自己拭去发梢上的水珠,陆明修不由有些尴尬。他反复告诫过自己,要等安然及笄之后才能要她。也保证过让她先进门管家,不会圆房。 而自己的行为,在九娘眼中,怕是觉得孟浪和轻浮了罢! “我……”陆侯爷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好像怎么说都是错,两人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冷。 安然细致的帮陆明修把头发都擦干后,披着衣裳把帕子晾到了一旁,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床上。 陆明修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儿似的,只是看着安然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其实安然没有那么生气,只是她也觉得难为情罢了。方才陆明修的吻,她分明也动情了…… 归根结底还是怪他! 安然恨恨的瞪了陆明修一样,脱了外衣上床的时候,安然坏心的隔着被子压到了陆明修的身上,把他当做障碍物,从他身上滚到了拔步床的里侧。 陆明修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妻子幼稚的行为。 “若是您再胡来……”安然没什么威严的威胁陆明修道:“以后我就去跟念哥儿一起睡,不回来了。” 这算得上是极其严重的警告啦。 陆侯爷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为夫记下了。” 素来少有言语上调戏她的行为,如今陆侯爷说得却是愈发顺口。虽然实际上做不了什么,只能过过嘴瘾罢了。 尽管这对两人来说都是甜蜜的折磨,却没有人真的想要分开睡。 等到陆明修吹了灯后,安然还是自发的蹭到了他的身边,一副全然依赖的姿态。陆明修把胳膊压在安然的被子上,半环着她。男子的臂膀矫健有力,安然有种被妥当保护的感觉。 “侯爷,您冷不冷?”安然小声的问道。 陆侯爷也仅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却是还要拥着她,恐怕胳膊会冷。她就要从他的怀中钻出来,试图裹着被子回到自己那一边。 谁知他却紧紧的把她抱在怀中,虽是隔着被子,安然也能感觉他的胳膊像是铁箍似的,她挣扎了几下,都挣脱不开。 “我不冷。”夜里一片静谧,陆明修便用低低的气声跟她说话。“你还想不想早起了?赶紧乖乖睡觉。”他低沉的嗓音流淌在她耳边,分外撩拨人。 安然不敢动了,听话的闭上了眼。 在陆明修的怀抱中,她总是能一夜好眠的。 第二日陆明修虽是轻手轻脚的放开了她,低低的说了句“我要去上朝了,你起不起?”他原本想着自己答应她要说,若是她听不到,也不算是食言。 谁知安然仍旧揉着眼睛起来了。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去抱念哥儿,让他多睡会儿。” 陆明修失笑,只得依了小妻子的意思。 安然朦朦胧胧,在半睡半醒间穿好了衣裳。她伸手搓了搓脸,好在已经接近初冬,天气凉了很多,她也更容易清醒。 今日还不错,刚好能赶上帮陆明修递上官服,帮他系上腰带。 听到里面的动静,翠屏和锦屏端着兑好的热水进来,陆明修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准备出门了。 安然趁着两人在收拾东西,主动踮起脚尖在陆明修唇边落下淡淡的一吻。 “这是给您主动叫我的奖励。”安然虽是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自若,可到底耳垂都贬称血玉般的红色,泄露了她的心事。 陆明修眼底先是闪过一抹错愕,随即便被慢慢的笑意取代。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清晰可闻。 “九娘,那么我回来教你九连环怎么解,是不是要给交点儿束脩?”陆明修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便精神抖擞的去上朝了。 只留下面上遍布红晕的安然。 ****** 念哥儿已经习惯了早上醒来后,再去找安然睡个回笼觉。 平远侯府没有长辈在,称得上主子的只有陆明修、安然以及念哥儿,故此安然也能趁机多睡一会儿。 两人辰时才起来。 用过早饭之后,安然开始耐心的教念哥儿识字,读些启蒙本子。在正式请师傅之前,念哥儿总得学些什么。 在书案之后,因为念哥儿的身量不足,安然便抱着他读书,教了他两句后,便让他自己读熟。 念哥儿学得很认真。 安然含笑看着他,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正当安然想要考察他一番时,突然碧萝神色匆匆的进来道,“夫人,上回那两个人又来了。说是侯爷的三婶、四婶。” 安然未曾掩饰的皱了皱眉。 难道上一回把她们噎的还不够狠?这才多少日子,竟又冒了出来! 可是纵然陆明修说了别管她们,可是人已经到了门外,若是给轰走,旁人看不到当年这两家人做的恶,反而会觉得陆侯爷不近人情。而且秦风曾托松阳婉转的跟她提过,京中似有小股传言,说是当年侯爷容不下两个庶弟…… 这都是算是什么糟心的事啊! 秦风还没敢跟陆明修说,决定先跟夫人通个气,好有个应对之策。具体传言的由来,他们还在查。 故此安然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见这所谓的三婶和四婶。 她倒要看看,二人又使出了什么新的花样。 安然照旧让人把人迎到了偏厅待客,她让念哥儿好生读书,自己重新换了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杏色的马面裙,发鬓上戴了套点翠的头面,稍微整理了妆容,便迎了出去。 “夫人,这次不止她们两个人来的。”碧萝机灵的在安然耳边低声道:“她们身边还各自带了一个美貌的姑娘。” 美貌的姑娘? 安然挑眉,唇边噙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我知道了。”她淡淡的说了一句,便带着碧萝和锦屏去了偏厅。 等安然进了门,两人便站起了来,身后果然还站着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一个穿着浅粉色的褙子,娇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另一个穿着藕荷色的褙子,多了几分娇柔秀美。 她明白了之所以碧萝没称呼二人为丫鬟,看起来倒像是精心培养过的。虽说称不上大家闺秀,却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 安然简直想笑。 她们也太能异想天开了,竟要往陆明修身边塞人?即便他们能在外面掩饰过去他们曾经恶劣的行径,但是他们逃不过当年所犯下的错误!陆明修不搭理他们也倒罢了,她们还上赶着往前凑! 安然笑吟吟的打过招呼后,自己在主位上坐了,又请“三婶”、“四婶”坐下,绝口不提她们身后的两个女子,神色纹丝不动,并不好奇两个人的来头。 她只把她们两个当做丫鬟一样看待。 主子面前得宠的丫鬟么,随身都跟着也是实属正常。 这两位三婶、四婶曾经见识过安然噎人的功力,随说想要安然主动问,却知道安然是个极聪明的,不容易上套。所幸她们早有准备,不至于又是灰头土脸而归。 “九娘,你今年也快十四了罢?”这位三婶一开口,安然便觉得有些不对。明明自己先前不认识她,她称呼自己也该以陆明修妻子的身份才对,哪能称呼她旧时在娘家的名字? 安然秉持着绝不好奇绝不多嘴的原则,只是谨慎的答道:“翻过年就十四了。” 她的笑容加深了两分,又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怪不得看着一团孩子气。倒是怪招人疼的。” 自己一团孩子气? 安然觉得可笑极了,她特意穿了这身衣裳、戴了整套的头面,就是不想她们再来钻空子。哪知道二人在来之前已经排演好了,自己不不过是看客罢了。 任她们怎么说,安然只带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肯轻易开口。 “前些日子,你父亲跟你叔叔在一起喝酒,说起了家里孩子的事。”自称是四婶的人接过话来,笑得慈爱。“他虽然高兴你能嫁给侯爷,去也不免担心呢。” 南安侯府上一代可是单传,她们父亲连个庶出的兄弟都没有,她哪里来的叔叔? 看着两人志得意满的笑容,安然便猜到了她们想说的是谁。 安然心中咯噔一下子,怎么安远良会跟陆明修那些早就没联系的亲戚到了一起? 只是不想被她们看出来,安然便强作镇定,面上笑容纹丝不变。 “他担心你年纪小,侯爷疼你,让你先嫁过来管家,并不圆房。”那位三婶笑眯眯的道:“你今年还不到十四,离你及笄还有一年多……” 两人开始一唱一和。 听起来似乎满是为安然担心、着想,生怕她被冷落、失了宠。这么听起来不像是陆明修那便的亲戚,反而像是她的亲婶子一般。 “不若给侯爷身边放两个知心的人,她们听你的管教,又能服侍好侯爷。”她们终于抖落出了自己的来意。“现下我和你三婶家中有两个合适的人选,是我们娘家的远房亲戚……” 两人忙把站在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推出来,让安然看。 “你看看她们怎么样?” 第127章 安然这会儿才抬眼,算是正眼瞧了二人。 浅粉色褙子的那个姑娘,生得杏脸桃腮,瞧起来娇俏活泼;藕荷色褙子的姑娘,生得一张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风致。 陆明修的三婶,罗氏忙指着二人介绍道:“粉衣的是彤娘,藕荷色衣裳的是萱娘。” 倒是两个姿容上乘的美人儿。 “原是您娘家的亲戚。”安然不慌不慌的端起茶杯,微微笑道:“我还以为是您身边的丫鬟呢,所以没说话。倒是失礼了。” 见安然客客气气的并不动怒,两人见了,顿时觉得这事有门。 安然漂亮是漂亮,她们也知道,自己娘家的这两个亲戚,比不上安然的美貌。然而安然年纪太小了,安远良又亲口说出,她只是先嫁过来,并不圆房。 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放在房中,却只能看着…… 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还不得憋出火来?如果安九娘身边没给姑爷准备人服侍的话,她们带来的两个人,若是能被留下,就有很大的机会能服侍陆明修了。 “还不快给夫人见礼。”陆明修的四婶,朱氏忙推两个人上前。 来之前朱氏已经交代好了,要把她们送给平远侯陆明修做妾。平远侯如今可谓是位高权重,虽说娶了妻,却是个一团气的半大孩子,还不到十五。说是要等到十五才能圆房,她们便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若是趁机怀上侯爷的孩子,怎么也能挣上个姨娘。以后母凭子贵,也算是有个好前程了。比起嫁个小门小户,还不如到了侯府当个姨娘,安享荣华富贵。 两个人本都是家道中落的,前来投奔罗氏和朱氏,自是不甘心只嫁得平凡。 故此两人含羞带怯的上前,就要给安然行礼。 “且慢。” 安然却是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人。她笑盈盈的道:“既是您二位家里的亲戚,纵然我用不着敬着她们,自然也不会轻贱她们。我祖母和母亲身边的丫鬟,我尚且得叫一声姐姐。既然您二位说我年纪小,那就更不必如此了。” 彤娘和萱娘僵在了原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她们两家正经的亲戚,寻常走动自然不必如此,先论了齿序才好说话;若是她们别有用心,正如安然所说,已经是自降身份。现在安然还没点头让她们进门,她们就先行妾礼么? 她们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朱氏和罗氏。 安九娘看着年纪小,性子又柔,谁知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朱氏却仍是很坚持自己的想法。若是今日再被安然给糊弄过去,恐怕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九娘,这些话还用婶子跟你挑明了么?”朱氏看着安然,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论起容貌来,等闲姑娘自然比不过你。可是男人也是有需要的,你们不圆房,迟早要出问题的。” “侯爷疼你年纪小,这是好事。”她看安然似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还以为打动了安然。她忙道:“可与其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爬上侯爷的床,还不若挑两个知根知底,以后也是你的臂膀。” 安然仿佛有所触动。 两人还以为有戏,心中一阵高兴,正等着安然的反应。 “彤娘和萱娘,才艺也是有的。略通些琴棋书画,围棋和双陆也是好的。”罗氏在一旁补充道。 敢情这两个人是专门预备着做妾的么? 殊不知安然确实被惊呆了,没想到两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什么爬床之类的话都说出了口。能没皮没脸到这份儿上,也实属不容易。 真当她年纪小,没脑子到这份儿上吗? “哦?那她们两人的身契呢?”安然微微一笑,看向彤娘和萱娘的眼神中,隐约透出些骄傲尊贵来。“把她们的身契捏在手里,我心里才有底。” 朱氏还以为说动了她,只安然提起身契的事来,有些不悦的,她道:“九娘,婶子可是为你着想。她们两个细论起来,也是跟侯爷有些远亲的,怎么能像丫鬟一样对她们?你放心,她们自然是向着你的。” “从没见过,还有远亲竟上杆子赶着来给人做妾的。”安然不再跟她们兜圈子,笑容中不免多了一抹嘲讽之色。“既是您二位家中的亲戚,您也该时常教导着。” 朱氏和罗氏此时才觉察出安然早就不满了,索性任由她们都说完,这才发作。 “您二位家中也是有未出嫁的女儿的。”安然自从上回二人不请自来后,对这两家人的情况也了解了一些。朱氏还有一个十四的嫡次女没出嫁,而罗氏家中十五岁的嫡长女正在议亲。 安然看着两个人微变的脸色,笑容愈发明媚。“娶妻娶贤,若是正妻一门心思跟妾室斗法,都是不入流的做派……哪家人敢娶这样的媳妇进门呢?到时候因为亲戚而影响了您家姑娘们的声誉,岂不是得不偿失?” 安九娘这是在威胁她们了? 朱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罗氏更是直接的道:“安九娘,你这是目无尊长!你敢威胁我们?” “脚下的路是您自己走出来的。”安然从容淡定的看着两人。 一旁的彤娘和萱娘自然是尴尬万分,她们被丢到了一旁,没人再关心她们。朱氏和罗氏的重点,已经转到了安然会不会仗着她平远侯夫人的身份,从中作梗。 “别以为你嫁给了陆明修就张狂起来。”罗氏恨恨的看着安然,忽然她蓦地一笑,有些阴测测的道:“等到你失宠的那一日,哭都没地方去哭去!” “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是个天仙了?不过是个庶女罢了,你配得上陆明修么?” 还不等安然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似乎还隐隐含着怒气。“我的妻子,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竟是陆明修的声音! 安然忙起身,果然不消片刻,八扇的紫檀木雕四季如意屏风后头,映出一张男子俊朗的面庞。安然也几乎被唬了一跳,冷峻端肃的神色,眼底似乎酝酿着疾风骤雨,阴沉得可怕。 “侯爷,您回来了。”安然忙迎了上去。 朱氏和罗氏可不敢在陆明修面前充长辈,摆长辈的款儿,二人忙起来,望着陆明修讨好的笑。“今儿您的公务不忙?回来的真早。到底是深得圣心,格外得体恤。” 陆明修不接话,冷冷的看着两个人,直把两个人看得几乎双腿发颤。 “二位今日登门所为何事?”陆明修站在安然身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安然面前。他锐利的目光似乎让罗氏和朱氏的那点儿小心思无所遁形。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支吾着一时没说话。 “方才的话,我听见了。”她们不肯说话,那陆明修替她们说。他看着两个人瑟缩了一下,方才缓缓的道“皇上赐婚我与九娘,莫非你们觉得,皇上做错了?” 好歹记着楚天泽跟他说过的话,陆明修没立刻把两人给打出去。 这期间陆明修和安然一样,都没正眼看一次站在一旁的彤娘和萱娘,只当她们不存在。 谁敢说皇上的不是?还没人嫌命太长! 罗氏和朱氏支支吾吾的只说他听错了,自己并没有说。只是罗氏不肯死心,即便有安然这个绝色美人在怀,可是男人就会有需求。她们这两个侄女,楚楚可怜的柔弱风致,最能吸引男人的同情和怜爱,她不信陆明修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您和夫人新婚,偌大的侯府里想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们想着,送两个知根知底的人来服侍您和夫人,哪怕是让她们端茶倒水,也是她们的福气。”罗氏在陆明修跟前说话时可不敢太随意,忙婉转的道:“两个人虽然是容貌差些、倒还手脚勤快。” 若是能先作为丫鬟留下也好,往后还是有机会近身服侍陆明修的。 “府中确实是缺人。”连楚天泽都夸陆明修,说他娶亲后,行事手段倒是比先前更和缓些了。陆明修脸上神色稍霁,而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们后悔不迭。“灶上、浆洗的地方倒都缺人。” 去了这两处,干的活儿最苦最累不说,还压根儿见不到陆明修! 安然简直在心中为陆明修拍手叫绝,此时瞧起来心平气和的陆侯爷,比冷面的陆侯爷,似乎更难对付。 他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安然的手,示意她听他说就好。不必亲自在沾染这两个恶心的人。 安然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在心中挥舞着小旗子为陆侯爷助威。 “把她们的身契拿来,我倒要谢谢二位。” 没想到这夫妻二人噎人的话都是八-九不离十!竟对两个娇俏的美人视而不见,只把她们当做寻常的丫鬟看待! 得知今日又要无功而返,罗氏和朱氏无计可施,只想快快离开。 “这两个人粗手笨脚的,恐怕服侍不好。”朱氏也顾不得前言不搭后语,勉强笑道:“改日另挑了好的送来。” 可陆明修却不能随了她们的愿。她们当平远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想有改日?上次来打扰九娘的事还没算账,这一回得让她们知道害怕。 “莫非是这两个人拿不出身契来?”陆明修顿时沉下脸,露出审视的目光来。 朱氏虽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还是强撑着解释道:“她们两个是我和你四——”对上陆明修的眼神,朱氏到底把“四婶”这两个字给咽回了一半。“是我们的远亲,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来寻个出路。” 她以为说的可怜些,陆明修就能放过她们。 “哦?”陆明修神色淡淡的,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原是您二位的亲戚。我记得你二位家中的日子过得不错,不久前还听说您家的二公子,在畅春园挥金如土,连续三日去给头牌捧场。”他挑眉道:“而家中来了过不下日子的远亲,竟要把人送出去为奴为婢?而不是资助一二?” 陆明修这话说得诛心,而朱氏和罗氏却是冷汗涔涔。看来陆明修虽说不搭理他们两家,手中却很有几件他们的把柄在。 “莫非这两位并不是您二位家的亲戚?” 朱氏和罗氏此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那、那就不是——”罗氏支支吾吾的道。 安然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笑。两个人被陆明修的话逼得无处可逃,后悔极了。她们既是把人带来了,就不能回避这个问题。故此两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几日有瑞亲王旧部乱党,在京中埋下了许多暗棋,我正在奉命追查此事。”陆明修恢复了素日的冷峻,目光锐利的看着两个人,语气不重却是掷地有声。“我看这两人既没身契又不是您二位的亲戚,说不清来历,十分可疑。” “秦风、郑鹏。”陆明修突然扬声叫进来两人,他冷冷的道:“把这两个人押走,带去衙门审讯,直到她们说出真相为止。” 秦风和郑鹏是跟着他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执行力自是一流。只见两个人目不斜视的把彤娘和萱娘钳制住,毫不怜香惜玉的反剪住二人的胳膊。 痛的彤娘和萱娘流出了眼泪,大声呼叫求饶。 “姨妈、姨妈快救救我!”萱娘哭得撕心裂肺,她原本还对陆侯爷报有些幻想,这下子她一点儿非分之想都不敢有了。“我不想嫁给陆侯爷做妾了!放我回去吧!” 萱娘说了实话,彤娘也撑不住了,也哭着哀求。“姑妈,姑妈您快跟侯爷求求情,放了我吧!” 朱氏和罗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脸色十分精彩。 “对了,别忘了到时候把两位陆大人家中都戒严,仔细搜查一遍。”陆明修犹嫌不够似的,看着罗氏和朱氏,淡淡的道:“若她们两个真的是奸细,那两府中也该仔细搜查一番才是。” 这时两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跟乱党沾上边,他们两家人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尽头。 罗氏被逼急了,厉声道:“陆明修,你别太过分了!好歹我们也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不敬长辈,我不信你敢公然去搜查朝臣的家——” 陆明修没有被激怒。 相反他平静无波的看了罗氏一样,声音温和的道:“您倒看我敢不敢?” 朱氏忙后悔不迭的想要去捂罗氏的嘴。 他陆明修为什么不敢?如今他大权在握,深得圣上的信任。他的一句话,可比她们的话管用多了。若是陆明修非要计较,两方硬碰硬,陆明修固然有所损伤,她们却会粉身碎骨。 “侯爷莫怪,都是误会!”朱氏权衡之下,只得出来打圆场,道:“她们确实是我们两个的远亲没错。她们偶然见过侯爷,对侯爷十分倾慕,有了小女儿的心思。我们这才冒失的把她们送了来——” 情急之下,朱氏也只能牺牲彤娘和萱娘来保全她们两家了,她干笑道:“是我们莽撞了,还请侯爷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您只管处置她们便是,乱党的名声我们是不敢担的。” 彤娘和萱娘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明明是她们诱惑自己在先,说是能给平远侯做妾,以后生下一子半女,就可以跟平远侯夫人比肩了……在侯府中,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安然在一旁笑眯眯的喝茶看戏。 朱氏倒是有断腕的勇气,不惜把彤娘和萱娘折进去,也不想自家沾染上半分。 把自己摘了出来,却把两人推进了火坑。 安然适时的开口道:“侯爷,既然误会解开,她们不是乱党,只是心中有非分之想……这便算家务事。家务事,还是放到家里解决罢。” 一旦真的闹起来,纵然绝对是那两家收到的损伤要重得多。可安然并不想陆明修为了这样的人,损了自己的名声。 太不值得了。 “放开她们。”陆明修才淡淡的开口。秦风和郑鹏依言放开了两人,退了出去。陆明修道:“今日看在夫人的颜面上,暂且放过你们一回。” 彤娘和萱娘再不敢有非分之想,跪在地上求饶。 陆明修本就懒得沾他们家的事,不过是想威慑她们一二,免得她们三番五次的找上门来。 “最好记住你们今日说过的话。”陆明修神色冷漠的警告道:“再敢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容情了。” 罗氏和朱氏连忙点头不迭。 “送客。” 四人像是逃一样互相搀扶着,飞快的离开了,不敢稍作停留。 “九娘,委屈你了。”陆明修看着安然,语气充满了歉然。他叹道:“这些糟心事,倒都丢给了你。” 自从上次后,他怕两人再趁他不在府中时找安然的麻烦,故此便命人只要她们来,就立即去通知他。果然才过了没多久,两个人便又来了。这次变本加厉,还妄图往他府中塞人。 他和安然才成亲多久?两人竟敢三番两次的捣乱,想要插手平远侯府的家事? 陆明修心中不免添了几分怒气。 “侯爷今日不是她们都给解决了?”安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侯爷的心,她们的话我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见陆明修因为此事还有颇有些不快,一副郁结在心的模样。 为了这些人不值得。他们已经不能再伤害他半分。 安然见锦屏和青萝已经识趣的退了出去,便踮起脚,轻轻的在陆明修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陆明修愕然。 原本以为早上主动的小妻子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今日第二次收获了她的主动。 “这算是一会儿您教我解九连环的报酬。” 在陆明修含笑的目光中,安然红着脸解释,更显得欲盖弥彰。 第128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康平二十四年,冬。 这一冬的大雪仿佛分外频繁,都说瑞雪兆丰年,又逢新帝登基,都说是个好兆头。 皇长子被奶娘抱走哄着去睡了,萧瑾捧着热茶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漫天匝地飞舞的雪花,一坐就是整个下午。偌大的后宫只她一人能称得上是主子,故此她也无需应付别人。 “娘娘,您都坐了快两个时辰,仔细腰疼!”萧瑾自从生下孩子后,身体就不怎么好。浣月见萧瑾这些日子来整日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由心疼道“皇上知道了,也要担心的!” 听到浣月提起云舒,萧瑾有些涣散的眼神才凝为一点。回过神来后,过眼腰上酸疼得厉害。她轻轻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扶着浣月,在寝殿中的贵妃塌上歪下。 紫苏和冬霜过来,二人手脚麻利的给萧瑾按摩,好让她觉得舒服些。 “娘娘,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浣月还未没有忍住,问出了口:“是不是前日江南送来了秀女——” 江南总督是个极有眼力件儿的,见云舒后宫空虚,便来带十个容貌上乘、身段玲珑的江南美人送了过来,而且各有风姿,却又谦卑柔顺。萧瑾瞧过一眼,不得不说他确实下了功夫。 “哦?”萧瑾回过神来,笑了笑:“你是担心我怕皇上收她们进后宫,我失了宠?” “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浣月慌得跪了下去,“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断断不会伤了您的心!” 萧瑾翘了翘唇角,沉默着没有答话。 浣月的话没错,云舒对自己如何,那是整个后宫都有目共睹的,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疼着。不说他登基后,就是他夺位时,不知有多少世家都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可云舒愣是盯着压力全部都回绝了。登基后,又当即封她为后,再次拒绝无数想要送女儿进宫的朝臣。 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委实担得起情深意重这四个字。 可她心中,想得不仅仅是这些。 ****** “皇后晌午后都做了些什么?”云舒一脸阴沉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已经是宫中一等侍卫的含光回话。 含光头皮发麻,汇报皇后行动这活计虽然简单,却委实不讨好。尤其是每每他回话后,皇上的脸色更像是能拧出水来。“回皇上的话,娘娘午睡醒了后,先是陪了会儿子大皇子,之后便在窗边看雪坐了一个半时辰。” “啪”的一声,一支上好的青花卷草纹毛笔竟被云舒生生的掰断。 同在御书房的谭朗同样感受到巨大压力,可他心中疑惑,当初帝后二人的感情他是看在眼中的,云舒登基后为萧瑾舍弃后宫三千,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欣喜若狂,怎么萧瑾反而愈发怏怏。 云舒气恼过后,一阵深深的颓废无力几乎将他击倒。自从入宫后,萧瑾脸上的神色就越发黯淡,还以为她担心二人间会多出旁人,云舒早早就表态,除了皇后之外再不立其它妃嫔,各地送上来的美人也一概退回去。 每日回去后,云舒不少花功夫陪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萧瑾虽然每次都是点头应了,可他总能从她眉宇间、淡淡的笑容间发现她的郁结,萧瑾并不开怀。 “皇上您不必担心。”云舒冷着一张脸,做人臣子的谭朗不得不开解道“娘娘或许只是入宫后不大习惯——” “朕不知道,哪里还做得不够。”云舒忽然起身,负手走到窗边,看着一地的洁白,语气从来没有这样没自信过。“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日日都不能安心?” 云舒这少见的一回示弱,倒让谭朗无话可接。 “一会儿朕把皇后叫来,你只说云阳郡主让你带话。”云舒不虞的目光看向了谭朗。“你旁敲侧击的问问。” 世间的姻缘果真是令人琢磨不透。萧瑾为了给宁惠芸抬身份,求云舒封了她为云阳郡主,想替她寻一如意郎君。谁知谭朗竟然提亲,萧瑾觉得诧异,问了宁惠芸的意思,她竟然也是满意的! 谭朗出身差些,但现如今是天子近臣,宁远侯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二人的婚事虽然还没对外公布,但周围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好事将近,这也是唯一能提起萧瑾兴趣的事。 谭朗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问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皇后真的跟他说了,那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皇上的醋劲儿,他早在虞城时就有所领会。如今可不想再试一次。 “是,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 当萧瑾裹着厚厚的狐裘,被一乘请便暖轿抬进御书房的外殿时,心中还有些忐忑。 看到只有谭朗一个人在,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微臣见过娘娘。”谭朗规规矩矩的为萧瑾行了一礼,才慢慢说出了自己刚编好的理由。“郡主甚是想念娘娘,说护国寺的梅花开了,托臣问娘娘若是身上爽利了,想邀娘娘一道去看。” 站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后头的云舒可就不大乐意了,萧瑾的身体正虚着,哪里能去那天寒地冻的地方! 没错,云舒竟然想出这等偷听的法子,也让谭朗大吃一惊。说实在的,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可称得上是旷古烁今,从未有过的。 萧瑾脸上浮出一抹笑容,点头道“这个主意好,等本宫请示了皇上,再做打算。” 当她提到云舒的一瞬间,神色明显暗了暗。与此同时,谭朗身上已经冷汗涔涔,帝王锐利的目光透过隔扇令他如芒在背,不知哪句话说错,就没他的好果子吃。 “娘娘,您和皇上有什么不愉快?”谭朗和萧瑾寒暄了两句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了关键地方。“郡主说上次见到娘娘时,娘娘神色间颇有郁色,当时有皇上在场,她不敢问。今日得知微臣入宫,就托微臣无论如何都要问问娘娘。” 谭朗的话实则漏洞百出,可最近都心神恍惚的萧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不对来。有些话她在心中压抑了太久,也想找个人说说。而这个人能做到保密、不露出端倪的,也只有谭朗了。 “当初皇上落难宫中时,本宫随后跟着入宫,不过一夜便被封为长公主,你可觉得奇怪?”萧瑾沉吟片刻,说出了这么一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 谭朗眼神中透出疑惑。这几乎成了他们的禁忌,从不能提。京中的传言说萧瑾爬上了云栩的床,虽然他们对萧瑾的人品绝对信任。可她当时若是着急救云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其中京中的传言不对。”萧瑾轻笑道:“当初以本宫的身份,便是真的那般不堪爬上了云栩的床,就能随随便便被封为长公主?” “还有本宫献计于云栩,他就真的没有怀疑,你们都觉得奇怪罢!” 不单谭朗神色严肃起来,就是云舒也暗自凝神细听。 “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萧瑾幽幽叹了口气,她眼中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焦点。“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身体是萧瑾的,可里面的灵魂,却是另一个人的。” 萧瑾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在谭朗和云舒耳边炸响。 “为什么云栩会无条件的相信我?”萧瑾索性说个痛快,将那些和盘托出。“云栩身体中的灵魂也早就换了主,他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曾经给默出的一篇歌词暴露了身份。为了不让云栩把我收进后宫,我只得使计让他封我为长公主。” “接下来的事,便都好解释了。” 谭朗到底并非常人,这样骇人听闻的说辞面前,他竟然还保持这冷静,只是眼中的目光渐渐复杂。他想问的很多,却不知从何问起。而萧瑾的话却还没说完。 “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皇上。慧宗大师跟我说过,我是帮皇上聚齐杀破狼三星的人,三星齐聚,天下易主。而那时,我便有了能回家的机会。” 如果先前的话一句句打在云舒心上,而这句,对于云舒来说才是致命一击。 回家……他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这里有他、有他们才出生的儿子,可对于她来说,竟然都不是家么? “我不敢去问慧宗大师,该怎样回去。”萧瑾脸色苍白,眼中空洞茫然得令人心疼,“我怕他回答我,我又怕没有答案。” 一面是生活了二十多年、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家,一面是她和云舒才组建的家。而且和云舒的家,是那么不同寻常。云舒敬她爱她没错,可是谁能保证以后永远不变,他需要权衡的会越来越多。如果自己不曾动心,可以试着当一个贤惠的皇后,一旦投入了感情,反而大度不起来。 就如同才嫁给云舒时,她镇日里想替云舒找到个“真爱”,好分散些他对自己的厌恶。 萧瑾缓缓露出笑容,只是其中的苦涩已无从掩盖。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她的自私找借口罢了,如果拿云舒会变心搪塞,自己若是离开,大抵就没有那样的自责了罢! “还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皇上。”萧瑾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头,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露出个古怪的笑容。“其实若我不在,可能会更好罢?皇上会充实后宫、再立一个贤惠的皇后,能替他管理整个后宫,他会子孙满堂,会制衡朝堂,不会像今日一样因我为难。” 云舒为她抗下了多大的压力她岂会不知道?可越是这样,她就忍不住想,最理智的做法该是两个人分开罢? 谭朗不敢接话,皇上就在后面站着,他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替本宫向芸娘问好。”萧瑾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端庄从容的道“她若是得闲了,就进宫来。” “是。”谭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萧瑾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门。大红色的裙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她的身影看起来竟有些单薄。 直到萧瑾的身影消失,谭朗突然听到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隔扇上的彩绘玻璃已经碎了一地。而云舒沉着脸,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 今夜云舒去凤栖宫的时辰格外迟,往日他就是再忙,也不愿耽误了萧瑾的休息。至多是让人把折子带去,看着她睡了后他再继续批折子。 今日都过了亥初,还不见云舒的身影。萧瑾打发人去问了两次,只说皇上政务繁忙,请她先歇下。 萧瑾去看了一回儿子,已经过了百日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一个粉嫩的团子,柔软的小身子香香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去疼他。这会儿他哭醒了,奶娘喂过他之后,便把他交到了萧瑾手中。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是自己的生身之人在抱着他,也不哭也不闹的乖乖在萧瑾怀中,一双黑玛瑙似地大眼睛十分漂亮。萧瑾忍不住伸手逗他,他十分给面子的咯咯笑了起来。 “到底是母子连心,大皇子知道是您抱着他呢。”奶娘在一旁凑趣道“您看大皇子笑得多开心!” 萧瑾的心顿时柔软成一片。 她喜欢小孩子,觉得这种天真柔软的生物有着最单纯的感情,让人忍不住疼惜、爱护。当初对萧烨、对楚慕言,她都付出了自己真心的宠爱,眼前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岂会不疼? 更何况,这个孩子跟着她经历了那么多,几次险些保不住,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萧瑾更添了几分愧疚。 想到这里,见他愿意自己抱着他,萧瑾就更舍不得撒手了,她为了逗他高兴,抱着他就在偏殿中来回走了起来。他咿咿呀呀的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让人觉得他是开心的。 萧瑾脸上也跟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正好落入才迈入偏殿的云舒眼中,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萧瑾抱着儿子的温柔神色,他顿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娇妻稚儿在侧,不正是他所期待的日子? “皇上!”还是萧瑾在转身时发现了云舒已经进来,她忙抱着儿子给他行礼。 萧瑾身子虚,抱着孩子久了难免有些体力不支,这一屈膝,更是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云舒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腰,疼惜的道“小心些,我早说过,在你宫中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萧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低头去看怀中的儿子。本以为方才的动静会吓到他,没想到他咯咯笑得开怀,挥舞着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还以为是萧瑾在和他玩。 云舒拥着母子二人到软塌边坐下,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 “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云舒自从御书房回来后想了许多话要说,可见了眼前温馨的一幕,他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萧瑾未觉有异,她点点头。“您觉得什么好?” “到他这辈还是单字。”云舒缓缓开口,语气突然变得郑重“琉。” 萧瑾的眉梢猛地一跳,她几乎以为云舒堪破了她的秘密!留?不可能,萧瑾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博大精深的汉语,同音而已! “云琉?”萧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逃避似地对怀中的儿子笑道“琉儿,你父皇给你取了名字呢。” “我打算立琉儿为太子。”云舒淡淡道“过了年就下旨。” 萧瑾浑身巨震,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忍不住上下打颤,慌乱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顿时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她抱紧了怀中的云琉,强撑着笑道“琉儿还太小,恐怕有些不妥当罢?” “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云舒的神色稍显冷淡,他冷静的道“朕说过,今生只要你一人。” 这两句连起来萧瑾若是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她就白活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茫然的看着云舒。云琉被她越抱越紧,不舒服的在她怀中扭动起来,见萧瑾还不松手,继而大声哭闹起来。 云舒从萧瑾怀中接过了云琉,动作娴熟的抱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安抚道“琉儿乖,你母后就算不疼你了,父皇会一直守着你。看你长大、教你读书识字、练武,看你娶妻成家——” 这些话都是曾经萧瑾靠在云舒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说过的话,如今听来,字字讽刺,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她的心千刀万剐。 萧瑾的唇瓣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不住的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滚落,萧瑾倔强的紧紧抿着双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她坐得越发挺直,不知是为了坚持什么。 云舒抬眼便看到萧瑾眼中满满的痛楚和脆弱。 他并不想逼她,可他舍不得放手!其实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若是还不愿意留下,他就放手让她走。说立云琉为太子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今生只认定一人,如果她都不在了,他情愿孤身一人教导云琉长大。 到底云舒还是没忍心,他轻轻的吻上了萧瑾血色全无的唇瓣。“瑾娘,别哭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第129章 “停下。”陈谦突然出声。 鬼使神差的,顾不得许蕙也在车上,他让马车在回春堂的对面停了下来。 平远侯府的马车旁,站着四个侯府的护卫,还有跟车的婆子两人,看样子车内的人已经下了车。陈谦顿时有些懊恼烦躁,如今他想要再见上安九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坐在他身边的许蕙,分明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不觉有些诧异。 她很了解陈谦,陈谦绝对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虽说此时陈谦还年轻些,却从不会冲动。到底是谁、是什么事,能如此牵动陈谦的心绪? 方才出门前,陈谦还是心情很好的要带她去城北的绸缎庄上挑料子。许蕙知道,这是陈家的产业。她心中也正高兴着,已经能一步步接触到陈家的核心。 即便暂且不能认识徐家少主,也足够她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陈公子,您在看什么?”许蕙也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前方便是回春堂,似乎没什么新奇的。而回春堂门前停着一辆装饰低调却华贵的马车。 许蕙也算有些见识,知道这样的装饰虽不张扬,可有些配饰却只有勋贵之家和二品以上大员才能用。 难道陈谦在看这辆马车? 陈谦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唇边露出一抹笑容来。“没什么,恍惚看到个熟人,可能是我看错了。” “一定是个绝色美人儿,才能让您记住。”许蕙柔柔的一笑,眸光流转,眼里像是藏了小勾子般,引得陈谦多看了她两眼。 陈谦低低的笑了,他的手轻佻的勾起许蕙的下巴,轻轻的摩挲着。 “莫非蕙娘喝醋了?现下我身边就放着个大美人儿,我还看谁去?” 许蕙娇羞的红了脸,欲迎还拒的躲躲闪闪。 撩起的车帘没有放下。 正当陈谦再说几句*的话时,却发现回春堂中有人出来了。 他的目光再度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姿窈窕婀娜的女子牵着两个孩子出来。虽说她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陈谦却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安然。只因她发鬓上那支样式简单大方又不失华贵的赤金东珠发钗,就是出自珍宝阁。 正是那日被平远侯和夫人买走的首饰之一。 陈谦立刻坐直了身子,向外头张望。 簇拥着她出来的不仅是平远侯府的护卫,还有一个陌生男子。只见这男子生得浓眉大眼,身量高而挺拔,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他身上的穿得却是最普通的布衣,深蓝色的布料已经洗的有些发白,倒也整洁大方。 安然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安然对他的态度,竟还是十分客气。 看起来他不过是个寒门之子,安然好歹也是侯府庶女,如今又是平远侯夫人,哪里需要这样纾尊降贵? 他顾不得一旁的许蕙是否会怀疑他的异常,只是紧皱着眉头,目光黏在安然身上。 殊不知许蕙此时更是吃了一惊。 这是平远侯府的马车。她已经十分笃定,只因领头的那个护卫,她曾在郑兴家中见过。因为想着郑兴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她便亲手做了个荷包给他送了过去。 恰巧在郑家门前,见了郑兴的同僚,还被打趣了一番,被说成是郑兴的未婚妻。 虽然心中很是不悦,许蕙并没有下了郑兴的面子,只是红了脸不肯说话。郑兴见一向态度强硬不肯嫁他的许蕙有了软化的迹象,心中大喜。 她记得很清楚,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她曾见过的冯毅。 他是平远侯府的护卫,那么说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平远侯夫人了? 怪不得她觉得此人有些熟悉,原是在珍宝阁前面已经见过一面了。虽说今日平远侯夫人仍旧带着帷帽,也换了身衣裳。那身段却是看着眼熟。 这些日子来,许蕙也打听了些关于平远侯夫人的消息。虽说接触只是市斤的一些流言,南安侯府的九姑娘,先是被传出不堪的流言,后又被今上赐婚给平远侯,只听说这是平远侯自己去求的。盛传安九姑娘美貌,在京中都是数得上的。 京中传言平远侯极为宠爱夫人,这倒不假。想要出门便出门,平远侯还给她准备了好几个个武艺高强的护卫。 郑兴曾说过冯毅武艺更在他之上,只是侯爷有恩于冯毅,冯毅便干脆当了侯爷的亲卫。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安然? 许蕙为此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只想证实自己心中的想法。却是一时间想不出好办法来。 而今日陈谦的表现也很反常。 他从看到平远侯府的马车开始,就立刻停了下来。原本还神色自若的跟她调笑,当平远侯夫人出来时,陈谦便看直了眼。许蕙心中隐隐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莫非陈谦对平远侯夫人有意? 许蕙理智上觉得荒谬,直觉却让她忍不住去想。陈谦喜欢上有夫之妇不新奇,而这个人竟很像安然! 若平远侯夫人真的就是安然—— 莫非前一世三人之间的纠葛,仍然会发生么?她重生提前找了陈谦,陈谦竟也提前许久喜欢上了安然? 理智上许蕙告诉自己,安然是寒门之女,怎么可能跟南安侯府有关系…… 她犹自在胡思乱想着,外面平远侯府的马车却是已经离开了。 陈谦却仍没有收回目光。 那个男子虽然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很快返回了回春堂,可陈谦就觉得他最后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真真有趣,看平远侯把安九护得紧紧的、百般宠爱的神色不似作伪,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出来见别的男人么?而且这个男人,似乎还对他的妻子有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陈谦不无阴暗的想着。 “走了。”陈谦对车夫吩咐一声,想到方才冷落了许蕙一会儿,想要哄她两句,却见许蕙神色愣愣的,眼神发直。 “蕙娘,你怎么了?”陈谦诧异的道:“哪里不舒服么?” 他哪里知道,许蕙此时竭力做出镇定的神色来,心中早就翻腾起了惊天骇浪。 方才跟平远侯夫人说话的那个男子,被马车挡住了半边身子,又是低着头她没看真切。等到平远侯府的马车离开之后,她几乎大吃一惊。 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许蕙几乎能肯定,这人恐怕就是徐家少主! 他只穿着深蓝色的布衣,比起日后那个衣着低调华贵、气度不凡的徐家少主徐舟来,看起来寒酸了不少,举止间也少了些高贵从容,可许蕙觉得他容貌像极了徐舟。 许蕙几乎想冲下去一问究竟。 回春堂。 许蕙记住了这里,决定等改日有机会,再来一探究竟。毕竟徐舟对她来说有些遥远,她没有多大的把握,而陈谦才是她能紧紧抓住的。 “就许公子的主意都被别人夺走,不许我往外看上一眼么。”许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故意偏过头去,娇声嗔了一句,让陈谦只以为是她拈酸吃醋了。 陈谦忙好言哄劝了几句,才让许蕙重新露出笑容来。 两人各怀心事的却故作亲热的一路到了绸缎庄。 ****** 安然带着余思礼和念哥儿回来时,离午饭尚且有一段时间。 余思礼平日里连到城里都少,更别提来到这样富丽堂皇的宅邸了。然而他展现了自己良好的教养,虽然觉得好奇,却并不东张西望,一举一动皆是进退有 见到翠屏、锦屏,他还主动很有礼貌的打招呼,表现得落落大方。 安然在正院让念哥儿招待余思礼用了点心,随后安然便允许两人去小花园中玩儿。安然特意挑了碧萝和桃枝桃叶三个年龄小些的陪着两个人,还让行事稳妥的青杏去照应。 她嘱咐道:“别拘束了两个孩子,小心别磕碰便是了。” 青杏答应着去了,余思礼乖巧的牵着念哥儿的手跟安然道别,这才稳稳当当带着念哥儿离开。 安然看了,眼中更添了一抹满意之色。 念哥儿小大人似的带着余思礼在府中参观一番,安然则是带着在偏厅见了她陪嫁铺子的管事。 “念哥儿,仙子姐姐怎么成了你娘?”余思礼忍了许久,见丫鬟们都远远在一旁站着,只要他们没危险,便不会过来干涉。他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直到念哥儿搬走后,余思礼才知道,平远侯夫妇,竟是念哥儿的爹娘。 明明之前仙子姐姐在庄子上住着时,彼此还都是不认识。 闻言,念哥儿白嫩的小脸上神色不由一黯:“母亲不是我亲娘。我亲娘已经不在了。”他颇有些失落的道:“我娘死后,萍姨带着我来京城找父亲。他们都说,平远侯就是我的父亲。” 余思礼顿时觉得有些心疼念哥儿。 虽说他也自小就没有父亲,好在他还有疼爱他的母亲和哥哥在。长兄如父,余舟在余思礼心中的形象,就如同父亲一样高大。他也渴望有朝一日见到父亲,但他得到的关爱一点儿都不少。 但与此同时,他隐约觉得念哥儿的话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说,好歹念哥儿也找回了父亲,为什么他的语气没有激动的感觉呢? “思礼哥哥,我想跟你说一个秘密。”念哥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拉着余思礼躲在蔷薇花丛边,小声的道:“我觉得,平远侯并不是我的父亲。” 余思礼眼底露出愕然的神色来。 “念哥儿,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忙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问道:“莫非是侯爷和仙子姐姐对你不好?” 他听村子里的人说过,一旦爹娶了后娘,就会对原配留下来的孩子不好。有些人会面甜心苦,装作很疼爱继子女,实际上却是经常虐待他们,人后对他们很恶劣。 有些人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屑于做。 莫非念哥儿是不高兴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 可是,仙子姐姐人又好,还那么温柔,肯定不会对念哥儿不好的呀?而且今日仙子姐姐还带着念哥儿去回春堂找自己。若不是疼爱念哥儿,应该不会兴师动众的出去接自己吧? “念哥儿,是仙子姐姐对你不好吗?”余思礼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想着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趁早解开比较好。 念哥儿摇了摇头。 “父亲和母亲都对我很好。”念哥儿的声音里倒是没有委屈,只是他总觉得和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些什么。虽说母亲很疼爱他,宠着他,父亲对他也是纵容的。“只是隐隐有点感觉,或许他不是我父亲。” 余思礼默然。 既然如此,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念哥儿。 “思礼哥哥,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念哥儿附在余思礼耳边,带了些祈求的道:“他们都对我很好,我不想他们伤心!我心里憋着难受,才想跟你说的。” 余思礼用力的点了点头。 其实在念哥儿心中,还是愿意跟陆明修和安然生活在一起的。他称呼做父亲和母亲的人恩爱,他觉得很有安全感。 只是他心底的怀疑折磨着他幼小的心灵。 他甚至不敢在安然面前表现出来。母亲那么疼爱他,如果他质疑,会让她伤心的吧! 今日见了余思礼,他才敢说出压在心底、折磨他的疑惑。 余思礼见状,忙跟念哥儿拉钩,保证不会泄露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秘密。 “念哥儿、余小公子。”翠屏在离两人还有十来步的距离,便站定,对两人含笑道:“夫人叫你们去用午饭呢。” 两人便牵着手,跟着翠屏回到了正院。 安然已经见完了管事,看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过来,忙一手牵着一个,先带他们洗了手,才上桌吃饭。 原先在庄子上时,余思礼便跟安然一起用过饭。安然留意过他的喜好,今日特意让厨房准备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另一半则是念哥儿爱吃的菜,安然自己倒不挑剔。 在饭桌上,大家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直到撤下了碗碟,安然才把念哥儿和余思礼带到梢间,让锦屏准备了冰糖雪梨汤给孩子们备着,还端上了一碟子好克化的山楂糕。她把两人叫到身边说话。 安然先是问候了余思礼的家里,才笑着对他道:“念哥儿一直想着要跟你玩儿,很是想念你。听说你要跟余大哥过来,这我才冒昧的直接去接了你过来。” 余思礼忙摇头,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来。“我也很想跟念哥儿在一起玩。” 安然又问起了他跟哥哥来城里的事。 “我哥哥把草药和皮子带过来,然后再给我娘买药。”家境虽然贫寒些,可余思礼却不觉得低人一等。“哥哥还会给我买些纸笔书本,教我读书。” 虽说之前安然只见过余舟一次,便觉得他是个有担当的。眉目间的坚毅之色,便足以说明他能担起家庭的责任来,从不抱怨。他看起来隐隐有人中龙凤之姿,若是假以时日熬过眼前的困境,一定能出人头地。 余思礼也很以自己的哥哥为自豪。 “余大哥真厉害。”安然由衷的道。 念哥儿听了,想起曾经背过他的余舟,也小大人似的,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余大哥是很厉害。” 余思礼和安然闻言,见他童真可爱的模样,不由被逗笑了。 “咦,仙子姐姐。”余思礼意识到一个问题。“念哥儿也叫我大哥是哥哥?既然我叫你姐姐,念哥儿是不是要叫我舅舅?” 安然莞尔。 原本他们几个孩子全都叫她姐姐,如今念哥儿成了陆明修的儿子,她的辈分也跟着长了一辈。 “那我要叫思礼舅舅?”念哥儿苦恼的道:“好像我都没有哥哥了,全部都变成了舅舅。” 余思礼看着念哥儿,兴致勃勃的道:“念哥儿,快叫舅舅。” ****** 眼看日头有些偏西,安然答应过余舟会把余思礼送回去,便想着要准备出门了。 平日里都要华灯初上时才能回来的陆明修,却是早早的就回来了,甚至赶在了安然带着念哥儿、余思礼出门之前。 “侯爷,您回来了。”安然有些诧异,她迎了上去道:“您先回去歇着罢,我去送思礼走。” 陆明修却是摇了摇头,低低的说了句“一起”,便神色温和的跟余思礼和念哥儿打招呼。 两个孩子乖巧的上前见礼。 午饭前听了念哥儿的话,余思礼便惦记着念哥儿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平远侯,他偷偷的抬眼打量了陆明修一番。却发现得不出结论来。 平远侯的气质冷峻,即便对他们态度温和,也仍有不怒自威的威仪在。而念哥儿完全是个粉嫩的团子,非常可爱。 说起来念哥儿的眼睛倒更像仙子姐姐一样,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光从相貌上,实在难以判断。 故此他刚回来,便又风尘仆仆的上马,让两个孩子和安然同乘马车。 等到他们一行人到达约定的地点时,余舟已经等在外面了。 见到打头的竟是陆明修,余舟不由暗自吃了一惊,随即又心中一哂,很快便释然了。 陆明修利落的翻身下马,主动上前跟余舟打招呼。 安然则是带着余思礼和念哥儿,紧随其后的下了马车。 第130章 陆明修和余舟寒暄一番,彼此俱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安然也带着念哥儿上前来见礼。 上次去余家时,被招待用了好茶和点心,还送了他们一张极好的皮子。这回把余思礼送回来,安然便也准备了回礼。 其中一包是已经侯府里自己做点的糕点,有些是厨娘比照安然的口味改良的,比外头的有些不同;还有一包里裹着两根上好的人参。安然得知余母的药材中有一味便是人参,如今市面上难寻到好的,且价格又贵。 故此她便开了库房,从里头挑出了两根。 虽说余舟要强、不愿受人恩惠,可这事关余母的身体,安然想着他肯定会妥协的;再者上回余舟送了他们一张上好的皮子,若是卖出去也值不少银子。 果然余舟在听到里头是人参时,便知道一定是上好的人参,便不由想要拒绝。他们虽然家境困难些,却从不平白受人恩惠。这是他做人的底线。 他刚想要正色拒绝,却被陆明修打算了。 “这是我和内子的一点心意,还请余兄不要拒绝。”陆明修接过了安然手上的包袱,道:“还是令堂的病要紧。以余兄之才,迟早能十倍百倍的将这些送回来。大丈夫不拘小节,当初我们可是大大方方收了余兄所赠。” 陆明修说的便是那张皮子的事了。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侯爷好意。”陆明修的话已经说的如此恳切,再拒绝便是他不识抬举了。故此余舟痛快的收下了安然带来的人参,大大方方的道了谢。 安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陆侯爷出马比她管用多了,毕竟有些话,还是男人之间说更合适些。 送走了余舟和余思礼,陆明修才护着安然和念哥儿上了马车。 一家三口回了侯府。 ****** 今日陈谦早早就把许蕙送了回去,自己则是带了许多礼物,去南安侯府拜访。 他来下聘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下个月二十六。六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安远良便点了头同意。赵氏对六娘早就烦透了,故此能早早把她嫁出去,心中只有高兴的。 唯一令她不高兴的,便是六娘成亲后仍旧留在京中。 为了表示对嫡长媳的重视,陈家决定在京中新买一套四进带跨院的宅子,作为六娘和陈谦的新婚之用。里头一应物件都是全新的,皇商的财力便在此时显露无疑—— 陈家本就是在江南经营多年,很有些家底。如今他们想着若是能借助新媳妇娘家的势力,打通京中的人脉关系,于陈家的生意十分有益。 尤其是得知六娘的嫡姐三娘是毅郡王府世子妃,庶妹九娘是位高权重的平远侯夫人,陈家便更是倾注了大量的财力,送往京中的银子淌水似的。 他们并不敢指望毅郡王世子和平远侯能把陈谦这个连襟多当回事,可一旦有事,到底有些姻亲的关系在,别人看在毅郡王府和平远侯府的颜面上,想来定会网开一面。 陈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却不知道六娘跟三娘、九娘已经势同水火。 六娘若是什么都不做,没有她去勾-引方庭、诬陷九娘和陈谦的旧事,恐怕有事求到三娘、九娘面前,两人还会给她几分薄面。而六娘已经把姐妹两个都得罪光了。 南安侯府中嫁得最好的两个姑娘都不给她面子,那么南安侯府对她的照拂也有限。 陈谦虽然知道南安侯府定然不喜六娘,却没想到六娘跟三娘九娘的关系已经完全僵了。他还打着起码能利用毅郡王府和平远侯府名头的主意,觉得娶了六娘并非一点儿益处都没有。 在安远良的书房,陈谦总算见到了安远良。 这些日子以来,陈谦的竟跟许蕙纠缠的时候许多,疏忽了该来岳父面前多来走动。恍然惊觉时,忙来补救。毕竟整个南安侯府真心支持他娶六娘的,便只有安远良了。 “见过侯爷。”陈谦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并不敢托大、轻浮的叫起“岳父”来。 他在安远良面前,素来是个谦逊有礼的晚辈形象。纵然跟六娘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罢了。这话在旁人看来简直可笑,然而安远良却很吃这一套。 毕竟在安远良眼中,陈谦不过是个性情中人,同他年轻时倒是很像。再加上陈谦会恭维,出手大方,弄清楚安远良的喜好后,此次投其所好,安远良不喜欢他都难。 “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安远良摆出岳父的款儿来。 三姑爷和九姑爷是断断不敢惹的,安远良在他们面前端不起架子来。五姑爷倒还好些,只是素日接触不多;四姑爷不过是庶子,在他面前很恭敬。而眼下这个未来的六姑爷,让安远良当做半个儿子的喜爱。 “回侯爷的话,晚辈正忙着操持新房的事,再加上陈家的生意有些转到了京中,自然要上上下下打点一番。”陈谦从容不迫的说出了他早就编好的理由,语气中带了些歉然道:“这些日子忙了些,便没来请安,还请您别怪罪。” 说着,陈谦适时的递上一个紫檀木雕缠枝莲纹的匣子。“这是晚辈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安远良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只见一对精致的和田玉镇纸摆在里头,雕工十分精细,玉质又是难得的上乘。安远良素来喜欢附庸风雅,见了这样一对镇纸,自然是十分喜欢。 “你有心了。”安远良的一句话,便表示了对陈谦的放心。 听了他的话,陈谦总算放下心来。这些日子他是很忙没错,也操持陈家的生意没错。至于布置新房,他却是几乎不闻不问。一切都全权交给了长青,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好。 毕竟婚礼那日还是要用来待客的,总不能失了颜面。 至于具体怎么布置,陈谦懒得操心。 剩下的时候,他倒拿出了大半用来跟许蕙厮混。他突然发觉,只要找对了角度,许蕙跟安九娘还是有些相似的。 要赶在六娘进门前,把许蕙收用了才是。 陈谦默默的筹划着。毕竟他婚前有个通房也很正常,只要他不过于抬举许蕙,彻底压到了六娘,别人便不能说什么。他不给许蕙名分便是,安六娘又能如何? “我爹娘从扬州来信了,说是等到我和六娘成亲那日,他们是必到的。”陈谦言辞恳切的道:“他们让我跟您陪个不是,实在是家中抽不开身。” 说着陈谦恭恭敬敬递上了一封信。 陈氏家主言辞恳切,安远良也不是态度强硬之人,反而还安慰了陈谦两句。 为了表现出自己对六娘的“真情”,陈谦还另外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他自己打开,递到安远良眼前过目。“侯爷,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想要送给六姑娘的。” 安远良看去,锦盒里铺着大红色的绒布,上头摆着一套精致的赤金南珠的头面。 做戏要全套。 陈谦这样大大方方的把东西送到安远良面前,明过了路,既不算私相授受,又能表现出他的六娘的情意来。安远良看陈谦时,便更多了几分满意。 甚至安远良朗声笑道:“你小子倒是打得好算盘,恐怕拜访我是假,来给六娘送东西是真!” 陈谦强作镇定,只是微红的脸色到底泄露他的心思。如同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在安远良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局促来。 “你放心,我定然转交给六娘!”安远良心情甚好的把小厮进来,当着陈谦的面,把锦盒递了过去,交代了一句。 陈谦忙上前道谢。 安远良要留陈谦用午饭,陈谦只说是中午还有事,便没有留下。 陈谦出了门,便交代长青悄悄的把许蕙接过来,还交代他去弄些助兴的春-药来。 长青听罢,便觉得自己大爷做事有些偏激了。正在娶亲的紧要关头,若是宣扬出去,先前的功夫可就白费了。谁知陈谦却是自信满满,执意让长青去办。 谁不让他不痛快,那人也别想舒舒坦坦的过日子。 ****** 七娘和十娘倒是恢复了六娘和九娘进府前的生活,两个人结伴去听风轩上课,下午再去练琴、学女红。 只是这些日子来,七娘被师父挑剔女红的时候越来越多了,相反练琴和听何先生上课的时间被挤压。十娘敏锐的从其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恐怕七娘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只是这一回赵氏的口风紧,没有透出半丝风声去。 十娘行事愈发谨慎起来。 六娘早就不去上课了,镇日里在自己房中绣嫁妆。她已经绣了连续绣了两个荷包,突然听到有小丫鬟来通报说,侯爷的小厮来给六姑娘送东西了。 六娘抬起头,眼底透出一抹疑惑来。 “是另外两位姑娘都有,还是单我自己有?”这会儿七娘和十娘都没回来,她们父亲派人巴巴来给她送东西? 不过是只见小丫鬟捧着一个漂亮的锦盒上来,看着这锦盒熟悉的纹饰,六娘心中一动。 这个锦盒和当初陈谦送给她们姐妹和田玉生肖摆件时的盒子简直一模一样! 难不成这真的是他送来的? 在打开之前,六娘心中没有欣喜。她能想象到,陈谦对她的厌恶和憎恨,只是他不得不娶她。还装模作样的送来这些做什么?只是为了证实他,确实倾慕和南安侯府的六姑娘? 六娘在心中冷笑。 明明当初那些是他写给安九、私下传递的纸条,到头来竟都栽赃到了自己头上。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外如此。 只是有小丫鬟在旁边,六娘不能让情绪外露。故此六娘佯装不知,让小厮回去跟安远良道谢,满面欢喜的打开了锦盒。 大红的绒布上,摆着一套赤金南珠的头面。 做工倒是精致新颖,只是上头的南珠……六娘不动声色的仔细看去,成色却不是那么好。而且这样式,倒仿佛有些熟悉似的。六娘越看越觉得眼熟。 仿佛安九有一套差不多的,只是安然那套是赤金东珠的头面,东珠各个浑圆饱满,大小竟是差不多少,十分有光泽。 而陈谦送来的这套,无论是珠子的个头和色泽光彩上,都差了许多。 六娘攥着锦盒的手骤然收紧,几乎想把这套头面直接丢到窗子外头去。 陈谦何必这样轻贱她! “姑娘,您怎么了?”一旁的小丫鬟奇怪的看着神色晦暗不明的六娘。 六娘心中纵然有滔天的怒火,却是表现得平心静气。甚至她还小心翼翼的合上锦盒,微微笑道:“既然是父亲送来的,好生收起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 六娘放下了荷包,准备去抄经。 好一个陈谦,她还没进门便想着要给她下马威?那便走着瞧,看最后谁能斗过谁! ****** 陈谦和六娘定亲的日子总算是商议定了,安然还是从三娘口中得知的。 此时三娘已经有了快六个月的身孕,十分显怀了。只不过她害喜的反应并不严重,包括赵氏在内,一众亲眷皆是觉得她怀的是男胎。 安然带着念哥儿去三娘府上走动,先去见过了毅郡王妃。毅郡王妃把念哥儿好生夸奖了一同,又送了许多见面礼给念哥儿。 念哥儿并不自己做主,而是看着安然点了头,才接过来,落落大方的道谢。 “念哥儿真是乖巧。”毅郡王妃见状,毫不吝啬赞美的道:“年纪虽小,却是进退有据。”她看着安然,复又笑道:“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教的好。” 安然忙笑着谦虚了两句。 如今念哥儿在陌生人面前也能表现得大大方方,礼节规矩都好,很有世家小公子的风范,安然着实很花了一番心思。 好在他的心结解开,肯听安然的话,学得很快。 毅郡王妃看着从容应对的安然,心里也多了几分喜欢。三娘虽说有时候拎不清,可心底很是善良的。从她对待东哥儿就能看出来,她决计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她身边有这样一个聪明懂事的妹妹,能提点帮助三娘,也是三娘的福气。 且安然所嫁的是位高权重的平远侯,论起在圣上心中地位,恐怕比毅郡王府还要高些。两家如今算是姻亲,关系亲密些,对毅郡王府也很有好处。 故此郡王妃很鼓励三娘多和安然走动。 郡王妃知道姐妹二人有话要说,便不虚留她们,让她们自行去了三娘院中说话。 念哥儿乖乖的被安然牵着。 三娘原本是不太痛快的,陆明修竟在迎娶安然前,就因为私生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然而真的当这么一个雪玉可爱的孩子站在她面前,声音软软糯糯、奶声奶气的叫她“三姨”,三娘的心便先软了一半。 许是这些日子她自己怀着身孕,性子便也柔和了许多。 三娘甚至主动把东哥儿抱出来给念哥儿看。往常念哥儿所见的,都是比他年纪要大、辈分要高的人。如今见了比他还小,甚至咿咿呀呀都不会说话的东哥儿,自然觉得十分新奇。 他立刻便走不动了,要跟东哥儿玩。 本来三娘就有话要跟安然说,见状便让丫鬟奶娘们好生看着两个孩子,她带了安然进去说话。 见三娘方才一直用手扶着腰,安然便知道这番走动让她受累了,忙贴心的拿过大迎枕先一步替三娘垫好。 “我没事,你别担心。”看到安然关切的眼神,三娘心中一暖,笑道:“月份大了就是如此。” 安然懵懂的点了点头。 “二十六那日是陈谦来下聘的日子,祖母和父亲的意思是让咱们都回去。”三娘不提赵氏,依着赵氏的意思,不给六娘做面子才好。只是她也清楚在外人看来,里头还有南安侯府三姑奶奶和九姑奶奶的体面。 若是云诜和陆明修不露面,也说明两位姑奶奶在夫家不受重视。 “你姐夫说去。”三娘微微一笑,眼底透出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神色来。“他不放心我自己过去。” 安然眼珠一转,便立刻问道:“三姐,最近你跟姐夫怎么样?” 见安然露出暧昧的神色来,三娘不由嗔道:“你这孩子。”然而她还是没忍住,微笑道:“我们没有分房睡,他也一直陪着我,夜里倒都是他端茶倒水。” 看来三娘和云诜已经和好如初了! 安然由衷的为三娘感到高兴,她曾经骄纵的三姐,也终于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 尽管有许多不完美,然而让自己过得快活、舒坦才是最重要的。 “别说我了,你和陆侯爷怎么样?”三娘也关心起安然来,她倒是信得过陆明修的人品。既然提出了不圆房,就不会碰九娘。可日子久了也不算个事,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分开睡了吗?” 安然脸色微红,摇了摇头。 三娘听罢,又是替安然高兴,也觉得担心。 “如果他有……需要,你们怎么办?”这话虽然让人听了很是难为情,三娘却还是问了。离安然及笄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难不成让陆明修一直忍下去? 安然的脸色彻底红透了。 可三娘盯着她,她又不能不说。干脆她把心一横,说出了实情。 “他去洗冷水澡。” 第131章 安然的话音未落,三娘眼里的愕然之色,便显露无疑。 自己这妹妹心也太大了吧! 三娘听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九娘,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 安然的双颊更红了一层。她小声的道:“我没说……是他自己要去的。”她觉得有些委屈,可细想起来,知道陆明修是为她忍耐,她在感动的同时,也会心疼。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就算是——”三娘才开了口,只见安然低着头,眼中似乎缭绕着雾气,颇有几分小女儿状的娇憨和羞怯在,心中不由一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于这些上不懂也是有的。 故此三娘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柔声道:“好了,姐姐不该说你,快别委屈了。” 虽说有过前世的经历,可安然于□□上还是难为情。更可况后来有些记忆,并不美好,她难免在刻意回避。 再者说,如今她还不到十五岁,实在是不适宜做这样的事。 “我上次跟你说过,方法还是有许多的。”三娘也没想着挑安然的不是,她是真的关心这个妹妹。知道没有教导她这些,故此才想着要提点她一二。 九娘和平远侯才是新婚,断然不能出任何问题。 见安然只是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三娘便从临窗大炕摆上的黑漆炕几上,拿过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来,示意安然打开。 安然懵懵懂懂的拿过来,打开一看,脸便一直红到了脖子。 这几本装帧精美的书册,封皮上画着的却是两个几乎赤条条的人,姿态暧昧。 只看了一眼,安然再没有不明白的。 “九娘,你听姐姐说。”三娘看着安然猛地合上了锦盒,便按住她的手,道:“侯爷宠爱你,又疼惜你年纪小,这份情意难得。你总不能无动于衷罢?” 安然忍着害羞,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好生拿回去看看。”三娘把书顺势放到了安然手中,语重心长的道:“侯爷爱重你,体谅你,你也该回报一二。这又不是多难的事。不圆房,并不代表着什么都不能做。一直让人家忍着,总是迁就你,你忍心么?” 安然“热气腾腾”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三娘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你过来,我再跟你说几句——” 等到念哥儿进来时,安然正红着脸,手里捏着三娘给她的几本册子,简直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 “母亲,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念哥儿跟东哥儿玩了一会儿之后,东哥儿便困了,被奶娘哄着睡着了。念哥儿兴冲冲的跑进来找安然,却看到她脸色通红,实在有些不同往常。他不由担心的道:“您身体不舒服吗?” 说着他跑到安然的身边。临窗大炕对他来说还有些高,可是这难不倒他。念哥儿踩着小杌子爬上了临窗大炕,伸出白嫩嫩小手去摸安然的额头,满脸忧色。 “念哥儿别担心,我没事!”安然见念哥儿进来,手中的册子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忙不迭要藏起来。生怕被念哥儿看到。虽说知道念哥儿即便见了也不懂,可还是塞到了大迎枕后头。 尽管安然这么说,念哥儿还是不放心。光用手背试了温度还不放心,他仰起小脸儿,胳膊软软的环住安然的脖子,把额头贴到安然的额头上,去试一试温度。 这一番贴心的举动下来,安然不由心中一暖。她的付出没有白费,念哥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安然顺手把念哥儿抱在怀里,柔声道:“母亲真的没事儿。” 三娘在一旁见了,眼中也露出赞许之色来,夸奖念哥儿道:“念哥儿真乖,还知道心疼你母亲。” 她也为自己的妹妹感到高兴。虽说闹出私生子的传闻来脸上有些不好看,可是这孩子乖巧懂事,又跟九娘亲近,倒也不算太坏。 三娘又想到了东哥儿。 虽说当初她并不想把东哥儿养在身边,也憎恨李氏,可是当这个孩子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跟那些肮脏和罪恶沾不上边。 东哥儿的存在提醒着丈夫的背叛,可是三娘也已经懂得,她要学会妥协。 比如她有孕后,云诜并没有和她分开住,通房那里也没去过,只是一心守着她。她起夜,也是云诜照顾。她世子妃的身份愈发的稳固,只要她再生下儿子,便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婆母毅郡王妃因为闹出李氏、李侧妃的事,也对她疼爱有加,平日中多了许多照拂。 三娘总是在提醒自己,这样的日子,她没什么不知足的。 闹了那一场,有些事她已经看开了。 而且东哥儿一直养在她身边,往后自然是跟她亲近,便是她再生下嫡子,一处长大,从小的情分,比别个也是不同。 念哥儿是半路来到九娘身边的,她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亲密不像是作伪。念哥儿好像很喜欢九娘,九娘也是一如既往,笑容温柔,极有亲和力。 看着念哥儿,三娘就就觉得他像是以后的东哥儿。 想到这儿,三娘看向念哥儿的目光不由又温柔了许多,还把念哥儿好生夸奖了一番。 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念哥儿还有些难为情,他羞涩的把头埋进安然怀中,而小脸儿上却是露出笑容来。 三娘好歹给安然解了围,让银屏把那些册子给安然收起来,让她走的时候拿着。 而安然看到银屏的动作,感觉脸上稍稍褪下去的热度,又有上来的趋势。 既然念哥儿进来了,方才的话题不好再继续,安然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画屏和金枝分别端着两个黑漆连珠的托盘进来,上头摆着些精致的小点心,都是给念哥儿准备的。 安然先让人带他去洗了手,才挑了两块点心给他。 念哥儿就乖乖的看着,只有吃安然拿给他的,自己并不伸手。而且他吃点心时,仪态很好,显然是有人下功夫教过的。 “你有心了。”三娘看着念哥儿,却是感慨的对安然道:“看得出你花了不少心思。”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道:“念哥儿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凡事一点就通。” 用过了点心,喝过了蜜水,念哥儿坐在安然旁边,时不时看一眼三娘,眼中露出些许好奇来。 故此三娘便笑着问他:“念哥儿,怎么了?” 如今念哥儿的胆子大了些,见三娘又是和和气气的,便大胆的开口问道:“三姨肚子里的小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 原来安然来之前,便说要带他来看姨妈家的两个小宝宝。方才只见到了一个,念哥儿便追问银屏另一个小弟弟在哪里。银屏笑着对他道,说是还在世子妃的肚子里。 是以念哥儿才好奇的问了一句。 “三姐,你看我就说罢,一定是个小外甥。”安然笑道:“小孩子看这个最准了,一定没错。” 三娘听了心中也高兴,虽说儿子女儿她都喜欢,可眼下还是来个儿子更关键些。只是她嘴上仍是道:“你这会儿倒不说自己是小孩子了。” 安然顿时想起了那日自己说过的话,嘿嘿笑了两声,试图遮掩过去。 “还要再等几个月呢。”三娘拍了拍念哥儿的手,柔声道:“等小弟弟出来,姨妈让你陪他玩儿好不好?”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 在三娘处用过了午饭,安然才带着念哥儿回到了平远侯府。 如今见念哥儿愈发的活泼开朗,安然心中也觉得高兴。故此便不是很拘束他,让他能保持童真。 他不需要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生活。 回去之后,照例是安然哄着念哥儿午睡。只是今日她没有陪着念哥儿一起睡,从毅郡王府拿回来的东西还没有整理。尤其是那几册子画册——安然忙把那个锦盒从里面挑出来,不让锦屏等人看。 她在里屋巡视一番,想了半晌,总觉得藏在何处都不妥当。 安然急得团团转。 忽然她的目光落到墙角的占据着几乎半面墙的柜子上,她仿佛记得,这里是有暗格的。果然安然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打开之后,果然发现了暗格。 这里是放被褥的,平日里不轻易动。且暗格又在最下方,不容易被看到。 安然便把烫手山芋似的锦盒藏了起来。 只是她突然想起了三娘的话,不由脸上微红。她咬了咬牙,像是下足了决心一般,再次把它打开,把最上面一本拿出来,草草的翻了一遍。 她面红耳赤的匆匆看完,便把画册塞进锦盒中,又把锦盒在暗格中藏好。 当她做完这一切后,便走到念哥儿身边,见念哥儿睡得香甜,怕吵着他,便坐在软榻上,拿起针线筐。左不过这几日闲来无事,安然想着要给陆明修做一条腰带。 虽说她的女红还差些,锦屏便帮她便挑了些最简单的样式,方便她练手。 几个花样子在软榻上一字铺开。 这几种纹饰都是样式简单大方,安然已经都学过了。可是安然此时脑海里都是三娘给她的画册,上头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插画,让安然的脸色始终是泛着绯色。 安然的心思恍惚一直持续到陆明修回来。 正努力当好一个父亲的陆侯爷,照例按着小妻子所说的,先陪念哥儿玩了一会儿,才带着念哥儿会带用晚饭。 在饭桌上陆明修便觉察安然的不同寻常来,把他和念哥儿爱吃的菜给弄混了,只是念哥儿乖巧惯了,苦着脸都咽了下去。而陆明修则是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什么都可以。他偏爱的菜色,都是安然留心观察才发现的。 难道是在毅郡王府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明修想到安然曾经被送到毅郡王府,又险些给云诜做了贵妾……她很聪明,把自己从这一团乱麻中给摘了出来。 如今他看着三娘对安然的疼爱不似作伪,毅郡王府对安然也很是敬重,应该没什么值得她烦恼的事才对! 可安然分明还是心不在焉。 直到晚上睡觉前。 平日都是安然先洗漱好上床,今日她却有些拖拉和磨蹭。等到陆明修已经换好了亵衣,且有洗漱完毕,此时正靠在床头拿着一本游记在看。 以前都是她先躺到床上,看着陆明修利落的上床熄灯,却还从未仔细的看过灯下,露出些慵懒之色的男人。 比起她还算是个小姑娘的身子,陆侯爷确确实实称得上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往日里陆侯爷的五官虽很是俊朗,却因脸型棱角分明、线条冷硬,再加上他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满脸的端肃之色让人害怕,不敢接近。 而在静谧的夜里,在光芒柔和的宫灯下,却是另一番景象。 陆侯爷漆黑如墨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他才洗过头发,已经擦得半干,有几缕头发披到了前面,倒给冷峻严肃的陆侯爷添了几分不羁之态。 而且他的神情专注,在暖色的宫灯下,整张面庞都柔和下来,显得温柔。此时的陆侯爷,倒像是世家贵公子一般。 可安然却十分清楚,那藏在亵衣下是一副怎样矫健敏捷的身躯,修长有力的臂膀、虽不宽厚的怀抱,却让她总能很安心……撩拨人的气声、低沉迷人的嗓音…… 安然还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陆明修原本还在装着看书,见安然迟迟没有动作,不由放下书卷,抬眼叹道:“九娘,还不快上来,小心着凉。” 安然这才回过神来,忙讪讪的笑了笑。仍旧从陆侯爷身上跨过去,到了她自己的领地。 “夫人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入神?”陆侯爷把书准确的丢在旁边的高几上,眼底似乎都隐隐藏着笑意。他低声道:“起码夫人得看了半柱香的功夫吧?” 安然嘴硬,不肯承认,忽然她灵机一动,道:“看来侯爷也没专心看书,否则怎么知道,我正在看您呢?” 陆明修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没错,我就是知道夫人在看我,我才没动。”陆明修神色坦然,嘴上的话却是跟他一本正经的表情丝毫不沾边。“莫非今日夫人才发现为夫英俊潇洒,没有瞎了眼嫁错人?” 安然已经习惯了陆侯爷时不时来些跟他外表性格看起来南辕北辙的举动。 陆侯爷已经不要面子了,那么她只能自绝后路,但求一胜。 “是。”安然偏过头,嫣然一笑,端得是妩媚动人。“灯下看美人,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侯爷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小妻子口中的“美人”,竟是自己。 他本想趁机调戏小妻子两句,没想到反而被小妻子给调戏了? 安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缓缓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陆明修才想着要反击两句,却看到她深达眼底的笑容,和放松肆意的神色。陆明修心中一软,便认了这“美人”的名头。能见到她如此开怀,让她高兴一会儿也无妨。 “时候不早了,快睡罢。”陆明修佯怒,他起身吹了灯才重新躺了回来,只做出“战败”懊恼的神色来。 安然笑完了,才想起调戏了陆侯爷,有些忐忑。 “侯爷,您没生气罢?”帐子外头隐隐有光亮透进来,帐子里也不算是全然的黑暗。安然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讨好的笑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到了最后,为了急于表示,她的尾音上更是婉转,软绵绵的十分好听。她还主动的蹭到陆明修身边,柔软的唇瓣轻轻的在他面颊上贴了一下。随后便退开一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好像是陆明修把她推开了一样,她端得是无辜极了。 这哪里是在认错,分明实在撒娇。 可自己偏偏很吃她这一套。 陆明修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复又露出笑容来。他甘之如饴。 他长臂一伸,又把安然给抱到了怀中。陆侯爷既然承诺过不圆房,跟安然同床时,自然是很注意。即便是抱着安然,他也是隔着被子。虽说偶尔有逾矩之举,却还好端端的守着礼数。 安然在微不可查的叹气。 看到陆明修百般忍耐,安然也会觉得于心不忍。只是——那样羞人的话,让她说出来真的好吗? 本来下定决心想说些什么的安然,又缩了回来。 她有些苦恼的在陆明修怀中翻了个身,仍是没有困意,仍在踟蹰着是否开口。把他分享给别人,她自然是不情愿的。又不能让他一直忍着…… 温香软玉在怀的陆侯爷已经十分满足,他不知道小妻子心中的纠结苦恼。以前在军中时,也都是自己解决。且他一向洁身自好,便是回到京城中,房中也只用小厮,连个通房丫鬟也无。 感觉到小妻子在怀中扭来扭去,陆侯爷拍了拍她的被子,催促她道:“快些睡罢,时候不早了。” 正在纠结的安然不由气闷。 她这般苦恼到底是为了谁呀?他还满不在乎的。 安然难得放弃了理智,只凭着情绪,愤愤的想着。 第132章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被陆明修一下子给打散了,安然又怂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可这样的事,她怎么开口才合适呢?毕竟这样的事陆侯爷不提,她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安然没忍住,又翻了个身,背对着陆侯爷,睁大了眼睛看着帐子发呆。 要不……安然前思后想,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等到下次陆侯爷再去洗冷水澡时,她就、就把人给拉住,问上一声?这样总算是称得上顺其自然罢? 安然忍不住想伸手捂脸。 白日里看得那些画册,上头的一幅幅画面,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端得是让人面红耳赤、脸热心跳。 “不许折腾了,过来乖乖睡觉。”陆侯爷实在是对安然滚来滚去的举动忍无可忍,干脆把她连着被子团好,抱到了自己怀中,知道安然闭上了眼,他才作罢。 如果……自己能快点到十五岁就好了! 安然朦朦胧胧的想着,那便不用再纠结这么多。一切都能顺其自然。 ****** 许蕙频繁出门已经引起母亲梁氏的注意。 当又一次许蕙傍晚才回来时,梁氏已经站在大门前等着她许久了。 许蕙从胡同口转过弯,正要走到自家门前时,冷不防看到母亲正一脸郁色的远远望着她。 “娘,您怎么在这儿站着?”许蕙吓了一跳,心中暗自庆幸没有让陈谦送到门口这条胡同,否则刚好让母亲撞个正着。她忙快步迎了上去,道:“这会儿风正大,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梁氏看着她,目光沉沉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女儿是她生她养大的,如今瞧着却有些陌生了。 许蕙被她盯得有些害怕,心底直突突。她忙上前一步,扶着梁氏的胳膊撒娇道:“娘,咱们快进去,这儿太冷了。” 梁氏沉默了片刻,没有拗过许蕙的搀扶,母女两个走进了大门。 绕过了影壁,母女两个进了堂屋,许蕙先是扶着梁氏坐下,才自己坐到了下首。 “怎么又这么迟才回来?”梁氏神色淡淡的问到。 许蕙放下了手中的竹篮,才想说她去做饭,却被梁氏的话给拦下了。许蕙的理由早就想好了,此时便不假思索的道:“我接了个活儿,是在裙裾上绣花、缝上宝石。那宝石不让我们带出来,只好在绸缎庄现做。” 梁氏还是持怀疑的态度,她看着许蕙的篮子道:“你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许蕙忙把篮子放到梁氏跟前,大大方方的打开,让梁氏看。只见里头放着写上好的绸缎边角、还有几股丝线在。许蕙笑道:“是带我们的张大娘送我们的。我想着给郑大哥做个荷包,这些料子比我自己买的强。” 一般富贵人家送来料子做衣裳,总会剩下一些边角料,主家并不再要回去。 看到了这些东西,梁氏的脸色稍霁。 此时她们条件有限,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而许蕙的行为,到底是个心意。说明她心中还是在乎郑兴的,或许两个孩子,还会有希望? 梁氏知道自己女儿自恃有几分才学姿色,便不甘心嫁给郑兴,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这些日子许蕙频繁的出去,梁氏心里焦急,生怕她心高气傲的另攀高枝,同别人有染。 “蕙娘,你没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罢?”梁氏犹豫了片刻,还是满目担忧的问了出来。 许蕙神色微僵,眼底隐约透出一抹不耐来。她清了清嗓子,道:“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早出晚归还不是为了家里能好过些!为了让我爹能早日回来,您为什么总是挑剔我?” “蕙娘,娘不是这个意思!”梁氏见女儿不高兴了,心中一软,忙道:“娘没有挑剔你。娘只是心疼你罢了,若你的亲事早些跟大郎定下来,娘就放心了,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许蕙忍了忍,又不能发作,怕被她娘瞧出端倪来。故此她拿起了八仙桌的篮子,撩起帘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见梁氏没有跟过来,许蕙飞快的从那堆布料中把藏在里头的几件首饰拿了出来,又把贴身放着的银票一并拿出来。最后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黄杨木匣子,上头还有一把黄铜锁。 许蕙取出贴身带着的钥匙,打开了锁。 只见里头摆放着不少贵重的珍珠宝石等物,还整整齐齐的摆着四小捆银票。这些都是跟陈谦认识后,陈谦陆续送给她的。这些不起眼的小件,她都悄悄运回了家中,而布匹、古玩等打眼的器物,她怕梁氏看到,并不敢往家里带。 陈谦府上已经给她指了屋子,还给她拨了两个小丫鬟服侍。 许蕙很有信心,此时陈谦一定倾心于自己,正如上一世一样。只要她愿意,一定能让陈谦把自己娶了。 看着满匣子的珠宝,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来。 正在许蕙用痴迷的目光看着这些首饰宝石之时,突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似乎还夹杂着郑兴的声音远远传来。 许蕙慌忙把首饰匆匆塞到匣子里,还没忘了把匣子上锁后,重新塞进了柜子里。把钥匙贴身带在了脖子上,她才整理好衣裳,准备迎出去。 她才要撩了帘子出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她的针线筐中拿出了一个靛蓝色的荷包,料子只能算是一般,可是绣得纹样却是十分精致,古朴大方,适合男子用。 把荷包拿好,许蕙这才去了堂屋。 梁氏已经把郑兴给迎了进来,只见郑兴手中提着半袋子的米,还有一些收拾好了的肉。 许蕙过去时,郑兴正在笑呵呵的同梁氏说话。“夫人的庄子上送来了今年的出息,夫人说素日来我们辛苦,便给我们分了不少东西。我分了一袋子粳米并一些野味。” “我娘把野味在家里收拾好了,让我拿了一半过来。还有半袋子粳米,熬粥喝最好不过了。” 梁氏最喜欢郑兴这淳朴实在的性格,对郑兴家中的支持也十分感激。若是蕙娘能甘心,顺顺当当的嫁过去,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那便多谢了!”梁氏笑着收了下来。她叹道:“没想到侯夫人年纪轻轻的,竟是个懂得体恤人的。” 许蕙恰好把这些话都收入耳中,她手里的荷包不由攥紧了。仿佛上一次陈谦就是在看这个侯夫人,这个侯夫人又像极了安然…… 偏生郑兴还笑呵呵的接话道:“正是。夫人虽然年纪小些,却是个极为和气的,行事端方稳重,平日对下人也好。” 如今连郑兴也夸她,许蕙自然是心中不满。 “郑大哥来了!”许蕙娉娉婷婷的进来,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来。“那郑大哥说,是我好看,还是侯夫人好看?” 还不待郑兴开口,梁氏听了这话,便觉得不妥当。 哪有未出阁的女子在很可能成为自己未婚夫的男子面前问这样的话?且她比较的人,是平远侯夫人,这算什么话?让郑兴怎么说?便是侯夫人不漂亮,也不是她许蕙能比较的。 郑兴闻言,便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若论起漂亮来,他还从未见过比夫人更漂亮的人。他虽只是远远的看过侯爷和夫人在一起,可那惊鸿一瞥,足以看出夫人的绝色容貌。 可是侯夫人岂是他能议论的?侯爷对他们有提携之恩,夫人又是几多照拂,郑兴对侯爷和夫人只有尊敬的份儿。 “蕙娘,别胡闹!”梁氏忙瞪了许蕙一眼,出来解围道:“大郎,你别放在心上。蕙娘是跟你闹着玩儿呢,来,你这一路过来也累了,婶子去给你泡茶。” 许蕙见好就收,也并没有追问,让郑兴好歹松了口气。 一时间堂屋里就剩下了许蕙和郑兴二人。 “郑大哥,你别生气。”许蕙放软了姿态,语气柔柔的道:“我只是怕你见过侯夫人那样漂亮的人,会觉得我不过是蒲柳之姿,你看不上眼。” 郑兴手忙脚乱的保证道:“没、没有的事!”他看着许蕙,憨厚的面庞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笑容,声如蚊呐的道:“在我心里头,你是最好看的。” 许蕙忙拿出帕子来,掩嘴娇笑。 行动之间,一个靛蓝色的荷包从她的袖子中掉了出来。郑兴忙上前一步,捡起来想要交还给许蕙。 “郑大哥,这个荷包是送给你的。”许蕙脸上慢慢浮出淡淡的绯色,她娇羞的低下头,小声道:“不是什么好料子,做的也粗糙,你别嫌弃——” 郑兴立即了露出狂喜的神色来,还有些不敢置信。 许蕙这些日子来一度对他不冷不热的,郑兴已经不抱多大的希望了。如果她不接受他,他也不会勉强。可前几日许蕙对他态度有所转变,又让他燃起希望来。 而今日许蕙又送了他荷包,是不是她已经想通了,答应嫁给自己? “蕙娘,你,你……”郑兴有些兴奋,磕磕绊绊的道:“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许蕙听罢,脸色愈发泛红,低下头不肯言语。 而梁氏端着托盘站在外头,心中也是十分高兴。看来女儿是知道回转了,或许两家的亲事,能议起来了。 她把茶放下,又说要去端点心,把堂屋让给了两人。 许蕙见郑兴满脸的高兴之色,猜到此时他已经没有了防备之心,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郑大哥,你算是平远侯的亲兵罢?每日都是跟着侯爷的吗?上次见到的冯大哥,也是跟你一样吗?” 郑兴以为她是好奇,没有多想,便道:“我跟着侯爷的时候多。冯大哥是侯爷的亲卫,如今跟着夫人的时候多些。”见许蕙似乎有些不解,郑兴忙解释道:“侯爷担心夫人的安全,专门派了八个人在夫人出门时保护夫人。” 许蕙闻言,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暗色,颗面上却露出笑容来。 她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个问题,只要是郑兴知道的,都告诉了她。然而毕竟郑兴跟安然几乎没有接触,她也问不出更多的话来。 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侯爷将带夫人去清源寺上香,时候还没定。 见天色渐渐的暗了,郑兴觉得再留下来,恐怕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便告辞离开。 梁氏满脸喜悦的一只把他送到门口,转过身对许蕙眉开眼笑的道:“你总算是想开了。我看不若就把亲事定下来,你也不用总是在外头奔波,吃那么多苦。” “不用这么着急罢!”许蕙颇有些不以为然的道:“等我爹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 “大郎翻过年就已经二十二了,这个年纪娶妻已经是迟的了。”梁氏头疼的道:“你也十五了,再拖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既然你对大郎也有意,不如早点定下来,你爹知道了也高兴。” 许蕙听罢,也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说是要去厨房看看,便自顾自的走开了。 只留下梁氏不住的唉声叹气。 ****** 今日送走了陆明修,安然便早早的起床梳妆,今儿她要带着念哥儿去拜访云阳郡主。 既然已经承认了念哥儿的身份,安然便打算带他在一众亲朋面前都露露面,总不能把他藏在府中,好像平远侯府不重视这个庶子似的。 好在念哥儿已经比原先开朗了许多,规矩也学得很快,见了人也敢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安然很满意。 “夫人,青萍已经找人来递话,说是侯爷让她出去一个月,如今时候也快到了,是不是让她回来?”碧萝从哥哥松阳那儿听来了信儿,便到安然面前通报。 虽说青萍做了些不妥当的事,可她也是陪伴念哥儿最久的人。这些日子虽是念哥儿跟着她,偶尔也会想起青萍来,怕她不高兴,念哥儿便小心翼翼的不肯说。 安然倒不是那不开明的,只要青萍安安分分的,她不介意念哥儿身边有个忠心的人守着。 杨氏临终前把念哥儿托付给青萍,也有自己的考虑吧! “我知道了。”安然点了点头,她轻声道:“等我晚上跟侯爷商量后再说。” 碧萝点了点头,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今日出门,安然便找了梳头媳妇给自己梳头发,并戴上了一套皇后赏赐的赤金东珠头面,穿了件真紫色的四喜如意纹褙子,底下配了条绛紫色的马面裙,隐隐透出贵气来。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是云阳郡主送给她的,今日特意找了出来。 这还是婚后头一次正是去云阳郡主府上,自然要打扮得隆重些。 梳妆完毕后,念哥儿也被桃枝抱了过来。 “一会儿咱们去云阳郡主府上,到时候除了郡主,还有两个小姨、一个小舅舅在。”安然对念哥儿柔声道:“她们人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念哥儿点了点头,奶声奶气的道:“我跟着母亲。” 安然欣慰的拍了拍念哥儿的头。 马车早就已经准备好,安然又亲自看过了带给孩子们的礼物,还有送给云阳郡主夫妇的礼物准备好,安然便带着念哥儿上了车。 照旧是八个护卫跟着她出门。 安然觉得陆明修有些小题大做了,平远侯府离云阳郡主府上不远,甚至离南安侯府、毅郡王府都不算远,可每次只要安然出门,陆明修都务必保证足够的人跟着她。 原先安然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护卫,后来偶然的机会,安然发现他们各个身手不凡,跟着她倒是可惜了。 等安然跟陆明修提到此事时,陆明修却是态度坚决,必须保证足够的人的跟着她们。 “九娘,别的事都可以商量,这件事不行。”陆明修语气虽轻,却是不容置疑。“不少人的眼睛盯在我身上,很可能会从你身上下手。如果他们伤害到你,绝对比直接伤了我更管用。” “听话,把人都带着。” 瑞亲王十年前便是最有实力能登上皇位的皇子,被云舒设计失了云栩的信任,跟还未封亲王的七皇子、九皇子先内斗了起来,再加上云栩有意削弱他的势力,云舒看准了机会,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毕竟瑞亲王经营多年,还有些没有被挖出来的势力。近来又有传言,说是瑞亲王的旧部想要拥立瑞亲王的遗腹子夺位。真假虽未可知,但上回在云阳郡主府上的刺杀,却是切切实实发生的,故此陆明修不得不加倍小心。 他不想看到安然毫无生气的倒在他面前,他却是无能为力。 陆明修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恳切,安然也不好再分辩,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故此安然每次出门,都是“浩浩荡荡”的八个人跟着。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云阳郡主府上。 安然带着念哥儿在垂花门前下了车,嘉娘已经带着怡姐儿和恒哥儿等在了门前。 “姐姐!”看到安然下来,嘉娘忙快步走了过去,拉着安然的手撒娇。已经许久没见到安然的她,高兴之余,声音还带了些委屈。“姐姐你好久都来看我了!” 嘉娘虽是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得到百般宠爱,身边还有乖巧懂事的弟弟妹妹,可毕竟安然是她最困难的时候,唯一关心和帮助过她的人,对她的意义又是不同的。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另有一种亲密在里头。 怡姐儿和恒哥儿也上前来打招呼,拉着她叫姐姐,态度亲昵。 “嘉娘,怡姐儿、恒哥儿。”安然笑着依次跟她们打过招呼,又拍了拍嘉娘的手,以示安慰。随后她转过身,对车内的人道:“念哥儿,快下来罢。” 宝蓝色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雪玉可爱的小脸儿来。只是脸上还有些怯生生的神色,张开了双手要安然抱。 安然把念哥儿抱了下来,挨个给他介绍。 怡姐儿和恒哥儿跑过去拉住念哥儿的手,倒是很不认生。 嘉娘却是站在一旁,没有立即过去。她用审视的目光,把念哥儿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嘉娘一早就听说了,他是平远侯的私生子,最近才被接了回来。嘉娘已经八岁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幼童,她首先想到的是安然。 自己的姐姐会不会为此难过,伤心。这个孩子会听姐姐的话吗?他会真心把姐姐当做母亲一样敬重吗?嘉娘小小的年纪,暂时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 虽说她觉得姐夫平远侯人不错,对姐姐也好,可是这个孩子的到来,会不会让姐姐和姐夫之间产生罅隙? 安然留意到嘉娘的举动,不由翘了翘唇角。 小姑娘在想什么,她已经猜到一些。 “嘉娘,姐姐很好,念哥儿也很乖很懂事。”安然看着怡姐儿、恒哥儿跟念哥儿说话,她便俯下身子,对嘉娘低声道:“你不必担心姐姐。” 嘉娘听罢,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眼底的忧色挥之不去。 安然心中一暖,自己曾经护着的孩子,满心满眼的为自己考虑,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吧! 怡姐儿和恒哥儿对念哥儿态度虽说很友好,尤其是恒哥儿,他一直都是最小的那个,见了比自己还小些的念哥儿,像个粉嫩的团子似的,自然是很热情。 可毕竟是才到了陌生的环境中,念哥儿未免有些不安。他的眼睛还是在四处找安然,目光中流出求助之色。 安然牵着嘉娘的手,走到了孩子们面前。 见她过来,念哥儿忙紧紧的依偎在她身边,还是有些认生。 “走罢,咱们去见郡主。”安然笑着带着孩子们一起往正院走去,前头有两个妈妈引路,安然见念哥儿人小腿短跟不上,她干脆把念哥儿抱了起来。 等到了正院,大丫鬟翡翠已经迎了出来,笑着给安然请安。 安然含笑点了点头,小丫鬟们忙撩起帘子,迎了安然一行人进去。 自从进了正房后,还未绕过八扇的紫檀木雕山水屏风,安然便把念哥儿放到了地上,牵着他的手走路。 云阳郡主正坐在罗汉床上等着她们,见安然衣着华贵、姿容风仪更胜往日,心里头觉得喜欢。 “给郡主请安。”安然进来后,先是一丝不苟的给云阳郡主行礼,才又牵住了念哥儿的手。 “九娘,快来。”云阳郡主朝着安然招了招手,而后她的目光落在念哥儿身上,不由笑眯眯的道:“这就是念哥儿罢?” 云阳郡主是少数知道念哥儿身份的人,故此她看到念哥儿时,便不由多了几分怜惜。她对念哥儿的态度十分和蔼,柔声道:“过来让我看看。” 若是仔细论起辈分来,念哥儿是安然名义上的儿子,安然又跟嘉娘平辈论交,云阳郡主年纪轻轻,便是祖母、外祖母之类的称呼了。 安然觉得有些别扭,来之前告诉念哥儿,让他称呼“郡主”便是。 念哥儿想起今日出门前,母亲的教诲。故此他慢慢的松开了安然的手,走到了云阳郡主面前,道:“给郡主请安。” 说着,他稳稳当当的给云阳郡主行礼,没有出一点差错。 “念哥儿真乖!”云阳郡主让念哥儿到她身边去,仔细看了看念哥儿白嫩的小脸儿。是个苦命的孩子,看着却是个乖巧懂事的。能跟在安然身边,也是他的福气。 云阳郡主早就准备了一小匣子金饰,都是赏给念哥儿的,让安然拿回去给念哥儿玩儿。 念哥儿乖巧的上前道谢,又引得云阳郡主好生夸了他一番。 彼此寒暄了几句,先前被云阳郡主嘱咐过的嘉娘,便招呼怡姐儿和恒哥儿一起带着念哥儿去花园里玩。 念哥儿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安然,离开安然到了陌生的环境中,他还有些不适应。而安然却是希望他多跟同龄的玩伴们在一起,故此便鼓励他,跟着嘉娘她们出去。 念哥儿便乖乖的被恒哥儿和怡姐儿牵着走了,嘉娘则是在后面看着他们。 “看得出,这孩子跟你相处得很好。”云阳郡主看着孩子们离开的身影,不由笑道:“好像孩子们都特别喜欢你似的。” 原先安然住在云阳郡主府上,带着恒哥儿怡姐儿嘉娘三个人,相处得也非常愉快。 安然镇定自若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道:“孩子缘太好,没办法。” “你这个促狭的小姑娘!”云阳郡主笑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安然嘿嘿的笑了两声。 “郡主,这些日子嘉娘怎么样?”安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云阳郡主。虽说看得出嘉娘跟家里的弟弟妹妹相处得很好,也把云阳郡主当做母亲敬重,只是还有些亲密不足似的。 而且嘉娘在看到念哥儿的一瞬间,先是审视的目光……安然不由有些心疼她,嘉娘不过八岁而已,即使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还是不能敞开心扉么? 云阳郡主闻言,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安然所问的,也是她所发愁的。 “终是错过了这八年。”云阳郡主幽幽的道:“嘉娘这孩子思虑重,虽说她不怪我们了,可是仿佛还有些隔阂似的。” 甚至云阳郡主觉得,嘉娘在自己面前,都不如安然面前来的亲近。可她转念一想,在嘉娘最困顿的时候,是安然出手帮了嘉娘,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是安然舍命救她,嘉娘自是把安然视为亲人。 “郡主您别着急,慢慢来。”安然也只能徐徐的劝道:“嘉娘又聪明又乖巧,只是心思重了些。一会儿我再劝劝她。” 云阳郡主感激的点了点头。她沉吟片刻,道:“吴氏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是嘉娘的养父母曾经欠下了一大笔债,之前留给嘉娘的钱早就补亏空去了。竟还有脸嚷嚷着,补贴给了嘉娘多少银子。” 安然微微蹙眉,义愤填膺的道:“这不是摆明了不认账么?若不是有好处可图,吴氏会把嘉娘养在身边?要知道,她们先前一个五品文官的家中,又是翰林院清贵,又能有多少进项?” “等到嘉娘去了后,他们府上的日子才好过起来。您看吴氏的两个女儿,比世家嫡女的通身打扮都不差,她们哪儿来的银子?”安然很气愤,她们已经占了大便宜了,莫非还想反咬一口?“这会儿又说有亏空……” 云阳郡主微微颔首,也赞同安然的看法。 当初为了嘉娘的名声,云阳郡主便没动刘学士府上。毕竟嘉娘在她们府上生活了三年,何况在外人看来,吴氏对嘉娘还不错。外出交际也都带着她,平日里出来也打扮得很像个官家姑娘。 若是云阳郡主立即发落了她们,未免会让人觉得嘉娘有“忘恩负义”之嫌。 她们很是安静了一阵子,谁知这几日又闹起来。 先前云阳郡主逼她们把属于嘉娘养父母的财产吐出来的大半,留下一些便算是她们好歹养育过嘉娘。剩下的便封存起来,若是嘉娘想把这些用到扬州,给她养父母立祠堂、或是捐了,云阳郡主夫妇也不反对。 谁知她们竟贪心不足,又有了起是非的心思。 “我有些担心嘉娘。”云阳郡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叹道:“嘉娘在心中还是极重视自己的养父母的,我怕她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关心则乱,若是一时冲动,中了吴氏等人的圈套可就不好了。” 安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跟云阳郡主保证道:“您放心,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我会好好跟嘉娘说一说。” 既然事情闹了出来,云阳郡主或是谭尚书强行插手,未免会别人说成是跋扈。首先要稳住嘉娘,不能被吴氏左右。 云阳郡主欣慰又感激的看着安然。 “这些日子,你跟明修怎么样?”说完了嘉娘的事,云阳郡主的话题又回到了安然身上。 安然脸色微红,轻声道:“侯爷待我很好。”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夫妻两个过日子,凡事都商量着来。”云阳郡主看安然容光焕发的模样,便知道她做了平远侯夫人后,日子过得不错。 安然答应了一声。 “我听说前几日明修的三婶、四婶上门来着?”云阳郡主饶有兴致的问起了另一件事。 安然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她还以为自己处理的很隐蔽了,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云阳郡主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临安大长公主,到皇后娘娘面前说的。”云阳郡主说完,安然脸上的疑惑更大了。怎么又跟临安大长公主扯上了关系?陆明修的三婶、四婶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云阳郡主见她懵懵懂懂的,便细细的跟她说了起来。“临安大长公主,算是少数几个皇上勉强敬着的长辈了。当时先太子的事在哪儿摆着,别人夹着尾巴还来不及,临安大长公主这些日子频繁的往宫里跑。” 原来陆明修的四婶,跟临安大长公主有些转折亲戚的,勉强称得上一声姑母。 不知怎么的,她们说动了临安大长公主,竟让她出面在皇上跟前,劝说让陆明修仍旧认他三叔、四叔。而临安大长公主还是有些慧根的,怕皇上不给她面子,便跑到皇后面前哭诉。 这两个人正是所谓的愈挫愈勇么? 安然简直哭笑不得。 ****** 这一日陈谦把许蕙带到了他为六娘置下的新居中。 这是一座四进带跨院的大宅子,若是两个人生活在里头绰绰有余了。里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种着应季的花木,小花园里还有一座不大的玻璃暖房。 在许蕙前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间宅子。 看到宅子已经装饰一新,许蕙不由红着脸,含羞带怯的看着陈谦。莫非是陈谦要把这件宅子送给她?还是要在这里娶了她? 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了陈谦对她的重视。 可是在高兴之余,她又想起了那日见过一面的徐舟,至今没打探到更多他的消息。只知道他把草药卖给回春堂,家住在城郊。等她想再打探下去时,伙计已经起了疑,只能暂时就此作罢。 她只记得徐舟确实是从京中发家的,具体做了什么买卖,她还是不太清楚。众说纷纭,她来不及一一验证。 若是陈谦此时想让自己嫁给他,她该怎么回答? 许蕙不由有了几分甜蜜的苦恼,或许她可以帮着陈谦变得更强,可是徐舟是怎么发家的,她仍是不甘心放弃。 一旁的陈谦见她脸上的羞怯之色,便知道她已经想歪了。 其实也不算想歪了,他却是是想把她留在这间宅子里。自然不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而是以通房丫鬟的身份,就服侍在他的书房中。 “蕙娘,你看这间宅子如何?”陈谦引着许蕙都参观了一遍,最后回到了中路的正房里头,看着多宝格中摆着的各色珍奇异宝、紫檀木的步步高升落地罩、还有雕龙凤的花梨木拔步床…… 甚至家具上已经摆好了锦垫、大迎枕等物。这里更像是一间刚布置好的新房,只是还没来得及换上大红色的帐子、摆上龙凤花烛、各色吉庆之物罢了。 “很漂亮!”许蕙不由赞叹道:“又朗阔又富丽。公子真是好财力,能在京中置下这样一间宅子。” 许蕙只以为陈谦是在为自己改变,毕竟前世她还是跟陈谦到了扬州,让病病歪歪的安然占据了正院,虽然她行使管家奶奶的权利,却住在略小些的偏院中。 而这一世陈谦竟在京中置下了宅子! 说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133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来人正是成平侯府的二姑娘明茜。 “二姐!”明薇眼前一亮,忙紧走了两步,笑容忍不住从唇边流出:“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明薇看到明茜光顾着高兴了,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身体今时不同于往日,她自己还犹可,只把月临几个吓了一跳。碧云更是上前去扶她,口中道“王妃,您慢着点!” 明茜也忙抬高了声音道:“慢点,慢点!” 没想到众人的反应这么大,明薇脸色微微泛红,她掩饰性笑了笑:“二姐,这不是有些没见了呀,我怕老太太、太太想我,让你仔细看看,回去老太太她们问了,你好有话说。” “你呀你,还是这么捉狭!”明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上前挽了明薇的手,一起进了正院:“眼看着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就还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间温馨亲密的气氛感染了月临几个,她们也都忍不住弯了嘴角。碧云更是觉得惊奇,向来端庄高贵的王妃,竟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我是跟着王爷一起从成平侯府来的。”明茜解释道:“仿佛王爷有事,就先走了。” 见到明茜过来,明薇满心里只有欢喜的份儿。“有日子没见,二姐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这里有几盒上造的胭脂,回头姐姐拿去试试。” “打趣起你姐姐来了!”明茜大大方方的表示收下了。“算你还有孝心。” 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明薇携着明茜到了平日她的宴息起居之处。 “祖母和父亲母亲可都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明薇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今日见了明茜,便迫不及待的问:“家里一切都还好罢?” 从容臻被关到瑜亲王府后,她就几乎和成平侯府失去了联系。在瑜亲王府被软禁的日子,紧接着容臻被废黜太孙之位,这些在旁人看来足够心惊肉跳的事一件接一件,疼爱她的老太太一定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罢! “都好,都好。”明茜笑眯眯的道:“原本老太太是有些不好的,不过今儿王爷去咱们家告诉你的喜讯,老太太就全好了!老太太还就要来看你呢,不过王爷和娘都劝,老太太这才没来。”话音未落,她又故作苦着脸道:“还以为你出嫁了,老太太就能多疼些我,谁知道一提起你,竟又把我丢到爪哇国去了!” 明茜前头两句还正经,后来就不忘打趣起明薇来。 “二姐姐!”明薇磨着牙道:“才几日没见,二姐姐倒是愈发口齿伶俐了!” 姐妹二人还在互相“揭短拆台”,月临棠梨已经端上了热茶,冬月和碧云各托着一个梅花连珠的黑漆托盘,上头放着几样精致的蜜饯点心。 “二姑娘,请用。”月临先把茶奉给了明茜,她曲膝笑道:“是您最喜欢的信阳毛尖。” 明茜笑吟吟的点头接了过来,她打量了一眼粉彩茶碗里色泽翠绿清透的茶汤,赞道:“好丫头,难为你还记得。” 片刻间室内已是茶香四溢,引得明薇直眼馋。 “王妃,您的药茶。”棠梨把另一个雨过天青色官窑茶碗奉给明薇,瞧着也是一片清澈碧透,明薇却条件反射似的皱了皱鼻子。 也不知道那张大夫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和普通的茶一般无二,喝起来味道确实天差地别。 听到“药茶”二字,明茜就明白了。她故意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碗,细细的品了一口,才悠悠的道:“果然王府的茶就是好,色泽香气口感皆是上乘。” 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明薇恨得牙根痒痒。 “二姑娘,请用点心。”碧云也随了月临几个人的叫法,她落落大方的曲膝行礼道:“碧云见过二姑娘。二姑娘,您可得看着我们王妃,王爷嘱咐过了,每样都不许王妃多吃呢。” 得了,身边的丫鬟都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尽数“投递叛国”了。明薇一面色厉内荏的怒目而视那几个,一面无可奈何的磨牙。 明茜心中大慰,她一面笑容满面的道:“好说,好说”,一面给旁边站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忙拿了几个荷包交到了明茜手上。明茜笑道:“不值什么,你们拿去玩罢。” 她们笑着接了,碧云入手一摸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分量十足。虽然她打小长在东宫,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不得不承认明茜的出手阔绰。她默默的想着,王妃的娘家果真对王妃十分好。 碧云几个谢了恩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明薇和明茜时,明茜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明薇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半晌才道:“傻丫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人憔悴了些,也瘦了些!” 出嫁前明薇脸上原本还是有些肉的,如今已经能看出尖尖的下颌。虽然瞧起来气色还好,但面上却有一抹淡淡的疲惫倦怠之色,是脂粉掩盖不去的。想到这段日子来,自打容臻出事后,明薇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过日子,明茜就觉得心疼。 她知道明薇端庄高贵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对在乎的人,只懂得全心全意的付出,甚至有些傻里傻气的。当初狂奔的马车那样危险,为了保全她,明薇竟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当时明薇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吧!可明薇还是那么做了,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就把明薇当做嫡亲妹妹一样,一定要保护她,对她好。谁知阳错阴差间,明薇嫁到了皇家,成了太孙妃。她们能关心的到底有限,容臻被软禁听在她们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那些日子来,明茜也是日日心中焦灼,吃不好睡不好。 好在老天有眼,让容臻平安脱身夺位之争。从此他能当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对明薇也是好事一件。 一身绯衣,梳着高髻,头上几支华丽的凤钗熠熠生辉……明茜望着眼前气度雍容的明薇,心中感慨万千。说到底,明薇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毕竟能毫不犹豫主动跟着被圈禁、前途未卜的太孙离开东宫,是需要勇气的。 “……总是这么冒傻气,让我们怎么放心!” 明薇闻言,眼圈早已经泛红,眼中闪着薄薄的水光。方才明茜活泼的表现让明薇仿佛回到了在成平侯府最闲适的那段日子,而现在她动情的模样,让明薇心里也是酸酸的。 “二姐,你别忘了呀,老太太镇日里总说什么。”明薇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老太太说我和二姐最像了,若是二姐说我傻……”明薇呵呵笑道:“那么你岂不也是……” 正酝酿着感情的明茜,被明薇这么一打岔,伤感顿时散了大半。“论起口齿伶俐,我可是远远不及你!” 姐妹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罢了罢了,我今日来,瞧着你好好的,就放心了。”明茜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她的目光在屋子环视一周,正色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可王爷待你十分的好。” 屋子里的陈设说不上多么华丽靡费,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清贵。明茜自从进屋起就把一切尽收眼底,见其中的摆设,从大迎枕上绣着的折枝牡丹,到眼前那一套的粉彩瓷器,她就感觉到容臻对明薇的重视。 所有的一切分明是照着明薇的喜好来的。从临窗大炕上随意半摊开的棋谱以及几样表明属于男主人的物件,说明容臻和明薇的感情极好。其中透出居家温馨的气息,更是让明茜觉得难能可贵。 最重要的是,府中丫鬟们对明薇毕恭毕敬的态度,也从侧面反映了男主人对女主人的重视。方才那个叫碧云的,看那模样打扮应该是容臻身边的大宫女,可她却对明薇在尊重之余又透着一抹亲近,其中绝对有容臻的功劳。 还有那些今天早上容臻带到成平侯府的礼物……明茜瞧过一眼礼物单子,连老太太都不由点头。容臻准备的礼物既不过分贵重让人觉得不适,又不随意会让人觉得轻慢,一看便知道是用足了心思的。他会这样费心,都是因为明薇罢! 容臻出身尊贵无匹,却并不因为明薇出身而有丝毫轻慢。 转而想到今日容臻一大早就去了成平侯府,对老太太说明喜讯时,虽然他一贯老成持重,可眼底眉梢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连自己颠三倒四的说了几次喜讯,都没有发觉。 明茜在心中暗暗替明薇高兴,明薇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听她提起容臻,明薇脸上的羞怯一闪而过,想到容臻的小意温柔,关心体贴,反而是认真的点头道:“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那就养好身体,好好替王爷生个小世子。”明茜念着明薇此时有孕在身,不想惹她伤心。故此明茜的目光在明薇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扫了一眼,挪揄道:“不,该是多生几个小世子,小郡主!” “二姐!”明薇有些面红耳赤的横了明茜一眼,却没有说出否认的话来。 和容臻的孩子,也是她所期待的……不光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还有些别样的情愫在其中。 “家里的一切都好,你不用惦念家里。”明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祖母和母亲叮嘱的话:“祖母和娘都说了,让你好生养着,顺顺当当的为王爷生下小世子才是。” “如今你的情况不比往日,更要多加小心才是。”明茜努力学着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样子,倒显得十分滑稽。“吃食上、身边一应的用品,乃至于王府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该万分留心。” 明薇一面咬着嘴唇忍着笑,一面努力的点头。 “还有,王爷是为了你好,才没有声张的。”明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了正脸色,特别强调道:“祖母说了,此时情况特殊,王爷顾虑周全,你可不许往心里去。” 听了明茜的话,明薇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明白她话的意思。 肯定老太太是怕容臻说暂且不透露自己有孕的消息,自己不高兴吧!明薇心中不误感动的想,老太太肯定是怕为此他们夫妻间留下心结,才特别让明茜提点她的罢! 在老太太的眼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都明白的,二姐。”明薇顺从的点点头,她感动之余有忍不住嘟囔道:“祖母总把我当小孩子。” 明茜又絮絮叨叨的传达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话,末了,自己又加了许多颠三不着两的话,总之就是嘱咐明薇安心养胎,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等过两日宴席上就能见的,只是说不了几句贴心话。”明茜见明薇脸上还有许多依恋,她忙道“过些日子,老太太要把方嬷嬷给你送过来,还有两个原先跟在我娘身边办事的嬷嬷,都是极利索的。” 明薇此时心中只有感动的份儿,连连点头。 “对了二姐,最近三姐怎么样了?别的姐妹呢?”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明蓉。 淑妃、诚王妃、德光公主的态度都十分暧昧奇怪,让她心里很没底。想到诚王妃和二太太娘家有着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明蓉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听她提到明蓉时,明茜的目光微闪,很快便恢复正常。这些日子来,明蓉除了冷嘲热讽明薇,倒着实老实了一阵。“你放心,祖母派人好生‘照看’着明蓉呢,她如今不能离开府中半步。” 明薇点点头,心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 韩才人的事、容昊的事……淑妃不光前世跟她过不去,这一世同样还是跟她过不去。不知道她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来,总往她身上找茬。以上一世她对淑妃的了解,她毫不怀疑淑妃折腾的能力。 “那就好。”明薇沉吟道:“我还是觉得三姐不会甘心与英国公府三房的婚事,她别做出些离格的事来。咱们家里的姐姐妹妹的声誉,万不能被她带累了才是。提醒娘多留意些英国公府的动向。” 从上数,还没出嫁的就是明茜了,然后是二房的三个姑娘,明蓉明芳明莲,还有三房四房的六个姑娘。便不是明蓉自愿,她被别人陷害玷污了名声,对其他姐妹也很不利。 明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罢。” “前些日子,大姐回娘家来着,带着先头那位夫人的两个孩子,看起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明茜不想明薇再操心,便转移话题道:“如今大姐放宽了心,身子也比往日丰腴了些。可见这日子是人过出来,大姐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明薇想起数月前还是哭着哀求二太太的明蕊,或许已经变成了一个优雅从容的妇人,在为她高新之余,又感到一抹心痛。 都是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子,却要承受那样多的痛苦,她本可以活得更轻松快活,却不幸毁于二老爷的漠视,毁于二太太的摆布,毁于她姨娘的贪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传话的也得回去复命了。补身体的药材祖母给你带了些来,如今我看你这里有好大夫,还是问过大夫再用罢。”明茜起身,她目光落在明薇的小腹间道:“你且好好养着罢。” 她统共才来了没一个时辰,这就要走,明薇感觉有些依依不舍。“这还早着呢,二姐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去也不迟。” 明茜才想婉拒,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 随即门口姜黄色的锦缎门帘被掀起,一张清俊的面庞映了出来。脸上和煦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度高华。 “二姐姐留下用顿便饭罢,要不阿薇可是要哭鼻子的。”容臻微笑道:“等用过午饭,我让人送二姐姐回去。” “见过王爷。”二人被突然出现的容臻唬了一跳,明茜忙起身行礼。明薇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容臻一面口中道:“都是自家人,二姐不必多礼。”一面快步上前拦住了明薇:“别起的猛了,张大夫不是嘱咐过了,不许你动作太急太快?” “王爷!”抬眼不期对上明茜挪揄的目光,明薇不由红了脸道:“妾身哪里有那么娇弱?” “是是是,你不娇弱,可你得想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容臻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道:“权当是为了他罢。” 二人间亲密又温馨的气氛让明茜一阵羡慕。 “我已经命人备了一桌便饭,二姐用了再去。”容臻对明茜道:“阿薇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可一直念叨着你们。既然来了,多些时候也无妨。” 明茜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见夫妻二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推辞,笑吟吟的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直到申时初刻,明茜才登车离开,姐妹二人又是一阵依依不舍。 “过几日就还能见的。”容臻见明薇望着辚辚行驶的马车,目光露出一抹难舍,不由出言安慰道:“等过了一阵,多请二姐来府上就是了。”他帮明薇理了理斗篷上的绒毛,这才携着她的手往里走。 送走了明茜的感伤才稍稍散去些许,明薇这才察觉出身上的不对劲儿了,这还没入冬呢,镶着雪狐裘皮的斗篷就给她穿上了。她有些好笑的拽了拽纯白无暇的皮毛,道“王爷,您不觉得这会儿穿这个,太早了些吗?” “你如今受不得凉。”容臻丝毫不以为意:“穿暖和些总没错。” 明薇反抗不得,只能苦笑着裹着一层初冬的斗篷,无语问苍天的走在深秋的午后。 等到回了正院,屏退了碧云等人,夫妻二人坐在临窗大炕上说起话来。 “今日你又去花厅了?”容臻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疼惜,他柔声道:“如今你身子正该好生养着,有事吩咐碧云她们去做就是了。你放心,她们都有人盯着,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如今瑜亲王府好吃好喝油水多,她们莫非还想回去让人压一头不成?” 明薇点点头,微笑道:“这不是才从宫宴上听了些好话,不转告她们着实浪费了,那也是旧主子一片殷殷的心呀!到底怎么选择,端得看他们自己了。” “王爷,那间点心铺子……”明薇目光落到炕几上摆着的几碟子蜜饯上,抬眸对上容臻雀跃的眼神,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最终道谢:“谢谢您,妾身很喜欢!” 容臻微微一笑,又是骄傲又是满足。不过他仿佛看到了明薇心中所想,解释道“那间铺子也还是照常经营的,只是优先准备咱们府里的吃食。我已经派了两个大师傅去学,以后你想吃什么,单独在咱们院子开小灶便是。” “其实妾身没有那么娇贵,在吃食上没有那么挑剔,妾身才不是吃货呢!”明薇暗自喃喃道:“咱们府上的师傅手艺还算不错。” 容臻没有含混过去,反而一本正经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府上的厨子,做菜是一流,做蜜饯就不如老店了。” 明薇被容臻这谬论弄得哭笑不得,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摇头道:“王爷您倒是好学问,原来尽是用在这上头了!” “王妃过奖。”容臻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接受了。 “那您什么时候不让人看着妾身喝药茶、吃药膳?”明薇趁机撒娇提要求:“就算是要喝,也同张大夫讲讲,弄些味道好的!” 见她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容臻不由莞尔道:“你当是品美食呢,还弄些味道好的。” 不多时,容臻见明薇脸上带了倦色,干脆叫月临几个进来服侍她梳洗一番,换了家常的衣裳,自己也换上了便服,陪着她在床上歪着。 “王爷,妾身不是小孩子。”明薇知道容臻最近事多,虽然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体贴,却也不想耽误他正事。“您有事就去忙罢,妾身自己歪一会儿就行。” 容臻却很坚持,他干脆脱靴上了拔步床,侧身把明薇圈在怀中。“乖,别动。我也想陪我儿子歇一歇。” 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却说这样故作老成的话。放到现在,容臻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呢,这会儿竟要为人父了。 明薇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并不去戳穿他。二人静静的靠在一起,既是不发一言,却都觉得这样温馨静谧的感觉,舒服极了。 “要是女儿怎么办?”原本老是贴在容臻胸膛前的明薇突然抬起头,有些担心的道:“要是我一直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倒不是明薇重男轻女,只是容臻的身份不同,且嫡子,长子嫡出的身份太重要了,她也不免有些担心。以容臻瑜亲王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儿子。如果她生不出儿子,或许容臻就要纳次妃、侍妾,更有数不清的通房丫鬟…… 比如那碧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当初明德太子和太子妃分是何等恩爱,相敬如宾。可太子妃多年未有所出,太子也还是收了通房,纳了侍妾。只不过到明德太子病故,也没有见他身边的妾室有所出。 不过就算有,怕是也被容铎处理了罢!明薇在心中暗暗的冷笑,连明德太子他都敢下手,更何况是小孩子? 等等,她又想歪了。 放在之前,她和容臻尚未剖白心迹之前,她真的不在乎容臻身边的小妾问题,甚至她觉得两个人相敬如冰的话,她甚至能平心静气的给他选侧妃。可现在动了心,明薇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这会儿胡言乱语什么呢?”容臻好笑的点了点明薇的额头,他温柔的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就都喜欢。” “阿晚,我只说一次。”容臻温柔的看着明薇,眸中的深情溢于言表。“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人,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只要咱们的孩子。” 明薇只感觉自己要融化在容臻的灼灼目光中,那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女儿有什么不好,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大不了咱们给女儿招婿就是。”容臻倒是说的十分容易,他不在乎的道:“你呀,就别多心了!” 过了许久,明薇才轻轻应了一声。 她把头重新靠在容臻的胸膛前,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清爽的气息,感到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她真的能相信吗?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瑜亲王府宴客这一日。 宴客的名单是由容臻的外书房、回事处拟定好的,戏班子请的有名的庆云班,设宴的地点的选择、陈设都是那三位亲王府里送来的管家娘子们帮着参详的,明薇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最终就是拍拍板。 为了制约那三个王府里的人,明薇让她们各拿出一套意见来,择优选用。是以这三路人马都卯足了劲儿,用尽浑身解数来想要表现自己。故此这回宴会的各处细节竟十分完美。 明薇也不一味使用哪一个王府出来的人,最后管事的结果就是她们互相制约,让其各有长处。 王府正院。 天才蒙蒙亮,明薇就已经起身梳洗了。容臻也早早换好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的亲王常服,束好了代表亲王身份的玉冠。在净房梳洗过后,反复叮嘱了碧云几个,千万要看照看好王妃,这才去了外书房。 冬月把早就选好的首饰、衣裳都捧了出来。 同样这一日明薇打扮得照样十分光彩照人,更有几分奢华的意味。 这一回她挑了一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外头配一件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因为有了身孕,她也没敢再选张扬漂亮的曳地长裙,生怕被自己绊倒就得不偿失了。她只配了一件宝蓝色连波水纹织金的十六幅湘裙,束着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瞧上去倒也十分亮眼。 今日月临照样替她梳了高髻。 如瀑青丝绾成的云鬓边斜斜插了一朵赤金镶红宝石的牡丹大花,两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插在另一侧。发鬓后头戴着一个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这一回虽然都是赤金首饰,但明薇戴起来没有一丝俗气,反而更显雍容。 耳边两颗明珠耳铛光洁无瑕、流转着温润的光芒,崭新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戴在褙子外头,明薇皓白的手腕上只戴了一支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更衬得她的肤色如初雪般洁白。 金丝线绣重瓣莲花绣鞋上的珠子都是精挑细选东海进贡的珍珠,等闲贵妇得到,连做珠钗都是极难得的。 尽管已经是简化了不少繁复的程序,明薇还是任由她们“摆布”了近一个时辰,才打着哈欠看到落地穿衣镜中艳光四射的人。没办法,今儿就是四位亲王妃比拼气场的时候,她可不输了派头。 “王妃,时候还早,您要不要略微歪一会儿?”碧云问道:“这一日您都不得闲。” 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只在椅子上略微坐了一会儿。这身行头弄乱了,可不是能一时半会儿整理好的。 “王妃,请用药膳。”明薇正在闭目养神时,棠梨捧着一套甜白瓷的碗碟过来。“您得趁热用,若是凉了,药味儿就更大了。” 从最初捏着鼻子才能喝完,到现在能镇定自若的喝下一整碗都不带眨眼的,明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顺便感慨一下母爱的伟大。 “王妃,等会您要不要带些茶叶嚼?”碧云几个都想张大夫请教了不少,关于怎样照顾明薇。今日来的人定然不在少数,怕是明薇招架不住。万幸的是明薇此时的害喜反应不明显,除了上回在马车上受了惊吓外,她还没有过激烈的反应。 明薇摇头道:“不必了,今日人多,免得被人瞧出端倪来。除了几家的老太君、三位亲王妃、两位公主需要我亲自去接,别的人倒还罢了。” 辰时初刻。 虽然时间尚早,明薇还是带着碧云冬月并四个小丫鬟在府中坐着轿子巡视一圈。 看着瑜亲王府焕然一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明薇也不由有几分沾沾自得。没有由来的,明薇突然想起了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即便那些人是亲王府送来的又如何?加以改造,还是能为他们所用。以重利诱之,等她们沉浸在骄傲自得时,再稍用些暴力手段威胁,胡萝卜加大棒,不信她们不彻底倒过来。 在慢慢改造观察的过程中挑选真正得用的人,再塞进容臻留在暗处的人……瑜亲王府最后也能变成铁桶一片! “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远远的看到明薇的轿子,还在忙上忙下的人立刻停下来,毕恭毕敬的行礼,满面堆笑的请安。 今日明薇心情好,连带着来自诚亲王府的胡瑞家的也顺眼了许多。 “胡妈妈这几日辛苦了,今儿是最忙的一日,等忙过了今日,本王妃重重有赏。”明薇扶了扶发鬓间的赤金步摇,坠角水滴形的红宝石鲜艳欲滴,随着明薇的动作轻轻摇晃,别添了几分妩媚的风致。 “谢王妃恩典!”胡瑞家的喜不自禁的行礼口中道:“都是奴婢该做的,王妃厚恩,奴婢担不起。” 明薇闻言挑了挑眉,唇边的笑容愈发温和起来:“胡妈妈自然担得起。一会儿等三皇婶过来,本王妃还要好好道谢呢。” 她的话音未落,胡瑞家的脸上的神色立刻有些僵硬,她干笑了两声,便不敢再多言,只是垂手站在一边。 明薇略转了转,便又上轿子去了别处。落下轿帘的最后一刻,明薇分明看到胡瑞家的脸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打量她不知道么?总想着偷偷摸摸的往府外传递消息,也是太急切了罢! 正当明薇再想往别处转转时,只看到来宝飞快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王、王妃,成平侯的老太君,大夫人,以及诸位姑娘们都到了!”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34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35章 安然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便痛快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会准时去的。” 她答应的这样痛快,陆明修倒是微微有些诧异。他抬眼看着安然,挑眉道:“不问问缘由?” “左不过是让我说服您,跟那两家恢复走动,仍旧让您认了这门亲戚。”提起临安大长公主,安然已经猜到她的意图,故此神色自若的道:“既是这话都传到您耳中了,多半我是推脱不过的,我去便是了。” 陆明修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您放心罢,无论她说什么,我不答应就好。”安然见陆明修面上虽是笑了笑,可神色中没加掩饰透出一抹沉郁之色来。显然对这样的事极为不耐烦。“反正不吭声,我又不丢人。我年纪小呀,您恶名在外,怕您也是正常的。” 安然跳脱的来了一句,倒让陆明修半天没回过神来。 敢情小妻子这是在打趣他? 他端着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失笑道:“看来夫人心里头早有了章程。” 安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故此回答的也很迅速。“我记得云阳郡主跟我说过,便是皇上还要忍一忍临安大长公主呢,更可况是我?到时候我以不变应万变,她又能把我怎么样?” “而且我可是平远侯夫人呀,平远侯可是朝中重臣,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她们总得给您几分颜面是不是?” 她说这话是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似乎很有威仪的大长公主她也没放在眼中。 至多不过是她装傻充愣罢了。 陆明修见她神采奕奕、无所畏惧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半是打趣道:“原来夫人是要狐假虎威了?” 安然落落大方的承认了,双眸闪闪发亮。“当然啦。有这东风不借,我又不傻。” 说着,她又喜滋滋的道:“我还没有尝过仗势欺人的滋味儿呢,如果有机会一定试一试。” 说到这儿,安然顿时来了兴致。她掰着手指,兴致勃勃的道:“当然也不是欺负人,肯定也不被人欺负就是了。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侯爷您说是吧?” 原本得知了临安大长公主竟也要掺和他的家事,陆明修心中十分不痛快。只是回到家中,他不愿意表现出来。而他分明感觉到,安然今日似乎过于活泼了些—— 他心中不由一暖,她是在故意逗趣哄着自己高兴。 “哦?”陆明修心中紧绷的弦一松,语气中也带了几分轻快调侃。“这么说,夫人是那小狐狸了?” 安然没有多想,还兴致颇高的点了点头。 狐狸有什么不好的,聪明么! “怪不得最近我总觉得精神不济、失魂落魄的。”陆侯爷脸色没变,一本正经的道:“原来是被夫人勾走了魂魄。” 安然这才反应过来,陆侯爷是把她比作那勾人心魂的狐妖了。 哼,谁怕谁啊? 见陆明修心情不好,安然存了心思要开解他,故此也没扭捏,笑眯眯的伸出手指,点在陆侯爷的下巴上。甚至她轻轻凑近,吹了口气,眼波流转端得是妩媚动人。“侯爷才发现么?晚了!” 陆明修只想逗一逗安然,想着她肯定会红着脸的嗔他两句,可万万没想到,安然竟又撩拨了回来,甚至让人险些把持不住。 他顺势扶住她的肩膀,两人之间凑得更近。 “此时也不算太晚。”陆明修越靠越近,两人的鼻尖儿已经贴到了一处。他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由于紧张渗出的汗珠。 安然紧张的闭上了眼睛。 可她没有躲闪,只是不断颤抖着的长睫毛泄露了她的情绪。 陆明修的吻顺着她的额头、鼻梁一路落下,最后停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他的吻没有着急再落下,而是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唇瓣,等到安然几乎要睁开眼时,才虔诚的落下一吻。 安然的脸已经都红透了,耳垂更是如同血玉一般。方才那个大胆妩媚的小狐狸,顿时又成了安静羞涩的小姑娘。 灯下的美人愈发妩媚动人,引得陆明修不住的一亲芳泽,甚至有了冲动——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我先去洗漱!”陆明修神色生硬的放开了安然,甚至动作有些大。 安然就在他怀中,岂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三娘送她的那些春-宫册子上的图,顿时更加面红耳赤,可她张了张嘴,狠狠心就想把陆明修给叫住。 “侯爷,您别走。要不——” 可她才开口,只见陆侯爷几乎是落荒而逃,让她把剩下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中。 这叫什么事儿啊! 安然气鼓鼓的靠在炕几上,自己跟自己生闷气,也不知道是该气陆明修好,还是该气自己好。 “夫人,我们服侍您梳洗?”听到陆明修撩了帘子出去的动静,翠屏和锦屏进来,小心翼翼的道:“侯爷已经出去了。” 安然感觉脸上的热度仍未完全散去。 等到让两人服侍着换好寝衣,洗漱完毕后,安然没有等着陆侯爷,而是自己先钻进了被子里。裹好被子,气鼓鼓的对着帐子里头悬着的玉如意出神。 陆明修进来时,便看到安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个自己一个背影。 他忍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吹熄了灯,放下了帐子,动作又轻又快的上了床。 他知道她还没睡呢,故此便衬着帐子里的光线暗,对着装睡的安然动手动脚起来。他一会儿伸手捏一捏安然的鼻子,一会儿绕过一缕青丝缠绕在手指上,一会儿又拍拍她的被子—— 安然不胜其扰,终于肯转过身,瞪圆了眼睛看着陆侯爷。 “生气了?”陆明修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没有了妩媚之色,倒是多了几分俏皮,像是猫儿一样。他不由含笑道:“是我唐突了,给夫人赔罪好不好?” 陆侯爷的声音又轻又柔,且在夜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了气声,无端多非分醉人的意味。 安然扁了扁嘴,没说话。 好在今日陆侯爷身上没有寒气和凉意,应该是没有去洗冷水澡。安然心情这才好了些,她也不忍心伤害他的身体呀。 “哪儿敢生侯爷的气。”安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竟再一次被打散了。她有些怏怏的道:“我敬着您还来不及呢。” 陆明修蓦地想起方才两人说过的话,不由低低的笑。“那么现在呢,九娘可还怕我?” 安然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方才自己所说的,陆侯爷“恶名”在外,等闲人都怕他。安然才想说些什么,没有由来的竟想起,那一日在云阳郡主府上,自己半开玩笑的跟陆明修说,想嫁他的姑娘能从城南一直排到城北。 而如今她拥有了这一份幸运。 “怕,怕得要命。”安然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情绪,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陆侯爷是谁呀,威风凛凛,战场上所向披靡,英勇无匹,引得无数少女倾心不已——”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到陆明修在她耳边轻轻的道:“我不要别人的倾心,只要你肯喜欢我便足够了。” 原本正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安然顿时卡壳了。 陆侯爷干嘛突然说情话,倒让她根本接不上话来。 “快睡罢,明日一早还要出门。”陆明修低低的笑,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安然,似乎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她又不是小孩儿了。 即便心中这样想着,安然还是不由自主的转过了身,整个人依偎在了陆明修身边。 适应了极为昏暗的光线,看帐子中的一切已经十分清晰。 陆明修看到小妻子漂亮的脸,精致的五官,无一处不令他痴迷。或许真的像是趁着夜色而来的美貌狐仙,来勾魂夺魄的。 她是他的。 陆侯爷心满意足的拥着自己的小妻子,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顿时生出惬意来。 有了她,他才又有了家。 ****** 第二日醒来时,陆侯爷难得的没有起来,仍旧陪着她赖了会儿床。 当安然香甜的睡着时,陆明修便早早的醒了,可他没有动,生怕吵醒小妻子。最近因为他要早朝,安然早上的睡眠变得很轻,若是他这边有动静,安然是一定要醒的。 故此陆明修只是转过身来,看着在梦里时而露出笑容的小妻子,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满足来。 好在安然这些日子以来早起习惯了,她只比平日晚醒了一会儿。好在天色才亮了起来,倒不是很着急。 “侯爷,您醒了?”当安然揉着眼睛起身时,才发现眼中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庞,正在含笑看着她。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怎么不叫我?” 陆明修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好早,不着急。” 虽然他是这么说着,安然还是坚持起身了。之后便是陆明修梳洗后,回来看着安然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梳头发。 今日虽说陆明修说是带她去散心,可是到底是要给他的外祖父母上香,故此安然便选了一身颜色清淡的衣裳。一件湖色滚边缎面花卉暗纹小袄,配一条莲青色梅竹兰襕边综裙,在准备了件外头穿的白底绿萼梅的斗篷。 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简单的梳了起来,安然选了几支上好的赤金镶嵌东珠的发簪、并一个碧玺石发箍,耳垂上也是带了一对样式简单的东珠耳珰,看上去低调中又不失华贵。 安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今日两人要出门,便没有让念哥儿过来请安。安然吩咐桃枝和桃叶以及碧萝,多照看些他,在家中别出什么乱子。且家里还留了两个妈妈,都是云阳郡主身边老资历的人,能信得过。 她和陆明修至多出去一日,傍晚是要回来的,应该出不了乱子。 等到两人离开出门时,念哥儿还在赖床,没有起来。安然心软,疼他,便没有把他叫起来。 陆侯爷今日仍旧跟安然共乘一辆马车。 这一路上,陆明修给安然讲了许多过去的事。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八点左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36章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墙角宫灯里短烛安静燃烧着,偶尔爆出几个灯花外,寝殿里阒然无声。 烛影渐渐跳跃的动静儿大了,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去。明薇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银剪亲自去剪灯花。 容臻的目光追随着明薇的动作。只见橘色的暖光照在明薇的侧脸上,她本就白净的面庞更是显出莹润的光泽。她的动作优雅舒缓,如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见了心中就喜欢。 觉察到容臻的凝视,明薇没有羞怯的低头,反而微微一笑,透出嫣然的风致。 “扑通”、“扑通”,容臻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容臻回味着那个笑容,沉吟良久,才慢慢的开口了。“是外头出了点事。”他斟酌着字句解释道:“诚王对我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果然出了事! 明薇心中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她神色仍是淡然从容的,她放下手中的银剪,柔顺的坐在容臻旁边的红木圈椅上。她微微偏过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容臻,俨然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 “我私下的那些产业,城西的那家出了些问题。”容臻的语气中淡淡的,明薇却不难分辨出其中隐约的懊恼来。 容臻再老成也不过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明薇的心顿时柔软起来,她轻声细语的问道:“可是那家绸缎庄?那家以经营蜀锦出名的,在京中都数得上。” 她话音未落,容臻神色中倒透出一抹讶异和惊喜。明薇竟然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事情确实是上心的?自己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占了一席之地? 容臻得到这个认知,原先的那些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轻快的道“正是。” 明薇却没想到容臻心中这些弯弯绕绕,只是听他声音虽然不高,却恢复了一贯的清朗,她稍稍安心。 “绸缎庄的蜀锦之所以有些名气,是因为有专人在蜀州负责采买,不计成本挑选最好的,价格却不高。”容臻眼神微闪,轻声道。“在蜀州……他们顺带着还做些别的生意。” 这两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明薇登时警觉起来。 蜀锦高价买回,卖价却不高,若是才开业的绸缎庄,是为了打出名声,也说得过去。然而长此以往,却是个赔本的买卖。据明薇所知,城西的那家绸缎庄已经开业三年有余,不可能还做赔本买卖。 方才容臻提到还有别的买卖…… 明薇绞尽脑汁的苦苦回想着蜀州的风物,到底哪些是值钱的,值得做一做生意的,突然一道灵感闪过她的脑海。 “殿下,他们做的买卖可是私盐?”明薇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容臻。 容臻愕然。 他早知道明薇聪慧,却没想到她能这样迅速而敏锐的抓住重点。 “没错。”容臻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他眼底神色复杂,轻声道:“这才是绸缎庄利润的主要来源。” 这样一来就对了,明薇在心中暗暗点头。自古以来私盐的利润极大,盐又是从农家到高门大户生活必需品,能搭上这条线,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这里头的风险也是极大的,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等等——明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容臻方才说生意出了些问题,该不会是他贩私盐一事,被诚王等人知道了吧!容臻的继承人之位,早就被三位亲王虎视眈眈。原本容臻私下有些产业倒也罢了,可触犯律法的买卖,一旦让诚王等人察觉,便会把容臻往死里整! 最可怕的是,如果处理不当,他们顺蔓摸瓜的追查下去,容臻私下的全部产业都要暴露了! “殿下,是不是诚王发现什么了?”明薇一脸紧张的问。 容臻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是绸缎庄被诚王察觉出是我的人在管,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件官司。我只怕诚王借题发挥闹到皇祖父跟前,若是皇祖父插手,怕是私盐的事会被抖落出来。” 明薇只感到自己的心一寸寸沉下来。 容臻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一向隐忍低调,诚王等人正愁没借口给容臻使绊子,这送到面前的机会,诚王岂会放过? 然而容铎的为人,明薇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狠手辣、生性多疑,明薇到此刻才可悲的发现,最后她对容铎的认知,竟是要把初见的完美尽数推翻。可这会儿并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 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当务之急是容臻的事。 在三十六年前,容铎的心思之深都让明薇心惊。更何况为君三十六年,容铎此时用深不可测形容都不为过。容臻就算再睿智、早熟,对上容铎绝没有半分胜算。 明薇顿时心急如焚。 容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躲过这一劫? “阿晚,你别担心。”容臻见明薇竟是大惊失色,惨白了一张俏脸,心中开始后悔。他不该为试探自己在明薇心中的地位,把这些说出来吓她。他忙柔了声音安慰道:“这些事我自然会解决。” 明薇紧张的神色却并没有松懈半分。她急切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还请殿下告诉妾身,您要怎么做?” “阿晚,没关系的。便是退一步说,皇上到底是我祖父,我从小便被封为太孙,到底总有几分亲情在,就算被皇祖父发现,至多把我叫过去训一顿也就罢了。”容臻的声音舒缓轻柔,仿佛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错觉。 贩私盐虽然是重罪,可容臻到底是龙子皇孙。容臻方才的话动之以情,倒也说得过去。若是他的太孙妃换做别人,八成心也就安定些了。然而这人是明薇,前世是容铎的皇贵妃,在她看来,跟容铎将情分简直就是太粗糙的敷衍。 “殿下,妾身要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明薇缓缓的垂下眼睑,轻声道:“先帝在时,属意的太子并不是今上。隆德太子是今上的嫡亲兄长,他是怎么死的,想必殿下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比起容臻来,明薇更清楚容铎当初的手段。 隆德太子便是容铎先下手害死,致使太子之位空悬。先帝晚年痛失爱子,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在当时四位亲王参与的夺嫡之争中,最终容铎依靠唐阁老等人的帮助,顺利登上皇位。 关于隆德太子之事,先前唐婉只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相信。还是她入宫后偷听到容铎与心腹的密谈,才不得不相信。 嫡亲的哥哥他都能下手,更何况是众多孙子之中,他最不喜欢的容臻? 容臻听了明薇的话,顿时神色微变。他有些怪异的感觉,明薇在对待皇祖父的态度上,仿佛格外的慎重,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厌恶? 对上容臻探寻的眼神,明薇只得硬着头皮的解释道:“先前妾身、妾身去英国公府做客时,曾不小心听到过一些——” 容臻点点头。 隆德太子虽然死在了四十年前,流言蜚语确实有一些。虽然隆德太子身体素来文弱,但暴毙东宫,实在有些蹊跷。关于是容铎杀死隆德太子的传言,一直都在勋贵世家里暗地传过,容臻心中清楚,明薇会知道也正常。 “殿下,还请您不要敷衍妾身!”明薇再度抬眸时,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她声音又轻又快,听在耳中却格外让人觉得心碎。 容臻心疼极了。 “阿晚,是我不好。”容臻懊恼不该为了让她安心为敷衍,他只好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既然已经被诚王觉察到,为今之计只有切断绸缎庄同别处的联系,把绸缎庄和私盐的买卖,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明薇凝神听着,在容臻如实相告以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私盐是容臻产业的重要收益之一,若为了保全它而动用别的关系遮掩,反而会陷入泥淖不可脱身。 明薇心神大定,她翘了翘唇角,微微笑道“殿下能有这样壮士断腕的勇气,妾身佩服。” “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无能?”容臻有些奇怪明薇的反应。在一般人看来,这分明是懦弱无能的行为。“我本可以试一试——” 谁知明薇却是用力摇了摇头。 “妾身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明薇历经两世,到底不再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反而柔声安慰容臻道:“人多贪婪,壮士断腕的勇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见她肯细声细气的安慰自己,容臻如同在寒冬喝了一碗热汤,心中暖烘烘的。 “谢谢你,阿晚。”容臻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他失落的眼眸再度恢复神采:“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的手试探着伸过去,轻轻握住明薇的手。 明薇的本能反应便是瑟缩,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容臻期盼的眼神上时,她没有躲开,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容臻勾唇,俊朗的面容上缓缓露出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事情真的会如他们所想的顺利吗? 在垂下的眼睑中,明薇掩去了深深的忧虑。便是追查到私盐就能到此为止,容铎会放过容臻吗?若是再往坏处想,万一全都被容铎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日里最软弱无能的孙子,背着他做了这么多的事,哪一样看起来都像是为夺皇位而做的准备…… 当初对嫡亲兄长隆德太子尚且都毫不留情的容铎,会放过容臻吗? 明薇猛地闭上了眼。 ****** 二人谈话后几日来,明薇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一天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日上午,容臻照例去了议事厅,明薇让人拿了针线筐过来,想替容臻坐一双鞋,好歹分散分散注意力。 “娘娘,您要的花样子。”声音才传来,就让原本翻弄着明薇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来替她送花样子的是冬月。 虽然跟明薇入宫的四个大丫鬟里数老太太给的冬月、冬竹最伶俐能干,但因为旧日的情分在,日常贴身服侍明薇的还是棠梨和月临二人。冬月、冬竹也识趣,从不往前凑,和棠梨二人争。 前些日子谣言的事明薇到底还是上心了,她托了冬月去悄悄的查。 等闲她做绣活时服侍在一旁的是棠梨和月临,今日屋子里只剩下冬月,远远能听到棠梨、月临和碧云等人在院子里的声音,明薇便知道是关于她“善妒”谣言的事,有了眉目。 “放下罢。”明薇用眼神示意冬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才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冬月谨慎的点点头。 “娘娘,奴婢查到咱们宫里的大宫女碧珠,这些日子以来,暗中同其他宫女说了许多不妥当的话!”冬月压低声音道:“那些说您善妒的谣言,她没少在其中出力。” 明薇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也不皱一下。 “你出去,让碧珠碧云进来见我。”明薇波澜不惊的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冬月是老太太身边“冬”字打头的丫鬟里,数一数二的聪明伶俐、知轻重。她既然敢这样肯定的说,就说明碧珠确实传过谣言。 “是,娘娘。”冬月同样修为到家,她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碧云和碧珠进来时,明薇正拿着两股丝线,似乎正在比对颜色。 “娘娘。”碧云和碧珠一时间摸不清她想做什么,行礼后便屏息敛声的服侍在一旁。被容臻敲打过的碧珠,在明薇面前也是十足的乖顺。 明薇淡淡的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丝线,仿佛闲话家常的问道:“你们入宫多久了?都做过什么?如今可都还有家人在?” 听到这一连串刨根问底的提问,碧珠在片刻的怔忪后,和碧云对视一眼,眼中竟闪烁着惊喜。她就知道明薇是个藏奸的,果然善妒的谣言传出来后,作为太孙妃的明薇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有所动作了。 最便捷的做法便是从太孙身边抬举一个,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讨了太孙的喜欢。 碧珠忍不住有些激动,然而碧云却察觉出一抹怪异。 “回娘娘的话,奴婢入宫已经九年,先前在太子妃身边服侍,后来太子妃薨逝,便跟在太孙身边服侍。”碧珠不等碧云开口,便抢着道:“奴婢还有叔父一人,如今帮殿下管着先太子妃的产业。” 她的话音未落,碧云便觉得有些不妥。为奴为婢,最基本的便是在主子跟前恭顺谦卑。碧珠这哪里是在回话,更像是在明薇面前□□裸的炫耀! “哦?”明薇勾起唇角,挑了挑眉道:“这样说来,你是最合适去服侍殿下的人?”此时她话中的“服侍”,自然不是寻常的服侍容臻更衣吃饭,而是要替容臻挑选侍妾。 于碧珠狂喜的神色不同,碧云心猛地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没给碧珠先开口,忙道“娘娘,碧珠笨手笨脚的,这些年来贴身服侍殿下的都只有来福几人,怕是碧珠蠢笨,让殿下生气,倒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说完,她“扑通”一声跪在明薇跟前,顾不得自己的话中多有僭越,诚恳的道:“请娘娘三思。” 碧珠惊愕的睁大了眼,她急得直跺脚“碧云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明薇心下了然。 碧珠倾慕容臻迷了眼,碧云倒是个明白的。 “你替她做不得主。”明薇笑容渐渐加深,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宫瞧着这样很妥当,不如随了她的意,也好过她同外人说本宫的闲话。本宫的体面先放在一边,殿下却是受不得这牵连!” 碧云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扩大,她不曾想过忠心耿耿的碧珠,竟会是参与传播明薇“善妒”谣言的人。 在明薇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碧云强自镇定的跪着,脑子转得飞快。既然明薇当着她的面说出来,就证明碧珠确实有牵连。乍一听她觉得惊愕,细想来倒也能分析得通。 关于东宫女主人的问题,容臻是早有准备的。他早知道太孙妃人选是要皇上做主,所以他便打定主意,等人嫁到东宫,他能做到相敬如宾,打得却是架空太孙妃的主意。 碧珠本就喜欢容臻,从此更是有了期盼。 谁知容臻娶进东宫的是谁都没想到的明薇,大婚那夜二人没圆房,碧珠是暗暗欣喜的。可越到后来,越让人心惊。太孙妃回门时带了厚礼、又把东宫的对牌早早交给太孙妃—— 容臻看向明薇的目光全是温柔情意,这哪里是在做戏,分明是真的喜欢上了明薇! 而且碧珠前些日子头一次遭容臻的训斥,也是因为她对明薇不敬,碧珠心怀不满也是有的。碧云是了解碧珠的,她断然没有心思害容臻,心里却是恨着明薇的。明薇善妒,她定然认为只会让明薇声誉有损,于容臻无碍。 “娘娘,您不能随便诬陷人!”碧珠急了,她知道如今明薇是容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闹大了,容臻也是站在明薇这一边。“奴婢自小便在东宫服侍,受太子、太子妃恩德至今,怎么会做对东宫不利的事?” “哦?”明薇掀了眼皮,浅浅的微笑显得分外有深意。“你以为传出本宫善妒的名声,至多只是本宫名誉污了、成平侯府名声有损,殿下就毫无干系了?” 碧珠梗着脖子不说话,显然明薇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帮容臻,容臻本就是在韬光养晦,明薇突然被赐婚给太孙,皇上的用意不明。明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清楚,万一仗着容臻的宠爱坏了容臻的大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你可知道本宫既然嫁给太孙,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薇目光淡淡的,却是格外严肃。“本宫是皇上赐婚,自然代表了皇上的眼光。如今传出善妒的名声,莫非你要把识人不明的罪过,安给皇上?” “太孙在宫中何等处境,你们久在东宫服侍,该比本宫更清楚!真的闹到皇上跟前,太孙就有体面了?太孙就被皇上看重一分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的敲在二人心上。 “本宫先不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还不等碧珠、碧云二人松一口气,只听有脚步声传来,片刻门上的姜黄色锦缎软帘被掀了起来,映出一张俊朗的面容。 一身明黄色朝服的容臻,神色冰冷的站在门口。 ****** 清凉殿。 从议事厅出来,容臻直接便被请到了清凉殿的偏殿。 同行的容昊等人明里暗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关于容铎要问容臻什么事,他们都有各自的渠道得知。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容臻利落的跪地行礼,神色平和,声音清朗。明黄色绣盘龙的皇太孙朝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威严,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温润高雅。 然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容铎,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孙子。 良久,容铎才慢慢的开口道:“可知朕今日为何让你过来?” 容臻心中亦是早就有数,容铎没让他起身,他就仍是就着行礼的姿势,恭顺的回话道:“孙儿知道,是为了近日有人造谣太孙妃明氏善妒。” “你知道就好。”容铎态度稍显冷淡,他语气中有些责备的道:“此等谣言,实在有损皇室名声。” 这是防-盗-章,如果有小天使误买了也没关系,明天右替换。替换后,字数会增加的。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皆为盗-版。作者日更不易,请支持正-版,谢谢! 第137章 显然来人是认识许蕙的,但是看梁氏的神色,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子。这说明,来人只认识许蕙! 万氏和郑兴当即变了脸色。 “你是谁?”梁氏听到他如此亲密的称呼许蕙,当即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不认识你,你赶紧离开,这里没有你要找人的人。”说着,梁氏就要把陈谦给赶出门去。 陈谦早就有所准备,自然不会轻易的离开。 “难道这里不是许蕙的家?我可是送过她回家的。”陈谦故作一脸疑惑,他把屋里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他倒是做足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诧异的道:“难不成这里还有许姓人家么?” 梁氏气得脸色发白,来人说的这样详细,显然是认识蕙娘的。可是蕙娘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她从外头认识了这样的男子! 许蕙站在帘子外,一时间犹豫不决,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认错了,请赶快离开。”梁氏想到还有郑家母子在,只想把陈谦赶紧给轰出去。陈谦的话说的暧昧,万一被他们误会,蕙娘跟他有些首尾,就不好了。“我们不认识你。” 陈谦就是存了心来找事的,岂会在乎梁氏的态度? 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忙温声道:“我竟忘了介绍一下。光想着我认识您,倒忘了您没见过我,是以不认识。”陈谦面上露出一贯谦逊温和的笑容。“我是陈谦,您总该认识了罢?” 梁氏听了他的话,脸色变得隐隐发青。她甚至动手去赶陈谦。 “我管你什么陈谦李谦的,我不认识你,你赶紧离开我们家!”梁氏心中愈发觉得不好,一时气恼上来,几乎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郑兴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这位公子,既然主人家说了不认识你,你还是赶快离开吧!”郑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心中的疑问全部都忍了下去。见梁氏面色不好,帮着她要赶走陈谦。 而万氏则是没说话,眉头越皱越紧。 虽说这么说有些不地道。可她倒想陈谦先别走,起码说清楚真相。若他真的跟许蕙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两家这门亲事,可就要再重新做打算了。 她家大郎是喜欢许蕙没错,可不能这么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莫非蕙娘竟没跟您提过我?”陈谦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感受到他的不受欢迎以及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若是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陈谦看似在致歉,实际上却不啻于是火上浇油。 一个陌生男子,连许蕙的母亲梁氏都不认识的人,亲密的称呼许蕙为“蕙娘”,两人的关系着实耐人寻味。 站在帘子外的许蕙也慌了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她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慎踩在了她方才摔碎的瓷片上。屋子里正是一片死寂,这原本不大的声响,却被无限的放大了。 陈谦忙快步走了过去,一面伸手去掀帘子,一面扬声问道:“蕙娘,是你吗?” 许蕙无处可躲,只得硬着头皮出来。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许蕙身上。 梁氏死死的盯住了许蕙,嘴唇不住的发抖,她颤声问道:“蕙娘,他是谁?告诉娘,你不认识他,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许蕙俏脸涨得红红的,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最好的做法否认和陈谦的关系,否则她在郑兴面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郑兴和万氏已经用异样的目光在看着她了,她若是不能撇清跟陈谦的关系,怕是不能搪塞过去。 许蕙心中暗自道恼,前世她们是死对头,这一世见了安然还没好事。 若是平日随便什么时候,陈谦过来,或许还能敷衍过去。可是今日万氏和郑兴都在,恐怕难以收场。 而许蕙也不敢当着陈谦的面,否认她和陈谦的关系。 毕竟在她眼中,嫁给陈谦做陈家的管家少奶奶,比嫁给郑兴要强上许多。如今二选一的难题摆在她面前,若是不能兼顾,会选择谁,自然是一目了然。 “娘,女儿认识他。”在陈谦自信满满的目光凝视之下,许蕙硬着头皮开口了。虽说她也感到羞耻,却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之前救过女儿,帮过女儿的忙。” 梁氏气得火冒三丈,两眼发昏。 这样的大事,许蕙竟然从没跟她提过一句!而且当着郑兴和万氏的面,她竟然还没有否认! 看样子她认识这个什么陈谦不是一日两日了,却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怪不得她这些日子以来,出去的越发频繁,在外头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陈谦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所有人几乎都惊掉了下巴。 他上前牵住许蕙的手,走到梁氏面前,深情款款的道:“伯母,我爱慕蕙娘已久。今日来便是想要提亲——”看着快要气倒仰过去的梁氏,他仍然坚持着说完了。“蕙娘是个好姑娘,您不答应,她肯定是不会嫁给我的。我和蕙娘两情相悦,希望您能成全。” “你、你——”梁氏被气得头昏脑涨,话都说不利索了。 许蕙忙趁机不动声色的挣脱了陈谦的手,跑到了梁氏身边,扶住了她。 而万氏在一旁站着,冷笑一声,便拽着郑兴,要跟梁氏告辞。 “既是您这儿新姑爷上门,我们不便打扰。”万氏目光扫过梁氏母女二人,语气中也不免透出一抹嘲讽来。“等到成亲那日,一定来讨一杯喜酒喝!告辞了!” 说着,万氏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梁氏还想叫住她解释一二,可是这件事实在是自己家不占理。许蕙这些日子跟郑兴一直没断了联系,甚至许蕙还送了郑兴荷包等贴身小物,虽说两家没有最终定下来,再两家人的心中,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今日陈谦的到来,让万氏感觉到,自己的儿子被彻底的欺骗了。 郑兴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自己的母亲在盛怒之中,而许蕙跟陈谦的亲密之态,也着实让他心寒。纵然他再喜欢许蕙,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 他低声跟梁氏告辞后,便追上了万氏。 郑、许两家的亲事算是告吹了。 梁氏心中有些绝望的想着。 “伯母,那两位是——”陈谦佯装不知,还在问道:“那两位是家中的亲戚吗?” 梁氏对陈谦怒目而视,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是认识你!你也别想和我家蕙娘再扯上什么关系!赶紧滚!” 相较于梁氏的气急败坏,陈谦便分外的气定神闲。他看着梁氏,语气愈发的温和,“伯母,这您说了可不算。我和蕙娘的关系——”他故意顿了顿,给梁氏留下无限的遐思。“可比您想象的,还要亲密上许多。” 梁氏已经站不住了,许蕙想把她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却被梁氏甩开了胳膊。 许蕙嗔怒的看了陈谦一眼,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 她非常了解陈谦,知道陈谦今日虽然瞧着面上脾气好,可心中不定有多生气。她倒不是担心陈谦知道她和郑兴的关系,毕竟有万氏在,她可以解释是过去的邻居来拜访。 许蕙更害怕的是,被陈谦知道了她从没在母亲面前提过他。毕竟自从她和陈谦发生关系后,府中的下人待她也不同了,完全是主子的身份。而且陈谦也提过,迎她进门的事。许蕙也答应了,已经在和母亲慢慢的说。 “我不管你跟蕙娘有什么关系!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来我家!”梁氏存了满心的火气,等着要质问许蕙。此时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赶紧让碍眼的陈谦离开,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梁氏万万想不到,陈谦已经把许蕙的身子给占了。 “既是伯母如此不欢迎我,那我改日再来拜访。”陈谦见目的已达成,便拱手告辞。他又低声对许蕙道:“蕙娘,我带了些礼物,等下就让长青拿进来——” 他的话音未落,梁氏便挣扎着站起来道:“你赶紧滚,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陈谦淡淡的扫了梁氏一眼,懒得跟她多说什么,甩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许蕙见状,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跟上了陈谦,要把他送出去。气得梁氏浑身发抖,几乎一头从太师椅上栽下来。 “公子,您别生气。”许蕙在陈谦面前陪着小心,她弱声弱气的道:“我娘身子一直都不好,我还没敢跟她说。原本我想着,慢慢告诉她咱们之间的关系。” 陈谦的目光下似乎隐隐的含着怒气,可片刻之后,他还是忍耐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蕙娘,看来你还是不懂我待你的心。” “公子,我懂!”许蕙见陈谦竟为了自己能忍耐,心中不由添了几分雀跃。“您别着急,我一定说服我娘。” 她又说了许多软话,最后才让陈谦的脸色好看些。 两人在门口温存了一会儿,后来还是许蕙主动送上了一个吻,陈谦这才有了几分笑模样。许蕙一路把他送到胡同前,长青也提着礼品走到了大门口候着许蕙。许蕙接过了四个礼盒,便让长青回去了。 若是被她母亲看见,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谁知她才绕过影壁,便看到梁氏正脸色铁青的站在堂屋前,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四个礼盒。 “丢掉。”梁氏的目光令许蕙心悸,她从没看到自己的母亲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她。而梁氏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后,便不再开口。 许蕙试图上前跟梁氏讲道理。 谁知梁氏一把夺过她手中提着的礼盒,狠命的朝着院子里一处小花坛摔了过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许蕙没想到梁氏竟一点儿情面都不给她留,她满脸通红的道:“这好歹是他的心意——” 梁氏看都不看许蕙一眼,转身便进了屋子。 许蕙臊得满脸通红,也不好再言语,只得跟在梁氏身后也进了屋子。 她才想着要再跟母亲好好说一说她跟陈谦的事,毕竟这样一闹,她嫁给陈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她还是希望母亲能理解自己,就像上一次她执意退亲一样,最后母亲还是站在了她这一边。 “娘,您别生气了,我——”许蕙的话音未落,便被梁氏打断了。梁氏素来为人和气,轻易不肯动怒的。可今日,梁氏的眼中像是藏了两块冰,看上去便让人觉得胆寒。 “跪下。” 许蕙犹自不敢置信的看着梁氏,却发现梁氏的神色严肃,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是她有错在先,许蕙正是心虚,故此没多少犹豫,双膝一软,跪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头。 “你和陈谦是怎么认识的,如今又是什么关系,都给我一一交代清楚!”梁氏面无表情的看着许蕙,可细看去,不难发现她眼中深藏的失望、痛心来。她后悔极了,当初宠着女儿、纵着女儿,才酿成今日的大祸。 如果那时不曾答应蕙娘跟郑兴退亲,如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都是她对蕙娘太心软了! 许蕙纠结了片刻,只捡着不太刺激梁氏的说了一些,好歹拼凑出了一个陈谦英雄救美的故事来。 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便私定终身。 “你马上跟陈谦断了联系。”梁氏不假辞色,坚决的道:“就算不嫁给郑兴,也不能嫁给这个人!” 许蕙顿时觉得不高兴,可她这回算是做错了,便忍耐下来,好声好气的道:“娘,您为什么对陈公子有偏见?陈公子家世、相貌、能力都比郑兴不知要强上许多,您为什么就这样反感他?” 见她还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梁氏心中又气又怒。“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你们私相授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私定终身,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算你一辈子留在家中,我也不可能把你嫁给那个什么陈谦!” 梁氏心中也把陈谦给恨出血来。一方面是许蕙不尊重、爱慕虚荣才钻进了他的圈套——作为母亲,梁氏心中还是更偏向自己女儿的。梁氏只认为,是陈谦先勾引她女儿的。 另一方面,若是陈谦真的喜欢许蕙,也断不会还当着外人的面,让她们下不来台。她觉得方才陈谦是故意让她们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娘,女儿就是喜欢陈谦!”若是今日再顺着母亲的话搪塞过去,怕是陈谦也不会答应。且她的身子已经被陈谦占了,她还能去嫁给谁? 梁氏冷着脸,不说话。 许蕙狠了狠心,决定使出杀手锏来。 “娘,女儿已经和他发生了关系。”她脸色涨得通红,可还是咬着牙道:“女儿也只能嫁给他了!” 梁氏听了,几乎厥过去。 ****** 自从青萍回来后的几日,念哥儿仍旧留在了正院。每日他仍旧跟着安然念书,安然得了闲便陪着他玩耍,似乎与青萍回来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安然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总感觉念哥儿一阵跟自己亲昵如往常,一阵又跟自己有些疏远。 尤其是那日从清源寺回来后,念哥儿竟有些躲着她,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惧怕。毕竟念哥儿年纪小,便是想掩饰也很容易被察觉出端倪来。安然忙询问了留在家中的碧萝等人,得到的答复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青萍只是陪他在花园中玩了一会儿,等到念哥儿回到正院时,青萍也识趣的回了宜兰院。 莫非缘由没出在青萍身上? 而后的几日,念哥儿又跟她亲密如昔,吵着要跟她一起睡,最后被陆侯爷沉着脸给拎了出去。 安然心中默默的想着,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念哥儿,歇一会儿罢。”安然见念哥儿还在书案前用功,亲自端了一碟子热气腾腾的白糖糕来,招呼念哥儿下来用一些点心。她先端过了一碗蜜水,让念哥儿喝了些,才又托着帕子,拿了一块白糖糕给念哥儿。 念哥儿洗了手,托着帕子小心翼翼的吃着手中的白糖糕。 “夫人,三姑奶奶给您送了信儿来,说是若是您下午得闲,请您一起回侯府一趟。”安然正哄着念哥儿吃点心,翠屏撩了帘子进来,回话道。 安然有些诧异的抬眼,她轻声问道:“这么急?三姑奶奶可说是为了什么事?” 翠屏摇了摇头,她递上了一个信封,“这是三姑奶奶让传花的人一并送来的。” 安然接了过来,拆开了信一看,原来是陈谦那边有人过来,说是想来南安侯府请安。而太夫人想让家中嫁的最好的两位姑奶奶回去,面子上也好看些。 当然这不是太夫人的原话,而是三娘自己给安然总结出来的。 安然也猜到了,看完了信,她不由摇头笑了笑。她让青梅、青杏照看好念哥儿,自己到了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给三娘。“打发过来的人回去,就说我晌午过去就去毅郡王府。” 翠屏答应着去了,安然仍旧起身,看着念哥儿用了两块白糖糕,便命人撤走了碟子。 “一会儿咱们就用午饭了,若是吃太多,午饭就吃不下去了。”安然拍了拍了念哥儿的手,柔声道:“午饭都是你爱吃的菜。” 念哥儿眼前一亮,乖巧的点了点头。 “母亲,您要出门吗?”方才翠屏的话,念哥儿也听到了耳中。他眼巴巴的看着安然,有些可怜兮兮的道:“我能一起去吗?” 安然摸了摸念哥儿的头,浅笑道:“今儿母亲有事,改日再带你去找小舅舅、小姨她们玩儿好不好?” 若是平日去南安侯府,安然从不介意带着念哥儿。相反她希望念哥儿多和外界接触,把性子养的活泼一些。只是今日她觉得太夫人让她和三娘过去,着实有些蹊跷。 如果六娘嫁了哪家高门,让她们过去撑门面还差不多。不过是皇商罢了,再尊贵的亲戚,能尊贵到哪里去? 安然回忆了一下,她实在不记得陈家有这样一门值得她和三娘特意过去的亲戚。 故此安然便没想着要带念哥儿一起过去。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念哥儿紫葡萄似得大眼睛中,透出一抹失望来。“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的待在家里。”尽管心中有些不情愿,念哥儿还是懂事的答应了下来。 “念哥儿真乖!”安然夸了他一句。 他羞涩的笑了笑,低下了头。 安然还有事,便让青梅和青杏带着他去外面玩一会儿。 等用过了午饭,安然哄睡了念哥儿,便重新梳妆打扮,准备先去三娘府中找她。毕竟三娘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总不能让三娘过来寻她。而六娘既然派人送信来,便是想要先见她一面。 今日要见的是陈谦那边的人,安然心中虽然不喜,却仍然用心的打扮起来。她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端得是贵气逼人,底下配了条姜黄色的综裙。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了牡丹髻,带了一套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赤金点翠头面。 光是点翠的头面,皇后娘娘当初就赏下来了三套。 每次她戴的都不重样,倒让六娘三个羡慕得无以复加。她们每个人都曾想过,若是没有安然,能拥有这一切的,或许是自已也不一定。 等到安然梳妆完毕,锦屏已经把打赏人用的小荷包准备好。若是真的有小辈来,夫人总得有所准备才是。 一切准备妥当后,安然又去念哥儿房中看了念哥儿,见他似乎睡得很沉,连被子都掀开了一半。安然上前帮他拉好了被子,见他似乎又被弄醒的迹象,忙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才有睡得安稳了些。 安然出门的一瞬间,却没发现,翻了个身、对着帐子睡得正香的念哥儿睁开了眼睛。 母亲,别走好不好? 第138章 安然吩咐人照看好念哥儿,自己带着锦屏和青杏去了毅郡王府。 等她到了毅郡王府时,画屏已经在门外候着她了,只说毅郡王妃出门去了娘家兄长府上,她去了后不必再给郡王妃请安。 安然随着画屏到了三娘院中,三娘亲自迎到了廊庑下。安然见了,忙快走了几步,扶住了腰身日益粗壮的三娘。“三姐,您怎么亲自迎出来了?天愈发的冷了,您在屋里等着我就好。” 三娘笑眯眯的拉住安然的手,携着她一同往里屋走,一面道:“正好我出来走走,总是在屋子闷着,也透不过气来。” 姐妹两个在里屋的软榻上坐下。 如今三娘身子重了,极容易疲倦、行动也不便,画屏和银屏忙往她腰后头垫了两个大迎枕。 “三姐这些日子身子怎么样?”安然关切的问道:“我这外甥可闹你?” 三娘还没来得及开口,画屏便在一旁笑道:“果然九姑奶奶说话最准了,前日御医来给世子妃请脉,也说世子妃怀的多半就是男胎。” “那真是恭喜三姐了。”安然眼中一亮,在心里也为三娘高兴。 先生下嫡子,才能让三娘在府中站稳脚跟。说句不好听,若是往后再出现李氏那样的人,也需得掂量掂量,在地位稳如磐石的主母面前,她们还敢不敢张狂起来。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面上神采奕奕的。 安然又问了几句三娘的身体情况,在得到一切俱是安好的回答后,姐妹二人的话题也转到了六娘头上。 “三姐,祖母为何会让你我二人回去?”安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陈家虽是为皇商,极为富贵,可犯的着这样大的阵仗去迎着?而祖母的本意,也不是把六姐这样嫁掉罢?” 六娘和她一样,是从外头抱回来的庶女。上一世自己没有回来,故此她便猜测,可能外头还有别的庶女。或是相貌或是脾性等等,不能被太夫人看入眼,故此便没被接回来。 而既然接回来的,起码是有利用价值的。 她和六娘都生得漂亮,六娘更是称得上才艺双绝,委身给陈谦倒显得有些可惜了。 在三娘面前,安然对于家里的态度倒是十分坦诚。她对太夫人无甚好感,倒还不如跟三娘亲近些。 “陈家在江南确实称得上豪富,只是在京中还数不上他们。”三娘微微颔首,勾了勾唇角。“你说的没错,若是六娘没和陈谦不清不楚的勾搭上,祖母确实有更好的选择,起码也会让六娘嫁入勋贵世家。” 安然也认同,这样不辜负太夫人精心培养她们几个姑娘。 平心而论,不说六娘,七娘和十娘无论是在女红、才学、古琴上的造诣都远远的超过安然,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祖母也只能认了。”三娘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忽然冷笑一声,眸中透出一抹嘲讽的神色来。“可是,咱们祖母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安然微愕。 三娘虽说是南安侯府的嫡长女,却对嫡亲的祖母无甚好感。这似乎有些奇怪,细想又在情理之中。太夫人从府外抱回庶女,刺伤的不止是嫡母赵氏的心,恐怕身为赵氏嫡女的三娘,心中也是难受的吧! 且三娘又很受赵氏的影响,从处理李氏一事看,三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祖母欺骗了她们母女十几年,三娘岂有不气的。 “难道六姐的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不成?”安然不解的问。 三娘摇了摇头,道:“六娘嫁给陈谦自然是板上钉钉。只是六娘也不能白白嫁给陈谦,陈家在江南豪富,祖母恐怕有别的想法。比如,合伙做点生意——” 太夫人不是肯吃亏的人。 陈谦和六娘稀里糊涂的搅和到一起,太夫人虽然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但总得有些回报才是。 陈家确实在江南富甲一方,而南安侯府在京中也算是权贵之家。若是两家联合起来…… 想到这儿,安然总算是明白了。恐怕南安侯府的影响力有限,可是侯府的三姑娘做了世子妃、九姑娘做了侯夫人。有些事安远良办不到,这两个出嫁的姑奶奶,却未尝不可。 三娘是嫡子安钰的亲姐,不可能不管;安然虽说才从外头接回来,可有安汐和安沐在侯府做人质,安然也得受制于人。 果然,太夫人打的好算盘。 看到安然脸色变了变,三娘便猜到她已经想明白了。 “我让你先过来,便是想着要嘱咐你一声。”三娘叹了口气,道:“心里先有个章程,什么该答应,什么不能答应。也说不准这次就提,总之你有个准备。” 安然感激的点了点头,三娘先提点她一句,总比到时候被弄得措手不及的好。 “今日都是陈家的什么人来?”安然问道。 三娘想了想,“可能是陈谦的母亲丁氏,她曾经来过郡王府,说不准你认识。旁的人许是陈家的亲戚。” 又是丁氏。 安然虽说并不愿意见到她,可毕竟她是陈谦的母亲,总是要碰面的。连见陈谦时自己都能面不改色,更何况是丁氏?安然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不再想这些。 “时候不早了,咱们先过去罢。”三娘撑着身子起来。 安然忙上前扶住她,等她穿好了鹤氅,两个人并肩走到垂花门前上了车。 等到了南安侯府,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南安侯府中的客人正在望眼欲穿的等着已经出嫁的这两位姑奶奶。 当二人的马车到了门前时,里头的人得了信儿,除了六娘外,七娘和十娘都迎了出来。毕竟有她未来的婆婆在,六娘总是要回避一下的。 姐妹间彼此见过礼,便一齐到了太夫人的荣安堂。 见她们姐妹四人进来,门口的小丫鬟们早就殷殷的打起了帘子,一面扬声通传,一面把两人迎了进去。 安然和三娘姐妹绕过屏风,到了待客之处时,只见太夫人和赵氏都在,旁边还有两个衣着富贵的妇人。其中有一人便是丁氏,另一人安然也见过,是陈谦的姑母裘氏,婆家在江南也是数得上的皇商。 丁氏和裘氏见安然和三娘进来,忙站了起来。 虽说二人算是她们的长辈,可是安然和三娘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二人吃饱了撑的才敢摆长辈的谱儿。 “祖母、母亲!”三娘带着安然先给太夫人和赵氏行礼请安。 如今三娘身子重了,太夫人和赵氏一叠声的让人扶住了三娘,小心别让她闪了腰。 “这两位是?”三娘的目光落在丁氏和裘氏身上,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很快的移开。她看着赵氏,佯装不知的询问。 赵氏忙招呼三娘和安然坐下,对丁、裘两人全然没放在心上。“这是你未来六妹夫的母亲、姑母。你们两个叫一声婶子便是了。” 故此安然和三娘只是点了点头,招呼一声便作罢。 丁氏想着自己曾在毅郡王府见过三娘和安然,本想套一套近乎的,可是她怕三娘追究起来,当初她曾经和李侧妃走得近,故此见三娘有些冷淡,便不敢上前来太过刻意的讨好。 “太夫人和夫人可真有福气,侯府的姑娘们,各个都这么漂亮,明珠朝露一般!”丁氏笑容满面的夸赞道:“让人不知道怎么夸才好。” 论起容貌来,除了过于出众的安然外,三娘、七娘、十娘也都称得上是不俗的美人。 故此丁氏的话也不算是全然的阿谀奉承。 可安然看到她面上殷殷的笑容,在心中冷笑一声,懒得搭理她。 而丁氏却是眼神一直盯着安然看,眼底还透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来。 自己儿子曾跟自己提过,要迎娶侯府的九姑娘,就是毅郡王世子妃最受宠的妹妹。当初自己还说他是痴心妄想,果然这位九姑娘嫁给了朝中的权臣平远侯陆明修做夫人。 这位九姑娘是真漂亮,即便在江南也算是见惯了美人的丁氏,也觉得安然的容貌称得上万里挑一。 虽说还没见到儿媳妇安六娘,可听人说,六姑娘的美貌几乎同九姑娘平分秋色,莫非自己儿子又看中了六娘?还是他知道九姑娘要嫁给平远侯,就知难而退了? 无论如何,丁氏对这门亲事还是十分满意的。南安侯府庶出的姑娘、嫡姐是世子妃、庶妹是侯夫人,六娘的娘家对于陈家来说,可谓是极大的助力了。 安然看起来笑容温和疏离,无形之中似乎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三娘则是把她们对安然的招呼也一并拦了下来。 故此话题慢慢的便转到了三娘腹中的孩子身上,丁氏和裘氏又是好一番奉承。 “前些日子得了几株人参,少说也得有一百年了。”裘氏趁机笑盈盈的道:“这野生的人参实在难得,今日来的匆忙,改日让人送过来一些,给太夫人、夫人、姑奶奶、姑娘们都分一分,最是养人不过了。” 两家已经是姻亲了,即便知道陈家是刻意讨好,她们也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赵氏笑着道了谢。 见南安侯府肯收下,丁氏和裘氏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气。虽说两位姑奶奶的态度不够热络,可她们肯来,也说明了侯府的态度。 她们一直试图跟平远侯夫人搭上句话,奈何安然的态度淡淡的,好不容易她们把话题引到安然身上,安然三言两语便给推了回去。 若是有单独跟她见面的机会就好了!两人在心中盘算着,虽说平远侯府如今显贵,可谁又嫌银子多?若是能送上厚礼,未尝不能让小姑娘动心。况且,她还这么年轻——还不到十五岁,正是性情还没定下来的时候。 虽说瞧起来端庄大方、举止从容,即便她这通身的气派很容易让人忘了她的年龄,到底年纪在这儿摆着。 细论起来,京中传言平远侯极为宠爱夫人,倒也不假。否则不会把还未成年的安九娶进门,做侯府的当家主母。 对于她们来说,年轻些的侯夫人更容易摆布,钱帛动人心,她们不信不能诱惑得了这位年轻的侯夫人。可若是此时太过急切,被南安侯府的太夫人、夫人瞧出端倪来就不好了。 故此见安然的态度稍显冷淡,两人也毫不在意。鼓足了劲儿,准备私下里再去平远侯府拜访。 原本安然和三娘就来得不早,不过陪着她们略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天色便渐渐的暗了下来。 安然这会儿才明白,三娘带她下午过来的妙处。若是上午一早便来,少不得要用个午饭,再叙上半日的闲话。而下午眼看着到了晚饭的时候,总不好在别人家留下来用晚发罢? 就算是真的有人脸皮厚,还得想着宵禁的事,总之多有不便。 两人还算是识趣,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从南安侯府告辞了。赵氏送她们到垂花门,看着她们上了代步的青帷小油车,便转身回了荣安堂。 太夫人正在拉着三娘和安然说话。 这会儿主要是关心三娘的身体,上回三娘回侯府,赵氏特特的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给三娘请脉,都说瞧着像是男胎。赵氏自是喜不自禁,忙吃的用的全捡着好的给女儿送过去。即便知道毅郡王府并不缺这些,赵氏还是备了许多。 “祖母,我看九娘她们姐妹在这儿听咱们说话也无趣,让她们各自散了去转转罢。”三娘知道安然来侯府,定然惦记着两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弟妹,故此便开了口。她的话,想来太夫人也是不好拒绝的。 果然太夫人犹豫了片刻,很快便同意了。 虽说安然已经出嫁,可两家约定好先不圆房,要等到安然及笄之后。这女人生养的事,她不听也罢。 “你们去罢。”太夫人点了头。 安然、七娘、十娘都起身告退,两人簇拥着安然一路往凝雪院走。 原本七娘是不想跟安然有过多接触的,可禁不住丽姨娘总是耳提面命,让她好生跟安然搞好关系,否则她才懒得搭理安然。只是即便如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才不想去卑躬屈膝的讨好安然。 故此一路上,倒都是十娘和安然在说话,偶尔十娘的言语里会提到七娘一句,七娘应一声就算完事。 “九姐,今儿怎么没把念哥儿带来?”七娘不主动,十娘却不放过这个能跟安然拉近关系的机会。“钰哥儿还惦记着,要跟念哥儿玩呢。” 提到念哥儿,安然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道:“今儿来的急,我让人在家看着他睡午觉,便没让他跟来。等下次罢,你们带着钰哥儿,一起过来。过些日子梅花就要开了,平远侯府有一片梅林。” 安然的主动邀请,对于十娘来说算是意外之喜了,她忙高兴的点头答应下来。 “六姐要备嫁,恐怕没时间玩乐。”十娘嘴上念叨着,“我和七姐、汐姐儿、沐哥儿、钰哥儿都去。”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目光微闪,不由在心中称赞了十娘一句。要不说她聪明伶俐,知道自己关心的是什么,便主动的说了出来,不会显得安然刻意。 “若是得了闲,让锋哥儿、锐哥儿也去。”安然笑着补充道。 十娘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即将出嫁的六娘身上,十娘撒娇的问安然,她要准备什么礼物好。说是六姐女红那么好,她再送简直是出丑。 “到底是你的心意罢了,六姐是不会嫌弃的。”安然微微的笑着。 这个月下旬陈家来送聘礼,下个月便是六娘出嫁的时候。这会儿六娘正在紧张的绣嫁妆,连晨昏定省都给她省了。看起来是太夫人、赵氏对她的体恤,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在冷着六姑娘。 “六姐也是个很有福气的。”十娘有意无意间把消息透露给安然。“婆婆家极看重不说,还在京中置了一座四进带跨院的宅子,给六姐和六姐夫住,也并不让他们急着回江南。听说地契房契都是做聘礼送来呢!” 陈家倒是好大的手笔。 安然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神色的听着。 “十妹这么说,好像她给侯府添了光彩似的。”七娘不乐意,她不喜欢安然,同样也恨六娘。如果不是六娘捣乱,或许她就能跟方庭定亲了。“让她嫁过去,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举,怎么倒像是她给侯府做了多大贡献一样!” 安然和十娘都没有接话。 七娘自己又觉得没意思,又忍不住讽刺了一句道:“果然是从外头回来的养不熟,世家姑娘的规矩她是一点儿也没学到,才做出这样丢脸的举动来。” “到底是庶子,从外头长到三岁才回来,九妹还是小心些。”七娘又来了灵感,想起了安然身边的念哥儿,道:“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惦记着自己的生母,九妹倒是多疼他了,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安然闻言,目光立即便冷了下来。十娘也是气结,她这七姐很厉害,总能把好端端的气氛搞砸了。 十娘忙给七娘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别说了。 七娘这话可不仅说了六娘,还把安然也给绕了进去。毕竟安然也是同样从外头回来的庶女,她说六娘从外头回来的养不熟、没规矩,听起来简直是在指桑骂槐,在暗讽安然。 “七姐在背后这样议论六姐,恐怕不好罢?”此时安然已经不需要给七娘留面子,她勾了勾唇角,眼中却并没有笑意。“念哥儿是养在我身边的,他如何我比七姐更清楚。” “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挑拨离间的话——” 安然淡淡的看了七娘一眼,表现出自己的不愉快,径直往前走了。十娘无奈的看了七娘一眼,没有犹豫的追上了安然。 她这七姐什么时候才能清醒些?九姐已经不是原来的侯府庶女,她的身份更是平远侯夫人。可是七姐似乎一直没有转变过来身份认知,吃亏的肯定是她。 而且……十娘已经隐约听到七娘亲事的风声了,若是真是的是如此,恐怕七娘还要闹一场。 十娘是个识趣的,安然不欲为难她,姐妹两个边一团和气的到了凝雪院,安沐和安汐正在里头等着安然。 “姐姐!” 两个孩子高兴的扑过来,拉着安然不松手。 “九姐、汐姐儿、沐哥儿,我还有些事,先过去了。”十娘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三人,自己回了房中。 安然迫不及待的询问起了他们的近况。 “姐,你放心吧!我跟沐哥儿在这儿很好!”安汐笑眯眯的道:“夫人、十姐都很照顾我。我在学堂上不懂的,十姐回来都仔细的教我。还有沐哥儿,跟着大哥、二哥他们去读书、习武,也很有长进了。” “我很快就能练好功夫,保护姐姐了!”安沐也兴致勃勃的道,说着还给安然比划了几下。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 她把两个孩子好生打量了一番,只见安汐梳着双螺髻,两边戴着两朵精致的珠花,穿着淡粉色的褙子、豆绿色的裙子,瞧起来清清爽爽的,端的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安沐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倒很有几分世家小公子的气派。 南安侯府并没有亏待他们,相反还把他们很好的照顾起来。 只要她能保持自己在平远侯府的地位,对南安侯府来说永远是有用的,太夫人就会对这两个孩子很好。 可是……安然看到两个孩子眼底的依恋,纵然在侯府中再怎样的锦衣玉食,他们还是希望跟自己生活在一起吧! 安然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来,把两个孩子给接走。这时未尝不是太夫人对她的考验,她要沉得住气。 ****** 华灯初上之前,三娘和安然各自都回到了家。 三娘知道她想和两个孩子多团聚一会儿,便在太夫人处拖着,一直到了她们该离开的时间,才叫上安然离开。 太夫人看着姐妹两人的关系这样好,既喜且忧。 若是九娘拉着三娘跟自己作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招架得住。 第139章 安然回到侯府时,陆明修还没有回来。 抄手游廊上的琉璃灯被一盏盏点亮,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淡淡的橘色光芒在稍冷的空气中显得分外温暖,煞是好看。安然正放缓了脚步,准备慢慢走回去时,忽然见碧萝神色匆匆的快步走了过来。 碧萝所说年纪小些,却是个聪明机灵的,遇事也算是沉着,很少见她着急的神色。 “夫人,哥儿放在在小花园里玩,不小心从石凳上摔了下来,胳膊已经都磕肿了!”她气息还没喘匀,便匆匆的禀报。 安然一听便急了,忙快步往正院走去。一面走,一面问道:“当时哥儿身边竟没有人看着吗?” 她不欲责怪人,可还是要弄清楚真相的。 “回夫人的话,原本是我和桃枝、桃叶一起陪着哥儿玩的。后来兰月找我,我便离开了一会儿。”碧萝低声道:“等我回来后,小花园里只剩下了哥儿自己,趴在地上哭,然后青萍说是从外头就听到了哥儿的哭声,赶了过来。” “先下哥儿已经被抱到宜兰园了,我哥哥已经去请大夫了!”碧萝口齿清晰的把话都禀报清楚。 安然脚下步伐顿了顿,随即便快速的往宜兰园走去。 果然这些日子向来清净的宜兰园,此时灯火通明,正院的丫鬟们大半都过来了。除了跟着安然出门的锦屏和青杏,翠屏、青梅都都守在这里,兰心兰月更是里里外外的忙活。 见安然进来,丫鬟们俱是悄无声息的行礼。 翠屏迎了出来,低声说了几句给让安然放心。“哥儿胳膊磕肿了,幸而这会儿冷了穿得厚,仿佛并没有伤着筋骨,您别担心!” 安然胡乱点了点头,快步到了念哥儿原来的卧房中。 只见念哥儿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圈红红,显然是不久前才哭过。而他的小胳膊挽起了袖子惨兮兮的放在大迎枕上,在挑亮了的灯光下,安然一眼便看到原本白嫩的小胳膊上,有了一大块青紫的痕迹。 青萍也正守在念哥儿身边,满脸焦急担心的模样。 “念哥儿,还伤到别处了吗?”安然忙上前,到了念哥儿身边,关切的看着他,担心的道:“不舒服就告诉母亲!” 她的话音未落,念哥儿想到伤心处,又不由红了眼眶,就要落下泪来。 “夫人,奴婢已经帮哥儿检查过了。”青萍忙上前拍了拍念哥儿的后背,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安然面前,她垂着头,神色温驯的低声道:“哥儿就是胳膊上伤的严重些,别处并不碍事。” 安然目光落到青萍身上,看了她片刻,才微微颔首。 “念哥儿,让母亲看看。”安然绕过了青萍,坐在了念哥儿的床边,动作轻柔的扶住了念哥儿的胳膊细细的看去。只见往日藕节似白嫩的小胳膊上,已经出现了青紫的痕迹,似乎已经被清理过了,青紫之间隐约透出丝丝血痕来。 只把安然看得一阵心疼,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夫人,大夫请来了。”帘外传来了松阳的声音。 安然忙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她扬声道:“请大夫进来。” 请来的大夫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看跌打损伤是一把好手。安然忙让锦屏和翠屏帮大夫摆好了所用之物,请大夫帮念哥儿看诊。 “夫人别担心,小少爷只是胳膊上略有磕伤,并不严重。”吴大夫的仔细的帮念哥儿检查了一遍,对安然道:“并没伤筋动骨,我留下些外用的药膏给小少爷,敷几日就能好的。” 安然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中,忙连声道谢。 “大夫,哥儿的腿似乎也摔了一下,您再帮着瞧瞧?”青萍突然在一旁开口了。 同在一遍的候着的锦屏和翠屏闻言,不免心中有几分不悦。夫人在这儿,哪有她说话的份儿?更何况大夫已经帮念哥儿仔细看过了,她却特特又来了一句,到底是觉得大夫看得不好,还是夫人没上心? 安然微微蹙了眉,还是同意了青萍的话。 吴大夫又掀开念哥儿的裤腿,再次检查了一遍,又问了念哥儿几句话,这才回复安然说念哥儿并无大碍。 “有劳您来这一趟。”安然询问了几句用药需要注意的地方,道了谢,让松阳好生招待大夫,把银子备好,再派马车把大夫给过去。 青萍却在吴大夫开药方的时候,追了出去,又询问了不少该怎样照料念哥儿、用药时需要注意的地方等等,倒让吴大夫一头雾水。本来不严重的小伤,倒让她弄得像是什么重病一下。 即便受伤的人是勋贵世家的公子,也没有这么折腾的。 安然守在念哥儿的身边,目光心疼又自责的看着他。她摸了摸念哥儿的头,没有说什么。 “母亲,我不疼。”念哥儿睁着他圆圆的大眼睛,清澈干净,他乖巧的仰着头道:“您别担心,我没事儿。” “念哥儿真乖。”安然眼眶又是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念哥儿忙伸手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小手轻轻的拭去了安然眼角的水光。“母亲,我——”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青萍给陆明修请安的声音想起,念哥儿忙慌得缩回了手。 “见过侯爷。” 陆明修方一进府,便碰上了松阳送吴大夫出去。他一询问,才知道是念哥儿受了伤。好在吴大夫已经跟他解释过,念哥儿胳膊上的伤只是简单的磕碰,并无大碍。 故此他没有回去换衣裳,便直接去了宜兰院。 他还有些奇怪的,为何念哥儿受了伤却在宜兰园,而不是在正院。在门口见了青梅时,青梅便三言两句的解释清楚了。 陆明修大步流星的到了念哥儿的卧房前。 只见青萍正在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陆明修见了便觉得不喜。如今念哥儿受了伤,在宜兰院中养着,她本该好生在一旁照顾着才是,跑到门口来做什么? “见过侯爷!”青萍忙上前行礼。 陆明修淡淡的应了一声,没什么好脾气的道:“你怎么在这儿,不去照顾哥儿?” 青萍似乎没想到陆明修头一句话便是责问她,心里不免觉得委屈。她手中绞着帕子,低声道:“奴婢是想追出来问一问吴大夫,哥儿养伤时该多主意些什么。”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回答能让陆明修侧目,谁知陆明修只是扫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话,便自己撩了帘子到了里屋。 “如果你照顾不了念哥儿,告诉夫人,换人便是。” 青萍本想再说些什么,被陆明修的话噎了回来,便只能恨恨的咬了咬牙,很快跟在陆明修后面进去了。 当陆明修进去时,只见安然正挽着念哥儿的袖子,亲自帮念哥儿的胳膊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药膏。 “侯爷。”见陆明修来,安然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帮他上药。 陆明修应了一声,凑近了看安然手上拿着的药膏。应该就是吴大夫说的外用药膏了。 “怎么样?”他站到了念哥儿身边,拍了拍念哥儿的肩膀,放缓了声音问道:“还疼不疼?” 想着念哥儿还受着伤,这会儿是最疼、最难受的时候,无论是安然和陆明修都没有先询问他摔伤的原因。即便不从念哥儿口中问出来,也能从旁的人口中还原出真相来。 故此两个人谁都没逼问念哥儿。 念哥儿十分懂事的摇了摇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已经不疼了。” 青萍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要照顾念哥儿了,忙在安然已经帮念哥儿上好药的胳膊上,轻轻吹了一会儿,念念有词道:“呼呼就不疼了,呼呼就不疼了。” 她这样低声念叨着,念哥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垂着头,竟露出几分伤心的神色来。 念哥儿神色怏怏的靠在床边,没有说话。 “我的哥儿,怎么就这样不小心?”青萍还在自己嘀咕道:“夫人安排了那么多人照看你,你竟然还钻了空子,实在是太调皮了!一会儿记得跟夫人赔罪。” 安然和陆明修都还没走。 青萍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忙道:“夫人,奴婢一时口误,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见安然没有说话,她忙跪在了地上,也不顾得上一旁的念哥儿,低声道:“奴婢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夫人见谅!” 毕竟她是念哥儿生母身边的人,安然也不好太跟她计较,只淡淡的应了一句。“起来罢。” 陆明修压根儿没理会青萍,他俯下身,对念哥儿道:“念哥儿,你已经是男子汉了,这些小伤小疼要坚强才是。”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把念哥儿带回去?”陆明修看着安然,低声问了一句。 他见安然有些犹豫,补充了一句道:“我把他抱回去,碰不到他的伤口。” “侯爷、夫人,这会儿外头冷,把哥儿冻着可就不好了。”青萍忙上前,殷殷的道:“奴婢会照顾好念哥儿的。” 安然的目光落在念哥儿的身上,只见念哥儿低下头,没看她的眼睛。他声音软软的、低低的道:“我想留在这儿,跟萍姨在一起。” “好。”安然没有当面驳了念哥儿的话,她吩咐道:“锦屏青杏,你们两个留在这儿,跟青萍一起照顾念哥儿。” 锦屏和青杏忙齐齐上前答应一声。 青萍虽是垂着头,眉梢一跳,并没有出声。 安然和陆明修又陪了念哥儿一会儿,看着他用过了晚饭,两人便一起出了宜兰院。 “我去一趟书房,你先回去。”陆明修突然出声道。 安然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见他目光中的信任和笑意,便猜到了陆明修的用意。恐怕陆明修看她特特留下的锦屏、青杏,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两个人下午跟着她出去了,故此肯定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其他人都被安然带回了正院,安然肯定是要过问这件事的。 安然才是侯府的主母,内宅的事本就她全权处理。而今日的事又关于到庶子,若是陆明修也在场,倒显得他不信任安然一样。故此他便准备到书房中坐一会儿,等到安然处理完这些事,他再回来。 “侯爷——”安然咬了咬下唇,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无条件的信任,并不用她去解释什么。反而陆明修对她所有的决定都身体力行的支持—— 陆明修伸出手指,轻柔的摸索着还留有齿印的唇瓣,低下头在安然身边用气声低低道:“如果你下次再敢随咬嘴唇,我就亲你。” 啧!明明她方才已经被陆侯爷感动到了,陆侯爷便又调侃起她来。 “夫人可是没听清?”陆明修声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可否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可是陆侯爷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周围还有丫鬟婆子在,安然只好红着脸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陆明修这才心满意足的甩手去了书房。 安然独自回了正房,等她到了廊庑下时,却发现桃枝和桃叶跪在了门外,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她们跪了多久。 “你们这是做什么?”安然顿时沉下脸来,声音中隐隐透出怒气。 桃枝和桃叶见安然回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两人不由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翠屏青梅、兰心兰月,把她们两个搀进去。”安然虽说面色未缓,却是叹了口气,让人把她们两个搀进去。 四人答应一声,碧萝打起了帘子,四人把两条腿几乎不听使唤的桃枝和桃叶搀进了屋子,安然随后才进了屋子。 等到安然看清两人小袄外头只穿着一件比甲,穿得甚是单薄,不由皱起了眉。 到了屋子里,安然才在软榻上坐下,两个人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们这是做什么?”安然并没有因为她们跪在面前,就脸色好看些,相反她的脸色更差了。 桃枝和桃叶似乎是暖和了一点,声音干涩的开口,啜啜的道:“夫人、没有看照顾好念哥儿是我们的错。我们知道错了,甘愿领罚,请夫人发落!” 安然看着她们,久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安然才微微叹了口气,她抬眼看着桃枝和桃叶,轻声道:“莫非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样不辨是非的人?”她声音不高,却让人听了,无端的感到伤心难过。 桃枝桃叶听了,慌忙抬起头否认。 “不、不是的夫人!”桃枝急急的解释道:“是我们给夫人惹了麻烦,才让夫人如此被动的,我们——” 其实用不着她解释,安然也明白她们的用心。 自己是念哥儿的嫡母,念哥儿出了事,若是传出去,无论是否跟自己有关,在外人看在都是自己这个嫡母照顾不利,或是刻意磋磨庶子。且桃枝和桃叶又是随着安然陪嫁过来,若是安然不责罚,恐怕就连府里的其他下人,也会觉得安然处置不公吧! 故此桃枝和桃叶干脆自己先罚跪,不想让安然为难。 而且她们两个这样做,也是因为她们自觉在安然面前没有底气。陪嫁过来的六个丫鬟里,锦屏和翠屏是大丫鬟,安然最倚重的人;青梅和青杏是跟安然去过毅郡王府,算是一共患过难的,自然情分又是不同。 只有她们两个,原本在侯府时,便是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且之后又无功于安然,虽是安然一并把她们带到了平远侯府,她们比起另外四个人来,终究还是少了些底气。是以两个人就想着要识趣些,别等着夫人为难。 她们这些小心思,安然看得分明。 “夫人,是我们错了!”桃叶神色焦急的在一旁认错道:“您不要生气!” 安然给翠屏使了个眼色,翠屏便端来两个绣墩让扶着她们坐下。小杌子是不能用了,她们的膝盖恐怕已经受了寒。 “让你们在我身边,竟也不能安心,是我的错。”安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而今天我也告诉你们,在我心中,你们俱是一样的人,既然我从南安侯府把你们带了过来,就是无条件的相信你们。” 她的声音不高,却有种掷地有声的坚定。 桃枝和桃叶被安然看透了心思,不由难为情的红了脸。 “夫人,是我们想偏了。”两人啜喏道:“我们不该胡思乱想。” “说说罢。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然不欲多纠结,凡事点到为止。她看着碧萝,问道:“开始是你们三个在陪着念哥儿?” 碧萝点了点头,道:“我们陪着念哥儿在花园玩,没多久兰心和兰月过来找我,说是有事跟我说,我便跟着她们离开了一会儿。”她愧疚的低下了头,轻声道:“是我轻重不分,疏忽了。” 见她也想跪下,安然忙让翠屏扶住了她。 兰心和兰月在宜兰院盯着青萍,安然是知道的。而且安然也让两人有事直接告诉碧萝,再让碧萝转告她。碧萝是个机灵又不失稳重的小姑娘,这次离开恐怕也是事出有因。 “别跪了,咱们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想着怎么处罚你们。”安然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桃枝桃叶,说说碧萝走了之后的事。” 桃枝点头,道:“没一会儿,青萍就过来了。她哄着念哥儿玩了一会儿,说是念哥儿要喝蜜水,又让我去拿蜜水。剩下桃叶在那儿陪着念哥儿。” 当时只剩下了桃叶和青萍看着念哥儿。 “桃枝离开后,青萍说是要去宜兰院看一眼松阳有没有过来,马上就回来的。”桃叶道:“这时哥儿说是要上回您给他带回来的小皮球,我想着离得不远,又看到有个和青萍很像的人影过来,以为是她回来了,就去给哥儿拿球——”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由低下了头。 说到底,终究是安然身边的人疏忽,没有看好念哥儿,才导致今日的事。 然而安然敏锐的发现,其中还有个关键人物,青萍。她在念哥儿才摔伤的时候立即就出现了,真的不是巧合吗? 可是她也不能相信,青萍会故意伤害念哥儿。且桃枝桃叶也说了,是她们先听到了哭声,才见到青萍赶过来。莫非真的是念哥儿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是她太多心了? 今日在宜兰院,念哥儿不愿意跟她回来,安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原本她就因为没照看好念哥儿而自责,念哥儿又不肯回来。 安然顿时觉得头愈发的疼了起来。 “夫人,小厨房的人送了粥来。”兰月在帘子外通报道。 “让她们进来。”安然疑惑的抬眼,“我没吩咐让人上晚饭罢?” 不多时门口的蜀锦帘子被掀起,小厨房的小丫鬟提着一个红漆雕花的大食盒走了进来,回话道:“是侯爷命奴婢们给夫人做了些好克化的粥和小菜点心,说是请夫人务必趁热用了。” 安然先是一怔,随即心中暖和起来,方才一路走在的寒气,似乎都被这股暖流驱散。 “我知道了。”安然含笑点了点头,让翠屏赏了些铜钱给来送食盒的小丫鬟,小丫鬟谢了赏,欢天喜地的走了。 想到桃枝等人也都提心吊胆的害怕了半天,也吃了冷风受了罚,便道:“今日的事便先告一段落,你们下去赶紧看看腿,别落下了毛病。翠屏,你带着兰心兰月去帮忙。” 她们见安然也露出倦色,便退下了。 只留下青梅在一旁服侍安然用饭。 虽然感动于陆明修的心意,可安然这会儿吃不下去。她盯着眼前的碧粳米熬成的粥,颗颗晶莹饱满,可她就是没有食欲。 “侯爷!”突然帘子外传来碧萝的声音。 安然忙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陆明修一身寒气的从外头回来,有些冷的风带进来,倒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侯爷,您回来了。”安然上前见礼。 陆明修微微颔首,他示意青梅先下去。待到青梅离开后,他便牵着安然的手到了炕几前。 “我就知道你不肯好好吃饭。”陆明修见了还没动的饭菜,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来。他亲自拿起勺子,把粥送到安然唇边。 “为夫亲自服侍夫人用饭,夫人赏脸尝一口?” 第140章 虽说青梅已经出去了,安然还是俏脸泛红。自从长大有记忆后,她还从没被谁喂过饭。陆侯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本是握剑的,可如今拿着小小的汤匙,竟也毫不突兀。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想要自己接过来吃,陆侯爷却轻轻巧巧的便躲开了,仍旧把汤匙递了过去。 陆侯爷态度很坚决,安然只好红着脸,张嘴把粥给咽了下去。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暧昧。 本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才逗弄她的。没想到陆侯爷竟喂了她小半碗粥,才肯把碗递到她手边。 安然忙接过来,想要三口两口的吃完,不小心吃的快了点,险些把自己给噎着。 “慢点,急什么?”陆明修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另外盛了一小碗什锦汤给她喝,他好笑的看着安然道:“我还从不知道,竟有人喝粥也能给噎着。” 她之所以会噎着,到底会怪谁呀! 安然虽然没有说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是无声的职责“罪魁祸首”。 陆明修唇边浮起一抹温柔而宠溺的笑容,他无奈又纵容的道:“是是是,是我害的夫人险些给噎着。为了赔罪,我给夫人布菜可好?” 说着,他拿起了一双干净的银筷子,捡了几样安然爱吃的小菜,摆到安然面前的碟子前。 “快吃罢,再不吃就凉了。” 响应陆侯爷的号召,安然埋头苦吃,颇有成效。 不多时她就乖乖的把碗里的粥、面前陆明修布的菜,还有一小碗什锦汤都喝了。 “侯爷,您用过饭了吗?”安然稀里糊涂的吃完饭,突然想起陆侯爷虽然早上出门前便说了晚饭不回府用,他回来的不算晚,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用过了晚饭。 陆明修微微颔首,道:“已经用过了。” “您在衙门用的饭?”安然随口问了一句,“往日在外头用饭,您这么早还回来不来呢。” 陆明修闻言,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实情。“刚好和岳父碰见。” 她的父亲,南安侯安远良? 安然有些惊讶,陆明修怎么会跟自己父亲碰到一起?莫不是还一起用过了晚饭? “没什么事,只是刚好碰到而已!”陆明修看着安然眼底染上担忧之色,决定隐瞒先隐瞒下来。他忙笑着安抚道:“岳父便请我在珍味轩用了晚饭。” 安然有些怀疑的看了陆明修一眼,似乎不相信安远良找一回陆明修,什么别的用意都没有。她再次确认了一回:“真的没什么?” “我哪敢骗夫人?”陆明修叹气,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岳父不过是跟我询问,有没有好点的习武师傅,想给大弟、二弟指点一番功夫,不求得中武举、上战场,起码强身健骨、危险时得以自保便罢了。” 若是安远良有求于陆明修,这还差不多。 安然点了点头,勉强相信下来。 几日不见,自己父亲倒是厉害不少。明明她回门那日,父亲还是很怕陆明修的,如今都敢指使陆明修了。 见安然似乎是相信了,陆明修暗自松了口气。 他确实是见了安远良没错,只是并不是安远良找的他,而是他约了安远良。而他想做到事——看着灯下越发显得娴静温柔的小妻子,陆明修心中不由变得柔软。等到事成之后,再告诉她。 就当是给她的小惊喜吧! 翠屏等人收走了食盒碗筷等物,夫妻二人坐在灯下说话。 “九娘可曾觉得有奇怪之处?”陆明修见安然面上虽是不显,眼底却仍见忧色,便知道她还在想念哥儿的事,不由问了一句。 安然点头,她有些犹豫的道:“我实在是觉得,念哥儿这反复的举动,恐怕跟青萍脱不开干系。” “九娘是觉得青萍在撺掇念哥儿?故意跟你对着干?”陆侯爷一阵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安然微怔,她不由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陆明修敏锐的指出了问题所在,他肯定也不是头一天才意识到的。 其实,她也有这样的想法。可于情于理,她都觉得但凡青萍有些脑子,都不会这么做才对。陆明修之所以会对念哥儿视若己出,是因为他的父亲周城捐躯为国,且又未被正名。陆明修是个极为仁义的人,定然会好生抚养周念长大。 青萍作为念哥儿身边的人,也算是他的半个亲人了,应该全心全意为念哥儿考虑才是。退一步说,就算是为了她自己,她也得希望念哥儿过得好才是。毕竟她立身的根本,便是周念。 除去周念这一层,陆明修即便会因为周城夫妇对青萍有所照拂,可也仅仅会是些财物罢了。 若是青萍想要求富贵,更要照顾好念哥儿才是。让他在平远侯府过得稳妥,在后宅中首先要跟嫡母搞好关系。 原先安然还曾以为青萍是真的想让念哥儿好好亲近自己,后来却发现,青萍屡次在她面前跟念哥儿强调,要尊敬的嫡母、听嫡母的话,倒显得过于刻意了。反而不真诚。 “我突然想起,从头一次见面时,青萍便反复跟念哥儿强调,在我面前乖乖的,要敬重我。”安然回忆道:“如今想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曾经在乡下庄子上,我陪着念哥儿他们几个孩子玩儿,还是好好的。可是等到您和我去接他时,念哥儿完全换了一个人。起初我只当他不适应身份的转换。可是当您让青萍离府后,念哥儿跟我便亲近起来。” “而这次青萍回来,念哥儿又开始故态复萌。时而跟我亲近,时而总是一个人出神。” 安然一口气把心里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陆明修面上神色变化不大,早在秦风他们查出青萍传出念哥儿是他私生子的谣言时,即便青萍能自圆其说,陆明修已经对她有所怀疑了。也正是为了证明自己心中的疑惑,陆明修才让青萍离府的。 果然念哥儿跟安然相处得很好,肯乖乖叫她母亲,也偶尔能在她面前撒娇了。 一个月之期已到,果然青萍回来时,念哥儿便时好时坏。虽说陆明修白日不在家,从晚上和念哥儿相处的短短时间,也能瞧出些端倪来。毕竟小孩子还学不会太好的掩饰。 “只是我始终想不通,青萍是念哥儿母亲生前的旧仆,是她最相信的人,这才把念哥儿托付给青萍。青萍即便是为了自己着想,也该希望念哥儿过得好才对吧!”这是安然始终没能彻底认定青萍有问题的原因。 撺掇着念哥儿和嫡母离间……安然百思不得其解,青萍既是知道念哥儿不是陆明修的儿子,怎么敢这么做?她哪里来的底气? “或许她有自己的打算。”陆明修若有所思,他修长的手指扣起来,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小几。“今日松阳跟我说,青萍去支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 安然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 这时陆明修才想起还没有跟安然解释那五万两银子,故此陆明修便一五一十的把当初他是怎么把那银票给杨氏的,这银票又是怎么到了青萍手中、又怎么把银子收了回来。 末了,陆明修才淡淡的道:“若是这五万两银子,她花在念哥儿身上,我是不在乎。若是她有些别的用途……” 安然听懂了陆明修的未尽之言。 怪不得今日念哥儿跌下来时,青萍说了一声她要去宜兰院看一眼,松阳有没有过来,原来是支银子。安然微微粗了眉,道:“每个月念哥儿的月钱我按二十两拨给宜兰院,这只是到青萍手里的银子,吃穿用度一概从公中的账支出。她哪里有这样大的花销?” 安然扪心自问,自己对念哥儿十分大方,从未克扣过他的用度。若是日常的开销,二十两银子尽够用了。 “我看还是仍旧把念哥儿放在你身边教养。”陆明修愈发觉得把念哥儿放在青萍手中不妥当,既是把念哥儿接了过来,他就要对得起周城和杨氏。“把青萍送到庄子上。” 安然想起念哥儿提起青萍时,眼中仍旧有眷恋和不舍,不由心软道:“青萍在念哥儿心中,或许是他最后的亲人了。这么做,会不会伤害了念哥儿?他年纪这么小,心里正是敏感的时候……” 她知道把安沐和安汐从她身边带走,有多么难受。在太夫人面前,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高兴的样子,跟太夫人道谢。直到今日,安汐和安沐还被当做“人质”,被当做辖制她的“把柄”,留在南安侯府。 她不想让念哥儿也尝到这样的痛苦,他还那么小。 “九娘,你可是想汐姐儿和沐哥儿了?”陆明修伸手拢了拢安然额边落下的一缕碎发,柔声道:“若是想她们了,我出面去太夫人那儿说,把她们接过来玩两日。” 安然先是眼前一亮,随即有摇了摇头。 看着太夫人对丁氏和裘氏友善的态度,恐怕她想和陈家做些什么交易。她此时分外不愿意跟陈家再扯上任何关系,也不希望陆明修被牵扯进来。 若是此时跟太夫人提要求,她未尝不会有后招。 这会儿不是最好的时机。而且,她想着若是可以,找机会把安汐和安沐彻底从南安侯府带出来才好。 陆明修自然看出了安然眼中的挣扎,他拍了拍安然的手,没有多说什么。 “早点儿歇着罢,剩下的事明日再想。”陆明修见时候不早了,把翠屏等人叫来,服侍安然卸了妆容、发鬓上的钗环,洗漱之后,换好了寝衣。 陆明修则是仍旧自行出去洗漱,很快他便进来了。 吹了灯之后,大红色的帐子被放下,只有墙角的宫灯,隐隐透过略显昏暗的光线来。 安然背对着陆明修,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故意把呼吸放缓,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她动也不动的,倒显得十分刻意。 陆明修岂会被这点小把戏骗过去,他轻易的感受到安然低落的情绪。 “九娘,别难过了。”陆明修隔着被子拍了拍安然,用低沉的气声道:“有我在,咱们一起解决。” 安然在另一边点了点头,想到陆明修看不见,便轻轻应了一声。 她本以为陆明修会有下一步的动作,起码抱住她,或是环住她,让她有安心的感觉。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在陆明修的怀中醒来。 可今日陆明修却迟迟没动。 “我冷。”过了一会儿,安然才慢慢的开口了,她声音中透出一丝委屈的情绪来。 陆明修忍笑,声音愈发轻柔低沉。“我去下面给你拿一床被子?” 自己的撒娇竟然被无视了? 安然气结,决定再翻个身,离他再远一点儿。拔步床大就是有这些好处,大不了她贴着帐子去睡。 等等—— 她突然想起柜子中被她藏起来的那些春-宫册子,被陆明修发现就坏了。她赶忙拉住要起身的陆明修,乖巧主动的滚到了他的怀中。 “这样就不冷了。”安然窝在陆明修怀中,小小声的道。 陆明修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他还是没忍住,伸手抱紧了小妻子,低低的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笑!您还不困吗?”安然气呼呼的在他怀中道:“我困了,要睡了!” “夫人说的是。我该好好当夫人的暖炉,尽职尽责。”陆明修用气声低低的笑,在夜里显得分外撩拨人。“睡吧!” 安然闭上了眼睛。 白日里去南安侯府乱七八糟的事,又见到丁氏和裘氏,安然心中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晚上又出了念哥儿的事,难不成还能是青萍把念哥儿给推下去的? 她心中又是一团乱麻。 忽然她感觉到陆明修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哄着三岁的小童一般,也在哄着她睡觉。 “您怎么不唱摇篮曲呢?”安然心中一松,调侃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终于困意渐渐袭来,她柔顺温驯的靠在他的胸膛前,沉沉的睡了过去。 九娘,我多希望能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不让外头的风雨吹打到你的身上,把所有你要想要的都捧到你的面前。 陆明修久久的凝视着怀中人,在她唇角轻轻的落下一吻,随即闭上了眼睛。 他会一直为此努力的。 ****** 第二日一早,安然送走了陆明修后,便径直去了宜兰院看念哥儿。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放心。 故此她想着还是要把念哥儿给接回正院,放在她身边。 以防万一,青萍果真存了不好的心思,也不能让她伤害到念哥儿。 才进了宜兰院的们,只见青杏便迎了上来。 “昨夜哥儿休息的怎么样?伤口又疼了吗?”安然听里头还没动静,便先问了青杏。 青杏看了一眼里头,小声的倒:“哥儿睡得并不安稳,夜里我还听到哥儿的哭声来着。等我进去看时,青萍只说是哥儿伤口疼,所以才哭了,她已经哄着哥儿睡着了,让我别吵醒了哥儿。” 安然微微粗了眉。 疼得很厉害?她记得念哥儿的伤没有这么严重才是。若是还哭了,莫非有更严重的伤在不成? 里屋。 念哥儿才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看到有个青色的身影靠过来,想也不想的便叫道:“母亲——” 正准备给念哥儿换衣裳的青萍立即沉下脸来。 这才多长时间,安九娘竟把念哥儿给笼络住了?早上人将醒未醒的时候,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的。他还会叫她母亲,便说明念哥儿的心中,真的把安然当做亲近的人。 念哥儿心里最亲近的人如果不是自己——青萍顿时感觉到危机意识,她在侯府中该如何立足? 故此她便冷着脸,强行把念哥儿给摇醒了。 “看清楚了,我是谁!”青萍冷冷的道:“哥儿倒是好记性,这么快就忘了太太,认了别人做母亲。” 念哥儿一扁嘴就要哭,等到看清是青萍时,便把泪赶紧憋了回去。 “不许再管她叫母亲,听到了吗!”青萍见念哥儿似乎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趁着锦屏去给念哥儿拿药,她声音又低又快,却还透着威胁恐吓。“有没有记住!” 念哥儿虽然害怕她,却咬着牙,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他小声的辩解:“母亲对我很好,她——” 原本青萍心中就憋着气,听到念哥儿竟为安然说话,不由怒从心中起。她伸手狠狠的在念哥儿没受伤的胳膊上使劲儿拧了一下,甚至她没有立刻松手,逼问念哥儿道:“记住了吗?” 念哥儿吃痛,没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想到青杏和锦屏仍在,青萍慌忙捂住了念哥儿的嘴,不许他哭出声音来。 正在廊庑下站着的安然听到了哭声,忙快步走了进来。 青萍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青杏和锦屏过来了,万万没想到安然会这么早过来。她胡乱给念哥儿穿好了衣裳,就怕她掐出的青紫痕迹,被人看出来。 “念哥儿,怎么了?是哪里疼吗?”安然匆匆忙忙的到了里屋,只见青萍已经给他穿好了衣裳,而念哥儿还在低低的抽噎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见到安然进来,念哥儿哭得更加伤心了。他顾不得手臂上的痛疼,也顾不得青萍拼命给他使眼色,张开双臂要安然抱。 “念哥儿哪里不舒服,告诉母亲!”念哥儿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安然心疼极了,她忙柔声哄着念哥儿,又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大夫。 青萍着急了,若是请了大夫来,未免不会露出破绽来。她把念哥儿掐出青紫的痕迹来,这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了。 “夫人,哥儿就是胳膊有些疼,还有些起床气,过一会儿就好了!”青萍忙谄媚的道。 安然冷冷的看了青萍一眼。 青萍头一次觉得,以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夫人,也有如此让人害怕的时候。 “让母亲看看,是哪儿疼?”说着安然就要去解念哥儿的衣裳,她的目光落到念哥儿身上,对青萍沉声道:“你怎么给念哥儿穿了袖子这么紧的衣裳,你不知道哥儿的胳膊正伤着?” 说罢,她就要给念哥儿换衣裳。 青萍吓坏了,管不了那么多,上前就要拦住安然。 青杏和青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青萍,没让她扑上去。青萍颇为郁闷的发现,青梅和青杏看起来娇小的个子,力气倒是不小! 当安然解开了念哥儿的衣裳,果然摔伤的那只胳膊,因为匆忙间穿上了衣裳,本来又被蹭得有些发红。怪不得念哥儿会哭,哪里有青萍这么照顾孩子的? 安然皱起眉头,才想训斥青萍两句,目光却落在念哥儿另一只胳膊上头。 昨天给念哥儿检查时,她还清楚的记得,这条小胳膊白白净净如藕节似的,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怎么软有了一大片青紫的痕迹? 安然忙拉起他的胳膊,仔细看了看。只见上头清晰可见的是指印造成的掐痕,安然顿时勃然大怒。 怪不得青萍慌慌张张的不肯请大夫、不肯让自己给念哥儿换衣裳!原来是这样! “跪下!”安然指着念哥儿胳膊上新添的伤痕,怒道:“念哥儿胳膊上的伤,是不是你掐的!” 青萍膝盖一软,跪了下来。青梅和青杏犹自不放心一左一右的辖制住她,不让她有机会伤害安然。 “奴婢、奴婢只是不小心——”青萍还想狡辩。 “不小心?”安然怒极反笑,她目光如同藏了冰一样,冷冷的看着青萍。“把哥儿掐出这样的伤痕来,你还敢说无心之失?” 跟青萍这样的人讲不出道理来,安然气得肝疼,声音愈发冷了下来。“这样敢欺主的人,把她绑了,在院子里跪着!” “念哥儿、念哥儿!我不是故意的!萍姨不是故意的!”青萍犹自不甘心的叫着念哥儿的名字,“快跟夫人给我求情!念哥儿!” 念哥儿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念哥儿,你忘了你娘是怎么嘱咐你的了?让你听我的话!”青萍声嘶力竭的吼着。 “把她的嘴堵了,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着她!”安然当机立断。 青梅和青杏答应一声,团了两块帕子堵住了青萍的嘴,拉着她出了门。 “好了,念哥儿别哭了,没人能再伤害到你。”安然忙拍着念哥儿的后背哄道:“念哥儿乖,别伤心了,母亲在这儿。” 念哥儿扑到了安然怀中,哭得却愈发伤心起来。 好不容易安然好言软语的哄着他止住了眼泪,让锦屏拿了药过来,给念哥儿的伤处涂了药,便拿了件大氅,把念哥儿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报着他回了正院。 在小花园的角落中,青萍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等候发落。 第141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 这太奇怪了! 明薇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神色有些不好。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42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 这太奇怪了! 明薇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神色有些不好。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43章 临安大长公主的府邸从临安公主已经从到长公主、大长公主,可府邸从没有扩建过。她做长公主时,因为曾和先太子被一起抚养过,便被云栩不喜;等到云舒夺位后,又因当初投靠了云栩,被云舒不喜。 云舒登基后,还是被皇后劝着,才容下了一批当年牵连不大的皇室宗亲。故此她虽有大长公主的尊荣,对皇上却并无影响力。而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在朝中皆是领了一份闲职,手中也没有实权。 无论如何,在皇上褫夺她的尊号前,临安大长公主还是继续端着架子,在一众皇亲、世家贵妇、贵女前,还是有几分体面的。 被昌乐县主一路引着安然直接到了正院中。 这一路上走来,安然冷眼瞧着大长公主的府邸,比平远侯府几乎都大不了多少。而且平远侯府左右两边还有皇上一并赐下来的宅子,打通之后面积更是要打上许多。 不过公主府的亭台楼阁倒是十分精致,看起来多了几分华丽和皇室的尊贵。 等到了正院的廊庑下,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鬟忙上前行礼,打起了帘子请两人进去。 绕过一座十六扇的黄花梨雕山水人物屏风,只听到里头一片欢声笑语。 安然进去后,只见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的坐了许多人,大长公主邀请的人已经到了多半。其中不乏安然的熟人,庆乡侯夫人、定北侯夫人、毅郡王妃……安然一路看过去,竟还发现了嫡母南安侯夫人! 安然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不露半分。 见昌乐县主陪着她进来,临安大长公主笑着朝安然招招手,一副十分亲热的样子。 “九娘来了?”她笑容分外的慈爱,仿佛看着自家孙女一般。“快到这儿来。” 安然面上微笑着上前,却是暗暗腹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个人有多熟悉呢。她和临安大长公主的一面之缘,还是在毅郡王府。不过那是她只是三娘的庶妹,自然不被任何人重视。 如今成了平远侯夫人,待遇不同往日倒也罢了,临安大长公主这过分热情,更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她一丝不苟的行过了礼,便被大长公主拉着在身边坐下。 众人艳羡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倒不是她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只因为她从一个小小的庶女,摇身一变成了平远侯夫人。今日来赴宴的安然,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猩猩毡斗篷,上头一圈纯白色的狐狸毛,衬得她一张小脸更是如珠如玉般,隐隐透着贵气。 等到内室她解下了斗篷后,只见她上身穿着真紫色的窄袖褙子,下面配了一条织金云纹的长裙,观之端庄高贵。 云鬓上戴着的那一套赤金东珠头面,显然是宫中的内造之物。传说中皇后娘娘、云阳郡主赏赐了许多东西给平远侯夫人,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陆侯爷是个有福气的,九娘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谁看了不疼到心坎儿中?”临安大长公主看起来倒是由衷的夸赞道:“且我听三娘说,九娘是个最懂事、孝顺的孩子不过了。” 这句话是她看着毅郡王妃、赵氏说的,两人便只能接话。 “三娘最是疼爱这个妹妹。”毅郡王妃笑着回道:“九娘也是个好孩子,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在我们府上住着那些日子,芳姐儿她们几个都不舍九娘回去呢。” 就这大长公主的话,毅郡王妃也好趁机撇清,流言传说云诜和九娘的关系。 安然是因为三娘的偏爱才被接到毅郡王府住着的,并不是因为要把九娘送给云诜做贵妾。而安然跟云芳姐妹三个在一起,更是证实了她做客的身份。 其实临安大长公主的用意,安然早就猜到了。她这是在做铺垫,毕竟要逼着自己先认了陆明修的三婶、四婶,就要从孝道上胁迫自己。故此先把自己给高高的吹捧一番,若是自己中计,便只能稀里糊涂的认下来。 而毅郡王妃的话接的巧妙,顺势撇清了先前京中的流言。 三娘的婆婆都开口了,作为三娘和九娘的母亲,也得说些什么才对。 “不是我自夸,九娘的确是我这些女儿里最贴心的。”赵氏自从想通了以后,无论是在侯府中还是在外头,都很维护安然,把她视作三娘、五娘一般。“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明事理、不糊涂的好孩子。” 赵氏的话便有几分耐人寻味了,倒不知她刻意这样说,还是仅为无心之言。 临安大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 她还想说些什么,便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康郡王妃来了。 安然便趁机脱身,在给康郡王妃见过礼后,到了赵氏跟前。 “母亲!”安然方才还未来得及给赵氏行礼。 赵氏扶住了安然的手,看起来倒是一副母女亲热的模样。 她旁边坐着的是毅郡王妃,还有庆乡侯夫人、定北侯夫人,安然挨个给她们见过礼,才在赵氏身边站定。 虽说她的身份是平远侯夫人,超品诰命,比赵氏这个南安侯夫人的诰封还要高一些。只是赵氏是安然的嫡母,安然自然尊敬些,执晚辈礼,站在一旁服侍。旁边的夫人们看了,都在心中暗暗点头。 南安侯夫人赵氏不喜庶女,在京中几家交好的侯府中都不是秘密,而安然一个才回到侯府的庶女,短短的时间内,先是得了嫡长女、世子妃三娘的喜欢,如今看起来跟赵氏的关系也很好,而安然做了侯夫人也并没有张狂起来,更是让人高看一眼。 安然便站在这日,陪着几位相熟的夫人说话。 定北侯夫人见了不骄不躁、举止从容优雅的安然,心中不免觉得懊悔。当初若是把安九娘定下来给方庭,是一桩极好的亲事。如今方庭被他姨娘连累的在几年之内都不好说亲,而她冷眼瞧着,方庭心里头还是喜欢安九的。 只是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今日临安大长公主的目的,多半是想要全安然代表平远侯府,认下两门亲戚,故此等人都到齐了,很快便招呼众人去梅林赏梅花。 她特意把安然叫到了身边陪着,让她和昌平县主的嫡长女佩姐儿一左一右的半在两侧。 故此便是旁人也挑剔不出什么来。 前日才落了些雪,梅林中还是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枝头的红梅映着残雪,煞是好看。 众人都走在抄手游廊上,走走停停的夸赞着大长公主府上的梅林。 梅花虽好看,但更好看的是赏梅的人。佩姐儿和安然同样都穿了大红色的斗篷,佩姐儿也称得上肤色白皙、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和安然站在一起,便是昌乐郡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差了些。 “殿下府中的这梅林可真漂亮!”见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安然忙笑着夸了一句。 “若是喜欢,你跟佩姐儿一人去折一枝梅花玩赏罢。”临安大长公主倒是十分大方,如同纵容晚辈的慈爱长辈一样。“让别的奶奶、姑娘们,若是喜欢,都可以去底下玩赏一番。” 踏雪寻梅倒是一件十分雅致的事情,安然却是心中叫苦,她怕冷,还不如让她远远看着呢。 可她又不能拒绝。 故此安然只得道了谢,跟佩姐儿一起从抄手游廊上下来。而在大长公主发话之后,便有仆役把小径给清扫好了,让诸位贵女们下去。 “九娘,小心些别摔了。”赵氏见安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不由嘱咐了一句。 安然在廊下赏花,被赵氏唤了一声,含笑回眸应了一声,那张绝色的面容令人觉得十分惊艳。 “平远侯夫人可真漂亮。”听到有人这么说,跟在后头的罗氏和朱氏不由也侧目。也怪不得平远侯见了自家两个水灵的侄女不动心,守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能把谁看到眼里去? 今日请平远侯夫人来赏梅的目的,是让她在众人面前认下和自家的亲戚关系,可临安大长公主明明答应得很痛快,到了这会儿却都没有动作。 两人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在游廊中玩赏一番后,众人便都被请到了西花厅。 这一落座,临安大长公主的意图便体现了出来,罗氏和朱氏竟和她坐到了一席,而大长公主早安排佩姐儿拉着安然,也坐了过来。 感情先前都是怀柔,好让她放松警惕。 安然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九娘吃着这茶可好?”大长公主见安然轻轻饮了一口茶盅里的热茶,不由问道。 安然点头,道:“汤色橙黄明亮,香气馥郁。您这儿的茶,自然都是好的。” “既是你喜欢,我送你一些可好?”大长公主原本是含笑看着安然的,忽然她目光一转,看着罗氏和朱氏道:“我倒是忘了,这本就是你三婶婶送的。你的婶母在这里,你们一家人想来一早就送过了,我倒在这儿多话。”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安然明白过来,面上却只是装糊涂。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旁边席面上的赵氏,只装作把大长公主话中的婶子,当成是南安侯府的亲戚。 南安侯府到了安远良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嫡子,连个庶出的兄弟也无,哪里来的什么婶子? “殿下见谅,我回府的时候本就短,有些亲戚还认不清。”安然歉然的笑了笑,她有些难为情的看着赵氏道:“母亲,我竟不知道还有婶子在,您为我引荐一番?” 罗氏和朱氏见了,不由气结。安然明明知道她们的身份,却只装作不认识她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赵氏不由微微蹙了眉,安然那一席上哪里有南安侯府的亲戚——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倒是有两个平远侯府的亲戚。可是早在十多年前,她们早就跟平远侯府断了关系,平远侯府出事时也不闻不问。 如今见陆明修复爵,便又按捺不住,扑上来又想要认回这门亲戚。许是看到了他遵从了先前跟南安侯府的婚约,便自觉有了希望。 可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们姐妹倒是有两个表婶,只是现下都不在京中。”赵氏装作吃惊的样子,道:“没想到她们竟还认识大长公主,我倒从没听说过。” 先前平远侯府风光的时候,赵氏跟罗氏、朱氏也都是见过的,也走动过,如今赵氏竟翻脸不认人了? “等什么时候两位表婶过来,还请母亲为我引见一番。”安然面色微红的笑了笑,“若是碰了面都不认识,倒是我的过错了。” 赵氏连声答应下来。 她们母女倒是一唱一和,罗氏和朱氏很着急,若是让她们这样容易糊弄过去,岂不是白白求大长公主一次? 正在僵持间,临安大长公主才想说些什么,只听有人来通报说,平远侯过来接夫人回去了。 若是要把平远侯请进来问问缘由,就得让贵女们全部回避了;否则就只能把安然放走,往后再找这样的机会就太难了。 “正巧我也许久没见修哥儿了,让他进来罢。”大长公主最终发话了。 她的话音未落,便有人请贵女们去了隔壁的玻璃花房中稍坐,只剩下了世家的诰命夫人们。 “给殿下请安。”陆明修穿着玄色的斗篷,身上还带着寒气,他大马金刀进来,冷峻的面庞令人看了便有些胆寒。他上前给大长公主见礼,又到了赵氏面前,给赵氏行礼。 “见过岳母。” 陆明修算是给足了赵氏面子,赵氏顿时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 安然也站起身曲了曲膝,叫了一声“侯爷”。 “修哥儿这么急着来接你媳妇?”大长公主看着站到一处的夫妻二人,不由放下茶杯,笑道:“在这儿有你岳母、有你婶子,你还不放心?” 看来大长公主是想让陆明修也认了她们?简直是痴人说梦。 “殿下这样说,我倒有些糊涂了。”陆明修十分直接,不跟她绕弯子。“我岳母是在这儿,婶子却不知道是哪一位?” 罗氏和朱氏臊得满脸通红,她们没想到陆明修竟半分情面都不给她们留。 “你这孩子,怎么还记仇呢?”大长公主笑道:“你三婶、四婶在这儿,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看看,九娘是新媳妇,竟不认识家里的长辈,我看倒是你的过错。” 陆明修的目光冷冷的扫过朱氏和罗氏。 “我看殿下的话说错了。”陆明修的语气中不免添了几分冷淡,“莫非大长公主您不知道,当初平远侯府被夺爵抄家时,我可是没有什么叔叔婶婶。若是殿下想为她们说话,我看大可不必了。” 当初平远侯府这两个庶子说断绝关系、离开侯府时,大家还都在嘀咕,莫非是平远侯容不下庶弟?而当先平远侯被迫害致死后,而两个庶弟却一点儿牵连都没有受,反而还加官进爵。 孰是孰非简直一目了然。 临安大长公主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她没想到陆明修会如此直截了当。 “修哥儿,本宫好歹是你的长辈,你竟如此不尊重?”临安大长公主有些恼羞成怒,她重重的拍在了圆桌上,厉声道:“本宫可是皇上的姑母,你不敬重本宫就是不敬皇上。亏你还是朝中重臣,你可知道不敬皇上的罪过?” 安然瞧了都替她手疼。 见两人的话不好,众人都识趣的借故退了出去,一时间只剩了安然、陆明修、以及临安大长公主和身边服侍的人。罗氏和朱氏也想离开的,可是想到功败垂成在此一举,便没敢动。 “若是大长公主觉得我有错,大可去皇上面前参我一本。”陆明修不买她的帐,他神色淡漠的道:“我倒要看看,您能不能把我给参倒了。” 罗氏和朱氏在一旁听了,心中直突突,自觉做了错误的决定。 “还有二位。”陆明修的目光扫过她们身上时,更是如刀锋般凌冽,似乎把她们千刀万剐的心思都有。“当年的事,莫非二位想细细的掰扯一番?” 她们也没想到陆明修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强硬,故此有些哆嗦,并不敢说话。 “若是不想,从今往后便管好你们的嘴。”陆明修声音冰冷的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你们心中清楚。如果不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也奉陪到底!” 这话就不仅仅是说给两人听的了。 “陆明修,你好大的胆子!”临安大长公主见他竟敢如此嚣张,不由把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陆侯爷到底是练家子出身,他气定神闲的稍稍偏开,茶渍、溅起来的碎片竟是没沾上一星半点。 “若是殿下无事,我便带着九娘告辞了。”陆明修拉过安然的手,倒是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家中孩子还病着,需要她回去照顾。” 好歹他走起之前还给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 临安大长公主气得瞪圆了眼睛,更是嚷嚷着说,要去皇上面前参陆明修一本。 而陆明修浑然不在意,亲手帮安然穿好了斗篷,牵着她的手便施施然的出了临安大长公主府。 “侯爷,这样做没关系吗?”等到上了平远侯府的马车,安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确实看得很痛快。原来不用顾忌许多,长出一口恶气的感觉真爽。 “你觉得呢?”陆明修一概方才的冷峻淡漠,他翘了翘唇角,看着双眸中满是兴奋的小妻子,笑着反问。 安然歪着头想了想,“方才她说要去参你一本,大高帽子压下来,说得可是您不敬重圣上呀。” 虽是这么说,夫妻二人眼中却都没有担心的意思。安然了解陆明修,他并非莽撞之人。今日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在。 “真是严重的罪名。”陆明修配合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若是为夫被皇上罚了俸禄、日后府中的一应花销就全仰仗夫人了!” 安然俏皮的眨了眨眼,做深思状。她微微扬起了下巴,高傲的道“侯府可不养闲人。” 陆明修露出苦恼的神色,片刻后他挑眉一笑,原本稍显冷硬的五官竟透出几分风流之意。他凑近安然的耳边,低低的倒:“就让我夜里服侍夫人可好?夫人最是畏冷的——” “我还不如抱着个暖炉呢!”安然嘴硬。 陆侯爷干脆换了气声说话,虽是声调不高,却是缠绵撩人。 “抱着暖炉,有抱着我睡舒服吗?” ****** 许蕙还是不顾梁氏的反对,提前搬进了陈谦的宅邸中。 她的行礼很是简单,多半值钱的东西都是陈谦送的。她妥当的都收拾起来,都放在东厢房中。这一回她没去那间四进的宅邸中,而是去了先前陈家在京中赁的那间宅子里。 陈谦的解释是,过几日把梁氏接过来,让许蕙在这里出嫁,也体面些。 这三进的宅子虽然不大,可陈谦已经把旧仆都调到了新宅子里,这里的仆妇、小厮都是新买进来的,故此他便把管家权交到了许蕙手中。 许蕙自是觉得十分欢喜,自己比上一世还要顺利、还要更早的接管家事。 如今底下的仆妇都称许蕙是大奶奶,倒让许蕙十分飘飘然,上一世的遗憾总算是弥补了,她再也不用被谁压一头。 唯一让她有些遗憾的便是陈谦这几日总说是忙,回来的日子不多。 但陈谦说是筹备他们的成亲之事,要给她一个惊喜,加之最近长青送来不少的贵重首饰、衣料,许蕙便也没过于追究。 “大奶奶,外头有人找您!”许蕙新买的小丫鬟,名叫秋菊的进来到:“说您原来的街坊。” 许蕙有些疑惑。 “他说您见了这个荷包,便知道他是谁了。”说着,秋菊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荷包。 是她之前送给郑兴的! 许蕙不由皱了眉,他还来做什么?她本想一口回绝的,可想到若不说清楚了,让陈谦知道也不好。故此她便嘱咐了秋菊,悄悄的把人给带进来。 果然是郑兴,他面色严肃的进来。见了许蕙的第一句话便是:“陈谦不日要娶南安侯府的六姑娘为正妻!” 第144章 许蕙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这不可能!”许蕙不敢置信的摇头,她往后连退了两步,最后撑着高几才站住。“我不相信!” 郑兴看着许蕙,严肃的神色中透出了一丝怜悯。恐怕蕙娘,是被人骗了。 “蕙娘,我骗你做什么?”郑兴毕竟喜欢过许蕙,不想看着她被陈谦还蒙在鼓中。他不由叹了口气,沉声道:“过几日陈家便要去南安侯府下聘礼,下个月初便是迎娶的日子,宅子都已经布置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许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陈谦要娶南安侯府的六姑娘?这不可能,陈谦明明说好了,不日就迎她进门! 他怎么会娶别的女人?明明他爱的是自己! 可是——许蕙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郑兴的人品她是知道的,素来都是光明磊落,他绝对不会用这样的事情去骗她。 “你是怎么知道的?”许蕙定了定神,毕竟她已经不是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两世的经历到底让她多了先前没有的镇定。她目光锐利的盯着郑兴,冷静的问道:“你和陈谦仅有一面之缘,凭着印象就能调查出他是谁?” 许蕙此刻心中仍是存了一丝幻想,希望是郑兴弄错了。若是陈谦要娶妻这么大的动静,她怎么一丝儿风声都没听到?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郑兴望着极力露出镇定神色、可眼底仍透出一丝疯狂和不敢置信的许蕙,不由有些可怜她。 “夫人的娘家便是南安侯府,我是去受侯爷夫人之托,去南安侯府送东西时发现的。”郑兴悲悯的看着她,先前对于许蕙欺骗他的恨意,倒是消去了不少。“陈谦的母亲也已经到京中了。” 陈谦眼前的那门亲事,才是真正的父母之命,且是陈谦高攀侯府的庶女,陈家自然是万分重视。 而反观许蕙。 眼下陈谦要在朗阔的新宅子中迎娶新妇,明媒正娶“三茶六礼”,那才是正房奶奶的派头。许蕙被养在这三进的旧宅中,简直就是无媒苟合,是被当做外室养起来了。 连良家妾入门,都是要一抬花轿入门,请亲戚好友摆上两三桌席面庆祝。 这样悄无声息的,只能说明一件事,陈谦连名分都不想给她。 许蕙失神的跌坐在红木圈椅上。 “蕙娘,你和陈谦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郑兴心里也难受。“当初他是怎么答应你的?” 许蕙没出声,只是愣愣的盯着前方。 过了许久,她才喃喃的道:“他说,他说需要我、离不开我……要我陪在他身边……”她突然抓紧了手腕上的镯子,似乎要找出陈谦承诺的证据来。“他还把他母亲交给他的镯子给了我——” 在郑兴面前,许蕙没有伪装。可是话说到一半,她便意识到不对来。 当时她完全被陈谦装出来的深情迷惑了。 前头的话简直百般漏洞,陈谦花言巧语,却并没有说出一句承诺来。她甚至不能挑剔陈谦骗了她!那句“你懂我待你的心了么”,便让她一头扎了进去,答应了要陪在陈前世身边不说,还失去了清白。 从始至终,陈谦从来没有给过一句,关于要娶她为正妻的允诺。 痛彻心扉之后,便是铺天盖地袭来的恨意。她恨陈谦,恨出血来。她恨陈谦的欺骗,恨陈谦的轻视。 到头来,这一世竟还不如上一世? 起码上一世她还是陈谦的平妻!她出身书香官宦之家,比起寒门之女安然来,不知要强了多少倍,婆母丁氏对她也是善待的。而如今陈谦娶的竟是侯府庶女,陈家实属高攀,她在陈府中更是没有地位可言! 怪不得陈谦要把她藏在这里,原来是怕岳家知道他婚前竟敢还纳小——南安侯府是陈家惹不起的,更何况,南安侯府还出了一位世子妃、一位侯夫人。 得到这个认知,许蕙只觉得心被刺痛。 她只能没名没分的做小? 而且,她还要屈服于安然的庶姐之下?为奴为婢,听她的使唤? 许蕙的指甲紧紧的扣进了掌心,落下重重的痕迹来。 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蕙娘,蕙娘?”见许蕙如此凄凉的景象,即便知道她是自作孽的郑兴,郑兴心中也很是不忍。 许蕙这时才回过神来,勉强朝着郑兴笑了一下。 “郑大哥,多谢你。”许蕙支撑着站起来,深深的对郑兴行礼道:“若不是您,我还要蒙在鼓中。” 郑兴摆了摆手,他只是出于从前的情谊,提醒许蕙一声。 “蕙娘,从此之后——”郑兴看着许蕙,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言。“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郑兴便撩了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 许蕙呆呆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涌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或许娘说的没错,郑兴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 ****** 坐以待毙不是许蕙的性格,若是真的就此认命,她就白白重生一回了。 上一世陈谦明明是喜欢她的,怎么会突然的变心了? 尤其是他要迎娶的还是安然的庶姐,许蕙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会不会陈谦是因为安然,才要娶安六娘? 莫非是安六娘和安然长得很像? 许蕙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却都得不到证实。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或许她能想一想别的法子。 身边服侍的人都是新买进来的,也有个好处,许蕙这些日子来,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心腹。秋菊和秋梅,对她倒还忠心。许蕙手中捏着她们的身契,谅她们也不敢做出什么背叛之事。 “秋菊,你去外头守着,别让人靠近。”先前许蕙没有理会,此时才发现府中仆役的身契,竟是没交到她手中的。许蕙此时才有了些危机意识,恐怕这也在陈谦的计划之中!“秋梅你进来,我有事交代你。” 秋菊应声而去,就站在廊庑下。秋梅则是跟着许蕙进了里屋。 “秋梅,这几张银票你拿着。”许蕙拿出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塞给了秋梅道:“有两件事,你找人打听一下。” 还不待许蕙交代秋梅,只听到外头传来了秋菊刻意抬高的声音。“大爷,您回来了!” 竟是陈谦回来了? 许蕙心中一紧,眼底不由透出几分慌乱来。 随即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明明做错事、骗了她的是陈谦,她心虚害怕什么?她要镇定,不能被陈谦看出破绽来,不能失了冷静。 甚至在迎出去前,她还对着镜子照一照,确保自己没有出现什么不该有的神情来。她给秋梅使了个眼色,等到陈谦进来后,让秋梅不动声色的先出去。 “大爷,您回来了。”许蕙迎了出去,盈盈的给陈谦行礼。 陈谦则是神色复杂的在她曲膝行礼时看了许蕙一眼,而后神色便恢复了正常。“这些日子我忙,倒是冷落了蕙娘,可蕙娘可曾怨我?” “瞧大爷说的。”许蕙掩唇笑道:“您忙的都是大事、正事,我心里是知道的。难道在您的眼中,我就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么?” 她的举止语言里竟都没破绽,跟往常都差不多。 陈谦已经知道了,郑兴是平远侯的部下,兴许已经知道了他要娶安六娘的事。毕竟在南安侯府门前,抬头看见郑兴的,还有陈谦。而他得到消息,郑兴竟然找来了这里,见了许蕙一面。 他不信郑兴没有跟许蕙说那件事。 毕竟那次在许蕙家中见面时,郑兴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失落、痛心来,不是伪装出来的。郑兴是喜欢许蕙的,而许蕙却对郑兴没什么意思。 “蕙娘自然最是知情识趣。”陈谦拉着许蕙的手在一旁坐下,他微笑道:“方才我进来时听说,有你旧日的街坊过来。竟不知道是哪位至交好友,竟能寻到这里来,着实是不容易。” 许蕙抬眼看着陈谦。 陈谦只是笑眯眯、语气温和的跟她说话。看不出来陈谦是随口一问还是刻意为之、是不是为郑兴来的事动了气,许蕙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忐忑。 “这个人您是见过的。”许蕙最终没敢撒谎,她笑容里添了几分勉强。“那日在我家中,郑家的大哥。先前我们家和郑家是街坊,关系很好。郑大娘对我娘和我都很照顾的。” 陈谦仍是看着,面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只是那位郑家大娘对你们很关照?” 看来今日陈谦是非要一问究竟了,许蕙只得咬牙道:“郑大哥也常来我家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听起来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陈谦笑了笑,眼底的温度却是愈发冰冷。“倒不知这位郑大哥今日来又是来帮你什么?” 见他摆明了一副冷嘲热讽的态度,许蕙心中也不痛快。她的不高兴还没出发泄,竟还要在陈谦面前伏低做小! 明明是陈谦欺骗她在先,竟还如此理直气壮的盘问起她来? 许蕙在心中一直在忍耐。她还有哪一点做的不对?她已经隐忍的够多了! 看着陈谦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对她的一切都洞悉的样子,许蕙忍不住心头火气。在压抑与爆发之间,火光电石中,许蕙福至心灵的明白了陈谦为什么会发火,明明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她干脆从陈谦身边起身,退后了两步,拿起帕子开始揉眼睛。 “大爷,您还要我怎样!”许蕙哭天抹泪的喊着,又是愤怒又是无力。“难道非让我把一切都说明白吗!” “您非得逼我问出那些话?” 陈谦的眼神微闪,看着许蕙没有说话。 “是,我都知道了!”她有一小半是装出来的,可大半却是出自真心。她声嘶力竭的道:“您不日就要去侯府的姑娘为正妻了!那我怎么办!您答应过我的话,都只是一句空话么!” “说什么要迎我进门!难道只是让我去做妾?” 陈谦看到状似癫狂的许蕙,终于放下心来。他放缓了态度,声音也真正的柔和下来,他把许蕙拉到自己身边。“蕙娘,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许蕙却只是愤怒的甩开了陈谦的手,使劲儿的往后退,不肯靠近陈谦的身边。她红着眼圈,那模样十足的委屈。 她越是挣扎,陈谦却越上心,强把她拉到身边,柔声哄着。 许蕙在了然的同时,心底一片冰凉。 ****** 陆明修倒是“威武霸气”的带着安然回了平远侯府,倒是把临安大长公主气得要命,当着一众贵妇的面,说是要去皇上面前参陆明修一本。 否则她也太没面子了。 别人面上都在劝临安大长公主,可是不少人都在心中等着看好戏。只有诸如毅郡王妃、赵氏才有些心悬,毕竟安然嫁到了平远侯府,自然是不希望平远侯府有事。 故此她放了狠话后,毅郡王妃是转折亲戚,虽然也关心,到底隔了一层;赵氏才是心中惦记着,十分忐忑,回去还跟太夫人说了这件事。 太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很担心,只是宽慰了赵氏一句:“平远侯是个心里有数的,不必替他担心。” 赵氏还是不放心,偷偷差人去见安然。 左右下聘的日子快到了,安然也该回娘家看看,索性她便回来让赵氏安心。 荣安堂。 钰哥儿已经被丫鬟们抱出去玩了,七娘、十娘姐妹在听风轩上课,六娘还在房中绣嫁妆,故此安然便和赵氏、太夫人在一处说话。 “您和祖母都知道,当初平远侯府的旧事。”安然看着赵氏眼中的关切之意不似作伪,便温声解释道:“如今那两房的人又想跟侯爷认回亲戚来,侯爷一直没松过口。” “先前她们还捡着侯爷没在府中,上门过两次——” 赵氏不待安然说完,便急急的问道:“你没有因为心软、就给侯爷做主,认了下来罢?” 陆明修的态度很清楚,他是不肯认的。毕竟当初落井下石的是不是这两家还不清楚,在侯府有难时,拍拍屁股走人了。如今平远侯府再度兴旺起来,他们还想认回来?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答应的。 便是当初跟平远侯府有过口头婚约的南安侯府,在陆明修才复爵时,都没敢上前提亲事。 更何况陆家庶出三房、四房,曾经做了背信弃义的事! 赵氏这点子事还是拎得清的,她担心安然年纪小、经历的事少,又是个善良心软的,被那两个人花言巧语迷惑,毕竟当时平远侯府的事,安然并不清楚。稀里糊涂的答应下这样的事来,倒让陆明修难做,恐怕会伤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 太夫人看着难得灵光一闪、明事理的赵氏,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是想的没错,可她也不往深里再想一想。若是安然松口答应了,还能有后头的事吗?那三房和四房的人,也不至于求到临安大长公主头上。 “母亲别担心,我没答应。”安然并没有不高兴,她好脾气的笑了笑,态度十足的恭敬。“那里头的事我不清楚,压根儿都没听过,哪里敢替侯爷做主?” 赵氏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头还牵扯着十多年前的往事呢,你不知道也是有的。”赵氏对安然道:“这里头的事你可别掺和,姑爷让你怎么做,你按着姑爷的意思办就是。” 安然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大长公主也是,镇日里没事就喜欢管别人家的事!”赵氏早就对临安大长公主不满了,先前在毅郡王府,就是她强硬的插手,非要给李氏贵妾的身份。而这会儿,她的手竟也伸到平远侯府,又想管九娘的家事—— 未免也太多事了! “还真当自己是今上的正经长辈呢?”赵氏冷哼一声,道:“自己的斤两都掂量不清!” “好了。”太夫人出声阻拦道:“那些皇亲国戚的事,不是咱们能议论的,别再理会了。” 赵氏这才悻悻的住了嘴。 “她说要参上姑爷一本?”赵氏想起了临安大长公主曾经放的狠话,她一点儿都不怀疑大长公主去宫里倚老卖老,让皇上给她些颜面。 安然忙道:“侯爷说了,让您不用担心,他自有计较,并不是莽撞才那样做的。” 九娘的话倒跟太夫人说的差不多,赵氏这才放下心来。 若陆明修是个莽撞冲动的人,也就不会一步步走到今日,凭借一己之力,恢复了平远侯府的爵位,深得皇上的看重。 “念哥儿病了?”赵氏想起来陆明修去接安然的理由是孩子病了,关切的问道:“是着凉了发热还是别的病?” 安然摇了摇头,道:“是前几日在小花园玩,不小心摔了一下,胳膊擦伤了。不严重,您别担心。” 听了安然的话,太夫人和赵氏非但没放心,还都蹙起了眉。 到底是九娘年纪小,没有经验。尽管看起来是个成熟稳重的,做事还有不妥当的地方。念哥儿是养在她身边的庶子,若是有了磕碰、病痛,在平远侯看来,未免都是她这个嫡母的责任。 且念哥儿才三岁,容易有个病痛;又是个男孩子,活泼调皮的,对于安然来说,却是件难事。 安然自己本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呢,还要再照顾一个。 看到二人的神色,安然也猜到了她们在想什么。可是她又不能解释青萍的事,只能把赵氏和太夫人嘱咐的话都一一记下了,做洗耳恭听状。 见安然的态度的良好,一通念叨之后,总算放过了她。 “定北侯府就要来交换庚帖了。”赵氏说起了七娘的事,“等到合过八字后,七娘和方庾的亲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为了周全两家的颜面,七娘和方庾这对没见过面的男女,就要成为夫妻了。他们两个人的意愿,并不是两家家长做关心的。 “七姐知道了么?”安然想起心高气傲的七娘,那会儿总是瞧不起自己。只是嫁个定北侯府的庶子,她会甘心么?毕竟方庾只是个纨绔之流,比不上方庭凭自己的能力考中了庶吉士,以后前途光明。 赵氏点了点头,道:“已经告诉丽姨娘了,让她们母女先通气儿去罢。” 由丽姨娘告诉七娘,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七娘虽然有些拎不清,可丽姨娘却是个明白的。她定会说服七娘高高兴兴的嫁过去,毕竟丽姨娘该清楚,无论七娘情愿与否,都必须嫁给方庾。 这里头有两府的体面在,若是表现的好些,还能多得些嫁妆。 出嫁的女儿若是想在婆家硬气,必须有娘家给撑腰。若是七娘懂事,那么赵氏可能会念着她的好,多照拂她有些,七娘在婆家的日子才好过。 若七娘稀里糊涂的大闹一场,不仅把赵氏的怜惜给闹没了。赵氏根本不用出手,只需在七娘向娘家求助时不闻不问,便足以让七娘陷入困顿。该怎么选择,丽姨娘心中明镜儿似得。 “丽姨娘是个明白的。”安然笑道:“咱们府上又要办喜事了,我该备好贺礼才是。”话音未落,她又露出苦恼的神色道:“还要劳烦祖母、母亲指点一番,我该送些什么好。” 太夫人和赵氏都满是笑意的看着安然。 显然对安然跟娘家关系亲近十分的满意。 “哪里就需要你操心了。你和你三姐的东西,我都替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给七娘拿过去便是。”赵氏笑着解释道:“你三姐如今有身子,我不让劳心费神;你年纪小,于这些上头不懂,我给你准备。” 安然面露喜色的答应下来,像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她欢欢喜喜的给赵氏道谢,送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给太夫人的是一些昂贵珍稀的补品并一串上好的沉香木佛珠、给赵氏的是补品和一套上好的赤金碧玺石头面,做得甚是端庄大气,很适合赵氏的年纪。 太夫人和赵氏虽说都嗔了她一句,说是别破费,眼底却透出一丝满意来。 ****** 七娘要嫁给方庾的消息,在南安侯府中已经算是公开的了。 当七娘从丽姨娘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确实是气急败坏的。可丽姨娘苦口婆心的给她掰扯着讲了一番后,七娘勉强算是接受了。 只是仍旧有些气不顺罢了。 这日从听风轩回来,七娘回了自己的院子。小丫鬟把她写废了的字给弄坏了,原本不要的东西,她却借机发泄了一通,把小丫鬟吓得要命。 她犹自觉得不够解气,才想着狠狠发落她,便被外头的声音打断了。 “姑娘,六姑娘过来看您了!”外头传来通传声。 七娘皱了皱眉,六娘来做什么? 第145章 虽说此时七娘心中正烦闷着,可是六娘来了,也断没有不见的道理。 丽姨娘已经反复叮嘱过七娘,切记不可把心里头的情绪给带出来,尤其是不能让六娘、十娘瞧出来,若是她不满的情绪传到嫡母耳中,往后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让她进来。”七娘心烦意乱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摆了摆手,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下去了。 小丫鬟如蒙大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六娘刚好和她碰上,见了她脸上满是惊慌害怕的神色,猜到是七娘发作了一番。六娘见状,在心中运筹帷幄的一笑,随即款款的走到了七娘的里屋。 “七妹妹。”六娘笑眯眯的进来同七娘打招呼。 七娘略显敷衍的点了点头,“六姐。不知六姐这会儿特特的过来,是为了何事?”她心中不痛快,便想着刺一刺别人。“过几日六姐夫家就要送聘礼来了,六姐不好生绣嫁妆,倒有闲情逸致出来逛逛!” 六娘显然早就习惯了七娘的脾气,故此她并不生气,脸上温婉的笑容未改。 “前两日学了个新的花样子,做了两个荷包,你和十娘一人一个。”说着,六娘拿出了一个绣工精致的猫咪扑蝶的荷包来,递给了七娘。 在不大的荷包上头,猫咪绣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毛绒绒的身子瞧起来娇憨可爱,蝴蝶也振翅欲飞,翩跹于胖乎乎的猫爪之上。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做的。七娘道了声谢,面色总算好看了些。 “如今要出嫁了,越发舍不得家里。”六娘面上闪过一抹落寞,她叹了口气道:“虽说这家中,难容下庶女……” 六娘这话说的奇怪,先前她最是谨言慎行的一个人,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个来? “六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现下风光无两的庶女不是摆着一个么。”七娘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嫉妒。“平远侯夫人,如今瞧着,只有三姐能勉强跟她比肩,连五姐都不行。” 三娘和五娘都是侯府的嫡女,本该是嫁的最好的两个。可突然出了个做了侯夫人的安九娘,五娘就被比了下去。 五娘心中是如何想的尚且未知,七娘心中却是极为嫉妒的。 “九妹自然是和咱们不同的。”六娘笑了笑,仿佛心甘情愿承认了庶女间的差异,十分平静,也不恼怒也不嫉妒。“三姐最疼九妹,九妹跟嫡女的待遇也差不离了。” 七娘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我自是还不如妹妹,起码有姨娘知冷知热的疼着,帮你筹谋。”六娘轻轻叹息一声,神色中倒有了几分孤独可怜。“哪里像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侯府中无依无靠的……” “这临出门的日子越近,我心里头就越是不安。” 六娘这番示弱,倒是让七娘对她多了几分同情。据她所知,原先六娘身边自小伺候在身边的妈妈,应被太夫人亲自给处置了,兴许是远远的发配到别院上。即便是说不上山高水长,日后却也很难再见面了。 尤其是七娘也被指了一件她不满意的婚事,不免有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觉。 “六姐且宽宽心,这日子到头来,会怎么样还说不准呢。”七娘破天荒好心的宽慰了六娘一句。 六娘面上立即流露出感动的神色来。 “多谢七妹!”六娘感慨的道:“到头来,还是七妹能跟我说上一句知心话!” 七娘笑了笑。 “七妹如此待我,我心中有件事藏了许久,不说却觉得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待我的情谊。”六娘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勾起了七娘的好奇心。 七娘有些急切的道:“既是如此,六姐只说便是,别再绕弯子了。”看六娘还是吞吞吐吐的,七娘起急。“六姐直说罢,我保证不对外头说出去!” 这时六娘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了,她低声道:“我本不想说说出来伤你的心,可我也不想你一直被瞒在鼓中。” “为什么你和定北侯府二公子的亲事没成?你从没想过缘故么?”六娘看着七娘,目光中满是怜悯的倒:“毕竟当初父亲是有意把你说给方二公子的。” 什么缘故?七娘挑了挑眉,看着六娘没做声。还不是因为你那日勾引方庭不成,才落得今日的后果。 看她的眼神,六娘已经猜出她心中所想。不过她极力做出镇定的神色来,“方二公子喜欢的一直都是九娘,即便九娘已经嫁了人,他还没忘了九娘,故此他才不肯再说亲的。” 六娘的话音未落,七娘便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来。 “七妹,我何苦骗你?”六娘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那日我是跟方二公子去了水榭,可方二公子拉着我一直问九娘,后来还喝醉了,把我当成了九娘,一直絮絮叨叨的说话,还说非九娘不肯娶!” “怪也怪九娘,明知道自己跟方二公子已经没可能,还晾着他。”六娘叹息一声,有些痛心的道:“还送了方二公子定情信物,可怜他一直视若珍宝的戴在身上,恐怕还写过劳什子诗文呢——” 七娘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狠狠的把手边的粉彩茶具给推到了一旁。 安九娘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已经成了平远侯夫人,还想怎么样?要让所有男人都爱着她,才能证明她的魅力么? 如果不是安九娘使了手段勾着方庭,恐怕方庭早就放下了,自己便也不用嫁给方庾,跟定北侯府的亲事,定下来的人选肯定是方庭! 而方庭为了安九,竟然做了如此地步——宁可传出自己不宜早婚,也不肯娶别人。 七娘实在是恨得牙根痒痒。 “七妹,可别动气!”六娘见七娘铁青着脸色,似乎是动了真怒。不由柔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骗了,可没想着你去找九娘的事!毕竟九娘如今身份不同了,你斗不过她的。” 六娘的这些话不说还好,细想起来,越想越是让人恼火。七娘几乎拍案而起,要找安然问个究竟。 “七妹,这样的事强求不来的。”六娘继续不动声色的火上浇油。“谁让是九娘先定的亲呢!” ****** 安然从南安侯府回到平远侯府后,惊讶的发现陆明修已经回府了。 “侯爷,您竟回来的这样早?”安然觉得奇怪,念哥儿的胳膊几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家里并没有什么事发生,是什么值得陆明修如此快的赶回家中? 陆明修微微颔首,见安然焦急的模样,忽然笑了一下,道:“夫人可还记得大长公主说到做的的事?” 若是说起临安大长公主,安然心中立即咯噔一下,不免担心的看着陆明修。 果然她说到做到,去参陆侯爷了? 安然蓦地想起,云阳郡主曾经说过,有时连皇上都来不得不给大长公主些颜面。若是面对陆明修的事,她未免就关心则乱了。 “果然昨日临安大长公主就亲自入宫了,先是见了皇后娘娘,又见了皇上。”陆明修举手投足间都凑出一抹气定神闲的笑容。虽是听起句句都与他有关,他却顶点都没放在心上。“这点子事不说出来,她的颜面上怎么过得去?” 起初安然还替他担心,后来他越来越觉的不对劲儿。 防盗章 茜草扶着萧瑾走到正殿时,王氏已经带着楚慕言走了进来。 王氏身上有一品的诰命,她按品大妆后虽是十足的雍容贵气,却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见了萧瑾,她手中牵着楚慕言,恭恭敬敬的就要跪下给萧瑾行礼。 “臣妇见过给长公主殿下请安。”王氏言语间只称萧瑾是长公主,平静的神色下难掩眼中的焦虑。而站在王氏身边的楚慕言也像是被教育好一样,进来后乖乖的低着头。可是萧瑾从他的小动作能看出,他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好奇。 想起在定国公府那些悠闲自在的日子,萧瑾心中一痛。她哪能真的受了王氏的礼,王氏才半蹲下身,她忙示意墨菊和紫英二人把王氏扶住。 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您不必多礼。” 一直都在忍耐的楚慕言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缭绕着朦胧的水汽,他眼巴巴的看着萧瑾,其中是满满的不解和想念。这样单纯的眼神几乎灼伤了萧瑾。 她的喉咙间忽然涌起一股辛辣的感觉,情绪起伏带了的反应让她想要吐出来,可是碍于在场的人太多,她只得忍着。她只是拿过帕子轻轻的掩了下口,其中清爽的香气总算给她提了提神,随即淡淡道“您请坐。”萧瑾让王氏在一旁的黄梨木大圈椅上坐了,自己也在主位上落座。 楚慕言还乖顺的依偎在王氏身边,他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正在无声的询问着萧瑾,为什么从离开后再见,竟变得如此的生疏? “言哥儿,过来。”或许做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更好,可萧瑾到底还是没忍住,她冲着楚慕言招了招手,让他到了自己身边。 想来楚慕言在家中被嘱咐过什么,他虽然想到萧瑾身边去,却是踟蹰着没敢动。直到王氏轻轻推了他一把,冲着他点了点头,楚慕言才飞快的几乎是小旋风一样扑了过来。 “兔子,已经长大了!”楚慕言白嫩的小脸上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十分可怜,他憋了好久,才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萧瑾几乎掉下泪来。她只得把护甲往掌心中又深深抠了几分,不动声色的极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慢慢吐出了一口气,露出浅浅的微笑。“你做的很好。” 一直暗中打量着萧瑾的王氏稍稍放下心来。 看着眼神殷殷的王氏和一脸期待的楚慕言,萧瑾生怕自己一张嘴就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比较好一些。在她露出破绽来之前…… 萧瑾摆了摆手,示意服侍的人都退下去。 等到茜草、兰月等人都鱼贯退下后,萧瑾才动作轻柔的摸了摸楚慕言的小脸,她看着王氏,正色道“娘,我此时仍叫您一声娘,是感念您对我的照顾。我虽然恨楚天舒,可是对您却没有怨言。” 听到萧瑾的话,王氏先是心中一喜,后来立刻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她聪明的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沉默着听萧瑾说。 “我并不想把怨气迁怒到其他人身上。”萧瑾的眼神明灭,看不清她的情绪。“楚天舒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若他是清白的,皇上自然还他一个公道。” 王氏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觉察出萧瑾的不对头来,似乎和京中甚嚣尘上的传言不同。而且萧瑾话里话外,仿佛都在暗示她什么。王氏立刻想到了她一直所期待的那种可能:萧瑾并不是情愿留在宫中,而是被威胁了! 可这个理由又实在有些牵强,萧瑾又什么可能来牵制楚家?而且皇上封了她为长公主,这样的殊荣,就是在皇上登基时出过大力的,算是皇上的表妹明阳郡主,也不曾有过!她一个妇道人家,就是皇上要定楚天舒的通敌之罪,和她似乎也牵扯不上什么关系! 到最后似乎只剩下一个合理的解释:皇上这是看上萧瑾了。 定国公府从来没有这样被动过,他们不敢动。若是一步踏错,不但楚天舒救不出来,可能整个定国公府都会搭进去。更有可能适得其反,让皇上对楚天舒的怀疑更深一层。 一家人只能熬油似得,探听着宫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可楚慕言不懂祖母和三婶母之间陡然紧张的气氛。 他还是眼巴巴的看着萧瑾,整个人都扑到萧瑾怀中,他还是没有忍住,豆大的眼泪像是关不掉的水闸一样扑簌簌往外落。“三婶母,我、我好想您!您和三叔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听见楚慕言的话,王氏立刻变了脸色。她沉声道“言哥儿,过来!你怎么跟长公主说话呢!” 王氏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萧瑾,她是不会看错的,当初萧瑾待人的真诚、热忱,她看似柔顺的外表下那颗坚强的心,她不会做出那等背叛的事来,恐怕她在宫中过得也不容易。 甚至她身边服侍的人,竟没有一个是原先的身边的旧人。 王氏越想越觉得可能,似乎刚才两个大宫女模样的人,对萧瑾不仅仅是恭敬,似乎还有监视之意? “无妨。”萧瑾狠下心来不去看楚慕言,她稍嫌冷淡的对他道“言哥儿,过去祖母那边。” 楚慕言一副受伤的神情,小脸可怜巴巴的皱成一团,萧瑾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疾言厉色过。他扁了扁嘴,恋恋不舍的从萧瑾怀中退了出来,伤心的走到了王氏身边。 “本宫就不送您了。”萧瑾脸上尚存的温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冷漠。她扬声道“兰月,进来。” 原本兰月和碧玺就守在门边等着,听见萧瑾的声音,二人更是第一时间便过来候着。萧瑾神色有些不大好看,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送定国公夫人出去。” 本来这样的事不该兰月和碧玺做,可是二人既然首先进来得了萧瑾的吩咐,一时间倒不好说推拒的话,只得到了王氏面前,恭敬的道“夫人,您请。” 王氏深深的看了萧瑾一眼,目光落到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王氏的目光微微一闪。 “臣妇告退。” 目送着王氏和楚慕言离开,萧瑾立刻捂住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内室,冲着痰盂便撕心裂肺的吐了起来。茜草忙心疼的在一旁替她顺气,墨菊也端了温水来,伺候萧瑾漱口。 萧瑾不敢弄出动静来,忍着感觉火辣辣的喉咙带来的痛苦,迅速的漱了口。茜草忙迅速的处理了痰盂,萧瑾示意墨菊开了窗,又重新在香炉中焚上香味清淡的百合香。 做好这一切后,萧瑾才懒洋洋的靠回了软榻上。 她心中只感到一阵阵无力,反应已经越来越强烈了,她必须在彻底暴露之前,离开宫中这个是非之地! 可到底要怎么做……萧瑾无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镯子,陷入了深思。 ****** “皇兄,您来了!”萧瑾笑盈盈的把云栩迎到了主位上。 王氏才走没多久,云栩就来了凰息宫。 幸好萧瑾已经重新收拾妥当,略显苍白的脸色被上等的脂粉所遮盖,在那一双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丹凤眼的映衬下,倒显得整个人都十分有活力,看不出憔悴之色。 想来云栩不过是探听她的口风,看她见了定国公府的人之后,会不会有所动摇。 “皇兄,臣妹本想着看在当初定国公夫妇待臣妹还不错的份上,放他们一马。”萧瑾皱起眉,抢在云栩询问之前开口。“臣妹倒想给他们些体面,可是他们倒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云栩露出一点惊奇的神情,他仿佛是一个关心妹妹的真正兄长,柔声问道“沁儿,怎么了?” “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萧瑾扁了扁嘴,神色间颇有些不屑道“那时楚天舒对臣妹冷淡,臣妹在府中十分尴尬。偏巧定国公夫人把言哥儿送到臣妹身边教养。”见云栩露出不解的神情,萧瑾解释道“就是楚天泽的私生子。” “可能臣妹和他是府上身份最尴尬的两个人了!”萧瑾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当时的情况也确实如此。“臣妹便多疼他些。哪知定国公夫人竟带了他过来,其中的意思,臣妹自然看得明白!” 云栩沉吟片刻,慢慢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想算计我,可没那么容易!”萧瑾撇了撇嘴,作不忿状。“我才不让他们舒心乐意呢。有朝一日,我定要好好的折磨他们!” “对了皇兄,那件事——”萧瑾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进行的还顺利吗?” 云栩从善如流的没有再多问。他顺着萧瑾的话道“朕已经着人从京中寻到了烟土。”他见萧瑾好奇,便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你放心,是加了料的。” 萧瑾心中一颤,手指几乎要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她面上强做出一副欣喜之色,顺势扶着大圈椅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道“臣妹斗胆问一句,这烟土……可靠么?” “你放心。”云栩胸有成竹的道“虽然来自民间,却也是朕派人寻到的上品。” 萧瑾露出笑容来。“皇兄替臣妹出气,臣妹再没有不放心的!”她的语气在云栩听来是因为行为而有些微微的颤抖,带着一种诡异的轻快“臣妹还有一个请求!” “说罢。”云栩越发的慈眉善目起来。 “臣妹想去看看他,看看他是怎样匍匐向臣妹求饶!”萧瑾的表情因为激动已经有些扭曲。“您放心,臣妹定然不会坏了您的大事!” 云栩目光复杂的看了萧瑾两眼,却发现萧瑾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自己的打量浑然未觉。 或许萧瑾真的是对楚天舒有着刻骨的仇恨。 “既是如此,朕便依你。”云栩一副贴心兄长的模样。 “谢谢皇兄!”萧瑾甜甜的笑容看起来竟是有些渗人,她硬生生转了话题。“对了,方才宁远侯家的芸娘给臣妹送了帖子来,说是她养得十八学士开花了,要请臣妹去看呢。” 云栩沉吟片刻,却是没有答应。“这几日有些倒春寒,你身子弱,便在宫中好好休息罢。若是喜欢茶花,柔妃宫中便有许多,你喜欢什么,只管拿来就是。” 萧瑾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她柔顺的没有再争取,只是摇了摇头,笑道“臣妹不好夺人所爱!” “后日辰时初刻,朕让人带你过去。”云栩安抚似得拍了拍萧瑾的肩膀,“你先歇着罢,朕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萧瑾的护甲已经在掌心中抠出血来,她唇边却缓缓绽出一抹笑容。 “是,臣妹恭送皇兄!” 防盗章 第146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 这太奇怪了! 明薇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47章 安然若有所思的拿着帕子走了,六娘亲自把她送出了院门。 “六姐留步。”安然笑着跟六娘道别。 她去了凝雪院找三娘,而六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随后便回到了房中,专心的绣起嫁妆来。 也不知道七娘那一边的进展如何了,然而无论如何,都跟自己牵扯不上关系了。 ****** 陆明修从听到小厮主动要给他带路时却有些躲闪的眼神,便觉得不对劲儿。 他顿时想起了那次同楚天泽一起来南安侯府中提亲时,便有人把他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中,还突然钻出个来人,故意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来诋毁九娘。那个人,仿佛还是安然的六姐? 而方才,他本来是要找安然问一句话的。南安侯府的路他虽然不是很熟悉,却大概也有隐约的印象。到底该怎么走,莫非真以为七绕八绕的,他便没有了方向感么? 不过陆明修没有戳破,他倒要看看,安然已经出嫁了,还有人想算计什么。 故此他在离开前,跟松烟交代了一句,便跟着那小厮离开了。 “九姑爷,这边请。”那青衣小厮有些心虚,却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若是被平远侯察觉出端倪来,被捅到自家侯爷面前,他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马上就要到了。” 前院的喧嚣似乎渐渐的远了,陆明修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跟着他继续走。 直到一个处小花园前面,忽然来了另一个蓝衣小厮。 他看到那青衣小厮就急忙忙的道:“你怎么到这里躲懒来了?侯爷正有事找你,你赶快回去!” 等到他连珠炮似得说完了,才像是突然看到了陆明修似得,忙上前来请安行礼。“见过九姑爷。” 陆明修沉默的看着二人这一唱一和,不过他素来冷着脸惯了,两个小厮一时间倒看不出他的情绪来。 如果他不配合,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 陆明修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唇角,神色淡淡的道:“既是岳父有事,我自己过去便是,你们去罢。” 青衣小厮忙口中称谢,给陆明修指了方向。 “姑爷顺着穿过这个小花园,过了垂花门便是了。” 陆明修点了点头,便自己进了小花园的门,果然只有小径。而旁边却有一处不大的水榭,隐隐绰绰的仿佛又人影在。 他跨过了门槛后,还没往里头走,便感觉到两个小厮虽说当着他的面离开了两步,等到他进去后,又凑近到院门两旁的抄手游廊旁,暗中观察着他。 有些事,是不需要用眼睛去看的。陆明修凭着他的听觉,都能感觉出异样来。 为了能摸清楚这些人想传递什么,他才顺势入圈套。 这条小径本就不长,他装作一面走,一面欣赏风景的样子,放缓了脚步。其实冬天有什么景致好看的,光秃秃的树干、水已经冻成冰,水榭的窗户却被打开了,传出来说话的声音。 不闻其人,陆明修除非站在窗户前头,否则便看到不里头的人。 “你瞧见没,定北侯夫人待九姑奶奶还是很亲近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里头响起,她侃侃道:“若不是当初出了那样的事,九姑奶奶便嫁到定北侯府,去当定北侯府的二奶奶了。” 另一道略显沉稳的跟她在交谈。“听说定北侯夫人对庶子不错,既是方二公子喜欢咱们九姑奶奶,她肯定对九姑奶奶另眼相看。否则你以为,九姑奶奶给方二公子的定情信物是怎么传递的?” 应该有不止一道目光在注视着他。 陆明修立即驻足,微微蹙了眉,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想要多听一会儿。 方庭和安然的事他是知道的,然而却极少有人知晓他清楚这件事。如今又搬出来作文章,是要挑拨他和九娘的关系么? 他倒要听一听,她们还能编排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是啊。听说方二公子如珠似宝的稀罕着,为了咱们九姑奶奶也不肯再说亲,可真是痴情啊!”先前说话的清脆女声附和道:“九姑奶奶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心里还惦记着他——” “九姑奶奶嫁得可是平远侯,比方二公子不是强上许多?”那道沉稳些的女声道:“便是方二公子再出息,恐怕也不比不上平远侯。外人说起来,谁不觉得咱们九姑奶奶是在平远侯府安享尊荣呢?” 陆明修在一旁听着,简直想拔腿就走,这编排人的话说得太刻意,就会显得假。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定情信物,她们跟方庭素未谋面的,怎么知道方庭如珠似宝的稀罕着?简直太夸大其词了。 她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怀疑九娘和方庭? 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上一回六姑娘和方二公子在云阳郡主府上,拉拉扯扯的有些不清白的事,听说是方二公子把六姑娘错认成了九姑奶奶。”那道清脆的声音道:“方二公子简直是太痴情了,拼着自己的前程不顾,也是想着九姑奶奶。” “那样俊朗痴情的公子哥儿,九姑奶奶岂有不动心的?我还听说,九姑奶奶似乎还跟方二公子暗中通信件呢!” 原本那道沉稳的声音做惊慌状,“真的吗?那九姑奶奶岂不是脚踏两条船?这若是让平远侯知道了,可怎么了得!你可不能胡说!” 陆明修简直想笑,你们可不是想让我知道么?特意编排出这一场戏来。 “我说的是实情!还有更过的事你不知道呢!原本都以为,六姑娘和方二公子毕竟独处一室过,还被云阳郡主府上的丫鬟看到了,怎么想都会给方二公子和六姑娘定亲罢?” “可是偏偏是方四公子和七姑娘!摆明了这两个人,是被拉出来维护两府颜面的呀!” “都说是九姑娘从中阻拦,不肯让家里的姐姐们嫁给方二公子。莫非这就是那种‘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不知道内情的人,光听了这些话,还得以为安然和方庭真的有些什么。 若是六娘听到二人的对话,一定很欣慰,因为七娘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若想让谎言真实一些,必须夹杂些真话进去。而若是连自己都编排进去了,也能摘干净自己的嫌疑。 听起来倒真的像是两个冒失的丫鬟,在议论主子的事。 不过也仅仅是到此为止罢了,接下来的话,就该让六娘心中不痛快了。 说来说去,都是编排九娘和方庭的事。陆明修觉得有些无趣,便想要走了。这两个丫鬟,直接捆了送到岳母赵氏面前便是。 陆明修很肯定,这两个丫鬟不是正房的人,定然是九娘庶出的姐姐妹妹所为。 他一早就给了松烟消息,让松烟把在外头的护卫冯毅等人悄悄叫两个进来,悄无声息的把人解决掉,包括那两个小厮。 九娘的名誉,可不是她们这些人能随意污蔑的。 正当他不耐的想离开时,两个丫鬟的交谈还没有停止。 “九姑奶奶漂亮是漂亮,侯府里已经出嫁的姑奶奶们、未出嫁的姑娘们,谁都比不上她。”那道沉稳些的女声,有些神神秘秘的道:“我可听说,仿佛咱们这位新六姑爷,仿佛和九姑奶奶也有些首尾。” 陆明修顿时眸光一暗。 陈谦跟九娘有什么关系吗?方才这两个人编排九娘和方庭,是因为却是两人先前有过婚约在。为什么单单又提了陈谦,是要不遗余力的抹黑九娘吗? “那日六姑娘和九姑奶奶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争执起来,六姑娘还嚷嚷着要去九姑奶奶房中查抄她和六姑爷私通的证据,可是呢非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到头来却是六姑爷写给六姑娘的,你说怪不怪?” “说句大不敬的。侯府中六姑娘的姐妹有三个,为什么出了这事,六姑娘单单去攀咬九姑奶奶?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恐怕两个人是有些什么的,六姑娘才那样说呢!” 这是七娘先前没有跟六娘通气的,要在陆明修跟前说出的话来。 她思来想去,跟方庭那点子事怕不足以触动陆明修,而和陈谦的事,陆明修肯定是头一次听说,必定上心。 好歹七娘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六娘肯定不愿意,故此便直接瞒了她。 那日六娘和安然闹起来,虽说七娘和十娘没在场,却也都有各自的渠道听说了一些。丽姨娘也跟七娘略提过两句,是当反例讲的。丽姨娘是想让七娘跟安然搞好关系,别总想着跟她争个高低。 先前她们都是庶女倒还罢了,如今安然一步登天,她们少不得要去奉承、讨好。 “未免是在哪一处见过的,这陈家的公子便对九姑奶奶上了心。”起初那道清脆的声音道:“听说陈公子是江南有名的皇商,家里便是扬州的。咱们九姑奶奶也是从扬州接回来的……” “兴许两人曾经看对眼也不一定。” “所以说啊,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水性杨花一般——” 她的话音未落,便感觉仿佛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随即水榭关起来的镶嵌琉璃雕花木门,便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转过身去看时,正是面若冰霜、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平远侯。 她们慌了神,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当初七姑娘没跟她们说,平远侯会破门而入啊! “九娘也是你们能编排的?”陆明修看着她们,目光凌厉。“由得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两点重物落地的声音。 是先前那两个小厮,说是南安侯有事叫他们,两个人把陆明修引到此处,便要急匆匆的回去,实际上却是躲在一旁,偷听偷看。而冯毅和贺超反剪着二人,把他们捆了起来,丢到了小花园中。 “侯爷,这两个人从您进来后,一直鬼鬼祟祟的。”冯毅上前行礼道:“属下便把他们给捆了。” 陆明修面沉如水的颔首。 “方才不是南安侯找你们有事?”他突然弯了弯唇角,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原来竟都是谎话。” 那青衣小厮还不甘心,犹自呜呜咽咽的想要分辨。方才怕他们发出声音被更多的人瞧见,冯毅团了两团布,塞到了两个人的口中。这会儿见他挣扎着想说话,陆明修干脆给冯毅使了个眼色,让他说话。 等到从他口中拿出布团后,他强行分辨道:“我是怕姑爷您迷路,这才赶过来想给您带路的——” 陆明修冷冷一笑。 “这些话,你去留着跟南安侯说罢,把他们带走!” 而在一旁的,七娘的两个丫鬟早就吓傻了。能做这事来的,七娘自然要选自己身边最得力、最信任的人才是。故此她身边由丽姨娘给她挑的两个忠心耿耿的大丫鬟,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原本两人是有些害怕的。 可是七娘又是威胁又是给甜头的,毕竟七娘出嫁后,她们是要以陪嫁丫鬟的身份跟过去的。若是七娘不喜她们,恐怕她们的日子也很难过。故此两个人只能听七娘的话,到这儿来演一出戏,把这些话说给平远侯听。 她们连脸都不用露,七姑娘再三保证了,平远侯听一听也就罢了,谁知道平远侯竟气势汹汹的竟破门而入。而平远侯先没发落她们,而是先处置了那两个小厮,两人心中早已经吓坏了。 两个人真的害怕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侯爷、侯爷饶命!” 两个女流之辈,而且是被人利用的,陆明修懒得跟她们计较,直接让冯毅把碧萝叫来,把两人悄悄回禀赵氏,再做处置。 解决了这四个人,陆明修却并没有轻松半分。 他既心疼九娘在娘家,竟有这么多的人不想她过得好。即使她已经出嫁了,还有人不想放过她。那么先前她未出阁之前,受过多少苦? 而且……陈谦此人,虽说他不会相信九娘跟他有些什么,却本能对陈谦起了警惕之心。 空穴来风。 或许他真的要查一查此人。 ****** 赵氏和安远良得知此事后,不由勃然大怒。不光丢人丢在家中,已经闹到平远侯面前了。 若是陆明修没拦着,今日南安侯府的来宾这样多,是不是也就让所有宾客都知道? 这件事不解决,陆明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故此赵氏很快借故出来,看到那两个丫鬟,赵氏便气不打一处来。是七娘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如今两个人形容狼狈的跪在地上。 “把七姑娘给我请过来!”赵氏加重了“请”这个字音,她脸上余怒未消。“悄悄的,别让人瞧见。” 她的话音未落,陆明修先过来了。他对赵氏拱手道:“岳母。” “明修!”赵氏吓了一跳,脸上满是歉然的迎了过去,“是我管教不利。” 陆明修自然不会跟揪着赵氏不放,他客客气气的道:“岳母又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难免力有未逮的时候。只是,既然发现了,就要弄清楚真相才是。别让下人毁了侯府的名声。” 赵氏忙连声答应下来。 陆明修很快告辞了,这一回他则是去了安远良处。 赵氏虽说性子脾气有些急,倒还是个能拿主意的。只怕他那岳父,耳根子软,有些糊涂拎不清,若是被那两个人说动了,恐怕也就不了了之。 故此他去给安远良施压。 “岳父,若是您有事,直说便是,就是看在九娘的面子上,我也不会置之不理。您何必让人跟踪我、监视我?”陆明修神色淡淡的,只装作这两个人是安远良派过去的。 “贤婿别急!他们可不是我指使的!”安远良急了,前些日子一同跟陆明修用过饭,陆明修对他倒是比先前客气许多,他自觉有了岳父的派头。而若是因为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破坏了翁婿间的关系,可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有平远侯这样的女婿,他面上也是十分光彩。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你不放心,亲自审问也是可以的!”安远良讨好的看着陆明修的脸色说话。 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 陆明修顺势把冯毅留下,把事情弄清楚才走。 “岳父,上次我提过的,给大弟二弟找师傅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适当的甜头也是要给的,毕竟他还有事要安远良帮忙。“只是付师父在西山开武院,大弟二弟恐怕还要去住上一段时日。” 本朝不少武举人,都是付平的徒弟。 安远良原先不想把儿子送的太远,毕竟不是指望他们考武举,只是强身健体罢了。然而他托了陆明修,陆明修便找了一流的师父,若是他拒绝,倒有些不知好歹似的,恐怕往后也就难跟陆明修再开口了。 故此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口中称谢,应了下来。 “等我派人跟那边联系好,再派人来府里送信。”陆明修暗中松了口气。 安远良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表达感激之情。 让两个儿子出息了倒是其次,看来平远侯这个女婿还挺给他颜面的,比他想象中要好了许多。安远良不由沾沾自喜。 陆明修不过在心中哂然,面上不露半分。 ****** 到了大家陆续离开侯府的时候,这件事还被瞒得好好的,连安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感觉到陆明修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以往两人在车上独处时,陆明修总喜欢动手动脚的调戏她,看她面红耳赤的样子,陆明修就愈发坏心的招惹她,有时候把安然给惹急了,便又伏低做小的陪好话,哄着安然。 而今日,陆明修却把她揽在怀中,话比往日也少了很多,有些沉默的样子。 这倒是让安然想起她跟陆明修并不熟悉时,她看着沉默寡言、面色冷峻的陆侯爷,还是有些害怕的。 是从什么时候,她并不怕他的呢? 或许从他第一次制住受惊的马车,牵住她的时候;又或许是,他在云阳郡主府上救了她的时候…… 安然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漂亮眸子看着陆明修,沉默下来的陆侯爷虽说瞧起来有些可怕,可是已经摸清了他脾气的安然,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侯爷,今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安然小声的问道。 陆明修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被你瞧出来了。” 他明知道那些谣言是假的,可是听到有人这样诋毁九娘,他心中还是愤怒的。尽管已经将那些人收拾了,赵氏和安远良也都承诺一定都抓出主使来,绝不轻饶。可陆明修还是不痛快。 说来也可笑,他最恨的竟是在九娘最艰难的那些时光,他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九娘,我该早些认识你的。”陆明修抓住了安然的手,颇有些感慨的道:“还是迟了些。” 安然眨了眨眼。 “再早些,您也不能娶我呀。”安然俏皮的道:“我又不是你家的童养媳,哪里有那么小就嫁过去的?” 安然腹诽,她已经嫁过去的够早了好不好? 陆明修忍不住的笑了笑。 越相处下来,他发现安然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说话越发的随性,不在瞻前顾后的斟酌。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他喜欢爱笑爱闹喜欢撒娇的小妻子。 如果他更早的下定决心,就不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发生。 她值得更好的,他想给她最好的。 “所以侯爷,您还是回避了问题,没跟我说实话。”安然没被陆明修给绕住,直奔重点道:“在侯府有什么事么?” 这件事没法瞒住安然,故此陆明修便点了点头,只说了是听到有人故意说闲话。 “我已经把人交给了岳父、岳母。”陆明修看安然面色有几分黯淡,忙道:“九娘,你放心,我一定要做这件事的人,尝到苦果。” 安然并不质疑陆侯爷保证的真实性。 还有什么比前一阵子,京中关于她满天飞的谣言更恶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且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管不住,索性不去听这些。 “侯爷,我不生气真的。”安然微微的笑,眼神又平静又知足。 “她们是嫉妒我,才这么说的呀!若是我真的生气了,岂不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怀?” 第148章 两个人回到平远侯府,已是华灯初上。 皇上既是让陆明修回府“思过”,自然不会再给他安排别的事情,故此他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跟安然回了正院。 夫妻二人才并肩走到廊庑下,只见念哥儿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帘子后头。 他像个小炮弹似得冲进了安然的怀中,安然险些没站住,还是陆明修在后面扶了一把,才稳住两人。 “母亲,您怎么才回来!”念哥儿依恋的看着安然,扬起小脸,有些委屈的道:“您说会早些回来陪我翻花绳的,可是我等啊等啊,天都已经黑了。” 今日陈家来下聘,安然怕乱糟糟的,念哥儿胳膊上的伤才好,冲撞到他就不好。故此安然便把他留在家里,让青梅和青杏照看她。如今青萍已经离开了侯府,想来也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他了。 “是母亲不好,没能做到答应念哥儿的事。晚上母亲陪你玩好不好?”安然好脾气的抱起了念哥儿,柔声哄劝着。 念哥儿其实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跟母亲抱怨的,他应该做一个懂事的孩子,母亲才会喜欢他。这些日子以来,母亲待他太好了,他竟有些得意忘形,变得放肆起来。 他惴惴不安的牵着安然的裙角,生怕安然不理他。 让他没想到的事,安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好声好气的哄着他。 “母亲——”念哥儿眨巴着眼睛,有些意外又可怜兮兮的看着安然。“你没生我的气吗?”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 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她作为念哥儿的母亲,更应该以身作则才是,以后才好教养他。若是她言行不一,日后怎能让念哥儿心服口服? “说到的事一定要做到。这叫言出必行。”安然趁机教念哥儿,“念哥儿要这样做,母亲也要这样做。” 念哥儿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把安然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陆明修没有说话,而是目光温和的看着眼前的小妻子和儿子,虽是在寒冷的万分中,他的心却是暖暖的。 一家人一起进了屋。 安然和陆明修自去更衣,念哥儿习惯性的跟着安然走了,等她散了头发、换了衣裳,净了面后,匆匆换了件家常的藕荷色褙子。虽是没了侯夫人在外头那般咄咄逼人的贵气来,却多了几分温婉可亲。 她抱着念哥儿到了临窗大炕上,两个人开始玩儿翻花绳。 不多时陆明修过来,拿了本书也坐在一旁,时不时看着两人,一盏茶的功夫,书倒是没看进去几页。 很快晚饭在次间摆好了,陆明修怕安然总抱着念哥儿胳膊酸,便把先一步抱起了念哥儿。见念哥儿扁了扁嘴,还是要找安然,坚决果断的道:“你是小男子汉了,可不能总让你母亲抱着你。” 这算是什么理由?莫非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该让父亲抱着了? 安然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见念哥儿气鼓鼓的趴在陆明修肩膀上,对着跟在后头的自己做鬼脸。 好容易才让念哥儿有些小孩子的模样,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用过了晚饭,看着念哥儿还跟小尾巴似得跟在安然后面,显然是又要跟安然睡。 陆侯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九娘,我看念哥儿胳膊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陆侯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又对念哥儿道:“小男子汉哪里总能跟着母亲一起睡?” 本来两人之间能有的亲密举动就很有限,中间再加上个念哥儿,更是不方便了。 “母亲!”念哥儿顿时有了危机意识,也不理会总是破坏他和母亲在一起的父亲,而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安然。“我胳膊疼,也不是总疼,夜里偶尔会疼——”念哥儿既怕安然担心,又怕父亲把他抱走。 即便知道念哥儿的胳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一撒娇,安然就心软。 是以安然用商量的语气道:“侯爷,我看念哥儿还小这呢,让他再留几晚罢。等到他的胳膊再不用上药膏,就让他回自己的房间好不好?” 两双一样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的看着他,即便冷硬如陆侯爷也值得败下阵来。 他只得答应下来。 安然和念哥儿两个欢呼一声,高兴的去了里屋,只剩下陆侯爷苦笑一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陆明修回府反思的三日已经结束,该回去上朝了。 还好安然已经习惯了早醒,即便是陆侯爷的动作再轻,还是惊动了她。安然特意自己谁在了中间,让念哥儿在里头,就是为了方便起身送陆明修出门。 陆明修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安然却是坚持要起来。 怕吵醒念哥儿,陆明修便去了稍间更衣,安然这时帮忙已经很容易上手了,没有了先前的手忙脚乱。 稍早时让小厨房做好的粥和可口的小点心、酱菜端过来,让陆明修先垫一垫肚子。冬天本来就冷,一大早出门,不吃点热乎的东西肯定会饿,灌一肚子冷风也难受。 安然只把陆明修送到了廊庑下,陆明修便让她回去了。 外头说不上风如刀割,却也称得上寒风凛冽。安然只是匆匆穿了衣裳、系了斗篷,仍是单薄些。 “别送了,这会儿太冷了。”陆明修又为安然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嘱咐道:“赶紧回屋子暖一暖。念哥儿醒了也是要找你的。” 安然依言退了回去。“那您路上小心些!” 比起那些品级低、家境一般的京官来说,陆侯爷已经称得上是幸福了。有些人凌晨就要出发去上朝,甚至还要顶着寒风步行。好歹平远侯府离得不远,陆侯爷不习惯做轿子,骑马也快些。 今年冬天,着实是冷了些。 安然目送陆明修离开,便快步回了屋子。 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即便屋里暖洋洋的,安然还是没有立刻脱下斗篷,她最是怕冷的。陆侯爷一大早就得出门,那得多冷呀! 或许她可以帮陆侯爷做件御寒的衣裳? 安然想起了还收着两块上好的皮子,都是余舟送给他们的。白白放着真是可惜了,等到天色再亮些,找出来谋划着帮陆侯爷做件衣裳。 “夫人,您再去歇一会儿?左右今日也无事。”见安然神色有些倦怠,锦屏在一旁劝道:“昨日在侯府里您劳累着了,晌午有没歇着,干脆陪哥儿再睡一会儿。” 安然十分想念她温暖的被窝,顺水推舟的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念哥儿正裹着被子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仿佛隐隐可见两个小酒窝。 她掀开被子上了床,念哥儿似乎有感应似得,自发往她身边靠了过来。安然又伸手拍了拍了念哥儿,他才不动了,睡得更安稳些。 等到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完全大亮。 今日的天气不错,外头的阳光好,却并不暖和。但是穿足了衣裳,走在抄手游廊上,呼吸一口空气,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精神都为之一振。 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好,安然便牵着念哥儿出来转一转,顺便考问他先前的功课。 念哥儿的功课总是让人很放心,安然随口问了几句,他竟然都答了上来。还有先前安然没让他背过,只是跟他提过的,念哥儿竟全都记住了,安然不由好生夸了他一通。 尽管这些日子来,安然总是鼓励他、夸奖他,可是念哥儿还是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不过此时他眼底总算多了些自信的神色。 正当安然要牵着念哥儿回去时,突然松阳急匆匆的过来。 “夫人,侯爷命人传话回来,说是让您准备一间客院来,一会儿他要带两个人回来。” 因为十多年前的事,陆明修在京中来往走动的人家不多。当初落井下石的、袖手旁观的,如今陆明修成了位高权重的平远侯,便是这些人再回来求着他、哭着跟他忏悔,陆明修也懒得理会他们。 什么人能让陆明修把他们带回来?安然心中好奇,却是没有犹豫的让翠屏在靠着外院的一间不大的听澜院收拾出来。 “回来传话的是谁?”安然问道。 松阳回话:“是侯爷身边的秦风秦大人。” 若陆明修身边跟着的人是秦风,便说明是才下朝回来,应该不在原计划之中。 那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防2盗2章 萧瑾惊得几乎叫出声音来。 她想要挣扎,却被楚天舒紧紧的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泽兰院一向人少,从后院到内室的路上没什么人,可是白微浣月她们都看到了! 想起厨房中目瞪口呆的一众丫鬟,萧瑾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一直到了里屋的拔步床,楚天舒才把萧瑾放下来。他眸色沉沉的盯着萧瑾,似乎眼中藏着一个凶猛的兽,随时都能将她一口吞下去,毫不留情的拆吃入腹。 “三、三爷!”萧瑾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缩到了床脚。 楚天舒黑亮的眸子越发深邃,他定定的盯着她,整个人同时也往前欺了一步,那张玄铁面具和萧瑾的脸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您、您不能这样!”萧瑾退无可退,只得吞了吞口水,艰难的道“这、这会儿还是白天!” 楚天舒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夜里,可以?” 萧瑾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重点不在这儿!无论白天和晚上都不可以啊!她还没有和他发展到那一步!自己这么说,可不是暗示了楚天舒,等到晚上就……不行不行,她现在还接受不了! “三爷!”萧瑾眼神闪躲,她声音中带了哀求之意。萧瑾眼中的恐惧和脆弱尽数落入楚天舒的眼中,楚天舒蓦然心中一痛。 见楚天舒仍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她,萧瑾的心扑通扑通几乎要从胸膛中跳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楚天舒的眼才移开。 光亮一点点褪去,楚天舒的双眸又恢复成正常。 等楚天舒起身在床边站好,萧瑾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对不起。”楚天舒还是一贯清冷的声音,平静的声音辨别不出其中的情绪。 萧瑾愕然的睁大了眼睛,楚天舒会和她道歉? “没、没什么!”萧瑾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盯着锦被上的鸳鸯戏水。 楚天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撩了帘子往东次间去了。 直到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门上的帘子停止了晃动,萧瑾才重新抬起头来。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猝不及防的看到落地穿衣镜中的自己。从脸颊到脖子都红透了! 虽然今日是楚天舒行为孟浪了,可她是不是该庆幸,楚天舒没有强行要了她。如果楚天舒真的做到底,恐怕这辈子她会都阴影! “三奶奶,奴婢可以进去吗?”不过一会儿,冬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萧瑾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进来,随即想起应该是楚天舒授意她过来,忙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冬霜神色如常,许是怕萧瑾尴尬,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等萧瑾的吩咐。 “去给我打一盆凉水,再把浣月叫回来。”萧瑾简单的吩咐了两句,就让冬霜出去了。 明日一大早楚天舒就要走了,今晚必定还要去嘉寿院辞行的。她也该早些调整过来才是,否则倒显得她不懂事! 浣月和白微从楚天舒抱走萧瑾后,就立刻跟着回到了前院,只等里面的吩咐。相较于萧瑾的恐慌,她们却觉得即使三爷的行为孟浪了些,可也是理所当然的。 三爷和三奶奶是夫妻,那码子事是再正常不过的! 白微冬霜想着三爷身边总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早些和三奶奶圆房,不仅让夫人早些安心,三爷也不那么孤单。浣月紫苏则是想着,只有自己小姐早些怀上孩子,才能真正在国公府站住脚。 虽然两边的人出发点不同,可最终都想到一起去了,就是都盼着萧瑾和楚天舒早些圆房。 见冬霜出来,浣月和紫苏先进去了,白微则是和冬霜一起去打水。 楚天舒已经又去了外书房,她们行动也方便些。 “三奶奶!”浣月紫苏掀了帘子进去,见萧瑾已经坐到在梳妆台前。她们忙过去,轻声问道“您还好吧!” 萧瑾已经神色如常,她点了点头吩咐道“帮我重新绾了头发,再去给拿件衣裳。一会儿还要去嘉寿院!” 她的话音未落,紫苏早手脚麻利的拿起了梳子,替萧瑾松了头发。见浣月去拿衣裳,紫苏没忍住,问道“三奶奶,您……没事吧?” 萧瑾轻轻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容来“我没事!” 紫苏没敢多问,替萧瑾简单的梳了个攥,戴了两朵王氏赏的碧玺珠花。 萧瑾的目光忽然落到楚天舒送她的那一匣子首饰上,思忖了片刻,她轻轻打开了匣子。挑了许久,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对东珠耳环上,两颗东珠色泽温润,个头也不小。 “就戴它们吧!”萧瑾翘起了嘴角。 不知道今日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让楚天舒不高兴了……戴上他送的首饰,也能表示出自己的意思吧!自己真的不是讨厌他,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萧瑾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示好,能不能取悦楚天舒还是个未知数。 ****** 楚天舒直到酉时五刻才回来。 萧瑾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楚天舒回来一起去嘉寿院。 “三爷!”萧瑾神色如常的上前给他曲膝行礼,她从容道“时辰不早了,该去娘那里了!” 楚天舒眼神晦暗不明的看了萧瑾一眼,他点了点头,不发一语的先迈出了堂屋的门槛,萧瑾忙快步跟上。 记得第一次去嘉寿院给定国公夫妇去敬茶时也是这样!楚天舒大马金刀的走在前面,她在后面一路几乎是小跑才能追上他!萧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觉前面的人脚步突然放缓。 萧瑾猝不及防的撞上了楚天舒的后背。 这时她才回过神来,鼻子撞得好疼……还来不及揉揉几乎撞红了的鼻尖,就对上了楚天舒的脸上。萧瑾忙讪讪的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三爷,是妾身不好!妾身没看着路——” 她怎么就能不看路!萧瑾兀自懊恼着,下午刚惹了他,现在又撞了他……她可真的没有打击报复的意思! “疼不疼?”粗糙的大手抚上她秀挺的鼻梁,轻轻的揉了两下。 萧瑾忍住往后退一步的冲动,连忙摇头,“不疼、不疼!” 楚天舒放下手,仍是负着手往前走,只是这次一抬脚就放慢了速度。萧瑾红着脸,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嘉寿院。 楚天祺夫妇、楚天泽都已经在正房的西次间坐着喝茶,楚昭明夫妇身边站着楚慕言和楚惜,楚悦还被奶娘抱在怀中。 “爹、娘!”楚天舒和萧瑾进去后先给楚昭明夫妇行礼,又给三人见了礼“大哥、大嫂、二哥!” 楚昭明点了点头,王氏则是笑着让他们坐下。 一时间气氛还算是融洽。 楚慕言见了萧瑾,蹬蹬的扑到她身边,张开手臂要她抱。他扬起一张白嫩的小脸,软软的道“三婶母!” “言哥儿!”萧瑾笑眯眯的抱起了他。 楚慕言在萧瑾怀中笑得开心,只是忽然感觉到一抹阴冷的眼神正盯着他,而来源正是他三叔。楚慕言干脆扭过头不看他。 楚昭明嘱咐了楚天舒几句,楚天舒神色恭敬的应了。王氏看向楚天舒的眼神透着一抹慈爱,她语气殷殷道“天舒,今儿就和瑾娘留在这里用饭吧!” 王氏殷切的目光让楚天舒有些招架不住。 楚天舒忽然想起了案板上的那一排排饺子,他轻轻摇了头。 王氏露出了失望之色,楚天舒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点了点头,“也好,你们吃完饭,也好早点歇下!回去罢!” 萧瑾忙把楚慕言放下,低声安抚了他几句,和楚天舒一齐和众人告别。 回到泽兰院已经是华灯初上。 晚饭已经准备好,白微机灵的把萧瑾亲自包的饺子装了两个大瓷盘,先端了上来。 看着那一只只胖墩墩,挨在一起憨态可掬的饺子,楚天舒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妾身的手艺不好,让您见笑了!”萧瑾当即便认出了自己的手艺,她有些羞涩道“不知道您的口味,就包了猪肉大葱馅儿的!” 楚天舒点了点头。 这是浣月和冬霜摆上辅料,往日晚上吃的粥和小菜也都照例摆好后,便退了下去。 “妾身给您践行了!”萧瑾说完后发现手边没有酒也没有茶,她目光落到汤碗上,她莞尔道“就用汤代替吧!” 楚天舒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接过了萧瑾递上的汤碗。 先喝了汤,楚天舒的筷子便伸到盛着饺子的白瓷盘中,萧瑾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楚天舒,一脸紧张又期待的等着他的评价。 “很好吃。” 楚天舒吃完一个后,便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所言非虚,他一个人把两大盘饺子都吃了! 萧瑾满足的笑弯了眼睛。 ****** 晚饭过后,萧瑾留在了东次间,把楚天舒要带走的包裹又检查了一次。 “三爷,那事……”萧瑾有几分羞怯的开口,她眼巴巴的盯着楚天舒,“我……还没准备好……” 楚天舒眼神一暗,没有说话。 “等您回来之后,行吗?”萧瑾感觉自己的脸几乎要烧起来,这是她两辈子来说过最露骨大胆的话了! 萧瑾话音未落,只见楚天舒漆黑深邃的眸子蓦然一亮,他立刻不错眼珠的盯住了萧瑾。 为了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萧瑾踮起了脚尖,轻轻在楚天舒颜色淡薄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旋即她红着脸,匆匆给楚天舒行了礼,就往里屋走。 楚天舒没有叫住她,他盯着晃动的门帘,慢慢的翘起了嘴角。 防3盗3章 第149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 这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50章 陆侯爷在看与不看之间犹豫了片刻。 随即陆侯爷本着夫妻间要多沟通了解的目的,淡定的随手翻开了册子。 一幕幕足以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跃然纸上,陆侯爷嗖嗖的翻完了一遍,气定神闲的合上了册子。 随后他还不忘了用超凡的记忆力,把册子放回原位。 九娘脸皮儿薄,若是被她发现了自己看到她偷偷藏起来的春-宫册子,恐怕得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儿。想到热气腾腾的小妻子,眼眸流转,含羞带怯的模样,别有一番嫣然的风致——陆侯爷不无坏心的想着,也挺好看的。 可陆侯爷不敢轻易挑战。 把九娘给惹恼了,肯定是要带着念哥儿不跟他睡了,估计他要独守空房。 想到好不容易能把念哥儿晚上给送出去,他就要迎来光明了,万不敢再这时候出岔子的。 故此陆侯爷小心翼翼的把册子塞回去,消灭“犯案”的痕迹。 等他把用力的把册子往里面推时,却感觉到前面还有障碍。陆侯爷干脆把手伸进去摸,硬壳,质感摸起来竟有些熟悉—— 他把册子抽出来,又把里面的那一本抽出来。 果然又是一本春-宫册子。 陆侯爷来了兴致,他回来时青梅回说安然带着念哥儿和余思礼去小花园玩了,才离开的。他在心里头估算了一下,一时半会儿安然还回不来,且丫鬟们都很有规矩,他单独在屋子里时,是没人会进来的。 是以陆侯爷就像寻宝似的,干脆不顾形象、丢掉二十多年来的良好教养,双腿盘膝,坐在了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饶有兴致的把被子下头藏着的小册子们都拿了出来。 他数了数,竟然有四五本之多。 这东西显然不是九娘自己能有的,肯定是别人送给她的。应该是家里的长辈吧,怕安然年纪小吃亏?还是怕他时候久了会收用别人? 他只要想到,九娘红着脸把册子拿回来,只敢偷偷藏起来,便觉得心中一动。 怪不得那次他说要拿被子,九娘吓得要命,匆忙的躲进他的怀里,生怕他发现柜子里的秘密。 不过九娘显然没经验,心也够大的,竟还没把东西给挪地方。 陆侯爷摸了摸下巴,当然九娘觉得灯下黑,倒也是有可能的,等闲没事,轻易没人动这个柜子。 再说了,九娘的一举一动皆是在丫鬟们眼皮子底下,这样的事恐怕她不好意思假手他人,只能自己想办法给藏起来。 陆侯爷翘起的唇角一直都没有平复。 匆匆看了一遍,陆侯爷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事,便把这些册子,都按照抽出来的顺序一一给塞回去,力求连稍微露出那一角,都做到完美的还原。 整理好这一切的陆侯爷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裳,系上腰带,便出了门。 他先去小花园看了安然和两个孩子。 “九娘。”陆明修眉眼含笑跟安然打招呼。 两个孩子在秋千前头正在热火朝天的踢毽子,桃枝桃叶也在一旁指点他们。安然则是站在抄手游廊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安然听到陆明修的声音,忙转过身道:“侯爷,您回来了!” 她猝不及防的撞入那双仿佛碎进天上星辰光芒的眸子中,陆明修的这会儿的心情好像特别的好,连双眸都是闪闪发亮的。 是她的错觉吗? “我回来换件衣服,一会儿要出去一趟。”陆明修解释他的来意。 安然点了点头,心中正犯嘀咕,到底是什么好事让陆侯爷这样的开心。 原本在下头踢毽子的念哥儿看到陆明修过来,手里头抓着毽子,兴冲冲的跑过来。“父亲,我能连着踢五个啦!” 说着,他就要展示给陆明修看。 陆明修手自然的牵过安然的手,两人笑着看念哥儿的表演。 方才不是白练的,果然念哥儿很顺利的踢完了五个,竟然又成功的踢了第六个。这超水平发挥可把念哥儿高兴坏了,他一激动,想要再踢第七个时,果然就败了。 他扁了扁嘴,方才小脸儿上兴奋的光彩都黯淡了不少。 安然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忙让他去夸念哥儿两句。 “念哥儿真厉害。”陆明修从善如流的夸奖道:“已经很不错了。” 听了陆明修的肯定,念哥儿的脸上才重新露出了笑模样。 这会儿余思礼也过来给陆明修见礼,他看着念哥儿和安然、陆明修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在偷偷的羡慕着。 他还从没见过自己的爹。 如果他爹能回来,他娘就会不身子一直不好,哥哥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一家四口团聚,那是多快活的事啊! 陆明修有事在身,很快就离开了,剩下安然陪着他们。 望着陆侯爷离开的背影,安然心里头那种奇怪的感觉有起来了,似乎今儿陆侯爷心情特别好,撩起陆侯爷衣角的仿佛不是冬天的寒风,而是春日温和的春风。 真是奇怪了! 不单是安然,就连跟着陆明修回府,等在书房的秦风和柯林,也觉得侯爷不过是去换了件衣裳而已,怎么似乎都变了个人。 两人跟着陆侯爷出门,在他后面窃窃私语。 “侯爷这是怎么了?这春风满面的,心情可是好得不得了。”柯林疑惑的道。 秦风很有经验,他信心满满的道:“我敢打赌,肯定是在夫人那儿尝到甜头了。”根据他对自家侯爷的判断,几次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全都与夫人有关。 两人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反正即便他们真的窃窃私语,以陆侯爷的耳力决定能听清,所以两人干脆无所顾忌。 “你们两个当我没有耳朵听不到吗?”陆侯爷终于回过头来,板着脸,竭力摆出往日冷峻的模样,严肃的道:“再废话,明日一早校场上每人五十圈,自己看着办。” 秦风和柯林倒是不怕累,只是怕丢人。这些年来,陆侯爷罚人的法子还是老一套。 只是真的挺管用的。 两个人忙把嘴闭得紧紧的,表示自己就是撬不开嘴的河蚌。 陆侯爷心满意足的回过头去。 只是眼角眉梢的浅浅笑意,始终没有散去。 ****** 由于六娘出嫁在即,亲戚间来往多,若是突然把七娘关在小佛堂、或是称她生病,终究不大好,只得暂缓执行对她的惩罚。 七娘被关了两日,就被放出来了。 听闻她出来,丽姨娘也顾不得避讳了,忙把七娘叫到她院中,决心要好好教导她一番。 若七娘这惹事的性子不改过来,将来吃亏的还是她! 七娘神色怏怏的进来,十分没精打采的,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些,让丽姨娘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照理说,十娘的生身之人兰姨娘,是个性子绵软、畏手畏脚的性格,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只知道一味奉承赵氏,侯爷并不是特别喜欢她,她生下了十娘才给抬了姨娘。可偏生十娘跟她截然不同,十娘聪明伶俐,性子又随和大方的,原先府中还没有六娘和九娘时,太夫人都高看十娘一眼。 偏生自己的手段七娘没继承两分,倒是学会不自量力的逞强了。 “说说罢,是怎么回事?”丽姨娘让七娘在自己身边坐了,语气里不由带了些责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 七娘心里头正委屈着。 “还不是母亲护着九娘!”她心里头还满是愤愤不平,“我说的都是事实而已,怎么背后还不能议论人了?” 见她还是冥顽不灵,丽姨娘叹气。 “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姨娘说一说。”丽姨娘耐着性子道:“你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在平远侯面前搬弄是非!” 七娘急了,自己姨娘竟和嫡母一个语气。“什么叫我搬弄是非?难道方庭不喜欢九娘吗?难道陈谦跟九娘没些首尾吗?还有跟三姐夫——” “我的姑娘啊,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慌得丽姨娘忙去捂七娘的嘴。“你三姐的事,也是你能说的吗?” 当初三娘的事就是赵氏心中的一根刺,轻易没人敢碰。丽姨娘不知道该说七娘是胆大妄为好,还是该说她没脑子好。 “我又没在母亲面前提!也没在平远侯面前说!”七娘并没一点儿脑子都没有。 若是把三娘也牵扯进来,恐怕赵氏便一点儿便向她的机会都没有了。只牵扯九娘,赵氏在乎的程度可能还轻一些。 “我只是气不过罢了。”七娘悻悻的道:“六娘跟我说,方庭喜欢的是九娘,九娘还跟他有些牵扯不清的私情。否则或许我能嫁的就不是方庾,而是方庭了!” 这话是六娘告诉她的? 丽姨娘顿时起了警惕之心,忙让七娘把当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七娘毫不保留的都说了,末了,她还道:“九娘不就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皮囊,就到处勾引男人?”她颇为不屑的道:“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一次不过是给她些颜色看看!” 丽姨娘惊愕的看着她。 难道她还以为自己这一回胜利了不成? “虽然听母亲说,是陆侯爷亲自命人捆的双枝她们,可是难道陆侯爷听了就一点儿都不生气么?恐怕只是忍着没发作罢了!九娘肯定吃了大亏——” 到底是有些影儿人才那么说的。纵然是平远侯不肯全信,只相信一半,也够安然喝一壶的了。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些,也不枉她倒霉一回。 “七娘!”丽姨娘当即喝断了她。“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知不知道,你被六娘给耍了?” 七娘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你这样做,简直是损人不利己,最后你吃了挂落、就算九娘不被平远侯喜欢,得利到底是谁?”丽姨娘道:“她一步步引着你往坑里跳,你竟真的一头栽了下来。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六娘是恨九娘没错,可这事是我提出来的。”七娘不喜丽姨娘将她说得一无是处,她拧眉道:“没错,她是帮我出谋划策了。难不成六娘指使我,我才做的?我是那样容易被煽动的人?” 丽姨娘起急。“六娘好端端去找你做什么?她怎么不去找十娘?你还是再好生想一想,这话到底是你先说的,还是九娘先起的头!” 七娘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镇日里我让你多跟十娘学着点,你就是不停。”丽姨娘苦口婆心的道:“如今六娘的名声算是坏了,可府里谁不夸十娘,孝顺、懂事、友爱姐妹……你看十娘跟三娘和九娘的关系都好,还有安汐和安沐。她待这两个孩子好,九娘会不知道?” “往后她的亲事,九娘少不得帮她想着。便是她出嫁了,在娘家能有这样一个姐姐帮忙撑腰,在婆家也是硬气的。”丽姨娘教育七娘,“你只看九娘知道了。若不过三娘一直提携九娘,九娘能嫁给平远侯?当初九娘能跟方二公子口头上定亲,也是九娘的功劳!” 七娘沉默下来,似乎把丽姨娘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虽说你的亲事已经定了,却也不能跟娘家把关系给弄僵了。”丽姨娘叹息道:“我这半生都挣扎在侯府这小小的一间院子里,唯一的骨血就是你,自然希望你未来有个好前程。” “我知道了。”过了半晌,七娘才轻轻的说了一声。“姨娘放心罢。” 丽姨娘也不好把七娘留太久,忙打发她回院子里,夜里休息好,明日好生梳洗打扮一番,陈家来催妆,侯府明日依旧有来客,她在人前切不可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七娘一一都答应了,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六娘正忐忑着。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无时不刻都在担心七娘是不是把她给供出来了。 先前因为编排九娘和陈谦的事情,她已经被在佛堂中关了两个多月。若是七娘再把她攀咬出来,谁知道她的亲祖母会不会为了维护她最看好的孙女,把她给牺牲了。 毕竟陈家这门亲事,可结可不结。 然而好几日过去,只听说七娘和她的丫鬟被赵氏叫去,随后七娘被关了禁闭。六娘提心吊胆的等着赵氏派人来让她过去,她在心中反复想了几日,到底谁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件事。 六娘还在这儿自己吓自己,一连几日却都没有动静。 好容易听说七娘出来了,丽姨娘把七娘叫了过去。六娘还想着七娘回来,一定是要来找自己闹一场的。 要怎么应对的话,六娘都想好了。她有信心能安抚住七娘,故此她正翘首以盼七娘来闹。 谁知一直到了晚饭时,七娘都没再过来。 这反常的安静倒让六娘心中又开始忐忑。若是七娘一点儿不怨她,是不可能的。但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七娘能沉默下来?放在先前,以七娘的性子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晚饭时,六娘姐妹本该直接去太夫人院里用晚饭。而今日赵氏却让她们姐妹先去了她的房中。 “眼看六娘就要出门子了,你们姐妹们能像今日一样,朝夕相处怕是不能够了。”赵氏面上的神色十分平静,这波澜不惊的模样,让六娘吃不准她的用意。 姐妹三人忙摆出用心聆听的模样。 “你们都是南安侯府的姑娘,同根连气的。往后出了阁,少不得要相互扶持。”赵氏淡淡的道:“若是连家中的姐妹都不能友爱,到了婆家,如何跟公婆、姑子们相处?” 六娘心虚,不敢抬头;七娘默默的听着,似乎和往日不同;十娘则是若有所思。 赵氏特意敲打她们两句,是在尽嫡母的责任。若是她们冥顽不灵,她也没办法。 三人俱是一副受教的样子,赵氏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她们去了太夫人处。 她已经仁至义尽,以后就看她们各自的造化罢! ****** 陆明修今日回来得有些晚,等他回来,安然已经梳洗好了,左右无事,正拿了账册靠在大迎枕上慢慢翻着。 虽说三娘在她嫁人之前,教了她不少看账册、管家的要领,可真正让她能快速上手平远侯府这偌大的一摊子家业,还要受益于上一世,在陈家的经历。虽说她被迫在丁氏身边立规矩,跟在她身边却也见识了不少。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有时候闭上眼,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幸福生活,是不是她杜撰出来的梦境。 “九娘,困了就睡罢。”突然帘子响动,安然还来不及睁开眼,便听到一道低沉柔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今儿在韩选府上议事,回来的晚了些。” 是陆明修。 安然忙起身,把账册放到一旁的高几上。 “我没困,就是起来闭会儿眼,养养精神。”安然笑盈盈的道:“侯爷,我让小厨房给您温着养胃的汤呢,您要不要用点?” 陆明修点了点头,安然便吩咐锦屏去拿。 等到安然服侍他换衣裳时,陆明修才惊喜的发现,念哥儿竟然没在他们房中! “念哥儿自己睡去了?”陆明修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他不等安然说话,又道:“男孩子是要独立些,早些自己睡。” 安然在他身前身后的忙活着,头也不抬的道:“不知他跟思礼两个人鼓捣什么,他们去宜兰院睡了。” “哦。”陆侯爷飞扬的眉梢稍稍平复了一些,语气中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明日要去平远侯府,毕竟是送嫁妆,她作为妹妹起码要去侯府看看。三娘如今身子重了,也就正日子那天才去,不再折腾了。 等到安然服侍陆明修换好了锦屏也把汤端了进来。 他一面拿起勺子慢慢的喝着,一面看安然把念哥儿的枕头被褥给收起来。 当安然打开柜子的那一刻,陆明修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他眼底闪过一道暗芒,却一言不发。 果然九娘手脚麻利的把被子放了进去,很快便关上了柜子门。 陆侯爷绝佳的视力发现里头塞着的针线箩已经不见了,想来已经安置到别的地方。倒不知那几本春-宫册子,九娘有没有换别的位置。 喝完了汤,安然把托盘端了出去,交代了锦屏几句话。陆明修自去洗漱。 等到陆明修一身清爽的进来,安然已经换好了寝衣,盖好了被子躺在床上等着他。 安然最是怕冷的,如今也不再跟陆明修客套,即便是房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安然换好了寝衣后,也会钻进被子里。 看着大红色的缎面被子外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儿,柔和的灯光下越发衬得她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白瓷、如温润无暇的玉,墨色琉璃似的眸子,无意识的眨一眨,便能牵动他所有的心神。 陆明修心中柔软成了一片。 他吹了灯、放下了帐子,转过身把安然揽到了怀中。 这些日子来念哥儿在这儿,他跟安然只能规规矩矩的睡觉,甚至连平时的抱一抱、亲一亲都给省了。天知道他忍耐的有多辛苦,明明近在咫尺,却是碰一碰都难。 安然柔顺的靠在他怀中。 “这些日子我在查陈家的事,陈家可真是不简单。”陆明修低声在安然耳边道:“尤其是你们六姐夫陈谦,更是厉害。自从他来京以后,上蹿下跳的做了不少事。” 他的话音未落,安然便心中一紧。可是在陆明修的认知中,自己跟陈谦这号人是没有任何牵连的,充其量是个陌生人罢了。 确实,这一世她跟陈谦的接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陆明修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事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安然竭力不让自己身体变得僵硬。她只庆幸两个人中间还隔着被子,若是有什么一样,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哦?”安然轻声道:“我父亲可是很看好这位陈公子。” 有一次赵氏说漏嘴,安然才知道安远良头一个想说给陈谦的女儿竟是自己。 幸好当时发生了太多的事,两个人才没一拍即合。 “陈家当初押对了宝,如今皇商的身份自然能让他们更加富贵。”陆明修解释道:“只是陈家在六七年前才隐隐成了扬州之首,实在是有些奇怪。” 安然虽说上一世嫁给了陈谦,所知道的陈家也仅限于众所周知的那些过往。 “也难怪能打动我父亲。”安然没什么感情倾向的评价。 光她知道的,陈家送来的聘礼就不在少数。以陈谦的精明,未必不会再给安远良送上别的贵重的礼物来说买。要知道没有安远良点头,陈谦也没这么容易娶到六娘。 这就是她曾经在在心中期待过的父亲。 南安侯府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陆明修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似是安慰。 陈家、陈谦他都是要查的,但凡敢惦记他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第151章 转日便是六娘出嫁的正日子。 安然和陆明修早早就到了,见前事并没有影响到这个身份尊贵的九姑爷对岳家的态度,安远良和赵氏都很高兴。 原本两人还想亲自再解释一番,以消除九姑爷对南安侯府的误会,却看到在廊庑下,陆明修亲自伸手帮安然整理斗篷上的风毛和和系带上龙眼大的南珠时,赵氏便拉住了安远良。 他们再怎么讨好都没用,陆明修肯对南安侯府和颜悦色,肯放下过去的不痛快,全然都是为了九娘。 虽说九娘已经成了平远侯夫人,可在京中其他人眼中,安九娘出身南安侯府,如果陆明修对南安侯府不假辞色,就是在下安然的面子的。只能说明她这个平远侯夫人,徒有其表。 故此陆明修无论对太夫人还是安远良、赵氏,都是心平气和,好歹还有几分对长辈的敬重。尽管稍显冷淡和疏离,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赵氏突然觉得怀疑,睿智英明了一辈子的太夫人,控制住九娘的弟弟妹妹,以此来要挟九娘,这个做法是还不是真的正确。 即便她把安汐、安沐捧得如同正经的姑娘少爷一般,九娘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就真的没有芥蒂吗? “侯爷,今儿是六娘的正日子,看在咱们三姑爷和九姑爷颜面上来的客不在少数,还得您去招呼。”赵氏阻拦了安远良,三言两语把他打发走了。 陆明修跟安然道别,转身去了外院寻云诜。 当年他来迎亲时被拦在问外回答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派红封都倒是小事。而当初云琉的适时开口,便让里头的人不敢再拖延了。 毕竟太子就在外头,若是有什么闪失,谁都担待不起。 尽管陈家的身份低,然而两位身份显贵的姑爷到了,旁人看了谁不说两位姑奶奶在婆家过得好,有面子?安锋和安锐年纪小,安钰更别提了,他个子更矮,还要云诜和陆明修轮流抱着,让旁人看了,对南安侯府的未来,算是心里有底。 故此这回堵门的主力还是四个姑爷。 ****** 六娘一大早便起来沐浴梳洗。 四娘和五娘一时先到了,接着便是安然和三娘一前一后的赶来。而未出嫁的七娘和十娘,一大早起来便去了六娘房中。 原本安然已经到了六娘院中,却听到外头丫鬟通传说,三娘指名让安然陪着她去给太夫人行礼,安然便又折了回去。 “三姐。”果然去荣安堂的路走到了一半,安然便被丫鬟引到了赵氏院里。三娘正在这儿等着她。 三娘身子又圆润了不少,肚子在身前圆鼓鼓的挺着,整个人瞧起来都柔和了许多。她跟安然也没客气,在软榻上歪着没起身。她招了招手让安然过去。“九娘,来。” 安然走近了才发现,三娘透着淡淡的倦色,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三姐,您哪里不舒服?”安然忙问。 三娘摆了摆手,让安然在她身边坐下。“孩子闹腾而已,没事儿。” 安然盯着七娘身边圆润饱满的腹部看,突然道:“应该是外甥没错了,看这肚形就像。” 三娘觉得好笑,“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倒是懂得多。”说完又觉得不妥当,好歹九娘已经嫁人了,只是没有圆房而已。可年纪在这儿摆着,纵然安然打扮得成熟华贵了不少,在三娘眼里,还是那个梳着双丫髻、俏生生的小姑娘。 安然嘿嘿的笑了两声。 不过三娘心中也算是有底了,不少人见了她都说她怀的肯定是男胎,赵氏暗中给她找给有经验的稳婆看了几次,都说是男胎没差。 然而云诜一早也表态了,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喜欢。仿佛是要补偿李氏那件事对三娘的伤害一般,云诜愈发的关怀体贴。一直陪着三娘在正房,连书房都没有去,先前的三个通房,云诜没有再去见,还暗地里跟毅郡王妃提,说是给配人。 更别提收用别的新人了。 知墨和如兰算是彻底成了摆设,赵氏找了机会,又把两人给带回了南安侯府。 “我上回给你的东西,你好好看了吗?”三娘冷不防的突然来了一句。 “啊?”安然无意识的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三娘说的是那几本春-宫册子,脸上有些发烫,支支吾吾的道:“看、看了一点儿。” 仿佛怕三娘再问似的,安然忙岔开话题:“姐,我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给我外甥的衣裳做时有些匆忙,所以显得有些粗糙,您不会介意吧!” 三娘知道安然这是害羞了,也不为难她,顺着她的话头道:“改日带着念哥儿过去,把衣裳拿来我瞧瞧。” 安然忙点头不迭。 “前些日子,七娘那事——”三娘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不准备计较了?” 安然叹了口气,道:“我计较又能如何?让她一辈子去家庙中,陪着锋哥儿他们的姨娘吃斋念佛不成?您该知道,七姐心思到底简单,这里头不止是她自己的事儿。” “还有六娘。”三娘敏锐的想到始作俑者。“到这会儿她还不安分?” “她不甘心罢!”安然倒是能理解六娘的想法。从开始,她和六娘就是不一样的。毕竟在被接回侯府之前,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京中侯府的姑娘;而六娘显然是知道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也是一绝,简直是在为了回来,精心的做着准备。 琵琶可是童子功,可不仅仅是天赋和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更何况六娘皮相生得好,她安心准备回府后一展风采,开始她也确实做到了。才貌双绝,温柔可人。把七娘和十娘都比了下去,安然可是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回到南安侯府的头一天,七娘对六娘可是很不客气。 可是后来安然回来了。 虽说安然在琴棋书画上俱是比不上三人,女红也不行,只有古琴还有点灵气。可是安然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即便只是略显寒酸的打扮,第一眼看去也让人有种惊艳之感。 六娘最大的优势便被比了下去。 后来安然的日子也不好过,被七娘排挤不说,还要被送到毅郡王府给她们三姐夫做妾。那时六娘三姐妹都庆幸,安然这辈子算是毁了。 可谁知,安然好端端的回来了不说,还得了她们三姐的另眼相看。 从此后安然虽是几次经历坎坷,却都顺顺当当的过来了,最后被皇上赐婚给平远侯,一举竟成了平远侯夫人。 她今年还不到十四岁。 “不甘心就能有那样恶毒的心肠?”三娘冷哼一声,她拍了拍安然的手,柔声道:“不过我看那个陈谦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若真心为她好,又何必私相授受,闹起来六娘的名声也没好。” 安然默然。 三娘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话却说到点子上了。无论陈谦真心还是假意,他的行为总归于姑娘家的名声无益,若是传出去,姑娘家一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 “自己种下的因,会结出什么样的果,且看他们的造化了。”安然不相信这一世陈谦就变成什么善茬了,单看他竟然让人给自己传递帕子、暗中夹纸条,便能看出他的居心不良。 嫁给陈谦,便是对六娘最大的惩罚了罢! “好了,既是她出嫁了,便一了百了。”三娘对六娘无甚姐妹间的亲情,而六娘做的事三娘也看不上。“往后咱们都远着她也就是了。”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 三娘和安然作为六娘的姐妹去晚了也不好,故此见时候差不多了,三娘歇一会儿,便扶着安然的手往六娘房中去了。 后院中十分热闹。 安家的几姐妹在一起说笑,五娘妙语连珠,四娘也符合着说笑几句,十娘在一旁抿着嘴,笑着听着。七娘今日则是显得话少了许多,等到安然扶着三娘进门,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姐妹六个互相见过礼后,都去了里屋看六娘。 这会儿两个人全福人正在给六娘梳妆,见了安家姐妹进来,忙过来见礼。 其中一个人对着安然尤其热情。 五娘在一旁介绍,安然没记住,好像是什么两个品阶不高的官员夫人,一个是王夫人、一个人张夫人,毕竟六娘的身份在这儿摆着。 还是张夫人主动上前来跟安然搭话,安然才知道她丈夫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品级比陆明修低,勉强也算是陆明修管辖的官员。 “六姑娘可真是漂亮。”她不知道南安侯府的一段公案,还以为夸一夸六娘,也能顺势讨好安然了。“看起来就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嫁过去,一定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六娘垂着眼角,旁人只以为六娘是新嫁娘,难为情总是有的。 安然自是不会把姐妹不和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露骨的表现出来。她弯了弯唇角,笑容并不热络。 张夫人满脸堆笑的看着安然。 好在五娘很有眼色的接过话,让安然去一边陪着三娘了。 七娘的眼中到底还是闪过一抹艳羡,安九娘嫁的好,便被众人捧得高,若是她不想理会谁,谁也不敢说什么,还得笑面相迎。 “亏得六姐不必去扬州。”七娘突然道:“否则这一路坐马车坐船,可没这么便宜。”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往扬州走一路,大半功夫都在坐船,六姑娘在咱们北方生活,恐怕是不习惯。” “九妹是熟悉的。只不过路程恰好相反。”七娘抬眼看着安然,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道:“这一路,到底是辛苦,还是不辛苦?” 她话里有话,安然懒得跟她打机锋,四娘算是机警了一回,略显腼腆的道:“六妹的婆家心疼她,这才在京中置了宅子,让六妹和六妹夫在京中先成亲,也好有个适应的过程。” 四娘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张夫人和王夫人纷纷称赞,说六娘有福气,以后的日子一定好过,先前七娘的话,算是被岔开了。 不多时,赵氏也亲自过来照看。 只见今日她穿了件绛紫色遍地金的折枝褙子,戴了全套的赤金碧玺石头面,整个人显得十分贵气,精神也很好。 众人纷纷起来见礼。 这时六娘也已经梳好了头发,面上的妆容已经差不多画好了。 果然是脸上涂的有些过分白,倒把本来的出挑姿容给掩饰掉了,眉毛也有些怪怪的。想到自己成亲那日也是这副“尊荣”,安然简直想捂脸。 大红的嫁衣挂在墙角的落地大衣柜前,远远瞧起来十分的华丽。 陈家很重视这门亲事,故此在婚礼之前,便送来了不少贵重的宝石、料子等等。赵氏并不克扣这些,全都用在了六娘身上。 故此六娘的嫁妆也十分丰厚。 只不过赵氏到底存了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年头。又是她不喜欢的庶女,往后六娘若是有事求过来,赵氏也没有几分想要帮衬的心。 过了一会儿,南妈妈又说庆乡侯夫人到了,赵氏便只得带着人又迎了出去。 迎亲的队伍要下午才来,故此午饭在六娘这儿摆了。 “那道松鼠鳜鱼摆在九娘跟前罢。”三娘心情很好,笑眯眯的指挥道:“在我那儿时,她就爱吃这道菜,我记得咱们家里的厨子做得很好。” 安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三娘还把她当小孩儿似的,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安然总觉得三娘实在帮她出气。 其实她真的不在乎,六娘和七娘这样毫无意义的挑衅。 她们姐妹间还是极少在一起用饭,六娘心最细,她冷眼瞧着,桌子上摆的饭菜,起码多一半都是三娘、五娘、安然喜欢吃的,心中难免觉得有些不舒服。 今日好歹是她出嫁的日子,算是她在侯府的最后一日了。即便这不是赵氏安排的,也足以证明下人们的势利眼。 虽说她嫁的是豪富之家,可到底不如毅郡王府和平远侯府的显贵。 六娘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要出嫁的她便隐隐有恐慌之感,再加上赵氏对她的漠视——不苛刻,也不关心,只完成了嫡母的责任,不让外人挑剔出不是来。这顿出嫁前的午饭,六娘吃的食不甘味。 十娘把六娘的表现瞧在眼中,不由暗暗叹气。 若是六娘不这么急切,未必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十娘也不看好六娘这门亲事,只是父母之命,六娘根本无法拒绝。 六娘和七娘是她的前车之鉴,如今十娘愈发的乖巧稳重,下定决心要把一口气沉到最后。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饭,三娘说累了,四娘忙说让五娘和安然陪她去歇着,自己留在这儿陪着六娘就好。 今儿的四娘似乎与往日很不一样。安然不由多看了四娘一眼,往日里略显缩手缩脚的四娘,竟然也能开口帮人解围。而当安然的目光又一次望过去时,仿佛四娘在等她似的,眼神跟她对上,笑了一笑。 安然也翘了翘唇角,笑容极浅极淡,却出自真心。 这正是三娘想要的结果,除了她之外,四娘便是姐妹几个里年龄最大的。故此她说了话,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三娘施施然的带着安然和五娘走了,十娘则是和七娘去了她的屋里。 人渐渐散了,屋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六娘心中的不安却是渐渐的扩大。 仿佛她即将坠入深渊,却是什么都抓不到,只有她一个人。 ****** “幸而九娘嫁的是平远侯,冷静果决。”三娘看了一眼安然,对五娘道:“七娘竟使人暗地里说九娘的坏话,故意让九妹夫听见。不想让九妹把日子过舒坦了。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亏她想得出来。” 五娘隐隐听过一些,只是不太清楚,今儿听了三娘的话才明白过来。 “九妹夫有魄力,直接把人捆了,把人扔到了爹娘面前。”三娘痛快的道:“就该这样才是。” 纵然三娘改了些性子,可骨子里还是个快意恩仇、爱憎分明的人。 “眼看着七娘也要嫁人了,实在是糊涂。”五娘摇头道:“非要把自己的路给走死了,谁都救不了她。” “亏得九娘是个脾气好的。”三娘余怒未消。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道:“就像五姐说的,她自己要作死,没人管她,她也能一条路走到黑,且让她自己作去罢。” “今儿肯定把六娘和七娘给气着了。”五娘轻笑道:“看到张夫人奉承九娘那劲儿,尤其是六娘,情绪太明显了。” 三娘这才稍稍气顺些。“可不是,九娘可是平远侯夫人。说起平远侯来,当初第一回见面,九娘可是吓得把帘子都给摔了。谁能想到,以后竟还有这样一段姻缘?” 她的话音未落,五娘忙笑着追问。 安然想起来,当初和三娘在马车上,算是她头一回见陆明修。明明是她偷看了一眼陆明修,等到人家觉察到异样望回来时,却是安然慌得把帘子给扔了。 三娘便给五娘讲了当初安然的反应,把一向端庄持重的五娘给逗得大笑。 安然要去捂三娘的嘴。 晌午三人不过才歇了一会儿,便有丫鬟说新姑爷快到了,请姑奶奶们去六姑娘房中。 到了六娘院中时,已经有小丫鬟跑进来回话,说是新姑爷已经到了侯府的大门前。 三娘身子不便,自然不会去前院看热闹。四娘、五娘也没多大兴致,安然倒是不妨可以去看一眼,只是她并不想见陈谦,更懒得去。故此里外的消息便都靠小丫鬟们传话。 一会儿小丫鬟们欢天喜地的跑进来说,三姑爷正在考新姑爷四书,一会儿又说四姑爷出了对子,五姑爷让作诗,最后是九姑爷,让竟考了新姑爷兵法。 门外的陈谦回答的事满脑门子冷汗,幸而带来的几个人中不乏饱学之士,勉强应付过去。 然而在兵法上,大家却都差些,尽管陆明修留了分寸,没使劲儿刁难,还是让陈谦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陈家有钱,往里头塞了好多红封,勉强也算是搪塞过去了。 虽说陈谦是地道的江南人士,却是少见的身材高大。今日他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脸上满是笑容,倒也显得英俊开朗,让人心生好感。 他笑着跟自己姐夫、小舅子们寒暄,笑容真诚、谦逊之余,还让人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来。 陆明修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陈谦。 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后,陆侯爷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毫不谦虚的说,九娘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那日的七娘命人说的话,陆明修到底还是听进去一些。只不过他并不怀疑九娘,而是觉得陈谦有问题。万一他对九娘有非分之想,自己是不会犯过他的。 陆侯爷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九娘既是嫁给了自己,眼中自然便只有自己一个人。 首先陈谦要去给安远良行礼,再去见过太夫人和赵氏。 一众姑爷、小舅子们作陪。 陈谦面上虽然笑容不改,再度见到陆明修,他心中仍是嫉妒的。阴差阳错,倒让他捡了便宜去,否则今日他迎回家门的,便是九娘了! 可偏生他哪里都比不上陆明修。 仅陆侯爷位高权重这一条,就能把他压制得死死的。 到了正堂,安远良这一回总算能好好摆一回岳父的谱儿。毕竟当初陆明修过来迎亲时,又是安亲王、又是太子的,安远良看着都肝颤,再加上陆明修本人偏冷的性子,安远良说话都心虚。 陈谦最会讨好安远良,几句话下来,倒把安远良捧得飘飘然,连声称他为“贤婿”。 接着便是去给太夫人和赵氏行礼。 太夫人和赵氏已经准备好了红封,陈谦跪下磕头。 “如今便把六娘交给你了,你可得善待她才是。”赵氏干巴巴的嘱咐了一句,没再多别的话。 太夫人嘱咐了几句他们要夫妻和睦之类的话,场面上总算好看些。 随后两人把红封给了陈谦。 陈谦忙毕恭毕敬的接过来,改口叫了祖母和母亲,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往后一定善待六娘、尊重六娘,好生照顾她。 见他识趣,太夫人和赵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 六娘已经装扮好了,嫁衣和凤冠已经穿戴妥当。只能吉时一到,便蒙上盖头,由安锋背出门去。 她的目光扫过房中的姐妹们,顿时生出一股恍惚之感。 “吉时已到——”外头远远传来礼宾的声音。 南妈妈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给六娘蒙上,口中念着吉祥话。 六娘突然心慌得厉害,她眼前晃动着一片红,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152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 这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53章 既是念哥儿过来了,先前旖旎起气氛烟消云散了不提,陆明修只得认命的披了外衣出去洗漱。 桃枝见了满地的“狼藉”,忙挽起袖子来,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夫人,我来收拾罢。” 安然点了点头,道:“你把青梅和青杏也叫进来罢。再把哥儿的枕头和被子拿过来,今晚哥儿跟我们一起睡。” 桃枝答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先去叫青梅和青杏进来,随后自己去拿念哥儿的东西。 青梅和青杏进来,也是吃了一惊。她们在外头明明没有听到多大的动静,里头竟是乱成了一团。大立柜敞开着,里头好几床被褥全都掉了下来,而拔步床旁边,一床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被子,在地上被团成了一团。 若不是知道侯爷和夫人实际上并没有圆房,侯爷也很尊敬夫人,两人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她们还真的会以为侯爷夫人,在做什么不描述之事,且战况十分激烈。 “地上的那床被子,我不小心撒上了茶水,先抱走罢。”安然抱着念哥儿,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其余的被子是不小心掉出来,收起来就好。” 两人应了一声,青梅把那床被弄湿的被子收走了,青杏则是快手快脚的把被子都叠好,重新放回了柜子中。 等到陆明修回来时,地上的被子已经都收拾妥当,已经又找出了一条新被子放在了拔步床上。 陆侯爷不无遗憾的想着,方才凌乱的被褥间,小妻子艳若桃花的面庞,眼波流转、潋滟的唇色……就差一点了! “侯爷、侯爷?”安然把念哥儿在床上安顿好,见陆侯爷一个人站在地上出神,忙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侯爷,您把东西藏哪儿了?” 方才安然在看着青梅青杏收拾东西时,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忘了看一眼,陆明修到底把那些册子藏在哪里。万一被她们看到,安然简直要臊得抬不起头来了。 陆明修看着耳根又开始泛红的小妻子,同样回以气声道:“放心罢,九娘想看的时候,咱们一起。” “侯爷!”安然急得直跺脚。 见她急了,陆明修才笑意浅浅的道:“九娘放心,保证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发现。” 说了半晌,还是不肯告诉她东西在哪儿! 不过……安然犹犹豫豫的想着,陆侯爷办事应该是靠谱的罢!念哥儿眼皮子都已经睁不开了,还在强撑着等她。 安然决定相信陆明修。 “等等。”陆侯爷可不干了,就这么轻易的把人给放走了,他可吃了大亏。“今儿被念哥儿给打搅了,夫人都不想着要补偿补偿我?”陆侯爷声音中隐约透出一丝委屈来,他理直气壮的看着安然。 安然脸色渐渐染上绯红,说实话,她觉得今儿也着实对不住陆明修。 不过今日陆明修回来,安然凑近了轻轻嗅了一下,没有冰凉的水汽,想来陆侯爷自己解决了,并没有冲凉水。 罢罢罢,反正自己那些丢人的事,陆明修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 故此安然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道:“等改日念哥儿不在这儿……” 这就是等于答应了! 陆侯爷心中窃喜,面上却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仿佛方才提出“补偿”的不是他。 “母亲——”念哥儿见安然总不过来,迷迷瞪瞪的叫她。 安然忙过去哄着念哥儿,而陆侯爷也跟在她身后上了床。 念哥儿在两个人中间的位置,自己被子盖得好好的,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安然。他奶声奶气的童音中,还带了一丝犹疑的问道:“母亲,您不会不要我罢?” 方才他睡了之后,做了很可怕的梦。 梦到母亲以为之前他听青萍的话,对母亲的态度不好,母亲终于还是生气了。不管他怎么哭,母亲都不要他了。 安然知道他做噩梦了,忙柔声安抚他道:“母亲就在这儿呢,念哥儿乖乖睡。你放心,母亲不走。我保证,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得了安然的保证,念哥儿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陆明修看着念哥儿眼角似乎犹自有泪痕,心不由也软了。他伸手替念哥儿盖好被子,吹了灯,闭上眼睛躺好。 可是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晃动的都是她的面庞、白嫩的胸脯,柔软的腰肢…… 想着想着,他更加睡不着了。 温香软玉在身边却不在怀的痛苦,他终于体会得透彻。 ****** 陈府。 今日是陈家迎娶六娘的日子,虽说陈家的根基在扬州,可是今日陈家也是张灯结彩、宾朋满座。 毕竟陈家在生意上还是有不少朋友,陈谦作为陈家的嫡长子,未来是要继承陈家的家业的。且他迎娶的是南安侯府的姑娘,在京中也称得上是勋贵之家,且她的姐姐三姑娘是毅郡王府世子妃,她的妹妹九姑娘是平远侯夫人。 能跟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对于陈家来说,可谓是一片光明。 故此来奉承陈家的人也不在少数。 六娘浑浑噩噩的别人搀扶着,如同提线木偶似得,跟陈谦拜了堂,被送入了洞房。 来闹洞房的人不少,隔着大红的盖头,六娘也能感觉到来这些人们,跟她曾经接触过的世家的贵妇们不同,笑声尖锐又刺耳,语言粗俗不堪,倒是有几个斯文的人,也被掩盖在大笑声之下。 六娘紧紧的攥着拳头,才染过的指甲,狠狠的扣到了手掌中。 大红的盖头被挑落,眼前陡然出现光明。 她对上的,便是陈谦那张笑容满面的脸。明明陈谦眼底眉梢都是喜悦,可六娘却分明感受到,他眼底深藏的森然冷意。 六娘很清楚,陈谦是恨她的。陈谦一定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就能娶到六娘了。 而周围响起的则是整齐的抽气声。 侯府的姑娘可真漂亮!即便在新嫁娘厚重的妆容下面,也难掩她娇艳的容貌。 恭维夸赞声纷纷响起,六娘的神色几乎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可是她仍然低下了头,不让人瞧出她的端倪来。 陈谦却感受到她的不甘和木然。 合卺酒端了上来,两人一起喝了,又吃了饺子、红枣花生等物,人才见见散去。 好歹顾忌着她是侯府的姑娘,没太敢闹洞房。而陈谦还是要去前头敬酒的,推脱不得。 “我先去前头敬酒,你先歇息罢。”陈谦在人前永远是表现的完美,不肯落下话柄,在新婚之夜冷落妻子。毕竟六娘是下嫁,他敢当面轻慢六娘,恐怕他爹娘都不会同意的。 “您慢走。” 六娘心中也清楚,两个聪明人沟通不难,她起身福了福,算是把陈谦给送走了。 陈谦才离开,六娘便让陪嫁丫鬟帮她换下大红的嫁衣。 “姑娘、不,大奶奶——”碧桃忙改口道:“姑爷还没回来呢,您这会儿就要换衣裳?” 此时还留在房中陪她的,就是赵氏临时给她挑选的陪嫁丫鬟,贴身服侍的是碧桃和碧珠。六娘既是已经嫁过来,便不再抱有幻想,干脆明明白白的过日子。 “无妨,换了便是。”六娘淡淡的道:“大爷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碧桃和碧珠无法,只得依言去帮六娘拿寝衣。 左右他期待要娶的人不是她,她又何必穿着一身刺目的大红色,来讨好他?或许在陈谦眼中,看着也是别扭的吧! 六娘坐在紫檀木雕龙凤的拔步床上,环顾四周。 他们新房中的家具,倒都是紫檀木的,房中的摆设也俱是珍品,透出一股子奢华的气息来。陈家倒不愧是在江南富甲一方的皇商,钱是有的。 入目便全都是大红色。 大红色的帐幔十分惹眼、大红色的龙风烛静静的燃烧、大红色的喜字贴在镂空的窗棂上…… 六娘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等到六娘梳洗完毕,换好了衣裳,折腾了一日,她已经是又困又饿。 碧桃和碧珠机灵的拿过了一些点心给六娘垫了垫肚子,随后六娘也累了,便靠在床上歇息。 突然,卧房的们被推开了,外头传来了陈谦醉醺醺的声音,和步伐凌乱的脚步声。 是两个小厮把陈谦给扶回来的,陈谦脸色通红,看起来精神亢奋,口中犹自嘟囔着道:“来,再来一杯!今儿是我陈谦大喜的日子,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是新婚的头一夜,陈谦就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有些不省人事的模样。 六娘心里有些不高兴。难道不满意的人,只有他一个吗? 当初他也伪造了信笺,倒是洗脱了安九的清白,却把她给拉了进来。虽说六娘知道以陈谦的性格,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安九的,故此倒不存在陈谦是为了安九的名声,才嫁祸给她的,六娘的心中,却仍是恨着陈谦的。 这会儿她又不能把陈谦给赶出去,难不成还要她服侍这个醉鬼一夜不成? “大奶奶,大爷今儿高兴,喝得多了些。”两个小厮见到已经洗掉了新嫁娘妆容,反而更艳光逼人的六娘,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六娘摆了摆手,让小厮退下了,洞房花烛夜,她肯定要看着陈谦的。 “去让她们那些醒酒茶来。”六娘吩咐了一声,让碧桃去拿醒酒茶。六娘站在拔步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烂醉如泥的陈谦,心中盘算着,自己还是要去一旁的软榻上凑合一夜得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圆房……明日让陈谦去解释罢! 陈谦嘟嘟囔囔的似乎在说什么,她本不想理会,让碧桃她们照顾就好,才转身时,六娘寝衣的袖子突然被人抓住了。陈谦一个用力,她被牵扯的没站稳,往拔步床上倒了下去,而陈谦则是一个翻身,死死的把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还从未这样被人对待过得六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惊呼压在喉咙中,忍住没叫出声来。她怒目而视,瞪着陈谦。 陈谦却不管这些,他带着酒气压上来,眼神迷离的看着六娘,口中喃喃道:“九娘,你好美啊——” 六娘心中又气又怒。 她压根儿不稀罕陈谦的稀罕,可她不能容忍,陈谦竟把她当做安九娘! 六娘怀疑是陈谦故意装醉气她,然而陈谦死沉死沉的压在她身上的动弹不得,眼中的目光温柔缱绻,带着无限的怜爱似得。他伸出手指来,轻轻的摩挲着她的眉眼,喉咙中发出低低的笑声来。 “九娘,我终于得到你了。” 恐怕是真的醉了! 她又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六娘干脆用了力气,敲打脚踢,使劲儿的挣扎。然而她却是挣扎,陈谦就抱得越紧,她能活动的空隙就越小。 “九娘,难道你嫁给我不高兴吗?”见六娘挣扎不休,陈谦也不高兴了,他加大了手劲儿,声音不悦的道:“莫非你心里头还惦记着方庭,还是陆明修?” 这些事他倒是一清二楚! 六娘气结,拼命捶打着陈谦。 陈谦也在气头上,他干脆手上用力,不管六娘的意愿,手上一用力,把六娘身上大红的薄纱寝衣给撕了。 大红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露了出来,双眼望去是一片雪白。 陈谦直接用力咬在了六娘的脖子上。 “九娘,你是我的!”陈谦声音里竟透出一丝凶狠,他把六娘身上的寝衣给扔到了地上,一双手在她雪白的胴体上游走。 六娘觉得一阵绝望,她想哭她想喊,最后却都忍了下来。 陈谦和她做这样的事,是天经地义的。难道真的把人都招惹来,她面上就光彩了?她又不能把这段往事公之于众!故此她只能默默的承受—— “大奶奶,醒酒茶来了——”碧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两人推门就要进来。 陈谦听到声音,心中不满有人来打扰,吼了一声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碧珠和碧桃停住了脚步,可是没得到六娘的命令,她们是不敢走的。故此两人在门外徘徊,踟蹰着。 六娘一个激灵,忙扬声道:“不用送了!你们关上门。” 听到她的话,两人才敢离开。只是方才听了六姑爷的话,怎么都觉得不放心。 这副狼狈的模样,被人看到除了让她更面子之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在这件事上,她必须顺从陈谦。哪怕陈谦此时此刻把她当做了九娘的替代品,她也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件事又没法依靠娘家给解决! 陈谦的动作愈发粗暴,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六娘只好不在挣扎,甚至要主动迎合陈谦。 带着酒气的吻落到她的唇上,六娘侧了侧头,让他的吻落到了面颊上。两道眼泪从她紧闭的眼中流下,是咸的。 “九娘,你是我的,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他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陈谦粗暴的占有了六娘。 ****** 第二日一早,陈谦头痛欲裂的醒来。 昨日那一场醉倒不全是装的,他心里头也确实不痛快。而他却做了一个好梦,在梦里,九娘含羞带怯、欲迎还拒,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占有了她,她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大爷,您醒了?”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蕙——”陈谦脱口而出就是许蕙的名字,他还以为身边的人是许蕙。然而他入目便是满室的大红色,无一不提醒着他,昨夜是他和六娘的洞房花烛夜。 他用手撑着额头,抬头看去,果然是六娘娇艳动人的面容。 “六娘。”陈谦也是个惯会做面上功夫的,故此他一开口,便也是往柔情蜜意的套路里来。“怎么醒的这样早,不多歇一会儿?” 新婚的清晨,没有人想先露出真实的一面来。 “昨夜大爷喝醉了,您忘了么?”六娘已经换了一身大红色的遍地金褙子,梳好了发鬓,带了一整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看起来甚是贵气。她笑盈盈的道:“昨晚怎么叫您,您都不起来,给您端来了醒酒茶,您也没喝。怪不得头疼呢。” 说着,六娘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笑道:“虽然说这会让晚了些,也聊胜于无。” 六娘娇娇媚媚的站在那儿,美艳的面庞上,多了几分初为人妇的妩媚和娇羞来。显然是经过雨露滋润过的模样,果然自己昨日做的那场春梦……倒也不算是假的,应验在了安六娘身上。 “六娘辛苦了。”陈谦笑了笑,接过了醒酒汤,一饮而尽。“往后这样的事,不必你亲力亲为,让丫鬟做就好。”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六娘娇声而笑。 陈谦看着六娘,从六娘的面上,找不出一丝不甘和怨怼来。 她越是如此,陈谦心中的警惕就越高,毕竟两个人当初结合的原因,互相之间都有怨气在。 六娘表现得太完美了。 “昨夜……六娘一定劳累了。”陈谦面上露出暧昧的笑容来,他把碗随手放在一边,拉着六娘坐下,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身子可还受得住?” 六娘红了脸。 陈谦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脖颈边,似乎还带着昨日的酒气,让六娘浑身都不舒服。可是她又不能被陈谦瞧出端倪来,虽说她是下嫁,可这里陈府,她人在屋檐下,肯定是要低头的。 故此六娘强忍着没躲开,只是害羞的低下头,不理陈谦。 身体上的反应是骗不来人的,尤其是在这上头,陈谦“阅人无数”,自然了若指掌,六娘这伪装的功力,还骗不了他。 可是他并不戳破。 你安六娘不是瞧不上我、讨厌我么?我偏不让你如意。 陈谦坏心的把六娘拉到床上,轻轻的吻落到了她的脖颈上、耳垂上、面颊上,六娘躲闪不迭,把发鬓和衣裳都弄乱了。好一番温存之后,他才放开了六娘。 反正六娘生的漂亮,他这样做又不吃亏。 六娘心中快恶心疯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道什么时候。好在陈谦醉宿才醒,力气上差了些,六娘找准了机会,不着痕迹的躲闪了过去。 “大爷,一会儿还要去敬茶呢,您别闹!”六娘满是娇羞的躲开。 陈谦朗声而笑。 “倒是我孟浪了,六娘别怪罪。”陈谦笑眯眯的道,面上却并无什么悔过的意思。 六娘不好跟他计较,只得嗔了两句,便让碧珠和碧桃进来服侍。 陈谦的目光落在这两个丫鬟身上,虽然跟六娘比起来不够漂亮,却也清丽可人。 听到陈谦已经醒了,他原先的两个丫鬟春玲、春柳,也端着热水和手巾等物进来服侍,还捧了一套簇新的靛蓝色锦袍,服侍陈谦换上。 一会儿他们是要过去给陈理和丁氏敬茶的。 等到两人重新收拾好,陈谦又命人送了些热粥来,让六娘吃了,这才一起过去。 陈谦自从醒来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昨日的粗暴、凶残似乎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体贴。 昨夜因为陈谦的粗暴对待,六娘只感觉自己的腰像是要断了一般,胸前的两团软肉,被陈谦□□过之后,早上她换衣裳时发现,还有青紫的掐痕在。换上了抹胸和主腰,她还觉得那些疼痛并未消除半分。 她心里是有些害怕的。 正院。 两个人顺着抄手游廊走到前面的正院,陈府自然比不上南安侯府,两人走了不久便到了。这一路上的景致,六娘也无心观赏,她身上简直没有一处不痛的,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陈理和丁氏早就等着了。 他们对六娘这个儿媳妇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只看六娘的出身,心中便觉得喜欢。以后在京中攀上了这么一门显贵的亲戚,陈家的生意会越做越好。 想到当初丁氏还曾去百般讨好毅郡王侧妃,如今儿媳妇的姐姐,就是毅郡王世子妃;妹妹又是侯夫人,亲戚间的走动,便能办成事。 故此在她敬了茶之后,除了两个厚厚的红封之外,六娘还得到了一匣子首饰。 “不值什么,你且拿着赏人去罢。”丁氏看着六娘,笑容满面的道。 前去检验元帕的婆子,已经回来报喜了。她看六娘愈发的温和慈爱,就像自己的亲女儿似的。 六娘忙起身道了谢。 饶是六娘在侯府见了不少好东西,却仍被这一匣子首饰打动了。宝石是鸽子血、猫眼、祖母绿金刚石之类的,还有满满的一层东珠,几乎晃花了人眼。 六娘心中微动。 夫妻两个坐在一旁陪着陈理和丁氏聊天,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而远远的站在后头,不被人瞧见的许蕙见了,心中只觉得像是被塞了一团湿淋淋的棉花,透不过气来。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第154章 陈谦娶亲前两日,丁氏便让许蕙去了她房中服侍。 理由很清楚,无非是怕许蕙出现在六娘眼前,万一许蕙是个糊涂的,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看了。 若是南安侯府怪罪下来,他们陈家可就百口莫辩了。 许蕙觉得委屈极了,跟陈谦争取了许久,不想到丁氏跟前去服侍。丁氏是什么人,许蕙心中很清楚。当初安然是她正经的儿媳妇,并没有见她对安然有一丝怜惜,安然是府上正经的大奶奶,体面却连她身边的大丫鬟都不如。 如今自己的处境,还不如当初的安然。若是在丁氏身边,还不定受到怎样的磋磨。 假如丁氏下了黑手……她这条小命,没了还不就是没了? 请人上楼,抽走梯子。 上一世安然是怎么进门的,许蕙早就打探出来了。无非是陈谦喜欢安然,非她不娶。丁氏自然不愿意看到儿子跟家里闹得不愉快,就点头同意把安然娶进门,还是以正房奶奶的身份。等到进了府,丁氏磋磨人的法子,狠辣至极。 安然吃足了苦头,却也无计可施。毕竟在陈谦看来,自己的母亲已经足够宽容。还没见过安然,就痛快的答应给她原配嫡妻的身份,也并没有在乎安然出身寒门。故此两人若是有了矛盾,一定是安然的错。 许蕙自然也瞧出来了。只是那是她只顾着看好戏,安然越是凄惨越是众叛亲离,她就越开心,恨不得立即取而代之。 而这一世,许蕙只是跟陈谦无婚苟合的人,先发生了关系,她在陈家已经很没有地位了。还比不上安然的名正言顺,再加上恰巧赶在陈谦娶正房奶奶的时候,丁氏自然是看许蕙愈发不顺眼。 在陈谦看来,自己的母亲是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好母亲。若是自己和安然一样被丁氏欺凌,在陈谦面前简直没法讲道理。 “您去求求太太,让我就留在您书房这边吧!”清楚这一切的许蕙,并不想过去,故此便在和陈谦温存时,试图吹枕边风。“我保证不会惹事,不会让大奶奶看到我,我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间小院子里住着。” 许蕙这一晚百般讨好,曲意奉承陈谦,陈谦粗暴的动作,她全都忍了下来。 陈谦犹豫了片刻,好歹答应了她在丁氏面前提一提。 不过很快陈谦便被丁氏说服了,同意许蕙去丁氏身边服侍。 许蕙心中又气又怒,却只能忍气吞声答应下来。她在陈府被看管得死死的,又没有人能帮她。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府里的人对她放下戒心,相信她是温顺而无害的,这样才有机会出去。 故此许蕙很识时务的去了丁氏身边服侍。好在这些日子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着陈谦的婚事,一时间倒没人想着要磋磨她。 她还是要找个时机,能尽快从这儿离开才是。丁氏把她看得很紧,还专门派了心腹看管。生怕被安六娘知道,府中还有她这么一号人。恐怕陈谦跟丁氏说了,自己可能怀了身孕,隔三差五便有人来给她把脉。 许蕙有些惶恐,从她和陈谦发生关系后,便没想着做一些防范措施。若是真的有孕的话,她可就真的要被困在陈府了,以一个不清不白妾室的身份。 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和外头联系上,才能从陈府脱身。或许她可以去求一求郑兴,许蕙心里头有些没底,他总不会水深火热中的自己,视而不见的罢? 而且她要做的,是尽快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知徐舟。 “爹、娘,我们先回去了。”陈谦神色温柔的看了一眼六娘,体贴的道:“六娘身子有些不舒服。” 他的话音未落,六娘娇羞的低下了头,半嗔半怒的瞥了一眼陈谦。 实际上,六娘心中也是对陈谦不满的。好歹是夫妻闺房里的事,也要嚷嚷到父母面前?这就是对她的敬重和体贴了? 陈理和丁氏一副过来人明白的模样,笑呵呵的让二人先回去休息,午饭不必过来一起吃,晚饭再来就好。也并不用六娘作为媳妇在婆婆身边立规矩,只让他们早些回去。 看着陈谦护着六娘,夫妻二人看起来亲亲密密的走了,她只能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尽管她对陈谦本人没有那么执着,然而此情此景,她还是觉得难受极了。 如果她能找到机会——一定要把陈家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并讨回来! ****** 六娘的回门宴,安然还是要去的。毕竟过完了今日,六娘的婚事才算彻底结束了。 不过今日不必着急,临近晌午再回南安侯府便足够了。 余家母子定下了今日一早要回家,告知了安然,准备跟她辞行。 陆明修今日一早去上朝了,故此只有安然带着念哥儿,来听澜院送余家母子。 “您先别着急,侯爷已经找人在调查此事。”安然对余母道:“只是涉及到七八年前扬州的事,可能日子还要久一些。您放心,当年的真相如何,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余母忙起身给安然行礼,道:“夫人和侯爷肯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心里不安及了。” 自己家和平远侯府非亲非故,平远侯和夫人都是心善的,才如此尽心尽力的帮着他们。自己只有感恩的份儿,否则也太不是好歹了。 他们已经不知道如何回报平远侯府才是了。 “您快别说这么说。”安然笑着起身,扶着余母在一旁坐了,才道:“您回去后可得保重身子,余大哥和思礼,都是要担心的。” 余母眼中闪着水光,点了点头。 夫君生死不知,可是身边还有两个孩子。余舟虽然能干,可是到底他还没有娶妻,尚未成家立业。余母看着他,心中也隐约猜到几分他的心事,怕是余舟偷偷的喜欢着安九姑娘、平远侯夫人。 这样漂亮又温柔、大方又善良的小姑娘,她瞧了也喜欢,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侯府的姑娘。更可况安九已经嫁做人妇,余舟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余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从没表现出一丝一毫来让安九感到为难的神色来,只藏在心底,对谁都不肯提。 只可惜没有缘分。 不多时,余舟已经雇了一辆马车来接余母和余思礼。他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想麻烦别人,然而来平远侯府,实属无奈之举。是以离开时候,还是余舟自己雇了马车,不想再麻烦平远侯府。 而余舟也不是空手而来,即便他能做的有限,也尽全力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余大哥,这——”安然看着余舟送来的两条上好的狐狸毛,一条纯白无暇,另一条漆黑如墨,两条共同的便是没有一丝杂色,而且油光水亮,看起来便是万里挑一,极好的皮毛。 想来余舟打猎弄到这两条皮毛,也是很不容易的吧! 安然在收与不收之间,犹豫了片刻。 随后她还是把东西接了过来,笑着道谢。“如此便多谢余大哥了。” 见安然没有推脱不收,余舟在心中松了口气。虽说此时他能报答平远侯府的很有限,但是他也不能安心的只享受别人的帮助。 更可况,平远侯还答应帮他们查一查当年在扬州发生的事。 虽说他也喜欢安九,和陆明修算是情敌。可是二人对彼此的人品都是欣赏的,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是以余舟心中再喜欢,也只会祝福他和安然。 防6盗6章 听到自己要和刘仁定亲的消息,明蓉气得浑身乱颤,她本还抱着一丝虚渺的期盼,如果肖姨娘能求动二老爷压下此事,或许她还能摆脱嫁给刘仁的命运。可偏生肖姨娘一脸木然的进来,面无表情的告诉她这不啻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姨娘,你是怎么许诺我的!”明蓉眼中似乎有两团火在烧,她愤怒的颤声道:“说拼了命也会护着我,说会替我做主!原来都是假的,姨娘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肖姨娘如死灰般的眼神中有一丝痛楚闪过,随即便再度恢复平静无波。她沙哑的嗓音中带了一丝疲惫。“三姑娘,仁五爷好歹是太太嫡亲哥哥唯一的儿子,你能嫁给他做正妻,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明蓉听在耳中,却是觉得肖姨娘的话别有深意。她面目愈发狰狞,怒极而笑道:“好歹我也是侯府的姑娘!凭什么不如我的明薇,都能得了老太太的青眼、一步登天当了长房的嫡女,我却要沦落到这般地步!” “姨娘愿意给人做小,我却不愿意嫁给随便什么人!” 肖姨娘顿时脸色一片灰白,明蓉的话刺得她心肝疼。她颤抖着唇瓣,痛苦的看了明蓉半晌,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原来自己这个娘在她眼中,竟是这样的不堪么…… “难道我说的有错?”或许是肖姨娘的眼神让明蓉有了一丝愧疚,可转瞬她想到自己这辈子就算毁了,又怪起了肖姨娘没有尽力。“或许我没了姨娘倒好些!明薇不就是没了姨娘,才被老太太养到了身边?” 明蓉才不管明薇从没了姨娘到被老太太接到身边抚养是过了多少时间,她只想怨恨一切可怨恨的人,好把自己解脱出来。 “三姑娘。”肖姨娘伤心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她镇定的道:“太太给你指了两条路,不愿意的话,你便自己选一条。” “嫁给刘仁或是等着。”肖姨娘的眼神渐渐变冷,她对明蓉已经失望透顶,早些让明蓉认清现实也好。“等着有哪家公子哥儿不在乎清白,愿意把你娶回家去——” 明蓉愕然。 难道二太太这是在威胁她,不嫁给刘仁,就只能留在家中做老姑娘?等她一日日大了,二太太还会再花自己的银子养着她? 到时候她怕是沦落得都不如明蕊! 到底肖姨娘是明蓉的生身姨娘,那份母女亲情斩不断。没有说出二太太嘲讽着让她“投缳”的话,也没有说出自己是磕了无数的头,不仅舍了面子,更几乎是舍了命为她求得一个去当正妻的机会。 而明蓉也刻意忽略了肖姨娘额头上那片可怖的青紫色。 她不知道的事,肖姨娘高高扣起来的衣领中,白色的纱布又一次透出血来。肖姨娘听了二太太让明蓉做妾的话,心中绝望极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拔下头上的簪子,说她愿意死了,只求太太别再生三姑娘的气,让三姑娘给刘仁做正妻。 二太太仍是一脸冷漠。 肖姨娘只得狠了狠心,真的拿簪子去刺自己的脖子。 二老爷见实在闹得不像样,只得出面平息了。本来二房在老太太跟前没了体面,大部分责任都要归结在二太太身上。此时二老爷发怒了,二太太也不敢很放肆,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肖姨娘永远都忘不了二老爷那一刻冰冷厌恶的眼神,而二太太眼中的怨毒,更是让她心惊。 “姨娘怎么不替我多想想!”明蓉扭过身又扑到大迎枕上哭了起来。“我要是真的嫁给刘仁了,这辈子都毁了!” “姑娘打量我不知道,府里沸沸扬扬的传了是姑娘上杆子想出的这一计策?”肖姨娘寒声道:“若是那日救起姑娘的是俊二爷,姑娘还会这般要死要活的不情愿?” 她竟还幻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明蓉想要的太遥不可及,自己帮不了她! 说到底明蓉还是怨自己没本事! 肖姨娘觉得自己疲惫极了,甚至只是站着都觉得双腿发软。明蓉这样不懂事、糟蹋她的心意,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只是个二房里卑微姨娘,便是她愿意搏上命,又能改变什么呢? “姑娘好自为之罢!”肖姨娘不愿再说什么,转身便推开门走了。 她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还是被跟来的小丫鬟扶住,才没有跌倒。而屋里明蓉的哭声更大了,还有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大迎枕被砸到门上的声音。 肖姨娘无声的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走罢。” ****** 明蓉和刘仁的亲事到底还是定下来了,尽管双方都不那么满意,却碍于面子,先订了亲。 像是要快些平息事端一样,刘家很快便来下聘。 虽然这件喜事是有些尴尬的,可不仅是二房,就连三房、四房的姑娘们少不得要过去给明蓉道喜。若是太冷清了,下的是整个成平侯府的面子。 自从搬到荣善堂后,明薇同二房的三位姑娘来往的就少了。如今明蓉待嫁,明芳被禁足,也就只有明莲偶尔过来同明薇说说话。 等到明薇会同明莲到了明蓉的院子时,三房和四房的人也都到了。众人看向明薇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七姐姐是来给三姐姐道喜的吧!”明萝脆生生的笑道:“若不是三姐姐的这件大喜事儿,等闲我们想见七姐姐都难呢!” 侯府的姑娘们都到场了,明萝的话就是赤-裸-裸的给明薇拉仇恨。 “刘家送来的东西足足有三十六抬呢!”这时三房嫡女明莹却突然兴致勃勃的道:“咱们快进去看看吧!” 明莹今年不过十二岁,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儿,如同瓷娃娃般可爱极了。她的言行举止间,不自觉的透出一抹天真娇憨。 然而明苓恨恨的看了明莹一眼,才想说些什么便被明萝拉住了衣角。 明萝依旧甜甜的笑着,眼中却闪过算计的精光。她们自然是嫉妒明薇一步登天,可怒火中烧的人该是明蓉才对!那日在园子的事暗地里早传遍了,明蓉自作聪明想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着实成为她们姐妹茶余饭后的笑料。 而她就不信,明蓉会甘心! 明薇在见到如同笑面虎一般的明萝就觉得不好,果然她不安分,张口就要挑事。好在明莹开口拦了一下,她年纪小,好奇这些正常,倒没有人往她是故意的方面更想。 然而看着明莹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明薇却觉得,明莹是有意帮自己。 原本众人以为进门后会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明蓉,可不承想,明蓉今日打扮得却是分外娇艳动人。 明蓉穿了件水红色织金绣合欢花的长身褙子,底下配了一条宝蓝色的十六幅泥金湘裙。鸦青色的头发被高高的梳了起来,带了一套赤金珍珠的头面。耳垂上那对猫眼石耳坠折射着耀眼的光彩,手腕上那支水头足、翠色好的翡翠镯子,更衬得她手腕莹白如玉。 再加上她精心画过的妆容,如同每个待嫁娇娘般含羞带怯的神色,一时间众人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恭喜三姐姐!”先回过神来的竟还是明莹,她毫不虚伪的称赞道:“三姐姐今儿真漂亮!” 明萝的愣神也只是片刻,她立刻接话道:“十二妹说的是,今儿的三姐姐分外娇艳动人,真真叫人看了移不开眼呢!” 她们这样的热枕,倒让同父的明芳等人退了了一射之地。 明蓉从从容容的接下了这些称赞,她眉角眼梢都闪动着喜悦又羞怯的光芒。“两位妹妹嘴上别是抹了蜜罢?说话这样的甜!” 众人见明蓉已经如往日一般,都把看热闹的心收了不少,纷纷送上祝福,屋里瞬间便热闹起来。 “恭喜三姐!”明薇一面笑容满面的贺喜,一面递上了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对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和一对绣着并蒂莲的荷包。明薇神色虽然与平时殊无二致,可眼神终究还是透出一抹复杂。明蓉本想算计她,却不承想自己作茧自缚。心比天高的明蓉真的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刘仁吗? “七妹就是手巧!”明蓉笑盈盈的接过荷包和帕子,细细的看了一回,笑道:“这样细致的绣活,怕是把咱们府里的姐妹都比下去了!” 自己也算是她恨之入骨的人了,她越是这样表现得平常,明薇越觉得她有问题。 “三姐这样的美人儿,怕是三姐夫看了都移不开眼呢!”不只是谁嚷嚷了一句,又娇声笑道:“听说三姐夫房中可是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的!” “三姐真是好福气!” 明薇一直都在留心着明蓉的神色,果然听了这两句话后,明蓉完美无缺的表情隐约出现了一条裂缝。 刘仁的出身,明蓉恐怕是最看不上的! 明蓉充耳不闻,只装作害羞不好意思,没有接话。 不多时长辈们都过来了,她们也不好再闹,都斯斯文文的说话。 临走时,明薇看见明蓉拽了明芳的袖子,示意她留下来。而明芳虽然一脸不耐烦,却也没拒绝。 明薇立刻想到了自己被传出不详谣言的那回事。也是明芳做了出头的椽子,明蓉只在暗中指使、推波助澜。 不过明薇反而松了口气。 明蓉一直不出手才是她担心的,如今明蓉既然叫住了明芳,定然又是想出了什么坏主意。反正如今住在荣善堂,抱紧了老太太粗壮的大腿,明蓉再算计又如何?她见招拆招就是! ****** 醉月居。临江仙。 锦衣少年悠闲的自斟自饮,甚至好心情的去欣赏望月湖上的景色。 “秦爷,成平侯府同英国公府联姻了。”男子神色恭谨的道:“成平侯府二房的三姑娘,许给英国公府三房的五爷。” “哦?”正在斟酒的手一顿,少年眼底泛起一抹兴味。他粲然一笑,道“这倒是有趣的一对。” 本来他就生得如珠如玉,此时更是满堂生辉。 “秦爷,属下斗胆劝您一句。圣人似乎已经有意为您选妃了!”男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道:“您该多把精力放在这上头才是。” “选妃——”少年兴致缺缺的念叨了两声,笑容中透出一抹漫不经心,细看去又有些无奈。“再说吧!” 成平侯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在茶余饭后,偶尔还会有人说起二太太和明蓉的自作聪明,彼此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也就罢了。 而明蓉也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变得更加柔顺。 防盗章 第155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 这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56章 暖阁中放着一张黄花梨架子床,虽说比他们房中的拔步床小了些,却让两个人的距离不得不更加亲密。 房中的布置一如陆明修的往常的习惯,简单大方,只备着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和安然成亲以后,陆明修几乎没在书房睡过,少了人气,更显得冷清。而安然已经顾不上观察这些了,她被陆明修放到了床上,望着目露“凶光”的陆侯爷,顿时生出些手足无措的感觉来。 墙角的五角连珠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并不过分刺目,也足以让他们彼此看清对方的神色。 原本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陆侯爷,却突然微微一笑。随着门被合上的咔嗒一声,安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陆侯爷整个人似乎都有了变化。 他的眸光愈发的幽邃,深不见底。 陆明修并不急着解去自己的袍子,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安然,直到把安然看得偏过头去,他才慢条斯理的欺身压上来,不紧不慢的伸手去解安然的褙子。 桃红色的褙子被解开,里头露出了白色的中衣,而在薄薄的一层衣料下,便是鼓鼓的两团。透过柔软的乳白色衣料,隐约能看到里头大红色的肚兜来。 安然的手不由攥紧身下的褥子。 原本她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赶紧完事便好了。可是没想到,凡事干脆利落,果决不拖沓的陆侯爷,在这件事上却是过分的有耐心,他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的一件件脱她的衣裳,挑开她的中衣时,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安然紧张的屏住了呼吸,长长的睫毛仿佛小扇子似的,不安的煽动着,陆侯爷越是这样气定神闲,她就越觉得紧张。 殊不知,陆侯爷已经被眼前的“美景”扰乱了心神,呼吸都变得急促、粗重。 九娘生得漂亮,堪称绝色;且身段也好,玲珑有致。这些都是别人也能看到的。 可此时此刻的的九娘,只有他能看到——乌黑如瀑的浓密长发铺在被子上,愈发衬得她肌肤如精致细腻的瓷器,像是饮醉酒了一般绯红的脸蛋,眸中透出诱人的光芒,不自觉的勾人心魄;还有半遮半掩的中衣下,大红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透出一段雪白的肌肤来…… 樱桃似的两点在肚兜上透出形状来,雪白的酥胸半露,更是一段动人的旖旎风光。 陆侯爷慢慢的俯下了身子。 他能清晰感觉到,九娘正在因为紧张,而轻轻的发抖。 满是爱怜的吻轻柔的一个个落下,落在她的眼角眉梢、乌黑的发间、雪白的脖颈上、再往下…… 最后炙热的问落在了安然两片嫣红柔软的嘴唇上,轻轻的辗转吮吸,撬开了她的牙齿,更深的纠缠下去。 安然顿时被夺去了呼吸。 “九娘,你真美。”陆明修低声的气声围绕在安然耳边,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撩拨人。“九娘,别怕。” 安然像是被蛊惑一般,愣愣的点了点头。 她放松了身体,让自己不再那样紧绷。陆明修的柔情和体贴,她都感受得分明。陆明修早就可以彻底要了她,可他却是一直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不愿意,连亲密些的动作,他都不会逾越半分。 说不感动是假的。 想通了这些,安然干脆扬起了头,忍着羞耻心,主动去迎合陆明修。 陆明修心中微动,大手握住安然纤细柔软的腰肢,轻轻的摩挲着。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温柔而缠绵。而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的抚上两团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软肉,安然忍不住微微的战栗。 她最怕冷,可是这里明明烧着地龙,穿着单衣都觉得微微透汗,而安然分明感觉到一丝凉意。 而陆明修的动作,却愈发轻柔起来,让她无法拒绝。 自己已经陷入情迷意乱之中,而陆明修却仍是衣衫整齐的模样,只是眼神的变化,隐隐透着疯狂。 安然不甘心的伸手攥住陆明修的衣领,双手有些颤抖的去解他的衣袍。 不过一方面安然是因为紧张,另一方面陆侯爷见她实在没有力气,连指尖都微微发抖,故此他好心的三下两下帮安然解开了自己的衣裳,直接扔到了架子床旁边的高几上。 这下子,两人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坦诚相见了。 安然还是头一次看到陆明修的身体。 平日里包裹在深色锦袍中的挺拔矫健的身姿,如今褪去了遮蔽物,露出了精壮的胸膛,上头纵横着数道伤疤,有深有浅,看起来至今尤为严重的一道,从左肩一直到胸膛前,都留下了不浅的痕迹,至今犹有伤疤。 安然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陆明修能将平远侯府复爵,靠得就是他的赫赫战功。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来的。如今京中不少人说起平远侯陆明修来,都是觉得他深得皇上的宠信,是被皇上重用的权臣,不由都感叹他命好,皇上尚在潜邸之时,便与皇上结识。 好像陆明修能有今日,都是平白无故、天上掉馅饼一样。 可谁又能知道陆明修风光的背后,是他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厮杀得来的? 只是站队来支持今上的勋贵们,自然比不上军功在身、平定外敌、内乱有功的平远侯。 这些道理,安然早就明白。可是如今看了,却只剩下心疼。往日里心疼陆明修的种种不易、种种难处;如今真切的看到这些伤疤,心中的难过有了切切实实的寄托。 有些伤痕若是多偏一寸,可能她就永远没有机会认识陆明修了。 安然心里头十分不是滋味。 她支起身子,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的抚摸那些伤痕,眼底透出的心疼之意,溢于言表。“这些伤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原先陆明修并不觉得这些伤疤有多疼。 ”还好。不怎么痛。”陆明修故作轻松的道。 经历过父母先后撒手人寰,他小小年纪便家破人亡,已经尝过了最痛的滋味,心早就已经麻木了。即便以后的在军中的苦和累,在战场上的伤痛,他都觉得不算是太痛。 只要他能忍受的,都不算是疼。 可是,对上了九娘那双满是心疼的大眼睛,还有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伤疤,她声音发颤的问他,这些伤疤时——陆明修突然觉得,每一条伤疤似乎都重新找回了痛觉。 感觉安然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陆明修把她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两人肌肤相帖,亲密无间。 “真的,我没骗你。”陆明修轻轻的笑,随后他像是认输一般,柔声道:“当时……是有一点疼的。不过这会儿早就好了,一点儿都不疼。”他伸手抚摸着安然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两人的紧密接触,陆明修身上的变化,被安然察觉出来。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恐怕换了任何人都不能忍住。安然也做好了准备,虽说当初说好了先不圆房,是怕她过早的怀了身孕,对身子不好。等到……之后,她可以喝些药。 如果是陆明修,她愿意把全部的自己交付给他。 “侯爷,帐子——”安然细细的哀求道:“起码把帐子……放下罢。” 到底她还是有些难为情了,陆侯爷长臂一伸,便把绝大多数的光都放在了外头,宝蓝色的帐子落了下来。 帐子内,十分幽暗的光线之下,两个人的吻渐渐加深。曾经看到过的那几本册子,上头的各色春-宫图,也浮现在了二人的脑海中。 擦枪走火,离越线只剩最后一步。 然而就差这一步之遥的距离,陆明修生生停了下来。 他答应过了九娘,不会做到最后一步,他要兑现自己的诺言。 “侯爷?”安然不解的看着陆明修,她分明感觉到陆明修下-身的变化,可陆明修竟生生与她分来了些距离。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侯爷,没关系的。” 那个是人陆明修的话,她不后悔。 可是陆明修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沙哑着嗓音道:“九娘,我答应过你的。等到你及笄之后,再圆房的……” 安然知道他忍耐的辛苦。随后她眼眶一红,鼻子发酸,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的。 这一次,她不会让他自己再去洗冷水澡或是想别的什么法子解决。 她大着胆子,把羞耻心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声音又轻又细,仿佛片刻就能湮灭在空气中。“我、我用手帮您?” 这个提议算是个折中的法子。而三娘给她的那些春-宫册子上,也不乏画了些别的纾解的法子。 陆明修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愈发幽深的看着安然。 安然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把手伸向那滚烫灼热之处,柔若无骨的白嫩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偾张的地方,即便她还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便足够给人视觉冲击了。 陆明修默许了安然的做法。 她努力的回忆着那些册子上是怎么画的,并且试着动作起来。 陆明修露出似是痛苦似是欢愉的神色来,安然手掌的动作渐渐熟稔了些,他加深了跟安然的吻,两个人俱是有些情迷意乱。 似乎已经到了顶峰,陆明修想从安然的手掌中撤出去,然而作动慢了点,仍旧弄到了她的身上和手上。 陆明修面上是少见的局促和尴尬。 安然也只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试图淡然处之。 他赶紧披了衣裳下床,拿了干净的帕子来给她擦拭。随后他要了一次热水,并没让人端进来,而是他亲自端到床前,帮安然擦拭。 方才弄脏了的被子和褥子全都撤了下去,陆明修从柜子里找出了一套备用的。 还好前不久这些被褥都才晾晒过,足够蓬松柔弱。若是不舒服,小妻子可是要皱鼻子的。 陆明修心满意足的想着,唇边不由浮出淡淡的笑容来。只要想到九娘主动帮自己,他心中便觉得十分高兴。即便没有彻底得到她,只是这样的耳鬓厮磨,看着她把全部的都交给自己、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着想,他翘起的唇角就怎么都平复不下去。 安然把头埋在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见陆侯爷上来,便从把被子悄悄的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来往旁边看着。 只见陆侯爷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挽着袖子,把脏水倒在一起,全部端走。而后又把弄湿的地毯撤走,夜里愣是让他又找出了一块新的铺上。 随后书房外的门又被开合了两次,都只是递东西,没人进来。 安然忙把被子又蒙上。 等会儿并没有听到声音,她才趴在床边,露出个脑袋,看着陆侯爷忙活。方才闹了好一阵,虽说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身上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还是有些疼的。 他拿着两个个托盘进来,左边的上头放着一杯甜白瓷的杯子,右边则是放着一套干净的寝衣。 显然都是为安然准备的。 安然把陆明修指使走,自己呲牙咧嘴忍着疼换好了寝衣,才许陆明修过来。 “九娘,来,起来。”陆明修把两个托盘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轻轻的拍着被子,柔声哄道:“喝点水,免得喉咙痛。” 安然缩在被子里,瞪着眼睛看着眉眼带笑、心情愉悦的陆侯爷。“我这是谁害的呀?” 闹到最后,安然有哭出来和求饶的,可是陆侯爷除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有些情形下,并没有饶过她。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陆侯爷心情好,认错也痛快。“是我不对,这不是来给夫人赔罪了?”他把杯子碰到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才端到了安然面前。“温度刚刚好。” 安然被他半搂着起身,才想要去喝一口水,却见陆明修半晌没动作。等她有些奇怪的转头看着陆明修时,却发现陆明修的眼神陡然变深。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安然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方才情急之下,寝衣没穿妥当,胸前还露着一片春光,更要命的时,还有清晰可见的吻痕。 “侯爷!”安然怒目而视。 陆侯爷从善如流的移开视线,端起杯子来,自己喝了一口。 安然气结,自己喝止了他继续胡作为非,竟然连水都不给自己喝一口? 突然她跟到自己的脖颈被人搂住,陆侯爷迎面而来,他低下头,吻住了安然唇色潋滟的双唇,把水渡了过去。 原本面色恢复正常的安然,脸再度红透了。 他、他、他竟用这个法子逼自己喝水!安然看着笑得一脸得意的陆侯爷,在把水喷到他脸上和咽下去之间,犹豫了好久。 陆明修看着气鼓鼓不肯把水咽下去的安然,鼓鼓的两颊像极了林中脸颊里藏了松果的小松鼠,故此他好笑的伸手戳了戳安然的脸颊。 他竟还敢调戏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 安然下定决心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只是水含在口中的时间有点久了,安然还没发挥出力量来,“咕咚”一声,她就不争气的给咽了下去。 陆明修低低的笑出了声。 “我渴了!”安然瞪着他,凶巴巴的道:“还不乖乖把水送上来!” 调戏一次是情趣,次数多了,自己的小妻子可是要恼的。故此陆侯爷这次没敢再有什么逾矩的动作,乖乖的喂安然喝了一杯水。 温水刚好滋润了喉咙,安然心满意足。 她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架子床的里头,她的身上已经被擦拭干净,换了新的寝衣,此刻倦意涌上来,她眯起了眼睛。 吹毛求疵的陆侯爷已经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得差不多了,故此他也换了件寝衣,上来休息。 安然背过脸去不看他,陆明修却是趁机把她抱了个满怀。 “侯爷,下回可不能在书房乱来了。”安然板着脸,忍着难为情,一本正经的道:“面子往哪儿搁?” 开始她还不觉得,可停下来之后,她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虽说不是白日,可是她和陆明修在书房的暖阁中…… 到底是谁勾的谁啊?陆侯爷腹诽,你那么诱人的跑到了书房中,这会儿才想起来难为情。可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陆侯爷的认错态度很好。 “夫人说的是,以后不敢了。”他低低的在安然耳边笑。“以后换个地方,咱们房中,或是别的地方……” 这人还得寸进尺了!这还是原来高冷的陆侯爷么? 安然心中十分怀疑。 “我保证不乱来。”陆明修把安然拉到自己怀中,还把她调了个个儿,让安然面对面的靠在他怀中。他笑声沉沉的道:“咱们按照册子上写的,一步步来怎么样?” 安然果断的闭上了嘴,她发现自己说不过陆侯爷,再说下去只能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 书房这种地方,她还是少来为好。 “啊——”安然低低的惊呼一声,把已经准备抱着她睡觉的陆明修吓了一跳。“九娘,怎么了?” 安然懊恼的道:“青梅青杏还在外头等着我,还有念哥儿……明天一早,他要是见不到我会哭的!” “你呀——”陆明修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快睡,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要是你不睡,明儿早上起不来,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你跟我住在书房了。” 听起来仿佛有些道理? 安然已经有些困得迷迷瞪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全然没有觉察陆侯爷这句漏洞百出的话。 靠在陆明修不算是宽厚的胸膛前,安然眼皮渐渐的沉重,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明修却是毫无睡意。 他睁着眼睛,看着怀中的小妻子,目光渐渐温柔下来。 陆明修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开始闪现过去的一些画面,幸福的幼年和童年,父母恩爱,他是被千娇百宠的平远侯嫡长子。然后这一切突然间分崩离析,他家破人亡。少年时远走西南,去参军,在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厮杀,回到京中,为父亲平凡,恢复了平远侯府的爵位。他成了深受今上信任的权臣。 许多人过去在平远侯府落难时恨不得踩上一脚的人又都围了上来,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讨好。陆明修懒得理他们。 想要给他操持亲事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他的心是冷的。 感觉到了怀中的人动了动,陆明修忙收回了心神,留心去看她是不是被自己弄醒了。 还好她只是睫毛颤抖了几下,仍然呼吸轻缓的靠在自己怀中睡着。陆明修觉得满足,这样就很好了。 他从未敢奢求过,自己还能有这样幸福的日子。 “谢谢你,九娘。”他低下头,温柔吻了吻她的眉心。 随后他也闭上了眼睛,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事安然巧笑嫣然的面庞,随即便是她被自己逼出眼泪,声音细细的求饶……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 ****** 陆明修夜里总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好在今日休沐,他可以赖床不起,正大光明的看着还在甜甜睡着的小妻子。 天光渐渐凉了起来,即便安然昨日累着了,也习惯性的睁开了眼。 “侯爷,您还没起呀?”安然朦朦胧胧的看着仍然撑着胳膊在一旁看着她的陆明修,她迷糊的道:“哦,今日您休沐对不对?” 陆明修点了点,只是低低的笑。“醒了啊。” 起初安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后来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坐起来时,映入眼帘的宝蓝色帐子让她愣了愣。什么时候,她们房中大红色的帐子给撤了?等等,不对,这床也不是她们房中的拔步床—— 安然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她竟然和陆明修在书房的暖阁中—— “快出来,别闷着了。”见安然鸵鸟似得把自己藏起来,陆明修忍笑忍得辛苦。“要不一会儿念哥儿找你了,我把他抱过来?” 安然猛地起来,扑到陆明修面前,“恶狠狠”的道:“不许你胡来!” “好了,听夫人的。”陆明修拔萝卜似得把安然给提溜起来,抱在自己怀中。“若是念哥儿问了啊,我就说你在用功读书。在书房可不就是读书嘛,看你这样勤奋,念哥儿肯定也不会偷懒。也能顺便勉励念哥儿了。一举两得对不对?”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啊! 安然撇了撇嘴。 第157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难道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不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58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难道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不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59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难道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不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60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难道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不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61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难道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不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62章 防-盗-章三姑娘……诚王世子……不清白的事? 明薇的心猛地一跳,只觉得十分压抑不安。 明蓉和容昊怎么搞到一起去了?而且明蓉应该在成平侯府才对,怎么跑到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如今二太太在乡下庄子上“静养着”,念在她是明珏兄弟的生母,不会苛待了她,但她也不会再有成平侯府二太太的尊贵了。不过此时的二太太对于英国公府已经没了用途,难道英国公府大太太还会独独关照二太太名下的庶女不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明薇的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还是老太太先回过神来,她神色如常的拦住了明薇和容臻,柔声对明薇道:“王妃不必再送,老身到家后,派人来给王妃保平安便是。” 老太太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摆明了不想让明薇掺和进来。 “祖母!”明薇面上浮出焦急的神色。容昊惯是会用下流手段的人,再加上明蓉也是为了飞上枝头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许是已经劳累了半日,明薇身上早就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事情出得急,明薇只觉得额头两边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头晕,胃里也翻腾起酸水来。 “来喜,你带人护送老夫人回去。”容臻见明薇脸色不好,当机立断道:“拿了我的令牌去调王府护卫。” “王妃不要担心。”老太太是经过风浪的,如今见容臻体贴明薇,心中大为安慰。她安慰明薇道:“有王府的护卫在,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一旁的大太太和明茜也劝明薇放心。 明薇犹豫了片刻,最后也不得不挣扎着答应了。如今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王府的护卫是只认容臻一人的,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事,也只会听命于容臻。若是侯府有人趁机惹出乱子,也好能震慑一二。 如今容臻已经把来喜拨给了明薇,来喜肯定是偏着明薇的。退一步说,便是真的出了见不得人的丑闻,来喜回来禀报也方便些。 明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也不得不感动于容臻的体贴细心。 来喜应了一声,拿了容臻的令牌便去调人。 眼见着老太太上了马车,明薇仍旧是蹙着眉。 “阿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抄手游廊上,容臻陪着明薇慢悠悠的走,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等来喜护送祖母回府,便有确切的消息了。三人成虎,话传来传去,便愈发不像样了。” 明薇轻轻点了点头。 “王爷,今日为何诚王世子没到?”明薇突然想起了今日连诚王、宁王、康王都是亲自到场的,怎么偏生容昊没来? 容臻清俊的面庞上染上一丝寒意。 “诚亲王叔只说容昊着凉,病了。我先时只当容昊觉得没脸,故意没来。”他眸光暗了下去,沉声道:“原来是另有诡计!” 听了他的话,明薇露出恍然的神色。 是了,中秋那一晚,因为的容臻的毫不留情让容昊几乎颜面扫地,虽然是容昊自己偏要作死,可若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也不会镇日里都用些下流手段了! 故此他不来并不会引起自己和容臻的警惕,他们只会当容昊在恼怒当日的事。 所以那日到底是容昊无意的挑衅还是早就谋划着今日的事? 想到这里,明薇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可为何偏生是明蓉?”明薇困惑的在心中默默念叨着,想到容昊曾经把主意打到苏璇和自己的身上,就觉得恶心极了。 若是诚王登了大宝,让容昊当太子……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心人的事了。 不对,她现在该想的是为何容昊会和明蓉掺和到一起去!明薇忙收回心神,脑子飞快的转着。 英国公府的大夫人和诚亲王是有些转折亲戚的……心念电转间,明薇突然想起了在宫中时德光公主曾试探过她!容昊和明蓉有些不清不楚的,不单单堕了成平侯府的面子,更是明薇和容臻的颜面! 当日她还是太孙妃时,淑妃就曾经挑拨韩才人来挑衅她,甚至在更早之前,她们甚至设计让容昊毁她清白!赏花宴上一次,在京郊又是一次。简直称得上不遗余力。 上辈子淑妃就跟她过不去,不过明面上倒是极乖顺的。这一世可好,联合和女儿、儿子和儿媳来对付她! “王爷,一定是她们想出来的毒计。”明薇眼底已经结出一层冷酷的冰,她的声音也变得凝重:“淑妃肯定不甘心吃亏,想要在这上头找回来!可明蓉只是成平侯府的庶女,祖母也不会再抬举她,娶了明蓉就能拉拢侯府么?” 容臻微微一愣。 明薇说的有道理,其中到底都是谁的手笔,意图如何,都是他要调查清楚的。 “咱们只能先静观其变。”容臻轻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晦涩难辨。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各自猜测着可能性。 正当二人并肩走到正院的廊庑下时,明薇突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阿晚!”见明薇差点被不高的台阶绊倒,容臻早把什么阴谋诡计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吓得魂飞魄散。容臻一把把明薇揽到了怀中,惊疑不定的问:“哪里不舒服?” 这世上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明薇更重要了。 “妾身方才没看路……”明薇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虚弱的微笑道:“只是有些恶心,没什么不舒服!” 见她双腿发软,容臻干脆直接抱起了明薇,大步流星的往屋里走。 服侍在门前的小丫鬟们见状,忙飞快的打起门帘,碧云更是一叠声的吩咐准备热水和药茶。 “去请太医!”容臻一面动作轻柔的把明薇放到了拔步床上一面,声音果决的道:“就说是王妃肚子痛!” “王爷!”明薇忙拉住了容臻衣袖,她急急的道:“让张大夫替妾身瞧瞧就好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见容臻没有改变的意思,她急得都语无伦次了。“妾身只是今日累了些,好生修养两日也就是了!” 如今正是局面不明朗的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王的话你们听不见吗,还不快去!”出乎众人意料的,容臻丝毫不为所动。他目光冷冷的在里屋环视一周,对碧云道:“让来福拿着王府的令牌去太医院!” 碧云几个都忍不住流露出错愕的神色。 往日里王爷最是敬重王妃的,多数时候只要王妃坚持,王爷就会顺着王妃的意思来。今天竟不顾王妃的苦苦相劝,还要一意孤行? 张大夫的医术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替王妃好生抱住腹中的小世子绰绰有余。 “奴婢这就去!”碧云是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她沉着的行了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王爷!”明薇见容臻不听劝,还要一意孤行,眼看就要从床上挣扎着起来。 余下的三人见王爷王妃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劝,屏声敛息,噤若寒蝉的站在一旁。 “去给王妃端药茶来。”容臻神色淡淡的吩咐道:“服侍王妃更衣。” 冬月三人忙应了一声,各自去忙。 容臻望着床上犹自焦急不甘的明薇,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按住明薇的手,在床边坐下。“阿晚,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对我更重要。” 就是这样平静的语调,可明薇分明听出了几分心酸。 “王爷……”明薇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嘴唇微阖道:“您的心意妾身明白,只是此时……” “一日不把你有孕的消息公布,你一日就不得清闲。”连日来明薇的身子都不好,今日更是佯装成没事人一样,硬撑着接待完众人……容臻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心狠狠揉搓,难受极了。 “早晚都是要说的,不如这会儿早早说了,你也能过些安生日子。”容臻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以此为由,很长一段时候明薇都不必出去应酬。也不必被那几位亲王妃想着办法刁难。 明薇想说阻拦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容臻处处关怀体贴她,她心中最清楚不过。 “便依王爷的意思。”明薇最终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话音才落,冬月三个各自端着托盘进来。棠梨和月临替明薇换了件家常衣裳,帮她散了头上的高髻,卸下颇有分量的钗环,只松松的挽了个纂。等到冬月端着热水帮她净面后,棠梨已经端上了药茶。 “王爷、王妃,来喜公公回来了。”碧溪见里面的事她插不上手,便在外头候着。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来通报。 容臻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屋中沉沉传来。“让他进来回话。” 来喜进门时,碧溪一路把他引到了王爷、王妃起居的里间。王妃的卧房中竖起了一道八扇紫檀木雕山水人物的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来喜来不及多想,先跪地行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已经平安回府,请王爷、王妃放心。” “起来罢。”容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来。“你可曾打听仔细了,到底在英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喜恭声道:“回王爷的话,诚王世子和侯府的三姑娘确实发生了些不清白的事……” “你不必顾忌,直说便是。”明薇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依稀透出几分疲惫。“不要说些粉饰太平的言语,我要听真话。” “奴才不敢。”来喜原本还犹豫着要如何说,如今王妃给他指了路子,他便觉得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据英国公府的人说,是诚亲王世子吃多了酒,醒酒时便去国公府的花园转。被冷风吹着了觉得困倦,便随意找了间屋子歇息。” “谁知当时侯府的三姑娘正好在……”尽管得了明薇的许可,来喜接下来的话还是说的有些吞吐。“世子只把她当做来服侍的丫鬟,仿佛说了些轻薄的言语……” 轻薄的言语? 明薇在心中暗暗冷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罢! “后来有几位公子来寻诚王世子,英国公府的大太太带着人来寻三姑娘。”来喜生怕触怒明薇,故此小心翼翼的道:“正巧这两边的人都撞见了……” “诚王世子喝多了,难不成我那三姐也醉了不成!”明薇忍不住怒从心头起,她声音中满是嘲讽道:“到英国公府一个人随意乱窜?身边跟着的丫鬟呢?这就是英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即便心中清楚,这是一场在你情我愿基础上上演的恶心戏码,可明薇还是觉得气极了。 她还未出嫁前,明蓉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是造她的谣言,就是想毁她清白,让她不能结一门好亲。不过那次明蓉截胡不成,反而把自己赔进去了,明薇便想着从前的事不再计较。便是闹出来,对成平侯府的名声也无益。 谁知如今明蓉更是变本加厉,竟像是疯了一般! 她这么做,无异于是把整个成平侯府都拖了进去,让侯府的其他姑娘、爷们怎么说亲! 感觉到明薇的震怒,来喜不敢接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我三姐是怎么从侯府出去的?”还是明薇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做了次深呼吸,给了容臻一个放心的眼神,才缓缓的道:“我记得三姐身边是紧跟着人的。” 自从老太太得知明蓉的心思不正后,便一早卖了明蓉身边的人,重新挑了人给她,不光服侍她,更是有监视她的作用。 “回王妃的话,今日一大早老夫人并大夫人、二姑娘出门后,英国公府的大夫人便到了。”来喜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她说是要见二房的姑娘们,点名要替侯府二夫人去看三姑娘。” 明薇能想想英国公府大夫人的嘴脸。 二太太还在侯府时,大夫人便有些瞧不上她。且二太太素来厌恶庶女,名下的几个庶女更是几乎没有带去过英国公府,在明薇的记忆里,她统共没有见过大夫人几次。且大夫人又是个刻薄难缠的,她会有那等好心? 侯府中当家的主子们尽数都出去了,且三姑娘又和英国公府的三房订了亲,闹僵了总是不好看的,底下的人也只好把三姑娘请过来。 大夫人倒是没停留多久便走了,明蓉身边服侍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过了会儿觉得不对劲儿,原来三姑娘已经不见了。原来竟是她扮成了小丫鬟的模样,悄悄的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 于是这才酿成祸事来。 “我知道了。”明薇有些倦怠的揉了揉眉心,她的声音多了些疲惫:“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让奴才带话,说是让您好生休养,侯府的事自然有大夫人处理。”来喜恭敬的道:“等有了准信儿,一定告诉您。” 明薇隔着屏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行了,你先下去罢。”容臻见明薇没有可问的,便让来喜下去。 明薇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明薇知道明蓉是个心高气傲的,明蓉自然不能容忍原先处处不如她的明薇先是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后又被记做了长房嫡女,还被封了长宁县主,嫁给了太孙,做了太孙妃。如今虽然成了瑜亲王妃,也是明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而且那次她分明想陷害明薇,却反而害了自己,得了一件她并不满意的亲事。 是嫁给国公府三房的公子做嫡妻,还是在诚亲王世子身边做一个侧妃?若是这两件事摆在明蓉面前让她选,她定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即便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也会拼了命的往上面钻。 再加上淑妃等人本就心中有鬼,稍一鼓动,明蓉再没有不动心的。是以即便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跟了容昊,在她心中也比跟着窝窝囊囊的刘仁快活吧! 毕竟诚亲王还是三位亲王中年纪最长,也颇有实力的亲王。若是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皇位,容昊便是太子。或许明蓉有自信,能在容昊的后院中,一步步爬上高位。 “阿晚,别生气了。”容臻见明薇脸上轮番变换过神色,怕她气坏了身子,便把她揽到怀中,劝道:“既然有祖母和母亲出手,自然是没问题的。” 明薇顺从的靠在容臻的怀中,神色倒是平静下来。“妾身知道。只是三姐实在是太自私莽撞,我原先还当她是有些计谋的!”忽然她想起明蓉以为二太太给她说亲的对象是刘俊,想要截胡却反而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容昊也是此中高手,从苏璇到明薇,卑鄙下流的手段层出不穷。 她忍不住满是嘲讽的道:“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别倒还都罢了,我只怕二姐她们说亲事因此受连累!”明薇自己喃喃道:“虽说是淑妃她们的诡计在里面,可三姐也是自己愿意的。侯府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了,可二姐、四姐她们都没有议亲……” 容臻见她肯对自己说这些,也松了口气。“成平侯府的家风是有目共睹的,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其中的蹊跷来。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可不是。”明薇点点头,忽然她眼前一亮,满是捉狭的道:“淑妃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样英国公府三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明蓉和刘仁是订过亲的,这下子怕是要伤人了。别说是三房了,整个英国公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咱们也可以稍加利用挑拨她们呀!”明薇又高兴起来,得意洋洋的道:“凭什么就是她们挑拨离间搞破坏,我就不信英国公府老夫人对大夫人的做法就满意!婆媳之间还会没有点儿矛盾?” 容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无奈的摇头道:“你呀!” “王爷,王妃,薛太医已经在外头候着!”正在二人还在谈论容昊和明蓉的事情时,来福已经在门外回话了。 明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可怜兮兮的望了容臻一眼,却发现容臻唇畔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让他进来。” ****** 瑜亲王妃有喜了! 这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报到了宫中,随后在各亲王府和世家里都传开了。 据说瑜亲王十分高兴,大赏府中一众服侍的人,大家都眉开眼笑高兴的如同过节一般。陈妃很快便赏出服侍的嬷嬷,还有无数药材、绫罗手段,珍奇古玩等物。皇上也破天荒的赏赐下不少东西。 瑜亲王府自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淑妃宫中,便气氛阴沉的有些压抑。 “侯府三姑娘才出了事,她便被诊出有孕。”淑妃神色不虞道:“难免也太巧了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身边只留了心腹大宫女连珠,连珠道:“差不了的,是薛太医去瑜亲王府替王妃诊了脉。您也知道,薛太医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老东西,他说的话,应该没错。” “那瑜亲王妃莫不是想替自己姐姐遮掩?”淑妃还是觉得时机太巧了。“她难道以为传出她有孕的消息,她姐姐不清白的消息,便不会在京中传开了?” 淑妃倒丝毫不以其中另一个主角是自己孙子为耻。 “您也该和王妃商量,替世子爷寻一门亲事了。”连珠在一旁劝道:“如今瑜亲王有了子嗣,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再生出别的变化来。” 淑妃心中同样觉得焦急。 连珠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中。容臻性子软,先前做太孙时也算是无功无过。可生得和唐婉颇有几分神似的人,给他做了正妻…… 人越老,越容易念旧情。淑妃想起自从明薇嫁入皇家后,容铎往琼华宫去的次数也增多了。她心里就像扎了根刺一样。 她还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位置,好不容易她的儿子才有能登上皇位的希望! 淑妃缓缓垂下了眼睑。 防-盗-章 第163章 自从上回赏梅宴陆明修亲自表明了态度后,临安大长公主就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故此这件事她暂时也就放了下来,没有再对任何人说。 “不过是言语上想吓唬吓唬我。”安然笑着道:“我没理会她,她又能如何?” 云阳郡主挑眉,她眼底闪过一抹揶揄之色。“我可听说,当时陆侯爷亲自去护着自己媳妇,让临安大长公主好生没脸。” 所以临安大长公主还是闹到了御前。 纵然陆明修被皇上口头数落了两句,却实实在在得了三日的假期,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这是护着自己的心腹爱将,便是临安大长公主回来后,也觉得这样闹一场,自己并没有占到上风。 反而是临安大长公主在皇上面前越发的不受待见。 “侯爷是跟她顶撞了两句。”安然脸色微红,云阳郡主既是这样说,定然是从别处听说了什么。毕竟当日在场的命妇们也不少,“也是大长公主太跋扈了些,竟要插手管侯爷的家事。当年平远侯府的事,京中谁不知道,偏生她要来做好人,逼着侯爷认了什么三婶、四婶。” 看着安然急急为陆明修解释,生怕她误会的模样,云阳郡主不由好笑道:“哎哟哟,你瞧瞧,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话里话外,都是向着你家侯爷说话了。” 安然脸上红扑扑的,看着云阳郡主撒娇道:“您就知道打趣我。” 云阳郡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缓了声音道:“你做得很好,那朱氏和罗氏三番两次上门,你都没有让她们钻了空隙去。须知道,这宅院里的门门道道,也多着呢。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是不担心你的。” “郡主,我有些不懂,临安大长公主应该知道自己在皇上面前不受待见才是。”安然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了些,她疑惑的道:“照理说她正该安分守己才是,不说缩着头过日子,怎么还敢出来胡乱揽事情?” 当初在毅郡王府,她就插手人家的家事,要压着三娘,给李氏贵妾的身份,后来李氏犯了事,她这才没法继续保李氏;这回她竟还想把平远侯府的水给搅浑,要插手陆明修的家事。 难道她忘了在先太子出事时,她作为曾养在皇后宫中的庶出公主,当了鹌鹑的事么? 如今登上大宝的可是先太子世子云舒,她还能摆出姑母的款儿来,也是心大。 “好聪明的孩子。”云阳郡主见安然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不由夸赞道:“这么快便发现不对了。” 安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大长公主有些僭越了,而皇上似乎太宽容了些。纵然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也不会劝着皇上纵容大长公主这样的行为罢?” 云阳郡主微微颔首。 “既是你问了,我不妨给你交个底。一旦大长公主再找你麻烦,你心里头也好有个章程。”云阳郡主过来,也有嘱咐安然的意思。她轻声道:“并非大长公主一味跋扈,听说她又把柄在瑞亲王手中,这才不得不受制于人。” 说完了这句话,她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安然。 先时安然还在等着接着往下说,可云阳郡主全然一副等着她自己想明白的模样,知道郡主这是在考她了。 莫非这一句话,已经解决了她的两个疑问? 安然定下心来,凝神细想。 云阳郡主并不催促她,自己本来就是想提点安然的,毕竟做了平远侯夫人,安然一味的善良宽容大度还不够,她必须足够聪明和敏锐。云阳郡主拿起了手边的粉彩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不慌不忙的。 过了一会儿,安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难道瑞亲王旧部如今还拿着旧日的把柄威胁大长公主,而大长公主很怕被皇上发现,只能听他们的话。”安然眼神兴奋,声音却是压得极低。“而皇上分明已经知道了,他是想借着大长公主,引出那些蛰伏已久的人!” 云阳郡主赞许的点头。 “好孩子,你心里头知道就好。”云阳郡主多嘱咐了一句,道:“这些日子想来明修也在忙,若是你有什么事,派人来找我就好。” 安然忙道谢。 说完了这些事,安然见云阳郡主面上还有郁色,便猜测到是与嘉娘有关。安然忙关切的道:“嘉娘的事情……吴氏那儿松口了吗?” 云阳郡主摇了摇头。 “这人恐怕是得了高人指点,竟一门心思想要闹大了。”云阳郡主倒是不怕她们闹,只怕影响了嘉娘的名声,这才有些顾忌。“那吴氏原先也是惯会做面上功夫的,她一口咬定从没虐待过嘉娘、也没贪图家财,反而是她抚养嘉娘花了银子和精力。” 纵然云阳郡主和谭朗,一个是皇后娘娘闺中密友,一个是皇上在潜邸时就辅佐的重臣,可两人的言行却愈发要谨慎,不能给皇上和娘娘招惹麻烦。尤其是在有心人想要趁机兴风作浪的时候。 而且吴氏这一闹不同寻常,兴许指点他们的人,正是那些余孽也不一定。 故此云阳郡主和谭尚书暂时不敢妄动,只得一面命人追查真相,一面跟吴氏周旋。 “那嘉娘……”说心里话,比起这些恩怨来,安然更关心嘉娘的心态和处境。“吴氏没有影响到嘉娘罢?” 嘉娘本就是细腻又敏感的孩子,安然只怕这些大人之间的争锋,让她受到伤害。 云阳郡主叹了口气,道:“吴氏倒是来闹过两次,虽说我着意让嘉娘避开了,可嘉娘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也猜到了一些,只是什么都没有说。” 眼见嘉娘愈发的乖巧懂事,照顾弟弟妹妹很有长姐的样子,云阳郡主便愈发心疼她。 没有抱怨,也没有撒娇,嘉娘还是太过早熟了。云阳郡主怕她压抑在心里,别再给闷出病来。可是嘉娘在自己面前还没有彻底敞开心扉,只好把她带到安然这儿来,希望安然能帮忙问一问。 “嘉娘这孩子跟你亲近,我想着也只有你能帮我开解她一二了。”云阳郡主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当年嘉娘走失,云阳郡主便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嘉娘,可是八年的时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纵然她如何伤心难过,也不能挽回着八年。 反观安然,当初几次出手帮助嘉娘、雪中送炭,又在嘉娘遇到危险时保护了她,自己却受了伤。嘉娘便把安然视作比家人更亲近的姐姐,凡事都是愿意跟她说的。 安然忙安慰了她两句,答应下来。 故此云阳郡主借着要去看念哥儿的名义,自己出来了,让嘉娘去寻了安然。 “姐姐,我好想你!”嘉娘看见安然,便高兴的快步跑过来牵着安然的手,眼中的依赖没有减少半分。“可是姐姐都没时间去看我,我知道姐姐很忙……”嘉娘的语气中有些委屈巴巴的,她软软的道:“不过母亲答应带我来看姐姐,也是一样的。” 安然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歉然的道:“是姐姐不好,这些日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倒忽略了我们嘉娘。” 嘉娘懂事的摇了摇安然的手,乖巧的道:“没关系呀,我知道姐姐心里是惦记着我的。” 她还一如既往的体谅人,安然觉得心疼,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轻声细语的问着她的近况。 “恒哥儿和怡姐儿都是好孩子,他们叫我姐姐,跟我很亲!”说到两个弟弟妹妹,嘉娘的眸中闪动着柔和的光芒。“母亲说,让我照顾两个小家伙。” 想来云阳郡主想让她尽快融入家中的生活,知道嘉娘一时半刻跟自己亲近不起来,便把两个团子般白嫩可爱的孩子交到嘉娘的手上,起码让姐妹、姐弟间关系亲密融洽。 “姐姐就知道,嘉娘是个好孩子。”安然温声道:“你是个大姐姐了,一定能把弟弟妹妹照顾好。” 嘉娘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后,她抬头,一双大眼睛温顺的看着安然,笑了笑,道:“姐姐,是母亲想让你开解我的吧!” 安然毫不意外嘉娘会猜到云阳郡主的用意,并且也不准备瞒着嘉娘。 “没错,郡主担心你。”安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姐姐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吴氏去郡主府上闹事,郡主很担心你。” 嘉娘的大眼睛眨了眨,里面隐隐有了雾气,有些话憋在她心中许久,却没人能倾诉。 “姐姐,我知道父亲和母亲待我很好,甚至对我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惹我伤心。”嘉娘轻声道:“我都明白的。我也想让他们安心,可是我叫不出爹娘来。” 安然沉默。 嘉娘有过非常幸福快乐的幼年时光,她的养父母如珠如宝的呵护她,一朝风云变,她的家没了,父母留给她的财产被夺走了,在吴氏身边缺少疼爱,骤然又得知曾经的爹娘,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被接到新的家里,家里有父母、弟弟妹妹,她已经离开了八年,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努力的慢慢适应着,可是吴氏却来闹事,反咬一口说是嘉娘的养父母欠他们银子,又说他们白白抚养了嘉娘这些年,也该有说法,这一切都让嘉娘觉得又气又怒,却没有办法。 嘉娘说着,眼中氤氲缭绕的雾气,已经化作了了水光,滴下泪来。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安然把嘉娘抱在怀中,在她低低的呜咽声中,柔声安慰道:“你才回去多久呀,等日子长一些就好了。” 当时她被接回南安侯府时,心中也满是惶恐不安。但毕竟她已经是重生的人,已经有了些历练,还能做出镇定的模样糊弄人。若她当时真的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恐怕在侯府里正在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郡主和谭尚书都是好人,你不必太过紧张。”想让嘉娘彻底放下心防,接受他们作为父母,还是有些难度的,需要时间。“你也不必太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否则他们看了也是要心疼的。” 嘉娘乖巧的点了点头。 还是姐姐的怀抱,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当初在宴席上,姐姐就是抱着她躲在了桌子上头,在刺客想要杀她时,又是姐姐推开了她,自己迎了上去。她一直后悔,自己被吓傻了,害姐姐受伤。 安然又哄着她说了半晌的话,才得知嘉娘心中还惦记着养父母的事,她不想他们平白无故的被诬陷,可她却人单力薄,又不好跟云阳郡主开口。 “嘉娘,你可以试着跟郡主多说说心里话。”安然看着嘉娘眼底难掩惶然,柔声道:“郡主也非常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别害怕,你还惦记着原来的爹娘,正说明你是个好孩子,从没忘记养育之恩。” “想来郡主和谭尚书也非常感激他们,是他们很好的养育了你,郡主才能见到如此乖巧懂事的嘉娘呀,对不对?”安然摸着嘉娘的头,声音轻缓,让人觉得舒服。“你们的想法都是一致的。” 安然说完后,便没再吭声,让嘉娘安静的自己想一想。 沉吟了许久,嘉娘才用力的点点头,正色对安然道:“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安然觉得欣慰又心疼。可是只有早些解开她的心结,嘉娘才会真的快活。 “来,洗把脸。”安然看她脸上的泪痕犹在,那帕子给她轻轻拭去后,又让锦屏打了温水来,亲自帮嘉娘净了面。 给她敷了些香膏,重新帮她抿了抿了发髻,安然才牵着她的手去找云阳郡主她们。只见云阳郡主正在十分耐心的看着几个孩子在一起解九连环,唇角含笑,时不时指点上孩子们两句。 “郡主。”安然笑着招呼,让嘉娘跟孩子们一块过去玩。 见嘉娘面上似乎开朗了些,云阳郡主猜到安然的话对嘉娘起了作用,心中觉得感激。 “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饭了,您和孩子们用了午饭再去。”安然笑着道:“念哥儿在家里没有玩伴,正孤单着呢,刚好让恒哥儿怡姐儿她们陪他玩会儿。” 云阳郡主没跟安然客气,微笑着颔首。 “偌大的侯府,是有些冷清。”云阳郡主见四个孩子在一起,突然若有所思的对安然道:“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 安然起初还有些不解。 “等你及笄之后,难道陆侯爷还会再等?”云阳郡主掩唇笑道,调侃的看着安然。“用不了几年,侯府就热闹了。” 听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后,安然顿时羞红了脸。 不过给自己心爱的人生儿育女,她自然是情愿的—— ****** 午饭后云阳郡主并没有急着离开,两人哄着孩子们去睡了会儿午觉,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到了申时末刻,才带着孩子们离开。 念哥儿跟嘉娘三个已经玩熟了,分开的时候有些依依不舍,约定了改日安然再带念哥儿去玩,恒哥儿和怡姐儿才满意的上了马车,说好了下次去玩恒哥儿的陀螺。 “母亲,今儿还没读书呢。”回到了屋子后,念哥儿哒哒的跑过去,拿来了书本,让安然教他念书。他掰着手指算道“还要再读两页。” 安然有些诧异,没想到念哥儿竟能如此的自律。 她欣慰的接过念哥儿拿过来的书,夸了两句道:“念哥儿真乖,知道做事要持之以恒。” 念哥儿听到安然夸他,高兴的笑弯了眼睛,读起书来愈发的卖力气。 “等你父亲来,让他也听听,咱们念哥儿已经读得有多好了。”安然教了念哥儿一遍后,便在一旁看着念哥儿,奶声奶气的童声,认认真真的读书。 昨日陆明修回来的虽说不早,也是因为去买汤圆才迟了些。今日倒是迟迟没有回来,直到华灯初上时,松阳才亲自进来传话说,“侯爷派人来传话,今儿衙门有事回来迟些,让夫人带着哥儿先用饭,不必等他了。” 安然示意知道了,转头看见念哥儿面上有些失望之色,便哄道:“等明儿再度给父亲听也是一样,明儿念哥儿又多认识了两页对不对?你父亲会觉得你更厉害的呀。” 听她这么说,念哥儿才有重新开朗起来。 中午云阳郡主带着孩子们在,厨房自然是精心准备,安然凭着在云阳郡主府上住着那会儿的记忆,点了几道她们爱吃的菜,又让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故此午饭算是非常丰盛。 晚饭陆明修不回来用,安然便让小厨房准备了些小菜和粥,吃得便清淡了些。 用过晚饭,安然哄着念哥儿玩了会儿皮球和九连环,直到念哥儿困得睁不开眼,陆明修还是没有回来。 见念哥儿实在撑不住了,安然便把念哥儿抱到了他的房间里,帮着他洗漱完毕,换了衣裳,除去了鞋袜后,才把他抱到了床上,哄着他睡着了才下床。 等他睡得安稳些了,安然让桃枝和桃叶好生照看他,自己才回了屋子。 她是要等陆明修回来的,已经备好的养胃的汤,命人在厨房小火煨着,陆明修回来后随时都能喝。 左右闲着无事,安然便把自己勉强算是完工的腰带拿了出来,在灯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能力实在有限,又需要用到皮料,到底皮料不如布料好摆弄,安然为了做腰带,手指都被扎过好几次。 似乎还是不够精致啊。 本来信誓旦旦想送出手的腰带,拿在手中她又有些犹豫了。 还没等她纠结出个结果来,只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便听到青梅和青杏等人行礼的声音。“侯爷。” 安然忙放下了腰带,见陆明修进来,她迎上去曲膝道:“侯爷,您回来了!” 陆明修身上还满是寒气,虽是有些凉,却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九娘,还没睡?”陆明修见了安然,皱了一整日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他柔声道:“等久了罢?” 安然摇了摇头,一面踮着脚帮他接下了斗篷,一面轻声道:“我还不困呢,倒是把念哥儿给哄睡了。”她又得意的道:“念哥儿都知道要主动读书了,今儿云阳郡主带着孩子们过来,我本想着今日就算了。没想到念哥儿倒把书本摆到了我面前,让我教他读书。” 她完全一副作为母亲骄傲的模样,安然与有荣焉的道:“往后念哥儿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等您得了闲一定看念哥儿给您背书。”安然想起念哥儿已经困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撑着要等陆明修回来。“他聪明又努力,您得多夸夸他。” 她的话音未落,陆侯爷忙从善如流的点头,表示明日能早些回来。 陆明修忙了一日回来,所期待的也不过是娇妻稚子在家,有热汤特茶,有人在等他。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陆明修觉得心里有暖暖的,整日的疲惫也被一扫而空。 他含笑听着小妻子说话,时不时应上两句。 “翠屏,去小厨房给侯爷把汤拿过来。”安然扬声吩咐了翠屏一声,便转对头陆明修道:“我知道夜深了,您不耐烦吃东西。不过这汤是养胃的,清爽不油腻,您多少喝一些。” 安然怕他在衙门里一忙便忘了用饭,或是饭菜不合口味。安然嫁给陆明修后才知道,陆侯爷在饮食上也是很挑剔的。当年在战场上倒也罢了,最艰苦的时候树皮草根也是要吃的。 只要能有给他挑剔的环境,陆侯爷不喜欢的东西,便一口都不沾,宁可饿着肚子。 陆明修已经换好了衣裳,闻言便笑着答应了。 正好在安然忙给他收拾衣裳之际,陆明修便看到放在了灯下的腰带,等到他拿在手中看时,安然才发现的,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安然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低声道:“是想送给您的,不过我的女红向来不大好,等下回做好了再送给您罢!”说着,她就想把陆明修手中的腰带拿回来。 当初她做的一个样式极简单的荷包,陆明修尚且珍而重之的对待,更何况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的腰带。虽说边缘的针脚有些不平整,可这是安然的心意,想到这儿,陆明修便紧紧的攥住了腰带,不肯还给安然。 “我看就很好。”陆明修往身上比划了一下,长短和宽度都很合适。他仗着身高的优势,放到了大立柜的顶上。“既是夫人给我做的,我便收下了。”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抓过安然的手,放到等下仔细看了看。 果然白皙纤长的手指上,还残存着被扎过的针孔的痕迹,只把陆明修看得一阵心疼。 “没事儿,不疼的!”安然笑了笑,本来嘛,手上的针孔除了证明她笨以外,什么都证明不了。她把手缩了回来,笑眯眯的想要掩饰过去。“下回我有经验就好了。” “仅此一次。”陆明修把她的手抓过来,斟酌着是否要给安然涂些药膏。“这些事交给针线上的人就好了。” 安然虽然知道陆侯爷是好心,可不免也有些挫败。“难道在您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呀?” “不敢,不敢。”陆侯爷哪里敢惹心尖儿上的小妻子生气,他语气诚恳的道:“夫人很厉害,不过我更喜欢夫人做的荷包,下回得了闲,再给我做个荷包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怕她把自己的手给扎了。 陆侯爷已经伏低做小了,安然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很快她便把这些事都抛到了脑后,专心盯着陆明修喝汤。 翠屏等人都在房中服侍,等到陆明修喝完了汤,陆明修去洗漱,她们把房中收拾好,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给侯爷和夫人值夜是很容易的,一般他们都不会叫人,上回要水还是头一次。 翠屏和锦屏是大丫鬟,也是被教导过的。那日见夫人的模样,知道侯爷还是没有做到最后。 要是夫人快些及笄就好了,早些和侯爷圆房,生下嫡子,这才是彻底的放心了。 等到陆明修回来,安然已经不客气的先钻进了被子里,只会他倒是很顺手。“把灯熄了,把外衣放在高几上。” 陆明修一一都照做了,等他放下帐子上床后,便把安然给抱了过来,在她耳边低笑道:“夫人的吩咐,我可是都照办了,可有奖励?” 安然舒服的窝在陆明修怀中,男子不算宽厚的胸膛,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和安全。她仰起头,在陆明修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就想敷衍过去。 可是陆侯爷不是吃亏的人。 他撬开了安然柔软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安然的全部呼吸都被他夺走,才把安然放开。 虽说帐子中的光线很暗,可适应了一会儿后,便也能看清楚彼此。安然送了陆侯爷一个白眼,气息不稳的嗔道:“还有正事跟您说呢!” 陆明修调戏小妻子上瘾,怀中搂着温香软玉,他心满意足的道:“哦,什么正事夫人要在床上说?” “侯爷!”安然见陆明修不正经,她抬腿踢了过去,虽然动作不大,到底让陆侯爷低呼一声,安然这才心里平衡了一点。“您方才说什么?我竟没有很听清楚,烦请您再说一遍成么?” 本该温柔似水的声音中满是威胁之意,陆侯爷自然认栽。 “夫人请讲,为夫洗耳恭听。”陆侯爷忙正色回应,不敢再调侃她。 安然这才满意了:“今儿云阳郡主来,算是提点了我一番,跟我说了些事。” 见陆明修认真在听,她便一五一十的,把今日云阳郡主说的话,都给陆明修扼要的说了一遍,而后才道:“您这些日子,也是在忙这些事罢!” 陆明修点头,道:“没错,他们蛰伏了十年,如今也开始要行动了。从上次在云阳郡主府上,他们安排刺客混进去后,他们在暗,又经过十年的经营,排查起来难度大了些。” 朝廷的情报机关已经运转起来,他们这些帝王的心腹重臣,在此时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这些日子,无论是去哪里,身边带着的护卫不能少。”陆明修又嘱咐了安然一句,道:“若是临安大长公主再找你,你也不必再给她面子,上次我已经跟她撕破脸了,直接推了便是。” 安然直到这会儿才明白那日陆明修亲自去大长公主府的用意。 他是为了以绝后患才那么做的。既是撕破了脸,临安大长公主的诡计,他们便可以不用再去敷衍。 陆明修是为了她的安全。 “余家的事,也算是有些眉目了。”陆明修低声道:“恐怕余舟的父亲,在外头行走时,并没有余这个姓。秦风得到的消息是,陈家八年前,确实接触过一个徐姓的商人,跟余家的描述最像。” 安然起初并没有觉得奇怪,用化名并不罕见,毕竟在外头行走,难免顾虑的事情要多些。 “徐倒也是个常见的姓,只是奇怪了,为何余舟的父亲,并没有跟他们提呢?”安然随口问道。 陆明修虽然还没有确认,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这个徐姓,他是听过的。 “当年徐家,在江南和京城中的生意都做得极好,也是赫赫有名的皇商。”陆明修回想起当时盛极一时的徐家,不由叹道:“只可惜当初也卷入了先太子暴毙一事中,被云栩亲自下令打压。” 徐家也是百年儒商之家,一朝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从此再没有人提起江南徐家。 “余舟之父既是化名为徐,我猜徐反而是他的真姓,余是他隐姓埋名时用的名字。”陆明修缓缓说出了他的猜测。“当然这还要再去证实,我已经让秦风去做了,恐怕这件事还有别的牵连。” 又牵扯到了上一辈的恩怨,若余舟的父亲真的就是徐程,这件事就不仅仅是余家的家事了。 徐家…… 安然脑海中顿时也灵光一闪,她想起了上一世,名噪江南的徐家,那时徐家少主出现在扬州,简直是连陈家都要仰望的存在。 难道余舟就是徐舟?他就是徐家少主?如果她上一世,见过徐家少主就好了。 真的会有这么巧么? “别想了,早些睡吧。”陆明修不知道安然此时心中的惊涛骇浪,他还以为安然是担心徐家的事。“你放心,这件事有我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安然在陆明修怀中胡乱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如果余舟真的就是徐舟,真的是徐家少主,上一世他是怎么发现那些往事的?他又是怎样把徐家的家业给担起来的? 恐怕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恐怕连余母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口口声声只说姓余了。 这样一来,余舟父亲就是徐家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他一定是怕自己过去的事情牵连家人,才隐姓埋名,不肯说出真相的。 离揭开真相的那一日,不远了。 ****** 陈府。 这一日云收雨歇后,许蕙靠在陈谦的身前,纤纤玉指点着他的胸膛道:“大爷,我想求您一件事。” 陈谦被许蕙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心情大好。“什么事,说罢。” “是给我父亲的信。”许蕙见有戏,便娇声道:“郑大哥曾经在西北历练过,对那里更熟悉一些。往日里我写了信,都是托郑大哥帮我寄过去。” 郑大哥? 陈谦想了想,终于回忆起许蕙口中的郑大哥,就是那日在许蕙家中所见的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那日是故意去搅局的,果不其然看到那人一脸失魂落魄的走了,兴许他是真的喜欢许蕙的罢。 “蕙娘,莫非爷对你不够好,你还惦记着你的情哥哥?”陈谦有些不满的把许蕙又压在身下,手中把玩着那一双柔软高挺的山丘。“你知道,我这个人可是会吃味的。” 许蕙见他不悦,忙解释道:“大爷,不是您所想的那样!我心里只有您,我把郑兴只当做哥哥的!” “真的?”陈谦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 见他似乎真的不太高兴,许蕙不顾身上的疼痛,赶紧保证道:“大爷,我心里若是真的想着别人,还敢在您面前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么?我是真的想着,想要快些把信给我爹送出去——” 陈谦这才松了手,若有所思的盯着许蕙。 “大爷,郑兴是平远侯手下的亲兵,又跟平远侯的心腹郑鹏有些远亲的。”许蕙佯装不知道陈谦喜欢安然,故意道:“或许咱们也有用得上他们的一日,您与他结交,也并没全无益处。” 陈谦闻言,眼神变了几次,才轻轻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世跟在陈谦身边的经历,让许蕙到底对陈谦的脾气还是摸得清的。见他如此,多半是答应了。 “我绝没有二心,大爷也可以亲自看看信,我是不是乱写了什么。”许蕙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我只是想快些把信送到我爹那儿,眼看着一日冷似一日了,您帮我准备的药材和银票,我也想早些送到我爹手上。” 许蕙苦苦的哀求,若是为了她爹娘,倒没有什么问题。 陈谦多疑惯了,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答应她要考虑考虑。 “我等大爷的信儿。”许蕙识趣的没有再逼迫陈谦,只怕适得其反。她推了推陈谦,娇声道:“您还是快些回去罢,小心大奶奶发现。” “难得你这样大度。”陈谦嗤笑一声,挑眉问道:“蕙娘难道一点儿都不吃味?” 许蕙只扭过身去,自顾自的穿衣裳,不理陈谦。被逼问急了,才幽怨的回了一句道:“我吃味有用么?难道您能在大奶奶面前提我?难道您能留下,今儿不回去陪大奶奶?” 看她这满心“怨气”的模样,陈谦笑了笑,好生安抚了许蕙一会儿。 许蕙终于由怒转笑,服侍着陈谦换好了衣裳,随后咬着帕子,吃吃的笑:“今儿大爷用什么理由,跟大奶奶说,您的衣裳又脏了?” 上回说是被茶水泼到了,这一回陈谦准备用墨撒了出来糊弄六娘。 他吃准了六娘就算察觉出来不对来,也不敢如何。更可况她没有证据,就嚷嚷出来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 更何况,他也能感觉到六娘对他的感情有限。毕竟六娘是府中最清楚,他喜欢的人是安九,他曾经为了安九不择手段。 故此陈谦又换了一身石青色的锦袍,神清气爽的往书房去了。 毕竟从书房出来,才显得可信度更好一些。 殊不知,这一切六娘早就知道了。她隐忍而不发数日,就是在等一个好机会。 “若是大爷回来,告诉我一声。”六娘坐到了书案前,让碧珠去望风,留下了碧云给她研磨。 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拆穿这一对狗男女,只是她需要做些准备。 房中服侍的丫鬟嬷嬷们早被六娘给打发走了,只留下碧云一个人。她拿出了那张从甬路上捡到的纸团,心平气和的展开,仔细端详着上头女子的自己。 纤细秀丽,应该不是个普通的丫鬟,这一笔字,虽说差些力度和风骨,在女子里头也算不错了,显然是练过的。 六娘凝神看了一会儿,从笔架上的依次取下笔来,挨个在纸上誊抄那一张纸条。六娘的读书习字都是想加过苦功夫的,虽然没养在侯府中,却也写得一手好字,临摹起别人的字来,也颇有心得。 这会儿虽然写得有些不像,不过现在主要是试笔的粗细,选出最合适的来。 依次失了五六根后,六娘比对着看了一会儿,终于选定了最像的一根。接下来便是模仿字迹了。 这对于六娘来并不是难事,很快她便学得有八-九分相像了。正待她要再练习时,突然传来碧珠扬声通报,“大爷,您回来了!” 六娘忙把手中写废了的纸都扔到了炭盆中,见它们渐渐的化为了灰烬,命碧云把捡到的纸团收好,再把书案上的笔墨都整理好,她自己则是整理了衣裳,施施然的出门去迎着陈谦。 才见了陈谦,六娘眼底便飞快的闪过一道暗芒。 他今日一早是穿了件靛蓝色的锦袍出去的。 第164章 164: 很快六娘便掩去眸中的异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出来迎着陈谦。 “大爷,您回来了。”六娘笑盈盈的曲膝行礼。 虽说两人彼此相看两厌,面上却也能维持相敬如宾的恩爱来。陈谦是为了骗父母、为了获取南安侯的支持,六娘则是不想自己被人笑话,除了把在陈家的日子过好,她没有别的出路。 当然,原先是这样的没错,不过这一回,六娘却不甘心这样过完一生。 原本陈谦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在京中他尚且敢如此胆大包天的背着她跟别人暗通款曲,还妄图先把庶子生在前头。一旦陈谦带着她回了扬州……只要想到这儿,六娘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到时候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六娘。”陈谦看着柔顺温婉的六娘,心中还是颇有些遗憾的。六娘和九娘是同父姐妹,也都是极漂亮,可偏生六娘生得不似九娘……若是她有一半像九娘,自己或许就能对她多几分怜惜。“长青把皮料都已经准备好,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上些的?” 陈谦办这种场面事,六娘还是很放心的。毕竟是要送给南安侯府、平远侯府、毅郡王府的礼物,他自然是要更上心的。故此六娘笑道:“大爷的人办事一贯妥帖,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难不成,陈谦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往平远侯府送的皮料中,再混进一张跟安九表白心迹的纸条不成? 要是他真的敢这么做,头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平远侯。 “姐妹们那儿,我准备亲自去,也好走动一二。”六娘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她看着陈谦,神色如常的道:“南安侯府回去一趟便够了,把给祖母、母亲、七妹和十妹的料子送过去,然后我就去平远侯府,给九妹送过去……”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陈谦眼神微闪。 陈谦自是听了出来,六娘存了想试探他的意思。他心中不喜,却面不改色的道:“六娘看着办便好,如今趁着还在京中,你自是该同姐妹们多走动走动。等到咱们回了扬州,可就没有这样方便了。” 陈谦这么说,摆明了是在威胁她。 六娘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也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如此,便多谢大爷体恤了。” 夫妻两个走到里屋坐下,六娘拿出一个宝蓝色缎面的荷包,递到了陈谦跟前。“绣了个荷包给您,做的不好,您别嫌弃。” 陈谦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六娘着实是过谦了,她的女红比起许蕙来要强上百倍,几乎能天-衣阁的绣娘相提并论。故此他看向六娘的目光有些玩味。 怪不得她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方庭,确实是有些资本的。 “早就听闻侯府的姑娘们兰心蕙质,我看六娘的绣技已经巧夺天工。”陈谦夸赞道:“能娶到六娘,实在是我的福气。” 这是自然,原本六娘也没想到,自己苦练一身技艺,没有一日敢松懈,虽说才进侯府那会儿,是奔着侯夫人的位置去的,可是她觉得自己最低也能嫁入勋贵世家,起码能嫁给庶出的公子。 可不成想,几番波折,她为自己谋划前程不成,竟稀里糊涂的嫁给了陈谦,嫁进了商贾之家。 陈谦话中的讽刺之意昭然若揭,六娘心中恼火至极,面上却是不露半分。 “大爷谬赞了。”六娘笑容反而愈发温和。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沉得住气,她非要狠狠给陈谦个没脸才是。 ****** 安然自从陆明修说完徐家的事情后,心中便总是不由自主回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来。 毕竟上一世,她只听说过徐家少主之名,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能确定余舟是不是就是他。不过余舟和余母上门找过陈理——如果当年的事情,陈家在其中真的扮演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角色,那么陈理会不会对余家母子下手? 不过陆明修既是已经查到了这里,应该会派人把他们保护起来才对。陈家纵然豪富,在京城的地界,他们还无法与平远侯抗衡, 安然想得没错,陆明修下了早朝后,跟楚天泽打了声招呼,便轻车简从的带着秦风和柯林去了余舟家中。 刚巧余舟才要进山打猎,陆明修正好也怕余母听到这些身体受不了,便留下秦风、柯林二人在余家帮着余母劈柴,自己同余舟一起出门打猎。 “我想着要猎只貂,给九娘的斗篷上做个毛边。”陆侯爷编起瞎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对着余母温和的道:“我想着余兄更有经验,今日便来向余兄讨教了,正巧余兄也要进山……” 听了他的话,余母一面连声称赞他疼夫人,又夸夫人有福气;一面又好生嘱咐余舟,今日进山不做别的,只帮着陆侯爷打猎。 余舟见了陆明修轻车简从而来,便知道他不仅仅是打猎而来。若真的像他所说,安然的庄子就在附近,陆明修肯定会带着安然和念哥儿过来。而只是他自己带着两个心腹属下过来,恐怕是自己父亲的事有了消息。 故此余舟也没当面戳穿,答应了余母的话,便同陆明修一并出门了。 余家没有供人骑的马匹,陆明修便征了秦风的马,让给了余舟。余舟道了声谢,并没有推脱,翻身上马,显然骑术还不错。 觉察到陆明修挑眉看他,余舟毫不扭捏的解释道:“原先我帮人放过马。” 陆明修微微颔首。 余舟是个人才,只忙忙碌碌的维持着余家的生计,着实是可惜了,放在军中定能建立一番功业。不过家中只他一个成年男丁,余思礼还小,余母的身体病病歪歪的一直不大好,他若是走了,也放不下心。 如果真的能证明他们就是徐家的人,弄清楚陈家和徐家的恩怨,余舟,或许该叫他徐舟,能获得一大笔财富也说不定。 陆明修曾父亲听说过,徐家一朝之间分崩离析,查抄出来的家产,却远没有想象中的多,不过数额之巨,已经令人侧目了。私下里有传言说,当年徐家家主已经预感到徐家的灾难,先一步藏起了一部分财产。 只是这些年并没有徐家的人出现,这个传言也只能是作为传言,偶尔还会别人提起。 如果余舟真的是徐家人,徐家定然会在他的手中重新振兴。 “我已经命人去查过了,从九年前开始,到现在跟陈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并没有余姓之人。”陆明修策马走在林间,淡淡的道。 余舟闻言,了然的同时,心中也闪过一丝绝望。 莫非陈家家主的话并不是骗他?他自然信得过平远侯的为人,虽说陈家少主陈谦是平远侯夫人姐夫,可平远侯不会包庇他们。如果连平远侯都查不出来父亲跟陈家的接触,恐怕他们就真的找不到了。 “不过,我倒有个发现。”陆明修不欲吊人胃口,便痛快的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正是在八年前,陈家跟一个叫徐程的人有过接触,我已经命人尽力搜集过消息了,听起来倒是有些像令尊。” 徐程? 余舟听了也十分诧异,他从没听自己的父亲这么提过。 “我本不该质疑侯爷的论断,只是我从未听父亲和母亲提过,父亲化名之事。”余舟微微蹙了眉,道:“想来母亲不会瞒我,这些年来我们寻找父亲的踪迹,都是以余姓为线索。” 余舟的父亲名为余礼,故此余母才给小儿子取名思礼。 陆明修点头,他继续问道:“令尊和令堂,原本就是此地的人士么?” “并不是。我记得是自我三岁时,才举家搬到这里。”余舟回忆着道:“我的母亲是通州府人士,嫁给我父亲后,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祖父母便都去了,从此她跟娘家也没了联系。” 余舟说起母亲来倒是非常痛快,没有丝毫犹豫。可他说到父亲余礼时,倒是有了片刻的沉吟。 “我父亲是南边的人,只听说曾经因为一年灾荒,才逃难到了京城。”余舟蹙眉道:“原先我父亲自己做些小本生意,往京中卖药材,家中的日子也不错。不少人劝我父亲把生意做大,他却安于现状,并没有答应。” “突然九年前,父亲说是要往江南扬州去做生意,我和母亲都很吃惊。不过父亲的态度却很坚决,说是能让我和母亲过上好日子。” “父亲走后,母亲便发现自己已经怀了身孕,有了思礼。再收到了那封父亲已经到扬州、要跟陈家做生意的信后,便再无音讯。我们照着原先的地址把信寄过去,却都是石沉大海一般。” 九年前余舟的父亲,才突然要去扬州……陆明修露出思考的神色来,那时皇上已经登上了大宝,经过一年的混乱后,无论是朝廷内外都已经稳定起来。不少当年被先太子案件牵连的人、被云栩打压的人家,都已经被平反。 如果余舟的父亲,真的是徐家的遗孤,九年前才想要行动倒也能说得通。 他先前瞒着妻儿,连生意都不敢做大,或许是怕被别人发现他徐家人的身份,恐家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罢。 陆明修越来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不知余兄可曾听过徐家之事?”陆明修见余舟一脸茫然,为了保护妻儿的安全,徐程没有提过也是正常。故此他便自己知道的,关于徐家的事都说给了余舟听,末了才道。“令尊就是徐家后人的事,我此刻也只是猜测罢了,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余舟面上从开始目瞪口呆的震惊,到后来已经慢慢的平静下来。 “为了我们的家事,劳烦侯爷费心了。”虽说余舟仍是未完全从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却是快速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无论事情真相是如何,余舟都是感谢陆明修的。“多谢侯爷!” 陆明修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眼下的关键,是陈理是否已经知道令尊的身份。”陆明修道:“若是他已经确认令尊就是徐家后人,余兄和令堂曾经上门,定然会引起陈理的警惕。前些日子陈家忙着陈谦的婚事,可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如今陈谦已经娶妻,陈理未尝不会重提此事。” 余舟默然。 如果一切真的如陆明修所说,陈理会报复的可能性很大。或许他会觉得,母亲和自己知道徐家财产的下落。 “我倒是有一计,只是要委屈余兄了。”陆明修突然开口道。 余舟骤然听闻这些消息,纵然他再心性坚定,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侯爷请讲。” “余兄不妨以九娘的娘家管事身份,带着令堂和弟弟,搬到九娘的庄子上,我调几个亲兵过来,也能防着陈家下手。”陆明修耐心的解释道:“等到查证清楚真相后,余兄再做打算便是。” 余舟自然知道陆明修是好意,眼下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果陆明修所说被证实是真的,他们曾经自己送上门去,对于陈家来说是威胁,陈家不可能坐视不理。 暂时寻求平远侯府的庇护,才是上策。 “多谢侯爷好意。”余舟当即做了决断,这会儿不是推脱的时候。“待我回去说服母亲后,便带着母亲和弟弟搬过去。” 陆明修颔首。 两人既是把话说开了,余舟心中纵然已经纷乱如麻,还是带着陆明修猎了两只貂,皮毛保存得十分完整。他简单的收拾好之后,才递给了陆明修。 原本他就欠着平远侯府人情,得知陆明修想要送给安然,自然是更卖力气。 恐怕陆明修已经看出来,他心里偷偷喜欢着安然。可是陆明修却从不点破,还顺着安然的意思几次出手帮助,显然陆侯爷是个心胸磊落、坦荡之人。安九姑娘嫁得是这样的人,余舟已经心甘情愿的认输了。 直到过了晌午,两人才从林中回来,余母已经早就准备好了午饭。 虽然没什么珍贵的食材,却看得出已经余家竭尽所能做出最好的一餐了,看得出余母的用心招待。 陆明修倒是没客气,连盛了两大碗饭,吃饱了才放下碗筷。 余母心中高兴,始终笑容满面的,又拿出了她做晾晒的一些干货,让陆明修带回去,连秦风和柯林都有份。陆明修道谢收下了,让秦风和柯林也都拿着,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陆明修知道余舟还要说服余母,故此也没多停留,只说有事,要先回府中。 余舟把他们三人送到门口,望着三人策马而去的身影,掩上了门,轻轻的叹了口气。 余母已经发现了余舟面上虽然看起来与平时无异,眼底却是一副郁结在心的模样。 “娘,有件事我要跟您说。”余舟终于缓缓开口。 ****** 陆明修从京郊赶回来后,进了内城的门,已经到了华灯初上之时。 左右已经跟楚天泽处打过招呼了,他便没有回衙门,直接回了平远侯府。他擅自替安然做了主,还没有跟安然说这件事。 陆明修带着那貂皮进来,没有送到安然手里,直接让松烟送到了针线房,说是给夫人做斗篷用的。 秦风和柯林大包小包的拴着不少干货,看起来倒像是特意出去采买回来的。 也怪不得松阳一见他们,不由惊讶的道:“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两位大人这是去置办年货了?” “算是罢。”两人只得相视苦笑一声,这么说也没错。余母实在太热情了,大包小包的连同给侯爷和他们的,满满当当的装了不少。 陆明修回头对两人道:“柯林,你明天带四个人去余家,务必把人护送到夫人的庄子上。你交代好他们后,便即刻返回。秦风你去楚侯爷处盯着些,最好能尽快拿到瑞亲王残部跟富商接触的名单。” 柯林和秦风答应了一声,便识趣的告退了。 陆明修手中拿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揣在袖子里露出了一半。 当他撩了帘子进来时,安然还以为他袖子里藏了只小兔子。不过想想都不可能,家里已经有个雪团儿了,陆侯爷还会再弄一只兔子来。 “侯爷,您这是从哪儿回来?”陆明修身上的寒气很重,显然是在冷风中走了很久。安然忙递上了热茶和紫铜手炉,让陆明修暖暖身子。“您袖子里不会藏着一只兔子罢?” 安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陆明修含笑点了点头,故弄玄虚道:“你要说是兔子,也没错。”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原来是个精巧的兔儿卧。安然接过来看,毛绒绒的,纯白色没有一丝杂色,很是别致。安然拿在了手中,疑惑的问道,“侯爷,这是您买的?” “是余家夫人送你的。”陆明修从安然手中拿过来,也不顾青梅她们都在,就给她往头上比划。“还不错。” 他拿过了靶镜,让安然看。 见侯爷和夫人相处这般亲密自然,青梅她们做丫鬟的,心里头自然是欢喜的。故此三人抿着嘴在一旁偷着笑,看侯爷笨拙的帮夫人试戴。 果然毛绒绒的兔儿卧带上去,看起来多了几分俏丽可爱。 “赶明儿再做一件貂皮的披肩,成一套才好。”陆侯爷发表意见。“我已经把貂皮给针线房送过去了,让她们画了样子你挑。” 安然被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蒙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侯爷,您这是去京郊了?” 否则怎么会碰到余母?看来是陆明修去说余家的事情了,倒是很有必要及时给他们提醒。 陆明修颔首,道:“我带着柯林和秦风去了趟余家。” 见两人要说正经事了,青梅青杏等人识趣的退了下去。 “您怎么说的?”安然迫不及待的问。 陆明修便把对余舟的话复述了一遍,又道:“我想着,去你那儿方便些,便做主让余家母子先搬去你的庄子上了。” 安然自是不介意陆明修的“自作主张”,她赞许的道:“您做得很是,陈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真的余大哥的父亲就是徐家后人,他们不下黑手才怪。” 九娘对陈家一点儿好感都无,甚至看起来很是厌恶。 陆明修没有点破,只是暗暗在心中想着。莫非陈家得罪过九娘?无论是从安三娘的事、还是安六娘的事,九娘都很难对陈家有好感。 “我已经让柯林明日就带着人过去,留下四个人保护他们。”陆明修道:“以陈家的力量,想来还不敢对抗平远侯府。他们在你的庄子上,会很安全。” 安然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到外头传来了念哥儿的声音。方才安然要看账本,便让桃枝和桃叶带着念哥儿去小花园中转转,想来是已经回来了。 青梅和青杏刚想好言拦住念哥儿,让他等会儿再进去,便听到屋里传来陆明修的声音。“念哥儿,进来罢。” 听到是父亲早早回来了,念哥儿放下手中的玩具,高兴的跑了进去。 “父亲,您回来了!” 陆明修闻言,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他把念哥儿抱起来,放缓了声音道:“昨日就听你母亲说,三字经你已经都背下来了。来,背给父亲听听。” 念哥儿从他怀中下来,一本正经的站好,目光又去寻安然。 安然忙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来,念哥儿才心中踏实了些。“人之初,性本善——” 软软的童声口齿清晰的把整篇三字经都背了下来,中间没有停顿,非常流畅,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念哥儿真厉害。”陆明修记着安然的话,要多夸夸孩子,便道:“父亲奖励你,等过些日子带你去西边的庄子上,咱们一家去住两日。” 他的话音未落,念哥儿便欢呼一声。 “母亲,咱们要出去玩儿了!”念哥儿高兴的去摇安然的手。 陆明修感觉身上暖和些了,便让安然看着念哥儿,自己去换衣裳。 等到陆明修一走,念哥儿便费力的挥舞小胳膊,蹬着小腿儿爬到了临窗大炕上,站直了身体,总算有安然那么高了。他凑到了安然耳边,悄声道:“母亲,我问您件事,您别生气好不好?” 他还没问,安然便知道他心里头想的是什么。 青萍就在京西附近的庄子上关着,安然也曾答应过念哥儿,以后会带他去见青萍的。 “母亲知道,你想问什么,母亲答应你。”安然看着小脸儿皱成一团的念哥儿,柔声安慰道:“念哥儿是个好孩子,母亲怎么会生气呢?” 恐怕只有孩子的感情是最真挚的,毕竟青萍把念哥儿带大,又是一路艰难护送到京中。纵然青萍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全是在利用念哥儿,可是念哥儿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心中更愿意记着别人的好。 如果她断然拒绝,会伤了念哥儿的心罢! 到时候青萍若是知道悔改,她不介意给念哥儿留个念想;若是青萍不知道悔改,她会让念哥儿长痛不如短痛,以后便不再有青萍这个人。 念哥儿扑到了安然的怀中,只是埋着头,不肯说话。 别看念哥儿看起来渐渐开朗起来,他心中还是有心结的。只能慢慢开解他。 等到陆明修回来,母子两个已经说起了别的话。 他见念哥儿一直黏在安然怀中,怕她累着,便把念哥儿接过来,看到旁边有念哥儿爱吃的点心,想着用点心哄他。 “一会儿就摆晚饭了。”安然把念哥儿放在了陆明修怀中,见陆明修要给念哥儿拿点心,不由道:“仔细他晚上吃不下去饭。” 陆侯爷从心的放下了手中的点心。 “没办法,父亲也得听你母亲的。”陆侯爷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认怂。 念哥儿躲在陆明修怀中咯咯的笑。 父亲和母亲这样亲密,他觉得很安全,很幸福。 ****** 陈谦已经答应了许蕙,把这封信和一些银票药材交给郑兴。 他已经把许蕙写的信看了一遍,虽然有些长,但是絮絮叨叨全都是写给她的父亲的。说是让她父亲安心在任上,她和母亲都很好云云,连衣食住行都写了不少,看起来有些啰嗦,却也是为人子女的一片赤诚之心。 即便是床上答应的话,陈谦也没准备反悔。 这日他把信和另一个不小的包袱交给了长青,让长青送到郑兴家中。 还没到郑家门前,长青便遇到了郑兴,刚好把这些事情交代给了郑兴。郑兴认出长青是陈谦的人,本不欲离他,转头便想走的。当初许蕙拒绝他的话,嘲讽的眼神,一切还都历历在目,他不愿意再跟她有什么关系。 “郑公子,请留步。”长青略略抬高了声音道:“这是许姑娘请您给郑大人寄过去的,您真的不帮忙?” 听到是给许蕙的父亲,郑兴不由住了脚步,面上有了几分犹豫之色。 郑家许家交好,原先许蕙的父亲对他不错,他也一直帮着许家母女给远在西北的许蕙父亲托人送东西,这会儿拒绝了,反倒显得他心胸狭窄一般。 故此他面无表情的转身,想要拿过长青手中的东西。 “许姑娘还嘱咐了,若是她的言词有不妥当的,还请郑公子帮忙改一改。”当时长青也奇怪许蕙的要求,许蕙只说她父亲是被人所害才贬谪到西北,指不定还有人盯着挑他的错处。 虽说她写的都是家常闲话,却怕别人挑剔出错处来,故此便请郑兴帮着看看,先前也都是这么做的。 陈谦没有起疑,他已经看过了信,许蕙并没有妄图夹带什么消息出来。他见这几日许蕙乖巧温顺,便答应下来。 郑兴冷着脸点了点头。 在长青将要离开时,郑兴没忍住,问道:“如今你们大奶奶已经进门了,许蕙她在陈府,究竟算什么?” 到底是他曾喜欢过的人,听长青一口一个“许姑娘”,便猜到已经被陈谦占了身子的许蕙,可能连个名分的没有。否则长青会称呼她为姨娘。即便他已经冷下心不准备再管,想到如今许蕙的处境,还觉得很不是滋味。 长青打了个千儿,面不改色的道:“郑公子不必担心,许姑娘在府上过得很好。” 说罢他就拱了拱手,快步离开了。 郑兴捏着信的手,不由攥紧了。他提着包袱快步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先前他确实帮许蕙改过信,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知今日为何许蕙特特的嘱咐了一番,他便耐着性子往下一行行看去。 这封信很长,每句话却都很短,有些不像是许蕙的风格。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闲话更多一些,虽然一时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看起来有些奇怪。 郑兴不由凝神细看。 突然他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他把许蕙刻意变换笔体的那些字都连起来,却是许蕙透露出的,向他求救的消息。 郑兴本能的便想拒绝来着,可是许蕙还说,她知道陈家一个巨大的秘密,关系着好几个人的性命。若是她不能出来,恐怕那几个人的性命也堪忧。 可许蕙在信中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这样郑兴有些怀疑。 郑兴知道她在陈家肯定过得不痛快,原本她是冲着正房奶奶去的,却十分尴尬的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心里头难免不服气。 会不会是许蕙趁机想要闹事? 一时间郑兴有些犹豫,没能拿定主意。 ****** 六娘这两日一直在找机会。 她已经能把许蕙的笔迹模仿得很像了,一眼看上去,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要怎样最大化的利用“撞破”两人□□的难得机会呢? 六娘留意观察着陈谦,发现陈谦去找许蕙的时候不少,晚上回来后,反而对她这个正经的大奶奶有些不上心。虽说她并不想和陈谦做那档子*之事,可是陈谦竟宁可去亲近一个下贱的人,也不肯亲近她,让六娘有些心里头不痛快。 既是两人如此密不可分,她便好生设计一番,干脆把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把人放到她眼皮子底下,才好看管。 三娘府中的事,也算是给她提供了教训。 她断断不能做出这样睁眼瞎的事情来。 在京中的日子,丁氏也没有浪费,为了陈家,为了儿子地位的稳固,她也在走关系。 前段时间在京中,她倒也结识了几个官夫人。而这回六娘进门,有些不知道南安侯府内情的人,想着若是能跟平远侯夫人的姐姐有些交情,日后或许能让六娘帮着引荐也不一定,故此愿意跟陈府走动的官夫人们,也有一些。 丁氏还算是有些脑子,其中想认转折亲戚来的人,还有陆明修的三婶和四婶。两人为了想让丁氏能死心塌地的听话,还曾搬出临安大长公主来,说是有大长公主为她们做主。 纵然丁氏不知道这两位三婶、四婶跟平远侯府的关系如何,但二人一提临安大长公主,丁氏便立刻断了念头。 她总算是有些慧根的,还记得当初在毅郡王世子的庶长子洗三礼上,大长公主过来后,三娘和赵氏的脸上都不好看。而大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在抬举李氏,当时可是南安侯府的女眷给气恼着了,临安大长公主跟平远侯府、跟安九娘的关系好才怪。 如今平远侯才是皇上面上的头等红人,大长公主不过空有个架子罢了。丁氏还是看得很清楚的,故此她便以高攀不上为由,推了朱氏和罗氏的攀交情。 这日她邀请了户部主事的夫人王氏来家中做客,是原先在京中走动时,攀上的交情。如今她见陈家的儿媳妇出自南安侯府,也对丁氏高看了几分。 若是能趁机跟平远侯府攀上关系,是再好不过的。王氏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南安侯府她够不上,更别提平远侯府了,是以丁氏的邀请,她便没有拒绝。 六娘是九娘的庶姐,原先都是侯府的姑娘,听说同在一处教养,姐妹间定然也有些交情的。 前两日丁氏就告知了六娘,户部主事夫人要来家中,希望她能作陪。 虽说六娘心中清楚,丁氏就是要利用她侯府姑娘的身份,想要为陈家多找些助力,即便有些不满丁氏的利用,去也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六娘心中盘算着,今日中午会回来,或许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能把陈谦和许蕙的事情暴露出来。 是以六娘仔细问了丁氏,当日宴席的安排。丁氏还以为她是用心想要招待客人,心中高兴,便都一一说了,还送了六娘两套新头面,一套赤金红宝石的、一套赤金南珠的,让她见客的时候挑一套戴上。 丁氏向来出手还算阔绰,六娘从她手里得了不少东西。只是佩戴过一次后,六娘便都收了起来。这些东西,以后兴许还能用上。 六娘询问妥当后,便步伐从容的回到了她和陈谦的院子中,预备着实行自己的计划。 她先模仿着许蕙的笔迹,写好了一张纸条,是约陈谦在老地方见面的。语气和笔力同她捡到的那张纸条都差不多,她给碧云和碧珠都看了后,两人直说看不出分别来,六娘这才放心。 “不过,大奶奶……”碧珠见六娘想要伪造许蕙的笔迹,引陈谦见面,暴露两人的□□,可她觉得有些不妥当。“这件事原本您是占理的,可是若被大爷发现,您算计他,恐怕大爷不会让这件事轻易的过去罢?” 碧云眼底也同样闪过一抹担心。 “你们放心罢,即便我什么都不做,陈谦也不会让我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六娘冷哼一声,碧云碧珠不知道她和陈谦的前情,自然是担心她被陈谦怀疑,导致夫妻离心。殊不知陈谦和六娘,从成亲的那一刻起,便不可能齐心协力的过日子。 陈谦恨六娘把他拖下水,让他不得不娶她;六娘恨陈谦在紧要关头,咬了她一口,让她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她不是没有存了想要跟陈谦试着过下去的心思,可那蕙娘的存在,让六娘有了当头棒喝之感,她觉察到了危机。 先下手为强,她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 “你们今日便找机会,想法子把那个传信的小丫鬟给我带过来。”六娘沉着的道:“背着些人,别让大爷的人瞧见。” 这也是许蕙留下的漏洞之一,她为了不让人起疑,便指使了丁氏院中的小丫鬟,时常主动包揽些需要四处走动的活计,好为了让她跑腿时,看起来自然些。 六娘让丫鬟留心观察清楚了,一直隐忍着,到最后一刻,才准备动用她。若是早了,难免被那蕙娘察觉出端倪来,在当天她又没有时间,是以只有今日最合适。 虽说不知蕙娘是怎么指使动她的,可六娘有信心,凭借自己的能力,再摆出女主人的款儿来,那个小丫鬟会敢不听从她的话。 碧云和碧珠虽然有些担心六娘的做法是否管用,可是六娘的话她们不敢不从。想来大奶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罢!二人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故此二人便借着要去针线房去给大奶奶改衣裳的名义,在通往丁氏院子的小路上,来回走了几趟。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那小丫鬟一个人走过来,被碧珠给拦住了。 第165章 来人正是成平侯府的二姑娘明茜。 “二姐!”明薇眼前一亮,忙紧走了两步,笑容忍不住从唇边流出:“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明薇看到明茜光顾着高兴了,一时间倒忘了自己的身体今时不同于往日,她自己还犹可,只把月临几个吓了一跳。碧云更是上前去扶她,口中道“王妃,您慢着点!” 明茜也忙抬高了声音道:“慢点,慢点!” 没想到众人的反应这么大,明薇脸色微微泛红,她掩饰性笑了笑:“二姐,这不是有些没见了呀,我怕老太太、太太想我,让你仔细看看,回去老太太她们问了,你好有话说。” “你呀你,还是这么捉狭!”明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上前挽了明薇的手,一起进了正院:“眼看着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就还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间温馨亲密的气氛感染了月临几个,她们也都忍不住弯了嘴角。碧云更是觉得惊奇,向来端庄高贵的王妃,竟也有这样活泼的一面。 “我是跟着王爷一起从成平侯府来的。”明茜解释道:“仿佛王爷有事,就先走了。” 见到明茜过来,明薇满心里只有欢喜的份儿。“有日子没见,二姐出落的越发好了,我这里有几盒上造的胭脂,回头姐姐拿去试试。” “打趣起你姐姐来了!”明茜大大方方的表示收下了。“算你还有孝心。” 二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明薇携着明茜到了平日她的宴息起居之处。 “祖母和父亲母亲可都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明薇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今日见了明茜,便迫不及待的问:“家里一切都还好罢?” 从容臻被关到瑜亲王府后,她就几乎和成平侯府失去了联系。在瑜亲王府被软禁的日子,紧接着容臻被废黜太孙之位,这些在旁人看来足够心惊肉跳的事一件接一件,疼爱她的老太太一定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罢! “都好,都好。”明茜笑眯眯的道:“原本老太太是有些不好的,不过今儿王爷去咱们家告诉你的喜讯,老太太就全好了!老太太还就要来看你呢,不过王爷和娘都劝,老太太这才没来。”话音未落,她又故作苦着脸道:“还以为你出嫁了,老太太就能多疼些我,谁知道一提起你,竟又把我丢到爪哇国去了!” 明茜前头两句还正经,后来就不忘打趣起明薇来。 “二姐姐!”明薇磨着牙道:“才几日没见,二姐姐倒是愈发口齿伶俐了!” 姐妹二人还在互相“揭短拆台”,月临棠梨已经端上了热茶,冬月和碧云各托着一个梅花连珠的黑漆托盘,上头放着几样精致的蜜饯点心。 “二姑娘,请用。”月临先把茶奉给了明茜,她曲膝笑道:“是您最喜欢的信阳毛尖。” 明茜笑吟吟的点头接了过来,她打量了一眼粉彩茶碗里色泽翠绿清透的茶汤,赞道:“好丫头,难为你还记得。” 片刻间室内已是茶香四溢,引得明薇直眼馋。 “王妃,您的药茶。”棠梨把另一个雨过天青色官窑茶碗奉给明薇,瞧着也是一片清澈碧透,明薇却条件反射似的皱了皱鼻子。 也不知道那张大夫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和普通的茶一般无二,喝起来味道确实天差地别。 听到“药茶”二字,明茜就明白了。她故意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碗,细细的品了一口,才悠悠的道:“果然王府的茶就是好,色泽香气口感皆是上乘。” 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明薇恨得牙根痒痒。 “二姑娘,请用点心。”碧云也随了月临几个人的叫法,她落落大方的曲膝行礼道:“碧云见过二姑娘。二姑娘,您可得看着我们王妃,王爷嘱咐过了,每样都不许王妃多吃呢。” 得了,身边的丫鬟都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尽数“投递叛国”了。明薇一面色厉内荏的怒目而视那几个,一面无可奈何的磨牙。 明茜心中大慰,她一面笑容满面的道:“好说,好说”,一面给旁边站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忙拿了几个荷包交到了明茜手上。明茜笑道:“不值什么,你们拿去玩罢。” 她们笑着接了,碧云入手一摸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分量十足。虽然她打小长在东宫,见过不少好东西,却不得不承认明茜的出手阔绰。她默默的想着,王妃的娘家果真对王妃十分好。 碧云几个谢了恩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明薇和明茜时,明茜一改方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把明薇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半晌才道:“傻丫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傻!人憔悴了些,也瘦了些!” 出嫁前明薇脸上原本还是有些肉的,如今已经能看出尖尖的下颌。虽然瞧起来气色还好,但面上却有一抹淡淡的疲惫倦怠之色,是脂粉掩盖不去的。想到这段日子来,自打容臻出事后,明薇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过日子,明茜就觉得心疼。 她知道明薇端庄高贵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柔软的心,对在乎的人,只懂得全心全意的付出,甚至有些傻里傻气的。当初狂奔的马车那样危险,为了保全她,明薇竟不管不顾的跳了下去。 当时明薇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吧!可明薇还是那么做了,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决心,就把明薇当做嫡亲妹妹一样,一定要保护她,对她好。谁知阳错阴差间,明薇嫁到了皇家,成了太孙妃。她们能关心的到底有限,容臻被软禁听在她们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那些日子来,明茜也是日日心中焦灼,吃不好睡不好。 好在老天有眼,让容臻平安脱身夺位之争。从此他能当个富贵的闲散王爷,对明薇也是好事一件。 一身绯衣,梳着高髻,头上几支华丽的凤钗熠熠生辉……明茜望着眼前气度雍容的明薇,心中感慨万千。说到底,明薇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毕竟能毫不犹豫主动跟着被圈禁、前途未卜的太孙离开东宫,是需要勇气的。 “……总是这么冒傻气,让我们怎么放心!” 明薇闻言,眼圈早已经泛红,眼中闪着薄薄的水光。方才明茜活泼的表现让明薇仿佛回到了在成平侯府最闲适的那段日子,而现在她动情的模样,让明薇心里也是酸酸的。 “二姐,你别忘了呀,老太太镇日里总说什么。”明薇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老太太说我和二姐最像了,若是二姐说我傻……”明薇呵呵笑道:“那么你岂不也是……” 正酝酿着感情的明茜,被明薇这么一打岔,伤感顿时散了大半。“论起口齿伶俐,我可是远远不及你!” 姐妹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罢了罢了,我今日来,瞧着你好好的,就放心了。”明茜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她的目光在屋子环视一周,正色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可王爷待你十分的好。” 屋子里的陈设说不上多么华丽靡费,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清贵。明茜自从进屋起就把一切尽收眼底,见其中的摆设,从大迎枕上绣着的折枝牡丹,到眼前那一套的粉彩瓷器,她就感觉到容臻对明薇的重视。 所有的一切分明是照着明薇的喜好来的。从临窗大炕上随意半摊开的棋谱以及几样表明属于男主人的物件,说明容臻和明薇的感情极好。其中透出居家温馨的气息,更是让明茜觉得难能可贵。 最重要的是,府中丫鬟们对明薇毕恭毕敬的态度,也从侧面反映了男主人对女主人的重视。方才那个叫碧云的,看那模样打扮应该是容臻身边的大宫女,可她却对明薇在尊重之余又透着一抹亲近,其中绝对有容臻的功劳。 还有那些今天早上容臻带到成平侯府的礼物……明茜瞧过一眼礼物单子,连老太太都不由点头。容臻准备的礼物既不过分贵重让人觉得不适,又不随意会让人觉得轻慢,一看便知道是用足了心思的。他会这样费心,都是因为明薇罢! 容臻出身尊贵无匹,却并不因为明薇出身而有丝毫轻慢。 转而想到今日容臻一大早就去了成平侯府,对老太太说明喜讯时,虽然他一贯老成持重,可眼底眉梢却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连自己颠三倒四的说了几次喜讯,都没有发觉。 明茜在心中暗暗替明薇高兴,明薇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听她提起容臻,明薇脸上的羞怯一闪而过,想到容臻的小意温柔,关心体贴,反而是认真的点头道:“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那就养好身体,好好替王爷生个小世子。”明茜念着明薇此时有孕在身,不想惹她伤心。故此明茜的目光在明薇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扫了一眼,挪揄道:“不,该是多生几个小世子,小郡主!” “二姐!”明薇有些面红耳赤的横了明茜一眼,却没有说出否认的话来。 和容臻的孩子,也是她所期待的……不光是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还有些别样的情愫在其中。 “家里的一切都好,你不用惦念家里。”明茜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祖母和母亲叮嘱的话:“祖母和娘都说了,让你好生养着,顺顺当当的为王爷生下小世子才是。” “如今你的情况不比往日,更要多加小心才是。”明茜努力学着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样子,倒显得十分滑稽。“吃食上、身边一应的用品,乃至于王府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该万分留心。” 明薇一面咬着嘴唇忍着笑,一面努力的点头。 “还有,王爷是为了你好,才没有声张的。”明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正了正脸色,特别强调道:“祖母说了,此时情况特殊,王爷顾虑周全,你可不许往心里去。” 听了明茜的话,明薇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明白她话的意思。 肯定老太太是怕容臻说暂且不透露自己有孕的消息,自己不高兴吧!明薇心中不误感动的想,老太太肯定是怕为此他们夫妻间留下心结,才特别让明茜提点她的罢! 在老太太的眼中,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都明白的,二姐。”明薇顺从的点点头,她感动之余有忍不住嘟囔道:“祖母总把我当小孩子。” 明茜又絮絮叨叨的传达了老太太和大太太的话,末了,自己又加了许多颠三不着两的话,总之就是嘱咐明薇安心养胎,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等过两日宴席上就能见的,只是说不了几句贴心话。”明茜见明薇脸上还有许多依恋,她忙道“过些日子,老太太要把方嬷嬷给你送过来,还有两个原先跟在我娘身边办事的嬷嬷,都是极利索的。” 明薇此时心中只有感动的份儿,连连点头。 “对了二姐,最近三姐怎么样了?别的姐妹呢?”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明蓉。 淑妃、诚王妃、德光公主的态度都十分暧昧奇怪,让她心里很没底。想到诚王妃和二太太娘家有着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关系,明蓉又是个心比天高的,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听她提到明蓉时,明茜的目光微闪,很快便恢复正常。这些日子来,明蓉除了冷嘲热讽明薇,倒着实老实了一阵。“你放心,祖母派人好生‘照看’着明蓉呢,她如今不能离开府中半步。” 明薇点点头,心中还是隐约有些不安。 韩才人的事、容昊的事……淑妃不光前世跟她过不去,这一世同样还是跟她过不去。不知道她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来,总往她身上找茬。以上一世她对淑妃的了解,她毫不怀疑淑妃折腾的能力。 “那就好。”明薇沉吟道:“我还是觉得三姐不会甘心与英国公府三房的婚事,她别做出些离格的事来。咱们家里的姐姐妹妹的声誉,万不能被她带累了才是。提醒娘多留意些英国公府的动向。” 从上数,还没出嫁的就是明茜了,然后是二房的三个姑娘,明蓉明芳明莲,还有三房四房的六个姑娘。便不是明蓉自愿,她被别人陷害玷污了名声,对其他姐妹也很不利。 明茜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罢。” “前些日子,大姐回娘家来着,带着先头那位夫人的两个孩子,看起来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明茜不想明薇再操心,便转移话题道:“如今大姐放宽了心,身子也比往日丰腴了些。可见这日子是人过出来,大姐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明薇想起数月前还是哭着哀求二太太的明蕊,或许已经变成了一个优雅从容的妇人,在为她高新之余,又感到一抹心痛。 都是如花朵一般的女孩子,却要承受那样多的痛苦,她本可以活得更轻松快活,却不幸毁于二老爷的漠视,毁于二太太的摆布,毁于她姨娘的贪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传话的也得回去复命了。补身体的药材祖母给你带了些来,如今我看你这里有好大夫,还是问过大夫再用罢。”明茜起身,她目光落在明薇的小腹间道:“你且好好养着罢。” 她统共才来了没一个时辰,这就要走,明薇感觉有些依依不舍。“这还早着呢,二姐在这里用了午饭再去也不迟。” 明茜才想婉拒,只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 随即门口姜黄色的锦缎门帘被掀起,一张清俊的面庞映了出来。脸上和煦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气度高华。 “二姐姐留下用顿便饭罢,要不阿薇可是要哭鼻子的。”容臻微笑道:“等用过午饭,我让人送二姐姐回去。” “见过王爷。”二人被突然出现的容臻唬了一跳,明茜忙起身行礼。明薇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容臻一面口中道:“都是自家人,二姐不必多礼。”一面快步上前拦住了明薇:“别起的猛了,张大夫不是嘱咐过了,不许你动作太急太快?” “王爷!”抬眼不期对上明茜挪揄的目光,明薇不由红了脸道:“妾身哪里有那么娇弱?” “是是是,你不娇弱,可你得想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容臻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道:“权当是为了他罢。” 二人间亲密又温馨的气氛让明茜一阵羡慕。 “我已经命人备了一桌便饭,二姐用了再去。”容臻对明茜道:“阿薇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可一直念叨着你们。既然来了,多些时候也无妨。” 明茜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见夫妻二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推辞,笑吟吟的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直到申时初刻,明茜才登车离开,姐妹二人又是一阵依依不舍。 “过几日就还能见的。”容臻见明薇望着辚辚行驶的马车,目光露出一抹难舍,不由出言安慰道:“等过了一阵,多请二姐来府上就是了。”他帮明薇理了理斗篷上的绒毛,这才携着她的手往里走。 送走了明茜的感伤才稍稍散去些许,明薇这才察觉出身上的不对劲儿了,这还没入冬呢,镶着雪狐裘皮的斗篷就给她穿上了。她有些好笑的拽了拽纯白无暇的皮毛,道“王爷,您不觉得这会儿穿这个,太早了些吗?” “你如今受不得凉。”容臻丝毫不以为意:“穿暖和些总没错。” 明薇反抗不得,只能苦笑着裹着一层初冬的斗篷,无语问苍天的走在深秋的午后。 等到回了正院,屏退了碧云等人,夫妻二人坐在临窗大炕上说起话来。 “今日你又去花厅了?”容臻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疼惜,他柔声道:“如今你身子正该好生养着,有事吩咐碧云她们去做就是了。你放心,她们都有人盯着,谅她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如今瑜亲王府好吃好喝油水多,她们莫非还想回去让人压一头不成?” 明薇点点头,微笑道:“这不是才从宫宴上听了些好话,不转告她们着实浪费了,那也是旧主子一片殷殷的心呀!到底怎么选择,端得看他们自己了。” “王爷,那间点心铺子……”明薇目光落到炕几上摆着的几碟子蜜饯上,抬眸对上容臻雀跃的眼神,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难测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最终道谢:“谢谢您,妾身很喜欢!” 容臻微微一笑,又是骄傲又是满足。不过他仿佛看到了明薇心中所想,解释道“那间铺子也还是照常经营的,只是优先准备咱们府里的吃食。我已经派了两个大师傅去学,以后你想吃什么,单独在咱们院子开小灶便是。” “其实妾身没有那么娇贵,在吃食上没有那么挑剔,妾身才不是吃货呢!”明薇暗自喃喃道:“咱们府上的师傅手艺还算不错。” 容臻没有含混过去,反而一本正经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府上的厨子,做菜是一流,做蜜饯就不如老店了。” 明薇被容臻这谬论弄得哭笑不得,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摇头道:“王爷您倒是好学问,原来尽是用在这上头了!” “王妃过奖。”容臻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的接受了。 “那您什么时候不让人看着妾身喝药茶、吃药膳?”明薇趁机撒娇提要求:“就算是要喝,也同张大夫讲讲,弄些味道好的!” 见她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容臻不由莞尔道:“你当是品美食呢,还弄些味道好的。” 不多时,容臻见明薇脸上带了倦色,干脆叫月临几个进来服侍她梳洗一番,换了家常的衣裳,自己也换上了便服,陪着她在床上歪着。 “王爷,妾身不是小孩子。”明薇知道容臻最近事多,虽然感动于他对自己的体贴,却也不想耽误他正事。“您有事就去忙罢,妾身自己歪一会儿就行。” 容臻却很坚持,他干脆脱靴上了拔步床,侧身把明薇圈在怀中。“乖,别动。我也想陪我儿子歇一歇。” 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却说这样故作老成的话。放到现在,容臻还是上高中的年纪呢,这会儿竟要为人父了。 明薇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并不去戳穿他。二人静静的靠在一起,既是不发一言,却都觉得这样温馨静谧的感觉,舒服极了。 “要是女儿怎么办?”原本老是贴在容臻胸膛前的明薇突然抬起头,有些担心的道:“要是我一直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倒不是明薇重男轻女,只是容臻的身份不同,且嫡子,长子嫡出的身份太重要了,她也不免有些担心。以容臻瑜亲王的身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儿子。如果她生不出儿子,或许容臻就要纳次妃、侍妾,更有数不清的通房丫鬟…… 比如那碧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当初明德太子和太子妃分是何等恩爱,相敬如宾。可太子妃多年未有所出,太子也还是收了通房,纳了侍妾。只不过到明德太子病故,也没有见他身边的妾室有所出。 不过就算有,怕是也被容铎处理了罢!明薇在心中暗暗的冷笑,连明德太子他都敢下手,更何况是小孩子? 等等,她又想歪了。 放在之前,她和容臻尚未剖白心迹之前,她真的不在乎容臻身边的小妾问题,甚至她觉得两个人相敬如冰的话,她甚至能平心静气的给他选侧妃。可现在动了心,明薇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这会儿胡言乱语什么呢?”容臻好笑的点了点明薇的额头,他温柔的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就都喜欢。” “阿晚,我只说一次。”容臻温柔的看着明薇,眸中的深情溢于言表。“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人,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我只要咱们的孩子。” 明薇只感觉自己要融化在容臻的灼灼目光中,那温柔几乎将她溺毙。 “女儿有什么不好,女儿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大不了咱们给女儿招婿就是。”容臻倒是说的十分容易,他不在乎的道:“你呀,就别多心了!” 过了许久,明薇才轻轻应了一声。 她把头重新靠在容臻的胸膛前,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温暖清爽的气息,感到又是甜蜜又是心酸。 关于一生一世的承诺,她真的能相信吗?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瑜亲王府宴客这一日。 宴客的名单是由容臻的外书房、回事处拟定好的,戏班子请的有名的庆云班,设宴的地点的选择、陈设都是那三位亲王府里送来的管家娘子们帮着参详的,明薇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最终就是拍拍板。 为了制约那三个王府里的人,明薇让她们各拿出一套意见来,择优选用。是以这三路人马都卯足了劲儿,用尽浑身解数来想要表现自己。故此这回宴会的各处细节竟十分完美。 明薇也不一味使用哪一个王府出来的人,最后管事的结果就是她们互相制约,让其各有长处。 王府正院。 天才蒙蒙亮,明薇就已经起身梳洗了。容臻也早早换好一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的亲王常服,束好了代表亲王身份的玉冠。在净房梳洗过后,反复叮嘱了碧云几个,千万要看照看好王妃,这才去了外书房。 冬月把早就选好的首饰、衣裳都捧了出来。 同样这一日明薇打扮得照样十分光彩照人,更有几分奢华的意味。 这一回她挑了一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外头配一件掐金丝牡丹暗纹比甲。因为有了身孕,她也没敢再选张扬漂亮的曳地长裙,生怕被自己绊倒就得不偿失了。她只配了一件宝蓝色连波水纹织金的十六幅湘裙,束着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瞧上去倒也十分亮眼。 今日月临照样替她梳了高髻。 如瀑青丝绾成的云鬓边斜斜插了一朵赤金镶红宝石的牡丹大花,两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插在另一侧。发鬓后头戴着一个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这一回虽然都是赤金首饰,但明薇戴起来没有一丝俗气,反而更显雍容。 耳边两颗明珠耳铛光洁无瑕、流转着温润的光芒,崭新的赤金盘螭璎珞圈戴在褙子外头,明薇皓白的手腕上只戴了一支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更衬得她的肤色如初雪般洁白。 金丝线绣重瓣莲花绣鞋上的珠子都是精挑细选东海进贡的珍珠,等闲贵妇得到,连做珠钗都是极难得的。 尽管已经是简化了不少繁复的程序,明薇还是任由她们“摆布”了近一个时辰,才打着哈欠看到落地穿衣镜中艳光四射的人。没办法,今儿就是四位亲王妃比拼气场的时候,她可不输了派头。 “王妃,时候还早,您要不要略微歪一会儿?”碧云问道:“这一日您都不得闲。” 明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只在椅子上略微坐了一会儿。这身行头弄乱了,可不是能一时半会儿整理好的。 “王妃,请用药膳。”明薇正在闭目养神时,棠梨捧着一套甜白瓷的碗碟过来。“您得趁热用,若是凉了,药味儿就更大了。” 从最初捏着鼻子才能喝完,到现在能镇定自若的喝下一整碗都不带眨眼的,明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顺便感慨一下母爱的伟大。 “王妃,等会您要不要带些茶叶嚼?”碧云几个都想张大夫请教了不少,关于怎样照顾明薇。今日来的人定然不在少数,怕是明薇招架不住。万幸的是明薇此时的害喜反应不明显,除了上回在马车上受了惊吓外,她还没有过激烈的反应。 明薇摇头道:“不必了,今日人多,免得被人瞧出端倪来。除了几家的老太君、三位亲王妃、两位公主需要我亲自去接,别的人倒还罢了。” 辰时初刻。 虽然时间尚早,明薇还是带着碧云冬月并四个小丫鬟在府中坐着轿子巡视一圈。 看着瑜亲王府焕然一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明薇也不由有几分沾沾自得。没有由来的,明薇突然想起了垃圾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即便那些人是亲王府送来的又如何?加以改造,还是能为他们所用。以重利诱之,等她们沉浸在骄傲自得时,再稍用些暴力手段威胁,胡萝卜加大棒,不信她们不彻底倒过来。 在慢慢改造观察的过程中挑选真正得用的人,再塞进容臻留在暗处的人……瑜亲王府最后也能变成铁桶一片! “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远远的看到明薇的轿子,还在忙上忙下的人立刻停下来,毕恭毕敬的行礼,满面堆笑的请安。 今日明薇心情好,连带着来自诚亲王府的胡瑞家的也顺眼了许多。 “胡妈妈这几日辛苦了,今儿是最忙的一日,等忙过了今日,本王妃重重有赏。”明薇扶了扶发鬓间的赤金步摇,坠角水滴形的红宝石鲜艳欲滴,随着明薇的动作轻轻摇晃,别添了几分妩媚的风致。 “谢王妃恩典!”胡瑞家的喜不自禁的行礼口中道:“都是奴婢该做的,王妃厚恩,奴婢担不起。” 明薇闻言挑了挑眉,唇边的笑容愈发温和起来:“胡妈妈自然担得起。一会儿等三皇婶过来,本王妃还要好好道谢呢。” 她的话音未落,胡瑞家的脸上的神色立刻有些僵硬,她干笑了两声,便不敢再多言,只是垂手站在一边。 明薇略转了转,便又上轿子去了别处。落下轿帘的最后一刻,明薇分明看到胡瑞家的脸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打量她不知道么?总想着偷偷摸摸的往府外传递消息,也是太急切了罢! 正当明薇再想往别处转转时,只看到来宝飞快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王、王妃,成平侯的老太君,大夫人,以及诸位姑娘们都到了!” “快回去!”已经在王府转了一圈了,听到老太太一行人已经到了,明薇也没心思再看了。 “是。王妃,王爷也往那边赶,不多时就到了。”来宝喜气洋洋的道:“是王爷让我跟您通报一声,还让您别着急,他已经去接了。” 如今王爷把他指派给王妃,王爷和王妃的关系这样好,正是他所期待见到的。 明薇落下轿帘的动作一顿,心中用过一阵暖流。容臻总是这样时时关注她的感受,处处为她着想。 把过去因容铎产生的阴影加在容臻身上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明薇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想,可若是说真正全心全意的信赖,她又觉得很难做到。尽管她能容臻付出,尽管她知道容臻对她很好很好…… 比如她此时乘坐的这顶青色软轿,抬起来时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她知道替她抬轿的这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她心中很清楚,这定然是容臻特意替她挑选的人。 在她胡思乱想时,很快便到了垂花门前。 等到她下轿时,容臻已经亲自扶着老太太进了垂花门,大太太带着明茜、三太太、四太太带着各自的嫡女正跟在后面进来。 “祖母!”明薇就想飞奔过去时,被碧云和冬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手臂,二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她往老太太面前走。 对上老太太不赞同、略显责备目光,明薇顿时心虚了,她嘿嘿笑了两声,步伐轻缓的走了过去。 “见过王爷、王妃!” 正所谓国礼不可废,老太太还是带着大太太等人给容臻和明薇行了礼。 “祖母、娘,三婶、四婶快不必多礼。”明薇和容臻一齐扶住了老太太,点头微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多礼。” 老太太和大太太见容臻这般重视明薇,心中自然是高兴极了,老太太还暗自庆幸没有错过这门好亲。虽然皇家媳妇不好做,然而容臻这样的人品实在是难得,明薇能和他两个人出宫开府,是最好的结果了。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嫉妒。 三太太和四太太瞧在眼中,心中就各种不是滋味了。原本明薇只是二房最不起眼的庶女,竟然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让她们如何甘心?不过她们又想起老太太的那一番告诫,只有王妃站稳了,她们的孩子无论是嫁娶才会锦上添花,故此她们面上也是一副喜气盈盈的神色。 “祖母,母亲,两位婶婶,我先失陪了。”一个小内侍来请容臻,说是另有贵客到了。容臻神色温和的拱手道:“让阿薇陪诸位去正院坐。” “王爷太客气了,不敢劳您挂念。”无论容臻态度怎样谦和,老太太始终保持着君臣之礼。今日的明茜也格外端庄娴静,不似往日活泼。 今日见了老太太等人,明薇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正当她想引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去正院坐时,只听到来喜前来禀报道:“王妃,诚亲王妃同德光公主一道来了,还有和馨郡主。” 明薇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暗暗腹诽。 来这么早,一定没有好事! 、 第166章 被“嫌弃”的安然忙上前一步,忙走到了三娘的左边,赶快去扶住了她三姐。 “你还不如念哥儿贴心呢。”三娘见安然总算还是有些慧根的,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安然嘿嘿的笑了两声,试图蒙混遮掩过去。 不过三娘留心打量着安然,心中却是满意的。只见安然穿着一件轻巧的貂绒斗篷,质地浓密整件料子看起来又轻软,趁着她那张堪称绝色的面容,更让人觉得她姿容出众,气度雍容。 看起来九娘的日子过得不错,或者说嫁给陆明修之后,安然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过得好。原先在南安侯府的时候,安然总是表现的成熟稳重、随时从分,眼底少了些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来。 反而是嫁到了平远侯府后,作为一府主母的九娘,眼底那些重负才都消退了,眼角眉梢透出的幸福,是骗不了人的。 三娘也为安然感到高兴。 “三姐,当着孩子的面,您就别拆我的台了。”安然撒娇似得对三娘道:“您看,我把给小外甥做的小衣裳拿过来了,还有我绣了个包被。” “哦?我家九妹这样有长进了?”三娘看着安然,目露怀疑之色。 安然挺起胸脯,底气十足的道:“这是自然,前些日子,我还给侯爷做了条腰带呢!” 看着三娘眼中带笑的调侃之色,安然顿时红了脸。方才为了显摆她却是比以往有了进步,倒是什么话都给说出来了。 还好面前是三娘,总不会显得她太轻浮了。 知道今日安然和念哥儿过来,画屏和银屏一早便准备好了母子两人喜欢吃的点心、特意准备了蜜水、红茶来招待。 安然把小衣裳放到了临窗大炕上。 念哥儿见了小小的衣裳,就像是安然给他的玩偶们做的衣裳似的,好奇的道:“这衣裳好小呀,是给哪个小弟弟穿的呀?” 他甚至还比划了一下,除非小弟弟的个头非常小,才能穿得上。虽然安然早就说过,这个小弟弟还在三姨的肚子里没有出生,他还是眨巴着眼看着三娘高隆的腹部,奶声奶气的道:“是三姨肚子里的小弟弟么?” 安然点了点头,道:“没错,念哥儿真聪明。” “我们念哥儿也有这么大一丁点的时候。”三娘轻轻的摸着念哥儿的头,柔声道:“慢慢才能长大。” 念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三娘哄着念哥儿用了两块点心,喝了一杯蜜水。念哥儿还惦记着上回在三姨家中见到的小弟弟,便问起三娘东哥儿在哪儿。 “东哥儿差不多也快醒了,你陪他去玩会儿罢。”三娘笑眯眯的道:“如今东哥儿也会爬了,你是做哥哥的,要帮着三姨看着弟弟,好不好?” 做惯了最小的那一个,从来都是给别人当弟弟、当外甥的念哥儿,突然听到三娘的嘱托,让他帮忙照看小弟弟,心中顿时有了责任感,觉得自己是个大孩子了。他生怕三娘反悔似得,忙挺胸抬头,自信满满的道:“三姨放心罢,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安然也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念哥儿乖乖的让画屏牵着手,去了里屋等东哥儿醒来。 “三姐,您看看。”安然讨好的小,她忙拿过自己这些日子苦练的成果来,虽说还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到底比原来长进多了。 三娘把安然手中的小衣裳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番。只见料子用了柔软的松江棉布,质地舒适,并不一味贪图用料的华贵。被水浆洗过的料子更加柔软,不会弄上婴儿的皮肤。 针脚称得上细密,只是有些需要收针、藏针的地方,安然做得还差些。 安然眼巴巴的看着三娘,像是等待先生检验功课的学生似的。 三娘又拿起了小包被,上头绣着百子戏婴图,三娘展开看了,这一眼看上去倒是十分耀眼富丽,细细的看过去,也能发现好几处处理得不妥当的地方。有时候三娘也觉得奇怪,明明安然才是来自钟灵毓秀的江南,怎么绣活上反而不如六娘? 总之以安然的水平来说,这次做得算是很令三娘满意。 “还不错,比原先进益了些。”三娘最后点了头,算是肯定了安然的进步。 安然顿时眉开眼笑。 三娘让安然把小衣裳交给银屏,妥善的收好了。这才拉着安然在她身边坐下,姐妹两个说起了话。 “三姐,前几日六姐往我那儿送了不少东西。”安然说起了六娘的异常举动来,她想着若是自己收到了,肯定也跑不了三娘。“还说什么要多走动之类的。” 果然三娘微微颔首,毫不意外。“我这儿也是,倒是有不少好补品,陈家倒是肯由着六娘胡来。” 安然点头,道:“恐怕陈家不仅仅是捧着六姐,还想借着六姐,跟咱们侯府、郡王府、平远侯府攀关系罢!” 陈家的人都是什么品性安然很清楚,若是有着难得的机会,不往上头爬才怪了呢。 这样算是六娘和陈家都受益的事情,六娘肯定是会做的。可六娘也该知道,因为她曾经想要攀咬安然的事情,安然和三娘都是不满意的。她会怎么扭转眼前的局面呢? “不过你防着她些,她心眼跟马蜂窝似的。”三娘不放心的嘱咐安然道:“无论她跟你说什么,都不许去陈家。谁知道她们安了什么心思!” 其实此时以安然的身份,陈府是断断不敢拿他怎么样的。不过三娘既是偏心安然,又知道陈谦跟六娘私相授受的事,对陈家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我知道了。”安然本来就对陈家没有好感,敬而远之还来不及。 二人说着话,安然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三姐,方才我在廊庑上碰到了一个小丫鬟……” 三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底透出一抹郁色来。“本也没什么好瞒你的。那李氏仿佛还不肯死心,又托了人找到临安大长公主,说是想要看一眼东哥儿。”三娘冷冷一笑,道:“那是一眼的事情么?” 有一就有二,看孩子一眼哪儿看得够? 若是李氏从此后不出现,东哥儿一心一意的跟着三娘,未尝没有个好前程。若是李氏总蹦跶,无非是提醒着三娘,曾经她带给三娘的痛苦,而且东哥儿也会在姨娘和嫡母之间痛苦。 “郡王、王妃,还有姐夫都怎么说?”安然急急的问。 这三个人的态度才是最关键的。 说到这儿,三娘的神色却是松了松。“有母妃压着,父王不能如何。你姐夫,倒是坚决的拒绝了李氏,他也不再会去见她。” 这总算是能稍稍让三娘舒心的事了。 即便当年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若是云诜心软了,才让三娘伤心绝望呢。 “我只是气不过,这个临安大长公主,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倒是上了瘾。”六娘话里还带上了安然,她不满的道:“莫非她真以为自己是皇上正经的长辈?” 安然忙开解她道:“她只能嘴上说说罢了,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冷淡,她不敢如何的。三姐你可万不能因为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情生气,可太不值当了!” 三娘这才面色好看些,拍了拍安然的手,道:“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金枝从外头急匆匆的走进来,道:“世子妃、九姑奶奶,外头来人说,六姑奶奶派人来了,要见您!” 安然和三娘对视一眼,彼此眼底俱是疑惑。六娘又来做什么? ****** 六娘回到了房中,一个人摔上了门,谁都不许进去伺候,她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先前的猜测被证实了,方才的伤心愤怒,演得过头了,六娘这会儿倒真的觉得十分不舒服。 陈府对于她来说,不啻于龙潭虎穴。陈谦不喜欢她,两个人从成亲的那一日起便是夫妻离心;丁氏便是重嫡,可她对儿子的宠溺足以毁了六娘的优势——反正丁氏事事都以儿子为先。 这还没离了京城,她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罢! 六娘心中思绪万千,她倒是把陈谦和许蕙的奸-情给揭露了,可那又如何? 虽说她的做法不着痕迹,一时间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偏西,六娘的心却是一寸寸冷了下去。 除了方才丁氏在后院中曾拦了她一下,到这会儿、丁氏和陈谦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她才是这件事里头的受害者,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人! 陈家欺人太甚。 门外传来轻轻的三下敲门声,这是她和碧珠定好的暗号。 六娘应了一声,她想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在乎。可是这儿她才反应过来,方才她竟一直是挺着了背脊坐的,而不是靠在后头蓬松柔软的大迎枕上。 “大奶奶,已经打探出信儿来了。”碧珠低声道:“那位叫蕙娘的丫鬟,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六娘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 怪不得没人来,原来是母子二人聚在一处想来对策吧!看来这个孩子他们是想要,否则胎儿这么小,许蕙又跪又是情绪激动,孩子保不住简直太正常了。 六娘摩挲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六娘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碧云忙紧跑了两步过来,道:“大奶奶,大爷过来了!” 第167章 六娘闻言,眼中变幻过几次情绪,最终把手中握着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陈谦进门口,看到的便是四分五裂的茶杯,一片片碎瓷片散落,而碧云胆战心惊的站在一旁,屏息敛声,生怕惹怒六娘。 软榻之上,六娘满面怒容,冷若冰霜的盯着陈谦,嘴唇紧抿,眸中喷出来的火,像是要把陈谦给烧了。 即便两人成亲前便相看两厌,然而成亲之后,面上还是维持着相敬如宾的状态,毕竟当时的事说出去谁都不光彩。这还是头一次,陈谦进来,六娘没有迎出去,而是八风不动的坐着。 她今日自然是有理由的。 “六娘。”陈谦即便在丁氏面前说得理直气壮,也因为中午才跟樊师爷聊得尽兴,自以为有了新的出路,便不用在乎六娘了。这会儿酒醒了些,陈谦想到此刻未必是撕破脸的好时候,便想着软言先哄上六娘两句,这件事,到底是他理亏。“这事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六娘有些愕然的看着陈谦。 莫非他以为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一句道歉,就能遮掩过去? 即便这一切都算是在六娘的预料之中,陈谦这样冷漠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伤人了。 她都不用可以去伪装,怒气便一个劲儿的往上窜。“大爷,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六娘气极,可是世家良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歇斯底里的疯狂神态来,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咱们才成亲多少时日,您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被瞒的团团转!”六娘的愤怒是真心实意的,她顾不得仪态,狠狠的拍了一旁的小几。“你们未免欺人太甚!” 如今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陈谦和丁氏母子两个,联起手来把六娘给瞒住了,且丁氏还把陈谦的侍妾藏在自己的后院中,给陈谦和许蕙大开方便之门,六娘不愤怒才奇怪。 陈谦又耐着性子好言劝了六娘几句。 可是六娘却不肯松口,她本就是以侯府姑娘的身份下嫁,出了这样的事,稀里糊涂的遮掩过去算怎么回事? “那你想怎么样?”陈谦见劝说无效,便想着要耍无赖。左右人已经在这儿了,许蕙的肚子里也有了他的孩子。“我跟蕙娘早就认识了,若不是顾忌着你安六姑娘的颜面,我何至于让蕙娘躲躲藏藏,有了身子也不能给她个名分?” 六娘气结。她没有见过比陈谦更无耻的人了。 “听大爷您的话,倒是我妨碍到您和您的宠妾了?”六娘被气笑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陈谦,唇角勾起冰凉的弧度。“您顾忌着我的面子,没给那位蕙娘名分,我是不是要感激涕零,好生谢谢您?” 陈谦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冷哼一声没说话。 六娘怒气冲冲的看着陈谦,简直不知道跟他从何处说起,陈谦摆明了就是想要逼着她认了,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陈谦跟侍妾在丁氏院子里勾勾搭搭纠缠不清,已经被王氏看到了,一旦传出去,六娘还怎么出去交际?若是再传出抬了许蕙做姨娘,翻过年去许蕙再生下庶长子,六娘可就是太窝囊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嫁给我,别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陈谦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不屑的道:“当年连用身子去勾引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可是定北侯府可曾被你胁迫住了?” 当初她威胁陈谦,去帮她跟方庭见面的事,也是陈谦心中的一根刺,动一动都是要痛的。 娶回个媳妇来,心里头想着别的男人,陈谦能痛快了才怪。 六娘又气又怒,才想着反唇相讥两句,只听到外头小丫鬟们传来通报的生意,说是丁氏过来了。 知儿莫若母。恐怕丁氏怕陈谦把事情给搞砸了,着才快快的赶了过来,想着帮陈谦在儿媳妇面前描补两句。毕竟陈谦把未来说得再如何花团锦簇,丁氏深知不可得罪南安侯府,便亲自过来。 “母亲。”六娘见丁氏来,倒是没再闹脾气,一丝不苟的行礼。态度却明显的客气疏离,还透着些矜贵冰冷之意。该有的礼数她有了,不会让人挑剔出差错来,陈家对不住她的地方,是陈家的事情。 丁氏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六娘心中定然不畅快,看了地上的甜白瓷碎片便知晓了。 “六娘,都是谦哥儿不对,也是娘一时糊涂了。”丁氏上前,拉着六娘的手,愧疚的道:“到京中后,一直忙着操办你和谦哥儿的亲事,一时没留意,院子里的人没管好,竟出了这样的事。” “也是那个丫鬟心太野了,竟敢勾引起爷们来。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出气的!” 她这一番话下来,虽然也都是推脱的意思,听得倒是让人心里舒坦了些。 六娘神色淡淡的道:“恐怕您也没法做什么。适才大爷已经知会我了,说是那位姑娘,腹中已经有了大爷的骨肉。大爷正在我这儿,要给那位姑娘,讨一个名分呢!” 丁氏闻言,目光中露出惊愕之色来。 明明来之前已经说好了,要以安抚六娘为主,谁知陈谦这开口的字字句句,竟全都是要挑起六娘的怒火来。 “六娘,你一定是听错了,谦哥儿不是这个意思。”丁氏忙替儿子打圆场道:“那丫鬟不过是个玩意儿儿罢了,不值得给个名分。且如今又是你跟谦哥儿才成亲没多久,闹出去也不好看,你说是也不是?” 听她这话,还威胁且自己来了。六娘心中很是不满。 到了这时,丁氏还没忘了给个棍子再给两个红枣。 “六娘,孩子好歹是谦哥儿的血脉,也不好就没名没分的养在府中。”丁氏又道:“到时候把那丫鬟打发出去,把哥儿留在府中便是了。至于那丫鬟要怎么处置,等她生产完了,任凭你发落好不好?” 六娘脸色稍霁。 她不会轻轻放过的,但这件事确实要从长计议。 ****** 若是在陈府一味等着,也就是坐以待毙了。 六娘这几日一直留心着丁氏院中的动态,许蕙并没有被挪走,而是继续留在陈府中养胎。这下子她倒好了,虽说服侍大爷连个名分都没有,却不需要日日去大奶奶面前请安,她很是惬意。 心浮气躁的是六娘。 陈家母子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她想要更强的外力,作为她的外援。 她思来想去,南安侯府肯为她打算的没有,安然跟她有旧恨,且安然的年纪又小了些。若是三娘肯出面,是最合适的。可是如今六娘身子重了,未必肯掺和到这样的事情中来。 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想去回娘家哭诉一番。 可当初那大红洒金信笺上,清清楚楚的写了她跟陈谦有私情。恐怕太夫人和嫡母赵氏,也是有龃龉的。 思来想去,六娘决定去三娘府上碰碰运气。 毕竟今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简直就是前些日子,在三娘身上所发生的事的翻版。推己及人,总能引起三娘的同情心罢!她才进门就被人摆了一道,若是此刻忍气吞声,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三娘是个性子直的,也没有那么多小心眼,故此六娘便放松了些警惕。 六娘这几日表现的愤怒和失望都是在可控的范围内,不会让丁氏母子觉得危险。也正是六娘看起来一贯柔顺,她们原先无心中对六娘看管倒轻了些。 她去丁氏那儿知会了一声,说是要送些礼物给到三娘面前。等闲就是有人,也很难攀得上三娘。六娘把礼单子拿了上去,丁氏忙又添了不少东西,亲自嘱咐身边稳妥的人跟着一块去。 六娘确实拒绝了,而是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也跟上了马车,去了毅郡王府。在那里,她的哭泣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等到丁氏发现时,六娘已经上了车,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故此等到三娘和安然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让人把陈府来的小丫鬟到来,若是真的出了事,她们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这个小丫鬟,实际上就是六娘本人。 三娘正和安然在一处看小孩子的衣裳、袜子等小东西,正要说话呢,只听宝蓝色的焦布帘外头,传来了画屏的一阵低呼声。“六姑奶奶?” 在里头原本没上心的三娘姐妹两个,顿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抬眼面面相觑。 不多时,帘子被聊了起来,果然映出一张漂亮却略显憔悴的面容来,还真的是六娘! 前些日子回门时,一身大红色遍地金褙子、头戴赤金红宝石头面的六娘,是何等的光彩照人,如今的六娘,却是未施脂粉,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美感。 “六姐?”安然见了,忙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三娘也觉得奇怪,惊讶的道:“六娘,怎么是你来了?先前也没下个帖子过来。” 两个人话六娘仿佛都没听进去一般,脸色苍白、神色木然,眼中一片空洞,整个人看起来都颇为失魂落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六娘才如梦初醒似的,“扑通”一声跪在了三娘的面前。 “陈家欺负人太甚!求三姐给我做主!” 第168章 楚天舒连夜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就是想早点见到萧瑾。 含光传来的消息中提到了她家中似乎并不安分,想到她柔软的肩膀却要承担起重担,即使是受了再大委屈,她也只会笑着说没关系。楚天舒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他满腔的温情和柔软却在看到萧瑾抱着楚慕言安睡的那一刻,燃起他都不愿意承认的,名为嫉妒的小火苗。 二人都是穿着雪白的亵衣。萧瑾侧身拥着楚慕言,楚慕言的一双小手并不安分,甚至于放在了萧瑾的胸前。微微敞开的领口下,似乎藏着无限诱人的风光。 可她怀中睡着的人是楚慕言! 想到这里,楚天舒就忍不住想要磨牙。 “是。”萧瑾小心翼翼的看着楚天舒,她似乎觉得,楚天舒说话怎么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是男孩子!”楚天舒声调不自觉的提高,有些凶巴巴的道“也该自己独立了!整天混在后院内宅,像什么话!” 萧瑾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又小心翼翼的把被子给楚慕言盖好,拉着楚天舒走到了窗前。 楚天舒结满冰霜的脸,在萧瑾主动牵起他衣袖的一瞬间,稍稍好了些。 “言哥儿还小呢!”萧瑾丝毫没有惹怒眼前人的自觉,犹自为楚慕言分辩道“不过是三岁,启蒙也早了些!妾身准备等二爷回来后,再让言哥儿回去!” 楚天舒面具后的脸又黑了一层。 他压抑着怒火,声音生硬道“你就一直这么陪着他睡?” 萧瑾点点头,看到楚天舒眼中的不虞,她恍然大悟道“若是三爷觉得吵,我带着言哥儿去西边睡也一样!” 楚天舒气结。还是头一遭有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将他气得倒仰。 过了立秋,清晨的风有些凉。萧瑾只穿了单薄的亵衣,在地上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寒意沁入身体。楚天舒就在她面前,她又不好去拿衣服。只得撑着,到底没忍住,还是打了个寒颤。 楚天舒看在了眼中。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了萧瑾的身上。 萧瑾一下子飞红了脸,她低下头声如蚊呐的说了声“谢谢”。 楚天舒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等到萧瑾换好衣裳抱着楚天舒的披风出去时,楚天舒也已经换了一身家常便服,斜靠在东次间的临窗大炕上看书。 “三爷,妾身吩咐厨房摆早饭罢?”萧瑾把披风交给冬霜收了起来,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温润。 楚天舒移开书,点了点头,目光落到萧瑾的身上,微蹙了眉。 萧瑾穿了一件鹅黄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底下配一条葱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这样娇嫩清淡的颜色倒是十分衬那张如画的面庞,只是——他怎么感觉她清瘦了许多? 见楚天舒已经有所表示,萧瑾微笑着欠身往外走去。 在北方的习俗都是“出门的饺子,进门的面”,楚天舒今儿才回来,要吩咐厨房做了面来。 等到萧瑾回来,楚天舒才要跟她说话,只见她径直往里屋走去。接着以楚三爷绝佳的耳力,便听见萧瑾柔声哄着楚慕言起床,楚慕言和她撒娇耍赖十分亲昵。 楚三爷心中当即便有些不痛快。 当萧瑾抱着楚慕言出来时,楚慕言看到楚天舒没有觉得奇怪,想来萧瑾已经告诉了她。 “三叔!”楚慕言软软的童声中透出些许怯意,楚天舒积威已久,又是好些日子没见,楚慕言还是怕他。 萧瑾摸了摸他的头,对他露出赞赏的笑容。 这时白微已经站在帘子外回话。“三爷、三奶奶,早饭摆好了!” 楚天舒起身,直直的走到萧瑾面前,还没等萧瑾反应过来,一把把楚慕言拎到了他自己怀中。楚三爷从来没有抱孩子的经验,自然姿势生硬。楚慕言突然被从温软的怀抱中拎走,挣扎起来,看着萧瑾泪眼汪汪的嘴一扁就要哭,却被楚三爷一个眼神吓得把眼泪憋了回去。楚三爷凶巴巴的样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不许哭!” 萧瑾忍着笑,跟着叔侄两个一路往偏厅走去。 她倒是希望叔侄两个多些交流,只不过楚三爷再温和些、楚慕言再配合些就更好了! 热气腾腾的早饭已经在偏厅摆好了,照例是各色的粥、小菜、面点,三幅碗筷已经摆好,而最特别的是多出了一碗面条,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细细切着的鸡丝,还有荷包蛋,面条一根根粗细均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萧瑾把楚慕言从楚天舒手上接过来,把他放在特别准备的椅子上。她柔柔的笑道“三爷,妾身自作主张让厨房给您准备了鸡丝面,如果三爷觉得不合胃口,妾身再让厨房去做!” “不用了。”楚天舒深深的看了萧瑾一眼,在椅子上坐下,端起碗开始吃面。 萧瑾舒了口气,她先是给楚天舒盛了汤,又给楚慕言盛好了粥,捡了几样小菜放在他面前,哄着他吃饭。 “让他自己吃!”原本闷头吃饭的楚三爷抬起头,他有些不满的皱着眉“你坐下吃饭!” 楚慕言不高兴的嘟起嘴,却又不敢顶嘴,自顾自的扒拉着自己碟子中的菜。萧瑾笑了笑,自己端起碗,盛了一碗白粥。 萧瑾想着一会儿要去嘉寿院请安,又要去花厅,不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见楚慕言和楚天舒有要吃完的意思,她也放下了碗筷。忽然一个金丝卷落入了她面前的碟子中。 萧瑾微愕,循着金丝卷的来源去看,只见楚三爷眼神十分淡定,他从容的自己动手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着。 她心中一暖,没有说什么。筷子夹起金丝卷,轻轻咬了一口,眼中发涩。 楚三爷后来盛的汤到底只用了少半碗,他见萧瑾吃好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饭后歇息了片刻,三人准备一起去嘉寿院。 见萧瑾又把楚慕言抱了起来,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故而语气稍嫌冰冷。“他不会自己走吗?” 萧瑾见状连忙解释道“三爷,言哥儿前些日子落水了,还没好利索,还是妾身抱着他罢!” 楚天舒闻言眉梢一动,没有再说什么。可到底是实打实的血脉相连,他的目光中透出关心。萧瑾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可是还没等萧瑾的笑容从唇边散去,就感觉怀中一空,楚慕言又被拎到了楚天舒怀中。楚慕言终于不再忍耐,他在楚天舒怀中拼命挣扎,扁着嘴只要萧瑾抱。“三婶母!我要三婶母!” “老实呆着!”楚天舒强行把楚慕言禁锢在怀中,迈开步子就往外走。 “三爷!”萧瑾快步跟上,忙道“三爷,您旅途劳顿,还是妾身抱着言哥儿吧!” 楚天舒闻言,目光灼灼的看着萧瑾,唇边浮出一抹笑意,“不用。”而后他低下头,对着不安分的楚慕言低声说了一句话,萧瑾还没听清,只见楚慕言立刻老实下来。 萧瑾心下愕然,楚三爷什么时候这么会哄孩子了?一句话搞定和他从不对付的楚慕言? 为了照顾萧瑾的步伐,楚天舒放慢了速度,三人悠闲的往嘉寿院走。跟在他们身后的白微和冬霜,相视一笑,一脸的喜色。 楚三爷加萧瑾的组合很正常,萧瑾加楚慕言的组合很正常。可是楚三爷抱着楚慕言、身边跟着萧瑾,这三人一走出夹道,到了人多的地方,一众服侍的下人都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三爷竟然会抱着大少爷……而且大少爷还乖乖的待在三爷怀中…… 这说是百年一遇的奇景也不为过! 嘉寿院。 一路上“备受瞩目”的走来,萧瑾见连翘和地锦都忍不住惊愕的眼神,不由失笑。也难怪,想必楚三爷从没做过抱孩子的事情。 她们忙打了帘子把三人迎进去。 王氏见了楚天舒怀中抱着楚慕言,身边站着俏生生的萧瑾,笑意立刻深到了眼底。 “娘!”楚天舒把楚慕言交给萧瑾,给王氏行礼。“儿子回来了。” 王氏笑得开怀。她很少这样情绪外露,显而对他们三人十分满意,她看到了早日再抱上孙子的希望。 虽然主要都是王氏和萧瑾在说话,可楚天舒破天荒的陪她们说上一言半语,就让王氏眉开眼笑了。 一时倒是萧瑾看了时辰钟,先起身告退。“娘,三爷,我先去花厅了。” 王氏含笑点头,楚天舒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王氏笑道“如今你媳妇儿比你还忙呢!” 见楚天舒有些不赞同的眼神,王氏了然,忙道“你大嫂崴了脚,才让瑾娘暂时管着的。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放心,劳累不着她!” 楚天舒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萧瑾被二人的话弄了个大红脸。 楚天舒看了一眼萧瑾,也起身告辞,说是要去楚昭明处。 二人一齐出了嘉寿院的门正要分开走,忽然见浣月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萧瑾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鲜少见浣月如此失态。 “三奶奶,不好了!”浣月跑到萧瑾身边,一脸焦急的道“四爷出事了!” 第169章 防-盗-章 “三姐、四姐!”明莲四人一齐过去,和明蓉明芳互相见了礼。 明薇的屋子本来就偏狭窄,她们六姐妹站在一处,更是显得拥挤。明萝和明苓却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我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呢!”明芳同明苓一样,讽刺都是不加掩饰的脱口而出。“原是不曾料想七妹处这般热闹。只是七妹若是攀上了宫中贵人,别忘了我们姐妹就好!” “四姐抬举我了!”明薇一脸淡定的道:“不过是服侍祖母进宫,见谁我倒一概不知。” 明芳顿生不满,便是明薇在陈述事实,可她怎么听都是在显摆…… “这有什么关系啊,四姐!”明萝适时的□□话来,神情间的羡慕倒是毫不掩饰。“能入宫去见贵人便是好大的荣耀呢!”突然她话锋一转,对着明芳道:“四姐,我也很羡慕你呢!” “哦?”明芳有些不耐的应了一声。她知道明萝惯是个最巧的,最会恭维人。 明萝笑道:“你和七姐到底住得近,更亲密些。等七姐飞黄腾达了,咱们姐妹中头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四姐你啊!” 她话音未落,明芳的脸色立刻变了。她说什么,自己难不成还要靠着明薇的施舍不成!自己会向明薇去摇尾乞怜?简直是笑话! “自然还有三姐、六姐!”明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朝着二人歉然一笑,似乎为方才只提了明芳致歉。 此时明薇已经彻底能断定明萝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捣乱的! 明蓉也算是惯会做场面的,神色还好些。明莲则是刚刚被她挑拨过和明薇的关系,对她正不满着,岂会容她再放肆。 “八妹这话错了。”明莲对明萝微笑道:“你七姐不过是去随祖母入宫,你这话到像说祖母要她送进宫选秀似的!” “正是这话呢。”明薇半是捉狭的笑道:“八妹怎么会想到这上头去?莫不是——”她故意托了长长地尾音:“八妹动了春心了?” 明萝脸上顿时青一阵红一阵。 “六姐七姐你们——”明苓愤愤不平的想为明萝讨回公道,却被明萝拉住了袖子。 “我只是太为七姐欢喜了,才一时说的差了些。”明萝心知此时说的越多便错的越多,明苓是个冲动,便不肯让她为自己出头。“既是三姐四姐来了,想必同七姐有许多梯己话话,我们便不打扰了。” 她死死的拉住明苓的手,跟明薇几人告辞。 明薇以为排挤走她便能万事大吉?明萝垂下眼帘,缓缓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明蓉倒还罢了,不会当面给她难看……可明芳,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有稍好了些,因此笑容殷殷的拉着明苓,步伐轻快的走了出去。 “如今咱们七姑娘算是出息了。”明芳自顾自地挑了个放着明蓝色云纹缎面坐褥的圈椅上坐了,挑起的眉梢间尽是不屑和妒恨。“得了祖母的青眼,自是青云直上!” 明蓉在一旁笑得温婉。“到底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和你四姐都为替你欢喜呢!” 明芳冷哼一声。 面对四面八方的满满敌意,明薇如今只能无视,让自己淡定自若了。若是前一世,她穿成身份卑微的庶女,自然会用更温和的法子,而不是贸然出头。可她等不及了! 如今已经是昭平三十七年,能用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的时候已经越来越短,过一日少一日。 “多谢三姐、四姐!”明薇笑着应了。 显然这样风平浪静的道贺不是明芳的风格,等闲没事她还要踩明薇几脚,衬托出她的不凡来。如今明薇得了荣耀的机会,她自然是一肚子愤懑不平。 “你可真行,竟还舔着脸应承下来!”明芳简直没事找事,她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还真当自己是入宫当娘娘去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原本只是面色不虞的明芳,脸上竟然隐隐生出几分狰狞来。 素日她欺负明薇惯了,便是换了灵魂的明薇也多数时候都是息事宁人,不和她多计较,只图个省事罢了。所以她对自己寻衅很有信心,明薇并不敢怎样。 然而明薇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 “四姐!”明薇站直了身体,清丽的眉目间透出凛然,她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刚强。“我不过是随祖母入宫一趟,什么娘娘不娘娘的,四姐说的那些我从未想过!” 这话确实是真的,且不说那人已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只那人是容铎这一点,无论如何她是再不肯与他有瓜葛! 她重生,可不是为了再糟践自己一回! 明芳一时间倒被明薇唬住了。但当她看到明蓉看向自己的笑容中隐约带着讥诮时,怒火蹭的一下子再度翻涌。 明薇搬出老太太来,她不敢再说老太太的不是。可一时间她想不出言语来反击,干脆付诸行动,伸手把一旁的高几推倒了。 上面放着的茶盏乒乒乓乓的被掀翻在地上,弄了满地的碎片。 “四姐你这是做什么!”明薇愕然。 她是站在地上的,不免受了些许牵连。茶渍溅到了她梨花白的综裙上,十分显眼。便是泥土人也要有三分脾性的,更何况明薇本不是个软柿子。 明芳似是终于发泄出火气来,她沉郁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挑衅的道:“我便是这样做了,你又能如何?” 明薇顿时攥紧了拳头,眼底发寒。她前两世都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也对,不过是一套旧官窑茶具,一张黑漆高几。”明薇翘了翘嘴角,却并无一丝笑意。“四姐手头大方,并不在乎这些。” “既然四姐失手打翻了,便照着原样给我还一套罢!四姐原也知道,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上了册子的,母亲那里是有底儿的,我也做不得主。” 不仅明芳、明莲吃了一惊,连明蓉都怔住了,显然没想到明薇竟会这样做。 明蓉本以为,若明薇是个有脾气的,定会和明芳撕扯起来,这样她的作为传到老太太口中,她的名声也就完了,带入宫的人选,也就该换一换。 若明薇是个懦弱的,隐忍过去,也白费了老太太对她的看重,日后自然立不起来。 左不过明薇怎么选都是个错,明蓉才故意撺掇着明芳一同过来,就是想在明芳寻事时,顺道也毁了明薇。 “果然是个眼皮子浅的,这套茶具算什么,我——”明芳得意起来,神色一松,刚想应承起来,却被明薇的话打断了。 “忘了告诉四姐,那高几倒还罢了。”明薇神色悠闲的道:“只是茶具——怕是要夺四姐的心头好了!” 明芳低头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脸色登时变了。 明薇屋里自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套旧官窑的茶具,便是件次品。可登记在册,便是套极贵重的茶具。而原本那套,早就被明芳用这套被摔成碎片的劣质品换了回去。 当初那套茶具被明芳强行换了回去,原主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忍了下来。这还是明薇察觉到茶具上的瑕疵时,月临半吐半露告知的。 既然拿了我的东西,便要给我还回来! “四姐,咱们姐妹间亲厚,我是不愿去母亲那里告状的。”明薇善解人意的道:“还请四姐把从我这里换走的东西,一并还回来吧!” “温姨娘这几日可是身上不舒坦,在青林院静养呢。怕是一时半会儿,四姐难找到她的。” 二太太这几日被老太太送来的嫣红弄得焦头烂额,她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见二老爷似乎对温姨娘不那么上心了,便寻了温姨娘的错处,变相把她禁足了。 二老爷此时一身一心俱是在嫣红身上,头一遭对温姨娘的哭闹视而不见,让二太太自行处置。 “你——”明芳还想耍赖,想起自己姨娘这次没能斗过二太太,气焰便矮了几分。她到底没糊涂到不可救药的份儿上,脸色阴晴的不定的看着明薇,也没敢说出就让明薇把事捅到二太太跟前的话来。 二太太对庶女从来没手软过! “四姐若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明薇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作势要把小丫鬟叫过来。“还是告诉母亲吧,我是断不敢隐瞒的。” “还请三姐替我作证,并不是我手滑了。”明薇一脸纯良的转过头看着明蓉,似乎有几分哀求。“三姐的话,母亲是最相信的呢!” 明蓉尴尬的笑了几声。 “还当什么好东西,我给你便是!”明芳脸色变了几次,终于拂袖起身,眼中像是燃烧着小火苗:“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她又愤愤的瞪了明蓉、明莲一眼,脚不沾地的走了。 “四姐慢走!”明薇笑吟吟的追了一句,转过头对明蓉道:“我再让人上了茶,请三姐稍带片刻。” 明蓉如坐针毡的留了不过片刻,也匆匆告辞走了。 “真有你的!”明莲赞叹道:“打蛇打七寸,你可拿捏住了四姐!” “我照实说罢了。”明薇摇了摇头。 明莲见明薇神色有些黯然,又劝道:“别那些人影响了你的心情,她们越是来捣乱,你越该欢欢喜喜的才是!” 第170章 防2盗3章 无论萧瑾有多不情愿,还是跟着萧霁一同接了圣旨,之后便带着萧烨立刻回了锦荣院。 圣旨上那些虚伪溢美的话,她不想听。 什么温柔敦厚、什么容德兼美、曲尽和敬…… 那些人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何来这些虚伪的话! “姐姐……”萧烨感觉牵着自己的手越攥越紧,他不由心中惴惴。他不明白,父亲那样喜气洋洋,姐姐却是这样伤心愤怒。 听起来姐姐被赐婚的人家很好啊! “烨儿,怎么了?”萧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转眼间她们已经走到了锦荣院的门前,才迈进门槛,萧瑾便对着门口的翠竹道“关门!” 短促稍显冷厉的语气,把翠竹吓了一跳。 “烨儿,姐姐累了,你先去自己玩一会儿好吗?”萧瑾已无力再去安慰萧烨,只是拍了拍他的头,便自顾自的往屋里走去。 萧烨犹豫了一会儿,只得一个人去了小书房。 被赐婚给楚天舒这道圣旨甚至比宁子衍指婚的圣旨更让人绝望! 不能如愿嫁给宁子衍她只觉得前路迷茫,而嫁给楚天舒,几乎等于是没了出路! 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京中第一清贵的世家,怎么就偏偏看中了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可她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是名满京都才女、美女,又有谁会注意到她…… 萧瑾满脸的冰冷严峻,让在一旁守着的卢妈妈、浣月紫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萧瑾的声音像是带着料峭的春寒,她冷冷道“从来父母之命,此次又是皇上赐婚,再没有我插言的份!” “小姐!”卢妈妈听出了萧瑾的灰心,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她愧对夫人的嘱托,愧对小姐的信任!到头来,并不能帮上小姐什么! 若是普通的人家或还有回旋的余地,皇命难为,难道她们还敢抗旨不遵? 萧瑾怒极反而平静下来,她神色坦然,甚至轻轻笑道“能嫁到定国公府,真正世袭罔替的贵族,岂不比嫁到宁远侯府更高贵些?” “瑶娘和璎娘,谁能比我嫁得更好?” 浣月和紫苏听了,心中酸涩,立刻滚下了眼泪。 即使是她们这样没见识的丫鬟也知道,小姐被赐婚这件事着实古怪,老爷怎么能就这样欢天喜地的把小姐给卖了!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萧瑾不知是宽慰别人还是在劝自己。 “她们不都是等着看我的笑话?”萧瑾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我就偏不让她们如愿!” 狐假虎威不是吗?既然定国公府求娶她,那她先借借定国公府的势,也就无所谓了! ***************** 自从接了圣旨后,萧瑾不哭不闹,看似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陈姨娘和许姨娘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陈姨娘,若是先前的萧瑾她还能当做是因为懦弱不敢反抗,现在的萧瑾仍旧按兵不动,实在是古怪! 许姨娘更多的担心瑶娘。萧瑾被皇上赐婚,虽然荣耀,但想到她所嫁的人,并不值得羡慕。可这样一来,嫁到赵阁老家中的人……很可能就是瑶娘! 许姨娘这几日都用尽浑身解数给萧霁吹枕边风,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老爷,咱们家二小姐能嫁进国公府,已经招惹了多少人的妒忌!”许姨娘丝毫不觉得自己话有多昧良心“若是再又女儿嫁入赵阁老家中,恐对您仕途不利!” “正有那等小人,只眼红您,给您下绊子,那可就不好了!” 虽然萧霁没有立刻答应,但许姨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听进去大半。 她伸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期冀。 一定要怀个儿子! 等萧霁去了外书房,许姨娘吩咐道“巧织,去把大小姐给我叫来!”还要再叮嘱瑶娘几句,这些日子千万不要生事,她必须要抓紧时间给瑶娘寻一门妥帖的亲事! 巧织答应着去了,片刻就折返。“姨娘,三小姐邀大小姐去二小姐院子里了!” 璎娘来找瑶娘去看瑾娘?许姨娘轻轻蹙了眉,心中有几分不快。 璎娘这个小丫头心思太多,怕两个瑶娘都不是她的对手! “大小姐回来后,马上让她来我这儿!” ****************** 锦荣院。 璎娘拉着瑶娘陪她一起看萧瑾,为的就是有什么事好往瑶娘身上推。 瑶娘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稍一挑拨,就按捺不住。 “二姐!我和大姐来看你了!”璎娘银铃般的声音轻快的在锦荣院响起。 萧瑾眉头一跳,她们来做什么?替两个姨娘打探?想来是自己的平静让她们不安了! 很好,既然她们想来找事……那便找点事让她们做! “大姐、璎娘!”萧瑾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心中都生出一股子古怪,怎么萧瑾和她们想象的不一样! “瑾娘,你气色真是好啊!”瑶娘看似没心没肺的笑道“那句话没错,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可是大喜了!嫁入国公府,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出乎两人的意料,萧瑾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瑶娘的“恭维”,微笑道“多谢大姐!” 她还真当自己嫁入高门!瑶娘气极,讽刺道“妹妹好命!楚三爷脸上有些毛病,能娶到妹妹这样花容月貌的夫人,定然是疼爱有加!” “承大姐吉言!”萧瑾也不动怒,仍然微笑以对。 “你还真当自己是——”瑶娘变了脸色,才要再反唇相讥,便被璎娘笑着岔开了“二姐,大姐就爱开玩笑!” 平日的萧瑾也就揭过不再计较,可今天她不想让她们好过!“怎么能说是玩笑?”萧瑾笑得恬淡“难道三妹不这样想?” 一下子把璎娘未出口的话噎住了。 她本来想当个和事佬,把瑶娘踩下去好显得她对萧瑾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再进一步打探,没想到萧瑾竟也不给她留面子! “二姐!”璎娘有些委屈的嘟起嘴“我当然希望二姐过得好!” 萧瑾挑挑眉,不予置评。 “我和大姐来,是看看二姐这里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璎娘见萧瑾不卖她面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没有?萧瑾在心中冷笑一声,难道瑶娘有? “多谢你们好意!”萧瑾脸上笑容不改,温和道“正是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萧瑾也太会打蛇随棍上了! 瑶娘和璎娘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今日的萧瑾,格外咄咄逼人! “之前没有准备,我的嫁妆还没有绣!”萧瑾笑道“大姐和三妹能帮忙是再好不过的!” 瑶娘璎娘听了都松了口气,原是绣嫁妆。针线上自是有人做这些,她们只把这些拿回去命人做了,也可以卖个人情! “我这里实在是不可开交!”不等二人说话,萧瑾立刻又道“本想找针线上的人帮忙,却想着我毕竟是嫁进国公府!那些不精细的活计,岂不是要丢了咱们学士府的脸?” “我相信大姐和三妹的手艺!” 萧瑾竟然要她们帮她亲手绣?她疯了? “瑾娘,你少拿乔!”瑶娘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想使唤我给你做针线?你院里的人都是死的?紫苏拿不起针线了?” 萧瑾也不生气,只那一双冷清的眸子瞅了瑶娘一眼,不紧不慢道“我院里的人自然有她们的事做!” 瑶娘听了更是火大,她院里的人有事,难不成自己闲着就是要服侍她的?“瑾娘,你别欺人太甚!” 萧瑾故作无奈的耸耸肩,满脸的无辜“我本没这个意思,是我上赶着去翠罗院和青桐院求大姐和三妹的?还不是大姐和三妹主动来锦荣院说要帮忙……” 原本一直置身事外的璎娘心中一紧,抬眼便看到瑶娘投过来的怨毒目光。 “璎娘!”瑶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璎娘一直拿她当枪使,她恨恨道“我听陈姨娘说,这两年你的针线大有长进!” 璎娘有些讪讪然,“我的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给二姐绣嫁妆只怕打二姐的脸!若是给二姐绣个荷包香囊这样小件还可以!” 不愧是璎娘!四两拨千斤,她就想这样揭过?那可没门儿! 萧瑾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让二人好过,省得她们每日净是整出点歪心思扰得她不得安宁。这嫁妆二人绣也得绣,不绣也得绣! “老爷,您来了!”翠竹刻意提高的声音在这片刻的沉默中分外清晰。 萧霁来了? 萧瑾几乎忍不住要冷笑了。他竟然登了锦荣院的门?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看着瑶娘璎娘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萧瑾在心中更是冷笑不止。 她们以为萧霁来是救命的?想都不要想! 那么她就让这道救命符成为催命符! 萧瑾姐妹三人忙迎了出去。 今日萧霁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他身材高大挺拔,皮肤白皙,相貌称得上英挺,负手走来颇有几分器宇轩昂的味道。 再好的皮囊有什么用!心肝都是黑透的! “父亲!”三姐妹上前曲膝行礼。 萧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们都在!” “我们来看看二姐这里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璎娘抢着笑道“二姐要出嫁了,我们姐妹一场,也想尽一份心意!” 璎娘话音未落,便见萧霁脸上浮现出赞赏之色。 瑶娘脸上则是老大不痛快,又被璎娘那小蹄子抢了先! “你能这么想很好!”萧霁满意道“姐妹间就该这样和和美美才好!” 就萧霁这等卑鄙小人还盼着能家和万事兴?萧瑾在心中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您说的是!”在这种场合中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萧瑾今日却一反常态,她开口笑道“正好有些嫁妆我这里绣不过来,大姐和三妹就来帮忙了!” 瑶娘和璎娘都吃了一惊。萧霁在这里,萧瑾竟然还敢提绣嫁妆的事? 萧霁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点头道“也好。” 璎娘这时急了,要是萧霁真的答应下来,她可就真的得被萧瑾使唤了!她忙笑道“父亲!我虽然想帮二姐绣嫁妆……可是我怕我的手艺不行,国公府那样的门第,要是给二姐打脸……那就不好了!” 瑶娘也连连点头赞同。 萧霁立刻踟蹰起来,他有些犹豫道“瑾娘,我看还是找针线上的人替你做吧!” 见因为萧霁的话松懈下来的瑶娘和璎娘,萧瑾翘起了嘴角,神色平和的道“父亲,我倒不是要使唤大姐和三妹给我做活计!” 这一句话就把瑶娘和璎娘打回原形。 看瑶娘梗着脖子似乎要争辩,萧瑾抢在她开口前微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学士府长脸面!若是被人知道我有姐妹,嫁妆却仍要去外面做,怕是不妥罢?” “国公府会不会认为,咱们学士府并不重视同他们结亲!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萧瑾意有所指道“若是因此影响了父亲的仕途,那女儿可就万死不辞了!” 看萧霁似乎有松动之意,萧瑾决定再接再厉,再加一把劲。 “父亲,大姐和三妹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萧瑾诱惑般的道“女儿嫁到国公府,或许能帮着大姐和三妹谋一门好亲事!” “我的嫁妆便是大姐和三妹的敲门砖!若有诰命夫人问我,嫁妆是谁绣的,我也可以把大姐和三妹推出来!否则口说无凭,谁信大姐和三妹的心灵手巧呢?” 看着瑶娘和璎娘渐渐灰白的脸色,萧瑾好心情的继续道“父亲多得两位好女婿,在仕途上就能走得更顺,父亲您入阁,也就指日可待!” 被萧瑾说道仕途,萧霁已经动心了。 “我本没有劳累大姐和三妹的意思!如果大姐和三妹实在不愿意……”萧瑾决定退一步得寸进尺,她有些委屈道“那就算了!若因此使得我们姐妹间不和睦,倒是我的过错!” 萧霁终于下定决心。 他眼皮一掀,果断道“就依你的意思!瑶娘璎娘,你们都帮着瑾娘绣嫁妆!” “可是,父亲……”瑶娘还想垂死挣扎“我怕绣不好……” 不等萧瑾说话,萧霁先不高兴了,他冷道“给你们请的针线师傅都白请了?瑶娘你若不是因为给你母亲守孝,早就嫁人了!还由得你在这里推三阻四!” 萧瑾等得就是瑶娘或璎娘谁先说出这句话,她从容不迫的道“父亲,您别急!大姐是好意!” 瑶娘听了萧瑾的话立刻两眼放光,她还以为萧瑾回心转意,哪知萧瑾下一句话便把她打入地狱。 “绣不好不怕!一次不好就两次,两次不好就三次……”萧瑾温和的笑容在瑶娘和璎娘看来分外狰狞“咱们学士府,还差得了这些针线料子?” 萧瑾的意思是,她们绣得合不合用,还得由她判定?她觉得不好,就可以让她们无限期的做下去? 做绣活又费精神又费眼!等闲她们做个香囊荷包给萧霁表表心意也就顶天了,天知道这次萧瑾会怎样刁难她们! 而瑶娘璎娘最后的希望——萧霁也点头赞同了萧瑾的话,“就依瑾娘的话!” 相对于她们惨白的脸,萧瑾脸上的笑容格外温婉,格外恰到好处。 “如此就多谢父亲,多谢大姐、三妹了!” 璎娘表情还好些,瑶娘直接哆嗦着唇瓣,说不出话来。 正巧张兴来找萧霁,萧霁便甩手走开,让她们姐妹自己去商量。 萧瑾笑得舒畅极了,“大姐、三妹,如此你们便进来看看料子,咱们再定?” 嫁妆绣什么、绣得能不能用,还不是都由她来定?萧瑾从来没这么痛快过。以后就让瑶娘璎娘每日在各自的院子中安心的绣嫁妆!没时间出来给她捣乱! 瑶娘和璎娘气极,也没有办法。好人全让萧瑾当了! 二人拖拖踏踏的跟在萧瑾身后,磨蹭着不愿意往里面走。 璎娘小声抱怨道“就是大姐把二姐激怒了,才连累了我!二姐可是要做国公府三奶奶的人!都劝大姐要好好和二姐说话了!” 璎娘不说还好,瑶娘听了她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这活计还不是你包揽的?你要讨巧做好人,我还得跟着受带累!” 二人的抱怨悉数落入萧瑾耳中,萧瑾只是抿嘴一乐,佯装不知。 随便她们说什么,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她多安排两件活计,多说两次不合用,不就什么都找回来了? “今儿才开始,便做些简单的!”萧瑾开始给二人分派“就每人先绣一对帕子!后天申时初刻,送过来就是了!” 瑶娘仍是沉不住气,她冷哼一声“还真使唤上我们了!”她瞅了一眼帕子的图案,便立刻不满道“这么复杂,怎么能绣完!我手还生着呢!” “大姐有什么话,只管去和父亲说。”萧瑾好整以暇道“这本就是父亲分派的,何苦来为难我!” “你少拿父亲来压我!”瑶娘气势汹汹道“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忽然她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竟不再争执。 萧瑾自然知道她是在冒什么坏水。 “大姐,我劝你还是认真对待得好!”萧瑾老神在在的看了她一眼,凉凉道“若是大姐弄坏太多或者进度太慢,我也只好如实禀告父亲!” “大姐已经十七岁了!”萧瑾忽然来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瑶娘此时就像是浑身刺都立起来的刺猬,她尖锐道“萧瑾娘,你又想使什么坏!” “想必大姐的技艺比瑶娘更高超一筹。”萧瑾一拍手道“不如大姐再多绣一对如何?” “你——”瑶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萧瑾。 萧瑾闲闲的看着她,没有一丝畏缩。 最终还是瑶娘败下阵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原是我不该和妹妹争执,还请妹妹见谅!” 萧瑾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她宽容大度道“大姐能这样想是最好的!父亲说的没错,咱们姐妹间这样和和美美多好!” 瑶娘恨得牙根痒痒,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而在一旁默默看着的璎娘,只觉得后背生凉:什么时候,萧瑾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我只再多嘴一句。”萧瑾笑眯眯的道“大姐、三妹的活计,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若是找人代做,那我也好禀告父亲了!” ****************** “大小姐、三小姐慢走!”翠竹压抑着笑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 看着瑶娘和璎娘悻悻的离开,萧瑾好心情的接过浣月端上的热茶,她从没觉得,普洱的香气是这样好闻!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萧瑾越发觉得她应该在出嫁之前好好把这些人恶心一遍。 最近还有什么事……嫁妆?不,要等到国公府的聘礼来了,她才好比着要!她就不信,既然国公府求娶她,定然不会在这上面亏待她! 到时候看她不把学士府掏空了! 对了,不久就是罗氏的三周年!萧霁在她生前就对不起她,死后他必须得补偿! 就算萧霁不愿意,萧瑾也有办法逼着他大操大办! 扛着国公府的大旗,就是比较好办事! 萧瑾刻意忽略掉心中一切的恐慌和不安,她不敢想象会和传说中冷漠暴躁的楚天舒过上怎样的生活。趁着她能享受一时就是一时! 只盼着楚天舒不是一只中山狼!萧瑾有些丧气的想。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萧瑾反复用这句安慰自己,试图说服自己会有个光明的前景。 还是先考虑罗氏的事!萧瑾坐到书案前,排除杂念,提起笔开始勾勾画画。 东次间中紫苏和浣月正在收拾剩下的料子。 紫苏美滋滋的对浣月道“我看小姐嫁到国公府也挺好!大小姐平日那样的飞扬跋扈,今儿还不是服服帖帖,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还敢说!”浣月低斥道“关于楚三爷的流言你都忘了!切不可在小姐面前混说这些!” 紫苏讪讪的低下头,心中懊悔。 她怎么忘了,小姐将要面对的未知生活…… 第171章 防2盗3章 无论萧瑾有多不情愿,还是跟着萧霁一同接了圣旨,之后便带着萧烨立刻回了锦荣院。 圣旨上那些虚伪溢美的话,她不想听。 什么温柔敦厚、什么容德兼美、曲尽和敬…… 那些人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何来这些虚伪的话! “姐姐……”萧烨感觉牵着自己的手越攥越紧,他不由心中惴惴。他不明白,父亲那样喜气洋洋,姐姐却是这样伤心愤怒。 听起来姐姐被赐婚的人家很好啊! “烨儿,怎么了?”萧瑾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转眼间她们已经走到了锦荣院的门前,才迈进门槛,萧瑾便对着门口的翠竹道“关门!” 短促稍显冷厉的语气,把翠竹吓了一跳。 “烨儿,姐姐累了,你先去自己玩一会儿好吗?”萧瑾已无力再去安慰萧烨,只是拍了拍他的头,便自顾自的往屋里走去。 萧烨犹豫了一会儿,只得一个人去了小书房。 被赐婚给楚天舒这道圣旨甚至比宁子衍指婚的圣旨更让人绝望! 不能如愿嫁给宁子衍她只觉得前路迷茫,而嫁给楚天舒,几乎等于是没了出路! 世袭罔替的国公府,京中第一清贵的世家,怎么就偏偏看中了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可她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是名满京都才女、美女,又有谁会注意到她…… 萧瑾满脸的冰冷严峻,让在一旁守着的卢妈妈、浣月紫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萧瑾的声音像是带着料峭的春寒,她冷冷道“从来父母之命,此次又是皇上赐婚,再没有我插言的份!” “小姐!”卢妈妈听出了萧瑾的灰心,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她愧对夫人的嘱托,愧对小姐的信任!到头来,并不能帮上小姐什么! 若是普通的人家或还有回旋的余地,皇命难为,难道她们还敢抗旨不遵? 萧瑾怒极反而平静下来,她神色坦然,甚至轻轻笑道“能嫁到定国公府,真正世袭罔替的贵族,岂不比嫁到宁远侯府更高贵些?” “瑶娘和璎娘,谁能比我嫁得更好?” 浣月和紫苏听了,心中酸涩,立刻滚下了眼泪。 即使是她们这样没见识的丫鬟也知道,小姐被赐婚这件事着实古怪,老爷怎么能就这样欢天喜地的把小姐给卖了!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萧瑾不知是宽慰别人还是在劝自己。 “她们不都是等着看我的笑话?”萧瑾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我就偏不让她们如愿!” 狐假虎威不是吗?既然定国公府求娶她,那她先借借定国公府的势,也就无所谓了! ***************** 自从接了圣旨后,萧瑾不哭不闹,看似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陈姨娘和许姨娘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尤其是陈姨娘,若是先前的萧瑾她还能当做是因为懦弱不敢反抗,现在的萧瑾仍旧按兵不动,实在是古怪! 许姨娘更多的担心瑶娘。萧瑾被皇上赐婚,虽然荣耀,但想到她所嫁的人,并不值得羡慕。可这样一来,嫁到赵阁老家中的人……很可能就是瑶娘! 许姨娘这几日都用尽浑身解数给萧霁吹枕边风,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老爷,咱们家二小姐能嫁进国公府,已经招惹了多少人的妒忌!”许姨娘丝毫不觉得自己话有多昧良心“若是再又女儿嫁入赵阁老家中,恐对您仕途不利!” “正有那等小人,只眼红您,给您下绊子,那可就不好了!” 虽然萧霁没有立刻答应,但许姨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听进去大半。 她伸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期冀。 一定要怀个儿子! 等萧霁去了外书房,许姨娘吩咐道“巧织,去把大小姐给我叫来!”还要再叮嘱瑶娘几句,这些日子千万不要生事,她必须要抓紧时间给瑶娘寻一门妥帖的亲事! 巧织答应着去了,片刻就折返。“姨娘,三小姐邀大小姐去二小姐院子里了!” 璎娘来找瑶娘去看瑾娘?许姨娘轻轻蹙了眉,心中有几分不快。 璎娘这个小丫头心思太多,怕两个瑶娘都不是她的对手! “大小姐回来后,马上让她来我这儿!” ****************** 锦荣院。 璎娘拉着瑶娘陪她一起看萧瑾,为的就是有什么事好往瑶娘身上推。 瑶娘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稍一挑拨,就按捺不住。 “二姐!我和大姐来看你了!”璎娘银铃般的声音轻快的在锦荣院响起。 萧瑾眉头一跳,她们来做什么?替两个姨娘打探?想来是自己的平静让她们不安了! 很好,既然她们想来找事……那便找点事让她们做! “大姐、璎娘!”萧瑾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心中都生出一股子古怪,怎么萧瑾和她们想象的不一样! “瑾娘,你气色真是好啊!”瑶娘看似没心没肺的笑道“那句话没错,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可是大喜了!嫁入国公府,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出乎两人的意料,萧瑾大大方方的接受了瑶娘的“恭维”,微笑道“多谢大姐!” 她还真当自己嫁入高门!瑶娘气极,讽刺道“妹妹好命!楚三爷脸上有些毛病,能娶到妹妹这样花容月貌的夫人,定然是疼爱有加!” “承大姐吉言!”萧瑾也不动怒,仍然微笑以对。 “你还真当自己是——”瑶娘变了脸色,才要再反唇相讥,便被璎娘笑着岔开了“二姐,大姐就爱开玩笑!” 平日的萧瑾也就揭过不再计较,可今天她不想让她们好过!“怎么能说是玩笑?”萧瑾笑得恬淡“难道三妹不这样想?” 一下子把璎娘未出口的话噎住了。 她本来想当个和事佬,把瑶娘踩下去好显得她对萧瑾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再进一步打探,没想到萧瑾竟也不给她留面子! “二姐!”璎娘有些委屈的嘟起嘴“我当然希望二姐过得好!” 萧瑾挑挑眉,不予置评。 “我和大姐来,是看看二姐这里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璎娘见萧瑾不卖她面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没有?萧瑾在心中冷笑一声,难道瑶娘有? “多谢你们好意!”萧瑾脸上笑容不改,温和道“正是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萧瑾也太会打蛇随棍上了! 瑶娘和璎娘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今日的萧瑾,格外咄咄逼人! “之前没有准备,我的嫁妆还没有绣!”萧瑾笑道“大姐和三妹能帮忙是再好不过的!” 瑶娘璎娘听了都松了口气,原是绣嫁妆。针线上自是有人做这些,她们只把这些拿回去命人做了,也可以卖个人情! “我这里实在是不可开交!”不等二人说话,萧瑾立刻又道“本想找针线上的人帮忙,却想着我毕竟是嫁进国公府!那些不精细的活计,岂不是要丢了咱们学士府的脸?” “我相信大姐和三妹的手艺!” 萧瑾竟然要她们帮她亲手绣?她疯了? “瑾娘,你少拿乔!”瑶娘讥讽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想使唤我给你做针线?你院里的人都是死的?紫苏拿不起针线了?” 萧瑾也不生气,只那一双冷清的眸子瞅了瑶娘一眼,不紧不慢道“我院里的人自然有她们的事做!” 瑶娘听了更是火大,她院里的人有事,难不成自己闲着就是要服侍她的?“瑾娘,你别欺人太甚!” 萧瑾故作无奈的耸耸肩,满脸的无辜“我本没这个意思,是我上赶着去翠罗院和青桐院求大姐和三妹的?还不是大姐和三妹主动来锦荣院说要帮忙……” 原本一直置身事外的璎娘心中一紧,抬眼便看到瑶娘投过来的怨毒目光。 “璎娘!”瑶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璎娘一直拿她当枪使,她恨恨道“我听陈姨娘说,这两年你的针线大有长进!” 璎娘有些讪讪然,“我的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给二姐绣嫁妆只怕打二姐的脸!若是给二姐绣个荷包香囊这样小件还可以!” 不愧是璎娘!四两拨千斤,她就想这样揭过?那可没门儿! 萧瑾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让二人好过,省得她们每日净是整出点歪心思扰得她不得安宁。这嫁妆二人绣也得绣,不绣也得绣! “老爷,您来了!”翠竹刻意提高的声音在这片刻的沉默中分外清晰。 萧霁来了? 萧瑾几乎忍不住要冷笑了。他竟然登了锦荣院的门?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看着瑶娘璎娘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萧瑾在心中更是冷笑不止。 她们以为萧霁来是救命的?想都不要想! 那么她就让这道救命符成为催命符! 萧瑾姐妹三人忙迎了出去。 今日萧霁一身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他身材高大挺拔,皮肤白皙,相貌称得上英挺,负手走来颇有几分器宇轩昂的味道。 再好的皮囊有什么用!心肝都是黑透的! “父亲!”三姐妹上前曲膝行礼。 萧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们都在!” “我们来看看二姐这里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璎娘抢着笑道“二姐要出嫁了,我们姐妹一场,也想尽一份心意!” 璎娘话音未落,便见萧霁脸上浮现出赞赏之色。 瑶娘脸上则是老大不痛快,又被璎娘那小蹄子抢了先! “你能这么想很好!”萧霁满意道“姐妹间就该这样和和美美才好!” 就萧霁这等卑鄙小人还盼着能家和万事兴?萧瑾在心中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您说的是!”在这种场合中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萧瑾今日却一反常态,她开口笑道“正好有些嫁妆我这里绣不过来,大姐和三妹就来帮忙了!” 瑶娘和璎娘都吃了一惊。萧霁在这里,萧瑾竟然还敢提绣嫁妆的事? 萧霁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点头道“也好。” 璎娘这时急了,要是萧霁真的答应下来,她可就真的得被萧瑾使唤了!她忙笑道“父亲!我虽然想帮二姐绣嫁妆……可是我怕我的手艺不行,国公府那样的门第,要是给二姐打脸……那就不好了!” 瑶娘也连连点头赞同。 萧霁立刻踟蹰起来,他有些犹豫道“瑾娘,我看还是找针线上的人替你做吧!” 见因为萧霁的话松懈下来的瑶娘和璎娘,萧瑾翘起了嘴角,神色平和的道“父亲,我倒不是要使唤大姐和三妹给我做活计!” 这一句话就把瑶娘和璎娘打回原形。 看瑶娘梗着脖子似乎要争辩,萧瑾抢在她开口前微笑道“我这样做是为了学士府长脸面!若是被人知道我有姐妹,嫁妆却仍要去外面做,怕是不妥罢?” “国公府会不会认为,咱们学士府并不重视同他们结亲!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萧瑾意有所指道“若是因此影响了父亲的仕途,那女儿可就万死不辞了!” 看萧霁似乎有松动之意,萧瑾决定再接再厉,再加一把劲。 “父亲,大姐和三妹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萧瑾诱惑般的道“女儿嫁到国公府,或许能帮着大姐和三妹谋一门好亲事!” “我的嫁妆便是大姐和三妹的敲门砖!若有诰命夫人问我,嫁妆是谁绣的,我也可以把大姐和三妹推出来!否则口说无凭,谁信大姐和三妹的心灵手巧呢?” 看着瑶娘和璎娘渐渐灰白的脸色,萧瑾好心情的继续道“父亲多得两位好女婿,在仕途上就能走得更顺,父亲您入阁,也就指日可待!” 被萧瑾说道仕途,萧霁已经动心了。 “我本没有劳累大姐和三妹的意思!如果大姐和三妹实在不愿意……”萧瑾决定退一步得寸进尺,她有些委屈道“那就算了!若因此使得我们姐妹间不和睦,倒是我的过错!” 萧霁终于下定决心。 他眼皮一掀,果断道“就依你的意思!瑶娘璎娘,你们都帮着瑾娘绣嫁妆!” “可是,父亲……”瑶娘还想垂死挣扎“我怕绣不好……” 不等萧瑾说话,萧霁先不高兴了,他冷道“给你们请的针线师傅都白请了?瑶娘你若不是因为给你母亲守孝,早就嫁人了!还由得你在这里推三阻四!” 萧瑾等得就是瑶娘或璎娘谁先说出这句话,她从容不迫的道“父亲,您别急!大姐是好意!” 瑶娘听了萧瑾的话立刻两眼放光,她还以为萧瑾回心转意,哪知萧瑾下一句话便把她打入地狱。 “绣不好不怕!一次不好就两次,两次不好就三次……”萧瑾温和的笑容在瑶娘和璎娘看来分外狰狞“咱们学士府,还差得了这些针线料子?” 萧瑾的意思是,她们绣得合不合用,还得由她判定?她觉得不好,就可以让她们无限期的做下去? 做绣活又费精神又费眼!等闲她们做个香囊荷包给萧霁表表心意也就顶天了,天知道这次萧瑾会怎样刁难她们! 而瑶娘璎娘最后的希望——萧霁也点头赞同了萧瑾的话,“就依瑾娘的话!” 相对于她们惨白的脸,萧瑾脸上的笑容格外温婉,格外恰到好处。 “如此就多谢父亲,多谢大姐、三妹了!” 璎娘表情还好些,瑶娘直接哆嗦着唇瓣,说不出话来。 正巧张兴来找萧霁,萧霁便甩手走开,让她们姐妹自己去商量。 萧瑾笑得舒畅极了,“大姐、三妹,如此你们便进来看看料子,咱们再定?” 嫁妆绣什么、绣得能不能用,还不是都由她来定?萧瑾从来没这么痛快过。以后就让瑶娘璎娘每日在各自的院子中安心的绣嫁妆!没时间出来给她捣乱! 瑶娘和璎娘气极,也没有办法。好人全让萧瑾当了! 二人拖拖踏踏的跟在萧瑾身后,磨蹭着不愿意往里面走。 璎娘小声抱怨道“就是大姐把二姐激怒了,才连累了我!二姐可是要做国公府三奶奶的人!都劝大姐要好好和二姐说话了!” 璎娘不说还好,瑶娘听了她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这活计还不是你包揽的?你要讨巧做好人,我还得跟着受带累!” 二人的抱怨悉数落入萧瑾耳中,萧瑾只是抿嘴一乐,佯装不知。 随便她们说什么,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她多安排两件活计,多说两次不合用,不就什么都找回来了? “今儿才开始,便做些简单的!”萧瑾开始给二人分派“就每人先绣一对帕子!后天申时初刻,送过来就是了!” 瑶娘仍是沉不住气,她冷哼一声“还真使唤上我们了!”她瞅了一眼帕子的图案,便立刻不满道“这么复杂,怎么能绣完!我手还生着呢!” “大姐有什么话,只管去和父亲说。”萧瑾好整以暇道“这本就是父亲分派的,何苦来为难我!” “你少拿父亲来压我!”瑶娘气势汹汹道“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忽然她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竟不再争执。 萧瑾自然知道她是在冒什么坏水。 “大姐,我劝你还是认真对待得好!”萧瑾老神在在的看了她一眼,凉凉道“若是大姐弄坏太多或者进度太慢,我也只好如实禀告父亲!” “大姐已经十七岁了!”萧瑾忽然来了句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瑶娘此时就像是浑身刺都立起来的刺猬,她尖锐道“萧瑾娘,你又想使什么坏!” “想必大姐的技艺比瑶娘更高超一筹。”萧瑾一拍手道“不如大姐再多绣一对如何?” “你——”瑶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萧瑾。 萧瑾闲闲的看着她,没有一丝畏缩。 最终还是瑶娘败下阵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原是我不该和妹妹争执,还请妹妹见谅!” 萧瑾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她宽容大度道“大姐能这样想是最好的!父亲说的没错,咱们姐妹间这样和和美美多好!” 瑶娘恨得牙根痒痒,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 而在一旁默默看着的璎娘,只觉得后背生凉:什么时候,萧瑾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我只再多嘴一句。”萧瑾笑眯眯的道“大姐、三妹的活计,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若是找人代做,那我也好禀告父亲了!” ****************** “大小姐、三小姐慢走!”翠竹压抑着笑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 看着瑶娘和璎娘悻悻的离开,萧瑾好心情的接过浣月端上的热茶,她从没觉得,普洱的香气是这样好闻! 经过刚才这么一闹,萧瑾越发觉得她应该在出嫁之前好好把这些人恶心一遍。 最近还有什么事……嫁妆?不,要等到国公府的聘礼来了,她才好比着要!她就不信,既然国公府求娶她,定然不会在这上面亏待她! 到时候看她不把学士府掏空了! 对了,不久就是罗氏的三周年!萧霁在她生前就对不起她,死后他必须得补偿! 就算萧霁不愿意,萧瑾也有办法逼着他大操大办! 扛着国公府的大旗,就是比较好办事! 萧瑾刻意忽略掉心中一切的恐慌和不安,她不敢想象会和传说中冷漠暴躁的楚天舒过上怎样的生活。趁着她能享受一时就是一时! 只盼着楚天舒不是一只中山狼!萧瑾有些丧气的想。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萧瑾反复用这句安慰自己,试图说服自己会有个光明的前景。 还是先考虑罗氏的事!萧瑾坐到书案前,排除杂念,提起笔开始勾勾画画。 东次间中紫苏和浣月正在收拾剩下的料子。 紫苏美滋滋的对浣月道“我看小姐嫁到国公府也挺好!大小姐平日那样的飞扬跋扈,今儿还不是服服帖帖,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还敢说!”浣月低斥道“关于楚三爷的流言你都忘了!切不可在小姐面前混说这些!” 紫苏讪讪的低下头,心中懊悔。 她怎么忘了,小姐将要面对的未知生活…… 第172章 安然一路满怀心事的同陆明修一起到了毅郡王府。 陆明修只以为安然是因为谣言的事才心情不好,他还有些后悔告诉安然这些。 等到两人下了车,往毅郡王府里面走时,安然怕被三娘瞧出端倪来,还是调整了脸上的神色,尽量让看起来自然些。 安然夫妇相携而来的消息传过来,已经回府的云诜自然是迎了出来。 这下子倒真的应验了陆明修在赵氏面前信口所说的事。 今儿云诜下衙回来,见念哥儿也在三娘房中,却不见安然,觉得有些奇怪。三娘便把六娘过来的事跟云诜说了,夫妻连个正说着话,只听到传来小丫鬟们的通报,说是平远侯和夫人来了。 云诜知道姐妹两个要说六娘的事,便邀陆明修去书房叙话,让三娘和安然说话。 “三姐,我陪六姐回去之后,没多久陈家母子便来了。”安然连口头上的客气都懒得做,她毫不掩饰的表达对陈家的厌恶。“他们倒是说了一大通理由,也仿佛很有诚意的让步了。” 这解决速度之快,倒是超乎了三娘的预料。 陈家母子的动作够快的。 安然三言两语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三娘听到“许蕙”的存在,不由蹙起了眉,冷笑了一声。 “我素日虽不喜欢六娘,可她嫁出去便代表着咱们南安侯府的颜面。”三娘面露嘲讽之色,“不过是商贾之家,竟敢这样对待侯府的姑娘,这才成亲一个多月,就快弄出了庶长子来。” 三娘可能更生气,毕竟想到李氏曾经那样恶心过她,她只要想到爬床的人就觉得厌恶。 安然点了点头。 “只是这个许蕙身份不一般,照她们的说法,是不能喊打喊杀的。”安然叹了口气,道:“也只能照着陈家所说办了。” 三娘却有些怀疑,道:“陈家会不会是为了保住陈谦喜欢的这个妾,故意这么说的?” 安然闻言,下意识的就要否定。她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许蕙的存在,她的身世也没错。只是这一世的她不该知道,故此安然道:“想来祖母会派人去查证的罢!怎么会任由他们胡说八道?” 听了她的话,三娘才点了点头。 “也是六娘当初不检点,跟这样的人有了私情。”三娘才听到这个消息时,自然是气愤非常。可冷静下来,细想想前因后果,不免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六娘咎由自取。 六娘倒是想跟方庭有私情呢,可是没成功呀,安然腹诽。 “我看六姐的意思,似乎不太满意这个解决的法子。”安然犹豫了一下,道:“我总觉得,六姐仿佛不想跟陈谦过下去了。” 她的话音未落所,三娘便嗤笑了一声。 “是她不想过就不过的?”三娘伸出手指,点了点安然的额头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若是为着这件事,纵然陈家是没理,难道咱们侯府就有颜面了?” 安然默然。 当然不止是六娘愿不愿意的问题。 “行了,这件事就让祖母、母亲去操心,你就别管了。”三娘拍了拍安然的手,笑道:“念哥儿可是早就念叨着你呢,方才云芳她们过来,我让念哥儿跟着她们玩去了。” “中午你们留下在这儿用饭,画屏她们一早便吩咐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已经到了午饭的时候,自然没有离开的道理。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 她在毅郡王府住的这些时日,平日里她的喜好习惯,三娘身边的丫鬟都是知道的。再加上三娘喜欢她,画屏银屏又感激她帮了自己姑娘,故此只要是安然过来,茶水点心便都准备上她爱吃的。 同在平远侯府也差不了多少。 云诜自是陪着陆明修在外头用饭,用过午饭之后,安然和陆明修便带着念哥儿告辞了。 回去时,陆明修仍旧陪着母子二人坐了马车。这会儿正是平日里念哥儿午睡的时候,故此还在马车上,念哥儿就困了。 靠在安然怀中,念哥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安然怕他睡冷了着凉,便哄着他说话,不让他睡。“念哥儿,听话。咱们回去再睡好不好?” 念哥儿软绵绵拖长声音回了一句“好”,眼皮还是往下耷拉。 “小舅舅说想跟你玩,你想小舅舅了吗?”安然想起钰哥儿的话,对念哥儿道:“改日咱们把小舅舅请到家里来好不好?” 除了三娘府上的东哥儿,见了谁家的男孩儿念哥儿都得叫一声舅舅。念哥儿正在迷糊着,也不知道安然说的是谁,就胡乱点头。 安然不由失笑。 “看他困得,这会儿你跟他说什么都没有。”陆明修觉得好笑,他轻声道:“让他睡吧,等到了我把他报进去就好,裹得严实点。” 安然无奈,见说话的功夫,念哥儿已经靠在她的怀中睡着了,只能答应下来。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到了平远侯府门前。 陆明修先下了车,安然把怀中的念哥儿递给他,用马车上的毯子裹好念哥儿,还给他戴好了帽子。 夫妻两个护着念哥儿到了正房中,陆明修把念哥儿放到他自己的房中,便同安然一齐到了里屋换衣裳。 两人身上俱是带着寒气,直到换了熏笼上暖烘烘的衣裳,才好了些。 “今儿折腾了半晌,你也累了。”陆明修拿出安然哄念哥儿的语气来,拉着安然的手到了床边,柔声道:“歇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 安然忍笑,不过陆侯爷是好意,她脱了外头的衣裳,从善如流的上了床。陆明修帮她拉好了被子,让她闭着眼睡一会儿。 陆明修也上了床,不过他连被子都没盖,显然只是要陪安然躺一会儿。 旁边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你,还怎么睡得着? 安然心里头本来就存着心事,感觉到陆侯爷的目光,干脆睁开了眼,也盯着陆明修看。 “怎么,睡不着?”陆明修压低了嗓音,声音愈发显得低沉令人沉醉。“莫非夫人也要人哄着才能睡着么?” 他既是这么说了,安然干脆痛快的点了点头。她翻过身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要侯爷唱个小曲儿才能睡着。” 陆明修微愕。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竟然没有拒绝,还非常配合接话道:“好啊,夫人想听哪一支?” 安然眨了眨眼,故作沉吟的想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捡你擅长的随便来一支便罢了。” 陆明修几乎没什么犹豫的,轻轻的哼起了一首轻柔的曲调。正是安然平日里哄着念哥儿睡觉时,所哼的小调。 男子低沉的嗓音虽说不若女子的轻柔舒缓,却有种说不出的好听,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听到陆侯爷开嗓后,安然乐不可支的在被子里打滚儿。然而陆侯爷显然承受能力很好,尽管安然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他还是镇定自若的哼完了整首曲子。 总体来说,竟然还不错。 乐了半晌后,安然突然用被子蒙住了头。 陆明修起初还以为她是偷偷藏在被子里笑话自己,可是过了片刻,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想要掀开安然的被子,却发现被紧紧的攥住了。陆明修用了点儿力气,一下子变看到泪眼朦胧的安然,还夹杂着轻微的抽噎声。 “九娘,别哭!”见到安然的眼泪,陆明修便觉得慌了神。他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好,拿出一条帕子,要给她拭泪。 好像自己并没有惹九娘不高兴的地方……陆侯爷飞快的反思着,莫非是在马车上自己对九娘说的那些话?陆明修愈发觉得后悔,他应该都解决了再告诉安然,免得上想起旧事,更加的伤心难过。 安然红着眼圈,主动的往陆侯爷身边靠过去。陆明修怕她冷,只好把自己一并裹在被子里。 “九娘,别伤心了。”陆明修笨嘴拙舌的不知该如开解,他只好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当初散布谣言的人给揪出来,还你一个清白。” 安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过是谣言罢了,她还受得住。当初她一滴泪都没有掉过,而如今被人捧在掌心宠着,反而矫情了起来。 “侯爷,是否能澄清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知道您相信我。”安然靠在陆明修怀中,小声的道:“真的,我不是为了谣言的事情难过。” 陆明修摸了摸她乌黑如瀑般的长发,修长的手指便滑到了她的脸颊上。 伤害过九娘的人,他是定然不会放过的。陆明修早就下定了决心,却没有对安然多说什么。 安然决定据实相告,陈谦的事情。 若是没有陈家闹出来的这些事,安然决定要把陈谦的那些事当做秘密永远藏起来。可是眼前陈家跟自己的事由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安然觉得自己说出来,比起陆明修查出来要好一些。 毕竟知道自己对他有所隐瞒,他也是会难过的吧! 想到这儿,安然便缓缓的道:“侯爷,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陆明修忙正色看着安然,示意他在听。 安然低声道:“恐怕您听说过,陈谦喜欢我。” 陆明修脸色微变,他怕安然多心,才要否认时,只见安然苦笑一声道:“没错,这就是事实。” 第173章 安然撑着身子坐起来,微微垂着头。 如果不是陈家牵扯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安然宁愿把这件事当做秘密,一直保守下去。可既然陆明修已经着手查到陈谦跟李侧妃的人有勾结联系,以后未尝不会发现陈谦对她有意。 与其等着陆明修发现,倒不如她说出来,否则倒像是她也有意一般,为陈谦遮掩。 安然知道,陆明修对外头的那些谣言,从来都不肯相信,对她则是全然的信任。自己隐瞒着陈谦的事,恐怕会让他失望吧! 想到这儿,安然不由有些忐忑。 谁知她没等到陆明修的回答,却感觉到陆明修掀开被子,下了床。 难道陆明修真的生气了?为了她的隐瞒? 安然顿时心里十分不安,她抬起眼时,却发现陆明修手中拿着她的外衣走了回来。 陆明修把衣裳帮安然披好,温声道:“冷不防的起来,别着凉。” 他的举动出乎了安然的意料,她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陆明修。“侯爷,您没生气?” “难道在九娘心中,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人?”陆明修伸手刮了刮安然的鼻梁,唇边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我只会庆幸,早早的把你娶进了门。” 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安然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顿时有了勇气,把当初的那些事都告诉陆明修。 “第一次见面是在栖霞寺中。”安然想起那时自己竟然崩溃的哭了,不免觉得有些丢人。可是重见陈谦的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失态也是在所难免的。“三姐带着我和云兰三姐妹去栖霞寺游玩。” 原本安然不想把云兰的所作所为给抖落出来,可是她想着方才陆明修提过,陈谦跟李侧妃的人有牵连。而当初云兰确实跟李侧妃走得近,且当初也是云兰有意把自己引到那处,分明居心叵测。 “您说陈谦跟李侧妃的人见面,我倒是想起来,曾经在栖霞寺,云兰想要算计我。”安然轻描淡写的说了那时云兰是怎么让她落单,她又是如何碰到的陈谦。此刻想来,兴许她们安排的人不一定是陈谦,我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他。” 陆明修闻言,眉头越皱越紧。 他早知道当初安然在毅郡王府过得那些日子不容易,还要被三娘怀疑着是否有异心。没想到恨上安然的还有云诜的妾室李氏,她也把安然视为敌人,求自己的姑母帮忙除掉安然。 既然她们想把安然引到僻静的地方,又有外男在——陆明修很快便意识到了最坏的可能,她们想毁了九娘的清白。 “那时我慌了神又跑的急,不小心把帕子给丢了。”安然想到当时的恐慌,不由攥紧了手边的被子。“我没想到,在定北侯府,竟然又个小丫鬟递了块一模一样的帕子给我,里头还夹着一张纸条,正是陈谦所写。” 安然神色不大好看。“我没想到,他竟然混进去了定北侯府!” 陈谦倒是厉害,会钻营。定北侯府也勋贵世家,他才来京城多长时间,竟也打通了关系! 定北侯府陆明修还是有所了解的,其中长子、三子是嫡出,次子、四子是庶出。嫡子自是不必说,想来不屑于陈谦这样的人为伍,而次子方庭更是出了名的行为端正谨慎,不可能结交陈谦,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四子方庾了。 当时在云阳郡主为了庆祝长女回家而举办的宴席上,陆明修还记得当时有些南安侯侯府姑娘和定北侯府公子在水榭私会的传言,虽说知道具体情况的人很少,可谭朗跟陆明修透了底,是六娘和方庭。 凭六娘的能力,怎么可能攀得上方庭?肯定会有人帮她,如今看来,恐怕这个人选很好确定,大概就是方庾了。 仔细想一想,也只能是通过陈谦再搭上方庾的路子。陈家富甲一方,自然有的是银子。而方庾作为世家庶子,恐怕手里的闲钱不如陈谦宽裕。陈谦又是个善于钻营的,他都能跟安远良搞好关系,让安远良视他如自家子侄一般,更可况是方庾? 种种迹象表明,陈谦此人绝不简单。这倒是一条思路,能揭穿陈谦的真面目。 “还有两次,是他假借送给父亲礼物的名义,还送了写小摆件给我们姐妹。”安然低声道:“兴许他是买通了小厮,里头又发现了夹带的纸条。” “我被烦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那纸条和帕子一把火都烧了。”安然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般。 自从遇到陈谦以来,她就始终被旧日的噩梦缠身、折磨,想到陈谦那些恶心的手段,她只想躲他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如今都说了出来,她也就不用担心陈谦什么时候再出现,扰乱她的生活。 “九娘,委屈你了。”陆明修把安然搂在怀中,给她依靠。先前他还以为尽他所能,已经在护着她了。可是他没想到,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九娘竟还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中透出心疼和怜惜来,愈发的轻柔。而他的眸光在安然看不到的地方,却是慢慢变冷,愈发的幽深。 安然弯了弯唇角,把头靠在陆明修的肩膀上,虽然不够宽厚,却足以让她放心的依靠。 陆明修把安然所说的都暗自记在心中,准备一一去查证。陈谦觊觎九娘倒还罢了,他竟敢做出伤害九娘的事来——自己绝对不会放过他。 ****** 陈府。 在回程的路上,陈谦骑马,丁氏陪着六娘同在一辆马车上。 陈谦一时把六娘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专心想着在南安侯府遇到安然的情景。有些日子没见,她愈发的漂亮了,嫁为人妇后,更添了几分娇媚柔美。 他几乎就要得到她了。 可是回想起那陆明修过来之后,站在她身边,像是特意在宣示他的占有权似的。而南安侯府的人,见了陆明修俱是毕恭毕敬,就连他那看了起来趾高气昂的岳母,见了陆明修也是客客气气的,还要陪着笑脸。 想到看起来冷峻的陆侯爷,又有多少能耐?还不是仗着曾经在西南军中待过,也算是有从龙之功的。若是他只是落魄的世家之后,怎么能娶到九娘? 从龙之功。 陈谦在心中暗自咂摸着四个字,先前陈家也是因为这四个字,更进了一层,成为了皇商。可这还是他爹的辉煌罢了,并不是他的。 如果他也能有这样的际遇,一定会比他们做得都要好! 陈谦犹自做着他的春秋大梦,丁氏在车上,却是对六娘好言相劝,十分客气。“六娘,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陈家对不住你。” 六娘既然已经跟着回来,且她也知道,娘家不可能帮助她更多了,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她也只好服了软。 “娘,您待我如同亲女一般,我是知道的。”六娘泪眼朦胧的道:“我只伤心,大爷他跟我成亲才一个多月,若是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爷只管说便是了。何必要这样给我没脸呢?” 她很清楚,或许丁氏希望听到的回答是她松了口,趁机承认了许蕙的地位,干脆抬她做姨娘。 南安侯府自是不能容忍自家姑娘才嫁过去一个多月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若是六娘点了头,南安侯府也没办法。 且这回去南安侯府,丁氏也算看明白了。这六姑娘在府中受宠的程度恐怕有限,跟姐妹的关系并没有她所说的那样亲密。否则当时安九娘为何坚决果断的拒绝了,要送她回陈家? 南安侯府自是会为安六娘撑腰,可若是陈家在大面上做得无可挑剔,南安侯府也不会深究。 可六娘决不能松口。 这一回她退缩了,下一回陈家岂不是欺负得更狠?要是到了扬州,侯府鞭长莫及,她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丁氏见她不肯松口,便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只说在太夫人面前答应的,肯定会做到,让六娘安心。 “谦哥儿还年轻,做事有些冲动,难免犯些糊涂,再加上有心人的勾引……娘替他向你道歉,你且看他日后的表现。”丁氏和风细雨的道:“若是他再有不好的地方,我头一个不放过他!” 六娘闻言,面上露出感激之色。可是她心中,却是冷冷一笑。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有错?话中句句都是为陈谦开脱,仿佛陈谦才是受了委屈的哪一个。 丁氏的目光又落在六娘平坦的小腹上,慈爱的笑道:“你呀,早些生下嫡子才是正途,我可盼着宝贝孙子的出声呢。等做了父亲,谦哥儿自然也就有责任有担当了。” 六娘害羞的低下了头。 她还想着,这些日子来陈谦怎么不死命拉着她做那档子事,竟是另外有了人!原本她就深恨陈谦的粗暴,这会儿想到陈谦曾经抱着别人百般缠绵,或许从许蕙的床上刚下来,就又上了她的床。 六娘只觉得恶心。可是在丁氏面前,她又不能表现出来。 好容易到了陈府,马车停下后,六娘想要踩着小杌子下来,面前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来。 只见陈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大奶奶,请罢。” 第174章 丁氏嘱咐他们夫妻二人好生谈一谈,把心结解开,这才回了房中。 等到她离开,陈谦才拉着六娘的手一起往他们的院子走。 “大爷,您弄疼我了!”六娘痛呼一声,想要把手腕从陈谦的手中挣脱开。陈谦虽是状似亲密的拉着六娘的手,可力度之大,似乎要生生把她的手腕捏碎似得。六娘不过是娇养长大的姑娘,纤细的手腕根本禁不住成年男子的力气。 陈谦恍若未闻,仍旧半拖着六娘走,六娘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大爷!”六娘说了几次,陈谦才放慢了脚步。他偏过头,看着六娘红通通的眼圈,一副委屈柔弱的模样,并没有心软半分,反而眼底透出一抹不屑。 他冷哼一声,道:“大奶奶这儿倒柔弱起来了?从府中偷跑出来时,大奶奶可是十分有劲头啊。” 六娘咬了咬下唇,并没有吭声。 陈家理亏在先,是以陈家母子一齐出动,把六娘给请了回来。陈谦在南安侯府装得谦逊恭敬,回到了陈家确实完全变了一副嘴脸。 碍于这还是在外头,若是两人有什么争执,未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到丁氏那儿,故此陈谦也只得暂时忍耐着,等到回了房,再仔细跟六娘掰扯清楚。 六娘出去得急,并没有带着碧珠和碧云,等到六娘走到廊庑下时,发现她们两个人正跪在廊庑下。 虽说晌午这会儿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可是如今已经是三九的天了,碧珠和碧云本是在房中贴身服侍她的,穿得都不多。时不时一阵寒风吹过来,六娘都忍不住紧一紧身上的斗篷。 别的倒还罢了,这会儿地上是最冷的,这么跪上半天,她们两个的腿非得废了不可。 “大爷,这是怎么回事?”六娘气极了,她偏过了头转向了陈谦,怒目而视。 陈谦满不在乎的看了两个人一眼,轻描淡写的道:“她们没服侍好主子,连主子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这样背主不中用的人,我这不是替大奶奶出手给料理了,免得脏了大奶奶的手。” 六娘气得浑身发抖。 “话又说回来。”陈谦尤嫌刺激六娘不够,又满脸嘲讽的道:“大奶奶这会儿倒是心疼了?当初你让她们掩饰你偷偷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她们现在,还不是拜你所赐!” 见他说的话越来越混账,六娘干脆不跟他理论,亲自上前把碧云和碧珠扶了起来。 两个人跪了不短的时候,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见陈谦阴鸷的目光扫过来,两人犹自瑟缩了一下。见二人如此,六娘只觉得像是有人把耳光甩在了她脸上,火辣辣的,又觉得难堪。 原本想要退让的六娘,这会儿倒有了一股气性,不肯服软。她扬声叫了几个小丫鬟出来,把碧云和碧珠给扶进去。 碧云和碧珠看着陈谦的脸色,有些不敢动。 “你们到底是谁的丫鬟?”六娘动了气,厉声道:“你们只管听我的便是!” 见六娘如此,两人才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去了厢房里。 如此一来,倒是只剩下了陈谦和六娘。 “大爷不是想跟我算账么。”六娘扬起下巴,不甘示弱的道:“趁着清净,干脆都说开罢了。” 陈谦没想到方才还是委委屈屈的六娘,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多了几分刚强来。真真是有趣。 他唇边浮出一抹笑容,看六娘的目光倒变了不少。 房中很清静,服侍的小丫鬟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敢多说,见两人都没有吩咐,便屏息敛声的站在墙角候着。 陈谦和六娘直接进了内室。 “我竟不知道,大奶奶的气性竟不小。”没有了别人在,陈谦也不用再有别的顾忌。“可是依我看,你还是收收性子的好。像九娘一样,温婉可人,或许我还能多疼你一些。” 当着她的面,他还敢提安九? 六娘怒不可遏,陈谦不给她留面子,她也懒得虚与委蛇了。“大爷也犯不着恶心我。你说口口声声你喜欢九娘,还不是跟许蕙搅到了一起?如今许蕙怀了身孕,要是九娘真的跟了你,也会被你气得半死!” 她的话音未落,陈谦便变了脸色,阴沉得可怕。“安六娘,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想要勾搭方庭倒也罢了,是不是也暗自做着嫁给平远侯的春秋大梦?”陈谦尖锐的讽刺道:“安九娘不要的人,你牺牲色相和清白都勾引不上。方庭心里只有安九,人家认识你是谁?” “还有平远侯……”他顿了顿,突然冷笑一声。“当初我也曾听过平远侯府与南安侯府有婚约的传言,恐怕你也想过要做平远侯夫人,从此安享尊荣富贵罢?可偏生人家平远侯,连正眼都不瞧你一眼。”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 陈谦的话句句都踩在了六娘的痛处,六娘漂亮的脸蛋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她当初万万没想到会沦落到嫁给一个深恨她的人,两人的日子过得如此糟糕。 “那您呢?”六娘口不择言道:“您用尽了手段,可曾娶到安九娘?既是有方庭捧着,又有陆明修宠着,她可曾看得上您?您倒是忙忙碌碌的做了不少,那又怎么样?” 两人都知道对方的秘密,也深知对方的逆鳞在哪里,故此吵起来倒是旗鼓相当。 “好、好——”陈谦原本暴怒的神色蓦地缓和了下来,他看着六娘,语气平静得可怕。“既是大奶奶活得明白,也不需我多言其它。” 六娘本能的产生了一丝惧意。 然而事已至此,六娘很清楚,两个人不可能再和平共处。 陈谦突然靠近六娘,骇得六娘往后躲了一下。谁知陈谦捏着六娘的下巴,唇边绽出笑容来。“只希望六娘不要后悔才是。” 说完,陈谦便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撩了帘子往外走去。 六娘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了还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锦被之上。 入目皆是鲜艳的红。 而她的心里头却是茫茫的白,全空了。 ****** 自从安然把陈谦的事吐露给陆明修后,陆明修便愈发抓紧时间,还派了不少人手去扬州,若是陈家真的有问题,势必要连根拔起。 单凭陈谦曾觊觎安然,陆明修就不会放他。 秦风、柯林、郑鹏几个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作为陆明修的心腹,许多消息是经由他们的手筛选,才会递到陆明修面前。 陆明修早出晚归,安然知道他在忙,不免觉得心疼,特意亲自做了许多滋补的汤水备着,只等陆明修晚上回来时,能暖暖胃。 念哥儿已经连续八-九日没有见过陆明修了,他已经能把整本三字经流畅的背下来,还学会了好几首诗,只等着要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谁知每日陆明修上朝时,念哥儿还没起来;而等入夜陆明修回来时,念哥儿已经撑不住睡了。 见念哥儿怏怏的情绪不高,安然忙答应他,改天等到陆明修得闲,让他早些回来,听念哥儿背书、背诗,念哥儿这才神色高兴了些。 这日陆明修又是等到宵禁时分,才披着一身的寒气回了府。 “侯爷,这几日都这样忙?”安然忙接过他的斗篷,递上了热茶,关切的问道:“您都多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陆明修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 “等到忙过这阵子就好了。”陆明修接过了茶盏,茶香让他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西山那边的庄子,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过些日子咱们就过去。” 见他百忙之中,还没忘了答应过自己的事,安然不由心疼的道:“也不是很着急去,您别太拼了,还是以身子为重。” 夫妻两个说话间,锦屏已经端着一个黑漆连珠托盘进来,上头放着一个甜白瓷的碗,正嫋嫋的冒着香气。 “您趁热喝了罢。”安然忙道:“恐怕您在衙门也吃不好饭,忙起来肯定不顾上。这大晚上的也不宜吃太多,您用些汤水养胃。” 陆明修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把碗里的汤喝得一干二净。 胃里暖了,心里自然也就暖了。 见自己的小妻子皱着眉,显然还在为自己的身体担心,陆明修不由露出揶揄的坏笑。“夫人放心,我的身体好着呢。若是夫人精神也还好,不如咱们一起实践实践那册子?我记得夫人上回可是一直惦记着那几本册子——” 他的话音未落,安然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她哪里是想实践那册子?当初她也只是担心陆明修没有藏好,被别人发现罢了。到了陆明修口中,倒成了她惦记着那些事不成? “侯爷!您忙了一天了,难道不累么?”安然急得直跺脚,好在锦屏已经拿着空碗出去了,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您还是早点歇着罢!” 陆明修挑眉,显然对安然怀疑他的体力,很是不满。他看着安然,目光顿时变得幽深。如果不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恐怕小妻子还以为他不行。 “我行不行,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175章 安然扭过头不理他,自去柜子里帮他取了干净的亵衣,让他赶紧去沐浴洗漱,快些回来。 “时候不早了,明儿您还得一早就起来,还不多歇会儿。”安然把亵衣塞给了陆明修,就要过去铺床。 然而她还没走两步,就被陆明修拉住了手腕。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低低的男声在夜里多了几分撩拨的意味。“夫人要不要一起?” 安然睁大了眼睛,面上闪过了一抹愕然。 旋即她脸上才褪下去的绯红又有染上的趋势,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到外头传来翠屏的声音,说是热水准备好了。 “您还不快去!我已经沐浴过了。”安然往外赶他。 在陆明修回来前,她已经收拾妥当了。肌肤间还透着淡淡的玫瑰花露的香气,分外好闻,而披散下来的长发,也散发着馨香。陆明修分明已经嗅到了,却偏要跟她闹。 “亲一下就走。”陆侯爷站定,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打定主意要耍赖。 安然被他闹得有些无奈,本不想理他,却又怕他们在屋子里闹出的动静大了,被翠屏她们察觉出来,只好认命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就这样而已?”陆侯爷不满她的敷衍。 安然翻了个白眼,对这种得寸进尺的行为,要坚决制止。 “侯爷,您去不去?”安然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道:“如果您不赶紧过去,今晚您就自己睡吧,我去找念哥儿。” 这个威胁可太严重了,即便是陆侯爷也只能低头认输。 不过陆明修到底凑近她唇边又讨了个吻,才忍笑掀了帘子自取沐浴洗漱,安然则是红着脸,继续去铺床。翠屏和锦屏也进来服侍,端走了汤碗托盘等物,又送上了温水等物,便都退了出去。 很快陆侯爷便一身清爽的回来了。 安然已经先一步上了床,拉好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陆明修的脚步声,欲盖弥彰的来了句,“我睡着了。” 陆明修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他没有出声,只是轻手轻脚的上床。吹了灯后,见安然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坏心的把手伸了过去。 “好凉!”安然低低的惊呼一声,无奈睁开了眼,把陆侯爷冰凉的手从自己脖子上移开,翻过身去对着他,嗔道:“念哥儿都不做这样的事,您今年贵庚?三岁还是两岁?” “夫人不是睡着了?”陆明修低低的笑。 安然气呼呼的道:“我就算睡着了,您这么来一下,我也得醒了呀!” 原本她确实有点困意的,不过被陆明修给闹了,那点困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九娘,你不困的话,咱们说会儿话?”陆明修难得控制着自己没把她捞进怀中,而是侧过头看着她。 安然点了点头。 “你六姐的事,已经都解决了么?”陆明修犹豫了一下,问道。 “算是罢。”安然见他提到了六娘,想来是跟陈家的事情有关,便毫无保留的道:“她婆母丁氏的意思,是把许蕙腹中的孩子打掉,许蕙先不能动。毕竟她也算出身官宦人家,也不能随意喊打喊杀的。” 想到陆明修还不知道许蕙是谁,安然便又简单的说了陈家几个人的关系。简直是一团乱麻,先是夫妻离心,而后妻妾不和。安然记得前一世许蕙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今委身给了陈谦做妾,一定心有不甘。 而六娘出身南安侯府,又不像上一世的自己,只是个寒门女,自然能轻易的越过她这个嫡妻,做陈谦的平妻。故此许蕙也只能认栽,六娘闹了这么一场,许蕙自然是比不过六娘的。 既然陈谦能闹出这样的事来,说明对六娘是不是真如他传递的信笺上所写,还很是让人怀疑。 “不过这件事能暗中运作的余地也很大,端得看陈家想不想保这个孩子了。”安然轻轻吐了口气,并没有因为这一世许蕙的落魄就觉得多畅快。 许蕙腹中的孩子倒是无辜的,可冤孽也是大人做出来的。为了陈谦这个人渣,这一世竟还有两个女人牵扯了进去。 陆明修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猜她可能是因为陈谦而不快,便安抚的揽住了她的腰肢。 “那你六姐的态度怎么样?接受了?”陆明修本不想再提,可事关安然的娘家,即便他再不喜欢他们,为了安然,他也不能看着他们出事。 安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她觉得陆明修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如今却一直在问六娘的事。她如实的道:“我觉得六姐是不太情愿的。她先是去找了三姐,就是想着这件事三姐能感同身受,给她支持吧!不过如今三姐有孕在身,也帮不上她多少。” “母亲自然是懒得管这些,六姐在云阳郡主府上闹出来的那些事,足以让母亲对她心灰意冷。祖母肯定是要管的,这里头还有南安侯府的颜面在。可陈家过来道歉,把难处和最有诚意的解决办法都说了,祖母又能如何?” 说到这儿,安然长长的出了口气,语气中透出一抹嘲讽来。“祖母既是点头让六姐嫁了陈谦,说明她在意的也不过是侯府的颜面罢了。” 当初太夫人还不是为了侯府的地位,也不顾三娘的感受、她的意愿,就把她送到了毅郡王府?也就是为了让她跟李氏打擂台,好歹在毅郡王府得有出身南安侯府的姑娘站稳脚跟。 陆明修求娶她出乎了太夫人的意料。可是尽管她帮了三娘、回到侯府中安分守己当九姑娘,无论是嫁给方庭也好,被退婚也罢,她从来都没敢又怨言,可是太夫人还不相信她。安沐安汐,至今还在太夫人的掌控之中。 “我觉得六姐可能不太想跟陈谦继续过下去了。”安然道:“可娘家不支持她,她也没办法和离。” 家丑不可外扬,以六娘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断断不会没有任何筹划的就跑来找三娘帮忙。如果她真的有心跟陈谦继续过下去,肯定会筹划着怎么能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件事,把陈家的丁氏和陈谦都抓住,让她在陈府更有话语权。 可是她没有。 从三娘府上语无伦次的诉苦开始,到了南安侯府也没有什么条理清楚的解决法子,真的全部听从了太夫人的话。 一点儿都不像那个总是想着跟她针锋相对的六娘。 “和离?”陆明修重复了这两个字,他若有所思的道:“和离的话,是要趁早。” 安然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被陆明修都听了进去。她愈发觉得今儿陆明修的话有弦外之音。 “九娘,是这样。”陆明修不打算瞒着安然,“这几日我收到的消息,陈谦真的可能跟瑞亲王旧部有瓜葛,若是有了确凿的证据,陈家就是乱党无疑。” 他的话音未落,安然顿时愣住了。 上一世明明陈家稳稳当当的做着皇商,直到她死那会儿,都是江南富甲一方的豪商。怎么突然跟乱党牵扯上关系的? “你六姐嫁到了陈家,南安侯府跟陈家是姻亲,若是陈家出了事,恐怕南安侯府也得被牵扯上关系。”陆明修蹙起了眉,透出些担忧。“纵然是皇上相信,可众口铄金,到底不太好。”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方才开始,陆明修就一直在问六娘的事。 要让南安侯府跟陈家脱开关系,也只能是六娘跟陈谦和离。还是要在陈家的事闹出来之前,就要已经和离。 既然两人的关系已经闹僵了,若是和离也正常。 “当然这件事还没确定。”陆明修见安然眼中满是不安,忙安慰她道:“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安然知道陆明修素来都是个稳妥的,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能开口询问提醒,十有八-九这件事没跑了。 “改日咱们回去一趟,我要跟岳父谈一谈,你也跟祖母、岳母提一提。”陆明修道:“总会有法子的,你别太担心。” 安然胡乱点了点头。 她心里清楚,陆明修之所以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全都是为了她。虽然罪不及出嫁女,可是安然的娘家跟乱党有关系,到底对安然也不好。 “陈家跟乱党有关,你暂且先别跟任何人透露,只说是六姐想要和离,你且试探一番。”陆明修嘱咐道:“如今事情还没定论,不能露出风声去。” “我知道了。”安然心中顿时有些乱。 见到安然眉宇间不安的神色,陆明修有些后悔告诉了她这些。可事情是迟早都要解决的,有些事还需要安然去办。 “侯爷,谢谢您!”正在陆明修纠结着要怎么哄安然的时候,安然抬起头,望着陆明修笑了一下。“我没事儿,有您在,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帐子外隐隐透出的光,落在她的眸中,仿佛点点细碎的星辉。 她唇边柔柔的笑容,仿佛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春风,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九娘。”陆明修应了一声。 自己怀中的小妻子,虽然年纪尚小,却从不是个软弱之人,她自有自己的刚强在。 而自己需要做的,便是尽量帮她把风雨遮挡在外头,而如果真的有风雨进来,他们也会携手一起面对。 ****** 郑兴从接到许蕙的信后,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探她一回。 想到曾经两家交好,蕙娘的父亲曾经对自己家里也有过帮助。如今他在苦寒之地不说,若是知道蕙娘在京中受苦,心里头也一定不好受吧!还有蕙娘的母亲,如今身子不好,被陈家的人看管起来,也不知道如何了。 陈家少主的正妻可是南安侯府的姑娘,想来蕙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作为平远侯的亲兵,才更不敢妄动。 故此从校场回来后,郑鹏几个正在说话,而他心里藏着事,便没上前去。 “这几日在陈家轮流带人过去,暗中监视。”郑鹏道:“特别是陈谦、陈理的行动,一定要有人跟着。” 听他突然提到陈家,郑兴这才留了神。 等到人都散开了,郑兴才到了郑鹏跟前询问。“四哥,是哪个陈家?” 会是他想的哪个陈家吗? “夫人的六姐嫁过去的那个陈家。”郑鹏还不知道他跟许蕙的事,且郑鹏也不知道许蕙就在陈府,并没有多想。“到时候你跟着我就是了。” 还要顺着陈谦这条线找到乱党的痕迹,故此郑鹏柯林等人也要亲自上阵。 “四哥,出什么事了吗?”郑兴虽说知道他本不该多说,可还是忍不住想问。“怎么突然监视起陈家来了?” 郑鹏压低了声音道:“最近在追查乱党的事,陈家可能与乱党有关。你不可对外声张,只安心跟着我做事。若是能顺蔓摸瓜的追查到乱党的消息,自然是大功一件,侯爷有赏。” 听了他的话,郑兴面上顿时露出愕然的神色来。 陈家跟乱党有关? 当时许蕙送出的信件里,就曾提过陈家有问题,说她知道一个大秘密。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四哥,我有件事要禀告侯爷。” 第176章 郑鹏了解他的为人,见他神色凝重,便知道郑兴所要说的事情,定然是非常重要的。 “侯爷还要等会儿才要下衙,不过今日侯爷下衙就回府,你先去侯府候着。”郑鹏并没有多问,只是给郑兴安排了一次能见陆明修的机会。 郑兴应了一声,跟郑鹏分开后,自己牵了马往侯府走。 方才他一瞬间的反应便是要把事情都如实告诉侯爷,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他心中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如果陈家真的跟乱党有关,蕙娘岂不是也要受到牵连? 蕙娘才进陈家的门没多久,且她大抵只是贪慕虚荣,见陈家富贵才一头扎了进去,并不知道陈家的曾经做过的那些勾结乱党的事情,退一步说,那些机密的事情,陈家也不可能让蕙娘知道。 然而一旦确认陈家真的有问题后,蕙娘就真的无法脱身了。 难道自己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因陈家获罪? 郑兴先去家中取了一回信,揣在身上便立刻骑马赶到侯府。匆匆赶来时,他的眉目间仍是存着忧愁之色。松阳让他在偏厅稍候,等侯爷回来再做计较。 他心不在焉的坐下,小厮给他端来了茶,郑兴道了谢,把茶盏端在手中出神。 薄薄的信笺就在怀中放着,原本没分量的几页纸,郑兴却觉得分外沉重,压得他胸口透不过气来。 如果自己早一点把蕙娘的话听进去就好了,在她送信之初就重视起来……那时因为许蕙的所作所为,对他的欺骗利用隐瞒,让他的心都冷了,他是真的不想再管许蕙的事。 想到蕙娘可能因此被流放、被打入奴籍,郑兴总是难过的。 “……侯爷让您过去。” 郑兴回过神来,只见一个小厮正在他面前,稍微放大了声音,提醒着他。 “失礼了。”郑兴露出歉然的神色来,他忙起身跟着小厮出来,往书房走。 陆明修正在书房中等着他。 陈家出了问题,不可避免的会牵连到南安侯府。如果没有九娘在里面,就凭当年南安侯府在平远侯府获罪之时解除婚约、撇清干系,他压根不会管南安侯府到底如何。 楚天泽也知道这一点,故此有些消息已经含糊其辞的告诉了他,让他早作打算。 当然陈家的罪责,他不会因为南安侯府就有所隐瞒。但根据这几日的消息,陈家也是初涉其中,故此把南安侯府给摘出去,还不算难事。 今日下了衙陆明修便回了侯府,他本想带着安然去南安侯府一趟,去探探安远良的口风。最好是不动声色的让六娘跟陈谦和离,如此也算是救了六娘一命,让南安侯府免受牵连。 可陈家的事,是一个字都不能跟安远良提的。只能从六娘之事上试探。 才回来,松阳便来通报说郑兴在侯府等着他,说是有要紧事要禀报侯爷。陆明修想起来郑鹏确实跟自己说过郑兴有事,故此便先到了书房。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侯爷,郑兴到了。”柯林通传一声,便退了下去。 “见过侯爷。”郑兴进来后,先规规矩矩的行礼。 他还是极少单独面见侯爷,故此免不了有些紧张。陆明修一贯是冷峻严肃的,是以不熟的人,难免觉得胆怯。 陆明修见状,缓和了脸色,声音平和的道:“我听郑鹏说,你有事要报?” 郑兴点头,他定了定神,沉声道:“关于皇商陈家的事,属下有消息禀报侯爷。” 说着,郑兴便掏出了怀中的信,双手呈上。“这是陈家少主,南安侯府六姑爷陈谦身边的、”说到蕙娘的称呼,原本郑兴想要说侍妾的,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身边的丫鬟许蕙所写。名义上这份信是托属下转交给许蕙的父亲,这封信有蹊跷。” “您只看每句第一个字。” 陆明修把信拿在手中,按照郑兴所说的去看,果然看出了问题。 这个丫鬟知道陈家的一个大秘密? 见陆明修目露疑色,郑兴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许蕙跟陈谦的纠葛。 莫非这个丫鬟就是让六娘跑回娘家,去寻安三娘帮她做主的那一位? 陆明修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能知道陈家秘密的,一定是陈谦身边的人,或许是枕边人。 “你和这位许姑娘,是什么关系?”陆明修自是愿意相信身边人的,只是他仍要再确认一回。 郑兴早就知道自己要解释的,只是开口时不免仍有几分苦涩。 “属下原本和许家是邻居,两家交好,且属下曾跟许蕙有过婚约。”郑兴口中发苦,只是他强作镇定道:“侯爷也是见过许蕙的,正是那日您跟夫人在清源寺遇到属下时。” 他这么一说,陆明修才恍然。 那日他带着九娘去清源寺,遇到郑兴一行四人。许蕙究竟如何面貌,陆明修记不清了,只觉得是个漂亮姑娘。 “后来许蕙遇上了陈谦,两人便到了一处。”中个纠葛,郑兴没有多说,只是陈述事实道:“后来属下便跟许蕙解除了婚约,再无接触。直到属下收到了陈家送来的这封信。” 说到这儿,郑兴又不得不解释了一番两家的渊源。 这确实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我知道了,查证的事我会尽快安排下去。”陆明修道。 郑兴应了一声,他有些踟蹰,却还是忍不住道:“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陆明修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仍是颔首,让他说出来。 “若是让属下去,属下一定不服侯爷所托,问出事情的真相来。许蕙很聪明,戒备心也很强,属下怕别人去她不肯说——”话说到一半,他又怕陆明修觉得他要徇私,便又道:“属下回来定然据实禀报,不会有所隐瞒!” 郑兴的人品,陆明修还是信得过的。 “到时候我会让柯林通知你。”陆明修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 郑兴迟疑了片刻,才明白了这是侯爷答应了,他忙道谢,见陆明修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如果能从内部找到陈家的突破口,那便再好不过了。 不过要不惊动陈家人见到许蕙,还要想些法子。而且许蕙的话,并不能直接当做证据,还要切实拿到证据以后才能用。 陆明修陷入了沉思。 “侯爷。”见郑兴已经出来了,柯林便进来回话。 陆明修颔首道:“郑兴方才告诉我一个消息。有件关于陈家的事要调查,需要你配合他。” ****** “念哥儿,来歇一会儿,吃两块点心。”安然亲自端着一个小托盘进来,桃枝和桃叶在门口打起帘子。 只见念哥儿乖乖的坐在书案前,神色十分专注。 安然欣慰的看着他。 只有把他培养成才,方才不辜负周城夫妇的托付,无论是作为周家的独子还是平远侯府的长子。 听到安然叫他,念哥儿抬起头来,小脸儿上露出笑容来。 “母亲!” 凳子对他来说还有些高,他小腿短够不着地,索性从凳子上蹭到了边缘,小手撑着凳子跳下来,哒哒的朝着安然跑过去。 “慢点跑别摔着!”安然忙把小托盘交给了桃枝,抱住了小炮弹似的冲向她的念哥儿。 念哥儿双颊上的小梨涡昭示着他的好心情,他在安然怀中,伸着脖子看向桃枝端着的点心。 “是你小舅舅送给你的。”安然抱着他,指着点心笑道:“上一回你在外祖母那儿,不是说喜欢吃这两样点心?” 上回念哥儿陪着安然回南安侯府时,念哥儿跟钰哥儿在一起玩,钰哥儿到底比他大些,又是头一次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便照顾他多一些。前几日安然回去,钰哥儿还嚷嚷着要念哥儿过来玩。 “母亲,我也想小舅舅了。”念哥儿靠在安然怀中,眨巴着大眼睛,想到处处让着他的钰哥儿,语气中透出些渴望来。“什么时候请小舅舅来家里玩好不好?” 如今念哥儿不再像原先一般拘束,也敢跟安然提些小要求了。 安然含笑看着他,答应了下来。“等过两日,咱们邀请小舅舅过来。你是小主人,要想想怎么招待他才是。” 念哥儿用力的点点头,神色认真的思索起来。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门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俊朗的面庞。虽然稍显冷峻,可是唇边淡淡的笑容柔和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父亲!”念哥儿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安然也笑着上前,抱着念哥儿福了福身道:“侯爷,您回来了。” 陆明修接过了念哥儿,面上的神色也不由柔和下来。“左右今儿没什么事,便早回来了些。” 这几日不是正追查陈家旧事,怎么到了陆明修口中,反而说是无事?安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念哥儿也在这儿,也不方便多问。 念哥儿期待这一日已经很久了。 他要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自己,把这些日子来母亲教他的,都要展示一遍。 念哥儿要下地,规规矩矩的站在安然和陆明修面前,请两人在软榻上坐了,他背着小手站好,软软糯糯的童声便在房间中响起。虽然年纪小不够有力气,听起来别有一分童真。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听他背了开蒙用的那两本书还不算,念哥儿口中突然蹦出了一句论语中才有的句子,倒让陆明修和安然都吃了一惊。 这一句还不算,念哥儿把这一篇竟然都给背下来了。 陆明修转过头看安然,只见安然也是一脸茫然、讶异的神色。 “我倒是给他念过两次的,不承想他竟然都记住了。”安然也很吃惊,她只是随口给念哥儿讲过,论语对念哥儿来说还很难,安然没想给他讲。等到翻过年去,陆明修给他请了先生,如何安排课业自然是先生的事。 不过念哥儿的聪慧刻苦仍然让两人都非常高兴。 等到念哥儿背完,安然忙由衷的夸奖道:“我们念哥儿真厉害,竟然都背下来了。” 陆明修也毫不吝啬的夸了他两句。 念哥儿有些害羞的哒哒跑到安然身边,眼中却是闪着自信得意的光芒,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感觉。 陆明修看着念哥儿,顿时感慨万千。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念哥儿时,念哥儿对九娘的敌意和有些畏缩的神态,而短短不到半年的时候,念哥儿已经进退有据,落落大方,想来以后的课业也不需要发愁。 自己在家中的时候不多,家中都交给了九娘,念哥儿更是九娘一手抚养,念哥儿能有今日,都是九娘的功劳。 故此陆明修的目光落到安然身上,不由变得温柔。 安然猜到他有话要说,故此哄着念哥儿说了会儿话,便让桃枝和桃叶端走点心,带念哥儿去玩,自己则是要起身跟陆明修去里屋说话。 “侯爷,今日是有什么事吗?”前些日子陆明修还忙得早出晚归的,乱党的事情还没解决,安然不信他能清闲下来。 谁知陆明修想的显然跟她不在一处,他拉着安然在身边坐下,眸中缱绻着深情,他久久的凝视着安然,直到她脸色微微泛红,才轻笑道:“九娘,幸亏有你在。” 安然面若桃花,长长的睫毛蝶翼般颤抖。 虽然陆明修未言明,安然却已猜到,他的未尽之言。 “侯爷。”安然抬眸,粲然一笑。仿若万千桃花,绽放枝头般娇艳动人。 一切不必多言。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顿时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俱是发现了彼此眼底的笑意。 “九娘,有件事还要你出面办。”陆明修拍了拍安然的手,总算说起了他想托安然办的事。“但你不好直接去。” 他的话把安然给弄糊涂了。 “你还记得咱们在清源寺时,遇见过我的一个部下吗?”陆明修道:“当时他身边的那位姑娘,名唤许蕙的,竟然跟了陈谦,也是让你六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的那个丫鬟。” 许蕙到了陈谦还有了身孕,安然是已经知道的。她了解许蕙的事情,远比陆明修等人都要多。不过安然面上仍然有惊愕之色,倒不是装出来糊弄陆明修的,她只是奇怪,陆明修竟然会知道许蕙。 是了,那日仿佛是个校尉,名唤郑兴的来向陆明修和自己见礼…… “郑兴你有见过一面可能没什么印象,他的堂哥是郑鹏。”陆明修见状,解释道:“也是个好苗子,只是年轻些,到底缺少些历练。” 安然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专注的听着陆明修的讲述。 “郑兴原先跟许蕙有婚约,只是后来许蕙跟了陈谦,婚约自然也接触了。”陆明修简单的道:“许蕙想方设法的给郑兴送出信来,说是她知道陈家的一个大秘密,要告诉郑兴。” 许蕙知道陈家的秘密? 虽然有过上一世的经历,安然并不敢断言自己能判断任何一个人。且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运可能都发生了改变。在陈谦一门心思想要钻营的时候,把许蕙放到了身边,还顶着南安侯府的压力,恐怕许蕙对于陈谦来说,确实有过人之处。 “我明白了,恐怕看如今的情形,许蕙也想脱身罢?”同样作为女人,安然顿时明白了许蕙的用意。 若是许蕙想在陈家稳固自己的地位,大可以用这个秘密来威胁陈家,来获取利益。可是许蕙什么都没有,反而把消息送出来,要告诉前未婚夫,显然她是想整垮陈家,从而逃出来。 莫非这一世许蕙不爱陈谦了? 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许蕙有自信,能够扳倒陈家? “夫人跟我想到一处去了。”陆明修目光中露出赞许来,他顺便把自己也夸了进去。“夫人就是聪慧,一点就透。” 安然失笑,因为想到过去心里产生的那点子阴霾,都烟消云散了。 “既然侯爷这么说了,我就再猜一猜。”安然嫣然笑道:“才闹出我六姐的事情来,许蕙此时一定被陈家严加看管。等闲人很难见到她,若是冒然去见,恐怕会引起陈家的警惕。” “这时候最有理由出面要求见许蕙的,恐怕只有南安侯府的人了。”安然狡黠的眨了眨眼,眸光潋滟流转,“侯爷想让我帮忙的,就是这件事对不对?”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倒是让陆明修心中叹服。 别看安然小小年纪,却是头脑思路清晰,仅从他的三言两语中便猜出了端倪来。 “夫人说得是,正是这件事求夫人帮忙。”陆明修拱手道:“既是一眼被夫人看穿了,一切便仰仗夫人了。” 安然扬起下巴,柔柔一笑。“难道侯爷求人只空口说一声?” 见小妻子撒娇,左右房中又没有丫鬟在,陆明修突然换了声音,他的目光深邃温柔,嗓音低沉,带了几分撩人的气息。“当然不能让夫人白白辛苦一场,可我的一应家私全在夫人手中,也只好以身相许了。” 安然不过是随口玩笑一句,没想到竟引得陆侯爷青天白日的公然*,是她没想到的。 感觉到陆侯爷渐渐欺身压下来,温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边,耳垂已经渐渐从粉色转为了绯色。 “喵喵!”陆明修还来不及有别的动作,只听猫叫声传来,把两人吓了一跳。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承尘上跃下来,轻盈的落到了铺着绒毯的地上,只见蓝绿色如同宝石般漂亮的一双眼睛睁盯着他们,不是雪团又是哪个? 雪团歪了歪头,看了两人片刻,就优雅的迈着猫步,要往安然身上凑。 它知道谁才是最宠爱它的人,故此在家里它最亲近的就是安然了。 “雪团儿,你怎么在这儿?”果然安然见到它,便推开了陆明修,从地上把雪团儿抱了起来。 陆侯爷绷紧了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对安然眼中可爱的小生灵怒目而视。 好好的气氛都被这只猫给破坏了。 更可气的是这只猫是他特特的寻来,送给安然的。如今安然喜爱珍视非常,他倒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了。他当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陆侯爷追悔莫及。 雪团儿柔顺的在安然怀中,浑身雪白的皮毛被安然抓得很舒服,甚至它翻了个身,露出了肚皮,发出咕噜咕噜舒服的声音。 这只猫还要在九娘怀中赖多久? 现在把猫给楚慕言还回去还来得及吗? 正在英明神武的陆侯爷考虑该怎么处理雪团的时候,只听到外头又传来了念哥儿的声音。“雪团儿在哪儿?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原来是念哥儿! 安然见状,怕他着急,忙抱着雪团儿走了出去。“念哥儿,雪团儿在母亲这儿呢。” 怀中的温香软玉还没等温存片刻,他怀中便只剩下了冷冰冰的空气。陆侯爷气愤的锤了一下床沿,好巧不巧那处没有陈设着柔软的锦垫等物,倒是把陆侯爷的手给敲疼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猫是他送的,儿子是他带回来的,如今九娘看得他们比自己都重,陆侯爷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行,他得找补回来才行。 ****** 最后安然觉得这件事不如先去问问三娘的意思,比如让三娘的人帮她出面,也好过她自己先去找太夫人、赵氏。如果事情直接到了南安侯府,难免不会惊动太夫人。 且南安侯府中,对她多几分真心的人,竟也只有三娘了。 这一回安然力求速战速决,便没带念哥儿,让锦屏和翠屏留在府里照顾念哥儿,并且许诺他,过两日带他去找小舅舅玩,念哥儿这才抱着雪团儿,依依不舍的送安然出门。 左右是派两个人去陈府,名义便以南安侯府不放心陈家,要看陈家是否已经依诺把许蕙腹中的孩子给打掉了。 若是陈家不想,自然有许多方法逃避。 安然自然没有想取她腹中胎儿命的意思,只是找个借口混进去罢了。 陆明修说郑兴希望见许蕙一面,恐怕也只有见了郑兴,许蕙才会说实话吧!倒也容易,让郑兴乔装一番,见她一面便是。 这便需要周密的安排了。 具体怎么做,她需要三娘的帮忙。 第177章 毅郡王府。 安然去见三娘时,偏巧云芳、云兰、云蕊三姐妹都在,安然只得跟她们寒暄了几句。 云芳和云蕊待安然倒是和往常无甚差别,虽说安然成了平远侯夫人,可到底她在毅郡王府小住时,三人的关系不错,安然嫁得好,云芳和云蕊只有高兴的份儿。她们自知所嫁之人高不过平远侯,安然脾气性格都好,以后若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她定然不会推辞。 最心虚的便是云兰了。 当初虽然她参与了李侧妃等人暗害安然,虽然没有成功,可是似乎安然已经看出端倪来了。虽说安然似乎连嫡姐三娘都没说,可云兰心中仍然很忐忑,生怕贵为超品侯夫人的安然想起旧事来,要报复自己。 只要这件事让三娘知道……如今三娘在郡王府很有地位,郡王妃待她十分的好,若是她生下了嫡长子,恐怕在自己议亲时插上两句话,郡王妃也是能听进去的。 云兰正是在府中没有任何靠山,才投靠了李侧妃。如今李侧妃倒了,还是被郡王妃和三娘联手斗倒的,虽说她没受到什么影响,心里还是不安。 她的情绪复杂的眼神一直来回往安然身上扫,安然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正巧几人正谈到京中时兴的花样子,一种新式的从西边传来的样子十分受欢迎,云兰抓住了机会,几乎恳求的问:“九妹妹喜欢么?才巧我是会绣的,若是妹妹喜欢,我帮妹妹做件大氅。” 这可是极为费时费力的活计了,安然不动声色抬眸看了三娘一眼,只见三娘几近微不可查的对她点了点头,安然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便多谢姐姐好意了。” 见安然没有拒绝,云兰仿佛放下了一件沉重的心事,松了口气。 于是她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九妹妹放心,你把你喜欢的样式和颜色都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做件喜欢的。” 安然不由有些头疼,这样一来岂不是要跟云兰频繁的接触? “若是姐姐想给送给九妹妹,为了表示诚意应该从头到尾都是姐姐来。”云芳在一旁眨了眨眼,微笑道:“不也正好给九妹妹一个惊喜么?九妹妹府上什么样的好绣娘没有,虽然比姐姐略差些,恐怕更能合九妹妹心意的。” “这到底是姐姐的心意,九妹妹是知道的,想来她不会介意。” 云芳的话让云兰红了脸,讪讪的不好再说什么。即便云芳拿她跟侯府的绣娘比,她也没说出什么来。 先是去抱李侧妃大腿,等到李侧妃倒了,又来讨好世子妃、世子妃的妹妹,姐妹三个都在这儿,偏生她要强出头。不止是云芳,云蕊都对她有些不满。 安然则是暗自松了口气,“我的眼光不如姐姐,我躲个懒,便都仰仗姐姐了。” 她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云兰也不好再纠缠,只得笑着应了下来。 安然今日过来,连念哥儿都没带,显然是有话要跟三娘说。几人说了会儿话,云兰三人便识趣的告辞了。 “她倒也是个可怜人。”三娘若有所思的道:“没了李侧妃做靠山,又到了议亲的时候,心里没底是自然的。” 还没等安然接话,三娘很快又道:“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焉知她有今日,不是过去做下的孽?” 安然几乎以为三娘知道了那件事,只听她道:“云芳还一早没了姨娘,却更得王妃宠爱,可见是事在人为。云兰走了歪路。不去奉承自己母妃,倒去讨好什么劳什子侧妃。” “到底是小妇养的,见识短浅。”三娘最后下了结论。 三娘招了招手,让安然坐到她身边。 “你今儿过来是有事罢?”既然连云兰三个都猜到了,三娘也自然不例外。“念哥儿都没带来。” 安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六姐婆家的情况如何了。”安然并没有因为六娘如今在婆家不过得不舒服就幸灾乐祸,她反而叹了口气道:“这还没离了京城的地界儿,陈家就敢如此嚣张。好歹六姐还是侯府的姑娘。” 三娘听罢,眼底不由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是不大喜欢丽娘,也因为六娘想攀咬九娘,而对六娘更加厌恶。可六娘跟她类似的遭遇,到底让三娘心中有几分不忍。好歹她跟云诜过了几年恩爱的日子,云诜先前跟李氏并没有私相授受,尽管后来云诜曾把李氏藏起来——三娘感觉到腹中胎儿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连动作都用力了些,忙收回了思绪,不再多想。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歇斯底里的纠结着旧事,最难受的还是她自己,还是在乎她的人。 六娘的情况跟她不一样。 可陈谦显然是处心积虑的留下了许蕙,简直是要故意恶心六娘。且六娘下嫁陈家,陈谦不珍惜,还作践她,这种行为着实可恶。 “丁氏许诺说要打掉许蕙腹中的孩子,声泪俱下的保证,依我看不过是敷衍罢了。”安然见三娘面上的神色微变,不由道:“若是真能下了这样的决心,当初丁氏就不该把许蕙留在府中。” 三娘面色凝重的点头。 “只怕是推托之词罢了。”三娘认同安然的话,她微微蹙起眉,道:“虽说六娘办过许多错事,被人磋磨得不成样子,南安侯府的颜面也不好看。” 正在安然犹豫着要不要自己揽下这件事时,只听三娘道:“过两日我派两个人得力的人去陈家一探究竟,务必要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许姑娘,心里才有底。” 这件事三娘比她做还要合适,毕竟若是自己去,还真不知道陈谦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姐,我倒是认识一个大夫,有几分本事。”安然没法直接告诉三娘,陈家有跟乱党勾结的嫌疑、且许蕙知道陈家秘密的事,她只得含糊道:“我想让他去给许蕙看一看,陈家到底是不是履行了诺言。” 安然有些心虚,三娘却是没有多想。“我派人去的时候只会你一声,你让人过来便是了。” 三娘痛快的拍板,倒让安然把准备好的许多话都没了用武之地。 “三姐,若是六姐想要和离的话,祖母,父亲、母亲会答应吗?”安然没忍住,问了三娘。 三娘闻言一愣。 和离?这两个字她不是头一次听到了,早在她跟云诜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九娘便明确的表示过,若是她想和离,家里都是支持她的。 虽说三娘承认,这句话大概只是九娘说出来安慰自己的,可想到自己还有退路,得知云诜跟李氏有了孩子后的那种疯狂和绝望,竟然稍稍缓解了些。 如果婚后过得不快活,和离便是能重新开始人生的机会。 可和离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您也知道,陈家如今就敢欺负六姐,说不准回了扬州,他们会怎么做。”安然真心实意的道:“六姐和陈谦又成亲没有多久,怕是没有多少难以割舍的感情。” 三娘默然。 “九娘,可是你也要想想,正是他们成亲没多久,闹出这样的事来,难道咱们侯府的面子上就好看?”三娘倒不是不同情六娘,以她对家中三位长辈的了解,恐怕让她们改变观念很难。 见安然神色有些黯淡,三娘忙安慰她道:“事情还没到那份儿上,等我派人去陈府一趟,再做打算不迟。也要问过六娘的意思,到底她情愿才是。” 安然乖乖的应了一声。 ****** 三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答应了安然之后,事情很快便操持起来。 这日安然和陆明修正陪着念哥儿做游戏,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的通禀声,说是三娘派人过来,要给夫人请安。 两人对视一眼,向来是要去陈府的事,连忙让来人进来。 “见过九姑爷、九姑奶奶。”只见帘子掀开后,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竟是画屏过来了。 “画屏姐姐不必多礼。”安然仍是用了旧时的称呼,显得十分亲厚。 三娘让画屏给安然送来些上好的茶叶,还有小孩子的玩具,安然爱吃的点心。虽然让画屏来的目的是通知安然,让她的人何时去毅郡王府汇合,由三娘来办这件事。 当时三娘不肯让安然出头,也有她的想法。谁知道当初陈谦是不是对九娘有非分之想,九娘本意识为了帮六娘,若是让陈谦误会或是胡思乱想,可就不好了。 三娘这一番用心良苦,足以证明她对安然的回护,安然看在眼里,觉得心中也是暖暖的。 见她们有话说,陆明修识趣的把念哥儿给抱走了,带他去院子里玩。留下了安然跟画屏说话。 “世子妃准备后日让人去陈家大大方方的兴师问罪。”说到这儿,画屏没绷住,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她说已经闹成这样了,何必给陈家脸?” 这倒是十分符合三娘的性格。 “世子让我来知会您一声,让您这儿的人,辰时初刻便到毅郡王府,世子妃自有安排。” 三娘这是下定决心要把她从这件事给摘出去了,一丝一毫的把柄都不给人留下。经过那件事之后,三娘行事愈发的稳妥。如今三娘有了身子行动不便,看起来四平八稳的足不出户,却是隐隐有了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三娘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世子妃了。 “我知道了。”安然笑着答应了一声,说完了正事,她又问起了三娘的情况。三娘如今快八个月的身孕,请了不少平安脉,都说是男胎。 其实这是三娘和云诜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尊贵非常。如果能是个儿子,自然是锦上添花。 画屏对安然自然是知无不言。她说三娘的身子一切都好,有太医照看着,稳婆更是已经请到了郡王府,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帖了。 作为三娘的心腹丫鬟,画屏是她的左膀右臂,见三娘从几乎跟云诜闹翻再到如今夫妻相敬如宾,画屏也觉得松了口气。 “如今世子爷对世子妃真真是上心。”能有今日的情景,画屏已经觉得很满意了。“世子妃上来脾气或是不舒服了使小性子,世子爷没有不顺着的。这些日子都陪着世子妃,连外书房都没去。” 对于三娘来说,这算是最好的局面也就是如今这样了。云诜愧疚,三娘若是利用这点得当,能牢牢拴住他一辈子。 有了孩子后,三娘有了更多的寄托,便能看得更开。 画屏要赶着回去服侍三娘,很快便告辞离开,安然让人送走了画屏后,兀自愣神间,发现陆明修很快进来,只是念哥儿没再跟着他。 “三姐已经安排好了,后日就派人去陈家,她特意让画屏来知会我一声,让咱们的人先去毅郡王府。”安然忙回过神来,对陆明修道:“我跟三姐也没有明说,只说是咱们府上的大夫。” 陆明修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是不是让郑兴乔装一番,保不准陈谦见没见过郑兴。”安然不无担忧的道:“若是撞见了,恐怕会引起陈家的警惕。” “我会让他们注意的,你放心,他们自有法子。”陆明修温声道:“别着急,很快就能有结果。” 安然满腹心事,却还是笑了一下。 真相揭开在即,倒不知会是如何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 许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能见到郑兴的时候。 昨日,被挪到了陈府西边厢房的许蕙,突然被告知,有大夫来给她诊脉,让她别露出端倪来。 自从她和陈谦亲热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发现后,许蕙在府中便成了一个可悲可笑的存在。亏得她还曾得意洋洋的以为,她会是府中的女主人。 如今她的身份不尴不尬,侍妾不算侍妾,甚至连个通房都不算,只是个丫鬟身份罢了。 只听说六娘大闹了一场后跑回了娘家,陈家母子特特的跑到南安侯府赔罪,好说歹说把安六娘给请了回来。倒不知她们承诺了什么。 许蕙时常盯着自己的小腹,忽然冷笑起来。 陈家母子竟然没想要了自己腹中孩子的命,似乎还有让她生下来的意思。 真真是讽刺。 上一世自己用尽了法子都没能怀上身孕,这一世竟然如此轻易,可她却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们怎么过得了南安侯府这一关?人家侯府还要脸面,才成亲就闹出庶子的事情来。 几日观察下来,许蕙发现陈家母子想要隐瞒她还怀有身孕的事实,让她偷偷生下孩子。等过些日子这件事冷下来,就送她出府。 她身边常有两个人服侍,从不离开她半步,还把她原来的丫鬟都跟她隔绝开,不许跟她接触。许蕙觉得有些绝望了,她着实找不大到半点跟外界联系的法子。手中掌握着足以扳倒陈家的秘密,却不能泄露半分。 还有徐舟,她怎样才能见上他一面?把这至关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时候久了,在心里头她不免埋怨着郑兴,压根不管她的死活,那日在灯马胡同一别,郑兴就再没联系过她,简直说到做到,跟她一刀两断了。 这日一早,便有人来只会许蕙,说是大夫过来了。 原本许蕙神色恹恹的,对来人爱答不理,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缘故,有些衣衫不整的靠在架子床的大迎枕上。 这副慵懒的模样倒更为她多添了几分妩媚。 可已经乔装打扮进来的郑兴见了,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蕙娘竟已堕落至此了么。 在来之前,自己堂哥郑鹏已经告知他一些许蕙的近况,原来许蕙竟怀了身孕,跟陈谦的私情被安六娘发现,闹得不可开交。郑兴惊诧之余,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去评判许蕙的行为。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苦劝许蕙,许蕙却是不肯回头。 落得这般田地,大概只能说是她自作自受。 先前安然已经交代过三娘,说是希望自己这边的大夫能单独给许蕙诊脉,故此郑兴给同行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声色俱厉的把许蕙身边的人都赶走了,一副不信任她们的模样。 原本不离许蕙身的两个人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到底是毅郡王世子妃派来的人,若是招呼不周给开罪了,有她们的好果子吃。丁氏也嘱咐了,要好生把来人招待好,别让他们起疑。 故此他们的计划很顺利的进行。 房间中只剩下了郑兴和许蕙。确定再无他人,郑兴伸手摘下了面上刻意做出来的伪装。 他似是叹息的轻轻唤了一声“蕙娘”。 许蕙抬眼时看到郑兴,心中像是一石惊起千层浪般惊讶。 郑兴竟然混进了陈府!他看到了信,是来救自己的么!许蕙心中十分激动,几乎叫出声来。 怕她动静太大惊动了外头的人,郑兴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郑大哥,您来了!”许蕙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的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可把您给盼来了!” 尤其是在许蕙差点都要放弃了希望的时候,郑兴出现在此处,简直是定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见许蕙如此激动,郑兴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他的来意更多的是想弄清楚她所知道的秘密。是以郑兴跟她寒暄了两句,话头便转到了陈家的秘密上头。 许蕙眼中分明闪过了一抹失落,旋即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郑大哥,我没有一句话是骗您的。”许蕙定了定神,如今能救她的,只有郑兴了。故此许蕙信誓旦旦的道:“否则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对于这件事情,许蕙还是十分有信心的。毕竟是亲耳从陈理耳中听到的秘密想来错不了。 “郑大哥,我那日听到陈家家主跟身边的管家说话,透露了一件大事。”许蕙吐了口气,缓缓的道:“陈家似乎做了件很是谋财害命的事,大概就是发生在了十几年前。” 怕郑兴理会不到这件事的重要性,许蕙忙解释道:“您听说过当年赫赫有名的徐家吗?本是泼天的富贵,却被牵连,族中存下来的后人寥寥无几。徐程便是其中之一。” “徐程在扬州与陈家做生意,却都被陈家侵吞了。陈家这还嫌不足够,知道了他徐家人的身份后,要找传说中徐家留下的财富。没有寻到,便伤害了徐程的性命。” 这样一来,陈家便背上了一桩杀人命案。 听她说得曲折离奇,郑兴半信半疑的,还在想是不是许蕙自己捏造的。 “郑大哥,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还会撒谎骗您么?”许蕙急急的道:“如今仿佛徐家母子找上门来,陈家还把人赶了出去——” 话说到这儿,许蕙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所有知道的真相都告诉郑兴。 自己是知道徐家会重新富贵起来,若是这时鼓舞徐舟一二,便相当于雪中送炭了,比起往后锦上添花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若是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郑兴……纵然郑兴能解释过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把这样大的人情就此拱手让人。故此在郑兴面前,她还是没忍住留了一手。 郑兴既是能进出陈府,想来应该也有法子再跟她见面吧! 等到陈家倒台后,她便能自由了!到时候再去跟徐舟,帮他一起寻找徐家先前的珍宝,她能重新过上令人羡慕的日子,简直指日可待。 到了最后,许蕙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陈家的事情说了不少,务求一击即中。 郑兴虽是有些不可置信,还是把蕙娘说的话一一都记了下来,回头好去给侯爷回话。 停留在许蕙这边的时间太久也不好,郑兴也只能当着众人的,快步离开了陈府。 原本以为会是乱党的事情,没想到竟是另一桩命案,如果罪名能成立,陈家离身败名裂之时不远了。 ****** 平远侯府,外书房。 陆明修从没有放弃对徐家旧事的追查,愈发觉得陈家有问题。 只是目前苦于无处下手,也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证据,故此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若是要尽快的找出乱党、确认陈家有问题,还要趁早。 他正在凝神思索之时,只听到传来松阳的通报声。 “侯爷,郑兴回来了,要求见您。” 第178章 郑兴一直在怀疑许蕙所说之言的真伪。 会不会是她为了让自己有利用价值,故意捏造出来的一套说辞? 思来想去,郑兴还是决定该由侯爷判断,或许顺着这个思路才好追查下去。 “见过侯爷。”被告知陆明修正在书房时,郑兴便进去回话。 陆明修应了一声,示意他可以说了。 郑兴便如实把许蕙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有些愧疚的道:“属下本以为会是与乱党有关的事,没想到只是这桩陈年旧案。” 今日的情形他也见了,去陈家却是从毅郡王府出发,显然是惊动了夫人的姐姐,毅郡王世子妃。为了能让他顺利进到陈家而不惊动人,侯爷和夫人都是花了心思的。 即便许蕙所说都是真的,十几年前的旧事查起来恐怕有难度。 郑兴也很难不承认,他把信件一事禀报给陆明修,未尝没有自己的一点私心在里头。 只是郑兴没有想到,这回算是歪打正着了。这件事本来陆明修就在派人追查,有了余舟母子的证言,还有许蕙的所说,基本能断定当初陈理确实谋财害命过,还是差些证据。 “你所说的消息很有价值,陈家确实有问题。”陆明修道:“这几日你便跟着郑鹏,在陈家周围监视,除了陈谦外,他父亲陈理也要看住了。” 郑兴忙答应下来。 等到郑兴离开后,陆明修便也从书房出来了,去后院找安然。 余家的事她是知道的,如今也算是有了进展。许蕙自小在京中长大,不可能知道扬州的事,她不可能凭空捏造的连细节处都暗合当年的情况,想来这话是真的,也确实是被她所偷听到的。 “余舟的父亲确实是被陈家所害。”陆明修和安然两人在里屋说话,屏退了丫鬟后,陆明修便把郑兴所说告诉了她。“不知道为何,徐家的大部分家产陈理一直都没找到,他只侵占了徐程手中的财产,至今他都没放弃寻找。” 安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陈家已经在扬州富甲一方,甚至在江南都是赫赫有名的。”安然喃喃的道:“做了皇商还如此贪心不足,还想着要侵吞徐家的家产。双手沾满鲜血换来的东西,难道他夜里能睡得着?” 陈理此人,安然上一世同他的接触不多,他看起来倒像是个儒商一般,和和气气的。 嫁到陈家后,被丁氏磋磨欺负,陈谦视而不见,倒是陈理说过两句公道话,也让陈谦好好收收心,已经娶了媳妇,别左一房小妾右一房小妾的抬进门。 只是这样一来,丁氏母子只会更恨她。 丁氏疑心陈理看上了安然的美貌,惦记上了儿媳妇。只是陈理到底没说出来,平日里也没什么逾矩的行为,丁氏又好说什么。只能在心中暗恨安然,果然是个祸水,把家里搅和得乌烟瘴气。 而陈谦受到丁氏的影响,总是疑心安然跟陈理有些首尾。苦于没有证据,又不敢质问父亲,陈谦只能拿安然撒气。对于丁氏磋磨安然的行为,他是不管不问的。 恐怕上一世陈理就已经侵吞了些许徐家的财产,否则陈家的产业也不可能有如此快的发展。 陈理是怎么沾着别人的血,然后装出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心安理得的把别人的财产占为己有? 听完陆明修所说的话,安然蓦地浑身发凉。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当初陈理是不赞同这桩婚事的,他心中已经有了儿媳妇的人选。只是碍于陈谦和丁氏,丁氏的娘家也是有名的富商,他不能直接反对。 所以他才故意为自己说话,这样一来,表面上他只是关心处于弱势的安然,实际上却为她同时招来了丁氏和陈谦的妒恨! 这远比明面上厌恶她狠毒多了。 一个被公婆嫌弃的儿媳,或许还能被丈夫怜惜疼爱。可是一个被丈夫、婆母怀疑跟公公有私情的儿媳妇,哪里能有一天好日子过? 陈理此人心思阴沉,狠毒至极。 “九娘?”陆明修见安然神色不对,只以为她所想的还是徐程被陈理害死之事,便安慰她道:“你放心,凶手必定会绳之以法。” “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陆明修把安然揽在怀中,低声道:“徐家被藏起来的家产,足以引起任何人的觊觎。哪怕仅仅是个谣言,也有不少人前赴后继的去证实。” 安然神色惨淡的点头。 “这件事,侯爷要告诉余大哥他们么?”安然定了定神,问道。 陆明修微微颔首,“自然是要告诉的,不过不是现在。一旦将陈理抓捕后,恐怕要用到他们的证词。” “不过眼下那件事可以办了。”陆明修叹了口气,道:“咱们过了晌午,就去南安侯府一趟,我去见岳父,你去见岳母。” 安然应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些。 那些前尘往事她早就已经逃开了,不该平白被它败坏了心情。 故此安然收拾好情绪,把念哥儿叫过来,张罗着用过午饭后,哄着念哥儿睡下了,才出来梳妆。 换了一身明蓝色滚雪白貂绒的衣裙,牡丹髻上戴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略施粉黛后,安然便从里屋走了出来。 陆明修也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玄色的锦袍,隐隐绣着云纹,走动见才可窥见其光泽。而他沉默时冷峻的气度,却也更衬这件玄色的锦袍。 “侯爷可真精神。”安然还不等陆明修开口,便笑眯眯的道:“这是哪家气度非凡的贵公子呀?” 安然难得的调侃让陆明修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在下平远侯府陆明修。”陆明修配合道。 安然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道:“原来是陆公子,陆公子打扮得这样俊朗,这是要去见哪位小姑娘?” “只怕是为了见小娘子。”陆明修目光变得温柔,纨绔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他语气温和道:“这便是天意了罢。” 安然瞪圆了眼睛,不满的道:“据我说知,陆侯爷可是已经娶妻了。” 明明是她先起头的,这会儿他配合了,却又不高兴了。陆明修忍笑道:“话是如此。可我在外头跟人多说了几句话,夫人都是要拈酸吃醋的。哪里有小娘子这样温柔大方?” “我哪里是拈酸吃醋的人?”安然一时间忘了是她先开始演的,这会儿不干了。“陆侯爷给妾身说说,哪里拈酸吃醋了?” 陆明修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这会儿安然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 安然脸色微红,扭身就要先一步夺门而出,太丢人了。 陆明修一下便拉住了她。 “好好好,是我希望夫人拈酸吃醋,才这么说的。”陆明修眸中满是笑意,连话中都带着笑音儿。 安然脸上的绯色稍稍好了些。 “以后不许这样,见了别人家的小娘子,还是拿出原来那副冷冰冰的吓人模样,肯定没有小娘子敢往你身边凑。”安然神色凛然的道:“陆侯爷摆出风流纨绔的模样,即便是流氓行径,哪家小娘子招架得住?” 好在次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服侍的丫鬟们都没在,安然才敢这么说。 否则翠屏锦屏她们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连“流氓”一次都出来了,看来小妻子很是在乎自己,自己必须要好生哄一哄。 “是是是,谨遵夫人教诲。”陆明修从善如流的道:“我保证,从始至终我只对夫人一个人流氓。” 原本安然以为他答应一声也就完了,没想到竟把这样的话给说了出来,于是脸上的绯色更深了一层,连耳垂都泛着粉色。 “咱们走罢,到的太晚是会被留下用晚饭的。”陆明修强忍着笑意,才拉着安然出了门。 今日他没有骑马,同安然坐在马车上。 安然方才被闹了个大红脸,坐得离陆明修有些距离,陆明修见状,头一次恨起马车里头这样的宽敞来。 山不过来我过去。 安然躲一下,陆侯爷便往前挪一下,直到安然避无可避。 “夫人靠着我罢,保证比大迎枕还要好。”陆明修神色正经,严肃的道:“又暖和又舒服的。” 安然没绷住,笑了一下。 很快她便正色道:“莫非侯爷把自己比作了皮褥子?到不知道是熊皮还是——” “自然是虎皮的。”陆侯爷打断了她的话,“怎么着也得是威风凛凛的万兽之王罢?” 安然大笑出声。 说罢,陆老虎威风凛凛的扫了一眼过来。 恩,果然气势十足。 “您说的没错。”安然忍笑很辛苦,连连点头。 万兽之王就万兽之王罢,威风凛凛的多好,更重要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着她。 第179章 陆侯爷这么插科打诨一回,倒让安然忘了方才烦恼的那些事。 到了南安侯府,门房看到竟是九姑奶奶和九姑爷回来了,忙一面开大门,一面让人去通报侯爷和夫人。 安然和陆明修相携先去了太夫人的荣安堂。 安远良和赵氏正巧在一处说话,得了信儿后也忙赶去了太夫人院中,往日安然自己回来,安远良不一定会露面,但是九姑爷平远侯一起过来了,他自然是要候着了。 原本他在平远侯面前就心虚,论起来当年是南安侯府不地道,称不上落井下石也是背信弃义。更可况原本安远良见了自己似乎通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且又位高权重的九姑爷,更是气短。 前些日子陆明修特意请他在外面用过两次饭,态度平易近人,对他这个岳父还是有几分尊敬的,安远良不免多了几分自信。 他虽然资质平庸,官职都是祖上世袭来的,除了在女人的事情上糊涂,别的地方还不算太蠢笨。他看得出来,平远侯对他假以辞色,不过是为着九娘罢了。 更可况陆明修说的那件事,本也是为了讨九娘欢心…… 安远良兀自在胡思乱想着,便听到外头传来小丫鬟脆生生的通传声。 “九姑奶奶和九姑爷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安远良便先站了起来,看到自己母亲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赞同,不由觉得讪讪的。 总觉得在平远侯面前低他三分。 赵氏却没想这么多,门口宝蓝色的锦帘一动,她已经笑着站了起来,迎向了安然夫妇。 除了自己的三个儿女,赵氏肯放在眼中,且真心实意关心一下也只有安然了。经过了前头那些事,赵氏便同三娘观点一致了,自是希望安然过得好。钰哥儿年纪上幼,往后还要姐姐们帮忙扶持。 “天寒地冻的跑过来,这一路上冷不冷?” “有什么话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了,你们还跑一趟。也没派人去迎着你们。” 赵氏一连声的说了许多话,安然耐心的等她说完,方才笑道:“母亲放心,马车上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不冷。我跟侯爷回来看看,自己家里还用人远接奉迎的不成?” 当然不冷了,马车上有暖炉手炉不说,还有一张质地优良的“熊皮”,不对,是“虎皮”的“褥子”,自然暖和极了。只是这些小心思不便在外头透出来,安然只得在心中忍笑。 安然的“自己家”显然取悦了在场的三位长辈,太夫人慈爱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满意,安远良也觉得女儿贴心。 寒暄了两句,两人便正式给长辈们见礼。 陆侯爷自从娶了九娘以后,不再是初见时的冷峻肃杀,如今看着面色虽仍有几分严肃,却已是温和了许多。 夫妻二人陪着长辈们说了会儿话,陆明修借故提出要去观赏安远良珍藏的名家字画,被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的姑爷略微称赞了两句,安远良便有些飘飘然,自然是不会拒绝。 翁婿离开后,太夫人便明白过来,这是陆明修特意支开安远良。她很难想象陆明修会有什么话跟安远良说,恐怕还是安然有话说。 仍旧是随口聊了几句家常,安然便把话题引到了六娘身上。 “祖母,上次我见到六姐,恐怕很不愿意回到陈家去。”安然斟酌着词句道:“这陈家还没离开京城就敢如此嚣张,若是以后回了江南还得了?” 这话安然之前说过,如今在六娘已经回去后,再度提起恐怕又有深意。 太夫人慈眉善目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柔声问安然道:“九娘,可是六娘又去寻你了?还是又去见了你三姐?” 安然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当初六娘构陷她跟陈谦有私情,非说二人私相授受。不过安然也承认,这件事上六娘有些冤枉了。六娘很聪明,这些事陈谦肯定不会告诉六娘,平白给六娘把柄,恐怕都是六娘自己猜到的。 这确实是事实。从那块帕子开始,还有陈谦传递的纸条。幸而她果决,在拿到之初,便都给烧毁了,没有留下把柄。 反而是六娘自己,收到了陈谦送来的匣子,里头有陈谦跟六娘表白心意的信笺,她百口莫辩。 于是六娘指责安然的那些罪名,都变成了她自己的。她再说什么,太夫人和赵氏都不会再相信了。大家只会以为六娘在说谎。 是以在太夫人的认知里,六娘分明陷害过安然,安然竟还帮着她说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倒没有。”安然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觉得,陈家欺人太甚,恐怕非六姐的归宿。” 赵氏听罢,在一旁插话道:“九娘就是个心善的孩子,当初六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不计较倒还罢了,竟还帮着她说话。” “母亲,六姐当初做过错事,但我也不希望她在陈家被磋磨。”安然无奈的笑了笑,“毕竟六姐也是咱们侯府的姑娘,她在陈家可谓吃足了苦头,陈家母子瞧着毕恭毕敬的,可陈家不过是商贾之家,依我看,上次他们回去,未必会对六姐有多好。” 她的话说得在理,赵氏不喜六娘,却也说不出再落井下石的话来。 “六姐在陈家过得不体面,咱们侯府面子上也难看。”安然叹了口气,尽量站在南安侯府的角度上道:“陈家既然对六姐、对咱们家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让别人看着也不好。” 听安然说了这些,一直没出声的太夫人突然问道:“九娘,依你看要怎么做才好?” 见太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颇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安然只得硬着头皮道:“孙女想着,既然陈谦并非良配,六姐和离再嫁便是了。” 她的话音未落,太夫人挑了挑眉,没对安然这听起来仿佛有些荒谬的建议提出看法,赵氏倒是先开口了:“六娘才出嫁多久,就要和离了?哪里就要了她的性命了?这让侯府的面子往哪儿摆?” 太夫人看向赵氏的目光顿时多了些冷意。 赵氏也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作为嫡母这样说不太妥当。虽说她不喜庶女,当着太夫人和安然的面,这样是非常失仪的行为。她忙为自己描补道:“倒也不全是为了侯府的颜面,我着也是为了六娘。细论起和离的缘故来,说起来竟是丈夫醉酒后宠幸了个丫鬟。” “至多不过是个妾罢了,六娘这样做未免显得没有容人之量,有些小气了。再说了,陈家不是答应打掉了孩子?” 安然见她不服气,只等轻声细语的道:“母亲,那人不是一般的丫鬟,也算是官宦之后。若是她真的先生下庶长子,恐怕会抬她给贵妾的身份,到时候六姐更难做人。” 在前一世,蕙娘可不是贵妾,人家都做到了平妻。安然很奇怪,若是陈谦真的喜欢她,干脆娶了她做嫡妻,何必再求娶六娘,还把关系弄得更僵? 说到贵妾和庶长子,赵氏顿时想起了当时深受其害的三娘,不由住了声。 正在沉默间,正好有管事媳妇有话要来回赵氏,太夫人便让赵氏先去忙了。 不仅赵氏出去了,太夫人让屋里服侍的剪秋和剪桐也都在外头候着,相当于是跟安然密谈。 安然顿时紧绷了神经。 “九娘,当初把你送到毅郡王府,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太夫人慈爱的看着安然,却突然说起了旧事。 怎么想的?若是照实说,安然自然有一肚子苦水要吐,有满腹牢骚要发泄,可是她不能懈怠。 太夫人这是何意?她一时摸不清太夫人的用意,只得小心应对。“祖母,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如今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现下三姐庶长子养在身边,过些日子又要诞下嫡长子,夫妻间举案齐眉。三姐比疼五姐还疼我,教导我照顾我,我再没什么不满意的。” 当初在毅郡王府腹背受敌的情形被安然轻描淡写的带过,仿佛是件不起眼的小事。 “说得好。”太夫人目光中的赞赏之色不加掩饰,可是她话锋一转,突然道:”既然你懂这个道理,为何不相信你六姐,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 恐怕太夫人也不大愿意闹出和离的事来。 “祖母,六姐跟我不一样。我还有盼头,她却没有了。”安然不得不把话说得直白些。“陈家如今敢欺辱六姐,往后说不准能更加胆大妄为。前些日子,三姐派了人去陈府,去看陈家有没有遵守诺言。” 太夫人挑眉。 “陈家自以为聪明,以为施了针,用了特殊的药物,就能遮盖住许蕙有孕的事实,殊不知已经被三姐的人看了出来。陈家恐怕打着把庶长子生下来养在外头,等到有合适的时机再接回的打算。” 安然说了以三娘的名义去看,才不会引起太夫人的怀疑,毕竟六娘和三娘的遭遇相似,三娘会同情她也是可能的。 “祖母,孙女也曾跟侯爷念叨过此事,侯爷对陈家并不看好。”安然不能直接说,只能半吐半露的道:“陈家又有多大本事,只能说当初眼光不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财富。如此行为不端的人家,六姐早些离开也罢。” 陈家是靠着捐过军粮银子做了皇商的,这倒好罢了。当安然得知陈家曾经谋害徐程的性命,妄图夺去徐家财产后,对陈家更是瞧不上。 “六娘虽然不是个好姐姐,她倒有个好妹妹。”太夫人没有答应或是不答应,只是和善的看着安然。 安然只得挤出笑容来。 她不好再说更多,想来太夫人很快便能想通。故此说了一会儿话,安然见太夫人面露倦色,便借故告辞。 太夫人一个人在罗汉床上阖着眼沉思。 九娘特特的跑过来,说这一篇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太夫人把对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想起安然说过,陆明修提到过陈家,对陈家评价不好。她又说陈家没本事,品行不端—— 想到这儿,太夫人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猛地睁开了眼,扬声道:“剪秋,把侯爷请过来,说是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第180章 尽管陆侯爷已经尽量表现得平和,安远良在姑爷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 三姑爷云诜同样出身高贵,尤其是当了世子后,未来的毅郡王,为数不多的在今上面前说得上话的皇亲,安远良自然也是恭恭敬敬的。 然而平远侯战功赫赫是今上的心腹重臣不提,只看陆侯爷本人便是通身自带杀气,尤其是两家从前关系不错,又曾定下了儿女亲事,偏生在平远侯府遇难之时南安侯府躲开了,早在平远侯府复爵时,安远良便十分忐忑,担心陆明修记仇报复。 不过在一次他酒后失言,还敢提起跟平远侯府的亲事时,这话传到陆明修耳中,陆明修竟没什么表示,他便心思再度活络起来。 左右原先与陆明修有婚约的是三娘,如今三娘是毅郡王府世子妃,想来陆明修在三娘处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府中还有三个庶女,若是能有陆明修看得上眼的,能做个贵妾也是件不错的事。也算是给陆明修赔礼道歉,能把先前的事给抹平了。两家多一层姻亲关系,对南安侯府绝对是有利无害的。 谁知没想到,陆明修竟然看上了才回来没多久的九娘。当时京中的流言蜚语传得甚是不堪,陆明修竟没有一点儿退缩,反而去向皇上亲自求旨赐婚,还特特的把楚天泽请过来提亲。 九娘不过是侯府的庶女罢了,这样的提亲绝对称得上是对她相当看重了。 安远良也无数次在心中暗自感慨,九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福气,竟得了平远侯的爱慕。九娘生得绝对称得上绝色,可六娘的姿色也不差,京中更是不少贵女都上赶着想嫁给平远侯。 在一路引着陆明修到外书房接待的路上,安远良还在猜测着这位九姑爷今日的来意。 只是单纯的陪着九娘回府中转转? 不可能,安远良首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往常都是九娘自己回来的时候多,安远良也知道朝中似乎有事,陆明修和楚天泽都非常忙,若是无事来访,恐怕陆明修不会跟过来。 待到二人到了书房中,小厮上前端上了热茶,安远良寒暄了两句,正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只听到陆明修开口道:“您书案上这对羊脂玉的镇纸不错,质地细腻温润,雕工精细,一看便非凡品。” 主动搭话的陆明修让安远良在心中吃了一惊。 若是一言不发,冷着脸坐着,倒更符合陆侯爷的一贯作风,如今竟跟他闲话家常起来?若是其他三位姑爷倒还罢了,眼前这人是平远侯,安远良顿时生出种荒谬的感觉。 “明修好眼力。”安远良自然接上了话,经过前两次陆明修主动请他请饭,他总算把称呼陆明修的“侯爷”两个字,改成了名字。“如今想找这样大小、这样质地的羊脂玉,怕是不容易。” 陆明修语气温和的道:“不知您从何处寻得这件宝贝?” “是六姑爷送的,他甚是孝顺长辈。陈家是皇商,在整个江南都是有名的。东西倒还罢了,难为是他有心——”安远良随口便回答了上来,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当。 当着九姑爷的面夸六姑爷孝顺,难道是要指责九姑爷不孝顺吗? 更可况,眼前的这位九姑爷,身份远比自己尊贵,自己这么说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安远良有些心虚的看着陆明修,努力思索着要怎么补救一下。 “还是夏天那会儿送的,他托我办了件事——”这话说出来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嫌疑,安远良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讪讪的闭了嘴。 今日陆侯爷态度十分平易近人,称得上温和。他似乎没有要跟安远良计较的意思,面上的神色纹丝没变。“原来是陈家少主所赠,自然不是凡品。”陆明修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来,他语气平和的道:“这样看来,陈家少主是您悉心为六姑娘挑选的夫婿。” 安远良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既然话说到陈谦身上,安远良想着以后陈谦免不了要求到这个九妹夫身上,想到他素来孝顺,安远良暗暗盘算着,自己先为他说两句场面话也不迟。 “陈谦人如其名,是个谦逊恭谨的后辈。”安远良努力在陆明修面前说陈谦好话。“难得是他人善良,还有副热心肠。” 陆明修做出认真听的姿态来。 见他如此,安远良便打开了话匣子,把他是怎么认识陈谦的,跟陆明修说了一遍。当然他没说自己是在畅春园要跟人争着捧戏子打赏着急用银子,否则在姑爷面前,自己这个岳丈也太没面子。 殊不知,陆明修早就命人查清了两人在畅春园的事,连陈谦故意安排人偷了安远良的荷包都一清二楚。 只是陆明修并不戳破安远良的谎言。 “听您的话,陈家少主倒是个难得性情中人。”陆明修听罢,缓缓的道:“不过我前几日倒是听到一件事。” 安远良忙做洗耳恭听状。 “也没什么,前些日子我的部下抓到了一个惯偷,扭送到了京兆府。”陆明修正色道:“当时他身上带着价值不菲的玉佩和银票,十分可疑。在严刑拷问下,那人招供了。” 这样的事算不得稀奇,京中熙熙攘攘最是繁华,尽管如今天下盛世太平,却也少不了小偷小摸之事。 “京兆府尹还是有些能耐的,竟逼得那人讲所做之事都说了出来,其中就有一件事,说他曾经在朱雀大街偷过南安侯的荷包,他身上的巨额银票正是从此来的。” 他的话音未落,安远良顿时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 “竟有这样的事?”安远良愤怒的道:“我说那日荷包怎的突然不见了——” 不过他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事京兆府尹为何没有直接找他,反而压了下来?难道是为了私吞那些银子?不对,人是陆明修的部下抓的,难保事情不会传到陆明修耳中。 平远侯娶了南安侯府九姑娘,京中没有不知道的。尽管两府先前有些恩怨在,既是已经成了亲家,自然算是一家人。 “那惯偷大呼冤枉,说是他并非情愿,而是受人指使。”陆明修看了满脸疑惑的安远良一眼,淡淡的开口道:“而指使他的人,正是陈家少主,娶了南安侯府六姑娘的陈谦。” “这件事终究传出去不好听,我便让京兆府尹暂时给压了下来。” 安远良愕然。 他还来不及感慨幸而自己近来没得罪过平远侯,平远侯的话确是十分有分量。怪不得这件事没有传出来,是被陆明修给压了下来。 这切切实实称得上家丑! 在惊愕之余,安远良竟觉得十分愤怒。这件事恐怕是真的,那惯偷知道平远侯的威名,还敢攀咬他的岳丈和连襟,绝对是有底气的。原来当初在畅春园陈谦的出手相助,竟都是假的!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只为了引他入套! “六姑娘是您主动提出来要许配给他的么?”陆明修趁机引起安远良对陈谦的警惕。 安远良脸色沉了下来,“自然不是,他早就跟我求娶过女儿,当初——”这次安远良学乖了,好歹没把陈谦先求娶的是安然给说出来。毕竟在安远良看来,陈谦并不认识府中的庶女,他之所以提出要娶九娘,不过是当时九娘陷于声名狼藉之地,他才能高攀得上。 后来九娘定下了平远侯,陈谦自然得死心。不知他在何处见了六娘,便说对六娘倾心。六娘也是不争气,竟跟陈谦私相授受,事情闹了出来,也只能把六娘许配给陈谦。 如今看来,陈谦的目的不过是跟南安侯府联姻,娶哪位姑娘并不重要。只因为六娘是从府外回来的,难免眼皮子浅,陈谦略送了些东西便把六娘的魂儿给勾没了。 “他说对六娘一见倾心,已是情不自禁。”安远良顿了顿,才道:“若是他把这件事闹出来,六娘的清白也没了。那时我没看穿他的真面目,还以为他果真是个好的,便答应的他的提亲。” 紧接着,不用陆明修提醒,安远良便已经回想起前些日子,六娘才嫁过去没多久,陈家便闹出了陈谦跟个丫鬟亲热,被客人、亲家母和六娘看了个正着,而那丫鬟又被诊出怀有身孕。 只能说明,早在六娘嫁过去之前,陈谦便收用了那丫鬟,还隐瞒了南安侯府,背着六娘跟那丫鬟私会。 果然陈谦是个虚伪的小人! 眼前的洁白无瑕的羊脂玉镇纸,在安远良眼中也变得异常刺目。 “只恨我当初瞎了眼。”安远良恨恨的道:“竟跟他们做了亲家!” 铺垫了许久,这下总算说到了正题上。陆明修适时的道:“九娘也曾跟我念叨过,说是她六姐算是吃足了苦头,看样子是想要和离,只是不敢跟您和岳母提。” 和离? 安远良一时还没想到这儿,听到和离,顿时动了心。他本就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当初觉得陈谦好,想着把女儿嫁给他也是好的;现下见陈家如此行事,家风不正,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有些话点到为止最为妥当,陆明修很满意眼前的结果。 九娘应该在太夫人面前也透过口风了,太夫人一定会把安远良叫过去商量。到时候安远良再把这些话告诉太夫人,以她的睿智,自然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好歹顾忌着陆明修还在这儿,安远良定了定神,神色没了起初的愤怒。 “岳父,先前我想让您帮忙的那件事——”自己也算是帮了安远良大忙,陆明修趁机道:“您看?” 安远良愣了片刻,才想起陆明修说的是何事。 在这样的丑闻面前,陆明修所求之事简直是小菜一碟。母亲也太担心了,从这件事便能看出,九娘处处为侯府着想,哪里需要两个下人的孩子再牵制? 故此安远良满口答应下来。“贤婿放心,等到翻过年去,我亲自派人把安沐和安汐给接回来,直接送到平远侯府。” “如此便多谢岳父了。”陆明修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淡淡笑容。“九娘自小跟她们在一处长大,且家里只有念哥儿一个孩子,多两个人陪他也是好的。只怕祖母舍不得,毕竟她们姐弟二人的奶奶曾在祖母跟前服侍过,祖母有爱护之心,是不是跟祖母说一声?” 安远良自觉母亲有些糊涂了,把人送过去讨好平远侯府还来不及,怎么把两个孩子攥在手里?府中又不缺下人! “你也别做声了。”安远良怕母亲阻拦,自己好不容易在九姑爷面前摆一回岳父的款儿,这点子小事都办不成,简直太没面子了!安远良对能体现他一家之主权威的事情上了心。“你祖母那里有我去说。” 话虽如此说,安远良却已打定了主意背着太夫人做这件事。 陆明修会意的点了点头,口中称谢。 陈谦的事梗在安远良心中,连跟陆明修说话,安远良都在走神。陆明修见状,想着安然那边也差不多了,便识趣的告辞。 安远良亲自把他送了出去。 才回到书房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太夫人院中的丫鬟来传话,说是请侯爷过去。 ****** 荣安堂。 太夫人仍然保持着安然离开后的姿势没有变,只有手中的佛珠在不停的转动。 安远良匆匆赶到时,太夫人才抬起头来。 “母亲,儿子来了。”安远良上前行礼。 太夫人微微颔首,面上一丝难掩的疲惫之色,她抬了抬手,道“坐罢。” “您叫儿子来,可是有什么事?”安远良还惦记着要跟太夫人说陈谦的事,他突然想起来,既然陆明修特意来向自己说这件事,那么九娘可能也跟太夫人透露了口风。 莫非太夫人也是为了陈家的事? “六娘的事,你怎么看?”太夫人突然问道。 果然是跟陈家有关!安远良心下了然,九娘一定也跟太夫人说了六娘的和离之事。 安远良叹了口气,把陆明修所说之事向太夫人透露了些许,其中自是隐去了不少他自己所做的蠢事。 “竟有这样的事?”太夫人满面愠色,她重重的拍了身边的小几,连佛珠都被撞击发出了声响。“咱们家这位六姑爷,可是好深的心机!” 若是陈家轻慢六娘之事,太夫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牵连到了南安侯府身上,太夫人自是不能容忍。从一开始陈家就想着要算计、利用侯府?她当初百般容忍赵氏胡闹,并不拿婆婆的身份压着赵氏,就是为了维护侯府。 那时把九娘给毅郡王府送过去,是为了保住三娘的地位没错,然而若是三娘果然不像样,她也存了让九娘取而代之的心思。南安侯府跟毅郡王府的关系不能断,只要未来世子的外家是南安侯府,未来的郡王妃是三娘还是九娘并不重要。 甚至她拼着让九娘恨她,也要把安沐和安汐控制在自己手中,也是为了牵制九娘,她倒是嫁给了平远侯,可也不能断了跟平远侯府的联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安侯府好,断然容不得有人算计侯府。 “母亲别生气。依儿子看,便依着六娘,让她和离便罢了。”安远良觉得眼下这是最好的解决法子。“左右六娘的年纪也不大,回来后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上修养一段时日,再许配人家便是了。” 太夫人仍是满面怒色,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说了安然的来意。当安远良得知陈家竟不履行承诺,妄图背着南安侯府留下私生子的嚣张行为,心中更是愤怒。这简直是不把南安侯府放在眼中! 如今还在京中就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是回了扬州又该如何? 太夫人顿时想起丁氏先前邀她一道做些生意,只需要太夫人出些铺面,便给太夫人占大部分的分红。 现在细想想,地契上是南安侯府的名字,陈家恐怕是在打着南安侯府的名号在做生意罢。如今南安侯府又跟平远侯府、毅郡王府又姻亲,他们可利用的那便太多了! 陈家的野心太大! 太夫人越想越是心惊,即刻便让人着手去调查此事。 “九娘两口子能把这些事特特回来告诉咱们,可见心里头还是惦记着侯府是她娘家的。”安远良虽不准备把安沐安汐给安然送过去的事告诉太夫人,却也觉得太夫人担心太过。 “我看九娘这孩子还好,最是贴心的,并没忘了根本。” 太夫人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见她神色不对,安远良顿时心中有了警惕。 这一切的开始还是自己被陈谦利用,到头来还要算到自己头上。 安远良口中发苦,恐怕他免不了母亲一顿数落! ****** 在回去的马车上,安然和陆明修交换着他们在太夫人和安远良处得来的消息。 “侯爷,您说父亲他们会同意六姐痛快的和离吗?”安然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正在调查陈家两件事,陈理的谋害徐程性命一事和陈谦勾结乱党的事尚在秘密的调查中,并不能对陈家透露。若是想要六娘和离,还获得南安侯府的支持,便只能旁敲侧击的提一提。 只见陆明修运筹帷幄的一笑,安抚的道:“你放心,祖母岳父他们,是断不能容算计侯府的人继续惹是生非。” 来之前他只说要跟安远良谈一谈,并没有告诉安然到底要用什么事来说服安远良。 安然十分好奇。 她的底牌陆明修已经一清二楚了,无非是跟太夫人说三娘派人去看六娘得出的结果,陆明修会说什么呢? “想知道么?” 得了安远良的许诺,想到不久就能让安沐和安汐回来,了却安然心事,陆侯爷心情可是十分的好。他打算给安然一个惊喜,见安然又狂点头,便调侃的道:“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他指了指自己颜色偏淡的薄唇。 如今两人在说正事,陆侯爷还有心思在这儿插科打诨!看来他倒是信心十足。 亲一口就亲一口,左右是在马车中,她又不会少块肉!安然几次跟不正经的陆侯爷交锋下来,也算是颇有心得。 陆侯爷没正行的时候,甭想着他能正经起来。倒不如顺着他,反将他一军。 故此安然没有丝毫犹豫的,仰头“吧唧”一声亲在了陆侯爷的唇瓣上。 她很快便离开,脸不变色心不慌的的笑盈盈道:“我亲也亲了,侯爷可以说了罢?” 小妻子怎么不按套路来? 陆侯爷眼底透出一抹惊讶来,他本以为小妻子会红着脸躲闪,难为情呢。他早就想好了,若是她要躲,自己也是要亲的,正好马车足够宽敞,锦绣织物足够柔软,自己便欺身压下去,在她柔软粉嫩的唇瓣上辗转流连,看到她不安轻颤仿若蝶翼的羽睫小扇子似的垂着,艳若桃花的面庞…… 被反套路了一回的陆侯爷难得的愣神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是要做到的。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陈谦跟岳父的相识,是陈谦刻意为之,他甚至命人偷了岳父的荷包。”陆明修道:“我便把这个圈套告诉了岳父,后来的事,想来岳父都是清楚的。” 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便能很快的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南安侯府也在京中经营了几代,若是想要弄清楚一些事,还是容易的。先前安远良被陈谦蒙蔽了,视野变得狭窄,被骗也不冤枉。即便他们能力有限,陆明修不介意助他们一臂之力,让他们早日认清陈家的真面目。 有些事,只是却一个开始罢了,而陆明修正是给了他们这个开始。 “原来是这样,即便是父亲想不到,祖母一定也会派人去查的。”安然赞同的道:“想来六姐想要和离,已经得到家里的支持了。” 陆明修含笑看着她。 或许要跟六娘见一面,总得让她有充足的准备才是。三娘大腹便便,自是行动不便。她也不好意思再求到三娘面前。 莫非她要亲自去陈家见六娘一面? 安然偷偷看了一眼陆明修,心中甜蜜又纠结的想着,恐怕他会头一个不答应吧! 第181章 查陈家的事自然有陆明修去操心,安然需要关心的只是怎样才能不引起陈家怀疑的见六娘一面。 到底要六娘自己下定决心走这条路才是。 即便能顺利的和离,六娘再嫁恐怕就要远远的离开京城。即便有嫁妆傍身,娘家也鞭长莫及。若是嫁的人家好倒还罢了,若是嫁的人家不好……六娘大半生都要折在里头了。 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让她离开陈家。 安然和陆明修回来后,柯林有事来禀报,陆明修直接去了书房,安然则是回了正院。 念哥儿正在眼巴巴的等她回来。 “母亲,您回来了!”听到青梅、青杏等人的声音,念哥儿从临窗大炕上摸索着爬下来,慌得一旁的桃枝和桃叶忙住护着他。他紫葡萄似的大眼睛睁得溜圆,脸颊上露出浅浅的梨涡,帘子晃动,映出安然的的身影来。 安然忙一把抱住冲过来的念哥儿,柔声道:“念哥儿可是等急了?” 念哥儿乖巧的摇了摇头,虽然母亲不在身边他觉得有些无趣,他却十分懂事,不肯让母亲为他费心。 “母亲,我解开九连环又比前两日快了一刻钟!”念哥儿兴致勃勃的展示自己的成果,奶声奶气的道:“我已经比思礼舅舅厉害了!” 他年纪还小,对称呼还不太敏感。从哥哥到舅舅,他都很痛快的接受了。 安然见状,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夸道:“念哥儿越来越厉害了。等改日思礼过来了,你跟他比一比谁更快。”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信心满满的道:“我肯定会比思礼舅舅厉害!”话音未落,他的眸中又充满了一丝期待。“如果我能做得跟父亲一样好,那就好了!” 听了他的话,正在解开斗篷的安然动作不由一顿。 原来在念哥儿的稚嫩想法里,还是把强大的父亲作为自己榜样。而有陆明修引导他、栽培他,念哥儿一定会成材的。 她唇边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 “假以时日,我们念哥儿一定能超过父亲,也是个大英雄。”安然把念哥儿抱起来让他坐到了软榻上,她一面把斗篷接下来递给了锦屏,一面对念哥儿笑道:“不过今儿晚饭里的青菜,我们大英雄可不能挑食不好好吃饭。” 念哥儿扁了扁嘴,就要跟安然撒娇,试图躲过去。 “你小舅舅只比你略大些,他就不挑食。”安然搬出安钰来教育念哥儿道:“思礼舅舅和恒舅舅也不挑食,当然你父亲更不挑食。” 安然的话,念哥儿还是能听进去的。故此他乖乖的答应下来,自己以后要好好吃饭。 先前念哥儿跟着青萍一路从云南到了京城,虽说是请了镖局的镖师一路护送,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念哥儿十分懂事,小孩子都敏感,他能感觉到青萍对自己不耐烦,便隐忍着生怕被青萍嫌弃,从没敢提出过要求。 初到平远侯府的念哥儿也是怯生生的,瑟缩胆小,如今知道安然和陆明修是真心疼爱他,也敢撒撒娇,提点小要求。 等到安然散了头发,重新挽了个纂儿,换了家常的衣裳出来,念哥儿腻在她身边要听她说故事。 曾经带过安沐、安汐长大的安然,对于哄孩子还是有些心得的,把先前哄二人的那一套拿出来,足够让念哥儿愿意缠着自己母亲在一处。 安然心疼念哥儿的身世,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吩咐翠屏去一趟厨房,说是等侯爷过来后再摆晚饭,随后她便专心的哄着念哥儿讲故事。 华灯初上,陆明修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便回了正院。 他掀了帘子进来时,便看到眼前温馨的一幕,念哥儿在安然怀中,神色专注认真,目光中满是依恋。 而安然则是十分温柔,灯下的她越发显得气质娴静,让人忍不住亲近。 “侯爷——” “父亲!” 安然和念哥儿看到了陆明修,忙笑着起身问好。 翠屏见陆明修回来了,则是立即让兰月等人去厨房传话,把晚饭摆在此间的花梨木嵌大理石的圆桌上。 这些日子陆明修忙,一家三后很久都没在一起用过饭。最高兴的要数念哥儿了,他坐在父亲和母亲在中间,即便有自己不喜欢吃的青菜,念哥儿见母亲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显然是在提醒他之前所约定的事,念哥儿尽管苦着一张小脸儿,还是乖乖都咽下了。 一旁的陆明修见了,也不由暗暗称奇。 用过了晚饭,安然和陆明修领着念哥儿在抄手游廊上消食。念哥儿被穿上了厚厚的衣裳,裹得像个锦团似得,好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今晚月色正好,夜空中散落着几颗疏朗的星子。走了一会儿后,念哥儿累了,陆明修便把念哥儿抱在了怀中,教他认天上的星星。 安然落后了半步看着父子二人,唇边的弧度始终都没有平复下来。 “走罢,我看念哥儿有些困了。”没有安然陪在身边,念哥儿晌午很快就醒了。这会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眼皮已经在打架了。陆明修压低了声音,对安然道:“风也愈发的冷了。” 安然点了点头,一面动作轻柔的帮念哥儿戴好了虎头帽,一面逗着他说话,不让他睡着了。 等会了房中,陆明修直接把念哥儿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安然亲自帮他洗漱,又看着他睡着,这才离开了房中。 期间陆明修试图笨手笨脚的去帮忙,却弄得念哥儿不舒服,只好作罢。他颇为无奈等在一旁,看安然耐心细致的照顾好念哥儿,这才牵着安然的手离开。 陪伴念哥儿的时候,二人自是不会提起那些糟心事,等到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时候,安然便开口了。 “侯爷,我应该见六姐一面。”安然用商量的语气道:“总得六姐自己下定决心,提出此事才是。” 陆明修听罢,微微蹙了眉道:“你要去陈家?” 原本还在迟疑的安然见状,不由就要点头。总得让六娘心里有底才是,她才是当事人。 “想都不要想。”陆明修当即否决了安然,他随后意识到自己反驳的太快,怕安然心里不痛快,便又放缓了声音解释的道:“陈家绝不仅仅是贪慕虚荣的人家,他们心术不正,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安然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自然知道陆明修是为了她考虑,才不想她过去的。 “九娘,去陈府在我看来你就是以身试险。”陆明修晓之以理后,又开始动之以情。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中温柔专注,“我担心你。” 这下子安然再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若是你想见安六娘也可以,就在咱们府中,后日我休沐,你邀请她过来。”陆明修难得作为一家之主拍板一次,“恐怕陈家来的人不止她一个。” 安然听罢,不由默然。 陆明修说得没错,即便是她邀请六娘过来,若是丁氏或是陈谦没羞没臊的跟过来,她还能把人就打出去不成? 多少人都等着挑剔平远侯府的错处。 “就听侯爷的。”安然顺从的道。 虽说是用了别的名义要把南安侯府从这件事里摘出来,可安然心里也清楚,尽管主要负责追查乱党的人是楚天泽,今上的表兄,陆明修在一旁辅助,自然也知道些内情的。 有心人无事时还想生出几分风波来,这件事后,恐怕未尝不会有人构陷平远侯。 安然眼角眉梢还是透出一抹忧色。 “有我在,没事的。”陆明修见安然笑容中透着担忧,不由笑了一下,淡淡的笑容似乎有着镇定人心的魔力。末了他在安然耳边,用气声道:“你要对夫君有点信心。” “是是是,我自然是相信侯爷的。”安然眉眼弯弯的笑,透出一丝俏皮和明媚。 陆明修见状,不由心中一动。 此时夜色正好,念哥儿也好好的在自己房中睡着…… “侯爷,眼看着要过年了,您看今年的年礼该怎么送?”安然的目光突然落到了软榻旁的高几上,上头那本她写了要送礼的册子上,她粗略的列了礼单。“我粗粗的列了个单子,您帮我瞧瞧?” 安然还是头一回主持府中的事,虽说该怎样行事都是有定例的,她还是觉得有些不顺手,索性今夜念哥儿睡得早,便拉着陆侯爷在一旁商量。 “啊?”满脑子旖旎的陆侯爷被打断了思绪,放到他眼前的便是一本厚厚的册子。 九娘正是一副带了些小忐忑、小得意的情绪看着自己,且又是为府中的事,陆明修自然不好意思就甩手不管。虽然他往年来一直把准备年礼的事丢给松阳、松烟二人来办,甚至在忙的时候,柯林等人也要帮忙的。 这是二人新婚的头一年,侯府有了女主人,自然要跟往年有些不同的。送出去的年礼,是否妥当,也表示着女主人的能干与否。 难道如此良辰,就要在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中被辜负了? 陆侯爷总有点不甘心的感觉。 可眼前九娘正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也是讨喜的,他只好接过来,陪着她一起看。 温香软玉在怀,他却得坐怀不乱。 ****** 安然派到陈家的韩嬷嬷,头一个见到的主子并不是六娘,而是丁氏。 自从六娘独自跑回了南安侯府后,丁氏和陈谦便起了警惕之心,虽说明面上并没禁锢六娘的自由,然而六娘却能明显的感觉到,院子里服侍她的人已经换过了一批。 除却她的陪嫁丫鬟,来服侍的原先是几个伶俐的小丫鬟,外头洒扫的粗使婆子丫鬟另算。而如今,丁氏把人换掉了一半。 虽说她们都是恭恭敬敬的,六娘总觉得周围的人仿佛都在监视她。 其实丁氏也不全是监视她所用,还有看着陈谦不要胡来的意思。毕竟他们陈家再嚣张,这还没离了京城,陈谦真让六娘有个好歹,陈家也交代不过去,南安侯府更不会放过他们。 韩嬷嬷是云阳郡主在安然出嫁后送过来的,想着安然年轻,平远侯府又是这几年才重开的,自然需要有人帮忙操持内务。 云阳郡主能送过来的人,自然是懂得分寸极为知情识趣的却又能干,韩嬷嬷帮着安然料理内务,管着内院的事务,有她帮忙,安然也轻省了许多。 “见过陈太太。”韩嬷嬷被下人请到了丁氏的院子。 丁氏见到韩嬷嬷,便觉得此人是普通的下人。只见她穿了一身石青色褙子,发鬓梳的整整齐齐,插了两根赤金青金石的簪子。那气度比起一般官宦人家的夫人太太都不差。 “您不必多礼,快请坐。”丁氏知道她是平远侯府的人,言语中自然多了几分客气。 说话间已有小丫鬟端来了锦杌请她坐了。 “今日来,是受了我们夫人的嘱托,来邀请我们六姑奶奶过去散散心。”韩嬷嬷礼数上不让人挑出错来,并不代表她会有多客气。原先她是郡主娘家的丫鬟,嫁人后夫家出了意外,她丧夫丧子,郡主便把她接了回来,仍旧让她在府中服侍。 她跟着宁远侯府经历过被夺爵后又起复,如今又在平远侯夫人身边服侍,是有几分自己的傲气的。 再加上她也知道些陈家的事,知道夫人不喜欢他们,自然也瞧不上陈家的做派。 这个韩嬷嬷,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丁氏仍是笑脸相对,六娘娘家的妹妹这样态度,倒让她有些放心。不高兴是正常的,若是和和气气的她还担心有什么阴谋诡计在。虽说是平远侯夫人,年纪却轻,恐怕还没学会笑里藏刀,有些脾气也自然。 “姐妹间是该多走动。”丁氏满口答应下来,她笑道:“我这让人去跟六娘说一声。” 丁氏不应该去放她见一面六娘么? 韩嬷嬷皱了皱眉,道:“夫人特意嘱咐了,让我去给六姑奶奶请安。” 见她态度坚决,丁氏只好装作方才忘了的模样,她本想单独嘱咐六娘几句,或是先拖住韩嬷嬷一会儿,让人去给六娘传话。“倒是我疏忽了,如月,给嬷嬷带路,去大奶奶院子里。” 既是韩嬷嬷提了,又是安九娘亲自吩咐的,她无法回绝,只得答应来下。 从丁氏身后出来个小丫鬟,应了一声。 韩嬷嬷跟着她一路往六娘的院子走,她不动声色的留心观察着陈家的宅子。这间四进的宅子,倒也十分别致,布置上是花了心思的,在京城价值不菲,陈家果然豪富。虽说现下是冬天,院子里也有不少花木,透着几分生机盎然。 即便是远比不上侯府,对于临时在京中能置办这样的宅子,陈家还是有些能力的。 等到进了六娘的院子,韩嬷嬷便敏锐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明显跟丁氏处不一样。 如月在廊庑下站定,倒是规规矩矩让小丫鬟通报道:“平远侯夫人特派了嬷嬷来看大奶奶。” 那小丫鬟听了,忙把两人请到堂屋,自己去里屋传话。 不过片刻,门帘里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起初韩嬷嬷还以为是六娘的丫鬟,却没想到,帘子被掀了起来,竟是六娘那张漂亮的面庞。 “您来了,快请进!”六娘竟亲自来迎自己,韩嬷嬷也暗自吃了一惊。 只是韩嬷嬷仍不错了礼数,先给六娘福身行礼,问了好,这才跟着六娘进去。 如月还想着跟进来,只见六娘脸色微沉,淡淡的道:“你回去跟母亲说一声,韩嬷嬷已经到了,请她不必惦记。” 六娘已经下了逐客令,如月也不好再跟着,只能讪讪的走了。 果然是商贾之家,十分没规矩。韩嬷嬷见了也不免要皱眉头,陈家的行事有些糊涂了。这是在京中,天子脚下,还以为是在她能耀武扬威的扬州陈府么? “嬷嬷请坐。”六娘直接请韩嬷嬷在椅子上坐了,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之意道:“是九妹让您过来的?” 韩嬷嬷点头,道:“夫人惦记着您,想着明日邀您去府上散散心。”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六娘便红了眼眶。如今她在陈府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太夫人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不会过多插手,她曾经得罪狠了的安然,会真的帮她吗? 不过安然肯派人来陈家,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 “您回去告诉九妹,我一定会去的。”六娘感激的道。无论九娘会不会帮她,这都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韩嬷嬷略跟她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离开,六娘不敢多留她,还要亲自把她送到二门。 正在通往西角门的甬路上,偏巧不巧撞上了回来的陈谦。 起初他还以为韩嬷嬷是哪家的官夫人,见六娘对她十分客气,在外人前面陈谦倒还知道给六娘留两分颜面。 六娘不想让陈谦知道她明日去平远侯府,却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如月。 “大奶奶,韩嬷嬷走了?”她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太太还说给九姑奶奶带些东西回去的。” 六娘勉强点了点头。 听了他的话,陈谦却饶有兴致的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六娘匆匆离开的身影。 “如月,过来我有话问你。” 第182章 安然不得不承认,果然陆侯爷所料不错。这日一早陪着六娘过来的,不是陈谦还是谁? 六娘是个聪明的,她既是知道自己邀她过来,是想拉她一把,若是她还能说算做主,自然不会拉上陈家的人来恶心自己。 这么说,陈谦已经根本不屑于掩饰了? 见安然微微蹙了眉,六娘也觉得脸上发烫,讪讪的。 昨日送走了韩嬷嬷后,原本要去外院的陈谦,却转了个身跟着六娘回了他们两人的院子。 六娘脚步越走越急,也没能把陈谦给甩下。 “大爷今日好兴致,怎么突然过来?”六娘见陈谦进来便屏退了服侍的婆子丫鬟,一副有话要跟她说的架势。 要知道自打从南安侯府回来后,陈谦便对六娘十分不好。倒不是在吃穿用度上的苛待,而是态度上的冷漠,俨然是一种冷暴力,折磨人却很有效。 他和六娘新婚之时,却不登六娘的门,偶尔过来一次,只是为了羞辱六娘,在她身上孟浪一番后,连片刻的温存都没有,就扬长而去。 已经对他失望透顶的六娘干脆希望他别来,自己还好受些。 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倒是想大闹一场,可她虽是侯府的姑娘,庶出倒还罢了,这门亲事论起来还是令侯府蒙羞的,毕竟她跟陈谦私相授受在先。故此她也不敢奢求,娘家会在关键时候支持她。 她的隐忍只能让陈谦越来越嚣张,而丁氏的漠视,对自己儿子的纵容,才令她彻底的绝望了。 六娘知道陈谦喜欢安然,是以在有求于安然的时候,她不想让陈谦出现在安然面前恶心人,想要三言两语把他挤兑走。 可陈谦显然没中招。 “连九妹妹都来关心你了,还不许我这个夫君来看看你?”陈谦笑眯眯的在她身边坐下,神色是几日来从未见过的温柔。“这儿本来就是我的家。” 六娘不给他好脸色。“大爷这会儿倒想起来,妾身是您妻子。不知道大爷在跟许姑娘花前月下时,莫非也如此柔情蜜意?” 她故意提许蕙,想要刺痛陈谦。毕竟许蕙的事情暴露出来,还被王夫人看了去,陈家也面上无光,当时陈理回来后气急,把陈谦狠骂了一顿。逼着陈谦好好给六娘赔礼道歉。 陈谦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在父亲的威逼下,他倒是道歉了,可心里对六娘的恨意却更深一层。 两个人既是已经撕破了脸,独处时六娘也懒得做出夫妻和美的假象来。 “蕙娘如今连个妾都不算,你何必跟她斤斤计较?”陈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凉凉的道:“你嫡姐人家还是世子妃呢,也欢欢喜喜的让世子把大了肚子的外室抬进来,容她生下了庶长子?” 言外之意便是你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再尊贵还能越得过嫡姐去? 六娘顿时满面愠色。“大爷慎言。妾身不是嫡长女,甚至没在侯府长大,您都是知道的。可我三姐,嫁的人却是郡王世子!” 安三娘要忍,是因为她算是高嫁了,且她和云诜婚后几年都无子,却没有一房妾室。陈谦也好意思跟云诜比?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六娘以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陈谦早不能容忍了,谁知陈谦却神色舒适淡然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那是自然,否则南安侯府舍得把绝色的九姑娘送过去做妾?” “陈谦,你说话小心些!”六娘狠狠的拍了身边的小几,对着唇边挂着不怀好意笑容的陈谦,冷笑道:“九妹只是陪着三姐住了些日子,她跟三姐夫可是清清白白的。九娘如今是平远侯夫人,你敢这么说,也不怕平远侯不放过你?” 事到如今,六娘只能争取安然的帮忙,自然要向着安然说话。否则这些难听的话传到安然耳中,还以为是她乱嚼舌根。 “可惜了。”陈谦犯起浑来,左右是在家里,便不管不顾。“九姑娘嫁得太早了些。” 六娘听罢,不由气结。莫非九娘不嫁,还能来给他当妾不成?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六娘就要拂袖而去,她是懒得理会陈谦了。“你还是好自为之罢!” 只是才转身,六娘的衣袖便被陈谦给捉住了。“等等。” 六娘挣脱不得,只等站定,却并不转身看他,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六娘感觉到陈谦起身,从背后环住自己,温热的气息就喷在自己的耳边,她却不寒而栗,浑身都不自在。“一早我在垂花门前等你。” 陈谦要跟她去平远侯府? 六娘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她实在是头疼欲裂,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相信,若是她不顺从陈谦,陈谦大有办法把她困在家中。这一次九娘邀请她,她没去,还会有下次吗? 六娘心中很是忐忑,只得不情不愿的勉强点了头。 是以今日出现在平远侯府面前的就是陈谦夫妻二人。 “六姐夫陪着六姐过来了?”安然那点子诧异还没到达眼底,唇边便露出笑容来。“姐夫和姐姐还真是恩爱啊!”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六娘面上顿时透出些许失望之色。 若是安然狠狠的发一通脾气,她还觉得自己的事有些希望,能求安然开口帮她。可是安然竟是容许了陈谦跟过来,还口口声声叫他姐夫——六娘心中一凉,莫非九娘也不想帮忙么? 只是当着许多人,六娘也不能表现的不高兴,只能笑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倒是陈谦兴高采烈的接话。“九妹妹真是慧眼如炬,我跟你姐姐自然是恩爱的,这不九妹妹相邀,我就陪着你姐姐过来了。”见安然没有对他表现出以往一般厌恶的情绪来,倒对他很是和颜悦色,话不由多了起来。“我来了,不打扰你们姐妹说话罢?” 陈谦的目光近乎贪婪的落在安然身上。 只见安然嫁人后姿容更胜从前,牡丹髻上戴着东珠头面,雪白的貂绒斗篷衬得她小脸儿愈发莹白如玉,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潋滟着冬日暖阳。有些日子不见,安九娘气度愈发添了贵气。 看得人心痒痒。 他这套恶心人的话,连翠屏和锦屏都露出不屑之色,六娘更是垂下眼不做任何表示,反观安然,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盛。 “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请进罢。”安然笑眯眯的道:“可巧今日——” 陈谦正要丢下六娘往前一步,却只听她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安然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侯爷在家,刚好陪姐夫说说话。”安然笑容不改的说完了剩下的话。 来人正是平远侯陆明修,只见他整个人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冷峻,俊朗的面庞却不苟言笑,眼风扫过来,颇有几分慑人的威严在。 陈谦迈出去的那一步利落的收了回来。 六娘见到陆明修,也暗暗吃了一惊,随后便想起人家平远侯一定是猜到了陈谦会来,或是陈家会来捣乱,才特意等在家中。六娘眸中的神色已经从开始的诧异变为了快意。 让陆明修杀一杀陈谦的嚣张也是好的,否则他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 “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罢?”陆明修压根没去看陈谦,反而是牵着安然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意,大手忙合拢住她的手,一面帮她暖和手,一面低声道:“跟你说了穿厚些的,你只是不听劝。” 六娘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平远侯跟她九妹的相处,原来平远侯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人,遇上她的九妹也能化成绕指柔。 方才那点子快意又变成了更复杂的情绪,不知是羡慕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 而陈谦垂下眼,掩去的全是妒恨。只差一点,能拥有安九娘的人,就是他了—— 平远侯的身份尊贵,把两个人晾着,六娘和陈谦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两人各怀心事的走着,虽说他们都没来过平远侯府,对于侯府朗阔大气细节处又不失精巧的布置,都无心欣赏。 今日平远侯现身,总不是什么好事。陈谦心中顿时有些不安,原本以为能名正言顺见一见安九娘,却没想到平远侯守在这儿。 陈谦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告辞。 到了月洞门前,只见陆明修站定,对陈谦道:“陈公子既是来了,请到偏厅一叙。” 陆明修不随着安然称呼他为姐夫,已经是对他十分不满不客气了。 这是要让安然姐妹说话,不许陈谦跟在里面掺和了。对上传说中的冷面杀神,陈谦还是有几分心虚的,自从见了陆明修就开始打退堂鼓的他,此刻更是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还有些事,侯爷的美意在下心领了。”陈谦讪讪的道:“本也就是把六娘给送过来,我就走的——” 平远侯府岂是他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陆明修面上浮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来,他并不理会,似乎陈谦的意愿他并不看在眼中。只是对安然道:“你们姐妹说话,念哥儿我让柯林他们带去花园玩了。” 想到花园中也有暖阁,里头放了不少念哥儿的玩具,安然这才放下心来。 安然也不理会不自在的陈谦,只是挽了六娘的手,跟陆明修微微颔首后,便引着六娘往正院走去。 六娘手中已经沁满了冷汗。 “陈公子,请罢。”陆明修决定自是不容置疑的。 陈谦只得跟着他走了。 六娘站定转身,看着陈谦可以称之为灰溜溜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 “六姐,坐罢。”安然笑容满面的请六娘在罗汉床上坐了,等到丫鬟上了热茶,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这是一幅有话跟她长谈的架势。 六娘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如果九娘真的愿意帮她一把,那就太好了!她想开口问,却又怕得到失望的回答,便一直谨慎的闭口不言,等着安然先开口问话。 安然笑了笑,没有戳破她这点小心思。 “六姐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既是把六娘叫过来,安然自然想着快刀斩乱麻。她没有多余的客套寒暄,直接道:“六姐所苦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么?” 虽说安然把话说的直白,六娘却不由眼前一亮。 她等的就是安然这般的问话。 “说不出来不怕妹妹笑话。”六娘不再遮掩,像是放下一件沉重的心事般,叹了口气道:“我跟陈谦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安然挑眉,没有接话,等着六娘自己往下说。 “九妹,原先六姐做过错事,对不住你,可是我有一句话没撒谎,陈谦是喜欢你的。”六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牙说出了真相。“事到如今,我落魄到这般境地,断没有再欺骗你的意思了。” 关于陈谦对自己的心思,安然是清楚的。不过是喜欢还是求而不得的占有,安然不愿多想。 安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然的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想法。 “我与陈谦在婚前就不和,他压根不喜欢我。”六娘早就不怕丑事被人知道,她闭了闭眼,道:“我在他眼中,只是个泄-欲的工具罢了,如果不是有侯府姑娘这层身份罩着,恐怕被陈谦折磨死也不一定。” “这才成亲一个多月,我跟陈谦就已经形同陌路,只是一对仇敌,哪里有半点夫妻情分?”六娘神色黯然,自嘲的道:“在京中他尚且如此,若是往后跟他到了扬州……你们只等着接我暴毙而亡的信儿罢!”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面色也变得难看。她不知道, 若是照着六娘所说发展下去,上一世自己凄惨的结局,今生在六娘身上重演,安然一点儿都不意外。虽说六娘比自己聪明些,可陈谦恨她,只怕她的结局比自己还不如。 “六姐,快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安然很快回过神来,道:“你到底出身南安侯府,他们不敢。” 六娘苦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我都跟你说实话罢。”眼下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六娘一定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索性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曾经所做之事。“当初你定下了平远侯后,我比你大两岁,心中着急,只怕祖母、母亲把我胡乱嫁了。” “当时我觉得,方庭是我最好的归宿。”六娘忍着心中的羞耻,涨红了脸。“那时我没法子,只好选择让陈谦帮忙。” 怪不得六娘跟方庭能在云阳郡主府上遇到!还险些传出方庭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传言,陈谦是费了心思的。只是六娘倒怎样拿捏住陈谦的? “我发现他喜欢你,便来要挟他——”六娘讪讪的道:“是我做了糊涂事。” 安然想到了六娘说过的纸条,恐怕从那时开始,六娘便用来威胁陈谦了。 自己本该是恨她的,或者对她见死不救。安然看向六娘的目光愈发复杂,自己肯救六娘,也不仅仅是为了她—— 见安然神色不好看,六娘干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九娘,之前都是我不对,千错万错都在我。”六娘红了眼眶,声音沙哑的道:“若是妹妹能救我一命,来世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妹妹的大恩大德!” 安然轻轻抚了抚袖边镶嵌的雪白貂绒,沉默了片刻。 “六姐,先起来罢。”安然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六娘给扶了起来。“六姐想要怎么做?” 六娘心中一阵狂喜。九娘这么问,是不是都代表着九娘愿意帮她了? “和离!”六娘果决的说出了早就盘桓在心中却一直没敢提的心愿,她一日都不想跟陈谦再过下去。 原本她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九娘神色总要有些变化,可九娘却一副劳神在在的模样,对她所说的话并不惊讶。“六姐想清楚和离后要面对的事么?要知道六姐能摆在明白上和离的缘故,可并不光彩。” 说到底因为许蕙的事情闹起来,在外人看来是六娘不能容人,善妒。即便陈家有错在先,可世上对女子就是如此苛责,恐怕往后的好人家,没有人愿意去六娘。 想来六娘早就下定了决心,在安然说完后,六娘仍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六娘不敢想象她继续跟陈谦过下去会是怎样的局面,她哀求安然道:“九妹若是帮了我,来世做牛做马,我也是要报答妹妹的!” 安然不想吊着她,干脆点了点头。 六娘面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来。 第183章 “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安然看着六娘,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只要安然愿意帮她,她无论说什么六娘都是情愿的。 故此六娘感恩戴德的看着安然,神色颇为专注。“九妹吩咐便是,我一定照办。” 果然六娘是个识趣的。 “请六姐过来之前,我已经跟祖母提过了,祖母虽是还没准信,我想她会答应的罢。”安然想到最后太夫人若有所思的模样,道:“只要祖母点了头,父亲那儿就好办了。” 六娘悬在空中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 不过六娘想来敏锐,她没听到安然提到赵氏,心中未免不安。嫡母的意见自然也很重要,和离是要娘家人给撑腰的—— “母亲不会理会这件事。”安然一眼看穿了六娘的心思,淡淡的道:“你应该知道母亲是怎样的人,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母亲自然不会找你麻烦。” 六娘只好讪讪的笑。 “如此劳九妹费心,我着实过意不去。”六娘讨好的道。 见安然连南安侯府长辈们都说服了,六娘在感动之余,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九娘为何要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竟连长辈处都已经打点好了。 九娘又不是个好糊弄的,自己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想来她心中清楚,想到这儿,六娘愈发不安,只是不敢在安然面前表现出来。 安然开口帮她,若是她还敢质疑的话,安然干脆撒手不管,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六娘连连答应下来,却还没等到安然说那件事。 “若是和离的话,总要有些名堂才是。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侯府颜面上不好看,祖母总要斟酌的。”安然道。 这恐怕就是太夫人迟迟没有肯定答复的缘由罢! 她总要想一个妥帖的理由才行,不能让南安侯府堕了面子。毕竟才嫁女一个多月就要和离,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无论如何,都是免不了风言风语的。 六娘猛地点头,这会儿安然说什么都是对的,她只想要和离这个结果。 “你觉得陈谦对许蕙如何?”安然突然问了六娘。 安然才问出口,六娘愣了一下,不知道要如何作答。“恐怕没几分真心实意罢?”六娘犹豫了片刻,道:“若是他真心喜欢许蕙,就不该把她带入陈家,竟还在我才进门这样敏感的时候。” 才知道许蕙和陈谦的事情时,六娘是极度愤怒的。可是之后冷静下来,她便发现了许多疑点。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心她受委屈? 陈谦母子在南安侯府侃侃而谈许蕙的身份,说她不能像个丫鬟被随意处置了,只能先流掉孩子云云。 既是如此,许蕙作为落魄的官宦之后,即便此刻陈谦为了名利要先娶六娘,陈谦也能悄悄的把许蕙给安置了,好好的藏起来,六娘压根不会发现。最起码不会这么快发现。 拖上个一年半载,许蕙抱着庶长子回来,难道六娘还能硬撑着把人赶出去不成? 陈谦的做法绝对有问题。只能说他对许蕙也没有几分怜爱之心。 而且六娘远远的看着许蕙,总觉得她很像是一个人,如今在侯府见了九娘,才恍然,半垂着头,只看侧面,许蕙竟是有几分像九娘的。 想通了这点,六娘才意识道。归根结底,她们两个都是同样的可怜人罢了,谁都没有入了陈谦的眼。 陈谦喜欢的还是九娘。 九娘漂亮自是毋庸置疑,可六娘毫不夸张的说,也称得上是美人,许蕙也生的不俗,可偏偏陈谦眼里只有九娘。 到底是求而不得的执念还是他认定非她不可? 六娘顿悟后,反而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安然自是没想到六娘又想了这么多,只是确认了许蕙可利用。 许蕙并不是个傻的,上一世她跟着陈谦,是有平妻的名分。当时她以官宦之女的身份,把安然死死的压制着,安然这个嫡妻倒十分不显眼。可现在不同了,她在陈谦那儿连个妾都不如。 如今来看,若是她生下庶长子,至多也只能是个妾。这会儿她只能以丫鬟的身份,委身给陈谦。 尤其六娘又是下嫁给陈谦,陈家总不会傻到在明面上跟南安侯府对着干,还给许蕙平妻的身份罢! 上一世能勾搭上陈谦并做了他平妻的人,安然不信她就甘于给人做妾?若是勋贵世家倒还罢了,还只是个皇商的妾想来许蕙不会甘心? “若是你能跟她见一面,未尝不会有收获。”安然看着六娘若有所思的模样,缓缓的道:“到底还是要从这件事上提和离,若是她肯配合你,帮你一把就再好不过了。” 六娘微愕。 许蕙会帮她?因为她,许蕙如今的而境遇更加惨淡,起码有数年不能见人的,恐怕生下庶长子也难以给她贵妾的身份。 她知道陈家留下了孩子,只是没放到明面上说罢了。 “恐怕有些难罢?”六娘试探着道:“我跟她虽然称不上势同水火,可也差不离了。” 安然知道六娘担心的,她微微勾起了唇角,道:“我相信许蕙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六娘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安然哪里对许蕙有这样的信心。 看到六娘眼神中的困惑,安然才想起来六娘跟许蕙的接触并不多,自己也是凭着前世对她的了解,才做了推论。思及此,安然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三姐派人去陈家,果然许蕙腹中的孩子还在,倒不知她们施了什么针法,改变了脉象。” 这是六娘意料之中的,她听了并没有多意外。 “可陈家却亲口在祖母面前承诺了不要这个孩子,不让庶长子生在前头。”安然抬了抬眼,看着六娘,“若是一旦事发,南安侯府真的计较起来,这件事的责任会落到谁身上?”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真相,只要有个替罪羊便罢了。” 安然说完,只见六娘眼前一亮。 没错,陈家一定会把责任推到许蕙身上,尽管这样看来有诸多疑点,许蕙却也百口莫辩。 “我知道了,多谢妹妹提点!”六娘真心实意的感谢,旋即她又想起一个问题。“她帮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安然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六娘没有由来看得心慌。 她暗恨自己糊涂了,剩下的事本该自己处理妥当的,总不能事事都让九娘安排妥帖罢? “你可以答应,设法放她一条活路。”安然竟出乎六娘意料的给了承诺。 不单是为了六娘这件事,安然还想到了郑兴。 安然还记得在清源寺见到郑兴一行人时,郑兴眼中难掩的兴奋。想来他是真的喜欢许蕙,许蕙却瞎了眼看错了人。即便郑兴对许蕙失望,没了男女之情,恐怕见到许蕙落到这般境地,也是不忍心的吧! 六娘不管安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对她离开陈家有帮助,便连声答应下来。 “先前妹妹跟我说过,咱们都是后进府的姐妹,是该互相帮助的,不该自己先斗起来。”说完了正事,六娘不无愧疚的感慨道:“那时我被蒙了心,不把妹妹的话当做一回事,还做了对不起妹妹的事,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 “是我对不起你,妹妹大人有大量,竟能不计前嫌的帮我……” 她还好意思提当初的事? 安然在心中冷笑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六娘几近声泪俱下的忏悔。当初帮着七娘欺负她倒还罢了,后来竟还勾结陈谦——而如今,她是在真心实意的悔悟了么?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帮她? “六姐是个明白人,眼下的事更重要,踏错一步就完了。”安然没有接六娘的话,只是提点她管好自己就成了。 见安然并没有兴致听她旧事重提,六娘便也识趣的住了声,然而就要起身告辞。 这回来她总算有了底气,只要能有娘家的支持,她也是有几分手段能施展的。虽然在南安侯府中犯了不少错,可是她不会再莽撞。 ****** 另一边,陈谦可以称作是灰头土脸的跟陆明修到了偏厅喝茶。 茶自然是好茶,陆明修也没并没有特意给他没脸,可陈谦就是浑身都不自在。 只不过在主位上的陆侯爷淡淡的扫过一眼看向他时,无形的差距此时便显露无疑。陆明修在陈谦面前,毫不收敛自己通身的肃杀之气,即便只是他放下茶盏时,茶盏碰撞桌面所发出的声响,也能让陈谦浑身一颤,精神紧绷。 更别提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眸看过来时让他心中产生的恐惧。 陈谦本就因为先前对安然做过的事在陆明修面前心虚,却又有种在情敌面前不能示弱的想法撑着他。他在京中钻营了许久,形形□□的人他见过不少,他需要讨好的人里,也有许多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若是为了陈家在京中的利益,陈谦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跟陆明修搞好关系,趁机跟他攀谈,找到突破口。 可陆侯爷八风不动的坐在那儿,颇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感觉,陈谦生生有了几分惧意。 是以两人除了落座时说过几个字后,竟是再无一句交谈。 陈谦舌灿莲花的能力,愣是没有在平远侯面前发挥出来,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陆明修自然没工夫把时候都耗在陪着陈谦干坐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借故离开,把陈谦晾在了偏厅,只留了两个小厮。 等到好容易安然陪着六娘出来时,陈谦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送走了六娘夫妇,陆明修也没再去书房,而是陪着安然一起回了内院。 “侯爷,您跟陈谦说了什么?”看到陈谦灰头土脸的模样,安然总算是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陈谦恶心她有段时日了,可她却无计可施。只能漠视这个人跳梁小丑似的举动,才是对他最好的反击。“看他竟是灰溜溜的走了。” 陆明修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安然只当他在卖关子,还在好奇,陆明修却还是不吭声。 “侯爷,您吊我的好奇心也差不多了罢!”安然看了貌似正故弄玄虚的陆侯爷一眼,使出了杀手锏。“您不告诉我,我今晚陪着念哥儿去睡!” 要分房睡?这可是太严重的威胁了! 陆明修无奈,只得道:“我什么都没说。”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安然十分怀疑的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让陈谦冷汗涔涔,灰头土脸的走了?她才不信呢。 被小妻子怀疑了,陆侯爷很受伤。 “就是什么都没说,陪他喝了一杯茶罢了。”陆明修一本正经的道:“咱们平远侯府,还是有待客之道的,不至于慢待客人。” 见陆明修漆黑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安然顿时明白过来。 有什么比满身肃杀之气的陆侯爷坐在旁边,却不发一言更可怕的么?尤其是清凌凌的一眼扫过来,那足以威慑人的目光,恐怕让原本心中就有鬼的陈谦更加的心虚。 难怪陈谦如释重负的挽着六娘的手,飞快的走了。 “和你六姐都说好了?”陆明修拉了安然在身边坐下,见安然点了头,便道:“这件事你操心到这儿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六娘和离之事,只要南安侯府点了头,陈家再不愿意恐怕也难以争过侯府。只要太夫人不觉得名声难听就是了,到底会传出六娘善妒的名声,或许还有有心人再联系到三娘身上…… 对了,还有自己。如今不足及笄之年,陆明修房中却也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 这样看来,简直南安侯府出来的姑娘一大半都是拈酸吃醋,善妒的名声跑不了。七娘倒还罢了,已经定下了方庾,也是世家子弟,好歹亲事不愁。十娘还没说亲,恐怕会受些影响罢! 想来还会有一阵风言风语。 安然颇为头疼的靠在了陆明修怀中,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184章 陈谦在陆明修面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跟六娘回去后更是一路无话,不愿意自己最狼狈的样子被六娘看到。 六娘见状,心中自然是畅快的。 只是她很清楚,此时不能招惹陈谦。有了安然的承诺,六娘心中有了底气,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和离更重要了。她恢复了斗志,不会在这时触陈谦的霉头,闹出风波来。 陈谦脸色沉郁的持续到回家,与先前意气风发的陪着六娘出门不同,回来后陈谦脸色可是出奇的差。 六娘好心情的看陈谦回府后直接去了书房,即便陈谦连场面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六娘走回院子的步伐也愈发轻快。 即便她心中仍旧对安然肯花力气帮她存有疑虑,却也相信安然不会骗她。 要怎么跟许蕙取得联系呢? 许蕙被丁氏的人看管起来,她在陈府又没有自己的势力,想要避开陈谦和丁氏去见许蕙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是她躲躲闪闪的,反而会引起两人的怀疑。简直是弄巧成拙。 是以这件事得正大光明的去办。 六娘换了出门的衣裳后,一个人坐在房中默默的筹划着。 出了许蕙的事之后,她对陈家尤其是陈谦心灰意冷,许蕙到底怎样她都懒得去管。到现在她都没有对许蕙这个人有清晰的印象,应该是个娇俏妖娆的丫鬟罢?到底也是把陈谦迷得光天化日下就上下其手的人。 她会如九娘所说,是个聪明的人么? 六娘心中还是存有疑虑,不过九娘分析得也在理。 “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六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听到外头传来丫鬟的通传声。 丁氏那儿的耳报神也太快了!她才回来,丁氏便即刻派了人过来。 若是往常六娘还能推脱一番借故不去,可她心中清楚,这会儿推脱了,兴许丁氏就要即刻亲自过来看望了。想了想这两种可能都着实烦人,六娘只好应了一声,对着梳妆镜抿了抿发鬓,披了件大毛的斗篷便出去了。 丁氏想打探什么消息,六娘心里头明镜儿似的。无非是九娘都跟她说了什么,为何特特邀她过去。 为了应付丁氏,六娘已经暗自编好了一套说辞,只等她问。 果然到了丁氏房中,丁氏满面笑容的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你们也是,不必记着回来,家里头又没有需要你们操心的事!好容易跟妹妹见面,你们姐妹多聊聊也无妨!” 莫非丁氏还做着攀附平远侯府的春秋大梦? 六娘在心中哂然一笑,腹诽为何丁氏不去找她儿子问。 是了,丁氏叫她的时候,分明是他们回府已经有了一会儿,不是他们才回府。她才不信丁氏是体恤她劳累,若是真的觉得她劳累,为何不晚上等她来请安时再问她? 而这空出来的一会儿,想来是丁氏先去找了自己儿子罢! 陈谦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能有心情应付丁氏才怪,所以丁氏问不出陈谦什么,才叫来了自己。 “知道母亲体恤我!”六娘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她柔柔的笑道:“我和九妹妹在一处说话,大爷同侯爷在一处说话,听九妹妹说,仿佛是大爷跟侯爷说还有事,这便带着我早早回了家。” 平远侯也在府中?丁氏先是眼中闪过精光,旋即便也明白自己儿子恶劣心情的由来。 她自然记得陈谦说过喜欢安九娘,一定要娶到安九娘的话。如今碰上了安九娘的夫君,还是陈谦遥不可及的位高权重之人——自己儿子的自尊心有多强,丁氏很清楚,恐怕这就是方才陈谦不痛快的缘由吧! “原是这样,左右都是在京中,走动起来也方便。”丁氏笑道:“改日你把九姑奶奶请到咱们府中也是一样的。” 六娘笑着答应下来。 “我记得九姑奶奶家有个哥儿,说是十分伶俐的。”丁氏开始旁敲侧击的打探安然为何要找六娘过去,她甚至还拐弯抹角的问到了念哥儿。“九姑奶奶极为宠爱他的。” 六娘面上的笑容不由一窒。 念哥儿再怎么受宠爱,他的身份仍是庶长子。说来也奇怪,毅郡王府和平远侯府都闹出庶长子的丑闻来,偏生这两家的女主人都出自南安侯府。丁氏偏要提这件事,莫非是要她也接受庶长子? 丁氏的脸也太大了,陈谦算什么,也配跟郡王世子、侯爷比? “您说的是念哥儿罢!”六娘笑盈盈的接话道:“可不是,他被养得雪玉可爱,聪明又懂事。” 六娘的话音未落,丁氏便趁机发挥道:“可见这孩子养在谁身边就跟谁亲。” 果然是在这儿等着她。 “陆侯爷长了九娘好些年,原先身边有个服侍的人也正常。且陆侯爷在先前也告知了九娘,有这个孩子在。”六娘不软不硬的道:“九娘尊重理解侯爷,自是没有异议。人家陆侯爷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九娘!” 言下之意就是陈家试图隐瞒,装出陈谦房中干干净净的样子,如今事到临头了,才逼着六娘接受。 如果真的只是个庶长子的问题,自己又怎么会闹成这样?她还是个庶女呢,就一点儿都容不下人? 六娘突然觉得疲惫,若非陈谦对她愈发不尊重,只把她当做泄-欲的工具,言语间更是恨意重重,以欺辱她、看她痛苦为乐,两人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这样的日子有何趣味? 丁氏没想到六娘会如此直白的挑破了,面上也觉得讪讪的,不好再深劝。 “自然家中现有嫡长子才是最好的。”丁氏自己本身就是嫡妻,也是要站在六娘的角度说话的。她看着六娘,语气中透出一丝期待。“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六娘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们小夫妻拌嘴也有的,可夫妻间哪有仇人呢?”丁氏劝六娘道:“谦哥儿是有些倔,一时间回转不过来,可他心里头是有你的。” 六娘微微颔首。 丁氏还是要借机劝和她跟陈谦……既是如此,何不通过丁氏,见上许蕙一面? 想到这儿,六娘突然开口道:“娘,我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便是了。”丁氏答应的痛快。 六娘轻轻闭了闭眼,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我想见许蕙一面。” 丁氏不由眼底闪过一抹愕然,这还是六娘头一回提要求,之前六娘都是一种刻意的蓦然忽视,只当许蕙此人不存在。其实六娘头脑一直很清醒,问题出在她跟陈谦上头,犯不着牵连到许蕙身上。 只不过在丁氏看来,还以为六娘已经想通了,要正视许蕙和庶长子的事,不由心中大慰。 “六娘,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见她?”只是丁氏仍是不放心六娘,生怕六娘跟许蕙闹个鱼死网破,许蕙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丁氏脸上越发亲热的笑容,让六娘觉得恶心。六娘勾了勾唇角,反问道:“莫非您担心我会伤害许蕙不成?”不等丁氏说话,六娘便自顾自的道:“您大可以放心,害了许蕙母子的性命,大爷还不得找我拼命?许蕙板上钉钉已经是大爷的人了,我好歹是她的主母,总要见一见的罢?” 听了六娘的话,纵然是丁氏也觉得面皮发烫。 “六娘,娘没这个意思。”既然六娘已经有软化的迹象,丁氏总要给她这个面子,若是六娘能主动接纳许蕙,那便再好不过了。“这是这两日许蕙身子不大好,用药整个人没精神,在你面前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过两日娘让她去给你请安好不好?”丁氏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哄劝的意味。 六娘还是懂得见好就收的,既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故此便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道:“那便听您的安排。只是她身子弱,别折腾了,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丁氏高兴的连声答应下来。 六娘本就跟丁氏无甚话可说,故此她很快便告辞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因为许蕙的事情打岔,丁氏倒忘了继续问她九娘 不出意外的话,陈谦应该几日都不会过来了。自己今日算是看了他一场笑话,他在自己面前倒是很威风,可在陆明修面前,他还不是灰溜溜的像个丧家之犬?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她说服许蕙帮忙了。 她要好生掂量一番手中的筹码才是。 ****** 果然六娘是了解陈谦的,陈谦这两日都没回房中,而是留宿外书房,六娘一个人乐得清静。 在她看来,最重要的是见到许蕙,最好两人能立即统一战线。 虽说六娘心急如焚,面上却并不露出半分来,从没催过丁氏一次,她的心态比原先好了许多,也开始在闲暇时做绣活了。 眼见三娘要生产了,她是要送上礼物。毕竟在帮她和离的事情中,三娘也是出了力的。六娘顿时意识到家中姐妹的重要性,这一回若是没有三娘和九娘,恐怕自己断然没希望和离的。 终于这日用过了午饭,丁氏院里的丫鬟来请六娘过去西边的偏院中,这是请她去见许蕙了。她一直疑心,这两日是丁氏用来做准备,教许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一会儿自己可要好生琢磨她话里的真假。 六娘款款的起身,从落地穿衣镜中确认了自己的妆容无可挑剔,衣裳首饰也能透出她作为正室嫡妻的尊贵来,便不疾不徐的跟着那丫鬟走了。 此时她的心中很是矛盾。一方面她必须要争取许蕙的合作,一方面她又不想沦落到去讨好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人。 言行上自然不便带出来,六娘只好在衣饰上下了功夫。 偏院。 小小的一间院子静悄悄的,从外头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六娘在那丫鬟的指引下,走到了院子前。只见布置十分朴素,简直像是临时才找出这么一处地方来安置许蕙。 到底是原本此处竟是这样冷清,还是丁氏怕她膈应,故意为之? 尽管心中存着无数疑问,六娘还是不动神色的进了堂屋,还没到里屋,只问道一阵药香扑面而来。 “给大奶奶请安。”旁边服侍的小丫鬟和婆子纷纷过来行礼。 六娘微微颔首,面上看不出情绪来。 里屋的帘子被婆子撩了起来,六娘迈了进去,只见床上靠着一个略显憔悴的人。 见六娘进来,她自己扶着床柱就要下床给六娘行礼。 “给大奶奶请安。”一道婉转动人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了些许怯生生的惧意。 这就是许蕙娘了。 六娘抬眼看她,只见她穿了件杏色的厚棉衣,底下配了条棉裙,与丁氏院中的大丫鬟们穿着打扮俱是一样,并不惹人生厌。仔细端详她的相貌,称不上绝色,却也是个美人胚子。 她眉眼低垂的模样,只看她的侧脸,六娘愈发觉得她有几分像安然。 “起来罢。”六娘不欲为难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待到丫鬟们请六娘在罗汉床上坐下,许蕙小心翼翼的站在她面前,等待着六娘的审视。 “你身子不好,也不必站着了,坐下罢。”出乎许蕙意料的,六娘把她通身打量了一番后,反而态度十分平和。 这是那个据说跑到娘家大闹一场的安六娘么?连丁氏和陈谦都跑去南安侯府给赔礼道歉,陈理都把陈谦给狠训了一通。 六娘的话音未落,便有机灵的丫鬟端来了小杌子让许蕙坐下。 这些天以来,许蕙的日子也尤其难熬。她绞尽脑汁给郑兴递了消息,郑兴处却迟迟都没有回音,后来又被安六娘和丁氏的客人撞破了她和陈谦的私情,从此许蕙便像个隐形人似的,被藏在了陈家。 好容易前些日子郑兴混了进来,她把自己安身立命的秘密都告诉了他。等他半信半疑的离开后,这些日子又没了音信。 难道郑兴真的撂开手了,不管她了不成? 许蕙想到自己曾对郑兴的欺骗和最后的冷言冷语把郑兴赶走,心中愈发觉得心虚。 她正在水深火热的煎熬之中,却听到丁氏派人吩咐,说是大奶奶要见她,要她掂量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身子可好些了?”许蕙仍在猜测六娘的来意,却只听到六娘只是淡淡的问候了一句。 这太奇怪了! 许蕙目光中露出困惑之色。 如果六娘真的是个大度的,何必把这是闹到南安侯府,还让自己在婆婆和丈夫心中留下善妒的印象?直接顺水推舟的接纳她便是,如今态度突然转变,不得不让人生疑。 “劳大奶奶惦记,奴婢身子已经好多了。”许蕙谨慎的回话。 六娘微微颔首,却对一旁服侍的丫鬟道:“你们都退下。” 跟着六娘过来的丫鬟倒还罢了,自然懂得识趣的离开,原本许蕙这儿的小丫鬟和丁氏的人,便有了片刻的迟疑。 “我说话你们没听见?”突然六娘挑起了眉,目光冷冷的扫过她们,扬声道:“还需要我再跟你们重复一遍?” 丫鬟们忙瑟瑟发抖,齐声应了,规规矩矩的退下。六娘带来的丫鬟最后离开,守在门前,无非是防止偷听。 “许蕙娘是罢?”六娘看着许蕙,晾了她半晌,方才道:“我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给大爷生下庶子,之后做个妾?” “大奶奶,奴婢断没有非分之想!”许蕙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 谁知六娘的眼中却并没有许蕙猜测的嘲讽或是妒恨,反而她的神色太平静了。待许蕙说完,六娘才淡淡的笑了笑,道:“那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许蕙被她弄得更加糊涂。 既不是来宣战,又不是来接纳,安六娘到底要做什么? ****** 陆明修正在命人全力追查许蕙提供的线索,以及陈谦跟乱党的关系。 “如果许蕙所说是真的,只要盯住了陈理和手下人的举动,便能查出蛛丝马迹来。”楚天泽主要负责追查乱党之事,陆明修主动跟他说了陈家这摊子事,楚天泽建议他道:“正好谭朗的人在扬州,顺道让他帮你查一查便是了。” 陆明修点了点头。 谭嘉娘的养父母的事,是云阳郡主和谭尚书都极为上心的。嘉娘被人如珠如宝的呵护着长大,陡然失去父母,在吴氏手上受到虐待。而如今吴氏竟又想反咬嘉娘养父母一口,他们自然不能容忍。 要找到当时的证人才行,务必不能让吴氏再诋毁嘉娘养父母的声誉,哪怕是把他们留给嘉娘的财产都捐了做善事,也不能落到白眼狼手中。 “对了,还有陈谦跟樊明的接触。”楚天泽把京中这些人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最后收网。“据我手中掌握的证据来看,陈谦倒是跟他们接触不多,至多为他们提供了些银两。” 樊明就是陈谦甚是推崇的樊师爷无疑。 谈起公事的楚天泽还是极为正经的,他手中的折扇一下下敲击着掌心,道:“不过仅这一点,也足以定陈家的罪。” 他桃花眼中轻佻的笑意全无,正色道:“若是你担心你媳妇,就要赶紧把南安侯府从其中摘出来,和离还是别的,也别太顾忌面子了。” “没错。”陆明修眸光微闪,看到书案上那份调查陈谦的信笺,对楚天泽道:“陈谦自以为算计了南安侯府,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天泽挑了挑眉,“哦?你还有别的发现?” “是。”陆明修一贯冷静肃然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樊明也正是因此盯上了陈谦。不过若是想利用一个人,总得给他些甜头才是。” 听了他的话,楚天泽皱着眉思索,陆明修脸色这样不好,所以他说的甜头是—— “当初关于九娘的谣言在京中甚嚣尘上,多半便是这位樊师爷的功劳,而樊师爷这是送给陈谦的见面礼。”陆明修缓缓说出了自己这几日来的发现。 一旦确认了这一点,原先令人怀疑却又不能确定的众多蛛丝马迹,便都串联了起来。 谣言固然有它真实性的不可控、有它自己火速的传播方式,可是关于安然的谣言那样邪乎,没人推波助澜是不可能的。 陈谦再厉害,恐怕出了江南的地界,能用得上几分还得另说。在京中他能不留痕迹的做这些事,是有人在背后帮了他销毁证据,帮他善后。 “明修——”楚天泽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愕然,却对陆明修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得住气。” 楚天泽自是相信陆明修不是个糊涂的人,只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大局,只是对方伤害的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楚天泽不免有些担心。 陆明修收紧了下颌,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刹那间,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闪过肃杀和犀利的光,瞬间却又归于平静。“您放心,我懂得轻重。” 不是不收拾他们,只是他们不能惊了樊明,才能把在京中活动的这些人一网打尽。 “看来我们要尽快收网了。”楚天泽薄唇勾起弧度,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陆明修没有说话,眸中的寒意却是一闪而过。 楚天泽还欲再劝陆明修两句,只听外头传来柯林的通传声。 “侯爷,京郊的庄子上传来了消息,方杰亲自送了信过来,说是余公子请您过目的。”柯林在得到许可后进来,双手递上了一个黄杨木匣子。 陆明修没有回避楚天泽,毕竟徐家之事楚天泽是知道的,关于余舟可能是徐家后人的事,陆明修也早就告诉了楚天泽。在必要的时候,楚天泽在云舒面前说说句话,是最便捷的。 他打开了匣子,只见匣子中放了一根乌木簪子,看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上头已经透出油亮的光来。 这根簪子,看起来是有几分眼熟的…… 陆明修还在想他该见过这根簪子,楚天泽已经立刻看出了这根簪子的独特之处。他把簪子拿在手中,在雕花处轻轻按了一下,竟发现原本一根完整的乌木簪,竟然分做了两段! 里面露出了一个有些泛黄的纸卷来。 第185章 楚天泽小心翼翼的把纸卷从中空的簪子里取出来,放到了书案上。 陆明修则是打开了匣子里的信笺,只见上头是余舟的字迹。余舟说明了他无意中发现了这根簪子的蹊跷,里面藏着一张地图,画得有些简陋,他说是他父亲余程的笔迹。 而这根簪子,正是随着最后一封信所捎回来的。 假设余家就是徐家的话,这份地图是否就是当初徐家藏宝的地方? 恐怕陈理不惜害死余程都要寻找的,至今都没放弃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这份地图? “你看,”楚天泽动作轻柔的展开纸卷,生怕给弄坏了。他指着图上所画的对陆明修道:“这张图虽然乍一看上去,让人判断不出是何处来。可是徐家本就是江南的世家,把此地确定在江南一带,或许能提供一份思路。” 陆明修凝神看去,却没什么头绪。 他对江南算不得熟悉,楚天泽却不同,当初他在江南一带停留了数年之久,十年前筹措军费,也是他由代云舒数次去操办。 想来余舟也看不懂这张图,故此干脆把它送过来给陆明修。他知道陆明修在查这件事,不懂就是不懂,他想到陆明修手下能人更多,这份地图在陆明修手中,说不定能查出更多的线索。 在陆明修跟余舟透露过他们可能跟徐家有关系后,余舟应该很清楚,这份地图很可能代表着和一笔他们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可余舟如此痛快的就把地图交到了陆明修手上,一方面是他有胆识有魄力,另一方面则是他信得过陆明修的人品。 当初平远侯夫妇毫不犹豫的帮了他们,余舟自然对他们是极为信任的。这张地图留在余舟手中发挥不出多大作用来,或许提供些线索。 虽然余家母子并不清楚当年在京城和江南都赫赫有名的徐家,可听余母的话,徐程早年父母双亡,由家中的忠仆带大,家中只有几分薄产。 余母家中也算是读书人家,只是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她过日子,微薄的家产被消耗得已经差不多了。 两家的情况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故此在余母的认知中,余家至多是个落魄的行商之人。 陆明修旁敲侧击的打探,余舟也察觉出异常来。左右这些事余舟迟早都要知道的,陆明修干脆把这些猜测都告诉了余舟,并希望他能在家中多留心,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这里仿佛是江南的一处村寨。”楚天泽看着地图,露出回忆的神色来。“地图上描绘的溪流走向、山峦的走势,都很有些特色。” “这张地图先放在这儿,我记得曾经在一本游记中看到过,只是有些记不清了,回去我再找找。” 陆明修点了点头,道:“费心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楚天泽斜了他一眼,陆明修之所以会对余家的事情上心,其中多半还是为了安九娘。 陆明修镇定自若的把地图收好,交到了楚天泽手上。他诚恳的道:“二表叔向来博闻强记,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曾夸过您,我是自愧不如的。” 楚天泽眼珠转了转,随即手中的折扇方向一转,朝着陆明修招呼了过去。 这小子胆子肥了,当真以为他听不出是讽刺吗? 楚天泽少年时顽劣便是出了名的,他既不是嫡长子需要继承国公府,又没有三弟楚天舒那般自觉用功,成年之后更是游荡花丛,流连青楼楚馆,活脱脱纨绔子弟的典范。 秦淮一带便是他偷偷离家去的。 当时楚天泽也是极有名的,只是这有名让定国公和世子没少收拾他,功夫全用在了不入流的词曲上。 因为楚天泽,云栩都对定国公府放心不少。 陆明修灵活的侧过了身,轻巧的躲开了楚天泽的攻击,两人干脆就屋里你来我往的交起手来。 到底还是楚天泽更胜一筹。他毫不谦虚的道:“也不想想你的功夫都是谁指点的。” 陆明修坦然。 “这位余公子是个人物。”比试点到即止,楚天泽把匣子收好,对楚天泽道:“这份魄力着实难得。如果徐家真的被他继承,想来重现徐家当年辉煌不远了。” 当初徐程对妻儿一字未提,定然是为了保护他们。那时余舟也不过是少年,孤儿寡母却守着足以令人动杀心的财富,无异于怀抱金砖站在街上的幼童。 除了给她们招惹灾祸外,毫无益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当初徐程用如此隐蔽的方式送回了这张地图,是不是已经料到了自己即将遭遇危险? 徐程是个谨慎的人,今上在十年前便登上了皇位,可徐程硬是等了两年,才能确认今上是个豁达心胸开阔的人,不会赶尽杀绝也不会牵连无辜,这时他才着手准备重新复兴徐家的事。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猜测,若是能按照地图找到徐家的财产,便能得到证实了。 “等您查到之后,我让人跟余舟去一趟。”陆明修道:“毕竟是从余家拿出来的,总得让余家人看到才是。” 楚天泽点了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您这是答应了?”陆明修突然问道。 楚天泽习惯性的点了点头后,忽然有些奇怪,有什么需要他答应的事情?随即他看到陆明修看似肃然的眼神下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既然您答应了,后天我便亲自去一趟京郊,向余舟把此事说清楚。”陆明修拱了拱手,由衷的道:“多谢您准我两日的假。” “嘿,你小子!”楚天泽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陆明修这是在给他下套! 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没化尽,对于一般人来说,路上的行程可能是一日有些难度,可陆明修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这点子路程他还不放在眼中。 “你带着媳妇儿子去快活,把我留在这儿给你干活?”楚天泽一双桃花眼瞪圆,怒目而视:“有你这么孝敬长辈的吗?” 陆明修这些年在楚天泽面前算是把脸皮给历练出来了,他面不改色心不慌的道:“如今天正冷,跑腿这样的事就我们小辈来做了。” 楚天泽被噎了一下,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出手教训越来越没规矩的晚辈,只见陆明修已经先一步溜走了。 “等我带回来野味孝敬您!”陆明修话音未落,便已扬长而去。 剩下楚天泽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连一旁的小厮见自家侯爷面色不好,都犹豫着没敢上前。 等到陆明修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楚天泽面上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前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玩命儿苦练功夫的男孩儿,自己怎么逗他都不笑。 即便长大了还是不苟言笑,虽说行事愈发沉稳老练,却很少见他能有这样鲜活的气息。 挺好的。 ****** 陈府。 当陈谦得知六娘曾去探望许蕙后,头一个想法就是六娘想要对许蕙下手。故此他匆匆来了六娘院中兴师问罪。 原本陈谦就觉得去平原侯府的时候,在六娘面前丢了颜面。甚是他怀疑是六娘故意让他难堪,虽说他也觉得六娘能指使动陆明修简直不可能。 他还想着要怎么在六娘面前找补回来,故此许蕙处都没去,便立即去找了六娘。退一步说,即便六娘没做什么,恶心她一番也好。 六娘让他不痛快,他也不会让六娘好过。 “大奶奶如今倒关心起府里家里的事了?”陈谦怒气冲冲的过来了,劈头盖脸的就问:“蕙娘已经远远的搬到角落,你还有什么不满?把人赶出府里你就满意了?” 陈谦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倒把碧云和碧珠都给唬住了,六娘却是不怕他,格外淡定,倒是把陈谦衬得有些气急败坏。 “大爷这是怎么了?”六娘不疾不徐的走出来,扬声道:“碧云、碧珠去给大爷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见二人还是一脸茫然,六娘忙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出去,免得陈谦发起疯来,伤及无辜。 两人忙会意的点头退下,候在门外,没去倒茶也没敢走远。 “您和太太不都希望我接纳许蕙么?”六娘并没被陈谦激怒,平静的道:“怎的如今我去看了她,反而您却急得跳脚?” “我是打了她还是骂了她,让您如此恼怒?还是您的心肝宝贝在您面前抱怨了什么?”六娘看到陈谦脸色愈发不好看,毫不示弱的道:“您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那许蕙连您的妾室都不算,您竟然为了她,对我不问一字就先发一通火?” 她这般表现,陈谦愈发觉得她对许蕙做了什么。 “这就是你南安侯府姑娘的教养?”陈谦轻蔑的看了六娘一眼,不屑的道:“只知道仗势欺人,欺凌柔弱的丫鬟就显得你厉害了?” 六娘只觉得好笑,实际上她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爷,您在跟我新婚时收用了丫鬟,如今那丫鬟都有了身孕,庶子都要生出来打我的脸了,您还指望着我欢欢喜喜的替您把人给迎进来?” 这是两人极少数直面许蕙和庶子的事,之前两人干脆直接撕破脸闹掰了。 “先有了庶子……”陈谦避开了他跟许蕙偷情的事,只想让六娘不痛快。“我把你娶进门时当晚就要了你,怎的你身上不见动静?” 六娘彻底惊呆了。 原来有人真能不要脸能到这般境地,她真的要庆幸,自己跟他和离在即,否则一时一刻都过不下去。 “照大爷说,这算是妾身对不起您,对不起陈家?”六娘怒极反笑,“我是不是还要谢谢许蕙娘,让陈家早日有后?” 陈谦冷哼一声。 “她如今身子正不好,你何必再去刺激她?”陈谦义正言辞,觉得六娘得理不饶人,有失主母的气度。 六娘简直无话可说。 “今日去看许蕙的事,我还未发一言,大爷便劈头盖脸给我下了结论。”六娘冷冷一笑,下了逐客令。“我去见许蕙并不是临时起意,前两日我就跟太太报备过,今日是太太的人带我去的。您别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去找许蕙的不痛快!” 陈谦半信半疑的审视六娘话中的真假。 “若是您不信,大可以去太太处问一问!”六娘果决的道:“您去问一问,我是不是在说谎!” 见她态度坚决不似作伪,陈谦也没有再逼她,果然转身就去了丁氏处一问究竟。 六娘长长的透了口气。 恐怕陈谦还要再去见许蕙,只希望许蕙那儿别出什么岔子才是。 即便是六娘也不得不承认,许蕙娘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给陈谦做妾可惜了。 事实证明六娘也是了解陈谦的。 “娘。是六娘先跟你提出要去见蕙娘的吗?”陈谦急切的道:“您同意了?” 丁氏被陈谦弄得莫名其妙。 “是啊。”丁氏觉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声音里都透出笑意。“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若是六娘能早些看开接纳了许蕙,孩子的事也名正言顺了。” 陈谦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满的道:“您怎么能放六娘去见她?万一六娘做出伤害许蕙的事情怎么办?她那样恶毒的心思——” 从来都是纵容陈谦的丁氏,却突然沉下了脸,寒声道:“谦哥儿,你这是什么话?素日我多是纵着你,由着你胡来,可我断不能容你做出宠妾灭妻这样的事来!尤其你的妻子,还是南安侯府的姑娘!” 陈谦很少被丁氏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不由心生不满。“娘,到底您是谁亲娘?怎么向着安六娘说话?” “正是我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儿子,才这样的约束你!之前你没做很离格的事,我不管你。”丁氏正色道:“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往后才名正言顺的把持陈家的绝大多数产业!你都不重视嫡妻,让别人怎么想?” “我不知道你跟六娘有什么矛盾,可六娘只要一日是你的嫡妻,最起码在明面上你就不能容许妾室都踩到她头上去!” “你以为你打压六娘,抬举许蕙,就显得你格外厉害?”丁氏恨铁不成钢,一句比一句严厉。“只会让别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一向在丁氏面前放肆的陈谦,也不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接上话。 只是她的话,陈谦并没听进去多少。陈谦心中还有满腔的愤懑不满,只是苦于没有地方可发泄。 “别的都且不论。当初是你嚷嚷着要去安六娘的,在南安侯身上也没少花银子,如今说反悔就反悔?当初你送到家里的信,是怎么写的?” 陈谦如今应了那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 他总不能跟丁氏说,他绞尽脑汁都要得到安九娘,被安六娘发现了。当初是安六娘算计了他,而他鬼迷心窍的听了六娘的话,还让把柄留在方庾手中。总而言之这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 一切只能证明是他的之前在京城里厮混了这半年多,一事无成。 话在嘴边转了几次,即便是自己的亲娘,陈谦也说不出口,只得敷衍的应了两句,便飞快的从丁氏房中走了。突然态度强硬的丁氏,让陈谦有些吃不消。惹不起他躲得起。 先是六娘不给他好脸色,跟他争执起来;后来又是自己亲娘,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只会跟他摆些大道理。 如今肯顺着他心的,在府中也只有一个人了。 ****** 许蕙让屋里的两个小丫鬟都退了下去,一个人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盯着帐顶发呆。 她原本以为安六娘过来,无非是威胁恐吓自己一番,让她安分守己,或是发现她腹中的孩子还在,要大吵大闹一番。 前些日子她和陈谦的私情被人发现时,若不是安六娘跑回娘家大闹一场,恐怕她在陈家的境遇也不至于这么凄惨,被关在一间小院子中,有人名为服侍视为监管的看着她,还要不断的给她用药—— 无论如何,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放低姿态,让安六娘觉得痛快就好。左右她已经把消息传递给了郑兴,她不信郑兴会那么狠心,对她见死不救。只要忍得这一时,她总有希望。 谁知今日过来的安六娘,却显得过分的平静。 她通身打扮得十分贵气,无不透着她正室嫡妻的尊贵来。若是安六娘心中没有芥蒂,许蕙是不信的;可若是她只来耀武扬威一番,许蕙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 安六娘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她的身体状况,便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丫鬟。 许蕙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只怕安六娘突然发作。 可出乎她意料的,六娘竟然问起了她的打算。这是在暗示她,要赶快离开陈谦、离开陈府么?可安六娘不会这么傻,明知道陈谦已经跟自己发生了关系,自己又有了陈谦的孩子,便是陈家都不能同意。 许蕙纠结着该说些什么话把六娘给应付过去。 “回大奶奶的话,奴婢真的没有想要高攀大爷的意思!”许蕙半真半假的道:“只是家母疾病缠身,我只能以卖些自己的绣活谋生。太太看我可怜,便肯花高价买我的绣品。有一日我来给太太送东西,不巧碰上了喝醉了大爷,才被大爷、被大爷给占了身子!” 说到伤心处,许蕙拿出一块帕子,按了按闪着水光的眼角。“我家本来就欠了陈家人情,便是出了这样的事,又能如何?我只能认了!”说到这儿,她又呜呜的哽咽起来。“太太答应一直担负我娘看病和买药的银子,我便留下服侍太太……” 这个关于许蕙身世的版本,是丁氏派人特意嘱咐许蕙要照说的。当然丁氏的原话自然不是这些,许蕙只是稍加利用,改成最有利于自己的版本罢了。 “原是这样,所以你就报答太太,报答到大爷床上去了?”六娘微微的笑。 看来这个解释六娘并不满意!许蕙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不得不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来。“大奶奶,奴婢从没那么想过!只是、只是——” “只是大爷强迫了你,你也没办法。”六娘翘了翘唇角,看起来一派淡定。她摆了摆手,道:“我今日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想继续留下来么?” 安六娘此人倒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许蕙佯装怯生生的低下头,轻声道:“我又能怎么想?早就身不由己了,不过是被卷着走罢了。” 这个许蕙嘴可真难撬开,真真是滴水不漏。 六娘在心中默默的思忖着,这么拖下去恐怕丁氏的人觉得可疑,被追究起来就不好了。她只得抛出了诱饵。“前两日,我三姐,就是毅郡王世子妃曾经派人来看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很清楚吧!” 许蕙默然。 她本想绕过这个话题,可是安六娘直直的盯着她,她逃避不得,只得道:“奴婢知道。有人给奴婢诊脉。” “那你可知道,太太和大爷在我娘家南安侯府答应得好好的,说是放弃这个孩子,就要流掉他。”六娘不错眼珠的看着许蕙的神色变化,试图瞧出些许端倪来。“而我三姐,却告诉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许蕙的心弦崩的紧紧的,莫非果然安六娘是来秋后算账的? 郑兴呢?郑兴既然混了进来,对于自己的境遇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么?他会不会想着帮一把自己! “孩子仍在你腹中好好的,而陈家正在帮你保胎。”六娘的视线落到许蕙尚是平坦的小腹上,波澜不惊的道:“却营造了一副虚假的脉象,试图糊弄过去,只当别人都是傻的。” 她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许蕙看着六娘平静的面色,心中有些绝望了。 安六娘想要怎么做?或是她准备怎么出这口恶气? “你可曾想过,一旦被我发现了陈家没有践诺,我会怎么做?我娘家会是什么反应?”六娘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一字字的敲在了许蕙的心上了。“而这一切的后果,又要谁来承担?” 原本许蕙只是害怕忐忑六娘会对她下手,可是听到后头,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她竟从六娘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徐徐善诱的味道,仿佛是在引到着她,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罢? “奴婢愚钝,请大奶奶明示!”许蕙坚决不肯先松懈下来说第一句话。 六娘蹙了蹙眉,这个许蕙娘果然有几分手段。无法,六娘只得道:“太太和大爷即便不喜欢我,也不敢公然跟南安侯府对着干,结果显而易见。”六娘先是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后道:“可这责任大爷和太太自是不能担,否则就是陈家不守信用了。算来算去,还要算到你头上。” 她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像是一阵惊雷在许蕙心上炸响。 许蕙心中很清楚,安六娘说得不是没有可能。既然陈家都不能有错,一切的责任只能让自己去做他们的替罪羊。 想到这儿,许蕙不由冷汗涔涔,旋即她对六娘的来意便更加怀疑,六娘总不会是来耀武扬威一番就算了罢? “然而我却觉得,你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六娘话锋一转,道:“如此被困在这儿,着实是有些可惜了。水灵灵的小姑娘,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见天日罢?” 六娘话里话外分明有向她示好的意思。 “如果大奶奶能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感激不尽!”许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奴婢并非自愿要跟着大爷,实在是出于无奈。正如大奶奶所言,这本就是个错误,如果您能纠正这个错误,便再好不过了!” 许蕙是个识趣的。 六娘喜欢跟聪明的人合作,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你真的愿意离开陈家?”六娘敞开天窗说亮话,“可你知道,便是想要放你走,也不是我一个人轻松能办到的。” 既然她这么说,就一定是有办法。许蕙忙道:“需要奴婢做什么,但凭大奶奶吩咐!” 这些被磋磨的日子过下来,许蕙也不在乎这个人是前世她瞧不上的安然的庶姐,此时她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从陈家离开。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配合。”六娘眨了眨眼,用了诱-惑的语气道:“如果你做的好,我能如愿以偿,我保证你也能离开陈家。” 许蕙的神色顿时变得激动,她迫切的等待着六娘剩下的话。 “你附耳过来。”六娘压低了声音,让许蕙靠近说话。“到时候你就这样做……” 这些话早在六娘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次,终于精简到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境地。不过是要让许蕙配合她演一出戏罢了。 许蕙听罢,不由睁大了眼睛,机灵的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来, 真真是想不到啊,原来安六娘竟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给大爷请安!”堂屋里传来了小丫鬟的清脆的通传声,竟是陈谦过来了? 许蕙的思绪被打断了,她值得匆匆整理好自己的妆容,就要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她已经答应了安六娘,此时定然不能出任何差错。 怎么好端端的,陈谦跑到自己这边来了? “大爷,您来了!”许蕙扮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支撑着身子起来,靠在大迎枕上,脸色苍白,颇有些病恹恹的道:“这几日我身上一直不爽利,别把病气过到大爷身上!” 许蕙为什么不舒服,陈谦心里清楚,如今见她这般娇柔懂事,比起只会跟他叫板的六娘比起来,不知贴心了多少。 “蕙娘,你受委屈了。”陈谦按住了要起身的许蕙,一脸动容的道:“你放心,我自会替你做主的。” 陈谦这没头没尾的话倒把许蕙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在自己面前又做出了一副温柔的姿态。她只等佯装感激的点了点头,柔声道:“有大爷您这句话,我便是死了也值了。” “蕙娘,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陈谦这会儿的柔情都放到了许蕙娘身上,倒比开始对她更好些,只让许蕙娘觉得瘆得慌。“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谁都不能伤害你们母子。” 话音未落,之前陈谦的目光称得上是温柔宠溺的看着许蕙的小腹。 一天里两次被人这么盯着,许蕙也有些吃不住了。 “大爷,您对我真好!”许蕙突然想到了陈谦的来意,如今倒是个好机会,能推安六娘一把。“有您在,便是再多的委屈我也不怕!” 陈谦从许蕙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异样来,果然还是六娘对许蕙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蕙娘你只管说,爷替你做主!”陈谦大男子气概上来,顿时生出几分豪气来。“我不信了,出嫁从夫,她安六娘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 许蕙闻言,心中信心满满的一笑,面上还是伤心委屈的靠在陈谦怀中,无论陈谦怎么问,都只是摇头。 倒把陈谦看得甚是心疼。 安六娘,你对蕙娘做过的事,我一定会找补回来,不让你好过! ****** “侯爷,您说的是真的?”等到陆明修回来后突然说要带着她和念哥儿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天时,安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陆明修前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如今陈家的事还悬而未决,他怎的有空出来?安然知道他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可眼下的情况,似乎陆明修不太适合离开。 “自然,你不是答应了念哥儿,过些日子带他去庄子上找思礼玩?”陆明修神色淡定的道:“正好咱们也去散散心。” 安然还是持怀疑的态度,然而正被桃叶牵着,要走进来的念哥儿听到这个消息,可是十分的高兴。他欢欢喜喜的仰头看着陆明修,大眼睛中闪烁着期待兴奋的光芒。“咱们真的要去庄子上玩吗?” 竟是念哥儿听到了,安然不愿意他失望,只得点了点头。 左右是陆侯爷自己决定的行程,想来有他的安排。“是啊,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去找思礼舅舅玩好不好?” 念哥儿高兴的欢呼一声,陆明修才把他抱起来,念哥儿就挣扎着要下来。 “我有礼物要送给思礼舅舅,我这就去准备!”念哥儿奶声奶气的对二人道,“他一定会很喜欢!”说完,念哥儿就兴致冲冲的下来,小短腿哒哒的跑去了自己屋里。 陆明修见安然眉目间仍有疑虑,便上前揽住她,低声笑道:“实话说了罢,咱们这回去也是有正是的。关于余家的事情有些些眉目,余舟发现了一张地图,我和二表叔都怀疑是就是徐家当初藏宝的地方。这件事,我要亲自去跟余舟谈一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去京郊。 安然没有再多问,只是带着翠屏等人准备出门要带的衣裳,给余母的药材,带给余思礼的礼物。零零总总,在加上余舟的,也要收拾一番。陆明修明日出门,还有一些事务要交代给秦风等人,便去了外书房。 等到华灯初上时,陆明修才回来,而安然也收拾好了东西,念哥儿乖乖的在一旁摆弄上回安然给他买回来的大福娃娃。 “侯爷,我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安然看了一身石青色锦袍,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如松,面庞俊朗的陆明修,挑眉道:“您竟然亲自去一趟,而不是把余大哥请到京中来,也十分值得怀疑。” 既然已经被人看破了心思,陆侯爷不再遮遮掩掩的。他从善如流的道:“被夫人看穿了,我就是想要出去散散心。夫人可愿意陪着我?” 陆侯爷这话好像是说反了罢? “那您这些日子不忙了?”安然面颊发红,到底还是想着陆明修的正事。 陆明修点了点头,道:“我不在,自然有人管。”只听他轻轻的嘟囔了一声,道:“莫非我白白叫他一声表叔不成?” 能被他称为表叔的,且又跟他关系亲近的人也只有一个了,那便是楚天泽楚侯爷。 “您又坑楚侯爷。”安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每一回陆明修有事,都很信任这个在传说中最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当然能被陆明修如此信任,只能在证明楚侯爷并非凡人。 陆侯爷坦然的道:“我答应给二表叔带野味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念哥儿自己玩儿腻了,要缠着陆明修和安然陪他玩,两人的交谈只能告一段落,专心陪着念哥儿玩。 用过了晚饭后,大家都早早的歇下了,明日一大早还要出门,念哥儿也不用安然哄,自己乖乖的去睡了,想到第二日就能看到思礼舅舅,他也很开心。 果然第二日在安然和陆明修起床后,念哥儿便也起来了,都没用人去叫他。 一家三口收拾妥当后,便乘着平远侯府的马车出发了。 陆明修没有骑马,陪着安然和念哥儿一同坐了马车,一路上三人用了些点心,安然和陆明修陪着念哥儿做游戏,看到念哥儿乖乖的在陆明修怀中,看他变戏法似得飞快的就能解开九连环,念哥儿白嫩的小手拿着九连环,怎么都赶不上陆明修。 见念哥儿扁着小嘴,一副卯足了劲儿要追上陆明修却又始终不得其法,那模样委屈极了。 安然忙给陆明修使个眼色,漂亮的眸子中透出一丝嗔怒来。“怎么不懂让着些孩子!”安然无声的传递着心里的想法,陆明修抿着嘴笑了下,显然是故意在逗念哥儿。 再逗就要把孩子给逗哭了! 安然瞪了陆明修依言,示意他赶紧把孩子哄好。 “念哥儿,你看这样做是不是好一些?”陆明修哄起孩子来也十分有耐心,念哥儿正在手足无措时,陆明修稍微指点了他两句,他便很快的解开了。 安然见状,忙把念哥儿抱到了自己这儿,好生夸了一通。 念哥儿躲在了她的怀中,露出了羞涩的笑容来。 路程倒没显得多漫长,等到了庄子上时,已经快到了午饭的时候。 知道平远侯一家过来,庄子上的庄头并管事婆子媳妇们忙都过来请安,言明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安然见了他们一面,便让他们自行散去,安然则是先过去拜访余家母子,再回来用午饭。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即便车上放了不少柔软的织物,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安然先是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抿了抿有些松散的发髻,确认自己已经装扮妥当后,才出去寻陆明修和念哥儿。 三人才要出门,只听到门口有人传来声音。 “夫人,是六姑奶奶那儿传来消息了!”翠屏匆匆进来回禀道:“说是六姑奶奶一气之下回了娘家,闹着要跟六姑爷和离!” 虽说安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其中也有她的安排,可这也太快了些! 安然刚想找陆明修商量,却发现陆明修好像一点儿都不意外似的。 莫非这就是他们特特来到京郊的缘故? 第186章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安然即便对此事早有准备,眼底也不由闪过一抹诧异。 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在京中,六娘会如此冒然行动么? “我知道了。”安然心中闪过许多年头,却只是让翠屏先把念哥儿给抱出去,自己留下跟陆明修说话。 等到门口的帘子落下,她马上看向了陆明修。只见陆明修面上却无半分惊讶之色,对上安然询问的目光,陆明修言简意赅的道:“凭他们再怎么闹,也都跟你无关。” 安然听罢,先是有些不解,懵懂中闪过一道灵光。“您是故意在今儿带我出来,让六姐闹起和离的事来?” 陆明修微微颔首,承认得很痛快。“没错。” 他们不在府中,可不能代表就跟这件事脱开关系。安然蹙了眉,露出思索的神色来。即便没有先前把六娘请到平远侯府的举动,恐怕从不缺少有心人把这件事跟平远侯府联系起来。 这么说的话,陆明修为何偏偏挑这个日子出来?真的是凑巧了么? 见安然仍是满面的困惑之色,陆明修嘴角微微上挑,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他们不妨碍到你就好。” 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把这件事跟她联系、跟南安侯府联系、甚至跟平远侯府联系……安然眨了眨眼,看到陆明修温柔的神色,总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什么,只差一点点就能看清楚。 “走罢,回来还要用午饭呢。”陆明修牵起安然的手。 是了,这会儿还没到用午饭的时候,几乎是他们前脚才道,随后这消息便传来了,显然是早有安排。 陆明修方才说,只要不妨碍到她……恐怕并不是指那些流言蜚语。 显然是陆明修怕和离之事闹出来,把陈谦给逼急了,万一做出些伤害她的事情,而不是没有可能。虽说平远侯有重重护卫,以陈家的力量,自然是没法子钻营进来。可关心则乱,陆明修为保证万无一失,不肯拿安然的事情去赌,干脆带着安然和孩子出来。 陈谦被这件事绊在京城里,正是焦头烂额时,腾不出精力来再纠缠安然。 安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把手放到了陆明修伸出的手掌中。 两人之间无需更多的客套,不过一个眼神的交流,便能读出彼此心中所想。 既然这件事是陆明修出面安排的,她便不再多问。她相信陆明修一定做出了最妥当的安排,自己只等着便是了。 念哥儿正百无聊赖的在堂屋等着两人。 “念哥儿,来。”安然对着念哥儿招了招手,让他站在自己跟陆明修中间,一左一右的牵着他的手,念哥儿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小脸儿上两个梨涡深深的,笑得十分满足。 左右余家母子住的并不远,三人便一道走了过去。 已经得了信儿的余家母子正等候在院子里,见三人相携前来,忙迎了上去。 彼此见过礼后,陆明修跟余舟单独去说话了,安然则是牵着念哥儿、余思礼,跟余母进了屋子。 望着那抹清雅俏丽的身影,余舟目光不过在她身上稍作停留,眼中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定了定神,沉稳的道:“陆侯爷,请。” 陆明修似乎没看出来余舟这片刻的失当,颔首后便先一步进了厢房的门。 “那张地图,所指的地点几乎能确定了,是江南的一处村寨。”陆明修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的道:“这两日确定了具体地点,我让人陪你一道去。” 余舟原本心中的猜测就差不离,陆明修的话无疑让他心中有底了。 他信得过陆明修,相信平远侯是君子,毫不犹豫的把可能是藏着巨额财富的地图给了陆明修。而陆明修做事坦荡,令余舟同去,也不辜负这份信任。 “多谢侯爷。”余舟有些放心不下家中的母亲和弟弟,至于是不是亲自去,还有些犹豫。 陆明修看出了他的纠结,痛快的道:“余兄只管放心去便是,令堂和令弟我会让人照顾好。既然当初令尊着人送了这张图回来,未尝那处没有些只有余兄才能懂的机关或是暗语等等。” 听了他的话,余舟放下心来,也不再推辞,干脆的道:“如此便多谢侯爷。” “余兄不必客气。”陆明修把楚天泽所做的猜测跟余舟说了一些,又询问了余舟些细节。余舟把那支簪子给陆明修取了过来,只见上头精巧的机关,饶是见多了这些的陆明修也不由暗暗称奇。 末了,陆明修嘱咐余舟把簪子也带上,到时候未尝不会派上用途。 这边陆明修正在跟余舟敲定去江南的行程,陆明修要拨四个护卫给余舟,一路上轻车简从过去,要尽快过去确认。当然还是安排余舟去见楚天泽一面,或许能给楚天泽提供新的灵感。 种种这般都安排妥当后,安然跟在屋里跟余母说话,余思礼则是跟念哥儿玩到了一处。 陆明修出来时,先去跟余母打招呼,余母便要留他们三口在这里用饭,余思礼也是不舍的拉着念哥儿的手。 “家里有些事,正有人等着回话呢,否则是一定留下叨扰的。”安然面色恬静,柔柔的笑道:“过了晌午,再让念哥儿来寻思礼玩。” 既是安然开口了,余母也不好再苦留三人,只说让他们得了空过来。 安然这句话也不算推脱之词,关于六娘府中事的细节,她确实心里惦念着。 故此回去后,安然哄着念哥儿用过了午饭,让桃枝和桃叶陪着念哥儿去午睡,她则是跟陆明修一起见了过来报信的家人。 “六姑奶奶府中到底是怎么闹出了要和离的事?”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六娘总得师出有名。自己曾建议过要她跟许蕙联手,才是最妥当的法子,不知她是不是听进去了。 来人忙上前回话。“回夫人的话,仿佛是六姑奶奶说六姑爷要宠妾灭妻,为了连个妾都不算的丫鬟,竟对六姑奶奶喊打喊杀,十分不客气。” 如果真的能用这个理由,倒也不错。 可是陈府还是陈家说了算的,把这些消息全部压下来,并非什么难事。这些话若只是从六娘口中说出来,恐怕没什么力度。倒像是六娘拈酸吃醋,容不下人一样。 “这消息都有谁知道?”安然对这消息的传播范围并不抱很大的希望,至多只是六娘嚷嚷给了娘家,到时候只要许蕙咬紧了牙肯配合,六娘咬定了要和离,也算是师出有名。 前来的婆子神色有些古怪,仿佛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说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也差不离。” 满京城的人? 安然听罢,不由睁大了眼睛。六娘是怎么做到的? “仿佛是六姑奶奶正巧撞见了六姑爷偷偷的带着那个丫鬟出来,正是在珍宝阁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婆子见安然也是满脸诧异,不由多了几句。“虽说去珍宝阁的人,平头百姓不多,可搁不住有人一传十十传百的来看热闹,如今外头怎么说的都有。” 正所谓三人成虎,谣言只会越说越离谱,更可况是高门世家的事,事关妻妾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这个效果着实不错。 虽说六娘的名声未免有些受损,可这件事恐怕是她跟许蕙联手所为,为了脱离陈家,六娘也算是拼尽了全力。这下子陈谦无论心中是如何想的,都已经百口莫辩了。 “六姑奶奶现在何处?”安然问。 那婆子忙道:“听说是气得直接回了南安侯府,南安侯正要找陈家兴师问罪呢。” 安然点了点头。 见她没有更多的话问,那婆子便识趣的退了下去。屋里一时又只剩下了安然和陆明修二人。 她们父亲肯如此快速的反应,想来陆明修是出了力的。不过陈谦确实做得过分,简直是在打南安侯府的脸,无论如何安远良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两日恐怕陈家和南安侯府,要十分热闹了。 ****** 六娘回到了自己未出嫁时的屋子,屏退了所有人服侍的人,脸上哭花了妆也不顾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在了床上,心扑通扑通要跳出来一般。她从未想今天这样觉得,自己架子床是如此舒适。 那件事……应该是成了罢! 尽管她心跳得厉害,却是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自己在珍宝阁同陈谦的交锋,真希望是最后一次见陈谦! 这不太可能,陈谦一定会找上门来,有些事还是要当面对质的吧!只要想到陈谦当时阴鸷充满怨毒的眼神,不寒而栗的感觉又闪过心中。幸而自己已经逃出来了,尽管很丢面子,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若是这场争执发生在陈家,一定会悄无声息的结束,陈家把这件事给压下来,即便有许蕙帮忙,效果也会差上许多。 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让那些不相干的亲眼见了、亲耳听闻,这谣言才能越传越玄乎,不仅是在逼迫陈家,也是在逼迫她的娘家。 到最后六娘都不肯相信,自己的父亲、祖母会尽心尽力的帮她,上一回的事她已经心灰意冷。 这样的丑闻出来,南安侯府还是置若罔闻的话,未免也太憋屈了!会让人看不起的。 六娘此举就是放手一搏。 她说服了许蕙,或者说她成功威胁了许蕙。毕竟她的身份地位远高于许蕙,陈家宁可舍弃许蕙,也不会放过她。可对于许蕙来说,生命也是珍贵的,她又没有对陈谦死心塌地的痴迷,为何要白白付出自己的性命? 许蕙同意了六娘的计划,还同六娘在一起商量了当日具体的细节。 看着许蕙眸中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厌恶,六娘忽然想笑。 陈谦身边的两个女人最一团和气的时候,竟是商量着要怎么置陈谦于万劫不复之地。 “还希望大奶奶——不,应该是安六姑娘。”许蕙识趣的改了口,她也急于寻求六娘的保证。“希望六姑娘不要食言才是。” 六娘换取许蕙帮忙的条件便是放她和她娘离开陈家,护住她们全身而退,暂时的离开京城。毕竟许蕙心中是有谱的,陈家的事禁不住查,而徐家少主跟安然又是认识的,自己又把秘密都吐露给了郑兴,郑兴是平远侯的属下…… 陈理杀害徐程的事肯定瞒不住,陈家的败落也是迟早的事。 她已经存下了一笔不菲的财产,也算不白跟陈谦一场。只是肚子的孩子,是个麻烦。 郑兴那时肯来,应该还是对她有情的罢?许蕙也忍不住想,若是她离开了陈家,还能不能跟郑兴在一起? “这是自然,我骗你做什么?”左右是九娘告诉她能答应保全许蕙,许蕙才答应联手的,自己也不算是白白许诺。万一许蕙临阵倒戈,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六娘还不至于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许蕙定了定神,笑了笑。“有六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很快便敲定下来,许蕙央求陈谦带她出去看别院的梁氏,陈家与那件赁的宅子,是要经过珍宝阁的。许蕙趁机再要求去珍宝阁一趟,跟六娘去碰面。 陈谦要带许蕙出去必须要避人耳目,起码不能让丁氏知道。这就为六娘去珍宝阁提供了便利,丁氏并不会阻拦六娘去挑几件贵重的首饰发泄心中的不满,丁氏至多是派两个人陪着六娘一同去。 三人在珍宝阁碰面便顺理成章了。 接下来只有六娘歇斯底里发泄一场,许蕙装柔弱可怜求陈谦做主……六娘咄咄逼人,许蕙如同弱不禁风的花朵般瑟瑟发抖,陈谦会帮那一边,是显而易见的。六娘干脆再闹大些,让店里的人都听到。 谣言只会传得更加不堪。 六娘带着人直接回娘家,不理会丁氏的人劝阻,也不管陈谦。 “六姑奶奶,六姑爷跟着侯爷回来了!” 六娘听罢,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凑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好戏开场了。 第187章 陈谦冷静下来后,便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是不妥。 他本就并非一味冒失莽撞的人,只是他心中认定六娘已经不被南安侯府重视,且她又狠狠得罪了安然,南安侯府姑娘中最有权势的安三娘最疼安然,自然不会帮着六娘,六娘的两个姐姐,安四娘是庶出嫁的人也只是庶子,无权无势;安五娘虽然嫁的好些,可她是三娘嫡亲的妹妹,肯定会听安三娘的话。 安然如今贵为平远侯夫人,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是最大的善良了。 是以他算准了六娘孤立无援,才敢发泄心中的火气,变本加厉的折磨六娘。 左右六娘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安安分分的在陈府做陈家的媳妇。当时闹出许蕙的事来,陈谦也存了试探南安侯府的心思。他倒要看看,南安侯府,那位身份尊贵的太夫人、岳父安侯爷,会为六娘做到哪一步。 果然他们也只是息事宁人罢了,南安侯夫人不喜庶女是有名的,她不管六娘理所当然。太夫人主张把事情压下去,安远良更是在他假意示弱、赔礼道歉,又送上了礼物后,也没有太多苛责。 安六娘、安然可不就是安远良当初风流的证明么,陈谦跟丫鬟勾搭上,那丫鬟有了身孕,在安远良看来还真不算什么事。当然,为了维护南安侯府的颜面,安远良还是要斥责陈谦两句。 陈谦态度良好的欣然接受。 安六娘不是个蠢笨的,娘家的态度如何,她看得清清楚楚。虽说她是下嫁,可在陈府中,她摆不出侯府姑娘的谱儿了。且陈家的祖业都在扬州,京中并不是久留之地,到时候她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只能认命。 只是这一次他没想到,六娘竟然还跑回娘家去。上一次的苦头还没吃够么?陈谦在心中冷笑了两声,这次不过是见他带着丫鬟在街上碰到了,就如此歇斯底里的大闹一场。 固然陈家丢脸,南安侯府颜面上就好看么? 不过要摆出一个好姑爷的形象,陈谦觉得自己还是冒失了。正是在人多的街上,才正是让六娘没脸,而自己要做出好丈夫的姿态来。纵然自己有什么不对,在外人看来却是南安侯府不依不饶、仗势欺人了。 当初蕙娘被六娘骂得很是不堪,楚楚可怜的哀求他,他怎么忍心让自己长子的生母受这样的委屈?且自己还有留着蕙娘来恶心六娘呢,自然是冲动了些,只知道护着蕙娘了。 索性还有挽救的机会。 陈谦忙让长青去珍宝阁挑些他才送过去的玉石把件来,捡着顶好的给包起来。 拿人手短,自己充满歉意的带着不菲的礼物去低声下气的认错,且自己在安远良面前印象一直不错,这次的事也能顺顺当当的过去。 到时候他不介意在南安侯府给六娘伏低做小的赔罪,反正等到把六娘带回了陈家,那便是他能说了算了。 陈谦让人小心把许蕙给送回去,自己则是先去了安远良的衙门外头等着安远良。 这会儿消息肯定还没传到安远良耳中,自己先说了,安远良应该会信自己的话才是。外头再有什么不好的谣言,也影响不了自己。陈谦把算盘打得很好,试图再一次蒙混过关。 殊不知安远良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单是陈谦在畅春园给自己设套,自己全然被蒙在鼓中,还当他是个仗义的人,是个谦逊有礼的晚辈,心机却是这样的歹毒,胆敢这样算计自己。 只是这件事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安远良自觉吃了哑巴亏,一面怕太夫人和赵氏知道,不能声张出来;一面他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正好借机发泄出来。 左右都是要让六娘跟他和离的,自己也不必再有所顾忌。故此这一次看到陈谦,安远良眼底的愤怒和厌恶倒是毫不掩饰。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陈谦远远的见安远良出来,便迎了上来,殷殷的上前行礼道:“岳父大人这些日子可是公务繁忙?清风楼的人说,总不见您过去——” 陈谦不说还罢,一开口就勾起安远良的旧恨,自己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玩弄了。故此安远良冷冷的看了一眼陈谦,冷笑道:“我有什么可忙的?陈大公子家大业大,生意上便有操不完的心,竟还有心思想起我来,荣幸之至啊!” 安远良的话音未落,陈谦只觉得心中一沉。 认识他这么长时候,自己还从未听安远良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过话,显然是对自己不满至极。陈谦从开始的淡定从容,不由心里发慌。只是他面上不露出半分来,忙挤出笑容来,恭恭敬敬的道:“岳父您这话小婿可担不起,小婿孝敬您是应该的——” 莫非是南安侯府已经给安远良送了信儿?安远良知道自己和六娘在外头发生的事? 该死的六娘又坏事!陈谦心中暗骂了六娘两句,面上却愈发放低了姿态。 “陈大公子还有担不起的?”安远良恨得牙根痒痒,却也顾忌着在外头,不好让外人看热闹。 “岳父大人请消消气,小婿知道错了。”陈谦决定先认错,好歹表现自己的诚意。“我和六娘是在外头发生了几句口角,只是当时我被冲昏了头,便说了两句重话,我才想跟她赔不是,没承想六娘竟跑回了侯府——” 陈谦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安远良顿时脸色更黑了一层,他怒目而视道:“你竟敢当众给六娘没脸?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敢情安远良还不知道自己跟六娘在珍宝阁的事!陈谦心中愈发的不安,前些日子自己已经安抚好了安远良,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安远良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天地差别? “小婿知错了!”陈谦只是一味道歉,他低三下四的哀求道:“这是家事,恐怕被外人听到不好,还请岳父随我去清风楼的一叙。” 清风楼有陈家入股,长期给陈谦留着两个包厢,不少次陈谦都是在那儿给安远良送上重礼,套近乎拉关系。往日提起清风楼,便代表着陈谦要孝敬安远良了。 人算不如天算。 往日安远良都是痛快的答应下来,偏这一日他板着个脸,不肯给陈谦台阶下。“不必了,有事去府里说。” 陈谦的心猛地一跳。南安侯府是要去的,可也要自己先把安远良给说服了—— “岳父大人说的是,我正想求您让我去把六娘给哄回来。”陈谦无法,只得干笑着应了下来。 安远良心中早就恨着陈谦,如果这次陈谦真的闹得难看,顺势和离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是以安远良自然不肯给他好脸色,自己上了轿子,也不管陈谦,一路径直回了南安侯府。 ****** 荣安堂。 回了侯府后,安远良只让陈谦先在外书房候着,自己则是去了太夫人处。 他才回来,便有小厮在门前等着,说是六姑奶奶回来了,太夫人让他回去后便即刻过去。安远良一面走,一面思忖着,看来这次闹得很严重。 到了荣安堂,只见六娘坐在太夫人身边低低的抽泣着,赵氏在一旁蹙着眉,脸色也不太好看。 “侯爷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让六娘抬起头来,只见六娘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十分可怜,便是对庶女们不太上心的安远良,也不由多了两分疼惜。 六娘忙起身给安远良行礼。那一声抽噎着的“父亲”,简直让人疼到心坎儿中。 “坐罢。”太夫人点了点头,赵氏忙让了自己的位置让安远良坐下,赵氏则是坐在安远良身边。 “六娘,把今儿的事跟你父亲说罢,到底还是你说清楚些。”太夫人做出一幅慈爱祖母的样子,温声道:“不必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听了她的话,六娘乖巧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掠过一抹不以为然。当初陈谦闹出了有孕的丫鬟,这件事难道不大么?却没见太夫人说过什么让她宣泄的话,如今态度大变,恐怕跟九娘有关罢! 看来九娘果真说服了祖母。 在感激安然之余,六娘又不免觉得酸涩。也正是九娘高嫁,才能在娘家说话这样有分量。 “是。”六娘应了一声,便把今日在珍宝阁的事又讲了一遍。因为这件事她早就在心中谋划了无数回,讲起来自然是条理清晰,六娘面色虽然伤心,却并无惊慌之色。 “婆母派了人跟女儿出门散散心,谁知到了珍宝阁时,却撞上了陈谦带着许蕙娘在珍宝阁挑选首饰。许蕙娘仗着肚子里有陈谦的孩子,便轻狂起来,她怎样倒还罢了,无非是个妾,女儿还不放眼中。” 六娘顿了一下,拿起了帕子,按了按泛着水光的眼角。“陈谦竟十分护着许蕙娘,完全不顾及女儿是他嫡妻的身份,大庭广众之下便对女儿出言不逊,让女儿十分难堪。” “镇日里在家中虐待女儿倒也罢了,只是在外头、外头他也如此!女儿实在是没脸活着了!”六娘哭诉道,她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伤心欲绝的模样不似作伪。“女儿也不想再给侯府丢脸,女儿、女儿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她要往步步高升的紫檀木落地罩上撞过去,慌得剪秋和剪桐赶紧跑过去拉住她,不单赵氏和安远良赶紧起身,便是太夫人也站了起来。 不过太夫人面上却并无惊慌之色。 如今六娘不过是摆出个姿态来罢了,若是真的不想活了,定然不在人前寻死。更可况剪秋和剪桐离落地罩都不远,能很快的拉住她。恐怕想在落地罩前撞死,还是有些难度的。 “六娘,父亲答应你跟陈谦和离!”安远良是个怜香惜玉的,今日见到女儿的惨状,自然要为女儿撑腰。更可况陈谦算计了他,他不会让陈谦好过的。故此安远良当机立断道:“你也不必跟陈谦回去了。” 六娘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的顺利。 前两日三娘特意派人劝了赵氏,对六娘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全凭安远良和太夫人拿主意便是了。故此赵氏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反对。太夫人听到安远良的话,先是眉头一跳,眼神闪了闪,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这会儿安远良倒是颇显出一家之主的风范来,他自己也觉得有光,便对六娘愈发和颜悦色道:“六娘,你不必害怕,自然有父亲替你做主呢。” 六娘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想起这些日子的委屈来,不由哭了起来。 “好了六娘,快别伤心了。”赵氏也放软了声音,把她扶了起来,安慰道:“有你父亲替你做主,陈家并不敢怎样。” 太夫人见状,让六娘仍旧过来坐下,让六娘也先别回自己院子了,让她跟着自己住。 如今的局面比自己曾想象过的要好上太多了!六娘不由在心里暗暗的雀跃着,只要不回到陈家,让她做什么都情愿! “方才听回话的小厮说,陈谦也跟着你回来了?”太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他说了什么?” 这会儿安远良才想起来陈谦还被自己晾在了外书房,忙道:“今日下了衙,便看到陈谦等在衙门外,只是跟六娘有几句口角。他素来是个巧言令色之人,自然没提为了丫鬟给六娘没脸的事!” 六娘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却也暗自庆幸,幸而能脱身。即便这是她跟许蕙设的局,可若陈谦是个品行端正的人,但凡对六娘心存一丝爱护之心,断然不会在外头就嚷嚷的这么难看。 “你先安心住着,陈家的事,自然有祖母和父亲替你做主。”太夫人转头看向六娘,疼爱的道。 六娘自然是乖巧的点头,随即在太夫人的眼神示意下,剪桐领着六娘去了太夫人院中的厢房先安顿下来。 见她走了,太夫人对安远良神色淡淡的道:“就照说好的办罢,眼下便是很好的机会。” 安远良夫妇应了一声,忙都退了出去。 若是操持六娘与陈谦和离,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 这两日安然和陆明修在京郊的日子倒是十分悠闲。 原本陆明修只是不想让安然再被卷进陈家的事情中,这才带着安然出来了。当然陆明修并不像看起来这样悠闲,可他想着难得出来一次,便带着安然和念哥儿多在外头转转。 晌午后陆明修和安然带着念哥儿和余思礼在林子去玩雪。 安然和念哥儿都是在南边长大的,从没见过这样冬景,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绵延到天际的白茫茫雪原,松软的雪踩上去便留下深深脚印,看到安然和念哥儿欢呼一声,便不亦乐乎的踩来踩去,时不时还揉个雪团。一旁的陆明修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原本成熟沉稳的夫人,如今倒像个小女孩儿似的。 可别再给冻着了。 “咱们来打雪仗怎么样?”安然兴致勃勃的提议。 两个孩子自然是开心的附和,陆明修也只得苦笑着应了下来。两边阵型显而易见,安然带着两个孩子,攻击陆明修一个人。 陆侯爷板着一张冷峻脸习惯了,孩子们是有些怕他的,可安然不怕。是以安然先松松的团了一个雪团,就往陆侯爷身上砸了过去。 “今天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安然气势上准备很足,要给孩子们露一手。 念哥儿和余思礼在一旁给她加油鼓劲儿,也都蹲下来去抓雪,团着雪团跃跃欲试。 见她难得露出小孩子的脾性,陆明修也乐得让她高兴,便想着怎么放水好一些,如果她砸不中,自己便冲着九娘丢过来的雪团不着痕迹的迎上去便是了。 陆明修小时候也玩过许多次打雪仗,可没有一次要绞尽脑汁的思考怎么让别人砸中他。 既是她已经放了“狠话”,左右不能让九娘在孩子们面前丢脸。 安然本来想着,不能团太瓷实了,万一把人给砸坏了怎么办。可是她没掌握好力度,团的也太松散了些,离陆明修身前还有点距离,雪团便在半空中纷纷扬扬的散开了。 想了好几种法子放水的陆侯爷也愣了一下,九娘这跟直接抓了一把雪撒过来也没多少区别,他想放水也无从下手。 偏巧不巧的,有阵风吹来,还未完全落到地上的雪,却冲着安然身上吹了过去。毫无防备的安然被劈头盖脸的自己扔过去的雪团撒了一身,简直不能更狼狈了。 这变故太突然,念哥儿和余思礼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啊,没事没事。”安然努力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哈哈,今日的风儿有些喧嚣。” 陆明修哭笑不得的看着她。 “孩子们,去堆雪人好不好?”陆明修叫了两个护卫过来,陪着念哥儿和余思礼去堆雪人,自己则是走到了安然的身边,帮她整理发鬓上和大氅上的雪。锦屏和翠屏递上了帕子,识趣的退了一步。 安然面露尴尬之色,想要笑两声掩饰过去,却没想到调起高了,自己倒先咳嗽了好几声。 陆明修赶紧给安然拍背,无奈的弯了弯唇角。“好了,过来擦擦,小心着凉了。” “侯爷。”安然乖乖的仰起头来,让陆明修帮她擦掉残存的雪水,口中犹自不甘的嘀咕道:“主要是没发挥好,其实我还是挺厉害的。” 陆明修看她鼓起了双颊,气呼呼的模样可爱极了,不由调侃道:“是,夫人打雪仗是一等一的,我觉得关键怪风。是今儿的风向不对,应该把雪往我身上吹才对,怎么偏生吹到了夫人身上?” “侯爷!”安然气得直跺脚,她睁圆了眼睛,不满的嘟囔道:“还不是怕把雪团得太瓷实了,把您砸坏了怎么办?谁知您还不领情!” 怪不得雪团松散得厉害,都没到他身前。陆明修双眸中满是笑意,这会儿又多添了一丝宠爱。“是是是,多亏了夫人放水,否则我就得顶着满身的雪回去了,念哥儿还在这儿,怎么树立高大的父亲形象?” 这还差不多! 安然大度的摆了摆手,“好啦,侯爷不必客气。” 陆明修帮安然擦了脸上的雪,还有落进脖子里的雪珠子,伸手帮她拍干净了大氅的雪沫,见安然就想要加入念哥儿他们去堆雪人,便长臂一伸,把安然给拽了回来。 “看看你的手,都冻通红了。”陆明修摇了摇头,就要让锦屏拿手炉过来。 安然顿时有了个坏主意。 “侯爷,您附耳过来,我有话说。”安然踮了踮脚,感觉身高差别没法跨越,只得让陆侯爷弯下身子来。 陆明修不明所以,便依言过来。 安然好歹顾忌着要维护自己成熟沉稳的侯夫人形象,让陆明修背对着众人,反正陆侯爷长得高又挺拔,穿上大氅后足以把她给遮起来。 “您再把头低一点。”安然话音未落,便把自己冰凉的一双手伸到了陆侯爷的衣领中,环住了他的脖子。“哈哈,凉不凉?您上当啦!” 一股冷意从脖颈中传来。可陆明修低头,看到的是安然亮晶晶的一双大眼中,里面满是狡黠的笑意,那得意的小模样,更招人疼。故此陆明修没有动,任由那双冰冷的小手从他身上取暖。 陆侯爷乖乖的配合倒让安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上那双满是爱意和纵容的眸子,安然面上微红,便想着把手收回来。 谁知陆明修感受到她的动作,便顺势环住了她,让她的手臂动弹不得,而自己则是把头更低了一点,顺势在她柔软粉嫩的唇瓣上,辗转流连的亲了上去。 安然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不远处就是念哥儿和思礼,还有翠屏、冯毅他们,若被这些人看到,自己简直没法做人了。 她在陆明修怀中挣扎了两下,陆侯爷抱得很紧,她挣脱不开。直到安然的全部呼吸已经都被夺走,陆侯爷才放开了气喘吁吁的她。 “嘘,不想被人知道就别声张。”陆侯爷笑眯眯的看着安然,一句话就把安然的话都噎了回去。“当然,我是不怕被人知道的。” 安然赏了个白眼给陆侯爷,她确实怕被人知道。 “手还冷不冷?”陆明修唇边的笑意还未散去,趁着安然鼓着双颊,又蜻蜓点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在安然炸毛之前,飞快的认错道:“我保证,不再动手动脚好不好?” 等到这一通折腾下来,安然的手已经重新暖和了起来。 两人已经独自在这边太久了,念哥儿闹着要找安然,听到那边的声音,安然忙拉着陆明修快步走了过去。 “咦,母亲您的脸好红啊!”念哥儿跑过来,疑惑的看着安然。 安然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母亲这是热。嗯,是冷过之后,过一会儿就会变的很热……”不知道念哥儿能不能听懂她词不达意的话,最后干笑了两声,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陆明修一眼。 这怪谁,还不都是陆侯爷给闹出来的! 陆明修甘之如饴的接受,唇边的笑容加深。 不远处,手中拎着两只毛绒绒、通体皮毛雪兔的余舟,没留神手一松,两只雪兔便跑了。 原本这两只雪兔是他想送给念哥儿的礼物。而且……她应该也很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罢,当初那只狮子猫,她便是十分喜欢。 当安然被自己泼了一身雪时,余舟只想等着她整理好,便过去把雪兔送过去,说是给思礼和念哥儿玩。后来就是多等了这一会儿,他眼见着陆明修帮安然拭去脸上的雪,眼见陆明修微微一抬头,便抱住了安然,吻了上去。 他自然是懂的。 那个漂亮温柔的小姑娘早有了自己的幸福,有了能守护她的爱人。 林中的雪还很厚,倒方便他离开,不会发出声音来。他从没想过要打扰过她,只是,只是那一点求而不得的爱恋在作祟罢了。 余舟转身离开,除了两行清晰的脚印,什么都没有留下。 见安然上前去指点念哥儿和余思礼,要怎么做雪人的鼻子和嘴巴,陆明修不动声色的转过了身,往不远处的山坡上看去。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188章 等到陆明修和安然带着依依不舍的两个孩子回去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被堆好的两个雪人相距不远,特别是插上了树枝充作雪人的手臂后,两个雪人倒像是手挽手站在一起,看起来亲亲热热的,憨态可掬。 这是安然想出来的主意,当念哥儿眼巴巴的看着她,说是“咱们都走了,只剩下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它多可怜啊!” 小孩子软绵绵的童音中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伤心来,安然自然舍不得看着他难过。可雪人又不是能带走的东西,安然灵机一动,便带人在雪人旁边,又重新堆了一个。 如此两个雪人亲密的靠在一起,便不觉得孤单了。 “好了,它也有自己的玩伴了。”安然摸了摸念哥儿的头,柔声道:“咱们回去罢?” 念哥儿这才高高兴兴的让安然牵着,一路往庄子上走回去。一面走,一面叽叽喳喳的跟余思礼两个说着今日有趣的事,十分快活。安然和陆明修含笑跟在后面。 安然一家三口先把余思礼给送了回去,来开门的是余母。彼此寒暄了两句后,安然和陆明修便带着念哥儿走了。 “娘,仙子姐姐真的好温柔!”余思礼一面帮自己母亲收晾好的衣裳,一面道:“念哥儿能有她做母亲,肯定会有好日子过。” 余母对安然的印象本来就很好,闻言便饶有兴致的问起了他为何这么说,余思礼便讲了今日雪人的事。念哥儿的心事曾对余思礼说过,且念哥儿明面上尴尬的身份,说起来也是可怜,若是遇上个狠心的嫡母——也不必苛待他,只是晾着他,念哥儿以后的日子恐怕便都千难万难了。 “夫人是个生得漂亮,人又善良,平远侯是个极有福气的。”余母不由感慨。 自家和平远侯夫人并无关系,可夫人却是几次出手帮忙,人又是和和气气的,透着亲切。 余思礼抱着衣裳往屋里走,突然蹦出来一句。“要是哥哥也能娶个像仙子姐姐一样的嫂子就好了。” 他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却不曾想到正中余舟和余母的心事。特别是当余思礼正撞见余舟就在堂屋里收拾猎物,不由惊讶的道:“哥,你打猎回来了?你没走平时那条路吗?我们就在林子里堆雪人来着。” 余舟闻言,顿时神色一僵,只是他定力极好,闻言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忙活,淡淡的应了一声:“怕天黑回不来,便绕了另一条近路。” “哦。”余思礼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想。转而他又雀跃的道:“哥你有没有捉到雪兔?我答应了念哥儿,如果有机会,会送他两只的。” 殊不知他这句话正戳余舟的痛处,余舟手上不由一顿,半垂了眼眸,旋即平静的道:“没遇上,改日遇上了我再帮你捉回来。” 余思礼点了点头,很快便放下了这件事,去帮着余母准备做饭。 见余舟盯着手中收拾到一半的猎物出神,余母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虽说心疼自己的儿子,却更不能点破。 只能等他自己放下。 ****** 在外头疯玩了半日后,念哥儿已是累极,晚上自己早早就睡了,也没用人哄。 平时缺乏锻炼的安然同样累的不行,她把念哥儿安顿好,回了房间后看到陆明修仍旧拿着邸报在看,神采奕奕的模样,跟一劲儿打哈欠的安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困了就早点睡罢。”陆明修见安然进来,一双大眼睛中水汪汪的,倒像是含着泪一样。“别撑着了。” 安然摇了摇头,让翠屏给她倒了茶。“要浓浓的。” 翠屏才要答应着下去,就被陆明修给制止了。“给夫人倒杯热牛乳来。” 安然本以为她和陆明修意见相左,翠屏怎么都要为难一下的。谁知道在陆明修说完后,翠屏痛快的应了一声,利落的撩了帘子出去。倒让安然看得目瞪口呆,旋即安然偏过头,嗔道:“侯爷的话果然比我说的管用多了!” “大晚上的喝什么浓茶?还要不要睡了?”陆明修走到安然身前,伸手把她发鬓上的簪子给拔了出来。从外头回来后,安然卸了妆重新绾了松松的纂,只用了一根簪子固定。陆明修这一动手,安然如瀑的青丝顿时披散下来。“喝了牛乳,就去洗漱歇下。” 安然撇了撇嘴,原先怎么没看出陆侯爷这般的“独断专行”? “后悔了?”陆明修挑眉看着安然,故作严肃道:“晚了。” 这会儿安然才意识到自己把这四个字给说了出来,她干笑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又不是念哥儿,小孩子才喝牛乳。” “多喝点牛乳才能长得高。”陆明修居高临下的看着安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眼中闪动着笑意。“下回想做坏事,也不必那么费劲儿了。” 安然愣了一下,看着他忍笑辛苦,才反应过来陆明修说的是下午的事,顿时鼓了鼓双颊。 其实她勉强称得上高挑罢?当然她肯定还会再长高的,虽说比起瘦高的陆侯爷来,还是矮了一头不止。 说话间翠屏已经端来上来,安然不等陆明修说话,便拿过牛乳来一饮而尽,完全不给陆明修再调侃她的机会。 等到安然洗漱完毕,陆明修也把邸报公文等都收拾好了,简单的梳洗后,便同安然一齐歇下了。 吹了灯后,安然又跟陆明修说了几句话,很快没了声音,似乎是睡着了。陆明修没敢动,就着侧身的姿势,看了她一会儿。已经适应了光线暗,陆明修看清安然的面庞也不算费劲儿。精致的五官透出一股子静谧的味道,让人安心。 怎么看都看不够。 陆明修又多等了一会儿,只听安然的呼吸放缓,慢慢趋于平稳,应该是睡沉了。 他轻轻的掀起了被子,自己几乎用上了毕生所学的功力,轻手轻脚的披上外衣离开,没弄出动静来。 之前他特意嘱咐了翠屏,在关门的时候虚掩上就好,一会儿他还要出去。是以开门的动静也不大,陆明修特意在门口回头看了床榻上的人,还在安稳的睡着,这才放心的出去。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才离开,床上沉沉睡着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这两日看似在京郊玩乐,日子十分悠闲,但也仅限于安然和念哥儿,陆明修还是有事情要忙的。只是他本就有带安然散心的意思,陆明修怕安然多想,每日只等安然睡下后才继续处理积压的事务。 他暗中吩咐了松烟把厢房收拾出来,权且当做书房用两日。 翠屏等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侯爷下令要瞒着夫人,她们也不好多嘴,只得每日小心服侍。 可从他偷偷摸摸起来的第一日,安然便有所察觉,只是没有点破。陆明修是好意关心她,安然是知道的。故此这两日来,她都是早早的就表现出倦意,好早些上床歇息。 好歹她有了些装睡的经验,能骗过陆明修,让他早些去,早些回来。 安然心中一清二楚,陆明修是想把外头的风雨都替她遮挡起来,好生护着她。安然心中感动,决定承他这份情,若是陆明修不想让她知道,她便装着不知道。即便他的法子有些笨拙,安然却觉得心中很暖。 她一直睁着眼望着帐顶,那些白日中疲惫所带来的困倦,在此刻倒消失得干干净净。 六娘和离之事已经处置妥当了么?到底是不是陈家人害死了余舟兄弟的父亲?陈谦跟乱党的勾结有多深?还有前世……睡不着的安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些她以为已经放下的事,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如释重负。 就在安然烦躁的想要翻个身时,突然听到门轻轻的被推动了。她连忙躺好,闭上眼睛,把呼吸放缓,做出睡得香甜安稳的样子。 是陆明修回来了。 过了子时么?安然暗暗的猜测着,却没等到陆明修上床的动静。 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听起来像是把大氅和外衣放在了软榻上,便坐在了熏笼旁。起初安然是以为陆明修冷,想着被子里暖烘烘的,不必他傻坐在下面强? 等到陆明修轻手轻脚的掀了被子进来、矫健有力的手臂轻轻的把她抱在怀中时,安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才蓦地明白过来。 陆明修是怕她冷,从外头回来难免带了一身的寒气,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尽,他才去报她。 安然顿时感觉眼中一阵酸涩,却强忍着没有异常让陆明修担心。 说来也奇怪,等到陆明修回来后,那些疲惫困倦像是又重新回来了,安然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 比起安然这边温馨悠闲的日子,陈家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先是陈谦被安远良给疾言厉色的骂了回去,还把六娘给留了下来,无论他怎样低声下气的说好话赔不是,安远良就是不松口,也不肯收他特意挑选的贵重礼物,甚至都不让他见六娘。 这简直太奇怪了! 安远良向来对他的印象不错,他未娶六娘前,安远良都是“贤侄”长、“贤侄”短的称呼他,便是他跟六娘成亲后,闹出许蕙那样不光彩的事来,也未见安远良对他有多少苛责之意。 作为男人,还是一个生性风流的男人,南安侯很能理解陈谦的年少轻狂,有些风流韵事实属正常。 也正是仗着在安远良面前讨乖卖好,陈谦才敢磋磨六娘。 谁知今日先是在外书房枯等了半日,又被大骂一顿赶出了侯府,陈谦只觉得十分困惑不解。不过短短的半日功夫,六娘究竟给她父亲灌了什么*汤,让他的态度又如此大的变化? 陈谦虽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和不解,却也不敢在南安侯府放肆,只得带着自己的东西灰溜溜的回了家。 殊不知这一日的烦心事还不算完。 “六娘没跟你回来?”丁氏焦灼的等在院中,从得知六娘离开时,便坐立不安。“你放软态度,好好给她赔礼道歉才是!” 今日的事丁氏听下人说了,实在是陈谦没理。断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个丫鬟给嫡妻没脸的道理。她知道儿子跟儿媳妇不对付,没想到陈谦会如此过分。 陈谦在南安侯府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自然不高兴的道:“我哪儿敢在侯府给人使脸色,方才在侯府中连六娘的面我都没见到!不知道这回她都说了什么,竟被太夫人给留了下来。” 丁氏急得团团转。“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带着许蕙去外头也就罢了,跟六娘碰上了,还为了她跟六娘争执起来!我早就说她是个祸害,给她堕了胎远远的送到庄子上便是了,哪有这么多麻烦!”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陈谦也不满,“蕙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的长子,是您的亲孙子,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见都这会儿了,陈谦还在满心挂记着那个许蕙,丁氏简直恨得牙根痒痒。看她那通身的狐媚子气,就该知道她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蕙娘今儿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去看看她!”陈谦心里烦闷极了,却不得不忍耐着,不想跟丁氏吵起来。如今能让他感到些舒适放松的,也只有蕙娘了。说罢,不能丁氏答应,他抬腿就要往外头走。 丁氏见他如此糊涂,不由勃然大怒。“你给我站住!” 听丁氏的声音不同于往日,陈谦不由眉梢一跳,到底没敢不管不顾的就离开。他转过身,只见丁氏满脸怒容。 “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能为了个妾、为了个丫鬟,把嫡妻给压下去。”丁氏神色严厉的道:“且不论六娘侯府姑娘的身份,你自己就是占了嫡长的名分,才被人称呼一声少主。你不敬重嫡妻,还为了个连妾都不算的丫鬟,屡次跟妻子闹得不愉快?” 陈谦不甘心的想要辩驳两句,却在丁氏凌厉的眼神下,到底没敢再反驳。 “明日我跟你一起去侯府,好好的把六娘给哄回来。”丁氏不容反驳的道:“那个许蕙,就让她在外头就是了,或是交给侯府处置。” “交给南安侯府?蕙娘哪里还有活路!”陈谦急了,不满的道:“纵然咱们家不如侯府,也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捏扁搓圆!” 丁氏闻言,看着陈谦,冷冷的笑了一声。“后日你父亲就回来了,若是他知道你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会是什么态度?若是因此影响了陈家的家业——你父亲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听了这话,陈谦心底才有些发慌了。 “在他回来之前,尽快把此事平息。”丁氏眼底透出一抹疲惫之色,轻声道:“先把安六娘好言哄劝回来,备厚礼去侯府。” 陈谦只得答应下来。 “我去看看蕙娘,明日一早就——”陈谦为了不让南安侯府出手处置许蕙,便想着要先一步把她给安排妥当了。 谁知他还没说完,丁氏气得把手边的茶盏冲着他的方向狠狠的摔了过去。虽说没砸到陈谦,却在他身前两步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沫子和碎瓷片都溅到了陈谦石青色的锦袍上。 “这会儿你还想着要往外跑?”丁氏声音都带了些颤抖。“今儿你不许给我踏出家里半步!” 陈谦还当丁氏是气糊涂了,忙低声下气的解释道:“儿子不出门,只是去看看蕙娘。儿子好好跟她说说,让她心甘情愿的从咱们家走。” 丁氏满是怀疑的看着陈谦。“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你把许蕙留在了外头,只当我不知道么?”丁氏只恨道现在陈谦还不理解她的一片苦心,“那么大一个人不在府中,当我是聋的还是瞎的?” 这下满脸不敢置信的成了陈谦。明明他让人把蕙娘好生的护送回来,怎么听母亲的话,蕙娘并没有回府来? “娘,我一早就派人把蕙娘给送回了家!”陈谦焦急的道:“您说她没回来?是真的吗?” 丁氏正在气头上,自然没好气。“谁知道你送她回了哪个家?”话音未落,见陈谦脸上的神色焦急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道:“许蕙确实没回来。你好生想一想,是不是当时吩咐人送她去了别处。” 那间三进的宅子给梁氏住着,丁氏是知道的。故此她只以为陈谦把许蕙送到了那里。 陈谦摇了摇头,他压根都没提过那间宅子的事。丁氏会这么想,是觉得他还有些悔过的心,想迎回六娘,才把许蕙藏起来。殊不知陈谦本就不怕这个,仍让人大摇大摆的把人送了回来。 以防万一,陈谦还是派人去那间宅子问了。 原本知道他事情最清楚、也是他最得力的小厮长青被他安排去给安远良挑礼物,这件事才没交给他办。可这一回是算计失误了,谁知安远良竟不肯收他的东西,白费了他的苦心。 谁知传回来的消息,更令陈谦惊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许蕙带着人把梁氏给接走了?还说是我的吩咐?”陈谦犹自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们确定没有看错?” 来回话的人点头如捣蒜。其实他们心里也有些疑惑,大爷原本的命令是让他们好好看着梁氏,不许别人来看她,也不许她踏出大门半步。而这些服侍的人,也曾服侍过许蕙,知道二人的关系。如今见了许蕙过来,还只当是陈谦的意思。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没有阻拦。 看样子,果然还是出了岔子。 “一群蠢货!”陈谦怒不可遏,他厉声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给我说清楚!” 来人见状不好,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他磕磕绊绊的把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只说是看到了许姑娘,才以为是大爷的意思,才把梁氏给放走的。虽说跟着许蕙来的是些陌生的面孔,可他们本来就是才买进府不久,对陈家下人的情况不大了解。 丁氏在一旁听着,心中也觉得不好。原来陈谦竟真的不是把许蕙藏了起来,而是以为许蕙回到了家中! 陈谦怒极反笑,一群蠢货坏了他的大事! 来人被赶到廊庑下战战兢兢的跪着,陈家母子在商量对策。 “一定是南安侯府的人带走了蕙娘!”陈谦蹙着眉,突然对丁氏道:“别人再不会管梁氏如何!他们定然是为了胁迫蕙娘听话,也为了威胁咱们家,毕竟蕙娘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丁氏却不这样认为。“侯府犯得着么?为了个丫鬟这样大费周章,我看未必。” 陈理的后院也并非没有得宠的丫鬟、侍妾,即便一时风头无两,丁氏自然有不动声色的手段把她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再张狂。而丁氏的贤名却从未受损,也没闹出大动静来。 若是南安侯府真的这么做了,简直是自贬身份。 “难道还是蕙娘自己跑了不成?”陈谦烦躁的走来走去。他说完,自己心中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一旦这个想法成型,便控制不住的去寻找蛛丝马迹佐证它。 这些日子蕙娘有什么不对吗? 陈谦冷静下来,回想着蕙娘跟自己的相处。仿佛这些日子来,蕙娘愈发的懂事温顺,也没再跟自己吵过。她这样温柔的模样,简直跟时而冷着脸时而歇斯底里跟他吵的六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故此他闲暇的时候,更愿意去蕙娘处坐坐。 今日蕙娘央着自己带她出门逛逛,说是透口气——自己没有拒绝她,她便早早的收拾妥当,带着两个丫鬟跟他出门了。那两个丫鬟原先就是给她买的,这些日子自己见她乖巧懂事,便把这两个人重新给了她用。 好像这两个丫鬟走的时候,手上提着两个食盒。而这一路上,自己并没有见她吃点心—— 陈谦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渐扩大。他也不顾上跟丁氏解释什么,便匆匆的出了门,往许蕙的小院中去了。 本在打着瞌睡守在熏笼旁的小丫鬟见陈谦满脸愠色的过来,即刻便给吓清醒了,忙起身行礼问好。陈谦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推开她,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梳妆台上还放着六娘的首饰匣子,陈谦猛地打开后,却发现里头已经空了。原本里头有不少琳琅满目的珍珠宝石,什么猫眼石、红宝石、南珠……还有各色的发簪、镯子、项圈等物,统统不见了。 陈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还记得自己高兴之余给过许蕙的银票,许蕙还当着他的面藏过,陈谦去找时,却发现连荷包的踪影都不见了。 自己曾经送给蕙娘那些值钱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 陈谦失神的跌坐在床榻上,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继而发出大笑声。 外头服侍的小丫鬟听得惊心。 好、好一个许蕙娘,竟敢趁势跑了——不对,她即便带着两个丫鬟,哪里有能力跑走?肯定有什么人帮她才对!况且当时护送她的婆子和小厮也都不见了—— 他一定要查出真相来! 还有谁能帮许蕙呢?陈谦脑子中飞快的转着,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了在许蕙家中见到的高大男子,他看向许蕙的眼神绝不一般——在平远侯麾下的郑兴!只有他能帮许蕙! 说不定这件事跟平远侯府有关?平远侯肯定是不屑于插手这样的事,可平远侯夫人是六娘的妹妹……那日闹出许蕙有孕的事情来,在南安侯府,安然也在的,虽然安然一言未发…… 陈谦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等他想出来要怎么办好,只听到长青匆匆跑过来通报。“大爷,老爷回来了!” 父亲回来了? 自己这些烂事还没有理出头绪,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六娘被气得跑回了娘家,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陈谦只觉得头疼欲裂,好在关于许蕙的事他已经有了线索,他该怎样好好利用,在父亲面前圆过去? 陈谦一路走,一面绞尽脑汁的编了个不太经得起推敲的说辞,试图搪塞过去。 等到了正院,陈理正负手站在堂屋,见他神色狼狈,眼中便有些不喜。也不等陈谦上前行礼,便神色淡漠的道:“我已经答应了南安侯,你准备与六娘和离罢。” 第189章 陈谦以为自己听错了,犹自不敢置信陈理所说之言。 他不过是跟六娘发生了几句口角罢了,许蕙的存在南安侯府也是知道的。当初既是南安侯府容忍了许蕙的存在,断没有道理此刻又反悔! “老爷,好端端的说什么和离?”丁氏强笑着问道,“他们小夫妻年纪轻,一时口角也是寻常。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能就为这点子口角,就要和离的?” 显然她也吃了一惊,方才陈理进来后,脸色虽说不太好看,却也还算正常。丁氏也只以为陈理是听到了外头的风声——毕竟珍宝阁就开在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地段上,今日之事丁氏本就没想到能瞒住。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把六娘给接过来,平息此事。 “爹,我跟六娘确实是吵了几句。”陈谦还真没想过跟六娘的和离之事,忙道:“我已经去过侯府了,等明日她消了气,我就把她接回来。” “爹,我是您儿子,您还信不过吗?”见陈理只是看着他,没做声,陈谦愈发的心绪没底。“您断不可听信外头的流言。” 尽管听陈理这么说,陈谦还是觉得,他爹不过是要吓一吓他罢了。毕竟他们陈家跟侯府的亲事算是高攀了,原本陈家就像在京中寻找一份助力来维持他们皇商的差事,还有什么关系比姻亲还要稳固么? 南安侯也确实给陈家提供过方便,陈理也是知道的。陈理会舍得放弃这便利么? “我说这话并不是吓唬你。”陈理看着面露急色,却还是觉得心里有底,并不十分害怕的陈谦,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我原本是后日到家,今日能提前回来,是我自己都没料到的。可是,南安侯府的人,已经等在了咱们家的胡同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陈谦此时才真正的害怕起来。晌午前他从南安侯府出来,安远良对他不假辞色,态度十分严厉,他还觉得甚是不解,莫非竟是在那时,安远良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可分明先前都没有任何异样! 安远良决计不是多疼爱膝下这几个庶女,否则当时凭他的身份提到想要迎娶安九娘,安远良恐怕不会答应。 这也正是陈谦深恨六娘的缘故,如果不是六娘坏事,对于安远良来说,嫁出去哪个女儿,对他来说没有分别。 即便是他跟安六娘有了私情,不还是顺顺当当的迎娶了六娘,安远良对他还是青眼有加,甚是赏识。换了别人的父亲,怎么都要好生发落他一通才对罢? 还有蕙娘有孕的事,安远良也是南安侯府中最好说话的人。 怎么这一回明明事情不大,安远良却突然成了慈父,要护着女儿,跟他和离?要知道因为有孕的丫鬟和离,安六娘可是要背上善妒的名声,难道南安侯府的颜面就好看了? “可是儿子去侯府时,并没有听到岳父透露口风——”陈谦犹自垂死挣扎,干巴巴的道:“是不是岳父正在气头上才这么说的?您别当真,我明日就去请罪……” 陈理见陈谦还在盲目乐观,声音不由冷了下来。“南安侯府打定了主意要和离,你事先竟无一点察觉。”陈理本想斥责陈谦两句,才说了一句,便想起为今的重要之事,是让两人顺顺当当的和离。“婚姻之事不过是父母之命,如今我跟南安侯已经商议定了,你不用再花心思了。” 不单是陈谦觉得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便是丁氏也觉得难以接受。 “老爷,若说要和离,也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缘故罢?”丁氏给陈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她则是放软了声音,问道:“纵然她家是侯府,也不能仗势欺人……” 正是这个道理。 管他是京中的世家还是皇亲国戚,和离这样的大事,总不能由着性子胡来罢?故此丁氏母子还抱着一丝希望,即便是为了颜面好看,南安侯府也不会轻易提和离的事。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六娘在侯府又不是有多么的受宠!若是真的觉得他不好,当初不嫁便是了。才嫁给他没多久,就要和离——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陈理不由十分后悔让陈谦在丁氏的溺爱下长大,纵然陈谦有些小聪明的,大事上却糊涂。纵然这次凭借着小聪明攀上了南安侯府,得了南安侯一时的赏识,可竟不是长久之法。 他目光淡淡的扫过丁氏母子二人,想起的却是被直接“请”到南安侯府的事。 此次跟南安侯的见面,安远良言谈之中,多有对陈谦的不满。虽未点明,陈理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变听出了安远良的弦外之音。然而安远良给出的理由便是侯府一再给陈谦机会,陈谦却始终对六娘没有尊重过。 上次闹出许蕙娘的事请来,还被外客看到,已经让六娘、侯府面上很难看,念在他们是新婚夫妻,陈谦年纪又轻、认错态度诚恳的份上,上次便轻轻的放过了他。可谁知陈谦更加的变本加厉。 这一回带着那个丫鬟招摇过市,还为了她跟六娘在外头争执起来,让六娘十分没脸。为丫鬟为妾就能跟嫡妻反目成仇的,南安侯府绝对不能姑息容忍。 还有,上一回关于解决许蕙娘的问题,陈家自己提出的处置法子,似乎陈家根本没有去做,还试图欺上瞒下,给糊弄过去。这种种加起来,让南安侯府不得不出手了。 当这些话安远良劈头盖脸的问过来时,陈理竟无法回答。 他把家中的事都交给了丁氏,且在京中这间新置的宅子中,一应都是陈谦打理。他进京后,一面操办陈谦的婚事,还有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徐家隐藏的财富上。故此对内宅之事有些疏忽了。 丁氏在扬州就把家里管理得甚是妥当,故此在京中陈理也没上心。 不承想他们母子二人竟瞒着他这许多事,让他在南安侯面前下不来台。 然而陈谦无论怎样的不成器,在外人面前,陈谦都是他陈理的儿子,断没有不护着的道理。陈理也只得勉强为陈谦辩解了几句,却越说越心虚。 “当初跟你母亲身边的丫鬟鬼混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怎么跟你未来的妻子交代?”陈理沉下脸,语气冰冷的道:“你妻子才过门多久,你收用的丫鬟就有了身孕,还在一起厮混被她亲眼看见——” 这事丁氏母子瞒住了陈理,怕他对陈谦不满,想着左右事情已经平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万没想到,安远良会直接找陈理说这些事。 陈谦闻言,心中已是一惊。旋即便感到心猛地往下坠,他求助似得看向了丁氏,希望母亲帮自己一把。 丁氏无论何时都是要维护自己儿子的。“老爷,谦哥儿上回是饮酒多了些,醉后失仪,才跟许蕙——而且许蕙早就存了要勾引谦哥儿的心思,怪我没有察觉!后来又以死相逼、要挟咱们谦哥儿……” “毕竟那许蕙肚子里有咱们的长孙。”丁氏勉强找着理由,想要说服陈理。 “这理由你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跟我还不肯说实话么?”陈理冷笑一声,他目光锐利的审视丁氏,不客气的道:“先前你倒是把家里的事处理得干干净净,到了京中许是风水变了,办事也这般拖泥带水?” 见丁氏满面通红,犹自挣扎着想要解释,却被陈理毫不客气的打断。“太太何时如此看重一个庶子了?” 丁氏顿时语塞,心中暗叫不好。 后宅那些事,陈理未尝一无所知。什么庶子夭折、妾室小产——在陈谦出生之前,陈理都没有太多的过问。而丁氏也识趣,此后倒也有几个庶子出生,顺利长大的就有三个。 如今在还没嫡长子的情况下,陈谦同六娘成亲才没多久,就如此看重一个丫鬟肚子里的庶子,且不论没生出来,是男是女还无法断定——这简直不是一个明智的主母所为。 丁氏只恨自己一时心软,太纵着陈谦了,他想要怎样,自己就要满足他的心愿。 “老爷,是妾身一时糊涂,办了错事。”丁氏懂得审时度势,一味强硬跟陈理僵持对她们母子绝对没有好处,她只得臊红了脸,放软了态度。 既是丁氏已经服软,陈理也不好过于追究。他只得道:“千万不要再自作聪明,在这京城地界,南安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不是咱们能招惹的。” 南安侯府真的有这样的厉害么?陈谦在心中冷哼一声,恐怕更厉害的是平远侯府罢! “是。”丁氏不敢再顶撞。 她们以为能瞒得住南安侯府的事,却早就被侯府知道得一清二楚。无论自己做得再怎样缜密,也搁不住陈谦在六娘面前没个好脾气,言行就带了出来。侯府的小娇娘,娶回来本该千娇百宠才是,陈谦却浑然不放在心上。 一味磋磨下去,一旦侯府过问,他们陈家就没好果子吃。 见丁氏母子都不敢再多言,陈理总算心情好了些。他语气放软了些,道:“这件事嚷嚷出来对两家都没好处,不若好聚好散,过个一年半载的,给谦哥儿再娶便是了。” 陈谦还是不甘心,却被丁氏一眼给瞪了回去,不许他说话。 还是太奇怪了,他爹能答应的这样痛快。这些理由明明都可以用不知道先搪塞过去,毕竟他爹确实不清楚。可他爹立刻就答应了,莫非还有什么别的缘由不成? 虽然陈理没明说,但陈谦猜的不错,安远良确实许诺了陈理别的,就是帮他们陈家维持住皇商这差事。 安远良照着太夫人的指示,对陈理答应道“若是能顺顺当当的和离,我在朝廷中还是有说得上话的人,皇商的差事给谁家不是给?”言下之意就是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不如两家各退一步,侯府看在曾是亲家的份上,还能再帮陈家一次。 “这两日你们准备准备,尽快办。”陈理撂下一句话,也没心思再去关心丁氏母子的究竟还有什么想法,径直走了出去。 ****** 许蕙带着梁氏从灯马胡同出来后,心还是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她的喉咙。 没想到离开陈府竟是如此的顺利! 她见到又憔悴了许多的母亲,不由潸然。顾不得还在马车上,便忍不住抽噎道:“娘,您受苦了!是女儿不孝!” 梁氏这些日子被人变相软禁在灯马胡同的宅子里,纵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她,却仍是郁郁寡欢,身子比在家中时还不如。一面恨女儿糊涂,失了身子没名没分的去了陈家;一面又担心女儿在陈家过得不好,昼夜难安。 终于又见了女儿,似乎也比离开前消瘦了许多,也是红了眼眶。 “蕙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梁氏拉着许蕙的手,泪水涟涟道:“咱们这又是去哪里了?听娘的话,如果有机会,还是早些离开陈家罢!咱们去找你爹,远远的离开京城,哪里谁都不认识你,你还可以重新嫁人!” 梁氏只当自己和女儿仍在陈家的控制之下,故此才略带绝望的劝着许蕙。 许蕙忙安慰道:“娘,女儿已经从陈家离开了!您放心,不会再回去的!” “陈家肯放你出来?”梁氏不敢相信,陈谦她是见过的,从那日的言行举止便能看出他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善良人。“你没做什么糊涂事罢?” 许蕙摇了摇头,想到救她出来的人,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是郑大哥把我救出来的。”许蕙低低的开口道:“趁着陈家没防备,女儿这才得以逃脱出来。” 是郑兴救了女儿? 听了许蕙的话,梁氏心中愈发的不安。“你是偷跑出来的?陈家会不会找你?咱们会不会连累了郑家大郎?” “您放心,这里头还有我跟陈家大奶奶、也就是南安侯府六姑娘的交易。”许蕙解释道:“大奶奶答应我,只要我帮她演一场戏,就放我离开。” 许蕙这么说,非但没让梁氏解开疑惑,反而更糊涂了。 “娘,您别担心。”许蕙放软了声音安慰道:“等一会儿到了咱们住的地方,女儿再慢慢的跟您说,保证不会牵扯到郑大哥,陈家也不会在找我。” 梁氏这才虚弱的点了点头。 “蕙娘,你别嫌娘絮叨。”梁氏看着打扮得通身贵气、整个人却少了精神气的许蕙,不由叹道:“当初若是你不贪慕陈家的富贵,何至于让人给骗了?若是嫁给郑家大郎,虽称不上富贵,却也安稳、踏实——” 许蕙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娘,咱们回去再说罢。”要告诉母亲的何止是这一件事!许蕙想起腹中的胎儿,便觉得难以启齿。 梁氏看出许蕙面上的为难之色,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一直跟在暗处的郑兴,见行动已经成功,心中那块重石总算是卸了下来。虽然许蕙已经令他失望透顶,可毕竟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他还不愿意看她被磋磨致死。 这是最后一次自己管她的事,往后她的路要怎么走,就全看她自己了。 ****** 终于在晚饭时,六娘得到了令自己安心的消息,她的公公,也就是陈家的家主陈理,已经答应了她和陈谦的和离之事。 当太夫人慈眉善目的告诉了她这件事,六娘最后一丝忐忑不安,终于消失了。 虽然猜不到陈家为何这样痛快的答应和离,想到其中平远侯府的帮忙,摆平陈家应该不成问题。而无论陈谦是否情愿,如今陈家做主的是陈理,还轮不到他陈谦。 “多谢祖母!”六娘眸中含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此时不吝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和颜悦色的拍着六娘的手,柔声道:“好孩子,别害怕,你已经回家了,没人能欺负你。” 六娘哽咽着点了点头。 得知六娘回来了,已经被赵氏嘱咐过一番的七娘和十娘待她的态度也十分的好,十娘一贯会做人自是不必多说,七娘竟没奚落嘲讽她,倒令六娘有些奇怪。 如今安然不在,姐妹三个倒像是回到了六娘才回侯府那时,看起来倒比往日更加亲睦了许多。 “如今六姐是在祖母这儿住,还是像往常一样,还跟我住一个院子?”姐妹三个在一处说话,七娘笑着问六娘。 这话能从七娘口中说出来,还真让六娘大吃一惊。 七娘之所以会嫁给方庾,跟她脱不了干系。且几次她挑拨七娘和九娘,又丽姨娘在,未尝不会想到是她所为,进而去提点七娘。 怎么说七娘都该恨她才是,如今竟对她表现出亲近之意? 六娘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毕竟她归家之后,要跟姐妹们搞好关系,身份不同于往日,即便是到了侯府,她更要小心的过日子。 若是拒绝了会不会得罪七娘?不拒绝太夫人那儿怎么说? 太夫人和赵氏的话告一段落,正巧听到了她们姐妹说话,满意的笑道:“六娘想过去还是留下都好,你们姐妹间亲睦,我瞧着也高兴。” 既是太夫人给了她台阶下,六娘自是飞快的抓住机会。“那我便跟七妹去住了,不在这儿打扰祖母歇着。” “还是六娘嘴甜。”太夫人笑呵呵的道:“既是如此,你便仍旧还在原来的屋子住着。” 六娘忙感激的应了一声,太夫人则是继续跟赵氏说话。 “三娘翻过年去便要生了,若是有合适的奶娘,咱们这边也要物色着才是。”太夫人道。 提到自己的嫡长女,赵氏满面红光的道:“媳妇也是这么想的。虽说郡王府不在乎这些,可多预备两个总是没错。”话音未落,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前日我去看三娘,正巧九娘派人过去送几件她做的小衣裳,说是做的不好,怕被姐姐骂,没敢亲自过去。” 给三娘未出世的嫡长子做衣裳的何止安九娘一个人,可是值得被拿出来一提的,也只有她了。赵氏才说完,姐妹三个心中都颇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都没面上露出来。 即便是原先最骄纵的七娘,在看了六娘的遭遇后,也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在太夫人和赵氏面前,就先变了个人似的。她才明白娘家对她们这些庶女的重要性,而往后她们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还要娘家给撑腰。 两个人的亲事,更是十娘的前车之鉴。原本就识趣的她,愈发的谨慎了。 “难为九娘还惦记着,她自己府上事情也多。”太夫人含笑道,“平远侯府什么好绣娘没有,可见是她的一片心意。” 赵氏与有荣焉的点了点头,笑道:“九娘是个懂事的孩子,年纪小了点,行事都是一等一的稳妥。” 姐妹三人听赵氏和太夫人夸安然,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却也得跟着称赞了几句,气氛一团融洽。 然而各自心中都是怎么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 安然接到消息,已经是他们准备回府的时候了。来人说六娘和离之事已经安排妥当了,陈家痛快的答应了和离的要求,六娘也回到了南安侯府。效率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这一切看起来倒是出奇的顺利,倒不知她们父亲跟陈家说了什么,才让陈家轻易的松口。 还有许蕙的事——安然忘了一眼身边专注看着信笺的男人,不由弯起了唇角。把许蕙带走都在同一天进行,一切都是陆明修派人安排好,并没有让她参与进来。 好像每一次她的事情,他都比自己的事还上心。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俊朗却又气度内敛的面庞转过来,温和的看着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中,满满都是她。 安然微微一笑。 “看你呀。” 第190章 安然决定不再去过问陈家的事。 她能轻易预见到陈家的落魄,江南赫赫有名的皇商陈家,很快便不复存在。这对于她来说,却并没有感觉多高兴。她只希望能远离陈家,远离陈谦,再跟陈家无半点干系。不施以援手,不落井下石,权当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安然并非有多善良,只是怕执着于对陈家的报复,反而耽误了她眼前最重要的人。 陆明修的神色温柔,安然蓦地就有想落泪的冲动,有他就足够了。 “夫人今儿是把念哥儿的糖糕给吃了么?”陆明修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调侃道。 安然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眸光潋滟灵动。而当这双眼睛瞬也不瞬,专注的盯着人看时,任谁都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陆明修笑了一下,看她鼓起脸颊,下意识的道:“我怎么会跟念哥儿抢点心吃?” 看到陆明修强忍着的笑容,半晌才一本正经的道:“哦?夫人今日嘴这样甜,我还以为是吃了糖!” 安然翻了个白眼,到了嘴边想要道谢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下放心了罢?”陆明修知道她心中所想、所担忧的,便柔声道:“你六姐和离之事名正言顺,陈家便是真的出了事,跟南安侯府也牵扯不上关系。” 平远侯的岳家,今上为了心腹重臣的颜面着想,也不会过于为难。且皇亲中毅郡王府很识趣,今上也乐得卖毅郡王府的面子,世子妃的娘家,自然会另眼相看。 这么想来太夫人的做法却也没错。 安然顿时有些灰心,在心中自嘲的一笑,两个嫁得好的姑娘,对南安侯府着实帮助不少。经过这件事后,太夫人对安汐安沐,会不会看得更紧? 可她又不能眼看着什么都不做。 原本安然面上神色轻松愉悦,却突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郁色。陆明修想开口问时,念哥儿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兔子灯跑了进来,兴冲冲的拿给安然看。 “母亲,这是思礼舅舅送给我的!”他兴高采烈的举起兔子灯来,得意的展示着。“是他哥哥做的,我们一人一个。” 安然见状,忙接过念哥儿手中的兔子灯,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果然很精致。 “原本思礼舅舅说要送我一只小兔子,我还以为是毛绒绒的小兔子呢。”念哥儿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旋即目光落在兔子灯上又高兴起来,“这个也可爱!” “咱们家已经有雪团了,再养个小兔子,岂不是顾不过来了?”安然怕他遗憾,忙柔声劝道:“这盏兔子灯多漂亮呀,有没有好好谢谢思礼舅舅?” 念哥儿忙点头不迭,道:“我说了。” 陆明修在一旁看着兔子灯,没有说话。他还记得,那日在半山坡上,看到余舟怀中仿佛抱住两团毛绒绒的活物,雪白的颜色甚是讨喜。而他也看到,余舟手一松,便放跑了它们。 原来是想送给念哥儿的礼物。 “快收好,咱们要出发了。”安然见念哥儿爱不释手的摆弄着兔子灯,便哄道:“回家再去玩好不好?母亲让翠屏帮你好好收着。” 念哥儿虽然眼中还是恋恋不舍的盯着,却也懂事的松了手,把东西交给了翠屏。 “是得早些出发了,你忘了好些个野味要送出去的。”陆明修不动声色的道:“南安侯府、毅郡王府的、还有平阳郡主那儿……” 安然的心神顿时都被拉了回来,算计着还要再添上些什么礼物,一起送去才是。还有单独给嘉娘准备的礼物,应该再亲笔写一份信才是,嘉娘年纪虽然不大,识字已经不少了。 当然恒哥儿和怡姐儿的礼物也不能少。 她在心中默默的盘算着,直到上了回程的马车,安然才在心中把这些一一都安排好。 一路上顺顺当当的回到了侯府,陆明修把安然和念哥儿送回了家,自己却是未能进门,便被楚天泽派来的人叫走了。 安然决定明日亲自去给三娘、南安侯府送东西。 “把给三姐的东西挑出来,明儿早上我先去三姐那儿一趟,再回家一趟。”安然在一旁吩咐翠屏,谁知让念哥儿听到了,也嚷嚷着要跟她一起去。 安然自是答应下来。 等到陆明修回来后,已经是将近宵禁之时。念哥儿早早的被哄睡了,安然则是在房中一边做绣活一边等着他回家。 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陆明修倒是没有反对,只是让她带好护卫。虽然陈谦如今被陈理约束着,他还是要防着陈谦会做出狗急跳墙之举。尤其是他似乎一直对九娘念念不忘…… 翌日。 安然早早的起身服侍陆明修上朝之后,便没有再睡下,自己更衣梳妆妥当之后,便去起身去处理府里这些日子等着她决断的事务。 从南安侯府回来怎样都要过了晌午,到时候有念哥儿缠着她,她便再没有闲暇了。 管事婆子们倒是都规规矩矩的请示回话,没人敢糊弄安然年纪小。安然可没真以为全是自己足够机敏聪慧或者颇有威仪能震慑她们,恐怕里头很有些陆侯爷的功劳在。 眼看着年关将近,婆子们来请示过年的事宜。 祭祖之事已经照着往年的惯例安排妥当,给各家的礼单也是她们先斟酌着草拟了,再递给安然,请她示下。安然原本还忐忑,这头一年她唯恐自己在这些礼节上除了差错,惹人笑话。 还是一个婆子不慎说漏了嘴,侯爷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不让夫人苦恼伤神。 这一番问话下来,安然发现自己今年只需要负责操心他们一家三口该怎么过年才是。 “我知道了。如此诸位便辛苦了。”安然笑了笑,示意她们都退下,自己则是捧着热茶,仍旧在花厅中出神。 安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这些事琐碎嘈杂却又不容忽视,陆明修惦记着她连日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纠缠,怕她无暇顾及府中的家事,竟都替她安排妥当了。 怎么会呢?或许他还不知道,在她的心中,那些烦恼根本比不过他们这个家重要。 “夫人,哥儿醒了,正闹着要找您呢!”青梅匆匆赶来回话。 安然只得抛下这些思绪,忙回到了正院。 母子二人用过了早饭后,安然帮念哥儿穿好了衣裳后,便去垂花门外上了软轿。等到换了马车时,安然留心到,今日跟她出门的护卫,似乎又多了些。虽然看起来跟在马车周围穿着侯府护卫服饰的人数没变,而远远的还跟着一些看起来像是寻常百姓的人。 “母亲,是去看三姨家的弟弟吗?”念哥儿在马车上,还要黏在安然身上,他声音软软的道:“弟弟什么时候能长大?小弟弟什么时候能出来?” 安然放下了手中的帘子,收回了心神跟念哥儿说话,她耐心的道:“没错。想要弟弟能跟你玩还得半年呢,小弟弟呀,还得翻过年去了。” 念哥儿年纪小,听到两个弟弟都不能跟他玩,注意力便很快转移到外祖家的小舅舅身上。安然逗着他说了几句跟念哥儿在一起玩耍的趣事,答应他这回去了多跟小舅舅玩一会儿。 马车平稳的在毅郡王府门前停下。 安然早就派了人告知三娘,她要过来。故此早就有人在大门前候着她们。 “九姑奶奶,小少爷。”银屏笑盈盈的过来行礼。 安然笑着扶住了她,一旁的念哥儿也乖巧的过来问好。 “这会儿世子妃正在郡王妃院中。”银屏上前低声道:“您看——” 郡王妃既是在府中,就断没有躲开不去拜见的道理,安然牵着念哥儿的手,微微的笑道:“我带着念哥儿去给郡王妃请安便是了。” 银屏应了一声,忙引着安然和念哥儿上了青帷小车,往郡王妃的院中去了。 念哥儿是见过郡王妃的,安然教了他见人要问好。这些日子以来念哥儿开朗了许多,安然倒不担心他会怯场。 等到了郡王妃院中,门口的小丫鬟们纷纷行礼,声音清脆的通传。 门口宝蓝色绣云纹的缎面帘子被掀了起来,云芳、云兰、云蕊三姐妹迎了出来。三人亲亲热热的向安然问好,“九妹妹、念哥儿。” 安然忙笑着还礼,让念哥儿叫人。 念哥儿扬起白白嫩嫩的小脸,乖巧巧的挨个的叫了“姨姨”,引得三人一阵夸赞。 “母亲和嫂子都等着呢。”云芳跟安然的关系最好,她笑眯眯的道:“你是稀客,可有日子没来了罢?” 两人牵着念哥儿的手进了门,云蕊和云兰跟在后头,云蕊倒是没什么表现,云兰眼神中仍是闪过些忐忑不安。 等进去后,安然发现云诜竟然也在。 “见过郡王妃。”安然先给在紫檀木雕花的罗汉床上端坐的毅郡王妃行礼,随后对三娘和云诜行礼道:“三姐、姐夫。” 毅郡王妃待她倒是十分亲热,拉着她在身边坐了,还让念哥儿到身前来。 念哥儿奶声奶气的在屋里自转圈问了好,可爱的小模样十分讨喜,毅郡王妃当即拿了不少东西赏给了念哥儿,念哥儿乖巧的没去接,而是看了安然一眼,等到安然点头,他才向毅郡王妃道谢。 “哥儿真是乖巧懂事。”毅郡王妃十分喜欢,连声夸赞道:“小小年纪行事就这般妥当。” 听到自己被夸奖了,念哥儿露出一抹略带害羞的笑容,到底行事还是落落大方的。 说话间已经丫鬟们已经特意端上了给小孩子准备的糕点过来,郡王妃亲自托着帕子给念哥儿拿了一块,念哥儿没露怯的解了,小口小口的吃着,动作优雅,看得出是被精心教养过的。 安然一面跟众人说话,还没忘了喂念哥儿喝些热水,柔声叮嘱他别噎着。 郡王妃看在眼中,不由暗暗点头。怪不得安九能得平远侯另眼相看,这份妥当,对念哥儿的疼爱,不像是装出来的。 早先她就觉得安九给云诜做妾可惜了,如今看来,能嫁给平远侯,是她的福气,也是平远侯的福气。 话题说到了东哥儿身上,毅郡王妃笑道:“带着念哥儿去看看弟弟罢,天气冷,我没让她们把东哥儿抱过来。” 三娘和安然都答应了一声,就要起身辞别毅郡王妃。有些日子不见,三娘的腰身又粗了些,行动也愈发不便起来。安然就要过去搀扶,比她动作更快的是云诜,只见云诜动作温柔体贴的扶住了三娘,还低声嘱咐她小心些。动作很是熟练,不像是在长辈和外人面前装出来的。 安然便在一旁没插手。 毅郡王妃是要给三娘姐妹自去说话的功夫,两人自然承情。安然看着毅郡王妃对三娘很好,并不很立规矩,见到云诜细心照顾三娘,面上则是透出欣慰和满意来,也不像有些刁钻的婆婆似的,见到儿媳儿子恩爱,心里头万分不得劲儿。 云芳姐妹本想拉着安然说会儿话,只是见母妃发话,便识趣的没有叫住安然,而是继续留下陪着毅郡王妃说话。 三娘院中。 等到四人回来时,三娘问起了她们去去郊外庄子上的事。 “你们倒是好兴致,这天去庄子上松快了两日。”三娘揶揄的看着安然,翘了翘唇角。“那里雪怕是下得更大些,景色比城里要好。九妹夫疼媳妇,知道九妹妹自幼从南边在长大,这样的雪景是少见的。” 在京郊的庄子还是三娘买给安然的,对那里的情况,三娘自然是熟悉的。见妹妹过得幸福,她心里也觉得高兴,毕竟当初九娘为了她的事,险些毁了名声,还被人退婚…… 安然微红了脸,撒娇道:“三姐!您快别说了。昨儿送来的野味怎么样?” 三娘斜了斜她,道:“送些野味就想堵了我的嘴?” “昨日你们送来的鹌鹑肉,炸了滋味实在不错,你姐姐多吃了两块。”云诜在一旁笑道:“我吃着鹿肉很好。” 安然忙道:“若是姐姐、姐夫喜欢,我再让人送些过来。” “多谢你好意,不过那些都不知道要吃到何时去呢。”三娘摆了摆手,又低头问起了在一旁乖乖走路的念哥儿:“念哥儿觉得庄子上好玩吗?” 念哥儿在三娘面前没那么多拘束,见三娘和云诜有意逗他说话,便兴致勃勃的讲了他们去玩雪的事。安然也在一旁说了两件雪地里的趣事,三娘目光中透出一抹羡慕之色。 “等明年咱们去。”云诜在一旁看着三娘,见她有向往之色,不由笑容温柔的道:“总得等肚子里这个出来才是。到时候就咱们两个过去。” 三娘闻言,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再说罢,九妹还在这儿呢!”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到底三娘脸上还是焕发着光彩,看起来很高兴。 到了屋子里,云诜不过是陪着略坐了坐,想到才出了安六娘和离之事,有意把时间留给姐妹二人,便笑着对念哥儿招了招手道:“念哥儿,姨夫带你去外头玩好不好?” 念哥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安然,见安然没反对,便乖乖的走到了云诜身边。 一时云诜抱起了念哥儿说是出去玩,念哥儿知道母亲跟三姨有话要说,故此便听话靠在云诜的怀中,说是要去看东哥儿。 两人出了门,三娘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些,眼中的神采也暗了暗。屋里只剩下了三娘和安然两个人,总算能松快的说会儿话。 “三姐。”安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三娘确实已经变了许多。云诜或许永远不知道,当初那个爱他至深、歇斯底里会发疯的三娘已经心冷了,如今的三娘是合格的世子妃,从今而后,她不但为了自己、为了南安侯府,更为了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她会越做越好。 如今世子、世子妃看起来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可当初的伤害到底还在。 只是安然脑海中却总是闪现那个当初哭得伤心,声嘶力竭绝望的三娘。 “能有今日,我已经很满足了。”三娘看到安然面上一闪而过的忧色,拍着她的手,淡淡的笑道:“没有破镜重圆这回事,裂痕就是裂痕。不瞒你说,我始终都放不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像先前一样——” 那件事令三娘彻底成长了。 “听说是你帮了六娘。”三娘似乎不欲多谈,笑着转开了话题道:“你做的没错。” 安然略带僵硬的点了点头。 三娘知道倒也罢了,竟还赞同了她?莫非三娘知道了什么事不成?还是云诜知道了什么告诉了三娘? “虽说六娘自作自受,到底是同胞姐妹,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这还没出了京城呢,咱们面上也无光。”三娘想的和安然的猜测有些出入,却算是如出一辙,赞许了安然的做法。“陈家做得太过了些,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连侯府都不放在眼中。” 安然松了口气,忙道:“是。六姐能早些归家咱们都放心了,都是父亲的功劳。陈家若是长此以往,多行不义必自毙。” 三娘微微颔首。 从大局上来看,这样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幸好九娘是个识大体的,并不因为曾经的那些恩怨,就对六娘漠视不理。 安然本就是来跟三娘通个气儿,不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谈。安然的目光落在三娘浑圆高耸的肚子上,关切的问:“三姐,这几日身子感觉如何?我外甥有没有闹你?” 提到孩子,三娘的面色柔和起来,她低头看了身前高隆的肚腹,手轻轻的搭在肚子上,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虽然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这些日子越发觉得是个小子,闹得我夜里睡不好,有些日子都没囫囵睡一夜了。”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仔细看去,三娘眼底果然有淡淡的黛色。 “竟没有什么法子么?”安然心直口快的道。 三娘不由翘起了唇角,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傻乎乎的。” 安然红了脸,她这两世都还没有生养过,自然不知道—— “无妨,说明孩子健健康康的,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三娘见安然面露窘色,忙笑道:“我看你的绣活愈发的精细了,比先前进益不少。” 听了三娘的话,安然立刻挺直了腰板,面上带了些得意之色,口中还犹自道:“一般一般,三姐谬赞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三娘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进步了不少,我看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哦。”安然乖乖点头。 一时三娘要她留下用午饭,安然说还有事。 “你是想回家一趟罢?”三娘猜了出来,她略一思索,也没有强留安然,“你回去看看也好,毕竟你在其中也出力不少。” 不多时云诜带着念哥儿回来,安然便趁机告辞,三娘向云诜解释说安然要去南安侯府,便不留她用饭了。 安然带着念哥儿从毅郡王府出来,到了南安侯府时已经晌午了。 今日过来的事,她只是命人送野味时,跟赵氏透了个信儿。原本她到达的时候就尴尬,不想让一家子都等她用饭,倒像是她要摆谱一样。等她带着念哥儿过来时,在赵氏院中用午饭也就罢了。 谁知才下车,只见太夫人身边的苏妈妈和赵氏身边的南妈妈都在门前候着她。 “九姑奶奶回来了。”苏妈妈笑容满面,恭敬的道:“太夫人、夫人和诸位姑娘都等着您用饭呢。” 果然还是惊动了这些人。安然在心里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面上还要笑盈盈的点头还礼,牵着念哥儿往太夫人的荣安堂走。 还未到太夫人正房的廊庑下,七娘和十娘便迎了出来,六娘竟然也在其中。六娘、七娘毕竟年纪比安然大些,不好太多施展殷勤,十娘比安然年纪小,撒娇凑近乎自然容易些。 “九姐可来了,祖母和母亲都念叨着你呢!”十娘面庞上天真和活泼之色令人讨厌不起来,她又低下头跟念哥儿打招呼。“念哥儿,还记得十姨吗?” 安然笑着应付了十娘,又面带微笑的向六娘和七娘问好。 六娘倒还罢了,安然帮了她,她自然心里头是感激的。而七娘这一回则是变化颇大,往常见了安然,碍于长辈跟前,自然要装模作样一番。而今日,七娘眼中的那点子不屑和不服气,消失的干干净净。 “十妹说的是,祖母和母亲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扬州菜。”七娘顿了顿,这一番话说出来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我们尝着都还好,九妹试一试合不合口味。” 七娘竟然能说出讨好她的话来!这转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安然不由微微侧目,心中诧异。 姐妹四人一团和气的往里头走,六娘姐妹三人更是众星拱月的簇拥着安然和念哥儿。 荣安堂。 “祖母、母亲。”安然进了门后,先是牵着念哥儿盈盈的行礼,又让念哥儿问好。 太夫人忙一叠声的让安然起身,又把安然叫到了自己身边坐着,让人去厨房看一看菜好了没有。赵氏看向安然的眼神中闪烁着一抹歉然,她没防备在太夫人面前说漏了嘴,才弄得这样兴师动众。 安然只得浅浅的笑了一笑。 “昨日厨房做了九妹送来的野味,祖母和母亲都多用了一碗粥呢。”七娘溜须拍马的事虽然不够熟练,不过她却抓紧一切机会表现。“别的倒还罢了,难得的是九妹的孝心。” 先比之下,十娘便更加自然些。“正是呢,原本九姐就比咱们更贴心些。” 六娘倒是退了一射之地,坦然自若的看着两个妹妹施展,只在一旁附和着笑一笑。 “十娘说的是,九娘素来都是懂事的。”赵氏与有荣焉。 太夫人看向安然的目光愈发的慈爱,让安然觉得不太舒服。 好在很快上了菜,也算是解救了安然。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用过了这顿饭后,安然怕耽误得太久,干脆直接了当的说要找六娘。 “不如去六姐房中一叙?”安然微微一笑,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谁爱觉得她攀了高枝翻脸不认人就这么想罢! 在南安侯府,即便谁的心中再不高兴,也没人敢折了安然的颜面,故此太夫人和七娘等人都没多说什么,只是依言让安然跟六娘一同回了院子。 听闻念哥儿过来了,钰哥儿从先生处回来,便兴冲冲的拉着念哥儿去自己房中玩。 到了六娘房中,两人屏退了丫鬟。安然才想着坐下说话,只见六娘双膝一软,就要给安然跪下。 “九妹妹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安然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六娘。“六姐快不必如此。都是祖母和父亲疼爱六姐,这才操持了六姐的和离之事——” 六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九妹不必自谦。若不是你出面,祖母和父亲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行事会如此顺利?” 安然没有说话。 六娘到底还是有些慧根的,虽是被迷了心窍、糊涂了一阵子,导致了她跟陈谦亲事的悲剧,而如今她清醒过来。她心里很清楚,真正帮了自己的是安然。在南安侯府中,九娘说话还是很有力度的。 虽说六娘对安然为什么帮自己心中还是有疑惑,可她心里是极为感激安然的。 无论安然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不是心存善念,安然都可以坐视不理,不管自己的死活。即便她在陈家被折磨,名声不好听的至多只是南安侯府罢了。与安然有和干系?而南安侯府对安然又有多重要呢?曾经太夫人和赵氏能为了三娘,险些毁了九娘的一生,太夫人又攥着安沐和安汐不肯放手,还不是为了牵制安然? 当然,这些都不是安然最终能不理会南安侯府的理由。 每每想到此,六娘心头还是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最重要的是,九娘能嫁给平远侯,所依靠的并不是南安侯府。换言之,并不是南安侯府姑娘这个身份、并不是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那虚无缥缈的婚约才促成这这桩亲事。 毕竟平远侯在安然声名狼藉之时求旨赐婚,当时谣言甚喧尘上,安然的名声甚至不如寻常的良家女。 平远侯真正喜欢、看重的仅仅是安然本身罢了。 是以安然嫁过去之后,南安侯府反而要看安然的脸色。 “既是六姐回来了——”安然顿了顿,轻声道:“昨日种种昨日死,忘了那些,六姐还有一辈子要过。” 六娘目露感激之色,用力的点了点头。 “先前我做过对不起妹妹的事,我……”六娘涨红了脸,还是坚持道:“我向妹妹赔罪了!我知道那些事无可挽回,是我鬼迷心窍……” 安然摆了摆手,她又不是为了六娘感激她才这么做的,到底她不忍心看六娘在陈家香消玉损。 “九妹,我有件事要提醒你。”六娘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安然耳边道:“陈谦是真的对你心存邪念,我也不知道为何,他对你执念如此之深。” 听她提到陈谦,安然顿时脸色微变。 “九妹,我不是有意冒犯。”见安然面色不好,六娘怕惹她生气,忙急急的解释道:“你别生气。实在是我这些日子来发现,许蕙娘的侧脸,有些像你!且陈谦醉酒之后,也数次唤着你的名字。” 如今若是陈谦破罐破摔,引得平远侯的怀疑,恐怕对九娘不利。 六娘急切的看着安然,此时她的关心倒是真心实意。只有安然平远侯夫人的地位稳固,她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陈谦那个人简直是疯狗一般!”六娘怕安然只见过陈谦几面,而陈谦又素来花言巧语的,安然可能对他的恶劣认识不足。“你相信姐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若是构陷什么证据送到平远侯处,拼着命把你拉下水——” 哪个男人不在乎这些?而且都不需要真凭实据,只需要引起平远侯的怀疑就足够了! 安然看着六娘,心里头总算有些安慰。六娘勉强算是迷途知返,不枉自己操心一回。她温和的道:“多谢六姐惦记,我心中自有打算。” 六娘胡乱点了点头,不知道安然到底想到了哪一步,又怕说多了引起安然不快。 殊不知安然比她更了解陈谦,知道他的狠毒不择手段。可正是有上一世的记忆,安然更加的困惑。明明当初是陈谦冷落她、嫌弃她,任凭她被丁氏磋磨而坐视不理,看她在内宅枯萎凋零…… 难不成只是得不到的才是他最所爱的?他爱的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 安然垂了眼眸,在心里冷冷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得带着念哥儿回去了。”安然再抬起头时,面上已经带了浅浅的笑容,她安慰了六娘一句:“六姐在家好好休养,来日方长。” 六娘感激的送走了安然。 两人才出门,迎面便撞上了七娘。不知七娘是从何处而来,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安然暗自一哂,总不能是为了偷听她和六娘的谈话罢!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在看到七娘对她殷殷的笑容时,安然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这一次安然没猜错。 丽姨娘教导七娘说,六娘归家这件事,少不了安然从中帮忙。讨好安然绝对是百利无一害,她原本还不相信的,在院中一处隐蔽的角落,正是六娘房中的窗户下,她偷听了一会儿。 六娘亲口所说,九娘没有否认……七娘的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安九娘,那个曾经被她们看不起的人,已经成了她们要仰视的存在了。 ****** 这大半日简直过得心累。 安然带着念哥儿坐在回来的马车上,心里有些烦躁。六娘的提醒并非没有道理,陈谦若是狗急跳墙…… “母亲,您哪里不舒服吗?”原本在一旁安安静静摆弄钰哥儿送他的小铜剑,看到安然脸色不大好看,念哥儿忙小心翼翼的蹭到了安然的身边,仰着小脸,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听到念哥儿的声音,安然回过神来,忙轻笑道:“母亲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念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念哥儿没有弄小铜剑,而是时不时的觑一眼安然的脸色。 安然心中一暖,主动问起了他手中小铜剑的来历,耐心的听他讲今日跟钰哥儿一起玩的趣事。 晌午念哥儿没有休息,快到侯府时,他已经小鸡啄米似的靠在安然怀中点头,后来干脆睡着了。 马车在侯府门前稳稳的停了下来,安然正犹豫着是叫醒念哥儿还是找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好生抱着念哥儿下去,不吵醒他。 忽然车前的帘子微微晃动,映出了一张俊朗的面容来。 陆明修给安然使了个眼色,安然来不及多想,便把念哥儿交到了陆明修手上。那双矫健有力的手臂很稳,在他怀中念哥儿仍旧没有醒,只是嘟嘟囔囔了几句,睡得沉沉的。 翠屏和青梅扶着安然下了车。 安然担心念哥儿着凉,又给陆明修怀中的他加了个毯子。 两人护着念哥儿穿过回廊,生怕他着凉。陆明修和安然把他放到了房间中,让桃枝和桃叶好生照看着,看他睡得安稳,这才从房间中退出来。 “侯爷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安然略略诧异。 在京郊时,陆明修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第二日还要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回去。怎的回了京中,倒清闲起来? 陆明修握住安然为了给念哥儿挡风,而被冻得有些通红的手指。“楚侯爷那儿有消息了,说是已经确定了藏宝的位置,我一早便让余舟过来,今日就从京中出发。此时宜早不宜迟,方才五名羽林卫已经跟着他出发了,我送了一送。” 怪不得。安然点了点头。 “如果余大哥他们真的就是徐家的人,纵然有万贯家财,也有些可怜。”安然喃喃的道。 妻子等待的丈夫、孩子们期盼的父亲,早在八年前就死在了扬州,甚至余思礼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陆明修腾出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安然的后背。“往事不可追,如果是真的,总得为他们讨回公道。虽然迟了些,却不能缺席。” 一旦真相回到京中,余母和思礼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还有余舟,最是坚毅可靠的一个人,恐怕也会大受打击罢!安然在心中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陆明修暗了暗的眼神。 如果余舟真的是徐家少主,如果他还没有把九娘娶进门——就冲着余舟对九娘如今隐忍的喜欢,他或许不会轻易的放弃!尽管余舟素来不卑不亢,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可他连心迹都不敢向安然表露,未尝不是两人之间堪称云泥的身份。 他给不了她最好的,那么就彻头彻尾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让她烦恼,不去打扰。 这就是他给她的全部能给的温柔和爱。 陆明修看了出来,余母看了出来。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哪里能掩饰得那样妥当?在她转身之时,在她看不到的暗处,在她靠在别人怀中笑时——那份心思便无可遁形。 陆明修抱紧了怀中的人。 “侯爷?”安然疑惑的唤了陆明修一声,只当是这些日子繁杂事情太多,陆明修心中乱。她安然静静的靠在陆明修怀里,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明修才放开了安然。 “今日过去,一切都还顺利么?”陆侯爷又恢复成往日沉稳可靠、波澜不惊的模样。 安然便也直起了身子,点头道:“都还好,三姐那儿没说什么,六姐也是千恩万谢的。当然主要是该谢侯爷您,否则我可是办不成的。谁不知道我是仗着侯爷的势,狐假虎威呢!” 陆明修弯了弯唇角,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挺拔秀气的鼻梁。 “夫人过谦了。”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悦耳。“不过我看夫人竟不太像狐狸,倒更像是只猫。” 第191章 “猫?”安然微微睁大了眼睛,透出一抹疑惑。 她本就像猫的。陆侯爷在心中暗暗地道。 惊讶时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被逗得急了炸毛的样子,睡着时依偎在自己怀中乖巧温顺的模样,跟雪团儿还是很有几分相似的。 不过这话陆侯爷可不敢当着夫人的面细细分析,要知道猫被惹急了,亮出锋利的爪子来,可是要挠人的。 “猫可不是比老虎还厉害?”陆侯爷满脸正色,心口不一的道:“老虎的本领都还是猫教的,你说谁更厉害?” 安然斜了斜嘴角,显然觉得陆侯爷心里想的不是这些。 继续这个话题吃亏的只有自己,安然便跟陆明修说起了过年的事宜。 “左右咱们府里人少,你不必很费心。”陆明修随意的道:“过几日庄子上有送东西的过来,你看着若是想添些什么,就让松阳他们去采办。” 安然点了点头。 “各家的年礼我照着单子添改了些。”她想起那一沓子厚厚的礼单,不由有些苦恼道:“不敢说很妥帖,只求不出错罢。” 左右过年的最需要操心的便是人情往来。亲戚不必多说,还有陆明修衙门里的同僚、军队时的上官、旧部等等。 虽说陆明修已经安排人草拟好了,可是也得一一看过,斟酌着改动一二。毕竟这是她头一年嫁过来,许多人对她这位才回到京中不久的南安侯府九姑娘并不了解,京中的流言无非是她的美貌和曾经预备着给云诜做妾。 而陆明修却求旨赐婚,风风光光的把她娶了进了门。 她如今以平远侯夫人身份当家,自是希望把事情做得无可挑剔。她不愿意听到别人在茶余饭后谈笑,陆明修只娶回了一个无用的花瓶。 “不少人是从我回京后才走动起来的。”陆明修见安然对此事极为重视,不由安慰她道:“先前都是松烟总揽,不过是照着送过来的薄厚,再还回去便是了。你认识的人家里,只需定国公府、南逍侯府、谭尚书府上多费心。” 先前平远侯府被夺爵时,连有婚约的南安侯府对陆家都没施以援手,更何况京中其他勋贵之家,无论是明哲保身还是见风使舵,如今再想跟平远侯府攀交情,都得掂量掂量当初是怎么做的。 即便陆明修如今位高权重,也没有心思去翻旧账,也不代表着那些旧事陆明修全忘了。 故此他也犯不着费心去讨好那些人,左右礼数上不出错便是。 这样看来,果然需要她费心的人家不多了。 “多谢侯爷指点。”安然长长的松了口气,眉目舒展。 陆明修深知她是个要强的,故此早早便安排好,如今见此事果然被她极为看中,不由半是调侃半是开解道:“既然你说了指点,我也不能枉担了虚名。一会儿把单子拿过来,我替你瞧瞧。” “我这就让人去拿。”安然好笑的道:“左右这会儿无事,就请侯爷指点一番罢。” 说着她就要叫翠屏二人进来。 再不济安然身边还有崔嬷嬷等人帮着,安然上一世作为皇商家的儿媳妇,对人情往来也是颇有些心得,断然不会没了主意。 只是见到陆侯爷的贴心之举,安然顺着他说罢了。 “这会儿自然是有事做的。”陆明修勾了勾唇角,他抬眸看着安然道:“平白当了一回先生,总得收些束脩才是。” 安然睁大了眼睛,一时没想要陆明修口中的“束脩”是什么。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只见陆明修已经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的讨了个吻。 安然登时脸色泛红,面若桃花。她不由闪身躲开,嗔道“侯爷,这青天白日的,您做什么!” 且不说翠屏锦屏等人就在外头,念哥儿虽然在自己的房间睡着,随时都有可能醒了过来找自己。这若是被人瞧见了,她面子上哪里挂得住? “夫人方才不是还请我指点?还要跟我道谢?”陆明修佯做委屈的模样,道:“这会儿子就翻脸不认了。” 安然被耍赖的平远侯弄得没了脾气。 她只好踮起了脚尖,自己主动在他面颊上轻轻的落下一吻,陆明修面上这才好了些。 顺杆就爬的陆侯爷趁势把安然揽到了怀中,想到做点子什么。可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只听到稚嫩的童声在帘外响起。“母亲、母亲,您在吗?” 只听声音,感觉念哥儿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跑了过来。安然心中觉得好笑,果然被自己给猜中了,念哥儿睡醒后还是找了过来。 只不过陆侯爷脸色一言难尽。 “你能说不在吗?”陆侯爷愤愤然的道:“这小子,简直是在跟我作对。” 安然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臂,闻言转头,嫣然一笑。“侯爷,念哥儿是您儿子,孩子还小,总不能跟孩子计较这些罢?” 左右等过了年……看着已经撩了帘子出去安然,从晃动的帘子中隐约可见她抱起了念哥儿,走了回来。 把安汐和安沐给安然接回来,那时念哥儿有了玩伴,就不会这样缠着安然了罢! 被霸占了媳妇的陆侯爷只得自己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下午睡了午觉的念哥儿,到了时辰也不去睡,缠着安然玩他跟钰哥儿学会的五子棋。 陆侯爷特特的让松烟找出了他当初学棋时的棋盘云子,拿给念哥儿玩五子棋。 下午还好好的,让桃枝和桃叶陪着玩,到了晚上就非要缠着安然。 “母亲,再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念哥儿正在兴头上,不肯放安然走,仰着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本来答应了陆侯爷要去付点“束脩”的安然,满是歉意的看了陆明修一眼,便又留下来。 陆明修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好万般无奈的盯着安然母子,热切的期盼着念哥儿赶紧玩腻味了,好把安然给放走。 当安然又一次斟酌着“输给”了念哥儿之后,念哥儿仍是兴致不减。陆明修在旁边看得着急,不过好在陆侯爷终于看出些门道。 念哥儿之所以愿意跟安然玩,不仅仅是因为他跟安然亲近,还因为安然跟他玩有输有赢,却都是引着他多下一会儿,让他有思考的余地。 桃枝和桃叶则是没有安然想得周全,念哥儿年纪小,于这上头本来都不如她们想的快,故此要不两人就是赢得很快,要不就是输给念哥儿太刻意。安然则是慢慢引导着念哥儿思考,让他赢或者输都没有那么轻易。 “念哥儿,父亲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陆明修看懂之后,想出了个好主意。他和颜悦色的看着念哥儿,温声道:“保证比你母亲都不差。” 他的话音未落,念哥儿抬起头有些困惑的看着他,安然也是觉得奇怪。方才陆明修还想着让念哥儿赶紧睡,这会儿怎么突然有了兴致,要陪着念哥儿下棋? “九娘,你在这儿看着就好。”陆明修把安然给“请”到了一边,自己则是坐到了念哥儿对面。 安然见状,只得笑着哄念哥儿道:“你父亲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下棋很厉害的,若是你赢了他,你岂不是比大将军还厉害?” 念哥儿懵懵懂懂的看着陆明修,转而高兴的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见他兴致高昂的拿起棋子,安然趁他不注意,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让着念哥儿点,别让孩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陆明修敷衍的点了点头,示意念哥儿先来。 安然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父子两个你来我往。 还不到片刻,几子起落,陆明修便先赢一局。眼看棋盘上清清静静的二十来颗棋子,安然呻-吟一声,想要捂脸。 哪有这么玩的,简直是欺负小孩子啊! “侯爷!”见念哥儿紧紧的抿着唇,神色十分严肃的模样,安然忍不住提醒了陆明修一声。 很快父子两又重新开始了。 这次更快,陆明修抓住念哥儿的疏忽,仅用不到二十枚棋子,便把他给赢了。 念哥儿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打击,立刻红了眼眶,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还来不来?”陆明修好整以暇的看着念哥儿。 谁知念哥儿却不服输,要哭不哭的,却还倔强的点头,不肯放弃。仍要继续再来一盘。 这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啊!安然借着清棋子的机会,“狠狠”的瞪了陆明修一眼,用眼神告诫他让着孩子点。 第三盘。 这次情况好了些,可念哥儿仍是输了,撑到了三十枚棋子。 方才顺风顺水的念哥儿,终于没忍住,“啪嗒”、“啪嗒”的开始掉泪。 “念哥儿乖,不哭。”安然忙过去哄他,柔声道:“母亲陪你玩好不好?咱们不跟父亲玩了。” 陆明修没有出言哄念哥儿,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还下不下了?” 念哥儿摇了摇头,红着眼眶盯着棋盘看,也不让人清棋子。似乎要看出来,自己究竟是怎么输掉的。 “时候不早了,母亲陪你睡好不好?”安然气陆明修不肯让着孩子,便准备留在念哥儿这儿。“咱们明天再看。” 谁知一向喜欢跟她睡的念哥儿,却拒绝了。“我是大孩子了,能自己睡。” 安然无法,只得看着念哥儿红着眼眶,一副想要自己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拒绝了。 陆侯爷带着一万个不放心的安然走了。 “你不能总惯着他。”陆明修倒是先声夺人。“一味的顺风顺水,对他没好处。得让他吃点苦头。” 安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拖长了声音道:“是,您说的对。可念哥儿今天才学,我也没一味让着他呀!您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 陆侯爷倒是在教育孩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借题发挥的成分更多些。安然表示坚决不能姑息。 “您说的对。”安然回去后利落的洗漱完毕,便换了衣裳背着陆明修躺下了。“妾身困了,恕我不能服侍您!” “九娘?九娘?”陆侯爷服软道:“好好好,下回我像夫人学习,好生陪着念哥儿下棋好不好?” 安然翻过身来,面对着他。“这还差不多,不过即使侯爷向我学习,束脩我就不要了,两次抵了就成!” “哎!”陆侯爷无奈。 认错态度良好竟然也没有奖励,这日子没法过了。 ****** “把我前两日绣好的荷包找出来。”安然一面从紫檀木匣子里取出一对精致的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一面对锦屏道:“这是单独给嘉娘的,让她们别弄错了。” 一时锦屏答应着去了,片刻便拿回来一个雨过天晴色的荷包,交到了安然手上。 虽说这荷包是安然亲手所绣,可安然再次拿出来时,还是想捂脸。 她的目光落到了一旁放着的几方精致的手帕上。粉白色、鹅黄色、浅碧色的帕子上,绣着猫咪追逐蝴蝶,雪白色的猫咪生了一双蓝绿色异瞳,栩栩如生的样子十分惹人爱,两三只蝴蝶有的振翅欲飞、有的翩跹起舞,漂亮极了。 不过是上次回南安侯府,她随口夸了两句六娘送她的帕子好,六娘为了讨她喜欢,便连日赶着绣了许多出来。 这帕子一见便是极为费功夫的,且这猫咪的神态模样全是照着雪团儿绣的,六娘也是花足了心思。 她和陈谦和离的事情,这些日子被拖了下来。 虽然两家和和气气的谈好了,可陈家借口年底家中生意上事情都多,要赶着回扬州。怕六娘的嫁妆交割不清楚,便说着等翻过年,再给送回来。 地契房契、各色珠宝首饰、还有些珍玩,凡是轻便的东西,六娘早就有准备,是以拿回来倒方便。还有些家具等笨重的物件,还一时拿不回来。 六娘倒不是心疼这些东西,只怕夜长梦多,陈家又出尔反尔。太夫人和安远良肯同意自己和离,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若是她再催,恐怕便是她的不懂事。可六娘的内心又切切实实是焦灼的。 为今之计,她能求的人也就只有安然了。 是以她变着法的想讨好安然。如今九娘做了平远侯夫人,荣华富贵样样不缺,她想不到用什么来打动安然。幸而她想起安然曾经夸了两句自己绣的帕子好,便点灯熬油的做活计,绣了几块帕子给安然送了过来。 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只是她的诚心罢了。 她特特的让人给安然送了过来,安然接到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痛快的收了下来,总算让六娘松了口气。 安然的观点倒是跟六娘一致,关系是一定要断干净的。那些东西无所谓了,关键是得到一份和离的契书。不过……这件事的利弊,想来太夫人已经非常清楚了,她会放任和离这样不清不楚么? 果然在安然试探着问过太夫人后,太夫人却是一副运筹帷幄,让她不必担心的模样。安然顿时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太夫人是要给六娘教训,要她记住这件事罢了。 故此回来后安然决定保持沉默,什么都没说。以六娘的聪慧,应该会从自己的沉默中察觉出什么来。 其实即便安然没再跟六娘透过口风,六娘把这件事告知安然后,也觉得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 她只能相信,安然不会是见死不救之人。 这几方绣工精致的帕子留在了安然手上,足以让安然觉得相形见绌。 许是人容易对江南女子有偏见罢,总觉得扬州钟灵毓秀之地,女子也定然是心灵手巧。是以不熟悉她的人,都觉得她的绣活自然是极好的。 殊不知情况恰恰相反。 “夫人,这回已经很不错了。”翠屏见她有些失落,不由在一旁劝道:“您看这回绣的蝴蝶,也是一副鲜亮的活计。” 安然微微苦笑。 跟她自己先前的活计相比自然是进步了些,可是跟六娘的帕子比起来,简直算得上是云泥之别。 不过正想六娘特特的给她送帕子,倒不是卖弄,只是一份心意罢了。嘉娘在平阳郡主身边什么都不缺,自己送亲手所做的荷包也不过是一份心意。 嘉娘性子细腻敏感,送她这些,一定比旁的贵重的东西,要更喜欢得多。不过……只要送过去,不需多说,一眼便也能看出来,这是她的活计。如此来看,也算是极有辨识度的。安然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好不好也只能就这样了。”安然把那对赤金红宝石的镯子装进荷包里,连通一封信,一起让翠屏收好,在去平阳郡主府上送年礼时,单独给嘉娘。“还有这两块帕子包起来,也给嘉娘罢。” 安然又把六娘所绣的帕子挑了两块给嘉娘,嘉娘也是喜欢雪团儿的,这帕子也着实绣得极好,比自己的荷包体面许多。嘉娘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见了帕子一定会喜欢的。 翠屏应了一声,把东西都收好了。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给嘉娘、怡姐儿两个一模一样的礼物,还有给恒哥儿的礼物,都比这贵重得多。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着给各家送年礼,打点完平阳郡主这一份,这年礼才算是告一段落。余下的虽然还有需要走动的,却也不必她如此样样精心的准备,只是照着管家婆子们草拟的单子,安然略作改动罢了。 “夫人,给汐姐儿和沐哥儿的礼物也都准备好了,您再过目一遍?”翠屏看着安然的情绪不错,便趁机问道。 提到安汐安沐,安然总是忍不住会神色黯然。这还是头一回过年,两个孩子不在自己身边。可太夫人安排的理由,让她没法拒绝——她总不能拦着两个孩子跟自己的父亲团聚罢? 即便分明知道太夫人是故意为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安然只得给两个孩子都准备好礼物,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些银两和京中土产,预备给他们送过去。 “拿过来罢。”安然接过了翠屏准备好的东西,亲自又看了一遍。里头有她亲手做的荷包、帕子等物,不够精巧,不过是个孩子们留个念想罢了。 银票被叠好放在荷包中,留给念哥儿和汐姐儿在有事时应急用。 她还在想着要吩咐人去把这些妥当的给两人送去,只听翠屏道:“夫人若是瞧着没什么差错,我们就收好给哥儿和姐儿送过去了。” 安然微怔,自己还没安排,翠屏怎么就像是被嘱咐好了一样? “侯爷已经嘱咐过我们,说是单独留了人,专门去帮夫人送给汐姐儿和沐哥儿的东西。”翠屏笑盈盈的道。 陆明修竟把她的心思猜了个彻底。 安然心中一暖,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来。“既是如此,便把这些收好,送过去罢。” 翠屏笑着答应下来。 才安排好这些,跟着桃枝、桃叶从回廊上踢毽子回来的念哥儿,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母亲,我已经能连着踢五个了!”念哥儿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明明是来跟母亲展示的,却又透出一抹难为情来。他仰着头,有些期待的看着安然。 安然岂会猜不到他心中所想,笑着牵起了念哥儿,要跟念哥儿去看看,他踢得怎么样。 毕竟不去外头,安然便让念哥儿穿得少了些,行动便也灵活了不少。起初念哥儿急于给安然展示,连着踢了几次都没有连贯起来,念哥儿都快给急哭了。 “念哥儿别着急,慢慢来。”安然柔声道:“我相信咱们念哥儿,一定没问题的。” 被她哄着,念哥儿总算好了些。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自己去捡起了毽子,又一次尝试。 这一回念哥儿算是找到了感觉,连起来踢到了六个,他高兴极了,一脸喜悦得意的看着安然。 “我们念哥儿真厉害!”安然好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见他总算一扫之前时不时的郁色,安然也松了口气。眼见着年关将近,念哥儿却比往日变得沉默。安然留心到,有些时候他不用人陪着,自己坐在临窗大炕上心不在焉的摆弄着玩具,还会愣愣的走神。 恐怕是想起之前跟他亲娘在一起的日子了罢!或许还有青萍——虽然她伤害了念哥儿,却也是在念哥儿母子身边一直服侍的人,且杨氏还把念哥儿给托付给青萍,一定也对念哥儿说了,类似于要青萍的话之类的。 孩子都是单纯善良的,即便青萍那样的伤害了念哥儿,念哥儿还是没能全然忘记她。 安然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念哥儿,等过了年有空闲时,你父亲说要带咱们去西郊的庄子上玩。”安然看着念哥儿,柔声道:“那里可比先前咱们去的庄子大得多。那里还有小马,到时候让父亲带着你骑马好不好?” 西郊的庄子? 念哥儿听了,小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他知道,青萍就是被送到了西郊。而母亲从来都没有食言过! 念哥儿欢呼一声,小炮弹似的冲进了安然的怀中。 不仅仅是能见一面青萍才这么高兴,他觉得母亲是这样的疼爱自己,连自己未曾说出口的,母亲都知道,也会帮他实现心愿。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福了。 安然忙笑着哄了他几句,牵着他的手走回了里屋,又让青杏端了点心过来。 念哥儿欢快满足的用帕子托着一块点心,小口下口的吃着,安然还喂了他些热水,让他细嚼慢咽。 等到晚上陆明修下衙回来,一家人用了晚饭后,安然婉转的提了,陆明修二话没说就应了,还是当着念哥儿的面。 念哥儿满足的在他们房中留了一会儿,便乖乖的去睡了。 “侯爷,我答应让念哥儿见青萍,您不介意罢?”安然到底觉得自己还是自作主张了,两人换了寝衣歇下后,安然靠在陆明修身边,小声的道。 陆明修摇了摇头,想到在黑暗中,九娘看不到,便低声道:“自然不会。你这是好心,是念哥儿心里头还惦记着她。毕竟从念哥儿出生身边除了杨氏便只有青萍,青萍又带着他一路从云南过来,怎么会没有感情?” 且杨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当时身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青萍一人。她便是猜出了青萍倾慕陆明修,却也更加放心青萍会善待念哥儿。毕竟只有念哥儿在,青萍才有机会接近平远侯。她为了在陆明修卖好,也需得对念哥儿好。 只是杨氏或许没料到,青萍会如此疯狂不择手段。 安然见他全懂自己的心思,再多的解释倒像是她故意卖弄一番,这便作罢。 “早在两个月前,谭尚书就派了人去扬州调查,如今在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今日南边有消息传过来,说嘉娘养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陆明修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安然。 安然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就要披衣坐起来。“嘉娘的养父母竟是被人害了?” 陆明修怕她着凉,忙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抱着,盖好了被子,才道:“正是。原先嘉娘养父母留下的忠仆张伯,一直都没放弃。他已经年逾六十,当时见嘉娘被吴氏接走,便起了要为主人家报仇的心思。” “如今嘉娘被认回了郡主府,谭尚书和平阳郡主又为了嘉娘,对此事极为上心。张伯在听到风声后,便主动去找了谭尚书的人。” 安然心思急转。 定然是已经有了些眉目,陆明修才会拿出来跟她说。故此安然没着急,只是凝神听着陆明修的话。 “在他的帮助下,谭尚书的人也少走了些弯路。”陆明修道:“而结果,直指陈家,显然这件事跟陈理脱不开干系。恐怕当时陈理有想要杀人灭口,夺去吴家家产的意图。” 又是陈家! 安然心中咯噔一声,她拼命的回忆着上一世陈家鲜花着锦的盛况,似乎陈家在她嫁过去后,那时已经是扬州隐隐的富豪之首。 而先前陈家怎样,她并不了解。 莫非陈家的财富,并非全靠生意,而是这样的不义之财?陈理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个为了财富不择手段、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可是……为什么是吴家?吴家虽然称得上是有名的富商,可在江南,比吴家更有财力的人家也不是没有,为何偏偏选中了吴家? “吴家能有多少家产?会让陈理冒着杀人灭口、惹祸上身的风险,也要去做?”安然缓缓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若是以陈理老奸巨猾、狡诈阴险的性子,恐怕不会舍得下血本。” 陆明修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奇怪的感觉,安然对陈理的用词,似乎带着刻骨的恨意。 是他的错觉吗? “没错。只是吴家夫妇,曾经是徐家的管事。”陆明修的声音不高,在黑暗中却宛如春雷在安然耳边炸响。“我和谭尚书怀疑,陈理最终的目的,还是冲着徐家的家产去的。” 怪不得!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不知什么机缘巧合还是陈理的刻意追寻下,得知了这个秘密。见吴家在江南也渐渐成了有名的富商,便猜想吴家一定是知道拿笔巨额财富的所在之地,一定也是挪用了,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至于吴家夫妇被害……那就定然是陈理没有问出结果来,却没有了退路不能放吴家夫妇走,便佯装意外,杀害了吴家夫妇。 “余大哥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么?”安然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这两件案子,可以一并调查了罢?” 陆明修应了一声,沉声道:“没错,我把余舟的事告知了谭尚书,让他的人手分出一半来去找余舟。你放心,这事定然能查得水落石出。” 安然胡乱点了点头。 “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胡思乱想的。”虽说安然靠在陆明修怀中,陆明修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能猜到她百般纠结的模样。“这件事情不日就会真相大白,若是陈家真的犯下了如此罪行,他们自然会受到应该有的惩罚。” “陈理和丁氏借口过年要回扬州一趟……”安然想起了六娘的事,不由蹙起了眉,道:“若是他们回去,调查的事情会不会被他们察觉?” 陈家到底在扬州经营了许多年,恐怕消息非常灵通。 陆明修却并不担心,他运筹帷幄的道:“既是他们想要回去……自然也有法子,在路上让他们放慢些速度。余舟之事虽然是秘密行动,如今谭尚书派人来调查长女之事,并不算什么秘密,正好借机试探,陈家到底跟那些关系有勾结,引蛇出洞。” 听了他的话,安然这才放下心来。 “一切有我,夫人且把心放回肚子里。”陆明修轻松的笑了笑,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夫人可想好了要添置些什么?” 话题顿时被转移,安然便也暂且不去想烦心事,也低声道:“买些烟花罢,念哥儿喜欢这个。若是侯爷得闲了,从朱雀大街上给念哥儿买几个糖人都是好的,上回他得了一个,爱得像什么似的。” “夫人心里只有儿子,我是吃味的。”陆侯爷低下头,面对着安然。适应了黑暗,两人倒都能彼此看得清。是以安然看到陆明修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充满“嫉妒”的道:“如今话里话外,可都是念哥儿了。” 安然红了脸颊,不过好在黑暗中,看不出脸色的变化。她嗔了一句,道:“您还跟念哥儿计较?” 陆侯爷抿着唇,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也是要收礼物的。”陆侯爷用平日里说起正事的语气来,一本正经的道:“等着看夫人的表现。” 安然无奈的点了点头,开始认真琢磨起来,自己准备给陆侯爷的礼物,是不是能拿的出手…… ****** 过了小年之后,眼看着便到了除夕这日。 这些日子来安然里里外外的操持着家事,倒也十分忙碌。平远侯府人口简单,人情往来却都不少,少不得要一一打点。 前日针线上的人送来新裁好的衣裳,安然却发现多了几件衣裳,且料子也是自己没见过的料子。 “这衣裳是不是做错了?”安然拿出一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看起来像是上进的料子,都是极好的。莫非针线上的人,还会自作主张不成? 只见来回话的小丫鬟口齿伶俐的笑道:“回夫人的话,这几件都是侯爷亲自让总管送了料子过去,说是按照夫人的尺寸,裁了衣裳的。” 竟是陆明修! 安然忙去看那几件衣裳,有滚着纯白貂毛边的月白色褙子,还有粉色绣折枝花卉、鹅黄色绣四喜如意纹的褙子,石青色滚边综裙,最漂亮的则是一件纯白色的貂皮斗篷。 “侯爷真是疼夫人呢。”青梅心直口快的道:“连这些小事上都想得这样周到。” 旁边的丫鬟们也纷纷凑趣,说诸如“侯爷夫人恩爱”之类的话。安然不由脸颊微红,吩咐翠屏赏了来送衣裳的丫鬟,青杏几个都在帮她挑选,过年时穿哪件衣裳好。 “我看这件鹅黄色的褙子就很好看。”青梅首先发表了意见道:“夫人肤色白皙,穿鹅黄色愈发显得娇嫩妍丽。” 青杏则是发现了不同的意见。她摇头道:“夫人不是做姑娘那会儿了,穿鹅黄色,夫人显得年纪更小了。我看这件大红色的就很好,把夫人衬得端庄高贵,气度不凡。” “我看你们两个是沸反盈天了,连我都敢编排起来。”安然佯怒道:“小心我让锦屏扣你们的月钱!” 两人跟安然日子久了,知道安然不在乎这些,才敢说出口的。而且她眼中分明闪着笑意,两人便笑嘻嘻的认了个错,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在旁边看着的锦屏,也不由笑道:“青杏青梅说得都有道理。” 她的话音未落,青梅和青杏愈发的得意起来。殊不知锦屏话头一转,却是道:“我看这件粉色的褙子也很好看,既是活泼娇妍,又不至于把夫人衬得显小,也更衬夫人的气色。配上那套东珠的头面和这件斗篷,一定漂亮极了。” 见连一贯成熟稳重的大丫鬟翠屏也开了口,底下的人愈发的胆子大了起来。 安然只得依了她们的意思,果真从里头挑了两件过年要穿的衣裳,倒把她自己选了料子做的衣裳,撂到了一边。 “让念哥儿也过来试试衣裳。”安然道:“把我的衣裳和侯爷的衣裳都先收起来罢。” 众人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桃枝和桃叶便牵着念哥儿过来。 这回安然给念哥儿多做了几件衣裳,还有亵衣袜子等物也都添置了不少。入冬以来,念哥儿被养的总算是脸上白白净净的有了些肉,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就像是年画娃娃一般可爱,讨人喜欢。 “母亲,我喜欢那件蓝色的。”念哥儿指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对安然道。 安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件样式简单,只是绣着云纹的锦袍,却是令念哥儿眼前一亮。许是自己选了一件不起眼的衣裳,怕安然失望,念哥儿鼓起勇气道:“父亲也有件一样的。” 这会儿安然才反应过来,原来念哥儿是崇拜父亲,连衣服上也想着要模仿父亲。陆明修却是深色的衣裳更多一些,宝蓝色对他来说,已经是少有比较鲜亮的颜色了。 故此安然笑着弯了弯眼睛,连声夸了好几句。念哥儿生得白白嫩嫩的,穿一身宝蓝色,自然衬得他仿佛像个小仙童似的。 既是念哥儿喜欢这件,安然便把陆明修的衣裳挑出了一件石青色销金云纹的锦袍准备好。 “九娘,你可以再睡会儿。”当安然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要披衣起身时,身旁的陆明修长臂一伸,把她又抱回了被子里。 左右侯府里没有长辈,所谓的三叔、四叔,压根也不再当做长辈走动,往常两人都是随意些的。陆明修觉得安然还在长身体,自然也像孩子似的,要她多睡会儿。 虽说今日是除夕,左右用过早饭后去小祠堂祭拜,余下的时间便再没什么要紧事情。准备好的烟花也要等到晚上才能放,明日一早还要入宫,初二还要陪着九娘回南安侯府。接下来便是各家吃不完的宴席……偷得浮生半日闲,仔细想想,竟只有今日才能松快些。 “侯爷若是闲着没事,就去陪念哥儿下棋罢!”安然揉了揉眼睛,“今儿还有事呢。” 最近念哥儿下棋的爱好又转到了陆明修这儿,按照媳妇指示耐心陪儿子下棋。赢陆明修的乐趣自然是大于赢别人的,是以念哥儿喜欢让父亲陪他。 “乖,再躺会儿。”陆明修不肯让安然起来。 第192章 “初一要进宫,初二回南安侯府,初三是去平阳郡主府上罢?”陆明修条分缕析的为安然说明此刻抓紧时间赖床的重要性。“除非过了十五,否则你都消停不了。” 安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陆侯爷亵衣间袒露的皮肤。“哎呦呦,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传说中闻鸡起舞的陆侯爷么?” 在帝都的传言中,关于少时的陆明修,便是十分勤奋刻苦的典范。更别提平远侯府出了事后,立志要为父母报仇的他了。而如今,这样的人却在教她赖床。 白皙纤细的手指柔若无骨,软绵绵的戳上去并没有什么力度,对“皮糙肉厚”的陆明修来说就像是羽毛拂过胸膛,却意外让他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穿透胸膛,直击心房。 陆明修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抿着嘴模样很严肃且意味深长的道:“要不怎么说美色误国呢。” 安然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顺势抛了个媚眼给他。 怀中千娇百媚的小妻子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即便陆侯爷很有些冲动,也只得望妻兴叹,算了算还要等一年多,才能让她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两人又在床上厮磨了一会儿,安然估摸着再起身念哥儿便要寻过来,便把陆侯爷一并唤了起来。“我看念哥儿这几日棋艺见长,可见侯爷的指点还是有效的。”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陆侯爷披衣起身,毫不谦虚的道。 安然翻了个白眼,“那也是咱们念哥儿天资聪颖。” 说话间两人已经分别起身,各自去梳洗。 听到声音,丫鬟们早就在外头候着。锦屏和翠屏捧着安然的衣裳首饰进来,后头跟着的青梅青杏则是端着脸盘热水等物。 虽然家中有梳头媳妇,不过今日并不出门,安然便让锦屏帮她梳了个牡丹髻,依言带了一套赤金东珠的头面,换了件品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长褙子,淡青色的中衣,底下配了条宝蓝色的长裙。 端得是衬得安然愈发肤色白皙兼气色好,赤金东珠的头面中有一支精致大气的凤钗,凤口中衔着莲子米大小的东珠,在额发间轻轻晃动,安然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贵气逼人。 这通身的打扮,不单锦屏等人赞不绝口,便是洗漱回来后,撩帘而入的陆明修,也看得愣神了片刻。 显然他已经认出了这套衣裙,均出自他命人特意给安然做的那些里头。 “侯爷。”安然从梳妆镜中见到站在门边的陆明修,忙起身迎了过去。 只见陆明修换了她特地准备的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头上只用了一根羊脂玉簪子绾住头发。深色的衣裳愈发显得他成熟稳重,自有一种丰神俊朗在其中。 “夫人可真漂亮。”即便是当着丫鬟的面,陆明修也时常当面表达自己的赞美。 安然总算能明白看起来沉默冷峻的陆侯爷怎么跟京中风流出了名的楚侯爷交往过密,原来切开冷漠的壳子,陆侯爷也是这样擅长甜言蜜语。 一旁的锦屏等人掩唇而笑,却顾忌着安然面皮薄不敢动作明显。 “侯爷过誉了。”安然几次败阵下来的经验告诉她,面红耳赤只会让陆侯爷得意,她扬唇笑道:“侯爷也端得是丰神俊朗,威仪十足。” 陆明修没料到安然竟能反将一军,还这样镇定自若。 “难得听到夫人夸赞为夫,真是受宠若惊啊!”陆明修挑眉,唇畔含笑神采飞扬道。“是夫人眼光好。” 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夸自己啊!安然强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丫鬟们自去收拾床榻,安然则是被陆明修牵着去叫念哥儿起床。 果然念哥儿早醒了,正在桃叶的帮助下换衣裳,见安然来了,才穿了中衣的他就张开双臂要安然抱。 “念哥儿真乖。”安然在念哥儿的小脸儿上轻轻亲了一口,柔声道:“快换了衣裳,咱们吃早饭。” 念哥儿乖乖的点头,安然接过了桃叶手里的宝蓝色锦袍,亲自给念哥儿换上。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用早饭,故此今日比往日更丰盛了些。各色开胃的小菜,几种粥品,各色点心满满当当的摆了整张圆桌。 这些日子念哥儿自觉是大孩子了,吃饭也不用安然再喂他。等到安然把各色小菜夹到他面前,他自己也能吃得很好。 忙活完念哥儿,安然又帮着陆明修布菜,亲自盛汤盛粥。陆明修上朝走得早,算下来极少在家里头用早饭。 “再不吃粥就要凉了。”陆明修虽说十分受用小妻子贴心的举动,只是她忙活完念哥儿又忙活自己这儿,连饭还没吃上一口。“你也快些用罢。”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 用过了早饭后,一家三口便去了祠堂。 今日是要祭祖的,对于念哥儿来说,还要祭拜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是周城的声誉还未恢复,念哥儿的身份仍旧是一个秘密。 是以一家三口祭拜完平远侯府的先人,陆明修另外准备了只写着杨氏之名的牌位让念哥儿祭拜。 念哥儿年纪小,有些事还是要瞒得死死的,否则万一他说漏嘴,就坏事了。周城的身份一日不恢复,他便只有平远侯庶长子一个身份。 念哥儿恭恭敬敬的磕了头,等安然扶起他时,却发现他眼圈红红的,小脸上尽是伤心之色。无论安然对他怎样的疼爱,杨氏到底是生养来了他的人,想起杨氏临终前不舍的眼神,念哥儿就难受极了。 安然见状,心疼他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便柔声哄了他两句,回去的路上,还要抱着他。 念哥儿过了明日便是四岁了,分量自然不轻,安然抱他愈发的吃力。还是陆明修把念哥儿接了过来,抱着他和安然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上。 “晚上有烟花,你父亲还给你买了烟火棒。”安然想尽办法想逗他开心,“晚上咱们就在花园的水榭上看烟花好不好?” 念哥儿眼中一亮。 陆明修趁机也许诺,带着他放两支烟花棒。 见他脸上伤心的神色总算好了些,安然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正房,陆明修陪着念哥儿下棋,安然则是吩咐翠屏几个年夜饭的事,又问了晚上水榭的布置。虽说安然是亲自看过的,还是嘱咐她们多找人在园子里留心,防止发生走水的事。 府里人口简单,虽说今日是除夕,倒也没显出特别的热闹来。用过了午饭,难得父亲母亲能整日陪着自己,念哥儿不肯睡,还是安然好言哄着他,说是这会儿不睡,晚上就没精神看烟花、守岁。 念哥儿这才跟着安然在正房中睡了。拔步床上极为宽敞,陆明修干脆也没走,一家三口睡在一起,念哥儿在中间,被父亲母亲包围着,他很有安全感。 “念哥儿,快点闭眼。”安然看着念哥儿一会儿翻过身看看她,一会儿翻过身看看陆明修,兴奋的睡不着,无奈的道:“错过了困头,你就睡不着了。” 陆明修也在一旁道:“听你母亲的话,否则晚上她生气,就不许我带着你放烟火棒了。” 打蛇七寸,陆侯爷重点抓得很准,果然念哥儿听了,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安然瞪了陆明修一眼,把她说得倒像是个独断专行的恶人一般,自己倒做了好人。 陆侯爷勾了勾唇角。 柔声哄着念哥儿,安然也渐渐困了。她哼着小曲儿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的停了下来。 陆明修素日来都没有午睡的习惯,今日不过是陪着母子两个罢了。见她们睡得安稳,他的唇角也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想起见她的第一面,小姑娘慌忙摔下了帘子,只隐约看到一抹俏丽的身影。 而当时他还想不到,自己会跟她有如此多的牵绊,而他再也放不下她。 能有今日的结果,他已经心满意足。 ****** 晚上的年夜饭自然是非常的丰盛。 陆明修前些日子特意请了擅长做扬州菜的厨子来,故此前两日厨房给安然报菜单时,安然意料之外的见到了原先在扬州时,年夜饭里一定有几道菜。 原本她入乡随俗,想照着北方的习俗准备年夜饭,然而厨房的人说侯爷特意吩咐了要做这几道菜,安然便没再说什么,承了陆明修的情。故此平远侯府的年夜饭,算是南北的融合。 安然看着比当初她们家里做的,不知要丰盛多少,不由想起了安沐和安汐。知道他们在生父身边,自是一家团圆。可安然却仍是极为想念他们,想起当年三个孩子笑笑闹闹的帮奶奶打下手…… 思及此,安然不由愣了片刻的神。直到陆明修给安然夹了一个春卷到碗里,安然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想把心头那抹思念抹去,眼神却泄露她的心思。 给安家叔父在京中安排件差事不难,安沐安汐更是在过年后就能接过来的。陆明修在心中暗暗的筹划着,并没有说出口。安然的生辰就在春日,把两个孩子接过来,也算是送她的生辰礼物吧 念哥儿吃得津津有味,他分外喜欢八宝饭,要了两次。安然怕他吃多了,晚上不好克化,便又哄着他多吃了些青菜。 安然还准备了些热酒。 她自是不胜酒力的,不过是陪着陆明修饮了两杯,面色便泛了红晕。一会儿还要去看烟花,安然便没敢多饮。 陆明修看着眸光潋滟,微醺之态却别有一份娇媚柔美的安然,心中暗暗记下了。等那日得了闲,两人定然要好生小酌一番。今日还要守岁,便暂且放过她。 安然不知陆侯爷心中所想,忙活着给父子两人布菜,热热闹闹的用完了年夜饭。 念哥儿吃完的早,便眼巴巴的看着父亲和母亲。眼神已经时不时的往外飘了,那点小心思简直藏不住。 安然和陆明修相视一笑。 等到一家人用过了年夜饭,消食了片刻后,便到了念哥儿最期待放烟花的时候。 念哥儿年纪还小,大的炮仗倒是没买太多。不过陆明修命人买了许多烟火棒,还有不少烟花,预备着年夜饭后就放。 安然则是在花园的水榭旁已经都布置好了。 前几日她便让人来打扫水榭,给里头的桌椅圆凳都擦干净,放上了崭新的锦垫,圆桌上也套上了新的帷幔。软榻上摆放了好几个柔软的大迎枕,小几上摆着新鲜的瓜果、果脯点心,热茶并给念哥儿准备的热牛乳。 火盆手炉一早就准备妥当,周围三面严严实实的用棉帘子挡好了。 小厮们把方才库房的炮仗和烟花等物抬上来,手工拿着点好的香,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便点燃炮仗。 陆明修让人先放了炮仗。 安然怕念哥儿被吓到,要捂他的耳朵。而念哥儿却兴致勃勃的跑到软榻下,睁大眼睛看着,显然并不害怕。反而是炮仗想起来的时候,安然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跟着抖了一下。 于是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双暖烘烘的大手趁势捂住了她的耳朵,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怎么,夫人怕了?”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 在前头看得津津有味的念哥儿正要回头找安然,见她被父亲抱在了怀中,也哒哒的跑回来,抱住了安然。“母亲别怕,我保护也母亲。” 安然心中暖暖的,从善如流的接受了父子两个的“保护”。 本来炮仗就不多,很快便放完了。紧接着各色烟花便被抬了上来,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很快随着引线被点燃,漆黑的夜空便被五颜六色的烟花给点亮了。有升到半空中才突然炸开,如同散落夜空的星子般绚丽;也有才被点燃,便缓缓绽放出层层花瓣的烟花;还有陆明修特意给念哥儿买的,在夜空中变成小兔子形状的烟花。 这可把念哥儿给高兴坏了,他在水榭上跑来跑去,若不是安然拦着,还想要亲自过去看看。 最漂亮的是一种叫“万花齐放”的烟花,只见数十颗闪亮如星子的烟火升入夜空中,然后再同一时刻,每一颗都绽放出丰硕的花朵形状,而几十朵一同绽放,绝对是十分震撼。 念哥儿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烟花化作了屡屡青烟消失在天际,他还是恋恋不舍的盯着天空看。 不远处还有各家陆续绽放的烟花,此起彼伏的声响,热热闹闹的才像是过年。 看了这么半晌,念哥儿也早就手痒了。大的炮仗和烟花,念哥儿自然是不能碰。故此陆明修准备了许多烟火棒,能拿在手里的,是预备给念哥儿和安然玩的。 在他心里,九娘虽说是自己的妻子,也是个小姑娘。 念哥儿迫不及待的牵着安然的手,就要往外头走。陆明修则是眉眼含笑的看着母子二人,护着二人往外头走。锦屏等服侍的人也跟在一旁。 “母亲,给!”念哥儿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烟火棒,先交到了安然手上。 安然笑着引燃了烟火棒,顷刻喷出蓝绿色的火光来。为了不让烟火断了,她让念哥儿手中拿好两根,远远的举着,自己拿点燃的烟火棒,分别点燃了念哥儿手里的。 起初念哥儿自己拿着还有些害怕的,然而不过玩了两根,念哥儿便兴致颇高,举着烟火棒挥舞起来。 “小心点,别让火星溅到。”安然扬声嘱咐了一句。 陆明修命人买了不少烟火棒,念哥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了这么多。安然见青梅、青杏眼中俱是羡慕的目光,便令身边服侍的丫鬟,也能拿着烟火棒玩耍。 锦屏和翠屏到底是大丫鬟,稳重些,便只服侍在一旁,不肯下去玩。 陆明修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被烟火光芒映着的安然,见她眼底流露出孩童般兴奋的身份,也同念哥儿一般玩得开怀,他眼中的笑意,始终都没有散去。 冬日夜里毕竟寒冷,后来又渐渐的起了风,安然便哄着意犹未尽的念哥儿回了房中。 尽管睡了午觉,念哥儿在外头跑动了不短的时候,守岁时没撑住,靠在安然怀中一个劲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也不肯去睡,撑着要跟父亲母亲一起守岁。 安然无法,念哥儿到底困得连眼都睁不开,只得让人拿了念哥儿的枕头和被子过来,让他在临窗大炕上睡了。 剩下了安然和陆明修在一处。 等到了时辰,丫鬟们纷纷过来行礼,安然让锦屏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赏了人,每人都有厚厚的一份。府中各处服侍的丫鬟婆子并小厮,各自都有赏。 陆明修把念哥儿抱到了房中去睡,念哥儿迷迷糊糊中还没忘了说“我要等着时辰。” 夫妻二人把给念哥儿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他的枕边,让他醒来就能看到。而后夫妻两个才相携回了房。 到了房中,被褥俱是已经准备好,等到二人洗漱回来后,陆明修便拿出了自己给安然准备礼物。是一个不小的紫檀木匣子,安然打开后,便见大红色的绒布上,放着两列浑圆光芒润泽的东珠,个个都有拇指般大小,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安然记得陆侯爷倒是跟自己讨过礼物,没想到他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给她。 “多谢侯爷!”安然笑盈盈的接了下了,幸好她也一早准备了。她自己去开了柜子,捧出一套衣裳出来。到底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没什么信心。“做得不好,侯爷将就着在家里穿罢。” 安然做的是一整套衣裳。 从靴子鞋袜,到中衣、外袍等,都是安然亲手所做。虽说少不了锦屏等人的指点,安然这些日子做女红,也总算有了些心得,这才鼓起勇气替陆明修做了整套的衣裳。 所选的纹饰并不繁复,以简单大气为主。 安然送出去后,有些忐忑的看着陆明修。论起手艺来,府中女红好的绣娘,就好几个。她亲手做的,不过是个心意罢了。 当着安然的面,陆明修接过来,很珍惜的展开去看。只见外袍是佛头青的刻丝料子,上头绣着暗纹团花,一眼看上去,便知道安然花了许多心思。就连一双袜子,安然也心细的绣了些竹叶的纹饰,用了柔软的细棉布,吸汗舒服。 陆明修觉得心中一阵暖流流向四肢百骸,他抓过安然的手去看,果然上头有深深浅浅的被针扎过的痕迹。安然不擅于此他是知道的,故此安然给他做个荷包、香囊,他都是珍而重之的收着。他觉得自己说甚是矛盾,一方面他沾沾自喜,这是九娘同他一般心意的证明;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头。 她只要好好的在这里就行,他愿意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九娘,谢谢你。”陆明修没有多说什么。大红的帐子此时还没撤,烛光迎着她娇柔的面庞,他深深的看着安然,心中亦是有千言万语无从诉说。 她自然也是懂的。 此刻气氛正好,陆侯爷是很想趁势做些什么的。奈何明日一早他们都要进宫,这会儿已经过了平时歇下的时辰。是以他们收拾妥当后,便直接睡下了。 正月初一。 一大早,安然便早早起来。梳头媳妇也候在了院中,等到安然夫妇起身,安然叫了她进来梳头,她先是给安然磕头拜年,说了些吉利话,安然笑着赏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封,并一荷包银锞子。 她忙谢恩不迭。 今日安然入宫,是按照超品侯爵夫人的品级大妆,衣裳首饰俱是有规制的。有经验的崔嬷嬷在一旁帮忙,倒也顺利的梳妆完毕。 陆明修比她早些收拾好了,特意去看了念哥儿。念哥儿还在沉沉的睡着,便让丫鬟好生守着他,若是醒了要找安然,好生安抚住了。 两人略略用过早饭,便早早的出了门。两人在宫门前分开,安然去皇后宫中。虽说安然极少入宫,但皇后娘娘的脾气性子都是极好的,且还有平阳郡主帮衬,再者太夫人、赵氏都在,安然本身又是超品的侯夫人,自然没有敢小瞧了去。 便是有些跋扈张狂的临安大长公主,在皇后面前也要收敛几分的。否则便是皇上不便直接敲打她,她家里头的儿女可就难说了。 来人只能先在偏殿候着。 安然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到了。算是熟人的有定北侯夫人、庆乡侯夫人,毅郡王妃也打了个照面,但是郡主王妃们另有地方候着,故此只是笑着打了招呼便各自分开。 定北侯夫人看着光彩照人,进度有度落落大方的安然,心中越发觉得后悔。只是面上不露半分,笑盈盈的拉着安然说了会儿话。 幸而当初定亲之事只有两家知道,否则这会儿真真没法子见面了。再加上安然心胸宽大不计前嫌,待定北侯夫人也是敬重的,她这才松了口气。 想到方庭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安九娘,孟姨娘又闹得那样不堪,平白耽误方庭的亲事,也只得暗暗叹息一声。安七娘是安九娘的姐姐,是要嫁给方庾的。只希望她也能像安九娘一半,便是方庾的福气了。 说到底,还是九娘和方庭两个人没有缘分。 定北侯夫人兀自心中想着,庆乡侯夫人跟安然说话则是多了几分亲切。她和三娘交好,上次她本是好心做媒,倒惹出不痛快来,觉得对不住三娘姐妹,故此待安然姐妹两个,比平日更好上几分。 安然从来就觉得定北侯府趋利避害的行为没什么可指摘的,那件事过去了她也没放在心上,且定北侯府还是要跟南安侯府结亲的,何必闹得不痛快? 不多时太夫人和赵氏也到了,安然自是上前见礼。之后由赵氏帮着安然引见,她不大熟悉的诰命夫人们。 偏殿的气氛本是一团融洽的。然而一位不速之客到了,凭空坏了气氛。 来人正是临安大长公主。 第193章 原本临安大长公主算是长辈,是不必同她们在这儿候着,另外有地方歇息。可是她好巧不巧的绕到了此处,显然是刻意为之。 原因么,自是得知安然在此处,想找她的不痛快。 上一回为着平远侯顶撞她的事,她特意闹到了皇上跟前。临安大长公主自觉皇上为她出了气,罚平远侯在家思过。谁知道平远侯竟思过去了庄子上,带着夫人悠闲自在的简直像是去游玩。且这些日子她冷眼瞧着,平远侯仍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半点没瞧出他被皇上冷落的模样。倒是她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场,却没得到半分好处,未免让人看了笑话去。 是以临安大长公主一直觉得意难平,总想着在平远侯府身上找补回来。 她想着安然不过十四岁,又能有多少见识?且在众多诰命贵妇面前,被她震住的话,往后在众人面前,便抬不起头来。 故此临安大长公主也不顾身份不对,便施施然进了满是诰命贵妇这边。目的明确的直奔安然,就是想让安然难堪。 安然见她过来,心中暗道不好。安然倒是想趁机绕开,奈何临安大长公主不肯放过。不过安然断是不能被人挑剔出错处,好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故此安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向她问了好。 “平远侯夫人。”临安大长公主面色不善的盯着安然,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道:“如今你贵为侯府主母,该愈发知礼才是,怎的愈发轻狂起来?” 自从上次在大长公主府回来之后,安然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这劈头盖脸的就说自己轻狂,简直就是想找茬。 此刻在皇后宫中,不宜跟大长公主闹翻,也不能低声下气白白吃亏,倒显得的自己心虚似的。安然心念电转,飞快的想着该如何应对她。 “这大过年的,大长公主见了孩子们该赏个红封才是,怎么好端端的训起人来了?”还没等安然开口,一道爽快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却是云阳郡主。 见有人给她撑腰,先松了口气的是太夫人和赵氏。大长公主有意找茬,又故意拿捏平远侯府的事,她们插手也不是,不插手也不是,正为难着,解围的人就来了。 大长公主看到被人簇拥着进来、满面春风得意的云阳郡主,心中不快。 如今皇室正经宗亲没见帝后有多重视,却封了外姓郡主,又对她恩宠有加,远远胜过宗亲。这让仅仅有空架子的大长公主如何能甘心? 云阳郡主笑着过来给大长公主见过礼,不动声色的把安然护在了身后。 她原本要直接去见皇后娘娘的,听到临安大长公主在这儿,摆明了要找安然的茬,故此她也赶了过来。今日是初一,内命妇外命妇都在皇后宫中,若是大长公主拉下脸面执意找安然麻烦,安然多半也得受着,否则便是真的印证了“轻狂”二字。 “云阳郡主。”大长公主见了她,面上也挤出几分笑意。“平远侯夫人可是稀客,等闲本宫也见不到。如今侯府的长辈求到本宫面前,本宫自然要借着这难得的机会,跟平远侯夫人说几句话。” 侯府的长辈……虽然她没有点明,有心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在说平远侯府的事。自从平远侯成亲后,他那两个已经断绝关系庶出叔父,又开始上蹿下跳的想要重新相认。 当初他们办出那样缺德的事……如今想要回头岂是那么容易的?平远侯不搭理他们,他们也没办法。 说罢,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安然一眼。 “怪不得九娘听不懂呢,便是我听了也觉得糊涂。”云阳郡主面露疑色,不解的道:“倒不知道殿下说的长辈是谁?” 还不等大长公主洋洋得意的开口,她便又飞快的道:“九娘在我心里,就跟我女儿似的。”说着她看着太夫人、赵氏,笑道:“不怕您二位嫌我唐突,我跟九娘实在是投缘。” 见云阳郡主话里话外都肯护着安然,太夫人和赵氏高兴还来不及。听了她的话,太夫人忙道:“若是得了郡主青眼,是九娘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眼见方才自己向安然发难就要被岔开了话题,临安大长公主自然急了,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见她要开口,云阳郡主还是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笑眯眯的道:“九娘这孩子我是了解的,她年纪小,我自然对她多照拂些,也说句大言不惭的,她身边的人和事,都清楚。” 云阳郡主铺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出了重点:“南安侯府自不必说,九娘嫁到平远侯府后,没有长辈指点,倒是件憾事。” 临安大长公主就是要说安然不敬平远侯府的长辈,好拿朱氏和罗氏说事。可见云阳郡主提都不提平远侯的叔父们,她只好提醒道:“平远侯还有两位叔父的,也都在朝中为官的。” “原来您说的是那两位。”云阳郡主听罢,目光中登时露出不屑的神色来。“您别是记错了罢?当年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两位陆大人跟平远侯府断绝了关系,这在京中谁人不知?” 临安大长公主见云阳郡主一味护着安然,不由冷笑道:“到底是长辈,又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若是平远侯夫人不肯尊敬长辈,便是平远侯夫人的不是了。” 这不是胡搅蛮缠么!安然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幸而有云阳郡主在这儿,否则她说什么,自己都非常被动。到最后,她极有可能给自己扣一个不敬大长公主的罪名。 云阳郡主既是替安然出头,自然要把她护到底。“殿下可不要被小人的花言巧语迷惑!那些人惯是会钻营的,当初既是能背叛平远侯府,说不准她们求到您面前,是包藏着什么祸心!” 左右云阳郡主是不怕得罪罗氏和朱氏的,二人被大长公主拿出来当枪使,自然要知道该承担什么后果。 临安大长公主见云阳郡主竟不给她留情面,面色不虞的道:“郡主言重了。一家人自然是该骨肉团聚的——” “我看未必。”云阳郡主笑盈盈的道:“您说呢?” 大长公主才想着要驳斥她,便见凤栖宫女官冬霜从外头进来,先给大长公主、云阳郡主行礼,先说了是她们失当,竟没看到临安大长公主走错了路,到了外命妇们等候的地方。 虽说她是这么说,可腿长在大长公主身上,她有意过来,岂是宫女们能拦得住的。且大长公主又不是头一次入宫,若是走错了只能是她自己有心为之。 大长公主想过来跟外命妇们说几句话,这无可厚非。但她特特跑来找茬,还是平远侯夫人,皇后听了,便不得不管了。只是今儿是初一,终归不好发作,只得敲打她一番。 看在众人眼中,不得不感叹一声安然真真是好福气。平远侯位高权重,她自然被人高看一眼;又得了云阳郡主青眼,在大长公主面前都是护着她,如今皇后无论是看在平远侯的面子或是云阳郡主的面子,也露出回护之意。 既是惊动了皇后,今儿又是初一,临安大长公主也不好托大,只得偃旗息鼓,跟着冬霜等人走了。 云阳郡主却是没有即刻离开,拉着安然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施施然的走了。 等到两人都离开后,虽说一场争执因安然而起,可众人的目光中都露出羡慕之色。 不过大家识趣的都没提,而是笑着说起了别的话。正月里不断的宴席,便是个极好的话题。谁家的菜好,谁家的戏好,足够在拜见皇后娘娘前消磨时间。 她们没有等太久,便有女官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出来了。 众人忙赶过去行礼。 ****** 一时从宫中出来,陆明修和安然一道上了马车。 “临安大长公主又为难你了?”才落下了车帘,安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明修便开口问。 他的消息倒是快! 安然微一点头,很快便笑道:“不过是旧调重弹,那些话好没意思。侯爷放心,有郡主在,自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先时陆明修亲自去大长公主府上,已经把话撂下,早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即便是把大长公主气得要命,还告到了云舒面前,对陆明修又有什么影响? 他仍旧是皇上重用的心腹爱将,罚了回府两日,倒更像是体恤他,让他休息一般。 临安大长公主心里那点气一直都还在,总想变着法给找补回来。本还想借着朱氏和罗氏去恶心平远侯府,可两人却极不争气,竟怕了平远侯府,不敢再登门。 陆明修面色微缓,“既是如此,下午咱们该去给郡主拜年才是。” 谭朗家中亦是没有什么亲人,初一往往就在家中不出门,初二才陪着云阳郡主回娘家。 “郡主也说了,让咱们带着念哥儿过去。”安然笑道:“这会儿念哥儿在家里,一定等急了。” ****** 安然猜的没错,等他们回去时,念哥儿正百无聊赖的他们房中的临窗大炕上摆弄着云子。 窗户上已经贴上了窗花,是翠屏和锦屏带着小丫鬟们剪的。当时安然瞧着也喜欢,拿起剪子来也试过几次,学了几次后,便决定不给她们捣乱了。 大红的窗花映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安然不由看出了几分孤独的味道。 然而那个小小的身影听到身影,很快便转过身来。他白嫩的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来。“母亲,您回来了!”说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就要安然抱。 安然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便过去抱住了念哥儿。 念哥儿乖巧的站在炕沿上。已经四岁的念哥儿在安然的精心照顾下分量不轻,安然很难抱着自如行动。最后把念哥儿抱起来的还是陆明修,他矫健有力的双臂,抱起他们母子来都不是难事。 “父亲。”念哥儿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没给父亲母亲拜年,崔嬷嬷教了他好几句吉利话,他都用心的记住了。他挣扎着要下地,安然忙帮他穿好了鞋子。 “祝父亲母亲新春如意!”念哥儿像模像样的给二人拜年。 念哥儿今日穿了件大红色的锦袍,又生得白白嫩嫩,小脸上也有了肉,脸颊边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像个年画娃娃般讨喜。安然高兴极了,忙连声应着,拿出一个荷包,里头装了十个金锞子,塞到了念哥儿手中, 陆明修也笑眯眯的给了念哥儿一个荷包。 “用过午饭,咱们去郡主府上。”安然对念哥儿笑眯眯的道:“到时候也记得拜年。”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高兴的答应下来。 安然去里屋更衣梳洗,念哥儿被陆明修抱进去放在了软榻上,让桃叶等人看着他。陆明修也去换了家常的衣裳。 等到众人都收拾妥当,午饭已经都摆好了。 用过午饭歇上一会儿就要去云阳郡主府上,年夜饭又很丰盛,故此三人也不是很饿,只捡了些爽口小菜用了,便算是吃过了午饭。安然哄着念哥儿小憩了一会儿,说好了要起来,不许闹脾气。 安然也眯了片刻,便悄悄的起身,等到梳洗过后换了身衣裳,又看了一眼带去云阳郡主府上的礼物。陆明修正在外间看书,见安然出来,拉着她在身边坐了。“怎么不陪着念哥儿再睡会儿?” “我在看看要带到郡主那儿的东西。”安然说话间塞给了陆明修几个荷包,怕吵醒念哥儿,她悄声道:“你留着给嘉娘恒哥儿他们。” 陆明修作势要接,手却是不安分的捏住了安然递过荷包的手。 “侯爷,别闹!”安然低低的斥责一声,道:“翠屏她们都在外头,念哥儿也要起来了。” 陆侯爷深知要跟媳妇亲近,脸皮就得厚。他不以为意的道:“我跟自己的媳妇亲热天经地义,碍着谁了?” 安然目瞪口呆的看着陆明修,趁她出神之际,又在她唇上偷了个吻,听到里屋隐约传来念哥儿的声音,他才放开了安然。 “侯爷!”安然瞪了他一样,把荷包丢到了他的手上,便飞快的整理了衣裙,头也不回的起身去看念哥儿。 心里惦记着去找恒哥儿怡姐儿她们玩,念哥儿都没有人叫,自己就醒了。安然帮着他换了身大红色的衣裳,严严实实的给他穿好大毛斗篷,生怕他冻着。 陆明修见母子二人都准备好,也收拾好了书,预备着出门。 车马一早就准备妥当了,陆明修并没有骑马,陪着母子二人坐车,一家三口往云阳郡主府上去了。 今日来云阳郡主府上拜年的人自然也不少。 陆明修先陪着安然母子去了郡主府的正院,里面似是有女眷在,在廊庑下候着的丫鬟们见平远侯一家来,忙去通报。听闻平远侯也到了,小姑娘们忙都避到了里屋。 今日虽然瞧着人多些,可念哥儿并不怯场,落落大方的拜了年,口中称“新春如意”,一圈下来收了不少荷包,里头俱是沉甸甸的金锞子、银锞子。 加上念哥儿本就生得雪玉可爱,像年画娃娃似的,众人又是把念哥儿好生夸了一通。 陆明修见过云阳郡主后,便去了外院谭朗处。 小辈们过来给安然拜年说了吉利话,安然也发出去不少金锞子。幸而早有准备,倒不显得局促。 随后安然被云阳郡主神色亲昵的拉在身边坐下,嘉娘也牵着妹妹怡姐儿,带着一众小姑娘们从里屋出来。嘉娘毫不掩饰跟安然的亲密,姐姐长姐姐短的拉着她说话。怡姐儿和恒哥儿则是去拉着念哥儿,亲亲热热的说话。 大家心里再没不明白的,难怪云阳郡主会帮安九娘出头,两家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云阳郡主的嫡长女才被找回来,正是郡主夫妇正不知要怎样疼爱才好,而她能回家,仿佛又多亏了安九娘…… “平远侯夫人跟大姑娘、二姑娘果真像亲姐妹似的。”陈侍郎的夫人韩氏见状,在一旁笑着对云阳郡主道:“脾气模样都是极为出挑的,俱是明珠朝露一般。” 云阳郡主明知道她是恭维,听了也十分高兴。今日来的不少是谭朗下属的妻儿,大半出自京中世家。云阳郡主乐得在众人面前表现她对安然的重视。“若是嘉娘和怡姐儿脾气性子像她们姐姐一般,我就再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见她兴致好,众人更是一通恭维。 孩子们在一处玩,大人在一处说话。好在众人很识趣,不多时便纷纷告退了。等到清静之后,嘉娘便拉着安然要往她房里去。 云阳郡主眼底的黯淡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着让安然陪着嘉娘过去。自己则是看着怡姐儿恒哥儿和念哥儿。 “姐姐,你送来的荷包,我很喜欢。”安然早就发现,嘉娘双丫髻的上戴的赤金红宝石链子,正是她送给嘉娘的。嘉娘把珍惜的给安然看她身上带的荷包。“帕子也好看。” 以嘉娘的聪慧,早就猜出了帕子定然不是安然所绣。不过是安然送给她的礼物,她也是非常喜欢的。 安然笑着应了一声,随即用商量的口气道:“嘉娘,荷包在没人的时候拿着玩便好了,出门时还是换一个罢。” 谁知嘉娘却摇了摇头,撒娇道:“是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我要时时刻刻都带着!” 见陆明修和嘉娘一个两个都把她送的荷包带在身上,安然倍感压力。两人倒是很骄傲的说喜欢,可安然对自己的女红实在没信心。看来她还得加把劲儿才行。 似是看出了安然的忧虑,嘉娘目光中透出一抹慧黠的笑意。“姐姐放心,到时候我说是我自己绣的。” 被小孩子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安然脸颊微红,瞪圆了眼睛,强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这样好的绣技……”话音未落,安然自己倒先心虚了,干笑了两声便过去了。 “姐姐,这些日子,父亲母亲在忙我爹娘的事罢!”姐妹两个一番嬉闹后,嘉娘正色问安然道:“虽说母亲瞒着我,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嘉娘面上有淡淡的失落,她悄声问:“我是不是给他们添麻烦了?” 安然坚定的否认,她柔声对嘉娘道:“嘉娘,郡主和谭大人都是极疼你的,如今终于寻回了你,他们对你的疼爱更在怡姐儿和恒哥儿之上。你的事对他们来说,怎么能算是麻烦呢?” 嘉娘的心思敏感细腻,有些事云阳郡主越是想避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可能嘉娘就想得更多。 “姐姐,我知道父亲母亲对我好,弟弟妹妹也都好。”嘉娘靠在安然身边,轻声道:“跟姐姐我才能说一句真心话,我心里头那层隔膜渐渐的淡了,可一直都在。” 安然握住了她的手。 不可能不在乎的,安然能理解。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来化解,毕竟血浓于水,嘉娘已经渐渐的融入了这个家。 她肯跟安然说真心话,大抵还是因为安然在她最惶恐不安的时候对她伸出了援手,且安然又在危难时挺身而出保护了她,她对安然有着超出一般的依赖。 “这些日子冷,姐姐身上的伤疼不疼?”嘉娘的大眼睛中满是关切。“我听人说,骨头受伤的,天冷的时候最是难熬。”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姐姐身上只是一些皮肉伤,早就好了,并没有伤到骨头。” 说来惭愧,当初她固然是为了保护嘉娘,可她直面刺客,准备好被划伤脸,还是因为想躲了陈谦断了父亲和祖母的念想。那时候,她还想要着要回去,即便是毁容,她也不在乎。 嘉娘不是很放心的点了点头。 两人没独自能说多久的话,孩子们便都跑了进来。怡姐儿自来羡慕别人有姐姐,如今嘉娘对她很是疼爱,又很宠着她,平日里恨不得跟嘉娘住在一个院子里。 恒哥儿和念哥儿又都是男孩子,她们玩不到一处去,故此她便提议来找姐姐们。 安然含笑看着嘉娘小大人似的照顾弟弟妹妹,四个孩子在一处玩,安然抬眼看到了云阳郡主也到了,忙迎了上去。 二人坐在一处说话。 “郡主。”安然见孩子们玩得专注,便低声问云阳郡主。“嘉娘养父母的事,有什么眉目了吗?” 云阳郡主微微点了头,轻声道:“她父亲在南边的人倒是查出些线索来,夫妇二人的死因有些蹊跷,恐怕并不是意外。” 安然微愕。 “三年多前的案子,查起来是要费些功夫。”云阳郡主叹道:“若是他们真的被歹人所害,我们是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追查凶手绳之以法。” 嘉娘的养父母如珠如宝的呵护了嘉娘五年,他们无以为报,只能不让查清真相。 “郡主,有些事,您可以稍微跟嘉娘说一说。”安然沉吟了片刻,还是道:“嘉娘是个聪明的孩子,您纵然是为了她好,把这些瞒着,可越是这样,她越是会去猜。到时候,胡思乱想可就不好了。” 云阳郡主闻言,立刻明白过来。“嘉娘跟你说这件事了?” 安然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正在陪着孩子们玩的嘉娘,为了让母子间早日消除隔阂,安然决定如实说出来:“她担心自己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心里正不安呢。” 嘉娘肯把这些话告诉她,信任她依赖她自然是肯定的,可安然也猜测着,嘉娘是不是也想跟云阳郡主说这些,只是她说不出口? 前几次都是她从嘉娘处听到些话,便去找了云阳郡主说。这些话传递给云阳郡主后,母子两人反而渐渐好了起来。 安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一种可能,若是真的如此,自己还要多劝劝嘉娘,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要一直憋在心中。 “这孩子。”云阳郡主心中微酸,她不由自责的道:“这三年来她吃了不少苦。原来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却一直都没能找到她……” 嘉娘能被认回来实属机缘巧合,安然只得安慰了云阳郡主几句。找人就好比大海捞针,刘学士又不是什么重臣,他的家眷云阳郡主接触不到简直太正常了。 等到谭朗、陆明修一同回来,云阳郡主要留他们用了晚饭再去,安然想着初二还要回南安侯府,得让念哥儿早早睡下,便婉拒了。 在云阳郡主面前,安然也未多加掩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云阳郡主也没有便也没再留她。 来时他们带了些礼物来,回去后,云阳郡主整整给他们装了半车东西,宫里赏的也有、自家的也有,还有些底下人孝敬的。 安然揉了揉额角,心中感叹一声。云阳郡主对她的好,在人后更胜于人前。 ****** 念哥儿在云阳郡主府上被喂了不少点心,晚饭喝了几口粥便饱了,他还惦记着家里剩下的烟火棒,想要再去玩会儿。 “一会儿让你父亲带你去。”安然见他额上隐隐还有些汗,便没肯让他出去。“小心着凉头疼。” 念哥儿乖巧的应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陆明修,就等着他用完晚饭,好带着自己出去玩。 不过安然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让他慢些吃。等到念哥儿缓过来后,再让他出去。 一边是儿子期待迫切的模样,一边是媳妇“威胁”的娇俏眼神,陆侯爷压力很大。原本行伍之人吃饭速度很快,陆侯爷因为出身世家,即便这些年从军改了慢条斯理用饭的习惯,却能又快又优雅的用饭。 到底还是怕媳妇,陆侯爷不紧不慢的喝完了粥,又多添了一碗汤,愣是拿汤匙喝了一刻钟,念哥儿心中焦急,却懂事的知道的不能催,只得眨着眼睛,盯着他。 安然对陆侯爷的表现很是满意,见念哥儿已经歇好了,她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陆侯爷终于喝完了最后一点汤。 “走罢。”陆明修对一旁可怜兮兮等着念哥儿伸出了手,就要牵着他走。 谁知念哥儿却摇了摇头,奶声奶气的道:“母亲说了,刚刚才用过饭,不能即刻就出去的。起码要再等一刻钟才行。” 这是平时安然教念哥儿的,不让他吃完去就去玩。没想到念哥儿如此迫切的想要出去玩,竟能体贴父亲,生生忍住了自己的想法。 不单是安然,陆明修听了,不由也觉得甚是熨帖。 “念哥儿懂得真多。”陆明修摸了摸念哥儿的发顶,放缓了声音道:“就听我们的念哥儿的。” 自己被父亲夸奖了,念哥儿还是有些难为情,露出羞涩又得意的笑容来。 果真是过了一刻钟后,陆明修才抱着念哥儿去了廊庑上。烟火棒没什么危险性,索性就在他们的院子里玩。早有小厮把准备好的烟火棒拿过来,还有点燃的香。 安然看父子两个玩了一会儿,便转身进了屋,去看明日带回家的礼单子。 这是头一年回娘家,她又嫁得好,自然带回去的东西多。礼单是一早就拟好的,安然过目之后,便又交由锦屏去核实。 初二回了南安侯府后,正月里最后一件大事便是初九侯府要设宴。 这可是她头一次操持这样的事,即便身边有经事的嬷嬷帮着,心里头还是有些忐忑。虽然宾客熟人多些,看在年纪轻的份上,并不会有人多挑剔什么,安然还是紧张。 她又让翠屏拿来菜单,细细又看过一遍,心中默默的筹算着。 “母亲,母亲!”不过时,念哥儿便哒哒的跑了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很是兴奋。“您要不要去一起玩会儿?” 安然不忍拂了孩子的兴致,顺势牵着念哥儿的手,也跟着父子两个玩了一会儿。 “念哥儿,咱们说好了的,要早些睡。”安然提醒道:“否则明日去外祖母那儿,你起不来怎么办?” 念哥儿虽然恋恋不舍的盯着手里的烟火棒,还是乖乖的放下了,伸出小手让安然牵着,回了房。陆明修让人清理好,也跟在母子二人身后回去了。 安顿念哥儿睡下,安然同陆明修也早早的梳洗躺下。 见安然早就困倦了,想到她守岁熬夜,之后又早起进宫,中午不过盹了一会儿便又去了云阳郡主府上,忙活到现在定然早就累了。她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何曾受得了这样折腾。 陆明修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半是心疼的道:“快睡罢。” 安然翻了个身,自发的滚到了陆侯爷怀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陆侯爷看着怀中的人,弯了弯唇角,也合上了眼。 初二一大早,一家三口便准备妥当,出发去了南安侯府。 今日三娘、四娘、五娘都要回来,她作为已经出嫁的姑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也不能迟到,让人说她做了平远侯夫人就轻狂起来。 不过关于此事,安然倒是多心了,即便是她午饭前姗姗来迟,也没人敢挑剔她什么。六娘和七娘都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去随意招惹安然。 果然她的准备没白费,安然算是第二个到的,先到的是五娘。 五娘家的彬哥儿也被抱来了,大家正热热闹闹的在荣安堂说话,听到安然一家来了,忙派人去迎。 进来后,念哥儿照着安然教的,给众人团团拜了年,又受了不少金锞子。不单是锐哥儿和锋哥儿,就连钰哥儿都小大人似的给了念哥儿好几对金锞子。 安然作为已经出嫁的姐姐,给锋哥儿、锐哥儿、钰哥儿还有十娘的荷包也是厚厚的。 正在说话间,四娘夫妇两个也来了,四娘带着长女蕊姐儿、长子涛哥儿过来,彼此都是一番厮见,论了齿序,让孩子们都玩在了一处。 三娘和云诜是最后才到的。如今三娘的身子愈发的重了,赵氏心疼女儿,本送了信儿说她不必折腾来,谁知三娘说是一定要来。 东哥儿还不足周岁,三娘便没把他带回来,怕他一路折腾,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拜过了年,安远良领着姑爷们去了外头,女眷们都留在了太夫人房中,热热闹闹的说话。 话题主要都围绕在三娘身上,安然乐得轻松,干脆跟孩子们凑在一起玩。谁知三娘却没让她轻松太久,便把她叫了过来。 “三姐是要给我派大红包么?”安然撒娇道:“我虽然不能拿最大的,那也只能比十妹的略小些。”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对太夫人和赵氏道:“祖母、母亲,您瞧瞧,九娘嫁了人还是这幅小孩子心性。” 安然则是在赵氏身边,振振有词的道:“母亲您给评评理,难道三姐不该给我么?” “你妹妹说的是。”赵氏见到两个女儿都幸福美满,小儿子也生得聪慧乖巧,再没有不满意。看着安然也觉得顺眼,便笑道:“三娘,很该给你妹妹一个大红包。” 三娘无奈的点了点头,“既是九娘开了口,四娘五娘也不能落下,只可怜我带的银子不够,还得求母亲,祖母借点。” 太夫人见如此儿孙满堂的和乐场景十分满意,笑呵呵的又拿出来一匣子金锞子来,给众人分了。 中午热热闹闹的摆上了午饭,因为出嫁的姑娘带着姑爷孩子回来,自然是十分丰盛。 孩子们多,便给他们单开了一桌。十娘主动过去照顾弟弟、外甥、外甥女吃饭,做的甚是妥帖。七娘暗暗咬牙,她又落后一步,没了表现的机会。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她姨娘丽姨娘说的没错,十娘才是顶厉害的那一个。出彩的事不动声色间便让十娘给占了,她是长辈们口中最懂事的那一个。 只是十娘本就年纪小,素来懂事惯了,她又不能跟十娘争。且她到底不如十娘做的纯熟,这些事由她带头,便多了几分刻意。 殊不知太夫人看在眼中,倒对她印象改善了许多。 六娘如今比原来不知要老实安分多少,不声不响的在旁边,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不会找任何的麻烦。能回到侯府,已经是她的福分了。而她过了年才十六,又不能一辈子留在侯府中,还是要嫁人的。 她自己猜想着,侯府为了颜面,定然会把她远嫁。而所嫁之人的好坏,便全掌握在太夫人和赵氏手上。若是远嫁的话,她再向娘家球员便没有这样方便了。 那时才是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故此她性情变得柔顺安分,不敢再耍小聪明,只求太夫人和赵氏看在她悔过的份儿上,能给她一条好些的出路。 用过午饭后,出嫁的姑娘们都没有就走。三娘快生了,生养过的四娘五娘,加上赵氏都在陪着她说话,关心她生产的事。安然还是小姑娘一个,插不上嘴,她便同七娘几个在一处说话。 七娘待安然比先前要客气许多,很有个姐姐的样子。十娘则看不出什么变化,给安然的感觉是更加的乖巧懂事。 四人都凑在一起,只聊些家常的事情,现下又时兴什么料子、哪家银楼的首饰好看、衣裳的样式云云。 才堪堪到了申时,赵氏便催着三娘她们回去了。说是担心天黑得早,路上不好走。 四娘、五娘、安然也趁势跟着一起走了。 同为庶女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六娘、七娘、十娘一路把安然送到了二门前,回来后姐妹三人虽是言笑晏晏如常,却都各怀着一段心事。 第194章 从初三到初九,吃了好几家的宴席,很是热闹忙碌。终于到了平远侯府摆宴席的这一日,安然更加忙碌。 这日她早早的便起来,事事亲自视察了一圈,从待客的茶杯到点心碟子的式样颜色,还有摆放的水仙花、在梅瓶中摆放的腊梅花,选用什么样的熏香,都是安然筹谋了好些日子才完成的。 陆侯爷平日公务忙,在安然进门前,许多事都交代松阳、松烟二人去办,很是锻炼了两人。在二人成亲时,府中又来过内务府有经验的管事来指点过,两人能力突飞猛进,早就能独当一面。 故此安排戏班子等事,都是交给两个人。 这一日迎来送往,好在云阳郡主一早便带着嘉娘、怡姐儿、恒哥儿过来。原本安然作为平远侯夫人身份就非同一般,又有云阳郡主坐镇,谁都不敢挑剔处什么来。 让安然忧虑了好些日子的宴席,就这样顺顺当当的过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各家的宴席终于告一段落,安然也闲了下来。 见念哥儿把那盏兔子灯爱得什么似的,安然便想吩咐松烟,让他找人去给念哥儿买几盏花灯回来,挂在念哥儿的小院子里。 用过了午饭,安然才跟陆明修提了一句,只见陆明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安然不解的看着他。 “晚上我带你们出去看灯。”陆明修微微笑道:“到时候你们喜欢什么样,买便是了。” 他的话音未落,安然眼底便露出惊喜之色来。旋即她眼底又透出一抹忧色,蹙着眉道:“若是不方便的话,还是让人买回来几盏花灯,让念哥儿在家里玩也是一样的。” 安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日子陆明修派给她的护卫,越来越多了。虽说明面上还是那些人,暗地里跟着的人却有增无减。 似乎他在担心着什么。 朱雀大街算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恐怕会添不少麻烦。 陆明修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着安然和念哥儿去街上好好转一转,毕竟安然和念哥儿从来了京城后,很少有机会能出门。即便出去了,碍于身份,也很少在街上停留。 对于安然进京前的生活,陆明修知道个七七八八。南安侯府姑娘的身份、平远侯夫人的身份,把她给拘束起来,不能向先前一般自由自在的。 是以趁着上元灯节,这日晚上最是热闹的时候,带着她们出去逛逛。 “没关系,到时候你换身衣裳,再买张面具戴上。”陆明修语气轻松的道:“保准没人能认出,你就是平远侯夫人。” 安然本来就甚是心动,很快被陆侯爷这不甚靠谱的提议说服。 怕念哥儿睡不着,安然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陆明修有事去了书房,安然去念哥儿房中哄着他午睡,顺便自己也眯一会儿。 念哥儿在她轻柔的小调中沉沉的睡了过去,倒是安然惦记着晚上出去的事,睡不着了。 直到念哥儿快醒来时,安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念哥儿见母亲睡着,他醒了也没有出声,自己一旁玩手指,没有半点不耐烦。 还是安然自己醒了过来,才发现念哥儿正乖乖的在一旁,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见安然睁开眼,他才凑上去,软绵绵的叫母亲,蹭到了安然的怀中。 “念哥儿,我和父亲晚上带你出去看灯好不好?”安然怀中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心早就柔成了一片。“到时候你喜欢什么花灯、糖人啊什么的,都可以自己挑一些。”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念哥儿欢呼一声,兴奋的道:“母亲,咱们是要出去玩吗?” 安然宠爱的一笑,点头道:“是啊,就在朱雀大街上。母亲也没去过,只是听你父亲说,那里在上元灯节是极热闹的,有许多好看的花灯,好多杂耍表演的人,还有好多好多新鲜东西。” 本来听到要出去玩,已经足够令念哥儿兴奋的了。再加上是去看花灯,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念哥儿更是早就坐不住了,嚷嚷着就要起来换衣裳出门。 安然趁势让念哥儿起床,帮他洗漱后,又哄着他喝了些温水,安然才说“咱们要晚上出去。这会儿天还早,去早了灯也不好看。” 念哥儿满是期待的等着天黑。 傍晚时,平远侯府的马车从府中出发,往朱雀大街走。 一家三口并没有在府中用晚饭,念哥儿更是听了陆明修说街上会有许多好吃的,出发前只略垫了两块点心,便不肯再吃东西。 冬日里天黑得早,夜幕降临时,马车已经在朱雀大街的入口处停下了。今晚的车马都非常多,安然略一撩开帘子看,颇有些摩肩接踵的感觉。 街边的花灯早早就被点好挂了起来,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星河,点亮了夜空。而是不是在夜幕上绽放的各色烟花,更是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虽说他们还没有走到街面上,只是隐隐窥得一角,便觉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念哥儿更是兴奋的在安然的撩起的帘子下头看,满是期待的要下马车。 面具自然是玩笑之语,安然带着轻便的帷帽,方便行动。 “念哥儿乖,要好生的让父亲抱着你,若是下地的时候,也要好好的牵着父亲和母亲的手,记住了吗?”安然在临下马车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让陆明修抱着。 街上人多,念哥儿只能由人抱着才能看清楚,也防止念哥儿走失。人多眼杂,他们穿得已经是极寻常的衣裳,让人一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主人一家带着仆人出来玩赏花灯。 到了街上,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许多。 猜灯谜的声音、看到杂耍的惊叹声,各色叫卖的声音,欢声笑语不断的传入二人,安然被气氛所感染,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只是帷帽遮挡得很好,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来。 念哥儿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左看看右看看,顿时有了眼花缭乱的感觉。 “母亲,您看这个小兔子的花灯好漂亮!”念哥儿指着一盏精致的兔子灯,虽是在陆明修怀中,却满脸兴奋的对安然道:“比余家舅舅送我的还好看。” 安然笑着应了一声。“若是喜欢的话,就买罢。” “你这孩子,明明是我抱着你,却还找你母亲——”陆明修的抱怨儿子的话音未落,听到儿子说这兔子灯比余舟做的好看,便当机立断的大手一挥,让秦风去买。“买了。” 摊主见了这一行人过来,虽是一家三口并不张扬,却从他们的衣裳料子上判断出绝对是富贵人家,且身边又跟着丫鬟护卫的,便满脸堆笑的道:“小公子好眼光,这盏花灯是卖得最好的了。这就给您摘下来。” 秦风上前付了铜板,把兔子灯给拿了回来。 念哥儿高兴的拿在手中看着,不过到底他在陆明修怀中不方便,安然等他最初的新鲜劲儿过了,便让翠屏接了过来,让她帮忙提着。 路过吹糖人的小摊时,念哥儿的目光又牢牢的黏在了糖人身上,挪不动眼睛。 陆侯爷很识趣在摊位下停了下来。摆摊的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身上穿得干净朴素,他们摊位的架子上已经了许多样式的糖人。有活灵活现的龙、憨态可掬的小鹿,气势非凡的奔腾骏马…… 他们的摊位在角落,有些偏僻却很清静。陆明修见念哥儿感兴趣,便把念哥儿放在了地上,凑近了去看。左右这里人少,大家动作都随意些,安然也摘了帷帽。 若是让安然母子在京中地界出了问题,他这平远侯也白当了。故此陆明修在安然耳边嘀咕了一声,她便笑了笑,没有刻意再遮掩,露出脸来透透气。 “小公子喜欢哪一个?”捏糖人的老者和气的看着念哥儿,笑着问他。念哥儿本就生得雪玉可爱,小脸白白嫩嫩圆乎乎的像是年画娃娃,这对老夫妻都很喜欢念哥儿。耐心的等着他挑,也不催他。 念哥儿已经看花了眼,看了半晌,才勉强选中了一个,道:“我要这个小鹿的。” 趁着念哥儿挑的功夫,陆明修也凑到了安然耳边,悄声道:“你喜欢哪个,也去挑一罢?”说着他把安然拉到了摊位前,让安然也挑一个。 “公子真是好福气。”老夫妻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等到夫妻二人走近时,才发现是一对璧人。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娇俏动人。“夫人真漂亮。” “夫人也好福气,公子多疼您。” 安然微微一笑,满街灯火的映衬下,更衬得她姿容绝色,眉目楚楚动人。“我要这支兔子的罢。” “您二位卖糖人多久了,捏得可真好!”安然拿在手中,感叹道。在他们找铜板的时候,安然已经发现两人的眼睛都已经不好了,可是老者吹糖人的似乎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便能一气呵成的做好。 “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我们卖了三十年糖人,这是糊口的营生。”老妇人见安然态度温和,平易近人,便笑着回应道:“他啊,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做的。” 这对老夫妇摊位前的人不多,想来生意肯定是最热闹的街面上更好些。安然索性让跟着的人每人都挑上一个,连秦风和柯林都没放过。 两人自小便是习武出身,从没想到还有举着糖人逛灯节的一日,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在暗处跟着的郑鹏等人见秦风柯林等人窘迫的模样,不由都在心中憋笑,只等着回去后好生挪揄二人一番。 陆明修也没闲着,他趁机跟老夫妇打听朱雀大街上哪处最好玩。他对上元灯节时朱雀大街的记忆还停留在是数年前,早就没什么认知了。 老夫妇热心的跟他讲了几处,譬如哪处的小吃好,谁家的花灯更有名等等,陆明修道了谢,一一记在心中。 在此处停留了片刻,一家人跟老夫妇道别,重新回到了朱雀大街上。 路过猜灯谜的,陆明修抱着念哥儿,挑着简单的让念哥儿猜了几个,果然中了一次,得到了一盏小小的八角形状的灯笼做奖励,念哥儿高兴极了,拿在手中不肯松手。 陆明修也猜了三次,每次都猜中了。猜中三次可以选一个“大奖”,是一支样式新巧的簪子。 虽然簪子连鎏金都不算,在璀璨的灯火下,流苏上的坠子却也闪动着耀眼的光,熠熠生辉。陆明修拿到了簪子之后,把念哥儿交给了秦风抱着,准备给安然戴上。 安然今日出门,发鬓上的首饰堪称朴素。只用了几根不算起眼的赤金东珠发钗固定,余的便没有了。见陆明修的动作,安然便摘了帷帽,大大方方的扬起脸来。 陆明修举起簪子,轻轻的给她插在了发鬓之上。 从她摘下帷帽的瞬间,周围便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叹声。好一张漂亮的脸,流光在她眸中盈盈的闪动,唇边浅浅的笑容,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凭空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陆明修顿时有些后悔了,这样的安然,只有他能看到才是。 好在安然很快便戴上了帷帽,一行人离开了猜灯谜的小摊,继续往前走。可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撼,却足以令人深深的印在心中。 不远处站着的方庭不由看呆了。 他今日奉命陪着女眷出来游玩,其中不乏倾慕于他的小姑娘。定北侯夫人的本意是想让他多跟别的小姑娘接触,兴许对安然的那份心思就会淡了,以后好议亲。 殊不知偏巧碰上了安然夫妇。 方庭想起自己初见安然时,便是在姑母家中的院子里。盛开着梨花的枝头下,安然含笑回眸,那一抹娇俏动人的身影就此印在了他的心上。 而在上元灯节的灯火下,摘下帷帽抬眸浅笑的身影,比原来多了几分柔媚,却愈发的动人。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映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笑得那么幸福。 传说中的平远侯冷峻不近人情,而他也曾见过平远侯的,果然是浑身煞气,冷酷无情。起初他还替安然担心,平远侯是不是看中九娘的美貌,才要娶她,九娘会过得快乐么? 可平远侯许以原配嫡妻的身份,美貌的女子,恐怕平远侯想要多少都有,何必去抬举已经声名狼藉的九娘? 知道方才看到平远侯在小摊位上,竟肯花功夫猜灯谜,特意送一支安然目光曾停留过的簪子给她,并且亲手给她戴上。眉目中情感是骗不了人的。 夫荣妻贵,恩爱亲密,好一对神仙眷侣般的夫妻。 方庭神色愈发黯然,面上顿时多了些失落的情绪。 “二哥,棠表妹又猜中了两个灯谜。”方三姑娘见她二哥只顾着发呆,眼中完全没有含羞带怯只盼着他多看一眼的表妹棠姐儿,不由拽了拽她哥的衣袖。 棠姐儿跟她关系好,若是做了她二嫂,她还是乐意的。 方庭这才回过神来,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夸赞了棠姐儿两句。 棠姐儿的面上立刻浮现出红晕来。 九娘戴上的帷帽,却遮不住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虽以真容示人,从那抹温和礼貌的笑容开始,便已经戴上了无形的面具。 “逛了半晌,想来你们也累了。”方庭无心再逛,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是体贴周到的提议道:“不若去明月楼坐一坐,我已经让人定了位子。” 方三姑娘闻言,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好,正好我走累了,要去歇歇!”说着她又跟棠姐儿挤眉弄眼,小声道“看我二哥多体贴,作我二嫂你不亏。” 方庭装作没听到小姑娘间的窃窃私语。只是在前头跟方庾一起引路,护着小姑娘们去了明月楼。 ****** “若是累了,听那位老伯说,明月楼的元宵是极有名的。”陆明修抱着念哥儿,对安然道:“今晚咱们还没吃上点元宵。” 陆明修到底怕街上的小摊东西不干净,没让安然和念哥儿吃,而是挑了处酒楼。 安然点了点头,她正奇怪陆明修是怎么知道她累了,毕竟还戴着帷帽,便是面上的倦容,也没有露出来。 明月楼果然极负盛名,里头的宾客也是极多的。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八个人,非得一张大桌子才行。而掌柜的满头大汗,陪着笑,说是难以安排进去。来明月楼预定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谁也不好得罪。虽然他一时没认出来陆侯爷,却也看出他们谈吐不凡,不好得罪。 陆明修却抬头看了一眼掌柜,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掌柜便连连点头,即刻把人迎了进去。 二楼临窗位置的包厢是最好的,能观景又比大堂中清静不少。已经站起来的方庭又坐了回去,见那几道身影进了明月楼,他方才察觉自己着实是有些唐突了。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方三姑娘觉得自家哥哥实在是奇怪,刚刚还一起好好的说话,可是转眼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外面的街上,突然便站了起来。 建议他们回去的提议方庭几乎就要说出口。他自然能把说得熨帖不着痕迹,让人看不出他的意图。可他心里清楚,他想把位置让给安然一行人。 他不想看她失望。 可他又一次忘了,她嫁的人可是有权有势的平远侯,这些小事还有摆不平的?他暗自苦笑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仿佛看到个熟人,许是我看错了。”方庭定了定神,面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方三姑娘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坐在旁边的庆乡侯府的周大姑娘不由抬眸看了表哥一眼。方才谈笑间往下面看的不止他一个人,她也扫了一眼。那个身影,像极了安九娘。而她身边的人,看起来仿佛是平远侯。 她不动声色的盯着楼梯处。 果然一抹明蓝色的身影从楼梯口前闪过,没有经过他们这儿,径直往里头走了。虽说只是片刻,那明丽动人的侧脸她没有认错,应该就是平远侯夫人安九娘。 怪不得二表哥会这样激动。 当初还是她带着家里的两个妹妹,给安九娘和二表哥制造了“偶遇”,看二表哥痴迷的神色,她心里便清楚二表哥这是看上安九娘了。 虽说她也觉得两人很是般配,奈何出了那样的事,说到底还是方家做事不地道,先退了亲。好在安家亦是没有声张,这件事便算是轻轻揭过了。 可二表哥没有忘了安九娘。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舅母和母亲都要着急了。”周大姑娘看穿了方庭的心事,便笑着解围道:“今日花灯也看了灯谜也猜了,多谢几位哥哥相陪。” 纵然棠姐儿心中再想跟方庭多待一会儿,可周大姑娘说得在理,方庭去结账,一行人便从明月楼离开了。 今日明月楼客满,她们只当是平远侯拿权势压了掌柜,殊不知陆明修抬出楚天泽的名号来,比他平远侯的威名还管用。 “……所以说,这明月楼竟是楚侯爷经营的?”安然不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陆明修微微颔首,他给安然倒了浅浅的一杯,放到了安然的手边。“明月楼是他从上一任主人手里买过来的,十多年前明月楼经营不善,远没有如今的名声。” 楚天泽倒是个奇人。出身京中第一世家定国公府,父亲是定国公,姑父是先太子,表弟是当今圣上,而他上面的哥哥,定国公世子楚天祺,最是严谨稳重的性子,偏生他十分风流跳脱。至今未娶妻,却有个十三岁的长子。 “当初是为了暗中传递消息。”陆明修含糊的解释了两句,又道:“他在这儿顶好的位置给自己留了包厢。” 安然听罢,这才留心打量了一番包厢中的布置。 果然细节处无一不精致,喝茶的茶盏,都是旧官窑的;博古架上摆着的珍玩,寻常勋贵之家的待客之处也不过如此;而便是眼前盛着元宵的碗,都是甜白瓷的。 楚侯爷果然会享受,不负他的纨绔之名。 “念哥儿,慢些吃别烫着。”见念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汤匙去舀元宵,安然忙帮他吹得不烫口了,才让他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往年安然在家中都是吃汤圆的,元宵倒是头一次吃。果然味道不错,怪不得还有人在附近等位置。 念哥儿年纪小,吃了三个元宵,又略吃了几口菜,便吃不下去了。他眼巴巴的看着旁边桌子上堆着的各色新鲜玩意儿,安然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陆明修到底开口准许他自己过去玩。 用过了晚饭后,他们也逛得差不多了。今夜没有宵禁,外头的人仍然不少。仍旧是陆明修抱着念哥儿,安然在一旁并肩而行,锦屏等人拿着或是给念哥儿、或是安然干脆给她们买的小玩意儿,脸上也都是喜悦的笑容。 正要从明月楼的楼梯上下来时,被手中提着的灯笼映着,安然不经意的一低头,发现拐角的阴影处仿佛有些莹白色的光。 等到走近了,看到仿佛是一块羊脂玉佩。安然越看越觉得眼熟,便亲自走过去捡起来,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这块玉佩,竟很像是当初她跟方庭定亲时,互相交换的信物。如果不是她亲耳听三娘说那块玉佩被送回来,简直就要以为是同样的一块了!尤其是上头的那个络子,是她亲手所结—— 安然忙把玉佩的另一面给反了过来,她紧紧的盯着络子,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一惊。 这个络子是三娘找人教她,为了表示诚意,她亲手所做。然而她到底水平有限,最后结尾时线头没藏好,还是教她的绣娘想了个巧招,顺势编了个小小的金刚结,相得益彰。 当初玉佩送回来时,是送到了三娘手里,安然并没有见过。是以络子还在不在,她压根儿都不清楚。 “九娘,怎么了?”陆明修见安然手中握着一块玉佩,神色阴晴不定,不由关切的问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安然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我捡到一块玉佩……”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楼下有一道焦急的男声响起。“小哥有没有瞧见一块玉佩,墨绿色的络子,羊脂玉的……” 说话的人正是方庭!在三娘的刻意安排下,安然和方庭有过一面之缘。起初安然对方庭的印象还不错,那时候方庭几乎称得上她最好的选择。 这个络子会是方庭留下的么? 电光火石间,安然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她定了定神,拿出一根簪子,把玉佩上的络子给挑断了,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玉佩。 “侯爷,恐怕失主寻来了。”既是自己都听到了方庭的声音,陆明修也一定听到了。安然毫不留恋的把玉佩交到了陆明修手中,低声道:“应该就是在这块玉佩,侯爷还是让人物归原主罢。” 安然的小动作被陆明修看在眼中,他却没有多问,只是吩咐秦风给方庭送过去。 方庭见到光秃秃的玉佩时,登时傻了眼。他想到可能找不回玉佩,却没想到丢了络子。知道那络子独特之处的人……普天下恐怕只有一个人—— 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男子穿了件玄色的大氅,面目俊朗,不怒自威;女子则是穿了件貂绒的大氅,露出一段明蓝色的衣裙,端得是面容明丽动人,堪称绝色。 正是平远侯和安九娘。 方庭的脑子顿时空了,胸中的锦绣文章和不凡谈吐全都忘记,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他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她。 只见先前还给他玉佩的,走到了陆明修和安九娘面前行礼,口中称“侯爷、夫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过侯爷、夫人。”方庭到底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还撑得住。他强作镇定的上前行礼。“原是侯爷、夫人替在下寻回,真是感激不尽。” 安然只是礼节性的弯了弯唇角,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陆明修倒是不咸不淡的同方庭说了两句话,也不多废话,很快便从明月楼离开。 只剩下方庭盯着手中的玉佩,咬紧了牙关。 他不是没有看到安然眼中的冷意,大抵还有些他不愿意承认的厌恶——是他做的不妥,私自留下已经没有婚约小姑娘的亲手所做之物,若是真的闹出来,安然也跟着受牵连。 可那只是他最后的一点点念想罢了——却在今夜断了。 方庭丢了魂儿似的走出了明月楼,他低着头,不复先前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形象。然而一道脏兮兮的墨绿色夺取了他的目光,一个被割破的络子,就被人遗弃在一旁尚未融化的积雪里头。 那是一场曾经有过的美梦,他差一点儿就拥有,以后却跟他半点关系也无—— 方庭愣愣的凝视了许久,终于没有去捡。闭了闭眼,耳边传来了家中小厮来寻他的声音。方才他为了找回玉佩,也不等小厮们跟来,便飞快奔了过来。 竟是这样一番惨淡的结局。 ****** 安然原本上元节出来赏灯游玩的好心情,被方庭给破坏殆尽。 念哥儿有些困倦了,在车中便瞌睡起来。安然拿了柔软的毯子把念哥儿给裹好,哄着他先睡会儿。 “侯爷,那玉佩上的络子,是我亲手所做。”安然见念哥儿睡沉了,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的道:“先前我跟方庭定过亲,您知道,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两家定亲的信物便退了回来。” 陆明修并没有埋怨安然的意思。手脚是方庭做的,九娘的委屈还无处去说,他心疼自己媳妇还来不及。故此陆明修仍旧把安然揽进怀中,虽然没有出声,却是温柔的拥着她,给她无声的信任和支持。 安然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她不愿意此事成为她和陆明修的隔阂,故此便和盘托出。 “定北侯府的信物是退到了三姐那儿,你也知道我三姐的性子。”安然苦笑了一声,“她见了被退回来的玉佩,恨不得给摔了,哪里还会有心思看上头是不是少了东西。” “我竟没想到,方庭还留着这东西。” 即便方庭什么都没说,他的心思却是昭然若揭。若非心中还惦记着安然,为何还特特的留下这络子? 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倒还罢了,安然已经嫁给了陆明修,是有夫之妇,他这么做简直让安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除了能恶心安然,简直再无任何用途。 “这样没担当的人,不值得你动气。”陆明修见安然是动了真怒,唇色都微微泛白,知道她是气狠了。忙柔声哄道:“好在咱们发现得及时,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安然点了点头。 陆明修心里也很是瞧不上方庭这做派。若是真心喜欢安然,当初便不顾忌什么流言蜚语,公开他同安然已经定亲的消息,谣言也不至于越传越不堪。 若是他觉得自己的仕途更重要,那更容易,跟安然划清界限,两家权当这样事情没有发生过,日后也不必相见,免得尴尬。 偏生被他弄得这般矫情,倒是让安然极为难做。 今日的事情出来,她只能庆幸所嫁之人是陆明修,他不会令她为难,也是最能理解她的。 ****** 才出了正月,南边终于传回了确切的消息,余舟已经顺利的在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找到了大笔的财产,或许该改口叫他徐舟了。 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安然也是一脸愕然,原来余舟真的是徐家少主,若是她前世见过的话,方然会少了许多麻烦,好在今生倒是比前世更提前了几年让徐舟找到真相。 从此余家母子的生活,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罢!然而他们心中关于丈夫、父亲的最后一丝期盼也由此而断。 有徐家的忠仆站出来指证,徐程是被歹人所害,在八年前便已经丧命在江南。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查证,徐舟留在扬州没回来,要亲自追查凶手。先前许蕙的话有一定的可信性,即便是当时许蕙急于从陈家离开,她却能说出徐家的事来——安然已经问了徐家母子,并不认识许蕙这号人,两家也从未有过交集。 许蕙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陈家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可陈理的狡诈恐怕更非常人,若是拿不到确凿证据,陈理自有法子为自己开脱。 之后云阳郡主派人给她送来的消息,嘉娘养父母的死恐怕也跟陈理有关,其中还牵扯上了徐家的事。有人说嘉娘的养父母恐怕是徐家的旁支,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 陈理一直觊觎徐家的巨额家产,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若是他所为,也说得过去。 这两件陈年旧案,已经放到一起调查了。 远在京中的安然,也只能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这日她正在房中看账册,念哥儿在她身边自己玩九连环,并不打扰她。 帘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青梅和青杏的身影出现在了里屋。两人面上露出了喜悦兴奋的神色,气喘吁吁的道:“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安然心中似是有所感应,她放下手中的账册,立即站了起来。念哥儿见状也挣扎着要下地,锦屏忙给他穿好了小靴子,抱着他跟在安然身后。 廊庑下站着一对姐弟,见到安然急匆匆的赶来,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安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台阶下站着的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安汐和安沐! 只是这惊喜太突然,安然愣了一下,还是青梅青杏在一旁提醒道“夫人,是哥儿和姐儿来了!” 安汐和安沐也顾不得先前在南安侯府学过的规矩,姐弟二人飞也似的扑到了安然身边。 “姐!” “大姐姐!” 还是再度见到安汐和安沐,安然激动地神色溢于言表,她抱住了两个孩子,哽咽道:“小汐!小沐!” 锦屏抱着念哥儿也到了,念哥儿见到曾经在庄子上陪他玩过的安汐姐弟,挣扎着下了地,到了安然身边也要抱。 安然出来得急,连件大氅都没披,锦屏忙在劝道:“夫人和哥儿、姐儿还有的是功夫叙话,还是快进屋。哥儿和姐儿这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外头也冷,还是进屋叙话罢。” 她这才回过神来,歉然的一笑,带着念哥儿、安汐安沐进了内室。 最初的喜悦和激动总算稍稍消退些,安然问起了他们是怎么来的。 “是姐夫派人把我们接了回来,爹在南边的活还没做完,等到后年,爹会把家安在京郊。”安汐迫不及待的道:“姐夫说,以后就让我们跟在姐姐身边。” 起初陆明修先接到两个孩子时,他们还怯生生的叫他“侯爷”,是陆明修再三嘱咐两个孩子改了口。 既是安然极为重视他们,陆明修自然也是要善待他们。以后便是他们留在平远侯府,也只会是以安然远亲的身份留下,权且当表少爷、表姑娘养着。 “姐夫去城外接了我们,本来说一同回来的,可有人把姐夫又叫走了。”安沐也抢着道:“姐夫让人先送我们找姐姐。” 第195章 自从上次因为安汐和安沐在陆明修面前失态过一次后,安然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两个孩子。可是她没想到,陆明修竟猜到了她未曾说出口的愿望,暗自不动声色的谋划,顺利的从太夫人手中把两个孩子给抢了回来。 太夫人视安汐和安沐为牵制她的筹码,定然不肯轻易放手,倒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两个孩子顺顺当当的到了她身边,没有惊动人,是做了交换么? 安然一面想着,一面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母亲,您怎么哭了?”念哥儿看着安然睫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将坠未坠。明明小汐姨姨和小沐舅舅来,母亲该高兴才是。 看着念哥儿扬起小脸,担心的看着她,安然忙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微笑道:“母亲是高兴呀。” 安沐年纪小还好些,安汐见了她落泪心中也难过极了,不由跟着哽咽了一声。 锦屏等人忙上前劝慰姐妹二人。“姐儿好容易来了,正该高高兴兴的才是,夫人倒把姐儿给招惹哭了。” “正是,哥儿和姐儿想来也累了,也该好生歇息才是。” 安然这才神色好些,忙招呼安沐和安汐在一旁坐了,派人去搬两人的箱笼。 安汐和安沐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安然想着要给两个孩子安排住处,还有起居用品也要置办起来。千头万绪恐怕要满上一阵,翠屏端上热茶点心来,安然让他们慢慢用着,起身就要去安排。 “夫人,侯爷前两日便让人把宜兰院和苍柏院给打扫出来,想来就是预备给哥儿和姐儿用的。”此时锦屏才明白过来陆明修的用意,先前陆明修吩咐瞒着夫人去打扫时,她还一头雾水的。 原来侯爷是想给夫人个惊喜。 安然闻言,不由动容。她带着孩子们去院子看,里头竟都已经布置妥当。甚至连新衣裳都放着好几套,帐幔被褥等物全都是崭新的。地龙烧得暖洋洋的,几盆水仙花开得正好。 “你们这些日子赶路也累了,好生洗个澡,歇一歇。”安然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眸中闪着晶莹的光。“等晚饭时,姐姐再来叫你们。” 安汐和安沐答应一声。她们确实也累了,见到了姐姐心中松快不少,加上被暖香的气息熏着,不由身上起了倦意。 安然把青杏和青梅留下来,又拨了几个丫鬟照顾他们。宜兰院和苍柏院是紧邻的两个院子,离他们的正院也都近。宜兰院小些,便让安汐住了,苍柏院让安沐住了。如今安汐也十一岁了,再跟安沐住在一起有些不妥当。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来,陆明修前几日曾提过过些日子便给念哥儿请西席开蒙,说是他也该有个自己的院子了,苍柏院就不错。 当时安然还没想到这一层,想着念哥儿还小,恐怕离不开她。是以她便没急着去布置念哥儿的院子,让他搬出去。这会儿安然再没不明白的,恐怕陆明修是想着让两个孩子作伴。安沐、念哥儿只差了四岁,两个男孩子住在苍柏院正好。 把安汐和安沐的住处分派好后,安然便带着念哥儿回了正院。 她从未有一日这样迫切的等待着陆明修回来,她有千言万语想问出口,却又觉得即便不问,她也清楚陆明修的心意。 陆明修总是这样,悄悄的把一切都替她安排好,把障碍替她清除干净,总是默默的呵护她,却不善言辞去表达自己所做的。 她何其有幸,能得到陆明修这般的宠爱。 然而今日直到用晚饭的时候,陆明修还是没有回来。这时她得到陆明修差人传来的消息,他被谭尚书留下来商议事情,让她们别等他用饭。 晚饭便是安然带着三个孩子用的。 安汐和安沐过来,除了安然外,最高兴的便是念哥儿了。一下子多了两个人陪着他玩,尤其是安沐只比他大几岁,却知道许多新鲜的他没听过的事。平时总是孤零零的他,除了雪团以外,也有了新的玩伴。曾经在京郊的庄子上他们都是玩熟了的,眼下见面也没有隔阂。 晚饭摆在了安汐的宜兰院中。四人热热闹闹的用了饭,安然含笑看着孩子们玩在了一起。 念哥儿是个男孩子,总不能像个女孩儿似的娇养在后宅。有个男孩子作伴,除了让他不那么孤单,也容易被栽培出些男子汉的品格。 屋子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平远侯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孩子们玩得太兴奋,是以到了念哥儿平日晚上要睡下的时候,念哥儿还是兴奋的不肯去睡。 安然好说歹说,劝着念哥儿乖乖的去洗漱睡觉。 “舅舅和姨姨不会走,明天你起来,便能看到他们。”安然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安沐也懂事的道:“念哥儿,你乖乖的睡。明儿我带你玩抽陀螺好不好?” 念哥儿这才依依不舍的牵着安然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姐,我和小沐是不是要等姐夫回来,去问候一声好些?”在安然走之前,安汐十分懂事问道:“就这么睡下,恐怕不太好罢?” 两个孩子眼中的倦色清晰可见,却还能想到这一点,安然觉得甚是欣慰。 “没关系。”安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们姐夫要很晚才能回来,你们早些睡。等明日我派人来叫你们,再过去也不迟。” 安汐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 把念哥儿哄好睡下,安然到了房中却没急着换衣裳。 即便是此刻安汐和安沐已经在府中住下,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再和两个孩子住在一起,能照顾呵护两个孩子长大…… 她未曾说出口的心愿,陆明修替她实现了。 墙角的时辰钟已经渐渐的指向了亥时初刻,帘外这才响起了脚步声,随即传来丫鬟们的问安的声音。 是陆明修回来了! 安然蓦地站了起来,抬腿就要往外头走,却因为步伐太急,险些被自己被绊倒了。 随即她撞入一个犹自带着寒气的怀抱中。 “小心些!”一道略带责备却不失关切的男声在房中响起,安然抬起头,看着那张如刀削斧凿的俊朗面庞上满是关心之色,不由眼眶发涩。 安然从他怀中站起来,面上犹自带了些难为情的绯色。 在他面前,她总是像个不稳重的孩子似的。 “侯爷,小汐小沐到了。”安然看着他,目光中的神色多了几分复杂,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干巴巴的说出这么句话。 陆明修闻言,老实的点了点头。可见她看起来神色不完全是喜悦,不由放缓了声音道:“是不是怨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 他想到哪儿去了! 安然摇了摇头,嗔道:“莫非在侯爷看来,我就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呀?” “侯爷您想的这样周到,方方面面连我没想到的,你都替小汐小沐安排好了,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叹弗如。”尽管觉得两人之间说些道谢的话有些见外,可安然心里的感动,却是情真意切的。“我——” 陆明修知她心中所想,干脆低下头,颜色浅淡的薄唇印上了她柔软的唇瓣,把她想要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是他们的姐夫,做这些理所应当。”陆明修终于把气喘吁吁的安然放开,见她面色潮红,眸光潋滟,心中暗道小妻子还是不经事,一面又喜滋滋的想着这般动人的风致,只有自己能看到。 好在翠屏端来了养胃的汤,在屋外请他们示下。她们几个常在正房服侍的大丫鬟,已经习惯了侯爷和夫人在一起时,候在外头。 安然忙推开了陆明修,扬声把翠屏叫了进来。 服侍他喝完了汤,安然便赶着他去洗漱,不再给他得意的机会。 等到两个人歇下时,安然躺在陆明修身边,才小声道:“侯爷,您是怎么说服太夫人点头,把小沐和小汐给接过来的?” 安然猜测,这件事纵然不是背着太夫人所为,太夫人定然也是不情愿的。否则太夫人干脆直接把人给她送回来,也好做个顺水人情。照这样看,倒像是陆明修偷偷把两个孩子给抢过来的。 陆明修低低笑了一声,似是猜出了安然心中所想。他也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放心,不是把两个孩子从太夫人手中抢过来。把安汐和安沐的事,已经在岳父面前明过路了。” 这件事安远良知道,太夫人却不知道……这便值得玩味,换言之,便是太夫人再不满,南安侯府的一家之主已经同意,她总不好驳了自己儿子的颜面罢? “我父亲同意了?”安然觉得有些诧异,她很清楚,父亲想来对祖母言听计从,就凭这祖母帮着父亲遮掩风流韵事的份儿上,父亲跟祖母应该是没有秘密。“您是怎么说服我父亲的?” 祖母是不会同意这件事的,父亲可算是先斩后奏了。 “山人自有妙计。”陆明修故意买了个关子,逗她道:“若是想要知道,总得付出些代价罢?” 她正感动着呢,陆侯爷就又不正经起来。安然撇了撇嘴,痛快的“吧唧”在陆侯爷的脸上亲了一口,便要问答案。 陆侯爷怕把人给逗急了,便隐晦说了些安远良是怎么被人算计了的事。他帮着安远良解决了这件难堪的事,安远良自然要感谢他。作为回报,还能彰显安侯爷一家之主的风范,这点足以惹怒太夫人的“小”忙安远良很愿意帮忙。 故此还是头一次,安远良背着母亲私自做了决定。 无论太夫人知道后,会勃然大怒也好,轻轻揭过去也罢,自然有安远良安抚。左右已经把两人都接到了府中,就断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侯爷果然足智多谋、诡计多端。”安然夸赞道:“如此便多谢侯爷您了。” 这是夸他还是损他? 陆明修无奈的笑了笑,只要她高兴,随她说罢。 “过些日子,让念哥儿跟安沐住在一起,我已经请好了先生,让他教念哥儿两个。”陆明修见安然还没睡意,索性把自己的安排都说了。“安汐就跟在你身边,跟着你出门交际或是学着管家都好,对外只说他们是远亲便罢了。安汐年纪也大了,咱们也该给她准备一份嫁妆,安沐倒是还小,不着急定亲。” 果然和她所猜的不错,听到陆明修巨细无靡的替她想好了这些事,安然心中感动,轻轻点了点头。想到在夜里陆明修可能看不到,她才想出声,便感觉陆明修伸手抱住了她。 “快睡罢,明日你看着给他们再添置些东西。两个院子我都是让松阳等人布置的,恐怕有不合意的地方。”陆明修轻声道:“别委屈了他们。” 连她没有想周全的,陆明修都处处替她想好了,她再没有半分不满意。 能嫁给陆明修,是她最大的福气。 第二日一大早,安汐和安沐早早的起床梳洗,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姐姐派人过来叫他们。 辰时初刻,他们被请到了正院。 陆明修先前已经给两个孩子接触过,两个孩子虽说有些拘束,到底还能礼数不错的过来问安。陆明修语气温和的同他们说话,让两个孩子放松不少。 很快念哥儿也起床,跑到了父母这里,童言童语也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今日虽是休沐,陆明修却也另有公干。他特意等到见过孩子们后,才出门办事。 念哥儿惦记着安沐答应他,带他去抽陀螺玩。安然没有阻拦,让两人把衣裳穿严实了,派了桃枝桃叶跟着他们去了小花园,好生照看着两人。 安汐陪着安然在正房。 “小汐,是姐姐不好,让你们受苦了。”安然看着乖巧懂事的安汐,想到两个孩子本就是惶恐不安的,却还被单独留在没有她陪伴的陌生地方,两个孩子该是多难过啊!她一面说着,眼泪不由扑簌簌的落。 安汐听罢也红了眼眶,却懂事的忍住了眼泪,反而拿出帕子先去帮安然拭泪。“姐,你别这么说。”安汐还挤出了一抹笑容,道:“到了京中,在家时没吃过没见过的,都经历遍了,也是我们的福气呢!” “在南安侯府时,那边的太夫人、夫人、各位姑娘们待我们也是极好的。” 安然欣慰的看着她。 安汐安沐一贯是极为懂事的,小小的年纪便能担起家里的事来。上一世更是因为她的糊涂,连累着两个孩子也没有好日子过。 好在这一世她还有机会补偿她们。 “这会儿又跟姐姐在一起,姐夫也甚是照顾我们。”安汐道:“姐姐若是伤心,我心里也难过。” 安然翘了翘唇角。 “夫人,表姑娘,料子我们拿过来了。”青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自从陆明修说了之后,丫鬟们便都改了口,称呼安汐为表姑娘、安沐为表少爷。 安然看着目露疑惑之色的安然,不由笑道:“咱们挑些料子,好生做些春衫才是。眼见着天气回暖,百花盛开,往后的宴席恐怕不会少,咱们总得出去应酬。” 说话间青梅青杏已经抱着一大摞料子进来了,在临窗大炕上排开。 安沐有些不安的拽了拽安然的衣袖,小声在她耳边道:“姐,先前在南安侯府已经做了好多新衣裳,足够穿了。再说若是你出门,我在府里帮着你带念哥儿便是了……” 见她颇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安然柔柔的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你姐姐也懒得很,带你出门自然是要好的人家。我们小汐也是大姑娘了,也该多认识些朋友。” 虽说安然没有想着把安汐嫁入豪门贵族的打算,可是到底也要让她有些见识才好,往后别被人糊弄了才是。跟着学习些眉眼高低,管家理事,对安汐只有益处。 听她这样说,安汐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挑料子的时候,只选了两块。 说到底,她还是怕自己和安沐给安然添麻烦。 安然索性自己做主,选了好几身料子,又让针线上的人来给安汐量身。等到念哥儿和安沐从小花园回来,又分别给他们量了身。 “等到天气再暖和些,你父亲就要给你请先生了。”安然见念哥儿仍旧往她身边钻,不由笑着抱起了他。“到时候,你跟小沐舅舅一起读书。” “大姐姐,我会好好学的,不给你丢脸!”这一世安然从没让安沐断了读书,当初安汐安沐被从安然身边送走时,安沐便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若能科举出人头地,就可以重新跟大姐姐、姐姐生活在一起。 见他神色坚定,安然不由也想起了安沐曾经天真的问她“等我考中了状元,就能重新住到一起了么?”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 念哥儿见小沐舅舅表态,也忙扬起小脸对安然保证道:“母亲,我也会好好跟着先生念书的!” “我们念哥儿真乖。”安然夸了他一句,摸了摸他的头。 安汐和安沐也自觉是念哥儿的长辈,且念哥儿的年纪又是最小的,不由也跟着哄了他几句,念哥儿有点羞涩腼腆的低下了头。 如今的一切圆满的像是一场梦。 安然有些怔怔的看着孩子们,顿时有种荒谬的错觉,庄周梦蝶,是她在梦中见到了蝴蝶,还是她入了蝴蝶的梦中? ****** 安沐和安汐被陆明修接到平远侯府的事,太夫人知道后,果真勃然大怒。 等到把看管的人叫来细问了经过,看着安汐、安沐的心腹说,是侯爷用太夫人的名义,把孩子们接了回去。他们也冤枉得很,太夫人的话是要听的,可侯府未来是侯爷的…… 太夫人不由十分懊悔。当初她到底疏忽大意了,派的人不是她的心腹,想着左右安远良对她言听计从,没想到安远良竟然帮着陆明修,把安汐安沐给了安然。 难道他不知道,对于安然来说,南安侯府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有安沐和安汐对于安然来说,才是亲人!且当初安然嫁入平远侯府,并不是靠着南安侯府的支持,她不听话,太夫人也没办法。 好端端的把柄就这样送了人,太夫人气得把安远良叫到自己院子来狠骂了一顿。 安远良却有自己的说辞。 “母亲,您不能这么目光短浅。”安远良理直气壮的道:“平远侯都求到我面前了,这点子事若是我不帮忙,让平远侯怎么下得来台?” 太夫人气结,没想到安远良竟会顶撞自己。 “退一步说,若是我不答应,人家平远侯就没手段把两个孩子给接到九娘身边?”安远良以己度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他也不是没做过。“只要九娘开口,他就没有不答应的。到时候安汐安沐到了平远侯府,九娘和平远侯,就谁也不会念咱们南安侯府的好处,反而结了仇。” 他的话音未落,太夫人嘴边斥责的话,到底给咽了回去。 安远良见太夫人似乎把自己说的话给听进去了,趁机道:“我看九娘这孩子是个念旧情的,六娘的事情她都愿意帮忙,跟三娘的关系又好,侯府到底是她的娘家,她没道理转过头跟咱们对着干。” 太夫人听罢,面露疲惫之色,到底没再说什么别的,只是揉了揉额角。“你是南安侯,自然是一家之主,这些事你便拿主意罢。” 安远良心中一喜,自己这算是过关了。 他心情甚好,也顾不得去什么丽姨娘、兰姨娘房中,等到太夫人让他退下,他便去给赵氏报喜。 当初给陆明修帮忙,他确实没想这么多。还是赵氏经过三娘的提点,给安远良吹了枕边风,让他在太夫人面前如此这般说一番。保证太夫人不再追究。 果然赵氏所料不错,安远良顺利过关。 “九娘乖巧懂事又很是孝顺。”赵氏想到自己终于不用受婆母辖制,心里也高兴。“咱们做个顺水人情,九娘只有念咱们好的份儿。你没见着,她送来的那些年礼,一见便是精心准备的,且又大方。” 安远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便熄灯睡了。第二日赵氏便借着去给三娘送东西的时候,派人给三娘送了信,说是已经妥当的解决了。 三娘得知消息后,便邀请安然去毅郡王府说话。 接到帖子的安然,心里头也有些忐忑。安沐和安汐到平远侯府后,太夫人那边还没有动静,她有些不安。三娘既是叫她过去,便一定是传达南安侯府的消息。 安然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让安沐和安汐在家里照顾念哥儿,自己独自去了。 谁知一见面,三娘便问起了安沐和安汐。 “怎么没把汐姐儿和沐哥儿给带过来让我瞧瞧?”三娘道:“怎么,还拿我当外人?” 安然忙笑着道:“自然不是拿姐姐当外人!只是……”她话说到一半,便面露难色,不往下再说了。 “九娘。”三娘听出安然的未尽之言,不由莞尔。“行啦,在姐姐面前有什么可遮掩的,我知道,你怕祖母那儿不高兴。也是怕祖母让我跟你说些令汐姐儿、沐哥儿为难的事,这才没把两个孩子带过来。” 三娘知道安然有多看重安沐和安汐,当初还曾天真的央求过她,说是要她帮忙,带着弟弟妹妹回扬州。虽说后来没能实现,却也证明了她们在安然心中的地位。 当初把两个孩子留在南安侯府时,三娘便让赵氏多照拂两个孩子。对两个孩子好,便是卖了安然面子,对于她们嫡出这一脉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 见三娘开门见山,安然也不再隐瞒。“三姐既是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侯爷说是父亲答应的,可他没提祖母,我心里头便很是不安。” 极力主张留下安沐和安汐的,就是太夫人。 “九娘,你放心。我也正是同你说这件事。”三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招了招手,让安然坐在她身边。“祖母也点头了,许可了这件事。你快别心事重重的惦记了。” 太夫人答应了?安然眼前一亮,心中松了口气。 三娘便不疾不徐的把南安侯府的事同安然讲了一遍。太夫人无论是不是情愿,肯定也不会再找别的麻烦,这就足够了。 “多谢三姐!”安然唇边露出轻松的笑容,她真心实意道:“我也该上门再去谢谢母亲,若是不是母亲帮忙,恐怕还没这么顺利。” 三娘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等等再带着汐姐儿、沐哥儿过去,祖母纵然答应了,心里头也正不痛快着呢!” 安然乖巧的应了一声。 “离你的生辰不远了罢?也该好生操办起来才是。”三娘拉着安然说起了别的话,她想了想,道:“如今你成了平远侯夫人,身份不一般,迎来送往的宾客自然多,只是如今我也帮不了你——” 三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高耸的肚子,微笑道:“到不知道这小家伙,会不会跟他九姨同一日生辰?” 安然闻弦歌知雅意,忙笑道:“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去请教母亲就是了。还有五姐呢,五姐也能帮我。” 既是赵氏母女对她示好,安然自然不会拒绝,顺着三娘说了几句,果然三娘眉开眼笑,十分高兴。 三娘又吩咐画屏等人把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交给了安然,说是送给安汐和安沐的礼物,念哥儿也有份。 安然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见三娘面色微变,似有痛苦之色。 “三姐,您哪里不舒服?”眼下三娘正在关键时候,安然吓了一跳,一叠声就让人去请御医稳婆来看。 三娘皱着眉,手已经抚上了肚子,皱着眉道:“孩子动得厉害,还有些疼。” 翠屏等人有些紧张,安然想起了应该先通知郡王妃过来瞧瞧,又吩咐人去请。本来安然要走的,看三娘面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重,她也不敢离开,只得让人去送信回去,她有事留在了毅郡王府,让孩子们不必担心。 御医和稳婆都说三娘怀的是男胎,要提前发动的。果然被说中了,一时毅郡王妃先来了,顾不得跟安然寒暄,匆匆打了照顾便去看三娘,以她生养过的经验,觉得三娘这是要生了。 好在一切早就有准备,云诜也被送外头叫了回来,守着三娘。稳婆就侯在府中,到的最快。御医之前打过招呼,很快也就过来了。 见毅郡王府的人都团团围了上来,安然在里屋也不合适。好在毅郡王妃记着平远侯夫人在这儿,干脆让闻讯赶来的云芳姐妹三人陪着安然在外间等着。 东西都是准备妥当了的,先前御医为三娘检查身体,也说而一切都好。 毅郡王府极有规矩,虽然事发突然,却丝毫不乱,丫鬟们忙碌的进进出出,端热水的拿干布的,有条不紊。 即便是在外间坐着,安然也是不是听到三娘压抑的痛呼声,她不由攥紧的帕子,替三娘默默祈祷。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一样,安然前世见过陈谦的小妾因为生孩子没了的,故此十分担心。 帘子被突然掀了起来,金枝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吓得安然赶紧站了起来。 “我三姐怎么样了?”安然急急的问。 三娘这一胎虽是嫡长子,身份贵重,可云诜已经有了庶子,也算是有后了。一旦发生了危机情况,选择大人还是孩子时,毅郡王府应该会选择保三娘罢! 可安然也不是没见过,为了保孩子耗得时候太长,以至于把产妇拖没命了。血崩什么的,安然顿时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想到这儿,她更加不敢走了。若是毅郡王府真的敢为了孩子,而舍弃三娘的话,她拼着得罪毅郡王府,也要护着三娘的命! “御医说一切还好,可是我看姑娘疼得厉害——”金枝是自小就跟着三娘的,情急之下,又叫回了之前的称呼。她哽咽道:“稳婆说见了血、没有大碍——” 她这语无伦次的描述,让安然更担心的了。“你说话糊涂,让画屏出来跟我说话!” 安然怕云兰等人疑心,只得对金枝厉色说了一句,唬得金枝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下来,端着盆赶紧走了。 云芳和云蕊忙安慰道:“妹妹不用担心,御医来请脉说嫂子身体一切都好,定是能顺顺当当的生下儿子。” 安然勉强一笑,胡乱点了点头。 许是安然的强硬态度,画屏很快被叫了出来。安然把她拉到一边,细细的问了,最后压低声音嘱咐道:“若是三姐情况不好,他们犹豫的话,只管来告诉我。” 她的话音未落,画屏立即便懂了安然的意思。她感激的点了点头,便飞快的又进去服侍。 从里头隐隐约约传来的痛呼声,让安然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又不好总去找人来问情况,别人只把她当做不经事的孩子,倒给人添乱了。 已经过了晌午,厨房送了些饭食过来,安然哪里吃得下,只让人放到了一边。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后来越来越响。 很快有人出来道喜,“世子妃生了,是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这句,安然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才觉察到身体的疲惫,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幸而云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让她免于撞到博古架上。 等到里头收拾妥当,安然便同云芳三个去看三娘母子,孩子已经洗干净包好了,安然看了孩子一眼,便立马到了三娘床边。 三娘见她来,虚弱的笑了笑。 安然冷眼瞧着,她三姐夫云诜还算有些良心,没有抱着儿子不管媳妇,而是一直都在三娘身边守着。 毅郡王妃则是打点放赏、去给各家送信等等事宜。 左右三娘母子均安,安然又看了看孩子,便不在这儿添乱,跟三娘说了一声,便回了侯府。 在半路上,正巧碰上了陆明修回来。 陆明修得知安然留在了毅郡王府,正准备来接她。见了安然回来,索性上了安然的马车,夫妻两个在一处说话。 “三姐生了个儿子,母子均安。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安然扼要的说了她留下的缘故,又跟陆明修说起了三娘叫她过去的用意,已经南安侯府的事。 陆明修点了点头,却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的生辰快到了罢?” 一个两个都这么惦记她的生日?安然点了点头,目露不解。陆明修只是微微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解释。 他和三娘的未尽之言,都是等到明年这会儿,便是她及笄的日子,那时便代表着她真正的长大成人了。 听到安然兴致勃勃的讲三娘才出生的儿子,陆明修不由默默的听着,弯了弯唇角。 什么时候,他能有跟九娘的孩子……这一日,应该不会太远了! ****** 当陈理被抓起来、陈家被官府查抄的消息时,安然正在帮三娘已经出世的嫡子做小衣裳。 孩子既是已经出生了,安然做姨母的,自然要有所表示。她才跟锦屏学了新的花样,要做个大红色小肚兜,正好现在能穿。 这消息从陆明修之口传出来时,安然愣了一下,手中拿着的小小肚兜掉在了软榻上。 “已经拿到决定性的证据了么?” 陆明修微微颔首,简明扼要给安然透了些内情。 原来徐舟的父亲徐程早就预感自己要遭遇不测,只来得及传递了些许消息给旧日家中的忠仆李叔。还嘱咐他不可贸然和陈家抗衡,一定要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再出头。 谭朗和陆明修派出调查徐家之事、嘉娘养父母之事的人,终于查到了这条线索。 这时李叔才赶出来,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才使得他们顺利找到了证据,查到了陈理身上。徐程的尸骨被找到,在令人惋惜之余,也发现了凶手就是陈理的如山铁证。 具体情况陆明修没有说,安然也无心多问,如今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唯一令人担忧的,便是没抓住陈谦。陈谦跟樊师爷等人混在了一起,阴差阳错间,没抓到他。 “别担心,早已经给瑞亲王旧部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跑不掉的。”陆明修安慰她道:“过些日子,便能有结果的。” 安然点了点头,心中没有当初想象的不安慌乱,反而觉得很平静。她早就等着这么一天,而这一天终于快到了。 强弩之末,他已经没有了兴风作浪的能力,抓住他是迟早的事。 安然面上不太在乎,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只有抓住了他,她前世的未醒的噩梦才算是彻底结束。 “侯爷,后日三姐府上摆满月酒,咱们是一早就要去的。”安然岔开了话题,似乎浑然不在意的笑道:“听三姐说,姐夫给哥儿想了几十个名字,都不满意,到这会儿都是哥儿、哥儿的叫着。三姐勒令姐夫,满月那日起码要有一个小名儿叫着。” 陆明修抓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 安然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想笑一笑缓解气氛,却听到他声音沉沉的开口了。 “咱们的孩子,我已经想好名字了。” 第196章 陆明修话音未落,安然先是怔了片刻,唇边的弧度还没勾起来,瞬间红透了脸。 她愤愤的瞪了陆明修一眼,陆侯爷倒是什么都敢说!他们两人甚至都还没有圆房……他连孩子的名字都想了! 不过这点子怒气,看在陆侯爷眼里颇有些娇嗔的意味,权当是夫妻两个的情趣了。他眼珠一转,笑眯眯的道:“夫人想知道吗?” 安然鼓起双颊,气呼呼的道:“侯爷!” “夫人别担心,怎么着都还有两年的功夫,足够我把咱们儿子、女儿的名字都想好。”陆明修忍笑辛苦,却仍是一本正经的道:“到时候列出册子来,请念哥儿、小汐他们都帮着参详参详。” 安然见他越说越离谱,而外面已经隐隐传来了孩子们的声音。安然怕陆侯爷嘴上没把门的,把这话告诉孩子们,忙去捂他的嘴。 陆侯爷从来不做吃亏的事,在她柔软纤细的手指上趁机讨了个吻,才在安然眼神“威慑”下,乖乖的放开了她的手。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的闹了一会儿,安然脑海中最后那些关于陈谦之事的惆怅,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话间安沐、安汐已经牵着念哥儿到了外头。 “夫人和侯爷在里屋。”锦屏略略抬高了些声音对三人道。 安然听到了锦屏的话,便扬声叫他们进来。“都进来罢。” 姜黄色的锦缎帘子被掀了起来,安汐牵着念哥儿先进来了,安沐跟在两人后头。 三个孩子见过礼后,安然叫他们到自己身边坐下。念哥儿看到软榻上的小肚兜,看到这么小的衣裳觉得好玩。“母亲,这是给小弟弟做的么?”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后日咱们都要去毅郡王府,是你三姨家的小弟弟满月的日子。到时候郡王府人会很多,你要好好跟着小沐舅舅才是。” 念哥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安沐也连连保证要照顾好小外甥。 陆明修在一旁没插话,神色温和的看着安然跟孩子们说话。安然素来性子好,对待孩子们更是有耐心。见她自打安沐和安汐过来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越发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 转眼便是九娘的生辰,今年不是整寿,自然不宜大办。明年就不一样了,九娘的及笄礼需要操办起来。对于九娘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代表着她终于长大了;对于他来说,更是非常重要的时候—— 到了那时,他便能完完整整的拥有她。 “侯爷?”安然见陆侯爷少见的竟有些愣神,唇边还时不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想到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觉又有些面皮发烫。“侯爷!” 陆明修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四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他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神色却撑着很是淡定自若。 “念哥儿和小沐的先生已经请好了,到时候分开讲授,念哥儿先开蒙。”陆明修好歹方才分出了一丝精力再听她们说话,勉强也接上了话头。“等到先生考了小沐的进度后,再行安排。” 安沐和念哥儿闻言,都用力的点了点头。安汐也觉得很高兴,弟弟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将来作为大姐的娘家人,也不给大姐丢脸。 见两个孩子劲头十足,陆明修趁机提了要让念哥儿也搬去苍柏院去。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念哥儿面上露出了些为难之色,没有答应,也没有撒娇耍赖的拒绝。 原本安然和陆明修商量,等到明年再让念哥儿过去,好歹到他五岁。陆明修也盘算好了,左右等到九娘及笄后,是一定要把两人间这个捣蛋鬼给他小舅舅去带。总不能等他们圆房后,念哥儿还霸占着九娘罢? 不过见念哥儿和安沐玩得好,陆明修便试着早些提出了要求。 他抬眼时,便对上了安然不赞同的目光。“念哥儿才四岁,平时跟着我惯了,不急在这一时。” 虽说念哥儿如今已经懂得要自己睡,不是总粘着安然,不过十日里有一两日,还是想安然哄他睡,给他讲故事。 听到母亲给自己撑腰,念哥儿才松了口气。 安沐也说念哥儿还小,跟着大姐姐更好些,等到念哥儿大些再搬过来云云。 陆明修不由失笑,他倒像是成了坏人一般。正巧松阳来请陆明修示下,安然便让他赶紧走了。 不多时,安汐安沐也要去准备出门穿的衣裳,安然便让两人各自回了院子。等到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念哥儿爬到上了软榻,站直了身子,仍由安然虚虚的环住他抱着。 “母亲,小沐舅舅不会生我的气罢?”念哥儿在安然耳边,颇有些惴惴不安的小声道:“我刚刚没有答应父亲的话,去跟小沐舅舅住在一起。” 他神色很是纠结,两只小手绞在一起。“可是我也舍不得离开母亲。我没有不喜欢小沐舅舅……” 安然听罢,顿时明白了方才念哥儿一瞬间的犹豫。他想的这样周到,怕伤了安沐的心,可见念哥儿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孩子。听了他的话,安然的心早就柔软成了一片,柔声安慰他道:“哪有的事,你小沐舅舅不会放在心上的。你还小,自然要跟母亲在一起,小沐舅舅小的时候,也是离不了人的。” 念哥儿听了,神色这才好些,只是还有些怏怏的,似乎对自己的决定,还很自责。 安然又哄了他好一会儿,念哥儿的小脸儿上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三姨家的弟弟,是比东哥儿还小的弟弟吗?”念哥儿靠在安然怀中,声音软软的问道。东哥儿已经是他见过最小的孩子了,刚刚能爬了。他实在难以想象,比东哥儿还小的孩子。 安然好笑的点了点头。“比东哥儿还小很多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念哥儿在安然蹭了一会儿,才又犹犹豫豫的问道:“母亲什么时候生小弟弟呢?” 安然听罢,简直想呻-吟一声。念哥儿跟陆明修不愧为父子,今日问她的问题都一模一样。只是在念哥儿面前,她总不能给挤兑过去,只能耐心细致的回答他的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念哥儿的身份特殊,安然怕贸然回答伤了他的心。 “我听到外祖母说,三姨生了小弟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以后不必再受委屈……原来东哥儿不是三姨亲生的儿子。”念哥儿怕安然不高兴,吞吞吐吐的说完后,又强调道:“不是我故意偷听大人说话!是我和钰哥儿在一起玩,不小心听到的——” 莫非念哥儿是怕以后府里添了小孩子后,自己对他没有那么疼爱了?安然一面绞尽脑汁的猜测着,一面柔声道:“母亲不怪你,母亲知道念哥儿是好孩子。念哥儿,就算以后再有小弟弟和小妹妹,母亲对你的疼爱也不会少半分……”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安然说起来也不由觉得脸红,可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安慰念哥儿。 谁知念哥儿却摇了摇头,反而认真的看着安然,嫩生生的小脸儿正色道:“我想母亲要是也能快点生个小弟弟就好了。”说完,他窝在安然的怀中,闷闷的道:“母亲有了小弟弟,就不会受委屈了。” 虽说他年纪还小,对这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可是他脑海中也有了模糊的认知,听了赵氏的话,更是觉得母亲也要生个小弟弟才好。 “母亲若是有了小弟弟,我肯定会当好哥哥的!”念哥儿见安然看着他,忙又直起身子,挺起胸膛来信心满满的道:“到时候我哄他睡觉、陪着他玩——” 孩子的童言稚语最能打动人。 安然听罢,只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游走。这次她没再说别的,只是抱着念哥儿,眼中闪动着盈盈的水光。“我们念哥儿肯定是个好哥哥。” 念哥儿骄傲的点了点头。 陆明修在外头同松阳说完了话,正要撩了帘子进来,正巧听到了念哥儿的童言童语,心中觉得欣慰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 这样懂事乖巧的儿子,周城和杨氏却早早的就离开了他—— “母亲,我去跟小沐舅舅说说话罢?”念哥儿突然又想起了方才的事,生怕觉得小沐舅舅会伤心,他便从安然怀中钻了出来,自己就要穿鞋下地。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帮他把小羊皮靴子拿过来穿好,叫了青杏进来,嘱咐给他穿暖和了,带他去苍柏院。 等到青杏牵着他走了,陆明修才撩了帘子进来。 “念哥儿真真是我儿子。”此时他眼底的哀恸和痛惜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促狭之色。“念哥儿也闹着要小弟弟,这可不是我撺掇的。” 方才念哥儿说这样的话她感动,陆明修说出来,便没了感觉。 “是是是,念哥儿是您亲生的行了罢!”安然摇了摇头,嗔了一句,说起了正事:“后日去三姐府上,您有空罢?” 陆明修微微颔首,“一起去。” 安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锦屏去准备出门的东西。 ****** 再来毅郡王府参加满月宴,安然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就在前两日,她被太夫人以安沐和安汐作为人质,强迫她来到了毅郡王府,预备给云诜做妾,那时她不仅要面临同李氏争宠,还有面对三娘的猜忌…… 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日,安然不想再多回忆什么。那时候再艰难,她只想着,日子是人过出来,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开眼前的困境,重生一次,她不会就屈服于命运。 虽说她吃了不少苦头,幸而有身边的这人陪伴—— 安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捏,她微微转过了头,看到陆明修也正侧过头看她,眼底透出一抹关切。 是了,她那些最狼狈的模样,陆明修早就见过了。从在惊了的马车上,那双温暖干燥的手掌牵住她的那一刻,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便开始了。 时到今日,他一直都在。 安然微微一笑,柔声道:“咱们进去罢。” 毅郡王府世子妃成亲这些年终于生下了嫡长子,对于毅郡王府来说,绝对是值得好好庆祝的一件大事。连帝后都赏赐了东西下来,今日来道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先前世子庶长子的满月宴便办得甚是热闹,如今得了嫡长子,更是要大肆庆祝。 赵氏也带着七娘、十娘过来,六娘识趣的留在家中没有出门。四娘和五娘也早早的就到了,毅郡王妃则是带着云兰三姐妹待客,见南安侯府的姑娘们过来,便到了一处说话,也帮着她们招待贵女们。 今日来得人极多,幸而毅郡王府早就有准备,两位侧妃也出来帮忙招呼,毅郡王妃总领,赵氏在旁边帮衬,一时间倒也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众人见安然夫妇带着孩子们过来,忙纷纷过来行礼打招呼。见到安然身边的安沐安汐,有心人便打听了起来。 除了南安侯府的人,甚少有人知道二人的真正身份,既是平远侯都出面说了,说是夫人的远亲,如今在平远侯府住着,众人对安汐和安沐的态度顿时便热络了不少。 安汐和安沐这样的场面见得少,不免有些紧张。好在这些日子在平远侯府也学了不少规矩,先前在南安侯府也是有过见识的,故此倒也能撑得住,落落大方的跟人打招呼。 安然投以赞许的目光。 陆明修作为男客自然在外院招待,安沐和念哥儿是要进去看婴儿的。他离开前特意嘱咐了一句,让念哥儿和安沐之后去外院找他。 虽说念哥儿的年纪小,在内院倒也罢了。只是安沐一个人出来,怕他不自在,陆明修便把念哥儿一同叫出来。安沐和念哥儿闻言,都乖巧的点了头。 在外头先头昏脑涨的应酬了一番后,安然好不容易脱身,带着三个孩子去看三娘才足月的小婴儿。如今总算有了名字,叫琛哥儿。 这会儿他正被裹在大红色绣着百子戏婴图的包被里,睁着眼睛,这会儿不哭也不闹,甚是乖巧。只是时不时张开小嘴吮吸自己的手指,可爱极了。 念哥儿看小婴儿觉得十分有趣,默默的想着若是母亲也生个小弟弟,一定比琛哥儿还乖巧可爱许多。 东哥儿也被放到了临窗大炕上,虽说也有人看着,三娘也放在房中照顾。安然却也见了有人看到东哥儿后,便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如今有了嫡长子,庶长子的身份本就尴尬,再加上他生身姨娘的丑事,恐怕这个孩子以后会被忽视也不一定。甚至三娘都不用虐待他,只需要视而不见便是了。 可安然觉得,三娘并不是这样的人。她是个爱恨分明的性子,言出必践。既是答应把东哥儿留在身边,便不会打压他。也会好好的抚养他长大。 只是外头闲言碎语少不了,且看东哥儿的心性如何了。到时候要提醒三娘,平日里照顾东哥儿的人,一定要精心挑选。 大家正围着孩子看,说着吉利话,只听到外头丫鬟们传话道:“云阳郡主到了。” 云阳郡主是今上亲封的异姓郡主,因着跟皇后娘娘的关系,还有谭尚书的缘故,比正经的郡主长公主更有体面。她跟皇族宗亲的关系不深,跟宗亲间也甚少走动。 如今来了毅郡王府,多半还是看在安然的面子上。 只见说话间,云阳郡主已经带着嘉娘、怡姐儿、恒哥儿过来了。众人纷纷过来请安行礼,云阳郡主笑着摆了摆手,三娘挣扎着也要行礼,被她制止了。 三娘生臻哥儿也是费了千辛万苦,身子到现在还有些虚。 等到看完孩子,自然有招待宾客们的地方。 安沐和念哥儿要去外头找陆明修,钰哥儿和恒哥儿也要跟着去。其中安沐最大,赵氏和云阳郡主都托了安沐要好好照顾弟弟们。 还从没被这样“委以重任”,安沐脸上红扑扑的,却用力的点了点头,保证照顾好弟弟们。 见南安侯夫人和云阳郡主对安然的“表弟”这样重视,不知情的人对安然安沐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安然看众人一副好奇又不得不碍于礼节忍住不问的神色,不由觉得好笑。 嘉娘则是带着怡姐儿,早一步牵住了安汐的手,笑眯眯的对安汐和安然道:“这就是小汐姐姐罢。姐姐,让小汐姐姐陪着我跟怡姐儿在一起说话罢。” 想要跟郡主的两个女儿套近乎的人何止一个两个,可是偏生嘉娘只爱跟着安然,也只对安然言听计从。当嘉娘知道安汐和安沐的身份后,便主动要帮着姐姐带安汐在众人面前交际。毕竟她们都是未出嫁的小姑娘,寻常在一起被招待,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平远侯夫人的表妹,云阳郡主长女的好玩伴……这样一来,谁都不会看轻安汐。 见嘉娘这样贴心的举动,安然心中一暖,笑着点了点头。“小汐才到京中不久,嘉娘你还要多提点她。” 听了安然的话,嘉娘高兴极了,觉得自己终于能帮到姐姐,而不是一直在姐姐的照顾下。 “小汐姐姐,我也是从扬州长大的。”嘉娘跟安汐走到了一边,轻松的道。“如今听姐姐说,小汐姐姐才从扬州回来不久,快给我讲讲如今有什么变化罢。” 安汐还不知道怎么有人叫自己姐姐如此亲切,宛若亲生姐妹般亲密。她倒是听说过,云阳郡主的长女能重新找回来,自己的姐姐功不可没。故此她笑着点了点头,跟嘉娘说起了话。 一旁的怡姐儿也听故事似的,时不时的提问,天真童趣,甚是讨喜。没过多久,三个孩子中便传出低低的笑声来。 倒让七娘和十娘后悔没先一步拉住安汐,如今跟云阳郡主长女说话的机会,便白白的被占了。云兰、云芳、云蕊三姐妹正在招待今日过来的贵女,见了两人,忙把她们叫了过来说话。 赵氏知道云阳郡主过来是看在安然的面子上,故此在云阳郡主面前客客气气的,把安然又好生夸了一通,展现出的关系甚至融洽,让云阳郡主对她也多了几分笑模样。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景象,赵氏想起了当初李氏的庶长子办满月酒时,那时自己心里头再恨,面上却也只能露出笑容来,还生怕被人看出言不由衷,只能强撑着—— 如今她的喜悦眼角眉梢都爬满了,发自内心的高兴,为三娘终于熬出头来而高兴。 吃了宴席,又听了戏,这一日的热闹才算是完了。 等到散了后,三娘把安然单独叫到了身边说话。 “九娘,你嘱咐画屏的话,我都听她说了。”三娘很是感动,看着安然,感慨的道:“姐姐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当初我还疑心你,不给你好脸色——” 恐怕这日满月宴,三娘也想起了当初的事。 那段时日,不单对于安然来说是不愿想起的回忆,对三娘来说也是痛苦混乱的日子。如今纵然裂痕仍在,万般伤痛难以弥补,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算是又有了盼头。 当时她确实是对九娘没有好脸色,如今想来九娘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在毅郡王府生活,态度不能过于积极会引起自己的猜忌;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放任李氏坐大。 真真为难了九娘,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便是经历了这些,九娘却没有怨恨她。甚至在她生产的时候,说出体贴关心的话。如果不是真心待她,何必留在毅郡王府守着她?要是到这话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九娘多管闲事罢了。 “三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难不成姐姐还要我再客套一番,姐姐是如何对我好的?那咱们姐妹也太假了!”安然笑着摇了摇头,道:“如今有了琛哥儿,姐姐一门心思都扑在他身上,只偶尔记得疼一疼妹妹便是了。” 即便她表现得很大度,三娘心中愧疚仍在。加上她前些日子的举动着实让三娘感动,三娘便又想着要变着法补偿她。 只是如今九娘不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小庶女了,平远侯爱她护她,自己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 三娘看着安然,深深的叹了口气。 “姐姐说不过你。”三娘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轻声道:“小小年纪,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安然面上露出一点得意之色。 姐妹两人的谈话并没有继续太长时候,三娘还要忙着照顾琛哥儿。等到送走了宾客,安然便也带着孩子们告辞了。 安然带着三个孩子共乘一辆马车,陆明修则是有事去了衙门。 马车上,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郡主家的两位姑娘,人都是极好的。”安汐想到嘉娘对自己的照顾,想到肯定和姐姐脱不开干系。“尤其是大姑娘嘉娘,人和气又漂亮。怡姐儿也很可爱。” “姐,嘉娘怎么跟你特别亲?总感觉她对我亲热,是因为你。”安汐又不傻,听出了嘉娘虽是句句在同她聊扬州的事、聊来京路上的见闻,却时不时就提到安然,还饶有兴趣的问起了安然的事,比如她喜欢的东西云云。 安然闻言,不由莞尔。 “那次云阳郡主府上出了刺客,我受了点轻伤,在云阳郡主府上养伤,嘉娘也陪着我留下了。”安然言简意赅的道:“机缘巧合之间,云阳郡主发现嘉娘就是自己走失多年的长女。” “如此一来,云阳郡主爱屋及乌,便觉得我帮了她大忙。嘉娘也跟我亲近。” 安汐点了点头,她心中虽是想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却也懂事的没有多问。嘉娘肯这样帮助她,她是感激的。在嘉娘的引见下,她又认识了好几家的贵女。 毅郡王府的姑娘们也都赶着来跟她说话,对她亲亲热热的甚是客气。 然而安汐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而是愈发的谨慎起来,言行上不能出任何差错。她心里清楚,别人之所以敬着她,是因为她姐姐是平远侯夫人、南安侯府的姑娘,并不是她本身。 回去后还要多多叮嘱小沐,不能给姐姐惹麻烦。安汐暗暗下定了决心,眼下他们帮不上姐姐,也绝对不能给姐姐惹麻烦。 见安汐突然沉默下来,只听着安沐和念哥儿说笑,安然是自小看着安汐长大的,岂能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安然也没有点破,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安然对安汐安沐最大的期盼,便是她们姐弟二人能平安快活的长大。 ****** 很快便到了安然的生辰这日。 安然的上一个生辰,还是在来京城的路上过的,当时谁都没人在意,来接她们姐弟的石妈妈对她这个在乡下长大的庶出姑娘并没看在眼中,虽谈不上刻意虐待,却也称不上精心。 时至今日,安然回南安侯府在赵氏院子里说话时,石妈妈还总是躲着安然,即便是见到了也战战兢兢的请安。生怕安然想起旧事来,发落她。到时候赵氏也保不住她。 安然对这些并不在乎,看人下菜碟,这种事她见多了。 今年安然也没准备大办,毕竟她的年纪在这儿摆着,又不是什么整寿,家里几口人在一起吃了些长寿面便罢了。 虽说她没有操办,给她送贺礼的人却不少。即便她没透出生辰的消息去,有心人想要知道的却还有不少。 其中礼物最重的便是三娘,云阳郡主相较之下倒退了一射之地,其余太夫人、赵氏送来的礼物也都不菲,姐妹们自知自己也拿不出比平远侯府中流水似的御赐之物更贵重,干脆做了些绣活送给安然。 云芳姐妹也有礼物给安然,到底有过安然在毅郡王府跟她们相处过的情谊,安然倒也同她们走动着。 到了嘉娘这儿,嘉娘亲手绣了一个荷包、一条汗巾子、一块手帕给安然。云阳郡主跟安然提起来时,语气还不免酸溜溜的。说是嘉娘就属给她的礼物最上心了。 平远侯府里,安汐和安沐联手送上的礼物是安然最爱吃的菜,安汐还另外做了两样活计送给安然,安沐则是认真的写了一幅字,念哥儿在安沐的指点下,作了一幅画。 孩子们的礼物都是亲力亲为,都是他们的心意,安然很珍惜的收了下来。 白日里平远侯府热闹了一日,用过晚饭后,安汐和安沐纷纷告辞,念哥儿也说要去跟安沐住一晚,没有留在正院。 翠屏等人服侍过梳洗更衣后,便识趣的退了出来,这良辰自然是要留给侯爷和夫人的。 这日来,一直表现得极为淡定的陆侯爷,这会儿终于拿出了自己准备礼物。 197 第 197 章 平日中陆明修时不时就会送些小玩意儿给她虽说并非件件昂贵却都是他花了心思挑的,心意自然是最难得的。安然想到的,安然没想到的,他都已经送了个遍如今便是安然也猜不出他要送她什么礼物。 陆明修先是拿出一个信封出来。 见他神色自若的拿给自己安然却忍不住去猜测信封里内容,面上不由自主微微发烫。 陆侯爷时而沉稳冷峻寡言少语时而甜言蜜语轮番上阵。莫非陆明修抄了什么情诗或是自己写了什么东西给她? “拆开看看罢。”陆明修见安然面若飞霞捏着信封只是不拆开心中念头一转顿时明白了安然慢吞吞的动作是为何。他忍笑道:“恐怕要让夫人失望了。” 安然闻言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掩耳盗铃似的飞快的拆了信封。 确实是两张轻飘飘的纸,上头是安汐一家的身契。 “先前走得急,没来得及把身契要过来。”陆明修在一旁解释道:“如今太夫人总算想通了知道是我所为,干脆卖了人情给我,把身契交到了我手上。” 事情没有陆明修说的这样简单。拿到身契他也是几经周折最后太夫人不得不“自愿”把身契送给了陆明修。 不过卖人情给陆明修倒没有假。太夫人的算盘打得很好若是直接给了安然,安然也不会多感谢她,左右孩子们已经被接了回来原本安然便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可送到陆明修手上就不一样了,陆明修是拿来讨安然欢心的,安然高兴了,自然也得记得太夫人一份情。 当安然看到身契时,心中的感动已经无以复加。 只是有些话已经不必说出口,安然看着陆明修,笑得眉眼弯弯,眼中却是泛着点点水光。 “夫人闭上眼,为夫准备了一份生辰礼,还请夫人别嫌弃。”陆明修故作神秘的道。 敢情方才的身契还不算是礼物?他该知道的,能让安汐和安沐回到她的身边,便是她曾经最大的期盼了 安然从善如流的乖乖闭上了眼睛。 只感觉陆明修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边,他修长的手指摆弄了一番后,安然片刻后便觉得自己颈间一沉,似乎是被戴上了什么东西。 “可以睁开眼了。”陆明修用气声在她耳边轻轻的道。 安然依言睁开眼。 她低下头去看,只见一枚羊脂玉材质的平安扣端端正正的垂着。玉的质地温润细腻,虽是上乘论珍贵还不如陆明修先前送过她的那些首饰。然而送这个平安扣,陆明修却分外的郑重其事。 “往后你贴身带着这个罢。”陆明修难得的言语间有些支吾,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是在大师给开过光的,也供奉过一段时日,听大师说能保佑人康泰平安的” 安然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一向只相信自己更胜于神佛的陆明修,竟然去给她求了这个平安扣,只为了一个虚幻的吉利话。安然用力眨了眨眼睛,手掌紧紧的攥住了平安扣。她该怎么回应他所有的爱与呵护? 见她像是小兽般茫然无措的睁着眼,看起来无辜又惹人怜爱。陆明修没有再克制自己,与她交换了一个足以夺取全部呼吸的吻。 气喘吁吁的分开口,安然脸上的绯色一直都没有褪下来。她珍而重之的把平安扣放到了亵衣里头,贴身带着。 既然到了这份儿上,两个人也就不端着矜持了。 大红色的帐幔落了下来,两人厮磨缠绵了半夜,陆明修却始终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只要再等一年 安然先前一直答应着念哥儿,要带他去西山的庄子上看青萍,到了夏至才得以成行。 自打过年后,便是三娘产子、安然自己的生辰、琛哥儿满月宴,还有太夫人的生辰等等,直到换了轻薄的夏衫,陆明修也才得了闲,带着母子二人去了西山。 安汐和安沐无疑从念哥儿口中得知,此去是为了带念哥儿去见他生母身边的丫鬟,便懂事的没有跟去。两人只说爹爹的信快到了,他们要在府里等着。 虽然他们嘴上这么说,安然心里清楚两个孩子怕给她添麻烦罢了。 不过此去并不单单是去游玩,还不知道念哥儿重新见了青萍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故此安然便也随了他们。 去西山的马车上,念哥儿先前出门玩的劲头反而消失的一干二净,小小的人时不时看着角落出神。同先时带他出去玩时,他趴在车帘便好奇的张望、拉着安然问东问西的模样截然相反,陆明修和安然看在眼中,心疼他的乖巧善良,有些话想说怕又伤了他的心。 他和青萍还是有感情的,母亲临死前的托付,这一路上的陪伴即便很多时候,青萍做的不尽如人意,甚至还想利用念哥儿争取陆明修的关注念哥儿仍然没有厌恶了她。 哪怕是青萍这个人只把念哥儿当做利用的工具。 安然知道,念哥儿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进府后小心翼翼的生活在她和陆明修身边,安然更不敢给他压力,许多事只能缓缓的来。若是这次青萍这回苦求念哥儿,念哥儿心软答应的话,安然还不知要如何应对,才不伤了念哥儿的心。 看着念哥儿心事重重的模样,安然也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西山的庄子上路程稍远些,一大早从平远侯府出发,晌午时才到了西山的庄子上。 管事们并自家婆子们早就等在庄子前,见到了平远侯府的马车,忙纷纷过来请安行礼。先前早就吩咐好他们今日到的,院子和屋子都已经收拾妥当,等着侯府和夫人并大少爷过来。 趁着平远侯夫妇接见管事们的功夫,锦屏等人把家里带过去的铺盖、惯用的熏香、茶具、杯碟等物,都在房中布置好,让主子们舒舒服服的住下。 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又正值夏日,安然回来先洗了澡,换了衣裳,才出来用午饭。 陆侯爷是在军营里历练过的,洗澡更衣都是极快的,故此等到安然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陆侯爷已经好整以暇的等在了花梨木的扶手椅上,念哥儿则是被青杏抱走去洗澡换衣裳,还没回来。 “头发还没干就出来。”陆明修让安然在房中的贵妃榻上坐下,自然的拿过了干布,替她把头发擦干。“不小心伤了风,也够你难受一阵子的。” 安然干笑了两声,乖乖的让他帮忙擦干长发。 乌黑浓密的青丝垂在安然身后,头发上的水珠被擦干了,实则还没有干透。干脆只拿一根发带把头发微微拢了一下,松松的扎上。 等到念哥儿过来时,安然和陆明修已经收拾妥当,等着他用饭。 花梨木镶嵌大理石的圆桌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十数个碟子,各色菜肴的取材全部是庄子上的时令果蔬及现宰杀的牲畜,食材说不上珍贵,却非常新鲜。 尤其是夏日里,反而是一些不起眼的野菜团子、爽口小菜更受欢迎。 安然哄着念哥儿吃了两个野菜团子,又喝了一碗什锦蜜汤,最后许诺他晌午乖乖睡觉的话,醒来后有冰镇酸梅汤喝。 念哥儿痛快的答应下来,也不用安然陪着,主动拉着青杏,去了自己的房间。 “侯爷,这一路上念哥儿都是心事重重的。”安然远远的见青杏牵着念哥儿去了西厢房,不由蹙了眉,满面忧色道:“今儿晌午他竟没让我陪着。” 往日念哥儿一旦去了陌生的地方,若是休息,一定要安然陪着他的。便是去安然的庄子上,念哥儿算是去熟了的,他也要安然陪着。 此刻的异常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念哥儿压根儿睡不着,也不想安然担心他,干脆不和安然一起睡。念哥儿比他们想象中,对这件事更在乎。 陆明修微微颔首,小孩子的心思很容易看穿,纵然他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青萍的事,着实有些棘手。罪大恶极罢,算不上可她心思不正,又不能让她挑唆歪了念哥儿。”安然苦恼的道:“念哥儿又是个懂事的孩子,若是咱们不提,纵然他心里再也渴望见到青萍,也不会提” 这不上不下的才难处置。 “念哥儿的性子更像杨氏,有些善良软弱。”陆明修想起他见过的杨氏,念哥儿不仅模样像他,脾性瞧着也像,对于男孩子来说,便稍显不足了。 “罢了罢了,还是先让他和青萍见上一面。”安然摆了摆手,道:“我倒要看看,这些日子青萍到底有没有悔悟。” 陆明修应了一声,没说别的。 “你也歇会儿罢,这一上午折腾过来,也累了。”陆明修牵起了安然,让她在里屋的拔步床上躺下,自己也歪在了一边。“不急在这一时的。” 安然乖乖的闭上了眼。 夏日里天热容易出汗,又是歇晌,安然面上素净一片,未施脂粉。陆明修看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脸,长长垂落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粉嫩柔软的双唇,小巧秀挺的鼻梁,每一处都美得恰到好处。 陆明修没有午睡的习惯,可只要有功夫,便会陪着安然午睡。哪怕是在一旁看着安然呼吸平缓悠长的睡着,他总是觉得看不腻。 遇到安然之前,他从未想过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会是什么模样遇到安然之后,便是安然的模样。牵动他全部心绪的,不过是她的一颦一笑。 歇过晌午,安然依言给念哥儿用水晶碗给念哥儿装了满满的一小碗冰镇酸梅汤,念哥儿小猫儿似的一口口喝着,很珍惜的模样。 安然想着他年纪吃凉的东西不好,便总是限制他吃凉食的分量。见念哥儿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不由失笑。 安然让人把青萍申时给带到,陆明修则是去了小书房看书。 “念哥儿,一会儿青萍便过来了。”安然抹了抹念哥儿的头,柔声道:“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只管说便是了。” 念哥儿神色微变,紧张的点了点头。 安然并不准备离开,青萍和念哥儿见面必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若是青萍再耍花招,她是定然不会轻轻放过的。 果然时辰钟才堪堪指向了申时,只听到青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夫人,青萍带到了。” “让她进来。”安然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锦屏和翠屏都守在念哥儿身边,生怕青萍一旦发起疯来,会伤害到念哥儿。 只见帘子撩了起来,一个青色的身影跟在青梅身后进来了,正是青萍。 “奴婢给夫人请安。”青萍低眉顺目的跪下,态度甚是柔顺。安然目光扫过去,只见她比起半年多前美貌丫鬟的娇俏模样,多了几分畏惧和沧桑之感。 想来这些日子,她过得也不那么痛快。 “起来罢。”安然见到念哥儿眼中亮了亮,有几分期待之色,却又些害怕的神色,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放缓了声音。“大少爷要跟你说说话。” 青萍应了一声是,拘谨的站了起来。 她稍稍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念哥儿,而是姿容更胜往昔的平远侯夫人安九娘。只见她身穿一条天水碧的长裙,一身醉仙颜的褙子,长发松松的挽着,只差了两根赤金东珠的凤钗,顶端的东珠浑圆饱满,色泽上乘那张脸一向是美得惊心动魄,青萍不得不咬牙承认,随着安然年纪渐长,容貌也愈发的不得了。 这样的娇妻守在身边,也难怪平远侯眼里容不下别人 青萍的眼神飞快的转开,她低下头,看着念哥儿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执拗的、怯生生的望着自己,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她上前一步,曲膝行礼道:“奴婢见过大少爷。” 她这规规矩矩的行礼,倒把念哥儿吓了一跳,念哥儿嘴唇阖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便是安然见了她此举,也觉得失望。难道念哥儿大老远的过来,只是要看她这般疏离冷漠的行礼不成?还是她想告诉念哥儿,她还记恨着过去的事? 锦屏闻言皱了皱眉,代念哥儿答了。“青萍姑娘不必多礼,你到底是大少爷身边的旧人。你这般做,是要寒了大少爷的心么?” 听她的话不好,青萍忙看了一眼念哥儿,果然念哥儿眼中闪过一丝伤心之色。 青萍这才及时的变了脸色,垂下头,低低的唤了他一声“念哥儿”。 “念哥儿,是萍姨不好。”青萍发现自己从开始见念哥儿便做错了后,立刻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她余光看着端坐在主位的安然,心中暗暗咒骂了两声。 都是被安九娘那张美貌的脸扰乱了心神,青萍咬了咬牙,竭力让自己的心思都放在念哥儿身上。 念哥儿才是她重获自由的希望,看念哥儿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平远侯府是善待的。青萍始终不相信,安然肯好心的善待念哥儿,即便这样做了,也是面子功夫而已,为了应付平远侯罢了。 为了在平远侯面前做出贤妻良母的模样,倒是为难了这个不足十五岁的安九娘。 青萍在心中恨恨的想着,面上却愈发露出懊悔和思念的神色,她走到了念哥儿身边,对他道:“念哥儿,萍姨只是近乡情怯,见了你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从你出生时,我便服侍在太太身边,咱们还未曾分开过!” 她的话看似在卖惨,实则漏洞百出。若是青萍揣着明白装糊涂,认定念哥儿真的是平远侯的私生子,安然这个平远侯夫人面前,她就不能再称呼为杨氏为太太。 若是青萍真的明白那便不该撺掇念哥儿,是安然害得他娘早逝! 青萍到底是想要离开而疏忽了,还是又在故意挑唆念哥儿?当着自己的面,她敢这样说,是太有自信了还是蠢? 念哥儿本就心思细腻敏感,他猜测自己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只是个借口罢了。他这次来,也想找萍姨来证实这个问题。若是萍姨的话,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是他也说不出口要跟萍姨单独说话,他怕母亲伤心。 “萍姨,你过得还好罢?”念哥儿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问了这么个不疼不痒的问题。 青萍自然是抓紧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念哥儿不用惦记奴婢。”青萍眼中泛着激动的泪光,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道:“奴婢一切都好,吃穿都是不短的。只是想哥儿,想起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却不能继续服侍在哥儿的身边” 她这是说得什么话?翠屏在一旁早就忍无可忍了,方才她当着夫人的面,张口就称呼念哥儿的生母为太太。这会儿倒是把夫人说成了还她这个忠仆跟小主子分开的恶人。 夫人犯不着跟一个被发配到庄子上的贱婢计较,没得降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却不能就让事情这么过去。 “青萍姑娘说的是什么话?”翠屏素日来知道安然的脾气,对待自己身边的人甚是宽容和气,她便道:“你当初为什么从大少爷身边离开,莫非这会子心里头还不清楚?” 翠屏的脾气直,作为大丫鬟也敢说话。“大少爷心善来看你,你却还想挑唆夫人和大少爷,你存了什么居心?” 她这一通话下来,青萍唬了一挑,心中暗叫不好。 青萍忙跪下道:“翠屏姑娘误会了,我并无此意!夫人、夫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她绞尽脑汁的为自己开脱。“是我错了,是我自己糊涂犯了错事,夫人是不让我教坏了哥儿,我知道!我正是懊恼着自己的过错,言语上不防头,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 依旧是语无伦次的狡辩。 安然没有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对青萍的处置已经有了决断。 无论念哥儿因为此事恨她也好,怨她也罢,这个青萍是一定要远远的送走。在庄子上这些日子,可见她是没有悔改之心的。有青萍在,定然遗祸无穷。 “念哥儿,到母亲这儿来。”安然看着在一旁愣愣的念哥儿,心中一痛,柔声把念哥儿叫到了她身边。 念哥儿的大眼睛中雾蒙蒙的,有着未曾说出口的伤心。 安然给锦屏和翠屏使个眼色,示意把青萍赶紧给带回去。安然轻声哄着念哥儿道:“一会儿让你父亲带你去钓鱼玩好不好?庄子上有个极大的水池子,临着水正清凉。” 虽说安然才来,却也听陆明修是说过,庄子后院有个极大的水榭,池子里头养着锦鲤。在水榭上四周都垂着纱帘,角落里放上冰,风一吹来,水汽清凉,甚是舒爽。 即便是锦鲤钓上来不能吃,钓鱼不过是个乐趣罢了。 “青杏,去看看侯爷有没有空闲。”安然吩咐一声。 念哥儿也不嫌热,依赖的靠在安然怀中,乖巧的点头,安然为了哄他高兴,特让人端来冰碗。念哥儿神色也是怏怏的,安然喂他,他便吃上两口。 他果然还是伤心了。 安然才说去水榭上,青梅便去传信,不多时庄子上的丫鬟婆子便把水榭给布置好了。陆明修在书房里处理些公文,得知安然邀他去带着念哥儿钓鱼,便猜到恐怕念哥儿见青萍如他们所料,并不愉快。 他痛快的答应下来,让人在锦鲤池上放些从小溪里才抓来用作菜肴的鱼,总得吃到肚子里才有成就感。 陆明修想了想,又让松阳吩咐下去,准备些烤鱼烤肉的工具,晚上干脆烤些东西吃罢了。 安排完这些后,陆明修便去了后院跟安然母子汇合。 念哥儿走在中间,安然和陆明修一人牵着念哥儿的小手,这会儿念哥儿的小脸上才重新焕发出光彩来。 到了水榭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当安然看到几尾肥硕的鲫鱼时,不由伸手揉了揉眼,几乎以为她看错了。 即便她知道这是平远侯府乡下的庄子,可也不至于在一堆观赏的锦鲤中还掺些用来吃的鱼养着罢?这到底是观景台还是养鱼池? “夫人没看错。”陆明修抓住安然去揉眼的手,淡定的道:“晚上咱们吃烤鱼。” 说罢,他又低下头,对念哥儿温声道:“今晚烤的鱼要咱们自己钓,你和父亲比一比,咱们谁钓的鱼更多,好不好?”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我把母亲那一份儿也钓出来。” “你小子倒是口气不小!”听了念哥儿的“豪言壮语”,陆明修唇边浮出一抹笑容来。 安然更是喜滋滋的道:“我们念哥儿真懂事,都说养儿防老,果然没错。” “念哥儿别输给你父亲!多钓些咱们两个吃,若是你父亲钓不上来,就罚他给咱们烤鱼。”虽然安然这话是对念哥儿说的,却“威胁”之意十足的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 今儿是要哄儿子高兴的,让他让着些儿子。安然还记得当初玩五子棋时,陆明修把念哥儿给赢哭了的事。 既是夫人都发了话,陆侯爷只得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 是以在水榭上,父子两个人开始比赛了。 安然坐在念哥儿身边,一会儿给念哥儿挑着冰碗里他爱吃的水果送到他嘴里,一会儿问他热不热,累不累。 而就在他不远处的陆侯爷,则是一脸郁闷的收上钓线,松阳快步把鱼收走放在桶里。他已经钓上了五条鱼,而念哥儿那儿热热闹闹的,也没有鱼儿上钩。 安然本就是想让念哥儿开心,又没想着真的让他钓鱼,念哥儿人力气钓竿也是小的,至多有锦鲤来咬钩。 可念哥儿见自己总是钓不上鱼来,到底着急了。安然也不懂钓鱼的,他只好可怜巴巴的向自己父亲求助。 “让你母亲过来,你保准能把鱼给钓上来。”陆侯爷老神在在的道:“你那边人多热闹,鱼儿自然不肯咬钩。让松阳过去帮你收钓竿。” 安然端着两个冰碗在喂念哥儿,身后还有丫鬟帮忙,比起陆明修处倒是有些太热闹了。 念哥儿立刻点头答应下来,他小声的对安然道:“母亲,您放心罢,我一定会赢了父亲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听陆明修的话,请安然过去陆明修处。谁让当初撺掇念哥儿赢了陆明修的是她,安然只得乖乖的过去。 见安然一脸郁闷的端着冰碗过来,陆明修有种扳回一局的得意来。 “夫人尽管在我这儿捣乱,才能让咱们儿子赢了。”陆侯爷得了便宜还卖乖。 安然无话可说,为了堵住陆侯爷的嘴,她拿了喂念哥儿剩下的银制小叉子,连扎了两大块西瓜塞到陆侯爷的嘴里。 吃东西总能堵上他的嘴了罢? 殊不知陆侯爷吃完,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安然拿帕子帮他擦干净。“还是一会儿夫人帮我把鱼给收上来?” 安然想说的话被堵了回来,只得任劳任怨的拿出帕子,帮陆侯爷轻轻的擦拭了嘴角。在她的手指抽走之前,陆侯爷的薄唇轻轻的碰过了她的指尖。 陆侯爷倒是旁若无人的调戏她,锦屏和翠屏在一旁忍笑辛苦,只得远远的躲开了。 去帮念哥儿的松阳也很郁闷,要用念哥儿小小的钓竿把鱼给钓上来,可不容易,还不能他全部上手做见到自家侯爷一脸春风得意的让夫人服侍着,鱼钩上也不放鱼饵了,心中纵然万千怨念,眼下也只能帮大少爷的忙。 待到暮色四合时,念哥儿身边的木桶里已经装了**条鱼,而陆明修的桶里还只有起初的五条。 输了的陆侯爷痛快的答应亲自动手烤鱼。 一家三口先回去洗了手,换了轻便的衣裳才去了后院烤鱼。 夜风清凉,烤架早已经准备好,鱼也已经收拾干净,陆侯爷站在烤架前大展身手,安然则是怕念哥儿被火星溅到,抱着念哥儿远远的在一边看着。 念哥儿在安然怀中靠着,很是安静,安然还以为他累了。 “母亲,以后我不想再见她了。”就在安然在犹豫要不要给念哥儿加一件披风时,念哥儿在她怀中突然开口了。“以后有父亲和母亲在,就足够了。” 安然闻言,不由心神震动。 她忙低下头去看念哥儿,只见他泪眼婆娑,小小的脸蛋上沾满了泪水,神色却异常的坚定。 安然把他抱紧,不远处火光映着陆侯爷线条冷峻的面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神色专注的翻动着手上的铁架子,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安然,温柔的笑一笑。 “好。” 三月初三这日,正是安然的及笄礼。 平远侯夫人的及笄礼,自然是要大办的。正宾是皇后娘娘,赞者是云阳郡主,光是这两位到场,就引得多少人都想要来观礼。 赵氏作为安然的嫡母,得知皇后娘娘亲临,从几个月前就绞尽脑汁的操办,云阳郡主也帮安然当自家女儿一般,从宾客名单、每一步的进行,都是花足了心思。 陆侯爷也甚是忙碌,连续几日都是在书房忙碌到深夜才回来,让安然很奇怪。 陈谦和瑞亲王旧部都在赣南一带被抓捕,当初京中关于安然的谣言,也是这些人刻意宣扬下传开,目的就是诋毁安然的名誉,想让安然能嫁给陈谦。 人到了陆侯爷手中定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要承受比死还要痛苦的惩罚。前世的噩梦已经结束,安然不想多关心这些。 一切都尘埃落定,陆侯爷还这么忙,是在做什么? 安然知道陆明修在等她及笄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她朦胧中,也曾听到过陆侯爷苦恼又委屈的嘀咕过,“九娘,你快些长大罢。” 到了正日子,安然少不得打点起所有精神来,来应对今日。 当皇后娘娘亲手把一枚通体透亮无暇的玉簪子插入她的长发中,安然才有了真切的感觉,这一世,她终于有了不同的人生。 大半日的忙碌后,宾客也都陆续送走了,安然才能歇一口气。 对着镜子,安然心中的紧张,却是有增无减。她没忘了云阳郡主、三娘走之前,那暧昧的眼神。 用过了晚饭,安沐安汐笑嘻嘻的把念哥儿给带走了,如今念哥儿已经跟安沐住到了一处,压根不用安然操心。 房中只剩下了安然和陆明修两个人。 翠屏和锦屏两人识趣的把房中的帐幔、被褥等物都换成了大红色的,一如他们新婚那夜。 甚至服侍安然洗漱后,拿给安然的竟是一件大红色的纱衣,衬得雪白的若隐若现。 陆明修正在房中等她。 只见安然穿着一件斗篷进来,她前脚进来,锦屏和翠屏便识趣的把门给掩好,去吩咐小厨房准备着热水。 这一夜还很长。 安然见陆侯爷深深的望着他,墨眸似乎要把她吸进去一般,她嫣然一笑,伸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大红色的纱衣,雪白的肌肤似乎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夫人可知道前些日子,为夫都在忙什么?”陆侯爷声音哑了下来,他一把把安然给抱了起来,放到了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色锦被上。 便是先前不知道,此刻安然也猜到了一些。她脸色艳若桃李,眼神却是纯洁无辜,安然到底还是摇了头。 “没关系,夫人这就知道了。”修长有力的手指抚上了她雪白饱满的胸脯上的衣扣。 陆侯爷长臂一伸,把帐幔放了下来,暧昧的大红色严严实实的把他们包围起来。 长夜漫漫,他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到此结束啦,还有几个番外要写。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从今天起到番外结束,每章都派红包如果小天使们喜欢,戳一下专栏收了吧以后还会有更的甜宠文爽文宅斗文等等,正在努力挖坑填坑中nppbn网页用户戳:一帘风月闲nr926855 nppbn手机用户戳:一帘风月闲nr926855166阅读网 198 番外一 南安侯府荣善堂。。0。 “眼看着就是你七姐和定北侯府公子的好日子到时候你们姐妹都早些过来。”太夫人笑得慈眉善目,看着安然无限的疼惜。“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嫁了出去,祖母这心里,真是舍不得。” 既是安沐和安汐已经回到她身边一年多安然自是也乐得做一番表面功夫。 她忙在太夫人身边娇声笑道:“祖母这会儿倒是疼我们姐妹几个等到锋哥儿、锐哥儿给您娶了孙媳妇过门,生了小重孙恐怕您就疼爱孙媳妇、小重孙把我们这些孙女全忘了!” 安然的话音未落太夫人便立刻笑着摇头道:“你倒是敢编排起祖母来了!” 安然闻言嘿嘿的笑了两声如同在家做姑娘时一样,想撒撒娇把这件事给蒙混过去。谁知她还没开口,只见有小丫鬟进来传话。 “钱妈妈来给太夫人请安。” 原本安然只以为是太夫人原先的陪房,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太夫人身边的苏妈妈面上的笑容却微滞,旋即斥责道:“没见到九姑奶奶在这儿,什么人过来你们也都混通报着?” 苏妈妈的激烈反应倒是引起了安然的怀疑。纵然自己在这儿一个下人来请安不过是见一面的事。难道安然心中转过念头,这件事不便让自己知道么? 安然心中想着,面上的神色却是未变。她跟太夫人闲话了两句便借口要去看七娘,就从太夫人院中离开了。 她走出廊庑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着石青色比甲的妇人,仿佛年纪同太夫人相差不多,面露焦急之色,安然在心中暗暗留意,脚下却是步伐不停的走了。 离开荣善堂,安然没有去七娘院中,而是脚下拐了个弯,去了赵氏院中。 眼下七娘要出阁,她送多少添箱,还是要跟赵氏和三娘知会一声,她总不好越过三娘去。 谁知到了赵氏院中,里头也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候在廊庑下。见是来人是安然,忙迎了过来。 虽说已经过了立夏,天气热了起来,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莫非赵氏还在歇晌? 安然没让那两个小丫鬟出声,而是自己轻手轻脚的进去,若是赵氏醒了,她就进去说话若是赵氏睡着,她就去厢房自己歇一会儿。 九姑奶奶虽然是庶出,可南安侯府尤其是赵氏院中的人,谁人不知,三姑奶奶偏疼九姑奶奶,待她跟嫡亲姊妹似的。且九姑奶奶贵为侯夫人,九姑奶奶的话,在夫人这儿跟三姑奶奶一样好使。 故此两个小丫鬟没出声,用力的点了点头。 安然让锦屏和翠屏自去找家人、之前交好的人去松泛松泛,左右在赵氏这儿又不短人服侍。 可是她还没走到次间,便听到赵氏怒不可遏的声音,里屋响起。“当初左一个庶女、右一个庶女的藏起来,权当我是瞎的、是傻的!一个两个倒还罢了,如今再弄出一个来,我面上无光,难道南安侯府面上就好看了?” “夫人息怒!”只听南妈妈在一旁劝道:“咱们的人只是听到消息,太夫人身边的旧人来给太夫人请安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您断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那她口中的八姑娘是怎么回事?”赵氏显然气急了,她怒道:“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十一姑娘、十二姑娘出来!” 南妈妈又在旁边一通苦劝。 安然进退两难。 她已经来了,便是此刻退出去,之后小丫鬟们也会通报,自己来过的事实若是不退出去,自己也是这样的庶女,出现在赵氏面前,难免彼此尴尬。正在安然纠结之际,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拍她。 安然被吓了一跳,她险些惊叫出声。 转过身,才发现拍她的人是三娘,只见三娘对她摇了摇头,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拉着她,蹑手蹑脚的从回廊上去了西厢房。 “三姐,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安然有些歉然的解释道:“我” 三娘摆了摆手,拉着安然在身边坐下,有些无奈的笑道:“母亲这两日是被气急了,又出了这样的事,简直是在戳母亲心窝子。” 安然心中有些无奈,看来三娘是认定她都听到了。 既是如此,安然索性跟三娘问个明白。“我听到母亲说了两句,仿佛什么八姑娘” 三娘也不瞒安然,这件事与其让安然自己知道了心里留芥蒂,还不如她说出来。“我和母亲观点是一致的,觉得有八姑娘的存在,只是祖母一直没让她回府。” 安然点了点头,心里不觉得惊讶。 上一世她便是没有回府的姑娘,从不知道自己竟跟南安侯府有关系。可能当时自己的性情,除了给南安侯府惹祸之外,再无用途。 “子不言父之过,可咱们父亲,着实有些”三娘看了安然一眼,总怕伤了她的心,便斟酌着道:“有些过了。” 外头养女人、生庶女,太夫人还帮着他隐瞒安然也是无奈的苦笑一声,如今还把庶女一个个接回来,换了任何一个主母,心里头都是不舒服的。 既是三娘没瞒她,安然便也大大方方的跟她探讨道:“三姐,祖母应该是把有用的庶女给接了回来罢?比如六姐,当初才学和女红都是极好的,又生得漂亮” 安然没提自己,她心里清楚,自己能回来,不过是因为有张漂亮脸蛋,且跟安汐安沐亲,这下子太夫人能辖制住她。 三娘无奈道:“恐怕是。这么跟你说罢,当初祖母身边的刘妈妈把六娘带走,教导成那般模样不容易,显然是为了让她回来而准备的。” 尤其是琵琶,这可是童子功,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安然同意三娘的看法,若是真的没有旁的心思,也该是像她一样,被好生供养着长大,能不能有一技之长,会些琴棋书画,端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想到这儿,安然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我方才从祖母那儿回来,有个钱妈妈说来给祖母请安,苏妈妈的态度很奇怪。”安然一五一十把自己在荣善堂的事给说了,三娘顿时皱起了眉头。 她听到些风声,想要来劝慰自己的母亲,不能自乱阵脚,可是听安然的话,那捕风捉影的消息却又像是真的。 “便是真有这么一位八姑娘,恐怕祖母也不会接回来。”三娘思索了片刻,笃定的道:“若是回来也已经十六了,又不知相貌品行如何,也不好对外解释。大概只是这位钱妈妈,要给她求一份姻缘罢了。即便不以南安侯府姑娘的身份,这等大事,终究是要祖母点头的。” 安然胡乱点了点头。 三娘说的有道理,当时既是送了出去,有心让姑娘回来的,就该像是刘妈妈培养六娘一样 那么自己呢?自己这样的,算不算特例? “九娘,如今你也过了十六岁生辰。”三娘的话打断了安然的思绪,见她懵懵懂懂的抬起头,三娘恨铁不成钢的道:“也该给陆侯爷添个孩子了。” 说到子嗣的事,安然脸颊发烫,先前的思绪便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嫁给陆明修已经快三年了,虽说圆房不过一年的时间,可看在三娘眼中,她一直没动静,却是让人着急的。 “我嫁给你姐夫那会儿,半年就有了消息,虽说没保住”三娘微微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只是她不想安然安慰她,便挤出一抹笑容道:“你也该想想这件事了。” 安然知道三娘是关心自己,即便脸颊泛红,还是点了点头。 “先前我那儿搜罗了不少生子秘方,回去我就让银屏给你送过去。”三娘怕安然难为情,压低了声音道:“到底要快些生个嫡子出来。” 见三娘强调嫡子的重要性,让喜欢女儿的安然,不由反驳道:“已经有念哥儿了,不如先要个女儿乖巧伶俐,讨人喜欢” “正是陆侯爷先有了庶长子,你才要先生下嫡长子。”三娘怕她拎不清,告诫道:“庶长子比嫡长子大太多,往后麻烦事也有。你听姐姐一句劝。” 三娘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情景,又怕安然压力太大,又补充道:“当然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只是你得上心了。”三娘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扫过安然平坦的小腹。“这三年陆侯爷都守着你一个人,你总得为他也想想。” 被三娘好一通说教,安然一脸乖巧的点了头,表示自己都听进去了。 三娘面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来。五娘向来是乖巧懂事,不用自己操心,比自己还强些。只有在安然这儿,自己才能找到教导妹妹的乐趣来。 故此三娘少不得又耳提面命安然一番。 这会儿晌午才过,即便如今念哥儿已经从正院搬了出去,安然午睡的习惯还没改,一个人是睡反而有越睡时候越长的趋势。 安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三娘的话听进去了几句,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赵氏知道了三娘和安然在这儿的消息,便把两人叫了过去。安然还是在厢房让人用冷水拧帕子,她擦了脸,才感觉清醒些。重新梳妆、略施脂粉,便和三娘一起过去。 “母亲。”两人纷纷行礼,赵氏让两人在她身边坐下。 三人说起了七娘要出阁的事,包括送什么添箱、出嫁、回门的事。 一时商议定了,三娘有心要问赵氏关于“八姑娘”的事,可方才把话她已经讲开了,又不好避着安然,反而令跟她们亲近的安然多心。故此三娘便直接道:“母亲方才跟南妈妈说话,我听到了一些。” 三娘本就是为这件事回来,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无功而返。 “倒也没什么。”赵氏先前的火气消了些,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故此她这会儿神色平静的道:“又是个庶女,若是回来排行,行八,比九娘还大些。只是太夫人无意让她回来,不过是她身边的人,有了别的心思。” 莫非身边人说的是钱妈妈? 比如六娘,照理说她不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太夫人从开始并没打算让庶女回来才对,比如自己,上一世到死都不知道跟南安侯府有关系。否则陈家也不敢如此欺负她。 六娘被刘妈妈有心培养,就是想重回侯府。六娘为什么能学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肯定知道,只有努力变得有用,才能被接回侯府。钱妈妈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吗?所以才又找上门? 可是自己的奶奶,到死都没有回过京城也没有跟自己提过一句半句关于侯府的事,应该是太夫人最希望的状态罢,永远都不会找麻烦 比如这位八姑娘,若是太夫人不找她,她自己惦记着侯府姑娘的身份,可不就是麻烦了?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太夫人执意不肯,她也没有希望回来。 安然和三娘毕竟是做小辈的,不好多说什么,且赵氏已经神色如常,叮嘱了二人几句。 安然知道三娘肯定有话想跟赵氏单独说,故此她便只说府中有事要先回去,并没有拉着三娘一起走。 不知怎的,安然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她出门时,遇到了嘟嘟囔囔,被人拉着走的妇人,仿佛正是钱妈妈。 见了安然,她们自是要避让的,只是安然犹自听到了几句,例如“还是秋穗厉害,扮猪吃老虎,如今倒是她的儿孙也跟着享福了。当初还说什么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儿孙平安自在。” 安然皱起了眉头,“秋穗”是她和安汐安沐的奶奶,和钱妈妈都是太夫人身边的旧人,能认识倒是不奇怪。可是钱妈妈这样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带走钱妈妈的人怕安然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忙远远的拉着她绕开走了。 安然心里头那股怪异久久消散不去。 上了马车,安然低声嘱咐了翠屏一句,翠屏领命而去。安然让马车慢些走,甚至绕远,先别回侯府。 不多时翠屏便追了上来。 “钱妈妈在胡同里暂住,只有她一个人。侯府的人已经把他送回去了,还让她不许胡说。”翠屏低声道:“夫人,您看” 安然反复琢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是反复琢磨着钱妈妈最后说的那些听起来很奇怪的话。 火光电石间,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让她如坠冰窟。 仅仅是可能性而已,便已经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呼吸,她必须要证实这件事! “去水道胡同。”安然脸色难看极了,沉声吩咐道。 翠屏见安然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劝,忙去吩咐车夫,往胡同走去。 等到了水道胡同,却发现十分狭窄,平远侯府的马车过不去。安然便戴上帷帽,提着裙子,下马车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还是翠屏和锦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两人发现,在已经换了夹衣的天气里,夫人的双手冷得厉害。 安然快步走了过去,到了翠屏所说的水道胡同。 到了门前,她的指尖碰到了铁环的那一刻,却犹豫了起来,指尖的肉眼可见的在颤抖。 钱妈妈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我的姑娘,都是一般的人,偏生你就这样命苦!”她虽是称呼姑娘,语气却很不满“太夫人不认倒也罢了,咱们这千辛万苦的寻过来,她连见都不见你一面!” 安然没听到那位八姑娘的声音,却听到钱妈妈继续不满的道:“当初我们几个太夫人的心腹,带着姑娘们出来时,便是嘴上没说,心里头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侯府便好了,偏生只有秋穗说了,不求什么荣华富贵。” “亏得当时我跟她最好!她这么说,我劝她好生栽培姑娘,有朝一日回来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钱妈妈高声道:“她反而劝我,什么不想子孙为奴为婢,平安自由的更好!可现如今呢?还不是她带走的九姑娘最出息!当了平远侯夫人不说,还把她孙子孙子也当姑娘少爷一般的教养”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放在门环上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带着帷帽,虽然看不清自家夫人的神情,可翠屏和锦屏却感觉到,夫人被前所未有的伤心和绝望笼罩。 安然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翠屏和锦屏忙跟在身后追过去,安然步伐虚浮的上了马车,却并不让人跟她同坐,只是挥手让她们去坐后头的马车。 当车帘落下来,马车平稳的驶向平远侯府时,安然紧紧的咬住下唇,哽咽在喉咙中的嘶吼,却还是泄露出了些许。 她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两世为何是不同的人生。 原先她想起来懊悔的、温暖的那些回忆,想在想来竟全都是冰冷残酷的。 上一世,是她最亲的奶奶,亲手把她给养歪了,养废了。 回忆不断的涌入脑海,她跋扈的性子是怎么一步步形成的?她自小被过分娇惯,为何一旦她和弟弟妹妹有了争执,奶奶便不分青红皂白,只把弟弟妹妹好生教训一顿,细想起来,奶奶竟从没教过她如何为人处世。 她原本拼命的为奶奶解释,奶奶知道自己是侯府姑娘,自然更娇养自己,可是奶奶就想不到么?这样空有美貌跋扈无知的姑娘,南安侯府是不会要的。 而以奶奶亲孙女的身份,在江南比寻常殷实人家都不如,没有娘家给撑腰,自己这样的性子,便是嫁了寻常人家,日子都过不好。 且她又生得好,难免会被大户人家盯上,若是被抢走做妾,自己的性子,在后宅中只会死得更快。 纵然上一世陈谦娶她为正妻,她还不是没两年便香消玉损,凋零在陈家的后院中? 而奶奶之所以会这么做,听了钱妈妈的话,她全懂了。 奶奶不想自己的儿孙还要回去继续做下人。她非常了解太夫人,安然乖巧懂事的话,跟安汐安沐越亲近,两个孩子就会被太夫人给控制起来,用来威胁安然。 她证实预见到了今日的局面 而事实也是如此,若非她嫁的人是平远侯,安汐和安沐,恐怕再也回不到自己身边。 可自己从襁褓中就被她抚养,一直到十二岁。安然只觉得一番天旋地转,她从开始就已经这么决定了么?她没想过,那样性子的自己,无论在哪里,都过不好日子么? 安然闭了闭眼,只觉得身体发冷,胃里一阵翻涌,她恶心。 自己曾经最亲近、最信任、觉得最对不起的人,竟是变相使自己走向绝路的人! 她的心彻彻底底的凉透了。 安然用力的笑,只是笑容太过冰冷,死气沉沉。奶奶一定没想到,自己还能重生,竟然变得懂事了。这对于奶奶来说,才是最大的灾难罢! “夫人、夫人?”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在南安侯府停了下来,翠屏和锦屏见安然的马车上,没有动静,甚至没吩咐她们一句话,不由有些慌了。 “扶我下去。”半晌安然才回过神来,只是声音愈发虚弱,仿佛压抑着什么似的。 两人忙撩开帘子,只见夫人脸色煞白,神色愈发的不好。 吓得两人忙小心翼翼的把夫人给扶下来,好容易走回了正院,只见安然不发一言,脸色愈发苍白。“夫人,要不要请给御医来看看?” 安然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缘故,想来是怒极攻心,才有了种种不良的反应,倒不至于去请御医。 “我没”她的话音未落,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身子都在轻颤个不停。 这一吐便是不可收拾,青杏端来温水给她漱口,谁知安然连一口水都喝不进去。锦屏和翠屏都吓坏了,忙告诉松阳去通知侯爷、请御医。 原本在宜兰院的三个孩子,听到安然回来,匆忙赶了过来,却看到安然吐的撕心裂肺,都吓坏了。 尤其是念哥儿,他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却不敢碰安然,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还有安汐和安沐,也紧随其后。 安然想要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两句,却感觉到身上软绵绵的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才张了张嘴,却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软榻上。 “娘!” 安然最后听到的,便是念哥儿声嘶力竭的哭声。 她没法再笑一笑,安慰他了。 等到安然再度睁开眼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墙角的宫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 映入眼帘的,是陆明修满是焦急担忧的面庞。 “九娘,你总算醒了!”陆明修眼珠不错的盯着她看,即便是御医说了安然不多时就能醒的,可他依然提心吊胆。见安然总算睁开了眼,他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安然知道自己突然晕过去,一定把人都吓坏了。尤其是念哥儿,哭得声嘶力竭。 还有小汐和小沐安然并不恨两个孩子,她知道两个孩子是真心待她好。这倒要感谢奶奶,毕竟奶奶不能把许多打算告诉两个年幼的孩子,只能让他们愈发懂事,愈发听安然的话、顺着安然,才能达到自己养废安然的目的。 安然在心中苦笑,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见她神色不好,陆明修以为她还难受,一叠声的就要再把御医请过来。“九娘,你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安然忙摇头,为了证明自己没事,“侯爷,您别担心。”她挣扎这就要起来,陆明修一把按住了她,动作轻柔的让她重新躺了回去。 “九娘,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身孕。”陆明修目光复杂的看着安然,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他当时才出宫门,请御医的消息跟通知他安然昏过去的消息,是一起送到的。陆明修万分焦急,带着御医几乎是同时飞奔回了平远侯府。 念哥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安汐和安沐也急得团团转,安然正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紧紧的闭着眼陆明修几乎吓得魂飞魄散。自他认识九娘后,九娘便经常七灾八难的。 御医忙给安然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给自己道喜,说夫人是喜脉。只是夫人情绪起伏太大,才引起了种种的不适。御医给开了两副方子,嘱咐还是要静养为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狂喜和看到安然惨淡面色的痛心让陆明修心中五味陈杂,他并没有放御医走,而是去外书房好生招待着,需得安然醒过来,他才能放心。 念哥儿起初不肯离开,还是陆明修好言哄劝,说是不能影响母亲休息,安汐和安沐也在一旁劝着,他才沙哑着嗓子,红着眼眶离开。 九娘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才这样伤心? 安然闻言抬起头,满目愕然。她有了身孕?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微微发愣,她做母亲简直太失败了,竟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安然才声音低低的道:“我竟没有察觉到” 见她这幅模样,陆明修只觉得心疼。他忙柔声哄道:“孩子还好,只是你要遭点罪。这些日子,你都不许下地,好好在床上静养。” 安然知道自己犯错,忙乖巧的点了点头。 “侯爷,念哥儿呢?念哥儿一定吓坏了罢?”安然想起自己眼前最后便是念哥儿哭泣的眼,忙道:“快让人把念哥儿给带过来。” 她听到念哥儿叫自己“娘”,恐怕念哥儿想到了杨氏,害怕了。 陆明修微微叹了口气。 他仍是不放心的把御医请了过来,再三确认安然无事,只是恐怕安然要吃些苦头,她害喜的反应被勾了出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还要多用些药膳调理,安然身子原本就有些不好。 命人好生送走了御医,确定安然此刻的状态还好,他这才让人把念哥儿和安沐安汐带过去见安然。 念哥儿真的吓坏了,眼圈始终水王安然柔声哄了他好久,他才抽抽噎噎的,很懂事的说让母亲好好休息,让小弟弟好好休息。自己乖乖的跟小沐舅舅在一起。 知道母亲是有了小弟弟而不是生了重病,念哥儿总算放了心,安沐和安汐见姐姐没事,也识趣的退了出来,让姐姐好好休息。 孩子们都走了,房中只剩下了陆明修和安然。 陆明修已经问了过翠屏和锦屏今日发生的事,两人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他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再问安然若是不解开心结,九娘正怀着身孕,恐怕对九娘、对孩子都不好。 正在他百般犹豫时,安然望着陆明修,小声的道:“侯爷,您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安然很少跟他提要求,尤其是安然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陆明修的心早就柔软成一片,哪里能拒绝。他脱了外衣,除了靴子,拉过另外一床被子,上了床。 自己突然情绪起伏,才导致动了胎气,安然想着肯定是要给陆明修个交代的。 可是前生今世这样怪力乱神的事,陆明修会相信么?安然默默的想着,却仍是没提,只隐晦的说了南安侯府庶女的事,便让陆明修以为,她是为了先前的命运,伤心难过罢。 陆明修虽说觉得还是哪里有些不通,却没敢逼问安然。他柔声哄着安然道:“九娘,别难过。小汐小沐已经在你身边,还有我和念哥儿,还有咱们的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不会分开的。” 安然点了点头,她小声的道“侯爷,您不会离开我对罢?” 他鲜少见安然如此惶恐不安,他忙柔声的再三保证,安然这才面色微缓,露出淡淡的笑容。 “侯爷您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安然想起今日三娘还说要给她送些生子秘方,不由觉得好笑,恐怕暂时用不上了。 陆明修毫不犹豫的飞快道:“女儿。” 安然挑眉。 “女儿像你一样漂亮,乖巧又懂事,是爹爹贴心的小棉袄。”陆明修低低的笑:“女儿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我列了个册子,就放在书房,明儿一早拿给你看。” 安然蓦地想起了就在一年多以前,陆侯爷就曾想好了孩子的名字,不由莞尔。“即便是女儿,也只需要一个名字罢了,侯爷您到底想了多少个?” 遇上了陆明修,便是对她两世的苦,最大的补偿罢! 陆侯爷唇角浮出暧昧的笑容。 “迟早都用得上。”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都是糖,应该还有两篇。166阅读网 199 番外二 平远侯府正院。乐文 安然怀中抱着小儿子哄着他睡觉念哥儿则是在外间耐心的陪着三岁的妹妹妍姐儿一起做游戏。 等到小儿子睡着了,安然把他放在自己的小床上,吩咐丫鬟奶娘们好生照看着哥儿,自己则是出去看女儿和念哥儿。 只见念哥儿支着身子一条腿曲膝半跪在炕沿上防止妹妹妍姐儿不小心掉下来。他在陪妍姐儿玩翻花绳念哥儿随手翻出了一个她没见过的样式妍姐儿见自己不会翻了,小嘴一扁跟哥哥撒娇要他重新来。 “哥哥你翻的不对重来重来。”妍姐儿嘟起嘴撒娇兼耍赖的对念哥儿道:“哥哥重来吧好不好?” 妍姐儿更像陆明修多些,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随了安然。被那双眼睛看着,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念哥儿向来是最宠妹妹的,妹妹跟他撒娇他从来没有拒绝的时候。故此念哥儿好脾气的笑笑柔声哄着妍姐儿答应下来。 “耍赖可不是好孩子。”安然不由摇了摇头,不赞同的看着女儿。 “娘!”这会儿念哥儿和妍姐儿才看到安然就站在门口,妍姐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张开手就要安然抱念哥儿怕她掉下去,忙扶了她一下。 念哥儿已经很有长兄的风范了,安然先是欣慰的摸了摸念哥儿的头才伸手把女儿抱了起来。 “妍姐儿不乖哦。”安然低头对女儿道:“不会就认输好了,怎么又跟哥哥耍赖?” 妍姐儿还没说话,念哥儿便抢先道:“娘,妍姐儿没有不乖,方才本就是我没看好” “你就宠着她吧!”安然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念哥儿倒是护得紧。 怕母亲还要再数落自己,妍姐儿扭动着身子从安然的怀中钻出来,迈着小短腿走到了念哥儿身边,一副还是哥哥好的模样。念哥儿笑着摸了摸妍姐儿的头,示意她乖乖听话。 安然见状哪里还有再念叨小女儿的心思,想起了另一件事。 “明儿你跟小沐出门时一定要多注意安全。”自从安汐成亲后,安沐也搬出去随着父亲住。前两日安沐找念哥儿一起出门踏青去,安然自是应允的,只是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次。“骑马别跑得太快,热了也别随意脱外衣,这会儿天还凉。” 念哥儿没有一点不耐烦,都一一答应下来。 “桃枝、桃叶,你们看着大姑娘。”安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干脆亲自去念哥儿的院子一趟。“走罢,我送你回去。” 这几年的相处,念哥儿是极了解自己母亲的,知道母亲这是要去嘱咐他身边的人,便乖乖的点头。“妍姐儿,你在家乖乖的听话,回来哥哥给你买好玩的好吃的。” 妍姐儿原本听到哥哥要出门,扁了扁嘴。又听到念哥儿许诺给她带好玩的好吃的,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哥哥,那你也要早点回来。” 念哥儿跟妹妹拉钩做了保证。 安然把女儿抱到了炕上,之后便陪着念哥儿往宜兰院走去。一路上又是一通唠叨不提,到了宜兰园,则是把跟着念哥儿出门的人,都叫过来叮嘱了一番,不许念哥儿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别骑快马,热了也不能就脱了外衣云云。 小厮长随们忙应了下来,保证一定照顾好大少爷,念哥儿也保证自己好好跟着小舅舅,不会惹事的。 安然这才回去。 “回头多换些铜板碎银子给念哥儿带着,银票也带些。”安然在回来的路上,对翠屏道:“还有吃食,捡着念哥儿、沐哥儿爱吃的点心做两个食盒。” 翠屏应了,吩咐小丫鬟去通知厨房。 等到安然回到正房时,妍姐儿已经洗漱好,已经乖乖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等着安然给讲故事。 当年用来哄念哥儿睡的故事,如今又给妍姐儿讲,妍姐儿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娘,下回再说一个新的吧。”妍姐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强撑着道:“哥哥之前给我讲过了。” 安然哭笑不得的答应下来,妍姐儿这才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帮她盖好了被子,看她睡安稳了,安然才轻手轻脚的从她的房间离开。又去看了一眼早就睡熟的小儿子,她这才回了里屋。 “侯爷还没回来?”安然接过了锦屏递过来的甜白瓷碗,里头盛着黑漆漆的汤药。小儿子出生时惊险万分,可把陆明修给吓坏了,请了不知多少名医,给她调理身体。不过即便这些日子汤药不断,安然还是没能适应这苦涩的味道。 当了母亲的人,自然不能还似原先那般撒娇不喝,她皱了皱眉,一饮而尽。 翠屏忙端来清水给她漱口,还不没等翠屏开口,便听到陆明修低低的笑声在门前响起。“今儿表现不错,蜜饯都撤了。” “侯爷。”安然站了起来,嗔道:“还要吃蜜饯的是妍姐儿,我可没那么怕苦。” 见陆明修进来,锦屏忙接过他的外衣,自己和翠屏收拾好屋里的东西,送上了热茶后,便退了出去。 陆明修笑着称是。 墙角立着的宫灯光线十分柔和,而灯下看美人,也是愈发让人心醉。十三岁的安然便称得上极为漂亮,十九岁的安然那张漂亮的脸蛋越发的不得了,堪称绝色。 她只是穿了一件豆绿色的家常褙子,头发随意挽着,便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美。若不是心里存着事,陆侯爷怎么也不舍得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我去洗漱,你先躺下罢。”陆明修说完,在安然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便撩了帘子出去。 安然觉得有些奇怪。 虽说陆明修笑着,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安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明修很快洗漱回来,拉着安然上了床,吹了灯后,便把安然抱在了怀中。 “九娘,终于找到了最为关键的证物,周城的事不日便能平反。”陆明修低沉的嗓音在安然耳边响起,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他的声音却没听出多少喜悦来。“可已经太迟了。” 周城没等到,杨氏也没等到,这些年连念哥儿的身份也不能公开,只得以陆明修庶长子的身份对外。 “侯爷,您也别太自责了。”安然柔顺的靠在陆明修怀中,轻柔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念哥儿被您接了过来,教养栽培,您没辜负任何人。” 过了许久,安然感觉陆明修抱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放松了些,随后听他轻轻的应了一声。 “过几日皇上就会为周城恢复名誉,且荫封后人。”陆明修叹了口气道:“念哥儿的事瞒不住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念哥儿已经到了京中六年,众人皆认为他是陆明修的庶长子。若是能恢复身份,也比侯府庶长子强。只是念哥儿知道那些事后,不知道他会不会怨他们,念哥儿还会不会继续留在侯府。 安然心里也颇觉得不是滋味。 她对念哥儿视如己出,妍姐儿更是以为念哥儿便是自己的亲哥哥,若是念哥儿突然离开,她真舍不得。 “念哥儿是个好孩子。”安然不知道是安慰陆明修还是安慰自己。“还有妍姐儿和善哥儿他应该舍不得走。” 夫妻两个这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日陆明修上朝,没来得及见念哥儿一面便走了。等到念哥儿来给安然请安的时候,发现母亲今日神色憔悴了许多。 “娘,您没睡好?”念哥儿奇怪的问。 安然忙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容来。“夜里睡得迟了些。”她怕念哥儿再问,便催促道:“不是还要去跟小沐汇合,早些走罢。若是妍姐儿醒了,可就不放你走了。” 念哥儿听到安然提妹妹,忙吐了吐舌头,很快的告退了。 这一日安然都是心神恍惚的,谁知傍晚时没传来念哥儿重回周家的消息,倒是先传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什么?念哥儿跟人打架了?”安然愕然,满脸的不敢置信。 自己算是看着念哥儿长大的,念哥儿是什么性子,安然最是清楚不过的。他自小便心思敏感细腻,知道自己庶长子的身份尴尬,便愈发的乖巧懂事,在外头从不惹麻烦。 锦屏也是满脸焦急,她回话道:“只听跟来的小厮说,念哥儿是同陆侍郎家的五少爷打起来了。” 是陆明修四叔家的儿子!这些年来,他们没再嚷嚷着认亲,陆明修也没跟他们再计较,免得给人留下把柄。他那上蹿下跳的三婶、四婶也安分了许多,不敢有别的小心思。 安然脸色微沉,不肯相信这件事的错处在念哥儿身上。 不多时,很快陆明修的四婶便抹着眼泪过来,身后还跟着冷着脸的念哥儿,还有那位五少爷陆明礼。论辈分他比念哥儿还大上一辈,年龄确实只差三四岁。 安然眼里只看到脸上挂了彩的念哥儿,哪里还有别人,见念哥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心疼极了,帮把念哥儿拉到自己身边,一叠声的让人请御医来,没工夫搭理朱氏母子。 “念哥儿,疼不疼?”安然顾不得问清事情经过,让翠屏拿冷水头手巾给念哥儿先敷上。“快给大少爷冷敷上。” 见到了安然,念哥儿原本一直强撑着不服输的那股子劲儿顿时松了,像是一切受了委屈想要找娘亲诉说的孩子。只是碍于朱氏和陆明礼都在,不好一头扎到母亲怀中。 “九娘,念哥儿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到底是他嫡母,你也该好好管管才是!”朱氏见安然眼里竟没她,顿时语气变得不好起来。若是往常她自然不敢在安然这个平远侯夫人面前大声说话,可是此刻她却是极有底气,好几个人都看到是念哥儿先动手揍人的。 她这话一出口,安然原本就蹙着的眉,便皱得更紧了。 “四婶这是说得什么话?”安然沉声道:“且不说明礼比念哥儿大几岁,论起辈分来,明礼是念哥儿的表叔,怎么跟侄子动起手来?” 朱氏准备一篇话被安然给噎了回去。她气冲冲的道:“若是念哥儿认明礼是他表叔,怎么竟敢跟明礼动起手来?你问问安沐、还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我们明礼伤得更重!” 安然这才发现安沐没跟来,念哥儿小声的道:“我让小舅舅帮我给妍姐儿买东西,没让他跟来。” 看过去确实陆明礼眼眶乌青,整张脸上的伤痕,比念哥儿看起来重一些。毕竟念哥儿的功夫是陆明修亲自指点的,自然强过陆明礼。朱氏还嫌不足,挽起陆明礼的袖子来,道:“你好好看看!” 可安然还是不相信念哥儿动手打人。 “明礼,你跟你嫂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氏示意儿子开口。 安然注意到陆明礼的眼神有些躲闪,便意识到其中另有缘由在。只听陆明礼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我跟念哥儿说了两句话,谁知道他竟野蛮的动起手来” “念哥儿,你跟娘说说,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安然没看他,而是安抚的看着念哥儿。 念哥儿见一心回护自己的母亲,不由红了眼眶。可是那些难听的话他不想让母亲知道,母亲听了,会伤心的吧!故此念哥儿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还是没开口。 “那好,明礼,你说。”安然不愿意为难念哥儿,目光便转向了陆明礼。 陆明礼在安然目光的审视下,犹豫的道:“就是两句口角。” “说清楚,是什么口角。”安然定定的看着陆明礼,手上则是牢牢的牵着念哥儿的小手,给他无声的支持。 陆明礼不肯再说话了,任由朱氏怎么催促他,他也不肯再说。看他和念哥儿的神色,安然已经猜到了一些。平远侯府能被人拿出来说一说的,无非是她安然未嫁前那些事,还有念哥儿私生子的身份。 安然很清楚,别人说了念哥儿的事,他听了反而不会有多生气。可若是别人议论了她,念哥儿却是不肯轻饶的。 陆明礼不开口,朱氏也急了,往他身上打了两下,疼的他乱叫了两声。 安然担心念哥儿的伤势,便对朱氏冷淡的道:“我看四婶还是先问清楚了再来兴师问罪,恐怕到时候,谁该给谁赔礼道歉,还说不准!” “好,好!平远侯府又如何?到底天下还是讲王法的,你们等着!” 朱氏无法,只得撂下一句狠话败兴而去。 安然冷冷的道:“只希望倒是您别退缩才是!” 说罢便让翠屏等人送客,自己则是牵着念哥儿先去屋里换衣裳看伤。 虽说念哥儿把陆明礼给打趴下了,他自己身上也受了不少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把安然心疼得直掉眼泪。 “娘,我不疼。”念哥儿挤出一抹笑容来。 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只听里屋传来了妍姐儿活泼的声音:“是哥哥回来了吗?” 妍姐儿去看了会儿自己弟弟,见他只是呼呼大睡,觉得无趣,便要溜出来找安然。听到念哥儿的声音,她迈着小短腿高兴的跑过来,就要去抱哥哥的腿。 谁知她正碰到念哥儿的伤处,念哥儿疼得嘶哑咧嘴,低低的痛呼一声,在看到妍姐儿眼泪汪汪的模样时,却怕吓到妹妹,强做出镇定来,笑着招手“妍姐儿。” 妍姐儿抬头看到哥哥脸上的伤痕,也吓坏了,“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前些日子她自己不小心把胳膊撞到炕几上,青了一块疼了几日才好,看到哥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担心极了,转而哇哇大哭起来。 “妍姐儿别害怕,哥哥没事。”念哥儿忙忍着痛把就要妍姐儿给抱了起来,还是安然看不下去,把念哥儿给拦住了。 安然拿帕子给女儿擦干了眼泪,安慰她说哥哥没有大碍,不过让她别碰哥哥,会弄疼哥哥的。妍姐儿立刻放开了抓着念哥儿的手,她个子矮,够不着念哥儿,便蹬了小软靴,爬上了软榻。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要给哥哥吹吹。 她一面吹气,一面念念有词道:“吹一吹,哥哥就不疼了。” 方才跟陆明礼厮打在一起,受了伤都没有红过眼的念哥儿,却在妍姐儿奶声奶气的念叨中,不觉红了眼眶,眼泪打转。 “哥哥不疼。”念哥儿忍着眼泪,还用身子护住妹妹,怕她站不稳从软榻上摔下来。 说话间陆明修已经闻讯回来。 他已经大致了解事情的缘由,等见了念哥儿脸上的青紫淤痕,也不免觉得心疼。 “爹爹!有人欺负哥哥!”妍姐儿见父亲回来,自觉找到了能治欺负哥哥的人。还没等安然和念哥儿开口,她便瞪圆了眼睛,气呼呼的道:“您得帮哥哥报仇!” 原本陆明修和安然心中那点子怒气,反而被女儿这天真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念哥儿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陆明修笑着摇了摇头,女儿的性子倒是个厉害的,跟她娘不像。他把妍姐儿给抱了起来,满口答应道:“听我们妍姐儿的,爹爹不会让你哥哥吃亏的。” 见陆侯爷竟也是一副赞成女儿的模样,安然不由觉得头疼。 女儿如今这性子多半都是让他们爷俩给宠出来的,竟不像个文文静静的小淑女。 “爹爹,我惹事了。”见连自己父亲都惊动了,念哥儿不免羞愧的低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 陆明修把妍姐儿交给了安然,大手轻轻的摸了摸念哥儿的发顶,道:“爹爹已经知道事情的缘由,不是你的错。打得好,那样的人就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甚至和颜悦色的道:“应该是你打赢了吧?” 念哥儿没想到父亲非但没有说自己,反而还肯定了自己的做法。念哥儿紧张的神色一松,似乎身上的上也没有那么疼了。他轻轻的应了一声,他小声道:“我警告了他好几次,让他不许胡说了,可他不听,我才动手的。” 见陆明修目露鼓励之色让他把话说下去,念哥儿忍不住道:“他竟然说娘”话没说完,念哥儿怕安然听了难过,立刻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安然和陆明修再没有不明白的。 朱氏一家会说自己的好话才怪,定然是陆明礼曾经听到了什么,才在念哥儿面前说了难听的话。 “念哥儿是个好孩子。”陆明修看着念哥儿那张小花猫似的脸儿,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忍不住道:“不过下回得再讲究些方法,别再把自己弄伤了。”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一时御医来了,安然让锦屏把妍姐儿给抱走,听御医说了念哥儿并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肉伤,涂些药就好了,安然这才放下心来。 陆明修把御医给送了出去,安然想着亲自给念哥儿涂药,蹲下身子帮他在小腿上涂了药,起来时却感觉到一阵眩晕,还是翠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念哥儿从软榻上跳了下来。 安然刚想用一句“没事”给搪塞回去,谁知念哥儿当机立断的跑出去,去把御医又给请了回来。 御医给安然诊了脉,还是生善哥儿时落下的病根。且她昨夜没休息好,方才朱氏母子来动了怒,再加上担心念哥儿的伤势,这才引起了一阵眩晕。 补身子的药安然已经吃着不少,御医便嘱咐她要多休息,切不可再情绪激动。 念哥儿低下头,觉得自责极了。母亲身子本来就不好,还因为自己的事让母亲动怒。 “念哥儿,娘方才只是头晕而已,没有大碍。”安然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已经感觉好了许多。她还担心念哥儿的药没有上完,便撑起身子道:“你腿上的药膏怕是白涂了,还得重新再涂一次。” 陆明修把御医送走,正撩了帘子进来,见安然还想起来,忙制止了她,道:“帮念哥儿上药的事就交给我罢。” 念哥儿也连连点头。 安然无法,只得由着他们父子去了。 不多时妍姐儿等不及了,吵着要看哥哥。她还不知道安然险些昏倒的事,安然也不想吓到她,也怕念哥儿自责,便让念哥儿出去陪着妹妹,别让妹妹进来。 念哥儿保证看好妹妹,便出去安抚妍姐儿。 你现在所看的《庶女奋斗日常》第199章番外二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香满路言情m.进去后再搜:庶女奋斗日常166阅读网 200 番外三 今日是七娘嫡长子满月的日子。() 七娘和方庾成亲四年以来,在生下了两个女儿后,终于生下了嫡长子。 虽说方庾不怎么出息,还算是个不很离格的纨绔子弟。定北侯给他捐了官,倒也没处什么乱子。平远侯府和南安侯府门当户对,两人倒也算是相敬如宾。 方庾房中有两房小妾在,丽姨娘教了七娘不少手段,七娘倒也算能震住了,好歹没让庶长子先生在前头。 安然姐妹自是要去的。 毕竟当初和方庭议亲的事没有传出来,旁人不知道,若是安然不去,反而有人觉得奇怪。 不过安然仍对定北侯府没什么好印象,特别是在方庭至今仍未成亲的情况下——虽说方庭从庶吉士散馆之后,便外放做官去了,听说倒做出了几分政绩。 孟姨娘后悔极了。 早在七娘和方庾成亲那会儿,她远远见过的安然一眼。怪不得自己儿子神魂颠倒,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如今人家成了尊贵的平远侯夫人,自己儿子却连家都没成。如今京中的风向早就变了,只说南安侯府的九姑娘是个极有福气的。 而在方庾嫡长子满月宴的这日,孟姨娘又见了安然。气度更甚从前,那张脸长开了,愈发的了不得。谁不羡慕平远侯夫人好福气?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不提,原先她亲事中最大的缺憾便是先有了庶长子,可这庶长子摇身一变竟成了镇南伯的遗孤。 即便有人不怀好意的猜测,平远侯窝藏这个孩子是和用意,可在皇上亲自料理了几个想要参上平远侯一本的人后,众人都明白过来,恐怕这件事是皇上授意的也不一定。 平远侯夫人这下切切实实的成为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九娘,怎么没把妍姐儿一起带过来?”七娘终于得了儿子,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神采奕奕。有个地位尊贵的妹妹,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们茵姐儿前些日子还嚷嚷着想找妍姐儿玩。” 自从嫁人后,七娘知道了娘家的重要性,对娘家的几个姐妹都亲近得很,尤其是对安然和三娘,百般讨好奉承。 “前两日妍姐儿有点着凉,今儿还咳嗽呢,我就没带她来。”安然笑着回道。 三娘和五娘正在看小婴儿,三娘闻言不由道:“我那儿倒是有几个食补的方子,回头给你送过去。妍姐儿向来怕喝药,这性子倒是随了你。” 安然不由嗔道:“三姐就知道念叨我。多少年前的事了,三姐还记得这么清楚。” 见安然同三娘关系亲密,若是换了先前,七娘心里头的不高兴,总会带到面上几分。如今七娘却能笑容纹丝不变,还愈发柔和真诚。 有两个这样显赫的姐妹,婆家看在此也会善待她。 姐妹几人都到了,十娘才姗姗来迟。 “我来迟了,跟姐姐们告罪。”十娘扶着肚子,笑眯眯的就上来行礼,四娘和五娘上前扶住了她。 居长的三娘和颜悦色的笑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你七姐还会跟你计较这些?” 七娘也忙笑着附和了一句。 除了远嫁的六娘,姐妹几人都到齐了,赵氏跟定北侯夫人说完话过来,见姐妹间气氛和睦,一团融洽,看着自己的嫡长女三娘愈发的有长姐风范,隐隐间透着郡王世子妃的气派,心中满是骄傲。 “母亲!”安然姐妹们过来赵氏行礼,赵氏含笑应下,看着庶女们也多了几分慈爱。 自己两个女儿都嫁得极好,过得美满。嫡子虽然年纪小些,却也聪慧懂事,读书时时被先生夸奖,比之先前赵氏满肚子怨气,如今的她,也平和了许多。 一番契阔后,也看过七娘的嫡长子,姐妹几人便出来应酬。 三娘把安然拉到一边,窃窃私语道:“方才我瞧见了方庭,这些年他还没成亲,免不了被人说闲话,就连定北侯夫人也跟着受了好些风言风语。” 安然眼神微闪。 定北侯夫人作为他的嫡母,方庭仕途上稳扎稳打,一路走得不错,这便有人说定北侯夫人打压有出息的庶子。且前些年还传出过方庭不宜早婚的风言,还说是什么大师算出来的。 可安然却觉得,定北侯夫人能容忍方庭这荒唐的行为,心里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定北侯世子的地位稳如磐石,且世子亦是极为出色之人,并不需要打压庶弟。方庭出息了,对侯府有益无害。 不过自从那一年上元节后,她对方庭最后一丝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只是这些隐情不便对三娘多说,安然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可见恶有恶报。”三娘对定北侯府退亲这件事仍是耿耿于怀,她看着自己妹妹如花似玉的面容,落落大方举止,从容的气度,轮得着一个侯府庶子去挑剔么!“如今姻缘上坎坷,可见是报应来了。” 安然知道三娘的心事,心中一暖,挽起了三娘的手,笑道:“好啦,三姐,我知道您疼我,咱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三娘脸色缓和了些。 “没成想念哥儿的身世竟是这般……”三娘想起另一件事,叹道:“不过这也是你的福气。” 当初她就是看九娘坦然接受了念哥儿的存在,自己才觉得接受东哥儿也没那么难。而且念哥儿的存在可以说是九娘亲事唯一的瑕疵,除此之外,再没有一点儿不如意。 心中说不嫉妒,是假的。 三娘看着自己神色恬静淡然九妹,那点酸涩便被很快的烟消云散。她早非先前那个飞扬跋扈的侯府嫡长女,这些年世子妃做下来,也颇有心得。她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两人才在一处说了没几句话,其他姐妹便不依了,把两人拉过来说话。 “三姐还是这么疼九姐,又凑到一处说悄悄话去了。”十娘笑眯眯的道:“好容易聚在一起,也理一理我们姐妹。” 三娘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少疼你了?上次送去的燕窝你吃着可还好?若是喜欢,我再让人送点过去。” 十娘上前挽住了三娘的手,撒娇的笑道:“姐姐对我好,我是知道的。” “还是三姐能制住她。”四娘和五娘对视一眼,弯起了唇角。“都快做娘的人了,倒比小时候更会撒娇了。” 安然含笑在一旁看着。忽然感觉到有两道凝视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舒服。这里除了服侍的丫鬟便是她们姐妹几个,应该不会有外人在才对。 等到她不动声色的抬眸向四周打量时,却发现并无异样。 莫非是她想多了? 安然拢了拢衣袖,面上的笑容不变,往待客的正厅去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离开,抄手游廊上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一道青色的身影才慢慢从不起眼的角落出来。 方庭失魂落魄的看着安然离开的身影,看起来分外孤独。 他忘不了上元灯节时,她冰冷的眼神,毫无温度的笑容——她讨厌自己。 方庭只要想到如今安九娘竟是恨着他的,时至今日,他心里还颇不是滋味。他不是有意让她难堪,他不敢再肖想她,他只是想留下最后一丝念想罢了…… “庭哥儿,你该知道她不是你能惦念的人!”一道略显严厉的女声从他耳边响起,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方庭被唬得浑身一颤。 来人正是孟姨娘。 本来这样的日子她是安分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会出门惹人讨厌的。可她把方庭的长随叫来,问话时瞧见他躲闪的神色,便知道有问题。这才急匆匆的过来。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么?”孟姨娘疾言厉色道。 方庭面上闪过一抹赧然,随即唇边浮出一抹苦笑。“姨娘不必多说,我自是知道轻重的。” “我看你是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孟姨娘担心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影响了方庭的亲事和仕途,故此告诫道:“庭哥儿,姨娘跟你说了好多次,我也求过夫人了,该给你说亲了,成亲后媳妇随你去任上。” 为什么在他姨娘看来,他不成亲只是惦记着安九娘?方庭脸色微沉,道:“姨娘慎言。别的且不论,只当年姨娘去费心为我求签,大师亲口所言,京中也有些流言的,我不宜早婚,莫非姨娘都忘了?” 孟姨娘没想到在方庭这儿碰了钉子,想到当初自己为了不让方庭再惦记着安然,干脆做了这样的蠢事。如今想起来真真是后悔莫及。 “母亲这些年没操持我的亲事,多半也是这个缘由。”方庭神色淡淡的道:“您不必着急,我的亲事,我做不了主,您也做不了主。自然有父亲、母亲。” 见孟姨娘渐渐发灰的脸色,方庭心中也是一阵钝痛。 他本不愿再翻出这些陈年旧事来,刺痛孟姨娘,也刺痛他自己的心。可此时万万不能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他如今尚未娶亲,是为了安九娘。 “儿子还有事,先告退了。”见到孟姨娘的贴身丫鬟过来,方庭用眼神示意她扶着孟姨娘回去,自己则是顺着小路回了外院。 孟姨娘总以为自己恨她,方庭嘴里发苦。 其实他说都不恨,说到底是他自己当时懦弱,割舍不下自己的仕途。方庭闭了闭眼,如果当时他的态度能再坚决一些—— ****** “侯爷,不是说今儿您有事?”等安然从定北侯府出来,看到来接她的竟是陆明修,不由惊讶道:“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安然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出来人手都带够了,护卫也是陆明修亲自安排的亲卫,他还有什么担心的? 陆明修犹豫了一下,干巴巴的道:“刚巧路过,便来接你回家。” 这话连妍姐儿都骗不过,当她是不知事的善哥儿呀?安然眨了眨眼睛,没有多说什么,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先一步上了车。 陆明修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冯毅,也跟着安然上了马车。 “说说罢,您到底是为什么来的?”马车平稳的行驶起来,安然主动的往一脸严肃深沉的陆明修身边靠了靠,柔声道:“您这话咱们妍姐儿都不信。” 翠屏等人识趣的没跟上来,车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陆明修没法不答,只得和盘托出。“我听说方庭回来了。” 原是为了这个! 安然看着陆侯爷俊朗的面庞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色,不免弯了弯唇角。“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今儿可是在定北侯府,那么多人呢!男宾女宾都不在一处,压根儿都碰不到面。” 虽然话是这么说,安然心头还是一紧。莫非她感觉到的异样目光……是方庭么? 陆侯爷不好意思承认这么久以来自己还在跟方庭计较,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点了点头。 “多谢您来接我。”纵然知道方庭定是做不出离格的事情来,对于陆明修的举动,安然还是心中一暖。她笑眯眯的道:“有您在身边陪着,安心多了。” 陆明修拍了拍她的手。 “今儿妍姐儿好些了,三姐给了我几个食补的方子,回去做出来试试看。”安然话锋一转,絮叨道:“妍姐儿也不知随了谁,嫌药苦不肯好好吃,只得试试别的法子。” 听了她的话,陆明修忍笑道:“这还用说么?简直跟……” 他的话音未落,安然一记眼刀扫过去,陆侯爷识趣的改口道:“是药三分毒,我看食补就很好。妍姐儿症状也轻了,不必总是逼着她喝药。” 安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到孩子们,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一路上念哥儿、妍姐儿、善哥儿,让两人总是忍不住弯了唇角。不知不觉便到了平远侯府门前,车在大门前稳稳的停下。 安然没有急着下车,笑眯眯的看着陆明修。“您看我也平安到家了,您有事就是忙罢。” 见她恬淡的笑容,陆明修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路上安然状似闲话家常,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开解他的心结。 她和他之间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两人之间的羁绊,已经如此之深。 心里的那点子不安顿时烟消云散,陆明修释然。 “晚饭我回来用。”他在安然唇边落下一吻,先一步下了车,长臂一伸把安然直接给抱了下来。 索性是在自家门前,想着要安慰下陆侯爷受伤的心领,安然面色微红却没有挣扎,虽已看到翠屏几个忍笑,还是大大方方的让陆侯爷抱住。 陆明修今日确实有事,目送安然进了府,他便让人递过缰绳,翻身上马。 “还是夫人厉害。”跟着陆明修一起回来的长随窃窃私语。“到定北侯府前,侯爷的脸色阴沉得就要滴出水来。” “可不是。”另一人深以为然的点头,“见了夫人就即刻雨过天晴了。” 以陆明修的耳力这些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他面上仍是稳重得八风不动,而心中却给两人记上了一笔:这么闲,回头去校场上跑个几十圈罢! 两人还没意识到已经惹怒了自家侯爷,跟在陆明修身旁的秦风,满是同情的回头看了一眼,你们两个自求多福罢。 安然才走到廊庑下,便听到了妍姐儿银玲般的笑声,安然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她吩咐桃枝去厨房让他们加几道陆明修爱吃的菜,自己撩了帘子进屋。 念哥儿正教妍姐儿解九连环,善哥儿也跟他们在一处不哭不闹,挥舞着小手,笑呵呵的看着哥哥姐姐。 还是妍姐儿先看见了安然,小脸儿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讨喜。“娘,您回来了!”念哥儿忙下来给安然行礼,被安然拉住坐下。 安然笑着点了点头,她伸手探了探妍姐儿的额头。 “娘,妍姐儿已经不烧了,从您走后一回也没咳嗽,我这才把善哥儿一起抱来。”念哥儿解释道:“我看妍姐儿已经大好了。” 善哥儿如今已经会认人了,除了粘着安然外,就是要哥哥姐姐。恐怕是善哥儿哭闹起来,念哥儿才命人把他抱到一处。这几日妍姐儿生病,安然对善哥儿照看少了些,也没让几个孩子在一处。 “你做的很好。”安然赞许的看着念哥儿,柔声道:“有你在家,娘就放心了。” 即便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念哥儿跟安然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更亲近了。妍姐儿和善哥儿年纪尚小,并不知道念哥儿不是他们的亲哥哥,对念哥儿的依赖倒是一如往常。 念哥儿眼底满是笑意。 “娘,您看!”妍姐儿拿过九连环,急于展示道“我已经能解开好多好多了!” 安然抱起了善哥儿,含笑看着妍姐儿。 妍姐儿今年不过三岁,和当年才来侯府的念哥儿是一样的年龄,自然还是玩不好的。不过念哥儿在一旁不着痕迹的提点她,总算让妍姐儿顺利的解开。 “我厉害不厉害!”妍姐儿眼巴巴的看着安然,小小的眉眼间满是得意。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却见念哥儿对着自己眨眼,不由改口道:“我们妍姐儿真厉害,只比你哥哥还差些。” 在妍姐儿心中,哥哥是非常厉害的人,又对她最宠爱,所以听到母亲这么说,心里美滋滋的,十分高兴。 善哥儿见妍姐儿玩九连环,他见了也想要,念哥儿眼疾手快的把一个拨浪鼓塞给了弟弟。 “娘去换身衣裳,念哥儿你看着她们。”安然把善哥儿交给了念哥儿,又摸了摸女儿的头。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他非常享受这种被信任被需要的感觉。 安然离开前,微微侧身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只见念哥儿抱着善哥儿,又哄妍姐儿把九连环放下,不要伤到善哥儿。他招呼妍姐儿过来,让她拿着拨浪鼓逗善哥儿玩。 这些年敷衍念哥儿,安然岂会不知念哥儿心里在想什么、他的不安是什么?是以安然索性让念哥儿多多的参与到照顾妍姐儿、善哥儿中来,让他对这个家有归属感。 如今看来,不单照顾了念哥儿的情绪,她还有了个好帮手。 ****** 如今嘉娘已经十四岁了,纵然云阳郡主夫妇舍不得她早早出嫁,却也不得不为她打算,操心她的亲事。 这日云阳郡主带着嘉娘姐弟去看安然的小儿子,正巧楚慕言也过来,他年龄最长,便带着几个孩子玩到了一处,云阳郡主则是拉着安然念叨起了嘉娘的亲事。 “前日我入宫陪皇后娘娘说话,皇后娘娘正为太子殿下选妃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云阳郡主笑了笑,面上露出心有戚戚焉的模样。“嘉娘如今也十四了,我这会儿才相看人家,已经是有私心、十分舍不得她了。” 安然听罢,眼底闪过一丝羡慕。有亲娘为她百般费心谋划,嘉娘不用担惊受怕。想当年她才回到侯府,为了自己的亲事可谓是提心吊胆,她清楚自己不过是个筹码罢了,只会被侯府锦上添花的利用。幸而几经波折,她觅得良人。 重生这一回,她是幸运的。 “家世出身先放在一边,品性一定要好,还得肯上进。”云阳郡主觉得亏欠了长女八年,才团聚不过短短六年,便要安排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是慎之又慎。她叹了口气道:“到底也得嘉娘喜欢才好。” 安然笑着点头:“您说的是,夫妻两个要长长久久的这一辈子,自然得两个人彼此倾心才是。” 云阳郡主的长女,京中想要求娶她的人家自然不在少数。高嫁女低娶妇,云阳郡主千挑万选都不满意,生怕委屈了女儿。 “嘉娘心地善良,性子也柔,婆家人口简单些还好。”安然建议道:“若是家中妯娌、大姑子小姑子多,怕她应付不来。” 她的话音未落,云阳郡主便深以为然的道:“你说的极是。” 说话间,云阳郡主便拿出个小册子,吩咐锦屏给她拿支笔,当即便划去了两页。 安然看的目瞪口呆。她忍笑别过头去,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窗外,看到院子里的孩子们,不由福至心灵的道:“郡主,我觉得有个现成的人选。” 云阳郡主这些日子简直挑花了眼,听到安然这么说,急忙道:“是谁?” “眼在天边,近在眼前。”安然莞尔道:“您抬头看看便是了。”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云阳郡主顾不上追问,立即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嘉娘在离院中锦鲤池近些的地方护着悦姐儿、妍姐儿,怕她们跑急了掉下去。楚慕言和安然同岁,自然跟念哥儿、恒哥儿玩不到一处,不过他没有丝毫的不耐。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到了嘉娘身上。 纵然他自以为做的小心,可那点子少年人的心事,在安然和云阳郡主看来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你说的是言哥儿?”云阳郡主顿时明白了安然所说的人选。 安然微微颔首,微笑道:“您看怎么样?” 谭朗、楚天泽皆是天子近臣,云阳郡主是皇后娘娘的闺中好友,言哥儿从小便没了娘,在皇后娘娘身边长大,故此孩子们也走得近。 “言哥儿这孩子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云阳郡主叹了口气,道:“也是个命苦的孩子,自小便没娘,幸而遇到了皇后娘娘。” 当初楚慕言在定国公府的尴尬地位,云阳郡主当年便有所耳闻。当时的大奶奶膝下没有嫡子,倒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占了嫡长孙的位置,自是对楚慕言喜欢不起来。 等到当今的皇后娘娘、那时的三奶奶萧瑾娘进了门后,便把言哥儿放在她身边抚养,这才好了些。 即便是当年的楚三爷、今上登基后,瑾娘仍把言哥儿留在宫中抚养到十多岁,才让他回去。品行自是无可挑剔,纵然他不需要走仕途,听谭朗说过,他书读得好。 至于武艺……那时经过今上身边的大将们亲自指点的,楚慕言经常来平远侯府,不仅仅是跟平远侯府有些远亲的关系在,还是向陆明修讨教武艺。 “这一位总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罢?”这些事情安然虽然不甚清楚,大抵知道些,不过看云阳郡主的神色,便知道她该是满意的。 楚慕言随了楚天泽,生得身姿挺拔、十分俊美,小姑娘们瞧了都是要脸红的。 云阳郡主思忖了片刻,道:“这些他执意也要去军中历练,亲事便耽误了下来,皇后娘娘曾经也跟我念叨过。” “比嘉娘年长五岁,倒也不算大。”安然越想越觉得楚慕言合适,她笑道:“年纪大些的,知道体贴人。” 云阳郡主被她说动,也动了心思。听安然这么说,她不免调侃道“这话没错。平远侯比你大几岁来着?” “郡主!”安然面色微红,道:“明明是说嘉娘的事……” “我回去跟她爹商量商量。”云阳郡主没再打趣安然,正色道:“有机会你帮我探探嘉娘的口风。” 这些年嘉娘虽然已经融入了家中,可跟安然的亲近却是半点也没变,让她这个做亲娘的都忍不住有些吃味。这样的话,或许让安然来问,也不怕嘉娘害羞不说实话。 安然满口答应下来。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早就看出了些嘉娘的心思。平远侯府没有长辈,安然又是个好性子的,孩子们都愿意过来玩。嘉娘本就喜欢安然,也经常过来小住,安然自认为还是了解嘉娘的。 “您就放心罢。” ****** 用过了晚饭,安然和陆明修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 夜渐深了,今儿一天也累了,安然让孩子们早些去睡。夫妻两个送了念哥儿过去,回来又看了已经困倦得没等到他们回来就睡着的妍姐儿和善哥儿,这才回了房。 洗漱回来,安然一面帮陆明修更衣,一面道“今儿郡主过来,跟我说了嘉娘的亲事。”她顿了顿,道:“言哥儿那儿,你探过口风了吗?” 陆明修点头,坦然道:“夫人交代的事,自然要办。我问了言哥儿,没想到这小子倒痛快。” 当初楚天泽曾跟他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喜欢的人,就要紧紧抓住。”陆明修想起少年清亮的眼神,情窦初开的少年面色微红,态度却是坚定的。“我喜欢嘉娘,如果她喜欢我,我就跟父亲说,求娶她。” “如果嘉娘不喜欢我,我便永远不叫她知道我的喜欢,不叫她为难。” 喜欢一个人,盼着好她才是,而不是伤害她。 “那小子,倒把难题丢给了咱们。”陆明修笑骂道:“他知道嘉娘跟你最亲近,我一问便什么都说了,指望咱们给探探口风。” 安然还未听完,面上便露出笑容来。“这一对孩子,倒是有趣,我看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在跟云阳郡主提之前,安然便开玩笑的问过嘉娘。从嘉娘泛红的脸颊上、声如蚊呐的轻轻应了一声后,安然心中便有了算计。 正巧之后云阳郡主带着孩子们过来,楚慕言也是安然有意安排当日过来的,随即安然不动声色的提起时,一切便顺理成章。 她把这些都一五一十的跟陆明修说了。 “若是两人有意,这事咱们就帮一把。”能娶到九娘,楚天泽是出了力帮了忙的,陆明修乐得能把这份恩情给还上。“这些日子就不让言哥儿离京了,尽早把事情定下来,成全他们。” 如今楚慕言在陆明修手下,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出一份功勋来。 “当初能把你娶过来,他爹可是帮了大忙。”娇妻在怀,儿女俱全,幸福美满,不过如此。“这些明日再议,快睡吧。” 陆明修已经心满意足,抱紧了怀中的人。 安然大略知道些,她应了一声。却也觉得一阵恍惚。如今的圆满,一切是梦么? 她从未想过,能有今日这样的福气。 朦朦胧胧间她仿佛是睡着了,前世今生往事历历闪现,前世的惨死,今生的挣扎,仿佛有人在耳边告诉她,今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闭上了眼,如果这是梦,就让她永远不要醒来。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陈谦和丁氏对她的折磨,一会儿是安汐安沐的哭声,一会儿又是妍姐儿和善哥儿笑眯眯的让她抱,最后她看到上一世她死去时,形容枯槁的身子…… 她猛地睁开眼。 天光已经大亮,不远处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长身玉立,萧萧如松下风。 似乎感应到安然的目光,他转过身。俊朗的眉目如此熟悉,如此令她安心。 他微笑着向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至此就全部结束啦,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这就去派红包~给新文打个广告,争取六月开文,求个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