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当家》
1.噩耗
大秦朝光武二九年盛夏,北直隶省天津卫的金宅后院里,蝉鸣声分外响亮,给这炎热的午后又多添了几丝烦躁之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当家的金大太太却丝毫没被暑热与蝉鸣侵扰,一只左手便将金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亦不耽误另一只手飞快的翻动着膝上账本。
不过盏茶工夫,账本的总额已经算出来了。
她先是浅浅的皱了皱眉,随即就听见扑通一声,侧头一看,先还站在身边的庶子金桥已经跪在了地上。
金桥也不用嫡母问些什么,更不需抬头对上嫡母疑问的目光,便只觉得额顶传来一阵寒气,那寒气又飞快钻过他的囟门,将他的脑浆子冰得生疼。
他就索性将牙一咬,身子伏得更低了。
“父亲……父亲在两月前结识了一个老家来的老秀才,那老秀才膝下有一对美若天仙的双生女。”
“那老东西说是、说是父亲若能将设在大名府的同升当分号交给他来经营,他就将那对双生女……送入府中服侍父亲。”
“因此上如今账本上少了的这一笔,便是大名分号这三个月的收入了?”金大太太淡淡的笑问。
其实她也知道,她根本用不着问得这么仔细,更用不着摆出一副“不去找始作俑者发威,却偏要为难庶子”的样子来。
只因她那该死的夫君金朝德,实在做过太多这种事儿了,嫁进金家的这十八年来,她早就习惯了。
如今虽是庶子随口一说,她都不用去查实,便已经信了。
别看她韩宓当年以五品官的嫡长女身份下嫁到皇商金家后,凭着她好强的性子,外带着还有娘家人给她撑腰,不过三年就坐稳了金家大当家的位子。
可这里头的内情若叫知情者说起来,谁不说这并不只是她韩宓足够争气,而是她夫君很不争气?!
单只说金家做了皇商这七十多年来,哪一任大当家不是男人!
唯独轮到金朝德这一代时,他娘却没给他多生几个嫡出兄弟,等他爹撒手西去了,他又死活撑不起这副家业来,可不只能便宜了他媳妇韩宓?
难道还能叫那些居心叵测的旁支或是庶兄庶弟将当家的位子抢了去?
韩宓这看似光鲜无比的金家大当家之位,便坐得分外操心。
她不但要操心那偌大的生意,还要隔三差五就给金朝德收拾一回烂摊子,如今已是第十八个年头。.
那么论理说眼下又听说金朝德将自家产业拱手送了人,韩宓也该麻木了,接下来便该差人找到那山西来的老秀才,叫他将吃进嘴里的肉再给她原封不动吐出来。
谁知韩宓却一声没吭,就将金桥打发走了。
而在过去的两三年间,那去旁人嗓子眼儿抠肉的事儿,却一贯都是金桥得了嫡母之命去做的。
金桥便忍不住在离开之前,又悄悄瞟了眼嫡母的神色,谁知这一眼就被他瞧出,嫡母脸上竟写满了浓浓的厌倦。
没错儿,韩宓再坚强,她也是人,她也会厌倦。
倒不是她厌倦了这种养夫君比养上十个八个败家儿子还艰难几分的日子。
要知道为了打发无聊的闲暇,她还亲自养了几条狗几只猫,那些个小东西个顶个儿的淘气极了,哪个也不比金朝德省事些。
也不是她厌倦了夫妻间毫无情分、只余下的那个虚名。
就金朝德这种废物点心烂渣滓,就算洞房花烛夜之后,再没与她有过夫妻之实又如何?
她还得念一声老天保佑阿弥陀佛,谢谢金朝德没来给她添恶心,再谢谢他明知她不想给他生孩子呢!
她只是不耐烦再替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她嫁进金家十八年,却连一个亲生的儿女都没有,她挣下的家业再大,等她眼一闭腿儿一蹬,还不是都给旁人撇下?
就说那山西来的老秀才吧,想叫他将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容易得很,可那笔银子她又能花用上几分?
她却日复一日的这般做着大恶人,在天津卫都是出了大名的,连小孩儿夜哭都百治百灵,比锦衣卫都不遑多让了,她究竟图得什么呢?
难道她只图死了能进金家祖坟,在金家的祠堂上也有她一块牌位不成?
韩宓越想越厌倦,几乎立时就要开口吩咐下去,叫丫鬟们给她收拾些箱笼,她要上京城西边的妙峰山常住,那山下正有她一处大庄子。
谁知也不待她开口,金桥却去而复返了,进来便一脸慌张的喊道:“母亲,大事不好了!”
“门外来了个京城庄家的老仆人,还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少爷,主仆两人全穿着孝。”
“说是、说是温靖侯没了!”
这也怪不得金桥惊慌。
别看他今年才十七岁,他也知道自家这位嫡母当初究竟是怎么立起来的。
与其说是嫡母有娘家人撑腰,这才将大当家的位子坐得稳稳的,还不如说那撑腰之人是温靖侯。
而这温靖侯论起来说是他嫡母的妹夫,那位温靖侯夫人却与他嫡母既不同父、也不同母,而是他嫡母的亲娘过世后,续弦夫人带来的女儿。
那么现如今金家的大靠山竟然倒了,不,是金家大当家韩宓身后的靠山倒了,这金氏一族岂不又得经历一番暴风骤雨?
单只说金家族里那些旁枝,可早就虎视眈眈盯着本家这个老宅,个顶个儿早都红了眼呢。
更别论金朝德那些庶兄庶弟,哪个不是分一杯羹还不够,只想从金朝德夫妇身上刮尽肉吸干血,继而甚至想取而代之?!
韩宓闻言也慌了,只是她的惊慌与金桥不同。
她既已生出了厌倦之心,靠山倒了便倒了,她正好不想再给金家当牛做马。
可是温靖侯庄岩……那是她青梅竹马的男人!那是在她十二岁便与她订了亲的男人!那是被她一个误会便抛弃了、又用整整十八年都在心底惦念的男人!
而她却在发嫁的那日早晨,才知道她真真是误会了他,而那误会还是继母潜心造出来的,只为了替亲生女儿谋夺她的好亲事!
韩宓就只觉得胸口几近被撕裂的痛,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本就对不住他了,却平白又受了他十八年恩惠,为何不等她还他些许情份,他便走了?
好在韩宓这十几年的金家大当家也不是白做的。
等她深吸了几口气后,金桥已经见不到她脸上还有一点点遗留的悲痛,更看不见一丝泪痕,只听她缓缓说道,快去将那位老仆和小少爷请进来。
温靖侯夫人苏樱再与她不亲不热,甚至当年还抢了她的亲事,名义上也是她妹子。
如今妹夫温靖侯没了,却是个庄家老仆带着位小少爷从京城赶来天津卫,虽穿了孝,却没提报丧,那主仆两人也就不是为了报丧而来不是么?
还有那位小少爷又是谁家的?
要知道苏樱也与她一样,出嫁后便没生出半个蛋来,虽说为了装那贤良淑德的相,苏樱也给夫君纳了几个妾,那些妾一样一无所出。
难不成那小少爷是温靖侯养的外室生下的,如今当爹的没了,再也无法护着那孩子周全,老仆只好带着这位小少爷逃命兼求助来了?
那她眼下所能做的,也就是先将人喊来问清楚罢了。
等她先问清温靖侯究竟为何丧的命,再问清他是不是临去前还有事托付她也不迟。
若他真有遗言交代她,譬如请她替他将那外室子养大,她必然好好替他将此事办好,如此等将来两人在地下见了面,她也好歹有些脸面见他。
谁知等那庄家老仆领着那孩子进来后,说出的话竟令韩宓哭笑不得。
苏樱竟以为眼前这孩子是她韩宓头几年偷偷给温靖侯生下的,夫妻俩先是吵了个天翻地覆,温靖侯随即便策马出了府,而那匹马也不知怎么的发了疯,就将他摔下了马?
“难不成你也以为这孩子是我生的,便带着他来找我了?”韩宓扶额对那老仆人叹道。
其实依着温靖侯这些年待她的好,就算叫她认了这孩子,也不是没什么不可以。
大不了她这就扔给金朝德一纸自请下堂的文书,再带着这孩子离开金家,天下之大还会没有她和这孩子的活路么,如此也算替庄岩留了一脉骨血。
只是温靖侯这气性怎么竟变得这么大,近四十的人了还象个孩子似的赌气在巷子里跑马,这条命没得多冤!
当然了,苏樱是做人太过阴郁了些,外加上膝下无出,连温靖侯这个夫君也是她们母女联手骗来的,温靖侯必然不会喜欢她。
可他再如何不喜欢这个正妻也别跟她吵架啊,如今岂不是……岂不是他自己吞了苦果!
这时也不等那老仆答话,那孩子已经快步跑到了韩宓跟前,又伸手拍了拍韩宓的手肘。
“韩姨韩姨,你想岔了!”
“我不是我干爹亲生的儿子,我是他领养的孤儿,我亲爹曾是干爹的手下。”
“你可别生我干爹的气,我干爹从不曾在外头养过外室!”
“我偷听过我干爹和别人说话,他说不是温靖侯夫人不能生孩子,是他不想和她生孩子,他心里一直只有韩姨一个人!”
“让许伯带着我来投奔您,这是我干爹闭眼前交代的。”
“他说温靖侯夫人既然不信我不是我干爹的骨血,唯有您才保得住我和许伯的命!”
韩宓虽是因为温靖侯的亡故悲痛万分,此时听了这孩子这么一番话,先是惊讶于苏樱为何不先打听一番便要斩尽杀绝,随即又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这、这,她那庶子金桥还在一边听着呢!这孩子却张口就道破了温靖侯对她的情意,这样真的好么?
2.外室
韩宓当然知道,五个庶子可一直都盼着她选中他们某一个,再将选中之人记在自己膝下――摇身一变就从庶出成了嫡子的美事儿,哪有人不渴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就连那六个庶女,不也都怀揣了这个心思,只盼着她图个儿女双全,最好再记个嫡女养在房里?
金桥虽是庶次子,却是这五个庶子里头唯独一个早就没了生母的,这些年又一直由她亲自教养着,论说与嫡子也仅差记名的半步之遥了。
那韩宓当然也不怕金桥口不严。
可她到底身为长辈嫡母,却被个黄口小儿当众说破了曾经的未婚夫对她的情意,她的历年积威岂不是……
不过韩宓转眼就冷冷的笑了。
她不是已经厌倦了给金家当牛做马的日子了么?温靖侯这一去,她的靠山不是也倒了,也再没人一直鼓励她好好在金家生活了么?
那她还要积威做什么?
更别论眼前这孩子已经说破了庄岩对她的情意,她又断然不是个无情无义、可以忽略这份情意的人!
否则她又怎么会将十八年的日子过成这样!
那她索性这就离开金家,用余生去替庄岩诵经祈福、也替自己祈福,只求两人下辈子再续前缘吧!
她也便假作看不见金桥的满眼哀求,张口便将收拾东西的话传了下去,又打发了身边一切闲杂人等,只留下许伯仔细盘问了良久,譬如庄岩留下的所有话,以及庄岩过世前的所有蹊跷。
偌大的后宅里立时就无声的忙碌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全是她的亲信仆从。
至于金桥这孩子……虽然并不是她亲生,等她真到了临走之时,她也绝不会亏待他就是了。
难道她忍心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被他的兄弟叔伯们生吞活剥了不成?
只是韩宓到底也没想到,也不过是半天后,她那位好妹妹苏樱便已亲自从京城杀到了天津卫,又径直叫骂到了金宅大门外。
“韩宓你给我滚出来!你滚出来给我个交待,再将那小杂种也给我交出来!”
苏樱为了令那叫骂之声传得更远些,不惜穿着孝服站在马车轿厢前头的踏板上,不但全没了侯夫人的尊贵矜持模样儿,脸色也苍白得像个鬼。
“你别以为我们侯爷没了,你手里又把持着侯爷的外室子,便能当我的家了!”
“我还没死呢,我可是温靖侯府的当家主母,只要我不发话,那外室子就没人敢认他!”
“你也别妄想着扶持他做温靖侯,再借着一个孩子的势、继续做你的金家大当家!”
“韩宓你别做梦了,你给我滚出来!”
其实苏樱再怎么阴郁,却向来不是个火爆性子,何况她也是个要脸的,这种立在马车上当众骂大街的事儿,若放在过去,她断断做不出来。[.超多好看小说]
可她现在已经是个寡妇了,膝下却没有一个男嗣可以报上去袭爵,连个庶出女儿都没有,也就断了招赘的路。
唯独一个传说中的温靖侯外室子,却早早跑到了金家来寻求庇护。
那她又能怎么办?
难道就任凭庄家族里强行给她塞上一个嗣子,从此便过起那活死人的太夫人日子,甚至眼睁睁看着向来瞧不起她的小叔子摇身接替了爵位不成?
好啊,她可以做活死人,再不然也可以学着亲娘一样另适他人,想必庄家也没人敢拦着她。
可她这三十三四岁的年纪,就算再嫁又能嫁给谁?
那她就不能饶了韩宓!
若不是韩宓这十八年来一直暗中作梗,她又怎么会被夫君厌弃得这么彻底,厌弃得竟不惜一死弃她而去?!
她也便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她索性在毁掉自己之前,先将韩宓拖下水。
她们不是姐妹么,有福不能同享,还不能有难同当?
“韩宓你怎么还不滚出来!你有胆子勾引我的夫君十八年,害我夫妻失和十八年,如今却没脸见我了么?”
“难不成我的夫君压根儿就没什么外室,那个外室根本就是你!”
“要不然那小兔崽子怎么跑得这么快,竟跑了几百里的路来求你庇护!”
“你将他藏得这么严实,又不敢见我,是想避开我带着他回京上书求袭爵,再替了我的温靖侯太夫人之位吧!”
……可是直到苏樱将嗓子都骂哑了,也没在金家大宅门前看到一个前来围观的外人儿,更没瞧见大门里头出来半个人影。
她哪里知道,韩宓既然都能治小儿夜哭,便再没外人敢来金家大宅跟前听她骂人的?
倒是金家那些旁枝与金朝德的庶兄庶弟,若是听说老宅门前有热闹可瞧,想必也能一窝蜂的涌来。
可韩宓早在十几年前便将他们都打发到老宅后街居住去了,这处老宅的纵深便是七进,后街住着的旁支若能听见苏樱的叫骂才见鬼了!
苏樱不由得万分失望,再加上这几日积攒到现在的悲痛,还有这一路的奔忙,几种情绪同时攻心,她哪里还撑得住?
若不是她带来的几个丫头婆子眼疾手快,几双手同时将她扶住了,她最差也得摔个鼻青脸肿。
却也就在仆妇们将她从车上扶下来后,又劝她不如派人去叫门,众人就听得门声响了,那门里随后就走出一个脸色阴冷的少年。
“才这么会子功夫儿,温靖侯夫人就骂累了?”
“你这骂人的本事也不灵啊,这才骂了没二十句就累了,也敢打到我们金家门上来?”
这少年正是金桥,听门房报进去说温靖侯夫人来了,便与嫡母自告奋勇出来处置,随后便一直站在门内听苏樱骂街呢。
他是个庶子不假,也很畏惧嫡母。
可当年他生母早亡,要不是嫡母将他接到了正院教养,另外几个兄弟的姨娘恐怕早将他弄死了。
那他便欠着嫡母一条命的恩情,就算是天王老子敢与嫡母作对,他也绝不轻饶。
他便在冷冷的嘲讽过苏樱之后,又浮起一脸冷笑看着她。
而苏樱也不知是嗓子太疼,还是被金桥这副冷意威慑了,再不然便是太过劳累,一时间便有些讷讷得说不出话来。
金桥这才觉得有些快意,便对苏樱身边的下人挥了挥手:“我们大当家请你们夫人进去说话呢,还不快扶着人跟进来。”
其实金桥心底并不赞成嫡母在这种当口面见这位温靖侯夫人。
嫡母可是一味抱了离开金家的心思呢,这位温靖侯夫人虽然没了夫君,也不会白当了这么些年的侯府主母吧?
那若是待会儿嫡母与温靖侯夫人对上了,两人一旦一言不合,等嫡母归了京城,这位还能饶过嫡母?
她只需隔三差五叫侯府的奴才去给嫡母找麻烦,都不用她亲娘与继父替她出头,便不够烦人的!
那还不如这会儿便不相见,等日子久了,一切也就慢慢的淡了去。
可金桥既然不敢用这话说服嫡母,嫡母叫他请温靖侯夫人进去相见,他又怎敢不遵从。
外加上此时距离韩宓发话收拾行装,已是大半天之后了。
金桥也便清楚得很,他再也拦不住嫡母了……而在这金家,若是连他也拦不住嫡母,旁人就更不成了。
他就打定主意,等嫡母见温靖侯夫人时,他一定要在一边随侍。
至少也要叫温靖侯夫人知道,将来嫡母即便真离了金家,也还有他这个庶子给嫡母撑腰。
温靖侯府再是勋贵世家又如何,他金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况且金家旁的没有却偏偏有的是银子,嫡母之前也将很多人手留给了他……
“我们大当家的心情正不好呢,还请温靖侯夫人见了她之后谨言慎行。”
金桥索性便在路上先出言警告起来。
“您可别跟我说您是侯夫人,她是平民百姓,若论谨言慎行也该是她。”
“就算真是这个理儿不假,您可是金玉,我们这等人家却是瓦砾,若是真格儿碰撞起来,谁疼谁知道。”
苏樱不由得被金桥这几句话气得满脸煞白。
那该死的韩宓究竟是什么妖精转世的?
若韩宓不是个妖精,为何不但能勾走她夫君的魂魄这么多年,还将个金家庶子也教的这么愿意维护嫡母!
就连她那小叔子庄岑之所以素来瞧不起她,不也是韩宓的缘故?
苏樱就只觉得满心的恼恨、憎恶与嫉妒,全都纠结成团,几近撑破她的胸腔。
她可以没有夫君的尊重和宠爱,她也不屑学习韩宓这些年来掌管金家的凌厉手段――商户主母不要脸面,她却做不到。
可她为什么连一个养在膝下、又将她当成神祗一样敬重的庶子都没有呢?
但凡她膝下有个庶子,哪怕也不像这个金家小子这样出息,她又何必舟车劳顿追来天津卫,连家里的灵堂都不顾了,只为了将那外室子哄回去,听话便留下,不听话便杀掉!
这般等韩宓在自己的正房门槛内迎到苏樱后,一眼便发现苏樱的目光如刀。
要不是韩宓早就见惯了这种神情,这眼刀说不准就会将她生生剜出几个无形的血洞来。
而眼下的她,不过是淡淡一笑。
却也正是韩宓这份淡然,再搭上金桥方才那几句警告,如今这小子还无声的立在一边,眼里全是防贼一般的冷厉,越发激怒了苏樱。
就在赶来天津卫的路上,她苏樱还曾天真的期盼过,她这位异父异母的姐姐会顾念几分姐妹情分,伸手帮她一帮呢。
哪怕韩宓不想帮她,总不会忍心看着温靖侯绝了嗣,也该将那逃家的小崽子交到她手里吧?
敢情她竟是做了一路的梦!
苏樱满心的怒火与悲愤不禁全都化成了比哭声还难听的怪笑。
外面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正渐渐暗下来,只余西边的天空被残阳染成血色。
她这笑声穿破门窗渗入暮色,立时将那才刚归来的鸟儿又惊飞了。
就连在外头行走的仆妇乍一听见这笑声,还都以为见了鬼,全都戛然止住了脚步,惊讶的四处张望起来。
金桥的心顿时随着这笑声揪紧了,一阵凉意也密密麻麻爬上了他的后背心。
只可惜也不等他暗叫一声不好,更不容他伸手做出任何阻拦的动作来,苏樱已经如同脱了缰的烈马,风也似的一头撞向韩宓……
3.重生
这个梦可真好啊,韩宓梦到自己回到小时候,那时娘亲还活着,父亲也还没纳进一群乌烟瘴气的妾来,也就更没有什么继母继妹的存在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那小小的三进院里,就和和美美住着他们一家三口,仆妇们也还没学会勾心斗角、跟红踩白,要多清净就有多清净……
只是韩宓也知道,梦终归是梦。
一旦她从梦中醒来,她首先就得应对金氏一族的震怒――她被疯子一样的苏樱一头撞倒在地,好像是磕坏了头,当时便不省人事。
此时已不知几天过去了,金家族里定然早就知道了一切来龙去脉,也定然早就炸了锅吧?
她就说什么也不想睁开眼,她既舍不得梦里的娘亲,也不想面对现实里的金家,更不敢去想已经过世的庄岩。
可她无论如何也得醒来啊。
难道她还能一直用长睡不醒逃避现实?那可不是她的性子!
韩宓便懒洋洋的伸了伸胳膊,又懒懒的掀开眼皮。
可就是这一睁眼之下,竟将她吓了一跳,原来此时也有个丫头来到了她床前,刚打开幔帐躬下身子,手中还托着热腾腾的手巾把儿,也不等张口唤她起床,便险些与缓缓起身的她贴了个脸对脸。
这、这不是青芽么?不是她做姑娘时在她房里服侍的青芽、被继母孙氏下令乱棍打死的青芽么?
敢情她方才不是做梦?还是眼下她以为她是醒来了,其实还没醒,梦境还在继续?
韩宓就伸手往自己的头上摸去,想摸摸头上有伤没有。
苏樱撞她的那一下也不知用了多大牛劲,她摔倒的一刹那只觉得后脑勺都快被磕碎了。
那要是她头上没有伤,也不觉得疼,她就一定还在梦中。
青芽扑哧就笑了,连忙拉住她的手。
“姑娘这是作甚?姑娘昨夜就彻底退烧了,额头也早就不烫了。”
“太太正等着姑娘一起用早膳呢,还叫厨房熬了您最爱喝的桃花粥,奴婢这便服侍您起来吧,可别叫太太久等了。”
韩宓就势抓住青芽的手,又轻轻挠了挠这丫头的掌心儿。
青芽可最怕痒了,如果这丫头又咯咯笑着反呵起她的痒来,她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梦了。
青芽就果真咯咯笑起来,随即又乍起手来搔起了韩宓的腋窝儿,全然不怕自家姑娘高烧刚退,再笑出个好歹来――就跟当年一样的没心没肺。
韩宓顿时痒得不行,一边连声喊着青芽姐姐饶命,一边任由欣喜的笑容跳上眉梢。
她真的没做梦!她真回到了未嫁人的小时候,老天爷开眼了!
可这小时候到底是哪一年?是十岁,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厨房既然熬了桃花粥,那就一定是春天了。(.无弹窗广告)
娘亲不正是在她十二岁那年夏末秋初早产后病重的,在病榻上绵延了两个多月便撒手西去了?
眼见着姑娘的笑容又成了眉头紧皱,青芽哪里还敢再和她打闹,她慌忙就停了手,又赶紧服侍姑娘起床。
等韩宓在青芽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她的乳母芸姑姑也进了屋来,还带进了端着脸盆拎着水壶的小丫头们。
芸姑姑早在门外就听到了大姑娘和青芽的嬉笑声,却一直隐忍不发。
待她亲自服侍韩宓洗漱罢了,上上下下都归置好了,这才忍不住用力戳了戳青芽的额头。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怎么交代你的?”
“宓姐儿这次一烧就是五六日,身子虚得很呢,你还像以前那样没轻没重的和她打闹,就不怕再将姑娘闹躺下了?”
“你若是再这么不听话,当心我回了太太去,叫太太依旧将你调回正房。”
“左右太太那里前几日刚少了个大丫头,又抬了银翘补缺,下头正缺人使唤呢!”
青芽被这话吓得连连摆手,直道以后再也不敢了,姑姑可别撵我走;韩宓闻言却是恍然大悟,同时也不禁松了口气。
当年娘亲抬了银翘补缺,正是她十二岁那一年的才入春呢!
而那所谓的少了个大丫头……那大丫头却不是死了,也不是出去嫁人了,而是被娘亲发话开了脸,给父亲做了通房。
正是这个通房丁香,在不久之后就生了个男嗣,又借此机会大肆作妖,生生的将娘亲气早产了。
这身体的不爽利外加上心病,令她娘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起来。
也正是这个通房丁香,竟仿佛叫她父亲尝到了开荤的甜头。
外带着她父亲随后又升了官儿,越发毫无顾忌,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收,却美其名曰为了开枝散叶,最终又不要脸面的娶了个寡妇做续弦。
那她回来的岂不是正合适?
虽然她并没像梦里那样回到更小的时候,一家三口和睦美满,她也还有足足几个月的机会救娘亲不是?好险好险!
韩宓也就顺势装出了小女孩儿该有的模样,笑嘻嘻的瞧着芸姑姑数叨青芽。
等芸姑姑也纳过闷来不能叫太太久等,这才住了口,韩宓就对着沮丧的青芽刮了刮脸。
芸姑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抿嘴儿乐起来。
宓姐儿还能这么调皮,身体定是真的大好了!那太太也就能少操些心不是?
要知道那丁香可是孕吐个不停,才被太太发现端倪,这才咬着牙在几天前摆了酒,给了丁香一个名分。
若宓姐儿这病不早些好起来,太太哪里腾得出手做别的!
可芸姑姑到底也没想到,等她与丫头们一起服侍着太太和大姑娘用了早膳,又趁机悄悄提起早几日的话题,劝说道太太若要动手就得趁早,太太当时就沉了脸。
“我知道晓芸你是为了我好,自打出了丁香这么个事儿之后,可不单是你劝我,连王妈妈和晓芳也劝了我好几次。”
韩宓的母亲何氏这般道。
可是她也有她的坚持不是么?为了一个爬床的背主丫头,她就要手上沾血么?
这不值!
“哎呦我的好姑娘啊,这有什么值还是不值的?”芸姑姑一着急,便将当年的称呼都喊了出来。
只要能叫那丁香落了胎,不叫庶长子从这小贱人肚子里爬出来,就值得很!
否则这后宅里的丫头们还不都得以为当家主母好糊弄,个顶个儿都想爬老爷的床了!
总之爬了床也不会被太太惩罚,太太还得笑模笑样的给开了脸供起来,再盼着她们生下一男半女的不是?
“哪怕是姑娘真不能生了,那也得是您发了话,给姑爷好好挑个妥当人服侍,一切都按着正经规矩来,断没有先坏了规矩、还要叫那小贱蹄子如意的道理。”
“何况姑娘既生了宓姐儿,先头儿还……哪儿就是不能生了,哪里就缺那些个下贱种子生的下贱秧子了?”
“难不成您瞧不出来,那丁香可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占了您膝下的嫡子名分呢!”
韩宓既是身上刚好些,她娘也就没叫她去上学,说是再在家里歇几天养养身子也罢,左右女孩子家也不用考状元。
等她用了早膳,便被青芽领到正房里的东屋里写字,而她娘和她乳母几人就在西屋说话。
谁又料得到她却偷偷的放下了笔,还悄悄的离开了东屋,一路竖着手指放在嘴边、不许外头的丫头说话,一路就猫着腰来到了西屋门外?
她便将她乳母劝说她娘亲的话全听在了耳朵里,随即就又听她娘说道,我说不动手就不动手。
“晓芸你若是再这么劝我,宓姐儿那里你也别管了,我还怕你将宓姐儿教坏了呢。”
韩宓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她若真还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她娘与她乳母的话她可能还听不懂。
她当年也的确对发生过的事儿都挺懵懂,譬如丁香怎么就突然成了通房,她娘得的也不是病,而是早产坏了身子,等她想明白了,都已是成家之后。
可现如今她都是再世为人了,再听罢这些她前世都不曾听说过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敢情她娘归根结底竟是死于为人太正,外加上还对父亲抱着希望,这才将丁香一个奴才放纵得不知天高地厚?!
她父亲都对她娘没了尊重,不声不响便收用了她娘身边的丫头,她娘又是何苦来的?为这么一个男人坚持做正人君子有意思么?
韩宓也就想都不再多想,抬手便撩开帘子进了西屋。
她的突然出现难免将她娘与芸姑姑都吓了一大跳,她娘更是慌忙离开座位,一把就将她拉到怀里。
“你不是正在东屋写字么,怎么跑过来了?你都听见什么了?”
“娘正与你芸姑姑玩笑呢,你不论听见了什么,可别往心里去!”
韩宓却缓缓挣开她娘这个怀抱,又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掌虽小,却别提多有力了。
“头些日子过年时,娘不是跟我说过,我都十二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么?”
“我既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娘也不用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了。”
“既是父亲想叫丁香给他生儿子,娘又不愿意听芸姑姑的话整治丁香,那就叫她生吧。”
“她一个大字儿不识的丫头,还想亲自教养孩子不成?”
“无论她生男生女,娘都是那孩子当仁不让的嫡母,若是她生了父亲的长子,自然得抱到正房来。”
“娘和芸姑姑也别怕有了这个长子占道,等娘再生了小弟弟便成了次子,庶长子只是庶长子,还妄图占了嫡出的道不成!”
丁香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想仗着生个庶长子便上天,还妄图叫庶长子摇身变成她娘名下的嫡长子,再气死她韩宓的娘,那已经是前辈子的事儿了!
何氏哪里料得到小小的女儿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她立刻就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芸姑姑,仿佛以为这些话都是芸姑姑教她的。
韩宓就摇头笑了:“娘不用责备芸姑姑,这并不是芸姑姑教我的,我既是在温靖侯府的学堂附学,这几年的学总不是白上的。”
“娘恐怕还不知道我前几天为何发了烧吧?”
“其实我病了那天,正是您给丁香摆酒开脸那一日,丁香或许是太高兴了,就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
“等她回她的西小院去,先在回廊上遇上了我,她可是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了不少的贴心话呢。”
韩宓刻意将“贴心话”这三个字说得重极了,话音才落,何氏已经变了脸。
4.顶牛
韩宓既是说出了“娘不想整治丁香便不整治”的话来,便是认真的。[]
她娘不想脏了手,她也一样,为了个奴才秧子就脏了手这种事,她还真不稀得做。
那丁香若是她父亲纳进来的良妾,又先于她娘有了身孕,她或许还愿意捻捻手指头,如今又是何必,她有的是别的法子叫那丁香嚣张不起来呢!
她也便张嘴就将她发烧的黑锅扣给了丁香,说是丁香曾在回廊里与她胡言乱语了半天,不但将她吓到了,还叫她着了凉。
要知道她娘可是真心疼爱她的,当年之所以狠心撒手西去,想必也实在是被气得狠了,并不是不在意她。
那么现如今先叫她娘有个准备,即便不愿手上沾血、叫丁香落胎,她娘也就会狠下心来,而不是任凭那丫头蹦跶不是么?
何氏果然就被女儿这话气得不善,气那丁香给脸上脸。
她这个大妇做得还不够好么?
若在旁人家,没名没分的丫头私下爬了男主人的床,无疑是啪啪打了当家主母的脸,哪个不是提脚卖了的下场!
而她不但给丁香开了脸,还允诺等那丫头这一胎生下来,不论是男是女都抬她做姨娘,那丫头却还嫌不够,还敢拉着她女儿,说些个长姐要爱护幼弟的疯话?
看来还真是像王妈妈和晓芸晓芳说的那样,她就是太贤惠了,她贤惠过头了!
她若是再这么下去,莫说是自己,恐怕连女儿都护不住了吧?
那就更别提还没投生到她肚子里的男嗣!孩子说不准就会嫌弃她软弱,连投胎都不敢来了!
她便一边叮嘱芸姑姑先将女儿带到东屋去,一边喊来了她的大丫头薄荷。
“你这就替我往西小院走一趟,吩咐丁香务必好好养胎,这些日子就不用来正房服侍了。”
“她不论生男生女,可都是老爷和我的孩子,若是她自己个儿不小心折腾掉了这个身孕,可别怪我不饶她。”
言之意下便是已经告诉丁香,可别再做什么“母凭子贵”的美梦了,孩子即便生下来,也与丁香无关。
等薄荷走了,在后院里替何氏打理中馈的王妈妈也回来了,才一进得正房,就听何氏叮嘱她叫个官牙来。
“前些日子不是有个五品郎中犯了事,家里的女眷和女仆都充了官奴的?妈妈叫官牙将那家的丫头领几个来我瞧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王妈妈先是一惊,显然是还不知道太太为何想开了,可她随即就是一阵心疼。
太太这何止是想开了,这便要给那丁香多竖几个敌手,再坐看几个通房互相倾轧争斗,自己都不用如何伸手,这正房也就清净了。
太太分明也不愿意再在老爷身上用真心了,老爷已经实实在在伤了太太的心!
只是王妈妈既是何氏当年的陪房,晓芸与晓芳也一样,又有哪个会不帮着何氏,反去帮着老爷的?
等到了午后未时中,王妈妈便已将官牙领了来,那官牙还带来了八个十四五岁的丫头,一排人只需往当院一站,已是春兰秋菊各领风骚。
韩宓连午觉都是在何氏的正房睡的,此时也早睡醒了。
可惜就算她已将那个“庶出可别想占了嫡出的道”这种话推给了学堂,显摆了一番她已经长了能耐,她娘也不会叫她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便只管在东屋窗根前趴着看起来,又嫌刚拖到窗前的椅子冷硬,就叫青芽给她垫上两个厚厚的大引枕。
青芽却是有些不明白,太太为何又要买人。
这正房里虽然少了个丁香,既将银翘提成了一等,太太身边也有四个大丫鬟服侍呢,哪里就真的缺人了?
就算是真缺人使唤,也不能直接买这种十四五岁年纪的来啊,这哪有七八岁十来岁的容易养熟?
韩宓便伸出两个拇指来,比划着给青芽看:“你瞧见我这两个手指头了没有?”
“如果我的左手大拇指是丁香,我的右手大拇指就是新买来的,太太这是叫她们两人顶牛儿玩呢,难不成太太还能放下身段和丁香对上?”
青芽顿时瞪大了眼。
大姑娘怎么连这个都懂?真是不愧是在温靖侯府上附学的!
她就连忙扶住了韩宓的肩膀,以免大姑娘一疏忽,再从椅子上掉下来,却也不忘连连伸手指点着外头那一排丫头,与韩宓玩起了猜人的游戏。
“左边这第三个长得最好,可模样儿却太柔弱了,若想靠她和丁香对抗可难了些,我猜太太定然不会选她。”
丁香过去可是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人脉哪里是个新买来的丫头能比的?
“左边第五个倒是一瞧就够厉害,可……可这种人太厉害了也不好吧?那不是给太太找麻烦?”
韩宓听着青芽逐一评判着,一双眼忍不住笑成了月牙儿。
这丫头虽然没心没肺了些,也便什么话都敢跟她这个大姑娘聊,却贵在最和她一条心不是么?
那她也就不用怕青芽对她生了怀疑,今后有很多事都能借青芽一张嘴一双手呢!
她就轻笑着低声教起青芽来:“那第五个再厉害又如何?”
“她还不是与另外七个一样都是官奴,太太若真将她买下来,便是救她离了火坑。”
“即便她不感念太太救她的恩情,一个官奴还能跳出大天去?”
见青芽还有些懵懂不解,韩宓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难不成她还能告诉这丫头,才充了官奴的女子若是没有被哪家府上买了去,等再过些日子,便只有被投进教坊司做官妓的一条路了?
而她娘之所以看上了这个犯事郎中府上的丫头,却不是买个曾经的小姐来,也定是早就衡量清楚了,小姐再怎么落魄,骨子里也还是小姐吧……
随后何氏果然也没费什么功夫,便先将那左手第五个挑了出来,那第五个忙往前两步,跪下便给何氏磕头。
却也不等青芽夸赞一声大姑娘真聪明,竟想到了太太心里去,何氏却又指了指左边第三个,分明是连这个也买了下来。
青芽顿时惊讶起来:“大姑娘不是说两个手指才好顶牛么?”
那现如今却成了三个,多出的那一个难道还得太太自己来对付?
韩宓忙笑着给她指了指身边不远的几案上那座香炉:“你瞧瞧那炉子底下是不是三条腿,你看它多稳当。”
也就是趁着青芽真去端详那座香炉去了,韩宓心头又大松了一口气。
她还怕她娘只是暂时被她点醒了,就不得不只买进一个丫头来跟丁香对抗呢。
她可不是就有些担心,一旦丁香被这个新进来的厉害丫头斗倒了,岂不又成了一家独大,转头便又会来对付她娘。
如今她娘却是出手便买进了两个丫头,这二人还各有各的好处,敢情她娘并不是不明白,过去也只是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只不过韩宓心里也清楚,她娘当年定然只想早早怀上身孕,还以为等生了嫡子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后院也不迟。
外带着她娘也定是被她父亲前几年的样子迷惑了,便以为父亲不好女色,即便收用了丁香,也只是酒后被人趁虚而入。
可这后宅里怎么就不能同时多做几手准备呢?
如果当家主母只盯着一处用心,其他地方必然会被别人下手啊!
当年她娘倒是就在这个春天如愿怀上身孕了,可不是就忘了亲手给她父亲添人,再亲手掌握住那些人的生死存亡?
等她父亲经了丁香那一回,不论香的臭的都收进房里了,将她娘气早产了也未必真是丁香一人儿的手笔!
这时青芽也彻底研究罢了那座香炉,回转到韩宓身边来,却依然满脸不解。
韩宓依然不再多说什么,只叫青芽慢慢走着瞧:“左右那俩丫头已经被定了下来,还愁将来不演戏给你看?”
“等你多看几出戏,你便懂了。”
这般到了傍晚时分,韩宓的父亲下衙回来了,才回到后宅,便得知何氏竟给他买了两个人来,还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摆酒给那两个丫头开脸。
韩云枫就只觉得惊讶之余,又惊喜非常,却也难免有些忐忑。
要知道以他这三十才出头的年纪,便做到了顺天府的从六品推官,可全靠着丈人家的扶持呢。
且不说他那大舅兄如今已是西川的布政使,单只论何氏与当今的皇后娘娘既是表姐妹,又是自幼的手帕交,他就平白受了多少恩惠?
因此上别看他膝下只有韩宓一个嫡女,自打嫡女落地后,如今已是十二年了,何氏中间虽又有过身孕却没养大,他也不敢提什么纳妾之事。
那么现如今何氏竟主动给他买了两个丫头来,他可不是欣喜妻子的贤惠之余,也怕这消息传到何家去,或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再影响他的前程?
再说……他才刚勾搭上了咸宜坊那一位没多久,他又如何不怕,何氏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便立刻就装出了些微恼意,直道秋娘你这是做什么。
“就算是为了你我的子嗣着想,那丁香既已有了身孕也够了。”
秋娘便是何氏的闺名,只要没有太多下人在跟前儿,韩云枫都这般唤她。
“我不是早答应了你,若是丁香生了儿子,必给你抱到上房来养活么,你又何苦再给你我夫妻二人中间横添上这么两个丫头?”
“等半个月后舅兄回京述职,我哪里还有脸见他!”
5.玩意
何氏这几年确实被骗惨了。
她一直以为自家老爷对她的爱重尊敬都是源于夫妻情深,那不急着纳妾生儿子的举动,也是源于夫妻情深。
可现如今她既然被女儿点醒了,韩云枫这些话哪里还是深情表白,反倒成了将她刺得头破血流的利刃。
他是早就答应她,等丁香生了儿子便给她抱来上房养活,可他却从没承诺过“不会以庶做嫡”这种话啊!
那若是她何秋泠在丁香之后也生个儿子出来,还得屈居那真庶子假嫡子之后,只能做嫡次子了?
她就不信连十二岁的女儿都看得懂这中间的区别,老爷就不懂?
他这分明是以为她何秋泠再也不能生了,那以庶充嫡的事儿他便很敢做了!甚至还以为连她自己也是巴不得的!
还有他竟不怕别的,而是怕她大哥来京述职,便没脸与大哥相见?
他其实是怕大哥的到来,再影响他的考核与升迁吧!
敢情他与她装了这些年的夫妻情深,实则只是看重她的娘家能帮扶他罢了!
何氏也便淡淡的笑起来:“老爷向来都尊重妾身这个正妻得很,既没做那宠妾灭妻之事,又没做那以庶充嫡的事,有什么不好和我大哥相见的?”
“我不过是给老爷买几个丫头而已,说白了便是玩意儿罢了。”
“只说我大哥自己个儿身边也未必没有这样的人服侍呢,我大嫂和她娘家又挑过他什么理儿?”
“再说妾身看老爷的同僚也好,同年也罢,家里多少都是有两个姨娘服侍的。”
“妾身若是不赶紧给老爷也补两个人,岂不得叫老爷平白背上一个惧内的恶名,又坏了我自己的贤惠名声?”
“如今妾身虽是先给老爷添上两个丫头,再加上丁香,算起来也还没一个姨娘的身份呢,说来也还是叫老爷落了后。”
“好在老爷也是知道后宅规矩的,将来若是她们哪个有出息了,真给我们夫妻生下一儿半女的又平安养大了,再抬起来做偏房也不迟。”
也正是这“玩意儿”之说,当时便给韩云枫解了心宽;想来就算是何氏可能得知他在外头置了外室,那外室在何氏心中也逃不过“玩意儿”几个字。
外带着何氏字字句句都不离规矩二字,倒令韩云枫以为妻子并不是不酸,不过是碍于贤惠名声,这才不得不给他添上两个人服侍,他又忍不住一阵窃喜。
只要妻子还与他这般夫妻情深,还愿意叫娘家帮扶他的仕途,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膝下没有嫡子又如何,再等几年看看他也等得起……
他便连忙给何氏作了一揖,直道既是如此,为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总不能白白辜负娘子的好意呀!”
何氏端庄的以衣袖掩口,笑道老爷多礼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可也正是这一番试探之后,她衣袖后的面庞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既有几分看透的悲哀,也有几分淡淡的决绝。
……韩宓却是等到第二天一早,才听她娘那里的薄荷跟芸姑姑学说起这一幕。
她欣慰她娘竟想通得如此之快之余,却也不由得湿润了眼角。
若是当年的她也不是个懵懂孩子就好了!或许她当时就能救娘一命,又何必等到如今一切重来才弥补!
不过再想到只要娘还活着就好,她也还活着,还是眼下这样的大好年纪,韩宓便又无声的笑起来。
是啊,只要娘活着,那咸宜坊砖塔胡同的孙氏便别妄想再嫁到韩家来,也别再妄想糊弄走她韩宓的婚事给苏樱!
那苏樱也就别再妄想着嫁给庄岩,又害了他一条命去!
可是为何当年她娘才去世半年多,她父亲就意图续娶孙氏进门呢?
只是父亲或许碍于她舅家势力,还是在意旁的什么,便不敢做得太过分罢了,这才不得不守满一年妻孝,这后半年又别提守得有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了。
那么韩宓如今再回想起当年来,她突然就生出满心的怀疑。
难道父亲早就跟孙氏勾搭上了?甚至是她娘还活着的时候?
既是心中已经生出这种疑惑,外加上此时薄荷已经走了,外头的细细话语声也停了下来,她也就不再装睡。
她得赶紧去她娘跟前求一求,说她已经好彻底了,她要上学!
只有她能离开家日日去温靖侯府上学去,她才有更多的机会查证一切不是么?
要知道庄岩临去世前不但交代了许伯很多话转告她,还给她留了封信呢!那封信里可透露给她好多有用的东西,譬如那孙氏的短处,还有她那好父亲的致命软肋……
何氏此时早已起来了,见女儿也来了,便笑着招呼丫头们可以摆早饭了,却也不忘将昨儿买来的两个通房打发下去。
“我这儿既是总带着大姑娘一起用饭,往后到了饭点儿你们就不必来服侍了。”
言之意下便是腌臜人可别往她女儿面前戳,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至于女儿自己在学堂学了些东西也好,下课后与其他姑娘们闲聊也罢,那好歹都是正路儿学来的不是么?
谁知也就是娘儿俩才将早饭用了一半,就听薄荷在门外小声训斥起谁来,也不等何氏招呼一声问问发生了何事,门外又响起了几声抽泣。
这抽泣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仿佛就是故意要叫正房里听见一样。
韩宓便抢先站了起来:“娘先用着,我出去看看!”
她昨儿连那种话都跟她娘说出口了,她还有什么必要藏拙啊。
她本来就想更主动些,多参与参与后宅的事儿呢,如此也省得总被娘亲将她护在身后,也便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不该错过的。
这时候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后宅的未出阁姑娘家不该伸手管太多,可是她在乎么?
要知道她父亲眼下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这后宅也还算清净呢,现在伸手还不算晚。
难不成还等着父亲过了这个春天,三年的考核又得了个全优,眨眼便连升三级做了正五品的顺天府同知,再去打理那成团的乱麻?
何氏也便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下椅子跑了出去,只好忙不迭叫银翘也跟出去瞧瞧,至少不能叫女儿吃了亏。
韩宓倒是一出正房门就笑了。
跪在薄荷眼前的回廊地上这个小丫头,不就是当年一直陪着丁香上蹿下跳的小湘莲么?
她可还没腾出手来搭理这些跳梁小丑呢,这小丑却眼睁睁的撞到她眼前来了?
只是韩宓也不可能上去便给小湘莲几巴掌,再喊王妈妈喊来人牙子将人拖出去卖了不是?
她是讲究后宅手段务必要凌厉非常的那种人不假,那手段也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杀或是提脚卖了这么简单呀。
韩宓便走到薄荷身边,仰脸抛出个疑问目光。
薄荷哪里知道不过是外头几声异响,竟然将大姑娘引了出来;而过去不论太太吩咐什么话,可都叫她们避着大姑娘的。
她便伸出手来将韩宓揽到身边,也不回答韩宓的疑问,就欲立刻将她送回太太身边去,谁成想一转身就对上了银翘,银翘又指了指正房。
薄荷难免分外惊讶——太太这是想叫大姑娘开始在后宅练手了?
可是大姑娘今年才十二岁呀,离着嫁人的十六七岁不是还有四五年么!
怎知也不等薄荷再想明白缘故,那小湘莲竟膝行了过来,还不怕死的伸出手来,一把就拉住了韩宓的裙子。
“奴婢求大姑娘开恩,替奴婢跟太太求求情,给我们丁香姑娘换个住处吧!”
“我们丁香姑娘可是怀了身孕的,那新来的两位姑娘却偏偏爱闹响动,昨儿闹了大半夜不说,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又闹了起来,若再这么下去,我们姑娘怎么养胎呢?”
韩宓扑哧就笑了,随即就又咬牙切齿伸出脚来,一脚便狠狠的将小湘莲踹了个四仰八叉。
“什么样的脏手!也敢伸手拉我的裙子!”
“青芽快回我院子里去,给我找一条干净裙子来,待会儿我好进太太屋里换上!”
这也由不得韩宓不笑。
哪怕她不能立刻就将小湘莲打杀了,也不能才插手后院的事儿便发卖不听话的奴才,只要能将这该死的奴才调离丁香身边就够了。
谁知道这小湘莲就主动的来拉她裙子,又说着满口不该她这个姑娘家入耳的话,分明是将把柄送到她手里?
还有那新来的若蘅和若芷也真是识相的。
她们也不需当面和丁香对上,甚至你指我我骂你的,她们只需要热闹些就够了不是?
那两人可是她娘才给父亲买来的呢,房里热闹些不也正常?
难不成还能叫她娘劝父亲说,老爷别再去若蘅和若芷的房里了,丁香姑娘因为您和两位姑娘太“热闹”,可一直歇不好呢?
韩宓一边笑想着,一边就叫银翘去请王妈妈,这位后宅的总管事。
等王妈妈来了,她便指着趴在地上的小湘莲道,妈妈快给这丫头换个差事吧。
“叫她去小花园子扫地去也好,去洗衣房洗衣服也罢,总之别叫她再伺候丁香了。”
“她连我这个大姑娘的裙子都敢拽,哪天若被她拉倒了丁香算谁的?”
“另外妈妈再给她改个名字吧,一个这般不懂事的奴才,叫什么小湘莲,不但白白糟蹋了个好名儿,又偏撞了丁香姑娘的名讳了。”
“我看不如给她改名叫小蚱蜢吧,就这么定了!”
话音不落,韩宓已经扭头回了房,等青芽给她取回裙子来换上,她便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坐到何氏的对面,慢条斯理的将早饭吃完。
他们韩家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之家好么?这三进院子不说局促也不算大,就这还是母亲的陪嫁呢,哪里有多余的房间安排丁香的?
再说丁香不过是个通房,前几日那若蘅和若芷还没来,丁香一个通房便已住进了一个西小院,而不是像旁人家的通房和下人挤在一起,还想如何?
她可不是她娘那个好心肠,当年便给丁香安排了西小院住,说是通房却有了姨娘待遇,如今还一样!
何氏将女儿一脸的轻描淡写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看来她前几年将女儿送去温靖侯府附学,还真是送对了!
女儿如今不是已经学会了好些个大户人家的手段,短短两日便帮了她两回?
这之后也便不用韩宓再如何恳求,何氏便先喊了郎中来给女儿诊脉。
等郎中说府上姑娘已经大好了,何氏就吩咐下去,叫车马上从明儿开始备车送大姑娘上学,厨房也从明日开始,该给韩宓准备上学带的点心了。
6.隔世
十二岁的韩宓既是已经在温靖侯府附学快四年了,如今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歇了几天病假,于她来说却已是隔世。(.无弹窗广告)
等她带着青芽从自家出来,一路坐着马车来到温靖侯府,她就忍不住在下车之后,一路走一路贪婪的打量起了周围景色。
就这么慢吞吞的走到离着学馆还有一射之地时,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她回头一瞧便笑了:“媛姐姐婷姐姐你们来啦。”
身后之人正是庄岩的双胞胎姐姐庄媛,今年十四岁,堂妹庄婷,比韩宓大一年,几人已经做了快四年的同窗。
倒是跟在两人后面的庄娆,这位庄岩的庶妹,韩宓还是头一次在汀兰馆的门口见她。
庄媛又怎会看不懂韩宓脸上的疑惑?
她便在与韩宓打过招呼后,笑着指了指庄娆:“娆姐儿前天满了十岁,也来和我们一起上学了。”
庄娆本就巴不得嫡姐如此呢,闻言赶忙上前与韩宓见了礼,又笑着问道,宓姐姐身子可大好了。
却也不待韩宓与庄娆寒暄罢,庄媛与庄婷已是忍不住悄悄朝韩宓挤弄起了眉眼,一副“你可别被她糊弄了”的模样儿。
韩宓将两个好友的神色看在眼里,心头忍不住笑起来。
这重活一世还是有太多的人与事没什么变化的!
自家里的丁香姑娘依旧嚣张,这温靖侯府里的庶女庄娆也依旧面甜心苦!
想当年要不是庄娆配合苏樱唱出那出大戏,她怎么会平白相信了庄岩对不住她!
又怎么会一气一急之下便要悔婚,说是宁死也不嫁庄岩了,就连继母孙氏出的馊主意、叫她与苏樱易夫而嫁都答应了!
这庄娆明明是自幼便怀揣了一副坏心眼儿,连庄媛和庄婷都早看清了她,她怎么就会天真的以为,庄娆既是庄岩的庶妹,将来还要靠着哥哥撑腰呢,便不会给她哥哥造谣?
几个学生今日来的都还算早,离着上课时分还有一刻;另外几位在庄家附学的女孩儿也还都没到。
等韩宓几人进了汀兰馆,她便抛下了还想像个尾巴似的缀在她身后的庄娆,与庄媛庄婷两姐妹凑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她姨娘在她生日那天跪在大伯母的正房门口,足足跪了小半个时辰呢!”这是庄婷给韩宓解释的,凭庄娆一个庶女怎么也来上学了。
庄家这个学馆是连别家府上的姑娘来附学都能收,却也不是乱收的不是?
在庄娆没来上学之前,这学馆里可一个庶出都没有!
韩宓垂头眯眼笑了——她就说当年庄娆怎么宁愿总跟在她身后,给她当个小尾巴也不嫌。(.$>>>棉、花‘糖’小‘說’)
这学馆里既然都是嫡出女孩儿,又以她韩宓出身低,她可不是最好拉拢最容易交好的那个?
尤其是不久之后她就和庄岩订了亲,庄娆便以为与她交好,将来也能讨去无数好处吧?
好在这些缘由也不用等她重活一次,她早在上一世长大后便琢磨清楚了,此时再听着庄媛与庄婷发着牢骚,也不过是再给她加深一回印象罢了。
她便笑着拍了拍庄家姐妹的手:“我都知道了,你们放心。”
这之后另外几个女孩儿也都来了,见得韩宓也来上学,便都纷纷笑着来和她打招呼问好,众人便又在无形中将庄娆抛在了圈子之外。
庄娆难免有些疑惑不解。
她姨娘不是跟她说,韩家的宓姐儿既是出身低,便比另外几个附学的姑娘好拉拢么?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即便自己是个庶女,那也是侯府庶女,这学馆还是自家开的,说什么也不该被韩宓冷落啊!
庄娆这么一想之下,越发气得狠了,气韩宓不识抬举。
韩家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要不是皇后娘娘替韩家说了情,那韩宓还想进汀兰馆!?
这汀兰馆可是姓庄的,她韩宓算个什么东西!
可是庄娆也知道,嫡母正打算将嫡长兄与韩宓的亲事定下来呢。
还说什么虽说两人年纪还小,不能正式走礼,总该将信物与庚帖先换过,而不是黑不提白不提,再叫人笑话温靖侯府不厚道。
那么庄娆就算再气愤,她又敢将韩宓如何?她将来不用在韩宓手下讨生活么?
这般等众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庄娆便悄悄从自己的书袋里掏出个笔袋来,又笑眯眯的将它递到了韩宓的桌子上。
“这是我姨娘花了六七日才做得的,说是叫什么打籽针,宓姐姐瞧瞧喜欢不喜欢?”
韩宓顿时惊呼一声:“这针法好漂亮好繁复!你姨娘手真巧,这样的满绣才六七日就做得了?”
韩宓当然知道庄娆的本意是想悄悄将这笔袋送给她,在她面前卖个好儿。
她虽然才十二岁,却是与庄岩自幼一起长起来的,若是她没记错,两人的亲事也快拿到桌面上谈了。
当年旁人家也不是没人眼红,说是以她一个小小从六品官之女,怎么就能入了温靖侯夫人的眼。
那些人又哪里知道,韩宓的亲娘何氏可不单是皇后娘娘幼年的手帕交,皇后母族的表亲,还救过尚未出嫁的温靖侯夫人、也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一条命。
要知道何氏自幼随着父亲外放在江南,到了江南没一年便学会了凫水呢。
若不是何氏在十几年前救了落水的温靖侯夫人,那位马上就要出嫁的温靖侯夫人,哪里还有如今这些人与事?
只不过温靖侯夫人落水的事儿,若是细究便牵扯到了不止一人的声誉,就连何氏也不能独善其身——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个掉进了水里,一个还会凫水,说起来好听么?
因此上这其中的缘故也不过是几个当事人知晓,即便马上就要造就两家的儿女姻缘,也再没谁将这话拿出来、当众谈过罢了。
那么眼下既瞧见庄娆想跟自己示好,韩宓又偏偏不想接受这个示好,她可不是就惊呼起来,还立刻就引来了同窗们的目光?
“媛姐姐婷姐姐你们快来看啊,这是娆姐儿姨娘绣的笔袋,你们看这针法多精致!”
韩宓犹嫌不够,还喊着众人来看。
“我们这些人可数宋姐姐女红最好了,宋姐姐你也来看看,这针法你能不能学会!”
她口中的宋姐姐、镇远将军府上的嫡幼女宋千红顿时冷哼一声:“宓姐儿你忘了,娆姐儿的姨娘可是绣娘出身,我哪里学得会她的本事!”
也就是宋千红当众点中了庄娆的软肋,庄娆的示好便成了主动找奚落。
在座之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庄娆的姨娘本是个活契绣娘,在温靖侯夫人的陪嫁绣庄上做活儿,却借着往府上送衣料的空儿,便勾搭上了温靖侯,这才有了庄娆的诞生。
庄娆登时满眼含泪,一把就将那笔袋从韩宓手中夺了回来,又忍不住狠狠的瞪了韩宓一眼。
韩宓不由得有些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啊?我不是一直都在夸你姨娘手巧?”
心里却暗暗冷笑道,庄娆当年便总是如此与她示好的,她果真也上了当,这些同窗们不也因此渐渐与她不好了?
单只说宋千红那个敢爱敢恨的小辣椒吧,因着她和庄娆交好,不就再也不爱搭理她。
更别提庄家两房两个嫡女,也颇恨她不分轻重,后来即便她误会了庄岩,也不屑再给她解释什么。
想来庄媛自打她与庄娆真正交好起来,便已巴不得不要她这个糊涂的弟媳妇了吧?
……既是女孩儿们都在庄家附学,午膳自然也是在汀兰馆的偏厅一起用。
只是也不等丫头们将才领来的午膳摆上桌来,庄媛便望着窗外笑了,旋即就悄悄捏了捏韩宓的手。
“岩哥儿来了,身后的小厮还拎着食盒,想来是也知道你痊愈了,便巴巴的又像往日一样来给你送菜呢。”
韩宓咻的红了脸,却也忍不住立刻就站起身来,甚至颇有些慌张的离了座位,又脚步飞快的出了门,径直向庄岩迎了过去。
这脚步离他越近,她的心跳就忍不住越快越响亮,响亮得她都有些担心,这心跳会不会被他听了去。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失去了一回,便既害怕又高兴。
害怕她会不会又一次走了老路,再一次失去他,高兴她应该不会再犯那种错,而他,也实打实的就在面前。
身后的偏厅里便渐渐传出了笑声,显然也在笑她脚步的急切。
可是这又有什么!她既然回来了,她就是要理直气壮的见他,就是要理直气壮的和他好!
等韩宓终于迎到庄岩身前,她便扬起白玉般的脸庞,对他微微一笑。
庄岩也顿时就笑起来:“我才听我母亲说起宓妹妹大好了,我还有些不敢信,便想来看看母亲是不是骗我。”
她的身子骨儿倒是一直都挺好的,可前几日那料峭的倒春寒却不是一般的冷,他可不是就怕她这一病会病得太久?
只不过庄岩说罢这话,便觉出自己话里的不对劲了。
母亲说她大好了,他却不信,他这到底是想叫她痊愈还是不想啊?
怪不得母亲总说他寻常都是个聪明的,可只要对上宓妹妹就变成了傻瓜蛋!
他就微微红了脸,慌忙伸手接过小厮提着的食盒来,又往她手里递了过去,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儿,仿佛生怕宓妹妹也觉得他傻,便不愿意和他好了。
“宓妹妹既是才刚大好,我母亲便怕汀兰馆的午膳不合你口味,特地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素三鲜小包子,还有清蒸鱼和莼菜羹。”
庄岩带来的小厮关山不禁急得直跺脚。
世子爷这究竟是怎么了!竟想将这三层的食盒交给韩大姑娘拎着,她哪里拎得动!
7.绕路
殊不知韩宓既是再世为人,又哪里会不知道,正是因为庄岩一直都很喜欢她,也就偏偏总爱在她面前犯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倒是前世两人婚期将近时,她突然就开始疑神疑鬼,就将他这一贯的性子当成了他的躲闪,他每每话语含糊了些,她便总以为他有事刻意瞒着她。
否则苏樱和庄娆也不会那么轻易就骗了她不是么?
韩宓便又是仰脸一笑,那笑容比方才还灿烂:“岩哥哥真糊涂!”话语中也不无娇嗔,正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刁钻烂漫。
“我瞧关山拎着这食盒都挺费力的,岩哥哥却拿来叫我拎?”
关山忍不住扑哧一笑,又连忙掩住嘴。
别看他们家世子爷一旦对上韩大姑娘就有些愣头愣脑,可若叫世子爷将他的笑声听了去,等回头必然得叫他一起上校场,陪着世子爷打熬筋骨去!
就他这小身板儿,给世子爷跑跑腿儿还凑合,哪里禁得住世子爷那样的磨练?!
庄岩实在是没听见关山这声笑,只因他眼里只剩下韩宓一个人,他耳朵里也灌得满满的,都是她的娇嗔和笑声。
他就忙将那递出去却没人接的食盒收回来,笑道那我送妹妹进去。
“人家才不叫你送。”韩宓越发娇嗔起来,“岩哥哥你是没听见,方才我出来迎你时,她们都在身后笑我呢!”
“若是我再与你一同回去,等你走了,她们更指不定怎么笑我!”
韩宓心里清楚得很,别看几个同窗与她向来都玩得挺好,这三四年来轻易不曾生过什么纠纷,暗地里也没谁敢给谁使绊子,可实则却没有面上这么简单,好戏还在后头。
单只说那几家将女儿送来温靖侯府附学的,哪个是自家没能耐请个好先生好姑姑的?
实则还不是有人盼着温靖侯夫人与她娘亲的口头婚约哪天无效了,既有这汀兰馆近水楼台,自家女儿便可能入了温靖侯夫人的眼!
当然这其中也未必都是想要与温靖侯府结亲的,肯定还看中了温靖侯与皇上的连襟关系,这才借此机会进一步与温靖侯府交好。
而温靖侯夫人也未必不是瞧着汀兰馆人多,便不怕她与庄岩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什么事,这才从不阻拦庄岩来这里与她见面不是?
总之不论如何,她才不会叫庄岩与她一起回偏厅!那偏厅里可都是女孩子家!
可韩宓也知道这样的小性子不能常用,她便立刻收起娇嗔,笑眯眯的软声道,岩哥哥的学馆里此时也该摆饭了:“可别叫人单等你一人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眼下这样的天气,若是叫午膳放凉了,也容易吃坏身体。”
庄岩那见她又担心起了自己会吃凉食,便憨憨的笑了――她这是还记着他早些天用膳用晚了、就有些腹痛那一回吗?
“那就叫关山拎着食盒将妹妹送回去,我也这便回学馆去了。”
“等下午放了学……我来接妹妹,送妹妹回家。”
说起来眼下可是再有十来日就到三月三了,母亲打算到了那天,便带他们姐弟和堂弟堂妹们出去宽松一日,他也想去求求何家表姨母,带着宓妹妹与他们同往呢。
他母亲倒是说过回头便会给表姨母下帖子,可这哪有亲自去请来得更有诚意?
这时的他又怎会知道,他母亲本来打算的便是到了三月三那一日,就与何氏商量着、早早将一双小儿女的亲事定下来呢,哪里就用他亲自跑去韩家恳求同行?
韩宓倒是还记着当年这个特殊的日子,等她回了汀兰馆,又隔窗目送着他走了,忍不住就抿嘴儿笑了。
这个呆子!
可也就是这个呆子,被她糊里糊涂抛弃了之后,不但不记仇,还将她当成当年的小妹妹那样护着――要不是他的护持,她肯定早被金家那群虎狼囫囵个儿吞了。
这时她就听见庄媛在她耳边戏谑的笑:“喂喂,人都走了,还盯着窗外收不回眼睛来呢?这清蒸鱼再不用可就该腥气了!”
韩宓慌忙回神,伸出筷子便夹了一块鱼肉,谁知等那鱼肉放在吃碟里,她才发现这是一块鱼肚子,而她却是最不爱这里的肉。
庄娆哪里知道韩宓虽爱清蒸鱼,却偏不爱吃鱼肚子?
眼见着自己最喜欢吃的地方却被韩宓一筷子夹走了,分明是故意跟她抢食,她不由得一阵憋气,随即就凉凉的说道,大哥也真是偏心偏得没边儿了。
“就连特地给宓姐姐送来的清蒸鱼,都比昨儿晚上我用的那一条肥得多。”
她倒是也想说,她大哥放着亲姐姐妹妹们都不给送菜,却要巴巴的讨好韩宓。
可是她那位嫡姐庄媛哪里是她惹得起的人物儿,她哪里敢给嫡长兄与嫡姐挑拨离间?
殊不知她才来汀兰馆上学几天呢?
其他在座的各位已是早就习惯了庄岩来给韩宓添菜,也早就习惯与韩宓一起享用这个特权了。
庄婷便弯着眉眼笑了:“瞧瞧娆姐儿这话说的。”
“敢情你昨儿晚上用的不够肥的清蒸鱼,是大哥特地去厨房叫人给你挑了一条养瘦的?”
“他又特地吩咐了厨房,将肥鱼留到今儿中午做给宓姐儿吃?”
庄媛却是没有庄婷这么好脾气了,闻言便冷笑起来:“娆姐儿若想挑拨离间也分分场合!这里是汀兰馆,不是后宅!”
“先生和姑姑们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都是耳旁风不成!”
等她说罢这话也不再看庄娆一眼,便将自己干干净净的吃碟与韩宓对调了一个个儿:“我知道你最不爱鱼肚子,偏我却爱吃这个,这一块就便宜我了吧。”
韩宓的心底不禁酸酸的疼起来,疼的是庄家姐妹唯独这庄娆差劲些,旁人待她却都是极好的,她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似的,将这些情份都白白丢了。
就算丢了这些情份也还罢了,庄岩最终却因她落得个英年早逝还绝了嗣的下场,她这不是造孽么!
……这般等到下午放了学,韩宓坐上马车后还有些闷闷不乐,就连立刻就着手去查那孙氏都没了什么大兴趣。
她怪丁香,怪孙氏,怪苏樱,甚至怪自己的父亲,怪庄娆,其实怪不着啊!也恨不着啊!
但凡她自己个儿心思坚定些,也聪明些,哪里会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左右!又怎么会将庄岩害成那样儿!
归根结底她最该怪的、最该恨的是自己才对!
她本就没了亲娘护持,有了后娘便又有了后爹,她不自己早些立起来,还指望别人手下留情?
不过等她再抬头时瞟到了身边的青芽,她便眯着眼笑了。
当年的她是过分懵懂又糊涂了些,她娘又向来娇惯她,这才被人将她玩弄于掌心尤不自知。
等她在金家经历了无数刀光剑影后方才彻底醒悟,虽然心思与手段也有了长进,再后悔却也晚了。
可是糊涂懵懂也不全是她的错啊。
就像当年的青芽颇有些没心没肺,却终归是忠心护主的,又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就该被继母孙氏活活打死么?
韩宓便迅速从那种悲观自责里脱身而出,转头撩起了轿厢侧窗的帘子,轻轻敲了敲窗,又在庄岩打马贴近后就笑着与他商量起来。
“岩哥哥能不能叫我的马车多走几步路,从咸宜坊的砖塔胡同边绕一圈再回家?”
别看她这话说得轻松极了,说是多走几步路,其实韩家虽然住在阜财坊,与咸宜坊同在西城,要往咸宜坊去,过了阜财坊还有十来里地呢。
庄岩却是不问缘故便非常利落的答应了――哪怕宓妹妹的要求再无理,他也必然会为她赴汤蹈火,何况只是叫马车绕个路。
再说宓妹妹可是向来乖巧得很,她何时提过无理要求呢?她既是要往咸宜坊去,就必有要紧事儿。
只不过等马车真正将阜财坊都驶过了,又朝着咸宜坊驶去,庄岩突然就皱起了眉头,想起半个多月前,父亲与母亲说话时被他听见了那一耳朵。
“你那表姐夫韩云枫最近可真是奇怪得很,之前这一个正月里,我在咸宜坊附近竟遇上了他三次,他又一次比一次慌张。”
“你可曾听你何表姐说过,韩家在咸宜坊有什么亲戚或是近交么?”
他母亲当时便频频摇头:“我可没听秋娘表姐说起过,除了何家的亲戚之外,韩家在京城还有旁的亲戚和故交。”
说白了那韩家不过是山东登州一个普通乡绅,家中比寻常人家富庶些罢了。
要不是韩云枫中了举人便被何家老太爷瞧中了,他还想中进士当官儿,这官儿又升得这么快?
庄岩当时并不曾将父母这几句话放在心上,还以为那咸宜坊不过住着韩家表姨夫的同僚或是恩师,正月里走动得频繁些也没什么。
可现如今宓妹妹竟叫他陪她走一趟咸宜坊?
难道、难道那咸宜坊住着的竟是韩家表姨夫置下的外室不成?又被宓妹妹无意中发现了?
要不然她为何在回家的路上过家门而不入,远远的跑到十来里地之外,又不说到了后要去谁家拜访,而只是绕一圈?
要不然何家表姨夫在那咸宜坊遇上父亲几回,又为何一次比一次神情慌张,仿佛是怕被父亲看破了什么?
庄岩便越发不动声色,也不去追问韩宓。
等马车到了咸宜坊附近,他先是提前发话叫车夫将车停在个不起眼的位置,也不与韩宓商量,便打发自己身边两个小厮去坊里走一趟。
“莫叫人知晓你们是谁家的,这碎银子你们拿着,只要打听出顺天府韩推官是否总往这里来,走动的又是哪一家,我重重有赏。”
8.臭肉
庄岩是刻意离着马车远些交代的这话,只因他认为要是他猜的没错,便更不能叫韩宓掺和进这等事情里来。.
不过是韩家表姨夫置个外室的小事儿,哪里就要叫宓妹妹脏了手眼、脏了耳朵?一切都有他呢。
只是庄岩到底也没想到,关山与明月两个小厮去了没片刻就回转了,打听出来的消息却不是韩云枫在此置了外室这么简单。
“那一位虽是个寡妇,却不是个一般的寡妇,哪里会当个外室就知足了?”
“韩家老爷也便虽然来得殷勤些,却十次里头有七次都进不得大门,只能将一车又一车的礼物放在门口,再由那家的下人搬运进去。”
庄岩顿时冷了脸。
他就说么,这咸宜坊里虽然没住着什么高官,也多半不是平民百姓,韩家表姨夫怎么就敢这么大胆,竟将外室置在这里,全然不怕走露风声。
敢情这里竟住着那位顺天府苏同知的孀妇,那位平乐长公主的妯娌孙氏?
那就怪不得他的小厮说,这一位并不是当个外室就知足的人;这事儿也便越发的大了,就不是韩家表姨夫置个外室、随便抬手就处理得了的小事了。
庄岩也便不顾得那么多了——譬如孤男寡女的独自相处,还有那不想叫韩宓脏了手和耳朵的想法了。
他当时便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关山后,就跳上了韩宓的马车。
等马车驶离咸宜坊一段距离后,青芽也被他打发离开车厢、坐到了外头车辕上去,他这才沉声对韩宓道,这事儿可不简单。
“宓妹妹若是信我,就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置吧,你别再插手了。”
韩宓虽是早就有所怀疑,怀疑孙氏早于她娘亲还未亡故时、便与她父亲勾搭上了,如今事情几近落实,再不是无根无据的猜测,她依然出奇的愤怒起来。
怪不得娘亲早产后,父亲也不曾多么悲痛与失落!
待得知娘亲可能好不起来了,甚至还会因此送了命,父亲的悲伤也像装的一样!
她的外祖父家是有些能耐不假,她外祖父既在江南做过知府,后来又回京任过吏部侍郎,大舅舅如今又是西川布政使,外祖母还与皇后母族是表亲,是皇后父亲的姨表妹。
可谁叫她外祖父已经做了古,二舅父出仕又晚,官职并不高,如今何家也就剩下她大舅父一枝独秀了,大舅父既有大舅母那一边的亲戚要帮扶,又远在西川鞭长莫及?
谁叫韩云枫做官的手脚又不够干净,就连庄岩也抓了他不少小辫子,这小辫子先是落进了孙氏的亡夫苏同知手里,等苏同知死了,又落进了孙氏的伯父、那位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手里?
娘亲就是这样成为了父亲的弃子吧?她娘既没有孙氏背后的娘家那样势力都聚集在京城,更没有孙氏那般抓住了父亲的死穴……
却也正是想到了孙氏娘家的势力,想到了韩云枫的死穴,又由此想到娘亲当年的亡故越发蹊跷,韩宓便立刻压抑住了满心愤怒与憎恨,又立刻抬眼对庄岩摇了摇头。[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既然已经将潜在的威胁摸得差不多了,或许她只需在自家护好娘亲就够了,又何苦叫庄岩掺和到这种后宅争斗里来?
只要不叫娘亲轻易接触旁人送来的吃食,也别再被父亲蒙在鼓里,娘亲既不会早产,也不会彻底坏了身子,孙氏觊觎不到娘亲腾出来的韩家正室之位,又不想做外室,便只能另嫁他人!
当然她也不怕在后宅的各种手段阻止不了孙氏的觊觎,更不怕她父亲丧了良心与孙氏里应外合。
要知道庄岩上一世留给她的信里,可将孙氏与韩云枫的致命弱点全告诉她了……
虽然这几件事看似查出来的太晚,或是庄岩为了不叫她糟心、便一直刻意瞒着她,她还没来得及用一用,便回到了十二岁,可眼下看来倒好像是她的得天独厚了不是?
但凡她在后宅阻止不了这一对狗男女又对娘亲下手,她必要给他们雷霆一击,弄不死他们她就不叫韩宓!
那她又何必再叫庄岩为此劳心分神?
他虽然才十四岁,到底也是个男爷们儿家呢,哪有叫个男爷们儿替她打理自家后宅的道理。
倒是庄岩听韩宓忌惮起了孙家势力,立时就笑了,那笑容中既带着七分胸有成竹,也带着三分的不屑。
别看韩家表姨夫可能真是看上了孙氏背后的娘家,以及她曾与平乐长公主做过妯娌,他庄岩可不会将这样的人家放在眼里!
那孙氏不就是有个大伯父在都察院做着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么?还有两个堂兄弟在朝中做着六部小主事?
他就轻挑起细长的眼角笑道:“宓妹妹既知道孙家都是文官,便该知晓文官是最爱护清誉的,孙大老爷更甚。”
只是这短短一句话,立刻将韩宓点了个茅塞顿开。
敢情他也不是要用旁的什么手段,而是想从孙氏的名声上下手,若是孙氏的名声先臭了大街,孙家也就只能弃了她!
等孙家真弃了孙氏,她父亲恐怕也会将孙氏当成一块臭肉,迫不及待的离她远些吧!
那么哪怕孙大老爷再用什么要挟韩云枫,除非不怕韩云枫将孙家也一起拖下水……
这时再想起庄岩当年对她的各种护持与帮扶,桩桩件件都各有不同,完全是糅合了各路兵法,她立时就抛开了所有愤怒与担忧,展颜就对他笑起来。
“话是这么说不假,岩哥哥的计谋也从来不会差,只是还请岩哥哥做得隐秘些,万万别将自己暴露了。”
“若被我家的腌臜事儿连累你坏了名声,我、我哪里还有脸见表姨母。”
眼下的庄岩毕竟才十四岁,由不得她不多嘱咐一声。
再说两人的亲事马上就要正式摆上桌面了,若叫温靖侯夫人得知十四岁的儿子竟派人出去破坏寡妇名声,这一切还是因为她韩宓,两人的姻缘恐怕还没开始就走到头了……
庄岩却是被韩宓一句“岩哥哥的计谋也从来不会差”说糊涂了。
他哪里知道这竟是韩宓一句口误,所谓的计谋全是前一世?
不过再听她分明是担心他被牵连名声,便先夸赞他一句才嘱咐他,以免他真的轻敌失手,他就笑道宓妹妹尽管放心。
“放个风声这样的小事还不用我露面。”
“我母亲那里你也只管放心,就算叫她知晓了什么消息,她与何家表姨母也定会站在一头儿,哪里会因……迁怒你。”
庄岩本想说,他母亲肯定不会因为韩云枫的荒唐怪罪韩宓。
可是长辈是否荒唐的话却不该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便连忙将“荒唐”两个字吞了回去。
“总之你就甭担心了,我既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亦不会牵扯你们家,也必然能将那孙氏的名声毁成一塌糊涂。”他笑着补充道。
韩宓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她就知道,就算她已重活了一回,看似能挽回很多当年不该错过的,她那位好父亲却还是不叫人省心的老样子!
既是改变不了爹已彻底渣掉的事实,那就将一切手段都拿出来,叫她的好父亲也尝尝苦果吧!
总不能叫她娘平白的屈死一回,也总不能叫她韩宓白白被父亲娶回来的继室害一回!这一回也该轮到他了!
韩宓也便不忘悄声叮嘱庄岩,最好将那放风声的事儿放到三月三之后,随即就红了脸庞羞涩起来。
庄岩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她竟知道自己今天送她放学回家是为了三月三。
她这是怕那孙氏的什么风声闹将出来,万一又真牵扯了表姨夫,连三月三的踏青都会被影响,大家都没了好心情么?
不过以他的心性儿又怎么会糊涂太久,只是火石电光之间,他突然就纳过闷来。
怪不得不过是个相约踏青,母亲还说她会亲自下帖子邀请何家表姨母,实则以两家的交情,这不过是差个下人去送句口信儿的事儿。
原来母亲一直说要将他和宓妹妹的亲事定下来,并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事儿已经就在眼前了?而宓妹妹也从何家表姨母那里听说了?
庄岩便只觉得欣喜若狂——要知道他三四岁时就放过话说,将来必要娶宓妹妹为妻的,虽然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是夫妻。
他就突然又成了呆呆的样子,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望着韩宓的一双眼却明亮极了。
好在韩宓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儿,她便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催促,良久后才见他鸡啄米似的点头。
“宓妹妹你放心,我都懂!”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他说了多少个“你放心”。
其实自打韩宓开口求他,说是叫马车多走一段路去一趟咸宜坊,她也有些犹豫,犹豫自己这么做算不算是利用了庄岩。
现在的他到底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毫不知情,她却倚仗着他的信任纵容,拉他替自己做事,这样真的好么?
可现如今再见到他先是知晓了两人就要定亲,随后便几乎欣喜傻了的样子,她突然就明白了,她这哪里是利用她,她分明是在为两人的将来努力。
若是这份努力应用得当,她既不用年少失母,也不用另嫁金家,他也一样不用另娶苏樱,不用英年早逝,亦不用绝嗣,这本就是天大的幸事不是么?
相爱的人本就该在一起,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她再也不要走当年那条弯路,却越走越远,最终也没能与他汇合!
韩宓就笑着看他,笑着笑着,眼中却忍不住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这泪珠顿时将庄岩吓坏了,也就再顾不得母亲前两年教他的,说是他和宓妹妹都渐渐大了,就算两人再要好,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轻易就有肌肤接触。
他便慌忙伸出手给她擦起了泪,连掏个帕子出来也顾不上了,口中也不停的软声安慰起她来:“不是还有我么?”
“不是还有何家表姨母,还有我母亲我姐姐么?”
“就是我四弟小岑哥儿不也很喜欢你么?”
言之意下便是以为韩宓因为她爹伤心呢——即便这个爹再荒唐又怎么样,她还有他。
9.点心
何氏却是没想到,女儿病愈后才回温靖侯府上学的第一天,就被庄岩护送了回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乍一听外头报进来说,温靖侯世子陪着大姑娘回来了,何氏不禁一阵心跳加快,还以为女儿并没好利落,若不是身为长辈,她可能就慌慌张张迎出了门去。
她嫁人十四年了,今年已有三十整,在女儿之后虽又生了个儿子,还未满月便已夭折,她哪里容得宓姐儿有一点闪失?
不过待她强压着焦灼等到了女儿和庄岩,再瞧见并肩进来的一双小儿女脸上都带着笑,她心中顿时一松。
原来岩哥儿只是要亲自护送宓姐儿回家啊,而不是宓姐儿大病初愈体力不支?
这时再瞧见庄岩上前给她施礼问安,何氏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起来,一边笑着招呼他快坐下喝盏热茶暖暖身子,一边口中却忍不住笑着埋怨道,宓姐儿还真是不懂事。
“眼下可动辄便倒春寒呢,竟叫你岩表哥一路亲自送你回来,也不嫌折腾人?”
庄岩慌忙摆手:“表姨母多虑了,路上并不冷。”
“宓妹妹也说不叫我来,是我自己想来瞧瞧您,我也有些日子没来给您问安了不是?”
何氏便抿嘴儿笑了:“正巧我才叫厨房做了你最爱的松子海啰斡和酥黄独,若是你这一趟不来,我还惦着差个婆子跑一趟给你送去呢。”
庄岩分外惊喜:“表姨母疼我!知道我最爱这个,隔三差五便给我预备下!”
说是隔三差五便预备,也是有些夸张了,何氏既知道侯府养孩子与自家不同,又怎么会叫温靖侯府的世子爷整日捧着些小点心吃,再没个大人样子。
可这些点心每个月必往侯府送两匣子倒是真的,只因庄媛、庄岩姐弟时常埋怨,何家表姨母虽也给了母亲方子,自家厨房却总做不出人家的味儿来,想必是自家的厨子没灵性。
想当年庄岩便是用了韩家的点心,就闹着要住在韩家不走了呢,虽说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却也惹得温靖侯夫人直与何氏埋怨,养儿子有什么用。
“你几块点心就能换我们岩哥儿情愿给你当儿子,那我索性跟你换了吧,我将宓姐儿带回家当闺女去,总之不能做那赔本儿买卖!”
庄岩却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竖着耳朵听大人说话呢,闻言便慌忙含着满嘴的点心摆手:“母亲可别!我要给表姨母当儿子,也要给宓姐儿当哥哥,您可别将她抱走!”
庄岩似乎也回忆起了自己当年这些笑话,便有些脸红的坐不住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外带着外面天色也不早了,若他再大个几岁,何氏也敢留饭,眼下却是不敢的,见他红着脸站起来告辞,也便忙交代丫头将点心装好匣子。
“还有昨儿新做好的紫苏酥鲫鱼,你给你母亲带两坛子回去,总不能叫你母亲嗔我偏心眼儿,只惦记着你不惦记着她。”何氏笑道。
何氏本来想得极好,既是女儿又继续往温靖侯府上学去了,今儿一早便叫女儿将酥鲫鱼与点心带去也好,等女儿往后宅去给温靖侯夫人问安,总不好空着手。
可那新进门的若芷与若蘅虽是还叫人省心,却架不住那位丁香姑娘借着身孕生事不是?
厨房昨儿也就得空做了紫苏酥鲫鱼,还不等转头去做点心,便不是给丁香煲汤,就是给丁香熬粥,却到底样样儿也没合上这位有孕通房的口味。
韩宓昨儿既是求了她娘,说是今儿要回去上学了,她娘既答应了她,她又如愿的将小湘莲从丁香身边打发走了,也就心满意足,再没刻意打听什么事儿。
她是想要插手后宅不假,可终归得不动声色慢慢来,哪有一日里便频频出手的道理?这又不是要跟她娘抢那管家权!
不过等她与她娘一同送走了庄岩再回来,她就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我昨儿听娘吩咐厨房做了酥鲫鱼,还当娘要叫我今儿一早带去温靖侯府呢,原来却是等着岩哥哥来叫他带走的。”
若说昨儿午后她就没再刻意打听什么,等她娘叫丫头端上新做的点心来给庄岩用,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昨日的厨房里必是没来得及将那两样点心做出来,这才叫她空手去了温靖侯府。
想来必是那丁香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就令整个儿厨房围着她转起来。
殊不知她的埋怨落进何氏的耳朵里,却以为她这是空着手去了温靖侯府就觉得没面子了。
何氏挽着她的手不由一紧:“是有一起上学的女孩儿笑你什么了,还是你表姨母说些什么了?”
她与温靖侯夫人袁氏虽是表姐妹,却已经表得有些远了,若不是两人自幼便相识,又一直有些特殊的情份在,以自家的身份,哪里可能送女儿去侯府附学。
何氏便向来谨慎得很,生怕女儿或被同窗挤兑,或被袁氏比较出了女儿与旁的女孩儿不一样,不如那些侯府伯府出身的女孩儿家娴静大方。
她倒不是非得求着袁氏定下女儿做儿媳,可她也不愿叫女儿平白受了委屈不是么?
“瞧娘说的哪里话。”韩宓这才知道她娘想左了,便连连笑着否认。
方才也是她太急切了,虽是想叫她娘再将丁香的丑恶看仔细些,可惜话说的有些不明不白,她娘就没听懂。
她到底是她娘的女儿,而不是那些惯常在应酬场面上互相打机锋的女眷,她娘听她说话的心情哪里会一样,又哪里会仔细寻思这话里的弯子?
“我是说厨房昨儿既做了紫苏酥鲫鱼,怎么就不将酥黄独和海啰斡一起做出来,倒分了两天做?”
“咱们家人口本就简单,厨房都伺候不过来了么?那花着月例银子养她们做什么?”
韩宓那做了十几年金家大当家的口气不由得显露无疑。
何氏却是没空儿琢磨女儿为何突然凌厉起来,反而泛起一丝苦笑。
敢情连女儿都瞧出了厨房的忙碌,也知道明明该一日里做得的吃食却没做成?
可惜她并不想叫女儿掺和这个,她便挽着韩宓的手快走了几步,等进了正房方才淡淡的说道,厨房最近是忙了些。
“只是你若想吃什么你便尽管随时和娘开口,娘定不会叫厨房怠慢了你去。”
何氏话音未落,却已觉察出了自己的底气不足——若她真能不叫厨房怠慢了女儿,今日又怎么会叫女儿空着手去了温靖侯府呢?
等女儿上学去了,她倒是紧赶慢赶的抢在丁香发难之前,就叫厨房将两样点心做好了。
可若是岩哥儿今儿不来,她就要叫女儿明日才带着点心和酥鱼去温靖侯府,这又叫有心之人怎么看韩家?
宓姐儿本就是在温靖侯府附学的,病了七日没上学,上学的第一日却空着手来,第二日方才补上礼节,这哪里是正经讲规矩的人家儿做得出来的事儿!
何氏脸上的笑容便越发苦涩,想背过脸去不叫女儿瞧见都无法做到了。
韩宓将她娘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头难免咬牙切齿恨得要命。
她就知道,只撵走了一个小湘莲并没什么大用,反而叫那丁香变本加厉的折腾起来!
只是尽早撵走小湘莲却是必须要做的不是么?随后再慢慢收拾那丁香也不晚!
她就乖巧的依上何氏肩膀:“娘别着急也别上火,更别伤心,我既是跟娘说过我是个大姑娘了,我就必然能替娘分忧。”
见何氏闻言并不吭声,显然还在心里挣扎要不要叫她插手家事,她便轻轻晃了晃她娘的胳膊:“娘叫薄荷将王妈妈喊来,我替您交代王妈妈几句话吧?”
她可是始终都不忿她娘为何给丁香区区一个通房安排在西小院住呢,谁知道眼下倒是这西小院,偏偏就可以做做文章!
何氏虽然想不明白女儿这是要吩咐什么,却也是喜闻乐见女儿的成长,便笑着招呼薄荷:“还不快去请王妈妈来听大姑娘吩咐?”
等王妈妈跟在薄荷身后进来了,何氏主仆几个却是一听韩宓的话便微微有些惊讶。
大姑娘竟然知晓西小院里也有小厨房,小厨房里还有两眼大灶一口小灶,只是一直闲置?
不过何氏也知晓自家的局促,这三进小院儿一共就这么大,女儿再小的时候可是满院子飞奔的,还与岩哥儿媛姐儿玩过无数次捉迷藏,她哪里没去过!
何氏便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韩宓继续。
韩宓就眯眼笑起来:“我的意思是那丁香既然有了身孕,一是口味不好伺候,二是太太也要避嫌。”
“那就不如叫她亲自去灶上指个厨娘,再挑两个粗使丫头,食材愿意从大厨房领也好,愿意叫人单独按着她的口味采买也罢,叫她在西小院单独开火吧。”
“我和太太在吃食上倒是没有太多计较的,老爷却是日日上衙费脑得很,午膳又要在衙门里用,冷的热的、好的不好的全要入口,全靠着回家来的晚膳补身子呢。”
“难道还能因为一个丁香将厨房整个儿使唤得团团转,就怠慢了老爷的吃食不成?”
何氏主仆彻底惊讶了。
10.进尺
宓姐儿这主意还真是好得很呢!
要知道那丁香可才两个半月的身孕,就已经如此折腾人了,想想之后还有七个月,谁不是心惊胆战,外加烦躁不安!
可若是在西小院里单独给丁香开了小厨房,虽说面上看起来是更令那丫头嚣张了,也太失了后宅的规矩,却也干干净净的将正房择了出来不是?
尤其是王妈妈更是频频点头,心中亦道既是太太不愿对丁香的身孕动手,那就索性再别沾碰这人。(.无弹窗广告)
何况那新进来的若蘅姑娘与若芷姑娘,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灯。
若能叫她们眼睁睁的瞧着太太如此“抬举”丁香,一旦哪个按捺不住便对丁香动了手,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再说劝太太对丁香动手就一定要叫那丫头落胎么?大户人家里去母留子的事儿可不要太少!
王妈妈便立时将问询又稍带赞赏的目光投向何氏,仿佛是在催促何氏,索性就听大姑娘这个主意吧。
何氏也果然不用王妈妈等太久,便果断的点了头:“我也觉得宓姐儿这个主意甚好。”
“厨娘与粗使丫头既不用再买人,都是从大厨房拨过去,食材也是自家采买与分配,就是花销上也不会比过去支出太多。”
至于有孕之人要额外补养,虽说也要按着丁香的份例来,若是要再加点也未尝不可――何氏也不心疼这么点儿银子,只图一个清静安心。
“那西小院有了小厨房之后,又不用总来大厨房要热水,又不知多省多少心呢,王妈妈这便替我去西小院传话,叫丁香去厨房选人吧。”
何氏淡淡的笑着吩咐。
女儿既是还没定亲,还要在温靖侯府附学少则一年,多则两年,难不成为着个丁香,就叫女儿不停的受委屈失面子?
单只说女儿每日带着上学的点心,那就万万粗糙不得,以免叫同窗看笑话呢!
谁知王妈妈不过去了盏茶功夫,就黑着脸回来了。
她本不想当着大姑娘的面前回话,再叫大姑娘听了不该听的去,可想到给西小院开小厨房都是大姑娘的主意,她也便不再犹豫。
“那丁香……说是想求求太太,能不能单独给她或买或雇个厨娘来。”
“她说还请太太别嫌她太矫情,谁叫她试了几日,却日日都忍不下厨娘们做出的吃食来,想来是咱们家的厨娘们都不擅长调养孕妇。[]”
丁香显然并信不过当家主母的为人,外加上为人嚣张,也便将话直说了,说什么若真从大厨房选了厨娘去,不论选哪个,都不会以她丁香为准,肯定还要听何氏的吩咐。
那若是她丁香用着西小院小厨房的饭菜,轻则不合口味,重则再累及肚子里的孩子,不也还是何氏的罪过儿?
而何氏若真是实心实意为她好,那就不如别担这个责,索性再给她买个人来,也省得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再牵累太太就不好了。
又话里话外都说大厨房的厨娘不擅长调养孕妇,这分明是笑话太太生不出?
太太若真生不出,宓姐儿和那个夭折的哥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她这也太过得寸进尺了些,奴婢便没答应。”
王妈妈被气得不善,气那丁香分明是觉着自家太太好欺负。
韩宓却也不等何氏答话,便先笑了起来:“妈妈也别生气,她会这么说我倒是早猜到了。”
可就算她早猜到了,她也不会叫王妈妈主动告诉丁香说,再给丁香从外头买个厨娘来不是么?
若是当时便这么说了,丁香定然还有别的说辞,比如谁知道你们主仆是从哪儿买来的人,买来之前是不是早就交代好了,叫这厨娘苛待我。
反之这买人可是丁香自己提出来的,那就给她买呀。
再说她若是做的太一步到位了,又怎么叫她娘频频领会一个小小通房的嚣张与野心呢?
“她不是觉得只有新买进来的才听她一人儿的话么?那么王妈妈就去问问她,她有没有相熟的人牙子,或是听说过的稳妥的。”
“等她指了人牙子,就叫带人进来给她亲自挑。”
“她或许会继续得寸进尺,想要将厨娘的卖身契捏在她自己手里,王妈妈也不妨应了她。”
“连她自己还是个死契奴才呢,卖身契就捏在咱们太太手里,她欲与太太斗这等心眼儿,我倒瞧着那厨娘愿意与谁一头儿?”
别看话是这么说,韩宓既是从没打算叫丁香滑胎,她便再不会叫厨娘给丁香的饭菜里头加料。
说是看那厨娘到底与谁一头儿,也不过是叫丁香瞧瞧,主仆关系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罢了。
一个奴才还想借着另一个奴才当上假主子、继而翻天?奴才能翻天的上辈子已经过去了,丁香也别再指望有下辈子!
再说丁香今年不才十五,又长得很是瘦弱么?
那就不妨好好给丁香这一胎养壮实些,也省得生下来的儿子先天不足。
她韩宓还就不怕谁仗着身孕嚣张的!
却也就是韩宓仗着年幼,又深知自己是何氏的女儿,再不能在言语上留白,她这事无巨细的交代落在何氏主仆耳朵里,主仆几人不由得又看了她几眼。
随后王妈妈就瞧见何氏又一次果断的点了头,叫她都听大姑娘的安排;等王妈妈离了正房又往西小院走去,心头只想叫好。
别看大姑娘才十二岁,这手段却是高明得很,比那叫丁香落胎的主意可不止高明了一星半点!
等着新厨娘买来了,太太再流水般毫不心疼的往西小院送些补品,哪怕是丁香生孩子时被撕得鲜血淋漓,甚至产后血崩而亡,只要孩子生下来了,老爷也说不出什么不满的话来不是么?
正房里的何氏亦在此时深了眸色,又细细打量起女儿来;见女儿仰头对她笑起来,又分明还是个小女孩儿模样,何氏只觉得百感交集。
就在前些天得知丁香暗地里有了身孕,她还自欺欺人的骗过自己,老爷就是多了酒,又偏偏中了丁香的下怀。
谁知宓姐儿却在病好之后点醒了她,待她又试探般的买了若蘅和若芷进来,老爷的真正嘴脸果然彻底暴露无疑。
连女儿被丁香害病了一场后、都这般早慧起来,她这个为人母的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纵容着自己糊涂下去?
与其再盼着老爷迷途知返,依旧与她鹣鲽情深,自己又甘愿接着做那蒙眼的瞎子,还不如早些醒悟!
何氏也便笑着问起了女儿:“宓姐儿真想现在就开始陪娘一起学管家,替娘分忧么?”
岩哥儿虽是将宓姐儿送回来便匆匆走了,却也稍微吐露了真正来意,那便是温靖侯夫人袁氏有意与她将两个孩子的亲事真正定下来。
可岩哥儿终归还是个半大小子呢,她只要一天没听见袁氏亲自与她张口说,要给两个孩子换庚帖,她就一天不会轻信这个事儿,再平白坏了女儿的声誉。
那么她现如今所能做的也就是带着女儿好好过,旁的都不图了。
至于她何时再能有孕,继而生个嫡子出来,也要看她心情――哪天能闭着眼也不嫌老爷脏再说罢。
韩宓忙点头:“媛姐姐和婷姐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亲手管起自己的院子了,宋姐姐一年前也跟着她太太学管家了。”
“娘也快教我些本事吧,单是在汀兰馆学的那些只是纸上谈兵,哪有真和您学着管后宅来得实在。”
庄媛与庄婷既是侯府小姐,虽未正式开始跟着长辈学习打理中馈呢,自己院儿里的丫头婆子加在一起就有二三十,一样可以练手。
宋千红的闺阁里倒是没有那么多的仆妇可以叫她管起来,偏偏宋家的后宅也不那么清净。
宋太太便巴不得早点叫女儿学会自己的手段,也就时常将宋千红带在身边教导了起来。
韩宓这便是将不同的人家有不同的学习方式摆给了她娘――既是旁人家的女儿都将中馈学起来了,即便她的年纪小些,她也不能落后。
见何氏立刻就笑着答应了,韩宓很是高兴的将头靠在了她娘肩上:“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这时她便听她娘轻轻叹了口气:“娘疼你是真的,可娘的手段不够用也是真的,娘实在太软弱了。”
“你就不怕娘不但教不会你什么,再平白耽误了你?”
韩宓顿时抬起头,瞪起一双大眼端详起了她娘:“娘这是什么话?”
“若是您的手段真不够用,我们这些年吃的穿的都是哪儿来的?”
“您可别当我不知道老爷的俸禄是多少,那点儿银米还不够贴补山东老家的呢!”
要不是她情知何氏颇有些生财有道的能耐,这些年不但将嫁妆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叫产业再生出产业来,她才不会仅仅用了点醒她娘的法子呢。
归根结底说起来,她娘根本不是个糊涂人,当年之所以输得那么惨烈,也是犯了被丈夫蒙蔽的女人通病罢了。
那么现如今她娘既然愿意教她,又已看似看开了许多,怎么会耽误她?
她虽是做过十几年的金家大当家,哪有和亲娘学本事、一起并肩战斗更令人振奋的!
11.知会
何氏显然没想到女儿竟是张口便点中要害,她心中仅存的一点不甘与阴霾也就随着女儿这几句话消散得无影无踪。(.)
是啊,她何秋泠并不是个天生的废物啊。
别看自家这宅子不大,人吃马喂起来也是不小的开销,若再加上年节的走礼,老爷同年与同僚府上的婚丧嫁娶,恩师与上司做寿等等也全不能怠慢,单凭老爷那点俸禄够做什么的?
更别论老爷隔三差五还有应酬,又怕人笑话他出身乡绅之家,便最爱附庸风雅,那更是不小的一笔花销。
那若是没有她何秋泠这般打理着嫁妆产业,常年心甘情愿的贴补着家用,他韩云枫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何氏也便不再犹豫,就应下了女儿道,你们汀兰馆不是每隔六日便放一天假么,“每到那一日,你就来娘的屋里学看账,当天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事儿,也都由你来打理。”
殊不知韩宓要的可不是这个,看账还用学么,她要的是顺理成章插手后宅一切事宜,只靠每隔六天的一日假有什么用处?
她就撒着娇继续摇起了她娘的胳膊:“我看薄荷是个机灵的,娘不如叫薄荷每天傍晚将一天里发生过的事儿也给我学说学说罢!”
“这样我也好知晓您白天里都是怎么打理的这些事儿,听一听也算是学了有用的。”
她这一招儿其实就是想将薄荷作为耳报神使唤了,只不过这个提议若是经了何氏允许,薄荷也可以明目张胆给她报信儿罢了。
何氏既是早些天还将一切都瞒着女儿呢,便是怕她小小年纪就脏了耳朵。
那时候要是叫女儿知晓老爷醉酒后便将丁香收用了,或是不忿,或是伤心,也就注定了这孩子再不能像勋爵高官府上的女孩儿,一心享受未出阁前仅有的快乐与轻松了不是?
可如今不过是短短几天过去,何氏也明白了,出阁前的懵懂未必是什么好事儿,譬如她自己。
有她这个例子摆在这儿,谁知道那懵懂又会在女儿长大出嫁后,依旧伴随她多少年?
被蒙蔽至死或是糊涂到老的夫人太太她也不是没见过,还不是在娘家时太过娇惯,便不食人间烟火了。
何氏就笑着应了:“这可是娘的不是了,我还以为宓姐儿每日上学便没空和娘学管家呢,敢情你比娘聪明,知道晚上还能学。”
……傍晚韩云枫依旧回到后宅与何氏母女一起用晚饭。[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等韩宓用罢了,又笑请父母慢用,便出去净了手、又被丫头们领到了东屋。
只因往常的此时就是她父母聊些家常的时间,自家也没有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严苛规矩,她全没道理不避开。
何氏便将她要教女儿学管家的话给韩云枫知会了,是的,就是知会,而不是商量。
韩云枫难免轻轻皱了皱眉:“宓姐儿今年是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就算是十二岁也忒早了些吧?”
他这个嫡长女才一出生时,他也是高兴欢喜了好久的,欢喜于自己也当爹了。
可是日子渐渐久了,嫡长女依旧是嫡长女,下头却一个能养大的弟弟妹妹也没招来,他对韩宓的疼宠也便渐渐淡了去。
即便如此,若叫女儿这等年纪便插手后宅,再得知西小院住着的三个丫头全是伺候他的,他威严何在?
难不成叫他在女儿心中成为一个色中饿鬼?而不是一个高大的严父形象?
何氏的无声冷笑在脸上瞬间划过,又瞬间被遮掩:“若是单论这才满十二岁的年纪是早了些。”
“可老爷也知道我们家后宅简单,并没有太多能教她的地方,可不就得靠着时日积攒?”
见韩云枫还欲说些个不赞成的话,何氏便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忘了温靖侯府。
韩云枫顿时惊喜非常:“你那位袁表妹跟你递话儿了?要将宓姐儿定下来给世子做媳妇?”
他就说么,怎么好端端的何氏偏要选在这等时候教宓姐儿中馈,明明是等女孩儿家头出嫁前一两年再着手也不晚。
可宓姐儿既是要嫁进侯门做媳妇,也就不能再与寻常女孩儿家一样教养了不是?
此时若不早早将宓姐儿教起来,万一在紧要关头令袁氏挑出不满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与侯门结亲的机会了!
韩云枫对何氏还是颇为放心的,毕竟何氏的出身在这儿摆着。
何家既出过他岳父一位吏部侍郎,他大舅兄一位布政使,前几代更是出过大儒,也出过阁老,远远不是他们韩家敢比的。
最最要紧的是,何氏宽厚贤良,除了个生不出儿子的毛病来,不但愿意用嫁妆贴补家用,还给他添了人手服侍,堪做正妻表率。
正是因为如此,他老家的老母亲整日张罗着想进京来,说是想念宓姐儿了,全被他悉数拦下了。
他那位老母亲教导女孩儿可容易教出泼辣又计较的小家子气来,若再捎带手教坏了他媳妇,那就更加得不偿失。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直犹豫不决,他究竟可以答应砖塔胡同那位一个什么样儿的身份地位。
如今听得何氏说,宓姐儿的亲事竟是要定下了,外带考核就在眼前,大舅兄也快进京了,看来砖塔胡同那边他也得暂时放放了,可别为个女人坏了大事。
韩云枫便在惊喜的问出那话来之后,也不用何氏回答便飞快的点了头:“既是如此你便将宓姐儿教起来吧。”
“你本就与你袁表妹交好,自然知道她的喜好,你做事我放心。”
何氏不免高挑眉梢:“老爷这是当真?当真想叫我按着袁表妹的喜好教导宓姐儿?”
老爷这是不知道温靖侯的妾室没一个讨得好去的,只有一人生了个庶女出来,还是与她装傻?
韩云枫却仿佛没听出何氏的话里有话,笑吟吟的点头:“我与秋娘何曾说过假话?”
“只要宓姐儿投了你袁表妹的喜好,又是秋娘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哪怕去皇后娘娘面前过眼也不会失了赞扬,何况是温靖侯府。”
何氏这才知道,敢情老爷一直怀揣了这等恶心主意,还想着万一与温靖侯府的亲事不成,亦能送女儿进宫。
皇后娘娘亲生的大皇子今年都十七了,比宓姐儿整整大了五岁去,自家身份又摆在这里,做皇子正妻是万万不够格儿的,更别说人家又是年前才大婚娶了正妻的,老爷这是想叫宓姐儿给大皇子做妾?
何氏便强忍着恶心,淡淡的笑着点了头:“老爷说的是,若是连皇后娘娘都觉得宓姐儿好,宓姐儿也就做定她的亲外甥媳妇了。”
若论她本心,她还是那句话,温靖侯夫人袁氏一天没与她换庚帖,她就一天不能当真。
可她这位夫君大老爷连女儿究竟几岁都忘了,还要皱眉回忆,她此时若不拉虎皮做大旗,万一丁香真生个儿子出来,这个家哪里还有宓姐儿的好日子!
宓姐儿是有她这个亲娘护持不假,可谁叫她没儿子?
何氏却是不知道,就是她无形中挥舞了一下大旗,就令韩云枫改了今日要歇在西小院的主意,还说什么前几日委屈她了,他要在正房连歇三日陪他的秋娘。
韩宓也便不能再留在正房里陪何氏了,她就在离开前颇为忧心的瞧了瞧她娘,很想劝她娘快将那掩饰不住的恶心欲吐收起来。
她既然已经回来了,又是明明白白的回来了,既有她陪着娘、母女互相搀扶不再走老路,又有她手里握着的、这人那人的小辫子,她娘也就缺个嫡子傍身了不是?
倒不是说没个嫡子就在后宅立身不稳,她韩宓前一世一个亲生儿女都没有,不也做了十几年的金家大当家。
可她娘终归与她不同,她那前世夫君金朝德不过是个怂货,打死他都不敢欺负她,她那渣爹却是什么下作手段都敢给娘使的。
那她娘就必须生个嫡子,好叫老爷死了旁的心;等她再长几岁出嫁后,娘也总得有个弟弟陪着才好呀。
不过等韩宓一路离了正房,她也想开了。
如果娘真不想给老爷再生个嫡子,眼下也可能还没怀上,她便争取将许多事情闹大、再叫娘与韩云枫和离吧,何苦来叫娘受那不甘不愿的委屈?
就算娘觉得和离了不好看,多给老爷买几个人陪他胡闹也好,再叫娘远远的搬出去、找个僻静宅子清清静静的住着去,总比忍着恶心给人生孩子来得舒坦。
却不曾想,她连大不了就叫何氏与老爷和离的法子都想出来了,等她第二日一大早去正房陪何氏用早饭,一抬头便瞧见了两大匣子补品,细看盒子上贴着的签子,一个是燕窝,一个是阿胶。
“娘这是大清早就给丁香点了补品出来?”
韩宓颇为不满,不是不满这补品实在太多了些,而是心疼她娘这得起多早。
她娘既然不屑叫丁香落胎,又怕王妈妈和芳姑姑芸姑姑背地下手,这两大匣子补品就必会亲自挑选,这是多么耗费功夫的事儿。
“这并不是太太点出来的,是老爷今儿临上衙前才叫外书房里的小厮送来的,说是给太太补养身子。”
薄荷快人快语的告诉韩宓,脸上也带着替太太高兴的笑容。
老爷十天前才拿回来不少的燕窝和阿胶,今儿就又叫人送来了这么多,这是有多疼太太,又多盼着太太赶紧怀个嫡子?
庶子什么的,说得好听是子嗣,到底带着个“庶”字不是么,哪有太太生的嫡子名正言顺。
何氏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听了薄荷那番话后,脸上还泛起浓浓的厌恶。
“给丁香开脸那天,老爷就带回了两大匣子这玩意儿,这才隔着几天就又送来了,这是叫我拿这个当饭吃么?”
“薄荷待会儿便叫王妈妈将这两样儿全给了丁香吧,就说是老爷从外书房拿回来、专门赏她的。”
12.毒物
何氏倒是早就想过,丁香那里的补品不能断,何况女儿也提醒过,王妈妈等人也分外赞成。.
可若叫她从自己的私库里往外赏,她虽不心疼,还怕丁香借此纠缠她、怪她不安好心呢。
丁香虽然嚣张,那话却说得好,她这位正室太太决不能赏那丫头什么吃食。
她本是打算待会儿便给丁香拨二十两银子,说明是太太给她买补品用的;老爷既然叫人送来了这两匣子,她倒是省银子了。
韩宓却是从她娘与薄荷的短短几句话里,本能的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
要知道她前世这么大时,便总瞧见老爷从外头带回补品来,她娘也全数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她当年本就心性儿太过憨直,也便并不觉得如何蹊跷,可是如今再细细一琢磨,老爷虽是顺天府推官,时常有人孝敬、有人走门路,也不该一水儿全是这流水般的补品啊。
倒是她那位继母孙氏名下便有家补品铺子,过门后用起燕窝和阿胶来从不吝啬!
韩宓便立刻警惕起来:“娘可听老爷说过这些补品都是哪儿来的?”
“若是衙门里有人求老爷办事送的礼,这得是什么样的人家啊,难不成是开药铺或是南北货铺子的?”
自打韩云枫做了顺天府推官这几年,虽是官阶还不够高,收不着太多的冰敬炭敬,兑米票兑粮票、绸缎皮毛倒是一年四季从未断过。
这些补品也只是最近半年多了起来,眼下已经快将何氏专门放药材的私库装满了。
何氏却是没从女儿的话音里听出什么来,只轻轻摇头:“老爷哪里会将托他办事的人都是谁讲给内宅妇人听?”
“那这一家的事儿也办得实在太拖拉了些。”韩宓似笑非笑道。
“娘回忆回忆,这药材和补品是不是从打半年前便流水般进来了?”
“老爷若是拖着不给人家办事,只为了多从人家手里收些重礼,一旦哪天被这主家拖下水,又该如何是好?”
话既说到这地步,她已经基本断定,这补品十有九成就是孙氏耍的手腕儿。
孙氏必是先借着韩云枫的手将补品流水般送进来,头几波儿也必然没有问题,等她娘哪天彻底松懈下来,这养生的好物儿就会变身为索命□□!
那若她这番推测是真的,她娘当年的早产与去世……也定然不是她一开始时想得那样简单!可她却不能直截了当提醒她娘,这些补品里或许有蹊跷!
韩宓也便继续耐心的循序渐进,先叫她娘对这些补品的来路起了怀疑,再查这些燕窝与阿胶干净不干净,也就顺理成章。(.无弹窗广告)
何氏听了韩宓的提醒果然变了神色。
可不是怎么着,老爷过去可没常收这样的礼,就是最近半年才如此!
不过若说老爷是图重礼的,他又从没说过叫她差人将这些东西拿出去换银子的话。
倒是旁的譬如皮毛绸缎,若是自家用不完,走礼又用不上太多,既怕皮毛白放着生虫,又怕绸缎花样过时,可没少叫她别忘了换银钱。
何氏只觉得一颗心又往下沉了沉,胸口也寒了几分,亏她前几日还以为自己早就心凉了。
可她也不能叫女儿因为一点空穴来风便耽误了上学不是?
等娘儿俩一起用罢早饭,她便不动声色的给韩宓捋了捋刘海儿,又亲自接过绿芽递来的丝棉披风,慢条斯理的给女儿穿好。
“虽说娘答应了要带你学管家,老爷收礼的事儿也暂时不需你操心,你只管上你的学去。”
“等你走了,我自会差人出去打听,你下学了想必就有分晓。”
韩宓本就不是个真正的小女孩儿,哪里会轻易就被这种话安抚?
她就执著的将目光投向那两个匣子。
“娘既是要差人打听老爷从哪儿收来的礼,我便与娘分工吧。”
“您叫薄荷将这两种补品给我每样装一些,最好将您早几日得的那一份也给我分头装好,我带着上学去。”
金家既是大皇商,就在很多行业都有涉猎,补品铺子药材铺子也开了十几家,她不说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也差不离了。
如今她虽不能明说,她或许能察觉出这阿胶和燕窝里加了些什么,她却可以带着这些玩意儿请人瞧瞧不是?
何氏难免有些含糊,含糊于万一女儿没掩饰住,再叫温靖侯夫人得知自家出了这等事,说不得会坏了女儿的姻缘。
她便缓缓的摇了摇头,却也不待她说出拒绝的理由来,就被女儿拉住了手。
“娘放心,我就是想叫您先别用这些补品,也别叫人给丁香送去了。”
“等我放学回来的路上找家铺子看看,若都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来路也正,您再用也不迟。”
这两匣子补品既是老爷叫人送来的,再原封不动送到丁香那里去,就算那丫头吃完就七窍流血挺尸了,不但除了个祸患,还全然不关何氏什么事儿。
可这也会惊动老爷,继而惊动隐藏在老爷背后的黑手不是么?
若因此再叫那人换了旁的什么手段,韩宓难免又要费尽心思详查,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何氏这才知道,原来女儿所谓的分工,便是她差人去查谁在求老爷办事,女儿去找人查验补品干净与否,而不是女儿想要借助温靖侯府的大夫。
那她就不用担忧温靖侯夫人知晓此事了,她也便放了心。
虽是如此,等韩宓与她娘告辞离开家后,何氏还是盯着那两匣子补品出了好大一会儿神,几乎就要张口叫人给她熬一碗药来,那喝了之后便不用担心坐胎的药。
可这种药汤子哪里是那么好喝的?
就算她不想再给那狼心狗肺的韩云枫生个嫡子出来,是药三分毒,她还得为宓姐儿想想呢!
再者说了,她这两年的月事向来不准,间隔五六十天都是常事儿,这一次又是快满五十天了还没动静……若是她使了小性儿伤了身子,她的宓姐儿怎么办?
何氏便缓缓将手覆上小腹,只盼着这肚子里万万别已有个孩子扎根儿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但凡她那苦命的儿子当初并未夭折,老爷也未必敢于明目张胆的收用了丁香,更不会高高兴兴便收下了那两个新买来的通房。
可现如今再生儿子已经晚了!老爷的嘴脸已经被她瞧清楚了,这时候哪怕她再生三五个,又有何用!
遥想她当年就要出嫁前,母亲倒是没少叮咛,说是女人只有多生几个儿子才会真正有依靠,如此即便是夫君不那么可靠,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今再想起这话来,何氏只觉得嘲讽得很。
敢情母亲何止是想叫她多几个儿子撑腰,母亲还早就变着法子告诉了她,男人只要没有子嗣,什么样的海誓山盟也终会变得支离破碎。
这时的何氏又哪里知道,等韩宓才坐着马车离了家,就已经迫不及待将那分开装的几份燕窝和阿胶都拿了出来,先细细端详了颜色,又放在鼻子边嗅了嗅味道。
就是这一嗅之下,韩宓骤然变了脸色。
这燕窝实在是太腥气了,那阿胶也不遑多让!
虽说这两样儿若是好的,也会自带些腥气味儿,却不该是这么浓郁,这腥气若不是为了掩盖什么药气才怪了!
也正是因为这两种东西都太腥气了,韩宓便无法辨别里头究竟加了什么,是想叫食用之人怀不上身孕,还是想叫人渐渐积了毒,成年累月的继续服用着便会要了命。
这时也不知青芽是觉得自家姑娘太奇怪,还是起了好奇心,便也想拿个燕窝闻一闻,等她才将一盏燕窝拿到鼻子附近,就呀的叫出了声。
“姑娘快将那东西放下!”青芽一边喊着,一边已经伸手朝韩宓手里夺了:“这燕窝里加了生甜茄汁儿!”
等青芽将韩宓拿着的燕窝和阿胶全都夺了下来,又嫌烫手般全扔回了小匣子里,再慌忙取了车里带着的温水,主仆俩全净了手,这丫头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却依然惊魂未定。
这是哪个天杀的将生甜茄汁液加进了补品里?这哪里是要补养身体,这分明是要人命!
“姑娘是不是早猜到了什么?”
青芽瞬间就又想起来,她家姑娘从打进了太太的正房,眼睛就一直没离开那两个大匣子,还说什么也要带些上学去,自打上了车就又是端详又是闻的。
韩宓却也是在青芽喊出燕窝里有毒后,便恍然大悟。
她就说么,当年的青芽不过是为人大咧了些,说话也有时不分主仆大小的,怎么就被孙氏叫人生生打死了。
当时这丫头不就是求到孙氏面前去,想给她要点燕窝熬粥,却一去没回头么?
原来孙氏竟想将曾经给她娘用过的毒燕窝再给她照样吃些日子,却被青芽发现了燕窝里的蹊跷啊!
说不准孙氏拿出来的燕窝,还就是她娘没用完的那些,被青芽这么一喊破,不但她韩宓无法被孙氏毒死,她娘的死因也会被翻出来!
那么孙氏又怎么会继续留着青芽这个祸害?
而她虽是没能及时得知青芽出了事,也便没能阻止得了孙氏打死青芽,却牢牢记住了这个丫头定是因为去要燕窝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才送了一条命。
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用孙氏给她的补品了,倒是歪打误撞就逃过了一个死劫。
13.分寸
韩宓想明白了个中蹊跷,就缓缓湿了眼眶,心里忍不住恶狠狠的发誓道,她若不弄死孙氏给娘和青芽报仇,她就改姓孙。(.无弹窗广告)
等再听到青芽问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什么,她就轻轻抬了头。
“我是猜到了些许不对劲,谁叫老爷最近往后宅拿补品拿得太频繁,又格外殷勤的劝太太多用些。”
“要知道太太这两年可一直用着太医的调理方子,太医还特别叮嘱太太别乱用补品,老爷也是知情的。”
“可我却没青芽姐姐能干呢,你怎么一闻就知道那东西里加了甜茄汁?”
青芽登时又惊又吓——姑娘的意思是……是老爷对太太?
这不能够啊,老爷和太太不是出了名的恩爱么?
要不然依着太太这些年来只养大了姑娘一个,换成旁人早就纳了三五个妾,庶子也生了一大群了!
可若不是老爷又是谁呢?谁会这么恨太太,恨不得将太太置于死地?
她又哪里知道这是孙氏借了老爷的手,老爷被利用时又恰巧色迷心窍?更有甚者这本就是孙氏与老爷的合谋?
只是青芽也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很多事本就不该她想;她便忙将疑惑抛开,先回答起了韩宓的问话。
“那甜茄本就是种野果子,在山东老家遍地都是,常有放牛放羊的孩子没看住牲口、就叫它们吃多了甜茄果儿,随后就口吐白沫昏了过去,还有当时就死了的。”
“奴婢家隔壁还有个四五岁的小丫头采了甜茄吃,没挨过一天就咽了气。”
“奴婢既是在山野间长到七八岁才被老太太买了去的,那之前也没少在山上疯跑,对些个野果子野菜、还有蘑菇,见多了闻多了也就知道了。”
青芽口中的老太太也就是韩宓的亲祖母,如今远在山东老宅和韩宓的叔父一块儿过着。
当年得知大儿媳妇要生了,老太太就赶来京城伺候媳妇坐月子。
待老太太在京城住了两年多,既惦记着家里的小儿子,还有那就快出阁的女儿,这才不得不回了老家。
等回了老家又忍不住想孙女儿,老太太就抱了要给孙女买两个丫头的想法儿,只因老太太既是乡下妇人,便真心觉得乡下丫头壮实又厚道,可比京里那些娇滴滴的、像个半小姐的丫头顶用多了。
如今韩宓可不是正用上青芽了,青芽在一些事上也果然比一般丫头懂得多?
却也正是青芽提起了老太太,韩宓又差点湿了眼眶。
她当年就该知道,她那渣爹连对老太太都不过是那么回事儿——自打韩云枫续弦孙氏,老太太屡次叫人捎信来,说是想来京城住一阵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太太其实还不是想给没了娘的孙女撑撑腰,甚至已经猜到了孙氏不是个好鸟儿,却都被韩云枫想方设法阻止了。
他续弦孙氏之后,对自己的亲娘都不过如此了,说是狼心狗肺都不为过,他又怎么会真心待她娘好!
后来还是韩宓出嫁后,亲自往山东老家走了一趟,将祖母接去了金家,整整陪她住了三年,也整整享受了三年祖母对她的疼惜与爱护。
虽然代价便是每年要给老家的叔父送五百两银子,否则叔父便整天喊着,家里没老太太坐镇不成……那银子花的也值了。
韩宓便沉声叮嘱青芽,补品里被下了毒的这事儿若不是我叫你开口,你就一直将它烂在肚子里吧。
青芽慌忙点头:“姑娘放心,奴婢有分寸。”
哪怕那补品真是老爷下的毒,她才更不能随意张扬不是么?
更别说这事儿或许还冤枉了老爷呢,若是从她口里走漏了风声,再害得太太与老爷夫妻反目,她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青芽也很担心,担心姑娘既然拿了这些补品出来找人查验,回去后又该怎么和太太说。
若是说了补品里有毒的话,太太不是一样得和老爷翻脸?
反之若是不说,太太再将这些毒燕窝毒阿胶当成了好东西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你也放心,我方才不是说过么,太医不让太太乱用补品。”韩宓自是听懂了青芽的担忧。
“再说依着太太过去的直脾气,或许乍一听我说了这东西不能用,真会立时三刻便与老爷说道说道,甚至不惜当时便与老爷翻脸也是极可能的。”
“可这毒物儿都摆到她面前、就差往她嘴里硬灌了,西小院里又有个丁香,太太哪里还会犯这等傻气?”
只要她娘被她安抚住了,这之后不论是她私下求了庄岩,还是她娘也差了人手出去探访,总之这条线都能引到孙氏那里去。
也正是因为这燕窝与阿胶出现的及时,她便再不用提着她娘的耳朵叫她娘小心外头送来的吃食,她娘自己个儿就会多多注意,她还少了几分暴露的嫌疑呢。
青芽一想也对,太太再怎么脾气爽直,也是分时分晌的,这时马车也到了温靖侯府,她便先将那毒补品抛到一边不再想,服侍着韩宓下了马车。
……庄岩说是叫韩宓将抹黑孙氏名声的事儿交给他,便不用她再伸手了,可如今不过是短短的一日过去,他又哪里来得及想得出最为妥帖的法子来?
谁知等到中午时他又往汀兰馆送了一食盒饭菜,就听韩宓说起了燕窝和阿胶的事儿来。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宓妹妹是说已将那有毒的补品带来了?”
那这岂不随时都可以给那孙氏一个好看?而不用他想破脑袋了?
可他随即就察觉自己有些糊涂,糊涂于他明明是该好好安抚她一番,怎么可以听说了何家表姨母得到的补品有毒,却露出这么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他就懊恼得很,只恨不得抽自己的嘴两巴掌,连忙给韩宓解释起来:“我、我这并不是幸灾乐祸,宓妹妹你知道的!”
“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将它们带来了,就不妨交给我去查验吧,也省得你在回去的路上再耽误时间了。”
韩宓扑哧就笑了。
真是个呆子,隔了一世再见也还是个呆子!
她就忍不住娇俏的白了他一眼:“岩哥哥既然知道我懂你,还跟我解释作甚,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我猜你定也想了好久,该怎么抹黑那个孙氏的名声呢,如今这毒燕窝和毒阿胶却刚好是送上门来的把柄,岩哥哥觉得不用白不用吧?”
庄岩连忙点头,心中也升起了还是她懂他的窃喜:“我就是这么想的。”
“若是宓妹妹能容我几天,等我的人查出表姨夫确是从那孙氏手里得到的这些,我自有法子叫她摔个大跟头翻不了身!”
如此也不枉他昨天和她要这个差事时夸下的海口了。
韩宓心中越发偷偷笑起来,要不是她拼命掩饰,恐怕面上也会笑靥如花了。
他既然还欲查清楚东西到底是不是打孙氏那儿来的,分明不想随便冤枉了哪个,譬如她那位好父亲。
若是等他满了十五岁便正式跟着大皇子办差了,他哪里还会费力查实这个?
左右孙氏那补品铺子就开在那儿,拿着那有毒的补品直接栽赃给孙氏便是了,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
而她那位好父亲也便直接成了烂渣滓,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那么韩宓又怎么会不明白,庄岩口中既是还称呼韩云枫为“表姨夫”,还惦记花些时间将韩云枫择出来,也是看在那人是她韩宓亲爹的份儿上,就没将这人往太坏处想,或者说是不愿意想。
万一孙氏只是借助了韩云枫的手,将有毒的补品送进韩家后宅,韩云枫却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那就还是她的好父亲不是么?
殊不知她韩宓已经明镜儿似的,早就知道这毒补品就算不是韩云枫与孙氏的合谋,韩云枫也逃脱不了干系——谁叫他招惹谁不好、却偏去招惹孙氏,惹来的祸事他不背谁背。
可惜这话却到底不能直接告诉庄岩,她也只能在心中又多领了他一回情。
韩宓就飞快的答应了他“容他几天”的话:“既是我们昨儿就商量好了,不过完三月三便不妨先叫孙氏蹦跶去,岩哥哥也不用着急。”
此时的庄岩又一次从她口中听到了三月三,不免想到昨儿晚上他从母亲口中缠磨出的话来,笑容就缓缓爬上脸庞。
既是他很看重他与韩宓的亲事,他当然很是期盼着韩云枫并不曾在毒补品里插手,对此也毫不知情,仅仅是被那孙氏利用了去。
不过这也不代表他就信这位表姨夫真无辜,愿望终归只是愿望。
至于等他真正查出韩云枫到底是不是无辜,知情人也仅限于三人罢了,那便是他,宓妹妹和宓妹妹的娘……
那么如今再瞧见韩宓不但绝口不提韩云枫一个字,还又和他说起了三月三,庄岩只觉得心底熨贴得很。
她哪里是没怀疑过她爹?
若是她没这个怀疑,又怎么会亲自插手此事,而不是请何家表姨母派人去查?
她分明与他想到了一处去,生怕被韩云枫搅了两人的亲事,又不想背个亲爹是白眼儿狼的名声,孰轻孰重分得极清楚。
那她这性子岂不就是老天替他庄岩打造的,与他就是天生绝配!
庄岩这般一想之下,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落,韩宓也是一样,直到被关山提醒说时候差不多了,两人这才依依不舍的互相告了别。
“世子爷真的打算查实这些有毒的补品是什么来路?”待庄岩主仆离着冠宇阁越来越近了,捧着几个小匣子的关山终于忍不住讨教出声。
庄岩冷笑。
这几匣子腌臜补品分明就是孙氏那贱人害人的鬼伎俩,韩云枫也未必多无辜,连关山这个小厮都知道这没什么可查的,他还真会费力去查验么?
天知道他乍一听宓妹妹说起此事来,他有多心寒,又有多庆幸?
既心寒于韩云枫这个寒门士子竟是这么个不识抬举的,胆敢如此恩将仇报,又庆幸于表姨母与宓妹妹竟逃过一大劫,并不曾将这些腌臜东西入口。
“你没听韩大姑娘说等过了三月三再说么?长着耳朵是喘气儿的?”庄岩似笑非笑的抛下这句话,便快步进了学馆冠宇阁。
这话吓得关山连忙抱紧了手里的小匣子撒腿就跑,半刻钟后就将这些匣子在世子爷的正房里寻了地方藏好,又飞快跑回了冠宇阁。
等他瞧见明月正在世子爷身边服侍用饭,世子爷的脸上也未见流露什么不快,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14.作死
话说庄娆自打昨天中午挑了一回刺儿,说是庄岩偏心眼儿,竟将肥鱼给韩宓留着,却被庄媛与庄婷抢白了一顿,又被韩宓与宋千红联手当众喊破了她姨娘的出身,她整整一下午都不曾开怀。(.棉、花‘糖’小‘说’)
论说她今日便该长些记性,而不是再没事找事,最后吃亏的反而是她自己。
偏她隔窗将韩宓递给庄岩的两个小匣子看得清清楚楚,那俩匣子还是韩宓特地差了青芽去马车上取的,她就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韩宓的短处,又极想尽早报了昨日那个仇。
等瞧见韩宓再回到偏厅来,她就忍不住又凉凉的开了口。
“原来大哥每日里都给宓姐姐添菜也不是白添的,宓姐姐隔三差五也会给大哥送礼物呢。”
字字句句都是当众指责韩宓与庄岩私相授受。
谁知等庄娆说罢这话,韩宓却根本不搭理她,脸上的神情也不动声色,就连其他同窗也仿佛没听见她半个字。
庄娆不由得恼怒非常――这些同窗都是聋子哑子么?
她哪里知道女孩儿们这几年早就见惯了那对小儿女这般,也便不将她的指责放在眼里?
她又哪里知道,温靖侯夫人本就害怕前来附学的女孩儿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这才授意庄岩多与韩宓亲近亲近,也算是对女孩儿们旁敲侧击了?
要晓得温靖侯夫妇自打儿女们稍微长大一点后,就给自家儿女的姻缘定下了基本路数,那便是绝不联姻强手。
温靖侯本就是皇帝的连襟、是那些文官口中的外戚了,手中又有兵权,若再借着联姻继续壮大,岂不是叫皇帝忌惮?
要不然依着温靖侯府的烈火烹油、鲜花簇锦,温靖侯夫人再与何氏有交情、有亲戚,堂堂侯府世子的亲事人选又哪里轮得到韩宓呢?
庄娆既是对这一切全不知晓,可不是就以为她随便就能将韩宓这个小麻雀如何。
而她方才那些话虽然没人搭理,两个姐姐倒也没斥责她,仿佛也是隔窗瞧见了什么,这才不愿意为韩宓出头了。
庄娆便又扑哧笑了,继续做起了那一厢情愿的添油加醋与煽风点火。
“可我若记得没错,大哥昨儿才从韩家带回了两大匣子点心,还有两坛子酥鱼,如今看来……宓姐姐这礼物送的还真频繁呢!”
一直都闷头不语的庄媛便在此时突然抬起脸来,眉毛也随之立了起来。
“娆姐儿确定你记得没错?”
庄娆心头大喜。
她这是已将嫡姐撺掇出了怒气,恼怒于韩宓和大哥小动作频繁,这才发此一问么?
她连忙鸡啄米般点头道,我确定没记错。(.棉、花‘糖’小‘说’)
“那你倒是告诉我,大哥从韩家回来时,你并没在母亲的正院,你是怎么知道大哥都带回来些什么?”庄媛顿时冷笑出声。
“难道是你那位姨娘在母亲正院里安插了眼线?我看她是作死!”
如此等到女孩儿们将午饭用罢,庄媛叫人传进内宅的话也有了结果,温靖侯夫人不过片刻就将那给孙姨娘报信儿的丫头找了出来,此时正在后宅打那丫头板子。
“孙姨娘也被夫人禁了一个月的足,夫人叫大姑娘只管好好念书上课,不要再在上学时操心后宅的事儿了。”
温靖侯夫人差来的滕妈妈这般叮嘱道。
等庄媛笑着点了头道谨遵母亲教诲,滕妈妈便冷冷的瞟了庄娆一眼,这一眼不由得叫庄娆浑身发冷,若不是极力掩饰着,想必她当众就得打起寒颤来。
滕妈妈走了后,韩宓在一边难免轻轻抿了抿嘴。
这庄娆若只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就罢了,就为了和她韩宓置气,还将孙姨娘一起卖了,这才是个天大笑话呢。
只不过那孙姨娘也不无辜不是么?
想当初孙姨娘成了孤女后,先是做了绣娘,随后又卖身给温靖侯做了妾,孙家一族在哪里?
后来被孙氏找上门来,孙姨娘倒仿佛将孙家待她的一切不平全忘了,还转手帮着孙氏筹谋起了苏樱的婚事……
只是韩宓也终归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对孙姨娘和庄娆母女动手,庄娆自己就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就在自己抿嘴儿笑过后,又抛给庄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儿,这眼神儿无疑又将庄娆气个半死,却终究奈何韩宓不得。
不但如此,等庄娆下了学回到后宅后,等待她的也是嫡母下达的禁足令,与她姨娘一样被禁足一个月。
“汀兰馆的女学生们都不小了,本就不是习字读书的所在,教的多半是些琴棋书画、规矩与女红,我叫你禁足一个月也是学规矩,并没什么妨碍。”
见庄娆跪在地中间儿还欲拿着上学当借口,磕着头求她收了禁足令,温靖侯夫人袁氏这般淡淡的说道,根本不打算更改决定。
待庄娆顶着满额头的血、被两个丫头半扶半拽的带走了,袁氏这才绽开笑脸转头看向韩宓:“宓姐儿被娆姐儿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吓到了吧?”
其实说来这也怪她,怪她在答应庶女去汀兰馆一起上学之前,没将庶女好好敲打一番。
如今可倒好,这才短短两日间,庶女便惹了两个祸,两次全是拿宓姐儿开刀;这也就是宓姐儿不同于那些娇滴滴的贵女,否则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呢!
“表姨母安心,宓姐儿并没吓到。”韩宓笑眯眯的回道,“娆姐儿到底还小呢,表姨母也别因为她太生气。”
袁氏越发笑起来。
是啊,娆姐儿还小呢,娆姐儿才刚十岁不是么,十岁的庶女便会整日里给宓姐儿甚至岩哥儿找麻烦了,不是孙姨娘教的又会是谁!
别看宓姐儿才刚十二岁,倒将这些看得极清楚。
“昨日是你病好了第一天回来上学,表姨母也没敢留你,只怕你娘惦记;今儿既见着你大好了,你便与你媛姐姐一起陪我用了晚膳再回吧,到时候我叫滕妈妈亲自送你。”
自打韩宓来汀兰馆附学,被袁氏留饭已经成了常态。
韩宓也不推脱,笑嘻嘻的答应了,便先与袁氏告了暂退――眼下离着晚膳时分还早着,她肯定不能留在正院给袁氏添乱,告辞后便与庄媛去了她的小院。
等小姐妹俩手牵着手进了屋,庄婷也来了,三人先各自喝了一盏红枣蜂蜜水,便凑在一处嘀咕起来,话语里全是对庄娆的幸灾乐祸。
庄婷更是捂着嘴笑道,那娘儿俩还以为孙姨娘重新找回了娘家一族的依靠便能翻天,殊不知姨娘就是姨娘。
“若那孙家真是个好的,当初又怎么会叫她一个孤女以卖绣品为生!”
韩宓心头大惊。
敢情孙家现在就已经找到了庄娆的生母孙姨娘?而不是她以为的一年以后?
那么孙家何止是要借助孙姨娘的手、给苏樱谋一门好亲事,孙家定然还有别的企图!
韩宓便微微沉了脸:“难不成孙家这是打探到三皇子就快选妃了,大皇子与二皇子那里也要再选两位侧妃,自家却和皇后娘娘搭不上一点话,便想借着温靖侯府的手往宫里送人呢?”
庄媛与庄婷本来还都捂着嘴乐呢,听了韩宓这话顿时止了笑,先是各自垂头琢磨了一番,便也都沉了神色。
且不说温靖侯府并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以送进宫里选妃的,就算是真有这样的姑娘,庄家也从没打算和皇家联姻。
否则依着庄媛的年纪,她只和大皇子相差三岁,两人又是姨表兄妹,当初在大皇子选正妃时、也是个挺合适的人选了。
那若是真叫孙姨娘得了逞,打着庄家的旗号送孙家女孩儿入了宫,这岂不是给温靖侯府惹了大麻烦?
那么即便这事儿乍一看不是她们几个小女孩儿家可以议论、可以插手的,她们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了不是么?
庄媛这般一想之下,立时便要将自己的大丫鬟喊来,叫人立刻就给袁氏递话儿去,务必早早将孙家这个打算掐灭了才好。
韩宓见装连忙出声阻拦:“我也只是猜测呢,并做不了数,若是这般便将话递到表姨母耳边去,万一孙家却没这个意思,倒成了我们胡乱猜忌的错了。”
“我看不如回头由我差个人去打听打听,孙氏一族或是他们亲戚家里究竟有没有适龄姑娘还没说亲的,再跟表姨母漏个口风也不迟。”
若只是和旁人说话,韩宓再不会夸这个海口,可和庄家姐妹她却不用藏着掖着――这姐妹俩都知道她和庄岩好,庄岩的人手便等于她的。
庄媛便点了头:“大殿下表哥前些天还跟岩哥儿说起来,皇后姨母给他圈了几个侧妃人选,他正想叫岩哥儿替他私下打探打探每人的人品呢,如今倒正好儿叫岩哥儿将这两件事一起做了。”
这时的她们几个女孩儿家又哪里知道,袁氏也是多少猜到了孙家找上门的用意。
否则不过是庄娆的几句多嘴,哪里就至于将那娘儿俩一起禁了足,还一禁就是一个月――庄娆的多嘴不过是误打误撞,主动送给袁氏的一个借口罢了。
当然了,袁氏也不是怕孙家想要利用孙姨娘的手,先将孙家的几个女孩儿引荐给她,再打着庄家亲戚的旗号去选妃。
庄家既然从没这个打算,那便既不会送自家女孩儿选妃,也不会举荐至交之家,更何况区区一个孙家,姨娘的亲戚哪里算得上是亲戚!
她袁氏是傻了不成,竟敢往自己的皇后姐姐面前推举姨娘小妾家的亲戚?
这是生怕姨娘们腰杆儿不硬,还是怕皇后姐姐在宫里太舒坦?再或者是生怕她的亲外甥大殿下娶个好媳妇太过恩爱,便送进两个惹祸精去捣乱?
她之所以给孙姨娘禁了足,不过是用此举告诉孙姨娘,身为奴才便得有奴才的觉悟,而不是总想着如何爬高,甚至如何翻天。
再换句话说呢,那孙姨娘还没等撅尾巴,她便知道那贱人要拉什么屎!
只是等晚膳过后,袁氏也不忘将滕妈妈叫到面前来叮嘱了几句,一是告诉滕妈妈亲自将三月三的帖子送到何氏手里,二是叫滕妈妈务必替她多交代何氏几句话。
“我这里已经将孙姨娘禁了足,想必孙家在这一个月里联络不上孙姨娘,便又得从别处下手。”
“你不妨替我提醒我表姐一声,可莫叫那孙家寻上了表姐夫,再叫表姐夫替孙家求到秋娘表姐面前。”
何氏既是袁氏的表姐,袁氏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位表姐好说话儿;可那孙家既然不怀好心,就不能叫表姐中了孙家的计不是么?
“那孙家不是有个住在咸宜坊的姑奶奶,与平乐长公主是妯娌么?”
“若孙家真的求到了表姐夫面前,就叫我表姐尽管将此事推给那位孙氏便是,那孙家姑奶奶自家放着现成儿的公主妯娌不求,求什么外人儿!”
15.画皮
袁氏既是私下里叫了滕妈妈到跟前交代的,韩宓也就没听见一个字。[.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便以为滕妈妈仅仅是袁氏派了送她回家的,顶多是再替袁氏给她娘送个帖子,请她娘带着她与温靖侯府女眷一同去过三月三。
殊不知等滕妈妈走了之后,她再从东屋回到她娘跟前,就瞧见她娘频频的皱眉,她不免问起了缘故。
这样的事儿若换在往常,饶是何氏再想不明白,也不会和女儿多探讨一个字,可既是滕妈妈将女儿送回来的,何氏想了想也便开了口。
“你表姨母叫滕妈妈给我带口信儿说,说是有个孙家可能会求到老爷头上来,再请老爷和我说说情,好将孙家的几个女儿引荐给你表姨母。”
“这孙家不就是娆姐儿姨娘家的亲戚么,这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大脸,借了孙姨娘的手不够,还能求到老爷跟前去?”
“我又听你表姨母叫那滕妈妈告诉我,孙家有位姑奶奶是平乐长公主的妯娌,那不就是做过老爷上司的苏同知那位孀妇苏太太么?”
“敢情苏太太和孙姨娘是同一个孙家的?我还当两人只是同姓,却没什么亲戚呢!”
这事儿也怪不得何氏糊涂了,还越想越糊涂。
孙氏的亡夫既是做过顺天府同知,韩云枫又是顺天府的推官,何氏与孙氏自然也是老相识。
那么何氏又哪里想得到,此孙氏竟然与温靖侯的小妾孙姨娘是同族姐妹?
好吧,就算这两人是族姐妹的关系,那位苏太太孙氏好歹也是平乐长公主的妯娌,孙家又有几位老爷都在朝中做着官,若真有适龄女孩儿想进宫,求一求平乐长公主就是了,怎么还能求到自家老爷头上来?
自家老爷是和那位已故的苏同知做过同僚不假,可那苏太太孙氏如今到底是位孀妇啊,一个孀妇怎么求自家老爷办事?
韩宓却不免听得心惊肉跳,心惊于亏她与庄岩还惦记瞒着袁氏,不想叫袁氏知晓韩云枫是个狼心狗肺的,原来袁氏却早就知道了。
否则袁氏又哪里会叫滕妈妈给她娘带这种话!
如果袁氏只是怕孙家拐弯抹角利用温靖侯府,自然有千百种法子防着孙家,哪里用得着提醒她娘?
这分明就是个借口而已,实则却是为了告诉她娘,卧榻一旁不能容他人酣睡!
韩宓由此就想起庄岩与她去咸宜坊那天,便跟她说起过,温靖侯在咸宜坊遇上过韩云枫三次之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想来也正是这个叫袁氏起了疑心,甚至还早叫人查探到了韩云枫与孙氏之间多有苟且。
可这一切……她为什么在前世时从未经历过?
还是说正是因为她的重活一世,这才改变了很多原本的路数,譬如就是她叫庄岩陪着她去咸宜坊,这才引发了很多原本并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韩宓便在苦笑之余又有些安心,既安心于重生确实是有用的,又安心于虽然袁氏表姨母已经知晓了韩云枫的恶劣行径,却也没嫌弃她韩宓,相反还来提醒她娘“清夫侧”。
那么她是该继续将她娘蒙在鼓里,只凭自己与庄岩之手便将那孙氏办了,还是叫她娘也插一回手,也算是叫娘亲手报一回前世之仇?
既是有了滕妈妈走这一趟,继续将她娘蒙在鼓里可能行不通了,或许还会造成不好的后果,比如就像她之前曾经担忧过的,会令她娘按捺不住脾气去责问老爷,继而打草惊蛇,再者也会浪费了表姨母一番好意。
可现在就实话实说,也不知她娘承受得住与否?
毕竟韩云枫与孙氏的苟且可不同于纳妾收通房,这可是犯了律法的通.奸,最不济也是通.奸未遂!
更别论这奸夫□□还欲毒死她娘,继而叫那淫.妇扶正上位!
韩宓心中飞快的掂量了几种后果,终于选择一咬牙,先是将薄荷等人都打发出去守着门,等房里只剩下母女俩,她这才附耳何氏,将她知道的全都交待了。
那便是韩云枫早就打起了孙氏的主意,虽然当时可能只是想揩个寡妇的油,谁知却被孙氏渐渐迷惑……
“而那孙氏虽然已经成了寡妇,也绝对不会甘心给老爷做个外室不是?”
“说不准那些燕窝阿胶便是孙氏借着老爷的手送来的,等哪天您觉得这些东西可以放心用了……也就正中了孙氏的计,她只需坐等您给她腾位子便是了。”
何氏便只如劈头被打了个大焦雷,当时就愣在那里。
什么什么?
老爷竟与那苏太太……通.奸?苏太太所求却不是做个外室便罢了,就想将她这个正室借着有毒的补品除之而后快,苏太太便能取她而代之?
而那流水般送到她面前的补品,更是老爷心甘情愿被苏太太借了手?
话说何氏既然已与韩云枫成婚十四载,娘家又是韩云枫妥妥的靠山,两人膝下虽没有儿子,却也是恩恩爱爱过了十几年好日子。
因此上虽说何氏这些天已经渐渐冷了心肠,甚至都不想再和韩云枫有什么亲热之举,继而连个儿子都不想再生,她也只是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恶心的坎儿罢了,又怎么会真觉得韩云枫狼心狗肺到了不堪的地步?
现如今却先是袁氏表妹特地差人给她递话儿,话里话外都是叫她防着苏太太那位孀妇,女儿竟也只用了短短的一天,便剥了老爷的画皮?
何氏愣愣的捋清了发生的一切,脑袋里不禁嗡嗡作响,眼前也冒起了无数金星,险些就要从椅子上滑落。
等韩宓连扶带拖,勉强才将她娘从椅子挪到临窗大炕上半躺了,她便屈膝跪在她娘脚下。
“我就知道娘乍一听我说起这些,心里定会承受不住,却还是不顾娘的感受一吐为快,还请娘饶了我这一遭儿,不要生宓姐儿的气才好。”
韩宓未等开言便先流了泪,话到此时更已是珠泪涟涟。
要知道她心底的泪早在她娘撒手闭眼那天就已汪成了海,又在庄岩辞世时险些决堤,直到今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流淌。
只是这泪水中既有对她娘的心疼,又有几分后怕,却也不无失而复得的庆幸。
却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再想悄悄将那孙氏弄死给娘报仇,也由不得她了。
韩云枫既是已经烂了心肠,就算她想方设法弄死了孙氏,谁敢保证这之后不会再有个张王李赵氏,令韩云枫又一次故技重施,不害死她娘誓不罢休?
那还不如索性叫她娘知道所有真相,这之后再是满地荆棘,娘儿俩携手披荆斩棘便是了!
何氏是险些被女儿告知的消息气炸了肺不假,一颗心也彻底坠入了冰雪中,一时间真想死了算了。
韩云枫竟早早生了外心,连表妹袁氏与宓姐儿都知道了,倒是她这个常年与韩云枫同榻共枕的妻子、最该早早看出真相的人,却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这将她置于何地?
这分明是逼她去死!
可这又不是她自己的错,凭什么反叫她成了被气死的那个,再抛下可怜的女儿做个没娘的孩子?
若是真要怪也该怪韩云枫那个狼心狗肺的,那喂不熟的白眼狼!
还有那该死的孙氏,那个丧了良心的孀妇!孙氏自己死了丈夫,就要觊觎别人的丈夫,若是她叫孙氏得了逞,这世间哪里还有天理在!
也就是何氏忿忿不平间,胸口突然就泛起一阵恶心直冲嗓子眼儿。
她先是一颤,立刻便将颤抖的牙关死死咬住,又连忙将女儿从脚下拉起来,拥入怀中伸手替她擦起了眼泪。
她过去是心大了些,仗着自家对老爷有恩,老爷沾了自家的光这才能步步高升,便连膝下没个儿子也都不在乎。
她只想将老爷牢牢拴在身边,将来若有人说起“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典故来,她何秋泠也是叫人无比艳羡的那个。
可现如今先是表妹袁氏,继而是女儿宓姐儿,竟在这短短的一天里便叫她知道,她过去竟然一直都在做梦,她若再不醒悟,她还配做人么?!
“亏你表姨母还总夸你聪慧,唯有娘知道,我们宓姐儿真真儿是个傻孩子,竟然当你娘是个纸糊的,连两句真话都听不得了。”
何氏含泪笑道。
“你放心,娘既是还有你,还会被人气死不成,那岂不是正中了旁人奸计!”
何氏本想怒骂那一对狗男女一番,又怕女儿脏了耳朵,韩宓却是听了这几句话便险些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了。
敢情她娘连韩云枫联手孙氏的可能都知道了,也不曾气出个好歹来,倒是个如此能忍的?
那么她娘当年必然不是被丁香气得早产、更不是被丁香气死的咯?
这岂不是证明她真的猜对了,她娘根本就是被韩云枫和孙氏送来的那些补品害死的,不论那早产,还是早产后的缠绵病榻,全是假象?!
韩宓便悄悄将满口的血沫子囫囵吞了,越发浇灌出满腔恨意。
谁知也不待她再仔细和她娘商议一番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听见外头响起了请安的声音,她那位好父亲韩云枫回来了。
她靠在她娘怀里的身子立刻僵硬起来,一双手也不由得将何氏的袖子攥得紧紧的,连忙悄声叮嘱她娘,万万不能当着老爷的面前露出什么不对劲来。
“左右大舅舅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您的委屈自有大舅舅替您做主呢,何苦直接和老爷对上却讨不到说法儿,反容易害了娘?”
“再说、再说老爷万一只是蒙在鼓里被人利用了,那人正想坐看您犯了糊涂、和老爷夫妻反目呢?”
何氏冷笑着点头。
连她的宓姐儿都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更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理儿,她一个当娘的也不能差了!
宓姐儿的亲事可就在褃节儿上呢,就算老爷真不是个无辜的,眼下也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出。
否则她何秋泠定然连查证都不需做,更不惜做个寡妇,也保管叫明年今日便是韩云枫的忌日!
至于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混账话,既是韩云枫这个得利者都不在乎,她这个施恩之人又何必在乎?
16.大喜
也就在何氏对女儿点罢了头之际,韩云枫已经摇摇晃晃进了正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几欲令人作呕的酒气。[.超多好看小说]
何氏不由得皱起了厌恶的眉头,可她随即就掩饰住了,又匆匆给韩宓抛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自己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老爷这是在哪里赴的宴,怎么就不知稍微少喝些?”
何氏先是替韩云枫宽了领口,就一边微微娇嗔着,一边已是接了薄荷递来的热手巾,亲手给韩云枫擦起了脸,与过去的贤惠满满并没任何不同。
只是也不知是他身上酒气太重,还是何氏晚间用了什么不对付的膳食,她才帮他将脸擦到一半,便扭头掩着口干呕起来,手中的热巾子也被丢到了一边。
韩宓也就顾不得自己还没给父亲问安了,先是匆匆伸手扶住她娘,便慌忙高声喊起人来:“王妈妈快进来瞧瞧,太太这是怎么了?”
这时的韩宓还以为她娘是刻意做出的如此模样,好以此试探韩云枫到底知不知道补品里有毒。
谁知等王妈妈、芳姑姑和薄荷等人都被高声喊进来,众人又不停的围着何氏询问起来,晓芳不但问了晚膳的菜色,还问起了何氏上一次的月事是哪天。
待薄荷掰着手指算了算,说是上一次已是四十八天以前,不只是韩宓刷的冒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就连韩云枫十成的醉意也被吓醒了七成都不止。
何氏她、她这是有了身孕不成?
那若是被咸宜坊那位知道了,又跟他闹将起来,就像头些天得知他将有孕的丁香收了房、后来又收了若芷与若蘅一样,甚至闹得更厉害,这该如何是好?
更有甚者,那位若是情知谋求他的正室之位谋求不到了,岂不得立刻就要将那本黑账交到都察院去?
话说那孙家虽然有些小能耐,孙氏又与平乐长公主是妯娌,何氏的出身可比孙氏强多了,不但有个布政使长兄,还有位皇后娘娘表姐。
还有何氏生的女儿宓姐儿,几年后极可能成为温靖侯府的世子夫人呢,那温靖侯是什么人,那可是皇上的连襟,还替皇上掌管着禁卫!
孙氏倒是长得比何氏美上不止三分,又比何氏年轻几岁,可终归也是残花败柳了啊……
韩云枫额头上不禁冒出豆大的冷汗珠子,暗道自己最近这半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竟然如此荒唐。
他当初明明只是贪图孙氏美貌而已,又以为像孙氏这等耐不得寂寞的年轻孀妇,就算没有他贴过去,也必少不了与旁人勾搭。
可谁知那孙氏手里竟有苏同知死前留下的黑账!
待孙氏得知他先是收了几个通房,又怕耽误女儿的亲事便意欲冷落她之后,就以此要挟他,意图叫他配合她害死自己的原配,再与孙氏做正头夫妻?
现如今可倒好,他前脚才不得不将孙氏加了料的毒燕窝毒阿胶给了何氏,何氏就呕吐起来,怎么看怎么都像有了身孕!
那他这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旦何氏已经用了那些补品,他就不但帮着外人毒杀了自己的原配,更可能害了尚未出生的嫡子了!
韩云枫便恨不得抡起大巴掌糊在自己脸上,将自己打成个猪头才算数儿,只是他一来舍不得惩罚自己,二来也不敢叫人起疑。[]
而他既是想明白了子嗣要紧,又对过去的作为分外懊悔,也便匆匆伸手抹了一把汗,就连声招呼王妈妈快去请郎中。
等王妈妈应声去了,他便殷勤的扶住了何氏,不迭声的嘘寒问暖起来,连薄荷与晓芳都被他挤到了一边。
“秋娘可是晚上的膳食用得不舒服?还是、还是这几日的补品用多了,心头烦腻?”
“其实若叫我说呀,秋娘你的身体向来康健得很,哪里就用得着将补品当饭吃呢?”
“俗话说的好叫是药三分毒,补品也是药,丁太医不就叮嘱了你好几次,叫你用着他的方子时,莫要乱用补品?”
“我看不如我明儿一早就叫苗刚将那些补品拿出去换银子吧?换来的银子正好可以给你和宓姐儿多做几身春裳,再打上几套正时兴的新头面。”
“再说大舅兄不也马上就要到京了么,若是那些补品换来的银子有多的,我还能请大舅兄多去几次重华楼。”
一直在另一边扶着何氏胳膊、又不停替她娘抚着胸口的韩宓忍不住低头冷笑起来。
敢情她娘虽然不是刻意试探,而是真的不舒服,韩云枫却偏是个作贼心虚的,刚一瞧见她娘如此反应,便立时想到那些带毒的燕窝与阿胶了?
又知道她大舅舅几天后就要到达京城,如果他不想在此时出事,再影响他的考核结果,甚至叫他没了命,他就得赶紧将那些毒物儿毁尸灭迹?
殊不知她才被滕妈妈送回来后,就已经趁着滕妈妈和她娘说话儿的空当,在外头悄悄叮嘱了王妈妈,叫王妈妈亲自将那些补品全换了。
她的好父亲这会儿想要销毁罪证已经晚了!
只是韩宓也明白得很,连她娘都不曾说话呢,父母面前又哪里有她插嘴的份儿。
且不说眼下的她已经不是金家大当家了,既没有得力的诸多人手使唤,又不过是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她哪里敢对亲生父亲摆那大当家的派头和威风。
就算她手里捏着这位好父亲的小辫子呢,如果娘亲真的怀了身孕,她可不想叫弟妹生出来就没了爹,更不想叫母子几人变成犯官家眷,这也不是用它的时候啊。
更别论她又最怕打了韩云枫这丛草,继而惊了孙氏那条毒蛇,再坏了她的复仇大计呢,如今她也只能装哑巴了不是么?
左右在韩云枫没回来前,她已经吞了满口血沫子,如今再多吞一次又如何……
韩宓就只管悄悄在她娘的胳膊上用了些力,既做安抚,又做警告,总之不能叫她娘这便揭穿那些补品里的蹊跷就是了。
这时她就听得何氏轻轻笑起来:“老爷倒是与妾身想到一处去了。”
“若不是妾身也觉得是药三分毒,又一直有丁太医的嘱咐,说是用着他的方子调理期间不能用补品,老爷拿回来的那点子玩意儿哪里够我用的?”
“如今听老爷这么一说,若能将补品拿出去换银子倒是极好的,总比白白放霉了好。”
“妾身又刚好才接了温靖侯夫人递来的帖子,邀我带着宓姐儿同他们府上一同去过三月三呢。”
“等苗刚换了银子回来,我们娘儿俩正巧能多做几身好衣裳去赴会。”
“老爷可知道云裳阁新出的十二幅百花不落地裙子,一条便要五十两银子?”
何氏这番话真是说的巧笑倩兮,任谁也听不出她心中压着天大的事儿。
只是她笑容再娇艳,嗓音再柔软,落在韩云枫耳朵里却只化成一句话。
敢情何氏还真是如他所想,很将丁太医的嘱咐放在心上,并不曾用那些燕窝与阿胶?
多亏他也记得此事,还用这话敷衍过孙氏,说是何氏短期内并不会用补品呢……
韩云枫不由得先是大松一口气,旋即就开心的笑了:“我就说秋娘向来与我心有灵犀,如今更是深得我意。”
“那五十两银的百花不落地裙子算什么,等为夫的这次考核全优通过,最好再升上两级,我定然给你们娘儿俩做上几箱好衣裙也不带眨眼的!”
只是在这不同的笑容之下,何氏忍得辛苦至极,韩云枫也毫不轻松,他早已经被冷汗湿了里衣。
要知道他那全优的考核结果……虽然是孙氏那位在吏部做主事的堂兄透露给他的,到底也是仗着大舅兄与吏部尚书交好的面子,他心里清楚得很呢。
如今考核结果还未公布,何氏却突然恶心呕吐起来,可不令他心惊肉跳?
好在何氏竟告诉他说,她并不曾用过一星半点他带回来的补品,这还真是老天保佑,保佑他韩云枫仕途稳、家宅宁啊!
――若是何氏只被那些毒物儿坏了子嗣也就罢了,她不能生自有别人生。
可她若是被那有毒的补品要了性命,或是只要了半条命去,他那位大舅兄又刚好到京,那一位可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他韩云枫哪里逃得脱责任?
韩宓既是从头到尾都将韩云枫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头的冷笑已快压不住,冷笑中却难免又渐渐升起团团疑云。
她就说她这位好父亲绝不无辜,甚至早对那毒物儿的存在心知肚明吧?
可是她娘这次呕吐又是怎么回事!要知道她娘前一世的孕吐可没来得这么早!
等待会儿郎中来了,再替娘亲诊过脉,如果只是娘亲真的有孕也就罢了,那当然是好事一桩。
可万一是韩云枫不止拿回了带毒的补品,还有其他蹊跷没被她发现,她娘却已经中了招,这才令她娘早早就犯了恶心,又该如何是好?
韩宓便强忍着担忧与焦虑,只盼着郎中快些来。
好在韩家所在的阜财坊本就有太医院指派下来的坊中郎中,医术又很是不错,王妈妈不过出去两刻左右,便脚步匆匆将那位郎中引了进来。
而韩宓虽然是个姑娘家,到底年纪还没那么大,也不用非得回避不可,早几日的高烧也正是这位郎中替她诊治的。
等郎中伸手搭上何氏的手腕,她就静静的坐在她娘腿边,一双大眼死死盯住他的神情,眨都不敢眨,直到瞧见那郎中微微笑了起来,她的紧张这才稍稍松了弦儿。
屋中的众人此时也便听见那郎中笑道,恭喜韩老爷韩太太,太太这是有喜了。
“想来是太太有喜的时日还不算长,脉象也若隐若现,不过老夫行医这么久,也能断定必是喜脉无疑了。”
“若是韩老爷韩太太实在不放心,老夫半个月后再来复诊一回也罢。”
韩云枫不由大喜。
话说他虽是被逼无奈才将那些补品给了何氏,他又何尝盼着她赶紧用、赶紧死了给孙氏腾地方来着?
至少在他的考核结果没出来之前,在他的大舅兄没回京述职再离开之前,他根本就不盼着何氏有任何坏情况出现好么?
那现如今可真好,何氏不但真听了丁太医的话,用药调理时并不曾用过任何补品,还又给他怀了孩子,这岂不是双喜临门!
韩云枫便哈哈笑着解下腰间荷包,也不管那荷包里多么沉甸甸的、至少还有七八两碎银了,抬手便塞到郎中手里。
17.比较
何氏这两日确实很怕自己已经怀上身孕不假,白天甚至还想喝一碗药汤子来着。(.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只因她既是已知韩云枫是个狼心狗肺的,以她这种性子,就算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等将宓姐儿的亲事正经定下来,她必要想方设法早早与韩云枫和离。
那一旦她真的有孕了,又真的再不想和韩云枫这等人渣过下去,带着身孕和离……岂不是叫孩子没了爹?
再说身孕这种事也是掩藏不住的,这世间又没有女子和离还要带走子女的道理,若是韩家执意要孩子,难道她还舍得生下孩子来扔给韩云枫不成?
可如今得知孩子竟然真在她肚子里扎了根,既是她早也盼晚也盼盼了好几年的,虽然来得晚了些,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些许厌恶哪里还会压过心头欣喜!
更别论她既是有了身孕,老爷便再也不用宿在正房,她刚好多出大把大把的时日慢慢筹划,筹划究竟如何才会对她与孩子们最为有利。
因此上等韩云枫亲自将郎中送走再折返回来,她的笑容几乎都不用装了,连连软声询问起他来,老爷今夜是去若芷那里还是去若蘅那里。
“我也好叫丫头们给老爷收拾些衣物与常用的物什,再送到西小院去。”
韩云枫闻言越发在心里将孙氏恨得牙根儿痒痒。
那孙氏定是以为若芷和若蘅的到来便是因为何氏怀了身孕!这才迫不及待的拿了那本黑账威胁他,叫他尽早协助她除掉何氏!
孙氏这哪里是在谋划他韩云枫的正妻之位,她分明是想叫他断子绝孙,连他也该死于非命!
他不就是好色了些,沾了这个不该沾的□□么,这□□也不是没在他身上得到好处,竟如此翻脸不认人!
话说人本来就是要比较的,也就是这么一比较之下,韩云枫便觉得还是何氏好,比孙氏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何氏虽然也善妒了些,早些年拼命霸着他也不给他纳妾开枝散叶,何家既对他有恩,何氏也是他的正头妻子,善妒些又有什么错?
何况何氏如今可贤惠的很,既给丁香开了脸,还给他买了两个美貌丫头,眼下又体贴的叫他宿到西小院去了。
倒是那孙氏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物儿,却偏将自己当成正经人物儿了,不但要管制他韩云枫收通房,还连他正妻的醋都吃了起来!
那若是何氏真的眼一闭腿儿一蹬,将正室的位子腾了出来,由着那孙氏进来了,他韩云枫哪里还有好果子吃,恐怕多看一眼服侍的丫头,孙氏都敢将丫头的脸打烂!
韩云枫万般庆幸之余,便对何氏越加分外体贴起来:“虽说秋娘有了身孕,我再住不得正房里,哪里就要动用你身边的丫头给我收拾衣物呢?”
“今后她们只需将你服侍好了,我便重重有赏!”
“至于我寻常要用的衣物,等我待会儿到了西小院,打发那边的丫头过来取就是。.”
谁知他的话音未落,韩宓就似笑非笑的开了口。
“我娘如今既是有了身孕,老爷就别叫西小院的人随便往正房来了吧?”
“薄荷和银翘几人尽管服侍我娘去,给老爷收拾衣物也自有我身边的芸姑姑和青芽几个呢,老爷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另外还请老爷待会儿到了西小院,仔细吩咐那几人一声,太太既是要养胎,今后再有什么事也别叫她们来麻烦太太了。
“那边的一切事宜都叫她们的丫头找我回禀便好,若有不听话的动辄便麻烦正房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韩云枫先是一愣,显然不知道这个女儿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字字句句都像个当家主母似的如此强硬,可他随即就笑着点了点头。
“宓姐儿说得对,你娘既是要养胎,就万万再不能为别的事儿烦忧,你如今既然愿意替你娘分担,我这个做爹的只觉欣慰。”
“你们娘儿俩放心吧,等我到了西小院,我必会将宓姐儿这番话命令下去,想违背的也别来宓姐儿跟前领罪了,我这一关她们就过不去。”
只是等韩云枫真离了正房奔着西小院去了,路上他方才纳过闷来。
怪不得他在正房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宓姐儿竟然对他改了称呼,再不唤他爹爹,而是管他叫老爷了,怎么听怎么显得生分。
不过既是眼前便是西小院,这院子里不但住着个有孕的丁香,还住着若芷若蘅两个丫头,韩云枫的疑惑也便立刻解开了。
宓姐儿称呼他为老爷,不就是若芷和若蘅进门那天开始的?
这丫头!怪不得老太太总说女儿才是娘的小棉袄,还真是这个理儿!
也就是这般一想之下,韩云枫也便真心觉得他得赶紧与孙氏断了――宓姐儿这才不过十二岁,便已经这般聪慧了,那等她将来嫁进温靖侯府去,岂不是如虎添翼。
那若是他真敢和孙氏越走越近,甚至真和孙氏成了两口子,别说等大舅兄要他命,宓姐儿便敢弄死他!
他又不是个放着好日子不过却只想作死的,那他就得赶紧想个好法子出来呀,总得先将那黑账本子拿到手再提其他不是?
韩云枫便这般深皱着眉头跨进了西小院,而韩宓又哪里知道,她不过重生了没几日,就已经给她这位好父亲留下个强硬印象,甚至还腹诽她敢弑父。
她此时便只管指使着青芽去帮银翘给韩云枫收拾衣物,等丫头们都去无声的忙碌了,她这才悄声笑着和她娘商量起来。
“我想给祖母去封信,既是报个喜,也想请祖母赶紧雇了大车或是写艘船来京城。”
“一来是祖母最会照料人,二来咱们家眼下这个状况……若是祖母来了也能压制老爷一二,娘觉得如何?”
其实她何尝不清楚,她祖母并压制不了韩云枫,想来她娘也是心知肚明。
可是只要祖母在,祖母又是来照料她娘这个孕妇的,必是要与娘同吃同住在这正房里,倒看韩云枫还敢往家里拿什么毒物儿!
而万一韩云枫只是被逼无奈,是被那孙氏是拿了什么把柄,这才逼着他如此做,只要祖母在,也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更能给他一个拒绝孙寡妇的借口不是么?
难不成孙氏还敢逼着老爷连老太太一起药死?那也别等孙氏开口,韩云枫就敢掐死她了!
何氏却是听了韩宓的话便有些惊异。
这丫头竟然要拿她祖母做人质,叫老太太替她这个媳妇试毒挡枪?这、这岂不是不孝?
再说宓姐儿怎么就断定老爷也许是受了孙氏要挟,而不是心甘情愿与孙氏联手?
她的疑问便忍不住问出了口,随即就从女儿脸上瞧见了一纵即逝的、与年纪极不相符的沧桑笑容,等她再定睛一瞧,才知道自己看花了眼。
“对祖母不孝的名声我可以背,只要娘能好好儿的,娘肚子里的小弟弟也好好儿的。”韩宓轻笑。
“可我若是连我亲娘都孝顺不了,明明有好法子却不用,譬如早早将祖母这尊镇宅大佛请来,反而眼睁睁的瞧着我娘被些宵小毒害死了,只孝顺祖母有用么?这算孝顺么?”
“至于老爷到底是不是受了要挟,我也是方才有空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若是老爷心甘情愿配合孙氏对娘下毒手,这话儿说不通。”
“老爷是从半年前就开始给娘这里塞补品不假,可那些补品从打丁香被收房那日起,再拿进来的才有毒,这是其一。”
“眼下又是三年一次的述职时候,大舅舅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老爷的考核与能不能升官也要有结果了,这是其二。”
“我再说句不害羞的话,我与岩哥哥的亲事也要定下了,娘本就皇后娘娘的表妹,若再与皇后娘娘的亲妹妹结了亲家,这亲戚便更近了一步,这是其三。”
更别论韩云枫听说何氏已经很久没用过补品了,便分外庆幸的大松了一口气,这是其四。
韩云枫倒也迫不及待想将那些补品销毁不假,可他若只是不想叫毒物儿在自家久留,生怕不定何时就害了家中哪个呢?
还有袁氏只叫滕妈妈带话、叫何氏小心孙氏,这是其五。
袁氏表姨母若是连孙氏都查到了,必然也查了韩云枫。
如果韩云枫不是被胁迫的,反而比那孙氏还可恶,滕妈妈就该给何氏带话说,叫她小心自家老爷,而不是只提醒何氏去小心孙氏一个外人儿!
再说韩宓前世就得到过庄岩留给她的信,那信里就列举了韩云枫的一些把柄,谁敢说这些把柄不是早落进了孙氏手里,这才以此逼迫韩云峰就范?
只是前世的这些把柄,韩宓暂时不敢也不能告诉她娘罢了,饶是如此,她娘也被她所说的五条缘故惊住了,还有她那什么才叫孝顺的说法儿。
何氏由此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看来我的宓姐儿是真能当家了:“娘对不住你,叫你小小年纪便得学得如此城府。”
不过等她将这话说出来后,她也未尝不是大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她又对自家老爷重拾了信心,而是觉得……事实可能还真没她料想的那么糟糕,至少她不用挺着肚子谋杀亲夫了。
韩宓听了她娘这话便笑了:“娘为何说我学得有城府是您对不住我?娘不愿意叫我聪慧些也强硬些,好护着娘和小弟弟?”
“我倒也愿意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呢,可是娘知道的呀,我将来要进的可是温靖侯府,不是像咱们家这么人口简单的小宅子。”
“娘就不怕我太过没心没肺,再被那大宅子生吞活剥了?我心机多些娘才应该为我高兴呢。”
何氏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哪有人拿着自己个儿的心机深沉当成美事儿夸赞的!”
18.成长
别看何氏是这么说,实则她却也分外赞同女儿这些话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要不是温靖侯府的侯夫人是她最最交好的表妹袁氏,岩哥儿又是个极厚道的,这样的大宅门哪里是什么好去处!
袁氏还向来颇有手段呢,当年不是照样叫那孙姨娘逮了空子,借着往府里送些衣料子的当口,便爬了温靖侯的床,还一举就怀了身孕,破了温靖侯的妾室向来无出的规矩!
韩宓自然也瞧出了何氏的赞赏,她的心里越发踏实了,便轻唤王妈妈过来服侍太太早些歇下。
“我回去就给祖母写信,明儿一早正好交给岩哥哥,叫他借个侯府能用驿站快马的便利,早早送回老家去,这便与娘告退了。”
何氏笑着对她摆手,却也不忘叮嘱她,你可别总仗着岩哥儿宠你,就将他支使的团团转。
“他身上的功课也重着呢,要是为你耽误了学文习武,你如何与你表姨母交待?”
这话再说白了便是两个孩子终究还小呢,虽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极好的事儿,却也不能早早就浓情蜜意起来,且不论这太容易出丑,也容易真将岩哥儿耽误了。
更何况她也不能叫宓姐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恃宠而骄,这样的女子……早晚有一天会被丈夫厌弃。
韩宓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她本就耽误过庄岩的一生,这一回她再也不能犯那个错。
她就微微红着脸对她娘保证道,她绝不会扯庄岩的后腿:“要是岩哥哥成了个不学无术的,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娘就将心放在肚子里吧。”
庄岩眼下才十四岁呢,很多本事都是往后几年才慢慢学来的,她这一回必然要与他一起成长,保准再不做前世那个害死他的糊涂鬼了!
何氏便在女儿告辞之后,搭着王妈妈的手又大大松了口气:“你说这宓姐儿是发烧那几日被醍醐灌顶了不成?”
“怎么极是娇憨的一个小姑娘眨眼间就长大了,除了有些时候偏了骄纵,好似不大能压住火气,那心思竟是弯弯绕得百转千回,倒像个百炼成精的!”
王妈妈被何氏逗得直笑:“哪有太太这样做娘的,竟说自家女儿是个老妖精!”
好在自打她陪着太太嫁过来,自家老爷也分外爱重太太,这韩家向来就是如此,规矩宽松得简直就像没规矩,尤其是宓姐儿刚出生的那几年,老太太也在,更是不管什么俚语都往外蹦,王妈妈早就习惯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又知道既是太太有孕,更是得轻轻松松说说笑笑才好,也便提都没提大姑娘早叫她将那些毒物儿换了,就一边服侍何氏洗漱,一边陪着说了些无足轻重的笑话。
等她终于将何氏服侍睡下了,又喊了薄荷进屋来给太太守夜,王妈妈心里却是忍不住将太太那“醍醐灌顶”的话赞成了一遍又一遍,出来后也不忘悄悄和芳姑姑学说了一回。
“你说大姑娘这是得有多聪明,不单清早瞧见那两大匣子补品就觉得有蹊跷,等她被滕妈妈送回来后,还立刻就叫我拿着好燕窝好阿胶将那毒物儿换了出来,另换了隐秘地方藏起来。”
芳姑姑轻轻皱眉:“大姑娘将你唤到东屋去吩咐的时候,我正在西屋服侍着,倒是听见了滕妈妈的几句话。”
“我猜必是温靖侯夫人早就得知了什么,也就不但叫滕妈妈来给太太递话儿,又特地将大姑娘叫到跟前私下里教了教。
“因此上那些说大姑娘病着时遇仙遇神的话……今后可再不要乱说了,妈妈也该拦着太太些。”
王妈妈顿时一凛,连忙点头道你说的是。
这处宅子里是还有着韩老太太当年养成的风气不假,就连太太这个大家闺秀也被老太太这个婆婆带得爱说爱笑起来。
可她们这些下人都是何家陪嫁过来的,哪里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些动辄便信奉鬼神之事的可不是大家做派,若只在这个内宅悄悄说一句也就罢了,万一传了出去,大姑娘的亲事岂不受连累?
再说外头不是还有个不要脸的寡妇对太太这个位子虎视眈眈的,不止大姑娘私下点过她,太太之前也悄悄说给她听了么?
那若叫那寡妇买通了老爷身边服侍的哪个,由此听说了韩宅什么事,再故意给大姑娘抹黑可就害死人了!
王妈妈这般一想也就心甘情愿的承认了,大姑娘本就不是无缘无故聪慧起来的,大姑娘分明天生就是个好苗子,只需被温靖侯夫人稍稍一点拨,也便彻底开了窍。
这样等到第二日一早,韩宓来给何氏请了安,又陪着她娘用了早饭,再喊了王妈妈将那些替换出来的毒补品全给她装上车,王妈妈连个磕巴都没打。
韩宓见状突然就有了主意,趁着离她上学时间还有富余,她就悄声问王妈妈,她娘外头那些陪嫁产业上,可有妇人怀了身孕又小产不久的。
“或是没有身孕也行,只要这人对太太足够忠心,又足够泼辣敢做事。”
王妈妈哪里知道韩宓这番问话是为了什么,只不过太太的几个陪嫁庄子上头,对太太够忠心的仆妇也是很有几个的,她便掰着手指给自家姑娘数叨起来。
“太太当年还没生大姑娘时,身边有个陪嫁丫头叫水仙的,她娘便是太太幼时的乳娘,在太太怀着姑娘那年嫁到了太太在大兴的庄子上,男人就是那个庄子的庄头。”
“如果就论最忠心又够泼辣,那就要数水仙了。”
韩宓眼下这个年纪对水仙是该不熟悉的,只是前世时她娘过世,水仙既来磕过头也守过灵,还三把两把便将丁香挠成花瓜,她便对水仙记得尤其深。
她便连连点头:“那就用水仙吧,妈妈回头差个外院信得过的小厮,叫他去庄子上将水仙接来,我有要事吩咐她去做。”
见王妈妈有些不明所以然,她就伸手指了指车里那几大匣子补品。
“那位苏太太有个陪嫁铺子便是卖这些东西的,咱们家既然得了这个,水仙又最得太太喜爱,太太可不就要赏她些?”
王妈妈登时伸手捂住了嘴。
大姑娘这是要叫水仙装成中了毒的,去将那该死的孙寡妇撕掳出来,告那孙寡妇一个害人性命?
这一手儿虽是粗暴了些也直接了些,却真真儿是再好用不过了啊,那孙寡妇的名声就此便得臭到姥姥家了!
说不准就连老爷也得被大姑娘这一记敲山震虎震晕了,再也不敢胡乱蹦跶!
可是、可是万一那孙寡妇不惧这个,反而延请几位名医来给水仙诊断,再诊出水仙并未中毒,岂不是反叫孙寡妇抓住自家把柄了?
难不成大姑娘仗着水仙对太太忠心耿耿,便想叫水仙真将这些毒物儿吃上两碗?
王妈妈登时被这想法儿吓得汗如雨下,虽然知道做下人的就该为主子赴汤蹈火,可眼见着十二岁的大姑娘就生了这样的心思,说是不惧怕根本不可能。
韩宓见状不由得有些奇怪王妈妈的反应:“妈妈这是怎么了?”
“我又不是真叫水仙吃这个,顶多是等她闹到孙寡妇那个补品铺子门前去,吃些皮肉苦啊。”
水仙既是得装出个中了毒的死尸样子来,当然不可能全须全尾干干净净的躺在铺子门口,必得抓乱了头发,抹黑了脸颊,甚至将嘴唇抹些污血,然后再躺在门板上一动也不能动,可也仅限于如此不是?
王妈妈闻言倒是立刻松了口气——天爷保佑,原来大姑娘只是叫水仙装死,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恶毒。
她就讷讷道,原来大姑娘想叫水仙装作中了毒,可那中毒根本不是好装的啊,好郎中一诊脉便能发觉。
“那孙寡妇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再反抓了我们家的把柄上蹿下跳如何是好。”
韩宓扑哧就笑了:“敢情妈妈是怕水仙被诊脉诊出来?”
“我又没想叫水仙当家的去告官,那可容易再被仵作将个活人当成死人验尸。”
“她只是装成死人去铺子门前躺一躺,这世上哪有给死人诊脉的道理?”
“另外就算这一计能行,也不能叫水仙和她当家的、还有陪闹的佃户们在那补品铺子门口多停留,以免出了破绽,只需第一日将水仙装成的死人抬去亮亮相、哭闹片刻就够了。”
“再往后只需水仙当家的带着孩子们和帮忙的,每天去那铺子门口闹一会儿,烧烧纸钱哭哭冤死的人也便够了。”
王妈妈这才彻底放了心,放心于大姑娘这个安排还真是天衣无缝,便答应她随后就差小厮去大兴送信儿。
只是等王妈妈目送着韩宓与绿芽上了马车走了,方才纳过闷来——大姑娘既是已经定了这么一个计谋,为何还要将那些有毒的补品带走?
她又哪里知道,韩宓本就清楚孙氏那个补品铺子是自有一套匣子的,匣子上都印着独有的名号与记号。
韩宓这次将这些有毒的燕窝与阿胶带走,便是要给这些毒物儿换上孙家的包装。
如此等水仙等人闹上门去,那家铺子若是有人冲出来查看或是意欲狡辩,匣子上的字号是抹不掉的,想抵赖也不成。
待水仙一家演罢这一场,再过六七日,她自会再换一家来重演这场戏;另外孙氏还有什么产业她也一清二楚,她必要一家家的捣乱一家家的祸害,既断了孙氏的进项,又毁了孙氏的名声……
哪怕孙氏足够聪明,能顺藤摸瓜找到她又如何?
她韩宓手里可捏着孙氏的死穴呢,又知道平乐长公主每逢初一十五必要去法华寺进香,等她哪天一高兴、再将这死穴透露给平乐长公主知道,那才是孙氏的死期!
19.任务
韩宓既是打算给毒燕窝与毒阿胶换成孙氏铺子上的包装,上了马车后便一样样交代起青芽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样等她去上课了,青芽便可以随着她的马车往孙氏那家铺子走一趟,再从铺子里买些装好匣子的补品回来,买了补品后,还得以“回家好入账”为由,跟掌柜的要一份买卖票据。
水仙是何氏的陪嫁丫头不假,等事情真闹起来后,闹事之人又是那么一大群,身份也不禁挨个儿挖掘查实,在孙寡妇面前必然隐瞒不住。
可是在孙寡妇还没摸清水仙的真实身份之前,外人更不知道内情,那家铺子的掌柜与伙计也不明所以然,为了多给孙寡妇造些坏影响,韩宓就必然要给自己的人手多准备些条件。
这样等水仙她当家的抬着水仙这个假死人、一路闹到孙家补品铺子前头去,既能拿得出孙家的补品匣子,又能拿出铺子出货的票据,那铺子也就百口莫辩。
至于等孙寡妇真弄清了水仙的身份后,她既然借助韩云枫的手往韩家送过补品,难不成她还敢主动说出真相?
她是敢说水仙并没在她的铺子里买过东西,还是敢说水仙既是何氏的人,其实是死于何氏赏的补品之手?
那么水仙究竟是怎么死的还用说么,孙寡妇再也别想逃脱一点干系!
青芽倒是立刻就将自家姑娘的用意弄懂了,也就忍不住问起了最为疑惑的问题:“水仙姐姐既是装过死人了,回头又活了过来、再被人打听了去怎么办?”
总不能因为水仙装过一次死,便彻底成了真死人不是?只说她那两个孩子哪能没娘?
韩宓顿时就笑了:“这还不好办么,回头我便叫人去给她办个新身份,再叫她当家的带着她和孩子,换到太太别的庄子上去过日子。”
太太手下可不止大兴这么一个庄子,良乡还有两处,直隶也有一处,水仙一家立了这么大的功,还能叫他们一家子活不下去不成?只有活得更好的份儿。
哪怕孙氏连这些都打听到了,还知道水仙换了新身份,她韩宓也早将孙氏的死穴想方设法递到平乐长公主手里去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到那时连孙氏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有空为难水仙,或是借着水仙为难韩家?
待她都交代好了之后,马车也已到了温靖侯府。
韩宓便将昨晚早准备好的钱袋子掏出来给了青芽,又轻声叮嘱说,待你快到那家补品铺子时,务必要早早下了马车,叫马车在远处等你。
“咱们韩家虽算不上什么名牌上的人,车篷上也带着咱们家的记号呢,万不能叫那家伙计掌柜知道你是谁家出来的。”
青芽连连点头,手下也将大姑娘给她的帷帽抓得紧紧的:“奴婢下车前就戴好这帽子,保证叫那些人连奴婢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只是那些补品究竟有多贵重,青芽也清楚得很,也不知大姑娘给她的这些银子能买多少燕窝和阿胶,这还是姑娘将攒了一年的零用钱全掏出来了。
“这个你只管安心去,那家既是做的补品生意,哪怕你这银子能买到的再少,掌柜的还能舍不得一个匣子不成?”韩宓笑眯眯的安抚青芽。
“再牢记着要一份票据用来报账,你今儿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却也就是这么一番交代又耽误了些功夫,韩宓便成了最后一个才到汀兰馆的,她前脚才迈进门,先生已经到了门外。
她慌忙加快脚步跑到自己座位上坐了,坐下后难免轻轻拍起了胸口――她实在是已经不上学好些年,连上课就该守时都不大习惯了。
等韩宓拿出纸笔书本摆在桌上,温先生也进了屋,只抬眼这么一扫,便发现前几日新来的学生庄娆今日缺席了。
若搁在以往也有人缺席,温先生是必要问问缘故的,今儿她却破了例,提都不曾提过一个字,待女孩子们纷纷站起给她问了安,就拿起书本正式开讲了。
韩宓眼睛盯着书本,口中也跟着同窗一起诵读着,思绪却不由得回到了过去,只因她想起当年庄娆来汀兰馆上课,虽然并不曾惹怒袁氏给她下过禁足令,却也大大小小病了几回。
那时的她为何从没察觉出温先生对庄娆的不喜?要知道当年温先生也从没问过庄娆为何缺课,与对待旁人很是不同。
也就是这么一回想,韩宓就觉得当年的自己实在是缺心少肺,而温先生却是早就看出庄娆的坏品质,还非常不喜欢这个学生。
亏了庄娆还总跟韩宓私下埋怨,说温先生就是看不上她这个庶女,韩宓还颇为赞同。
其实温先生连韩宓这个从六品小官的女儿都从不轻慢,又怎么会轻慢主家的姑娘?
若是韩宓早点懂事,早些知道先生不喜谁必有深意,她也就不会和庄娆这种面甜心苦的人交好、更不会被庄娆骗了!
这般等到中间下了课,下一堂的工笔画鉴赏还要再等两刻钟开讲,韩宓就悄声问起庄媛来,温先生是不是已经得了侯夫人叫人送来的口信儿。
“要不然温先生怎么没问娆姐儿为何缺课呢?若换成别人,先生可是必要问一回,甚至还会差人替她去探病呢。”
庄媛就笑了:“你没看温先生和孙姨娘的年纪差不多?”
“我跟你说啊,她俩早在年幼时便是旧相识,身世遭遇也差不多,温先生虽是出身更好些,论理说就更难接受掉落尘埃,却偏不是个自暴自弃爱走歪门邪道的。”
“这样的先生还用我母亲特地给她送信儿,说娆姐儿为何缺课?温先生巴不得从没有过这么一个学生呢。”
庄媛还有更深的话没敢说,那便是当年孙姨娘进了袁氏的陪嫁绣庄上做绣娘,还是温先生做的中人……可谁知孙姨娘却是反手便打了温先生的脸。
好在韩宓终究不是个真正的孩子了,也不用庄媛再多说,便已是恍然大悟,敢情温先生连孙姨娘的为人都不喜,也便更不信孙姨娘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只是她当年错过的也不止这个,她错过的还有更多,再揪着过去的不是也没什么意思了,若能将今后的每天都努力活好了,也算没白回来一回。
比如只要她还在汀兰馆上学,只需照着温先生的喜好学做人学做事,也比当年努力了不止五分。
……随后又将工笔画赏鉴课上罢了,头午就没有课程了,这时青芽也回来了,又不敢将补品和票据留在马车上,便抱着补品匣子来寻自家姑娘回差事。
庄媛又眼尖得很,一眼就瞧见青芽怀里抱着的匣子上刻着孙家铺子的字号,吓得她一把将韩宓拖到偏厅角落里,连声询问起来。
“难不成昨儿我母亲叫滕妈妈送你回去的用意你没听说?怎么你们家还敢用孙家铺子的补品呢?”
本来韩宓也只是推测,猜想袁氏已经知晓了韩云枫与孙氏的苟且,此时却是真正从庄媛口中得知,不但袁氏已经知道了,就连庄媛也知道了。
韩宓心头忍不住轻笑,看来她这次回来,单只是走了咸宜坊砖塔胡同那一趟便已改变了许多事,这事态又都是越走越好、越走越精彩了。
若在当年,不但她娘与她被蒙在鼓里,袁氏和庄媛庄岩姐弟也毫不知情,两家子可不是就被孙氏一人儿玩的团团转?
韩宓就轻声叫庄媛宽心:“正是我知道了滕妈妈给我娘带去的话儿,我才特地叫青芽去孙家铺子买了补品回来。”
“孙家铺子的补品匣子造得好看吧?他们家的出货票据也造得很好看呢。”
“既是孙家的东西全都造得这么好看,连媛姐姐都一眼就认了出来,任谁也认得出来这补品就是他家的,等过几天我自会请媛姐姐看场好戏。”
庄岩昨日既是从韩宓手里拿走了一些有毒的补品,韩宓又答应了他全交给他打理,论说她就不该再临时起意自己插手。
可就是她娘昨天劝她不要恃宠而骄、仗着庄岩宠她便什么事都叫他去做的话提醒了她,令她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她那好父亲韩云枫已经露馅儿露的满地了,袁氏乃至温靖侯全都成了知情人,这夫妇俩也都没嫌弃她。
那她若不适时的表现自己一番,证明自己也有勇有谋完全配得上庄岩,反而摆出了一副全靠庄岩的赖皮样儿,岂不是容易叫温靖侯夫妇重新审视她、甚至会觉得她不配做温靖侯府的媳妇?
庄媛却到底只是从袁氏口中得知过那么一句半句话、说是宓姐儿的爹竟然置了个外室,那外室便是苏太太孙氏,她又哪里知道孙氏已经将毒手伸进韩家后宅去了?
因此上听罢韩宓叫她等着看好戏的话,她便陡然一惊。
宓姐儿这是叫人从孙家铺子买了补品回来,再想方设法诬陷孙家的补品有毒不成?
这一手儿倒真是漂亮,也足够凌厉,令她很想夸赞宓姐儿一声敢想敢做。
可这……这是不是太狠辣了些?
20.情谊
话说那孙家也不知道是祖坟的风水不对,还是什么不对,不但孙姨娘十三四岁就没了爹娘,那位苏太太孙氏亦是才出嫁没两年就丧了父母,前几年又没了丈夫。[.超多好看小说]
那么虽说这位孀妇已经坏了贞洁,又勾引哪个不好、偏偏勾引了韩家表姨夫,实在是太过无耻了些,到底也是位可怜人啊。
人家已经没了丈夫,又没有娘家父母可以依靠,还不是就靠几家陪嫁铺子养着一双儿女?
那若是由着宓姐儿将孙氏的铺子都祸害了,孙氏又该拿什么生活?
何况这样岂不是叫孙氏越发将表姨夫沾得紧了,更成了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家子都得靠表姨夫养着了?
这在何氏表姨母那里也说不通啊,表姨母怎么会允许表姨夫将孙氏收进门?
韩宓既是早与庄媛做过同窗,两人又是手帕交,她又如何不知道庄媛骨子里的善良。
她就忍不住微微苦笑起来――善良是种美德不假,可也得分对谁啊!
她也便只好将方才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的话全吐露了,倒不是怕庄媛因为她的“恶毒”便看低了她,而是她也想借机给庄媛上一课。
“我本还想着等过些日子再替我娘给表姨母报喜,今儿既是提起了孙氏,媛姐姐又听说我要整治孙氏、就觉得孙氏有些可怜,我便索性全跟你说了吧。”
“我娘怀上身孕了……我家却偏偏多了些我们老爷拿回来的、来路不明的补品,补品里还有毒。”
“这也就是我娘一直用着丁太医的调理方子,这方子不能与补品一起用,要不我现在也许早成没娘的孩子了。”
也就是这几句真话,别看韩宓说得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又再简明扼要不过,连脸色也看不出喜怒来,却将庄媛吓得不说魂魄出窍也差不多了。
那孙氏竟趁着表姨母怀孕之际,借了表姨夫的手要给表姨母下毒?那孙氏这是想要鸠占鹊巢?!
别看她生在侯府长在侯府,自以为比宓姐儿见多识广,这也真是她这十几年来所听说的、最为骇人听闻的肮脏事儿了!
她就说么,宓姐儿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就行事这么狠辣。
这若是换成她,她必然比宓姐儿还狠,她不叫人撕烂了孙氏,再将人扔在街上暴尸三日,就白白姓了庄!
只是表姨母既然用着调理方子便不能用补品,宓姐儿是怎么怀疑起了那些补品的?又是怎么知道那些补品里有毒的?
难道是自家母亲还没叫人给表姨母带话之前,宓姐儿就已经听说了什么风声?!
却也就在这时候,庄岩又来了,只不过庄媛和韩宓两人都隔着窗户瞧见,他今天并没叫小厮提着食盒跟在后头,而是孤身前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庄媛便有些明白了,想来宓姐儿所知道的什么,都少不了她这个好弟弟做耳报神,甚至还帮着宓姐儿做了好些个查证。
那她也不会在这会儿拦着人家两人见面不是?
她便似笑非笑的推了韩宓一把:“岩哥儿既是来找你,必然有要紧事和你商量,等你回来后……再慢慢讲给我知道也不迟。”
“可是若叫我说你也够了,我这几年待你还不够好么,你怎么就知道只有岩哥儿能帮你,我就不成?就将什么都瞒着我?”
“等你回来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韩宓连忙笑着点头,脸上的笑容再乖巧顺从不过,一副“等我回来任凭姐姐发落”的模样儿,脚步却是直奔大门而去,眨眼间已经跑到了庄岩面前。
庄岩亦是隔着窗户将他姐姐和韩宓的小动作都瞧在眼里了,见状忙关切的问她,我姐姐这是因为什么为难你呢。
韩宓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庄岩和庄媛可是双胎姐弟!他却只因为庄媛佯装生气推了她一把,就要替她还回去、反去为难他亲姐姐去不成?
怪不得表姨母袁氏总说这个儿子是白养了,是替她娘和她养大的!
只是当年的韩宓从不理解这话的深意,甚至还觉得袁氏这是吃了她的醋;如今却是深切的懂得了,庄岩还就是叫袁氏白养了,为了她韩宓这么一个不值得他付出真心的糊涂人,便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是她韩宓对不住庄家。
韩宓就收起笑声,略带贪婪的打量起他来,又忍不住在心头发誓道,既是她欠他的,是她欠庄家的,且看她这一世好好回报。
庄岩难免被她这般独特的眼神打量得有些脸红。
宓妹妹又不是没见过他,作甚这样看他?他母亲乃至他皇后姨母倒是总夸他长得好,可宓妹妹不是从小儿就见惯了么!
这时就听她笑着回答起了他方才的问话,说是媛姐姐并没为难她:“我俩正说着悄悄话呢,谁知道你就来了,她就打发我快出来见你,生怕我怠慢了你呢。”
庄岩这才松了口气。
敢情那两人一边在屋里打闹,一边就瞧见他来了,他姐姐又知道他只要一天不和宓妹妹见面便如隔三秋?
这么说来宓妹妹也是如此咯?要不她方才怎么那般打量他,眼神儿都快变成馋猫了?
不过馋猫貌似不是什么好词儿?庄岩瞬间又红了脸。
韩宓本来也正想见他,好叫他停手别去找孙氏的麻烦呢,他既是来了,这时也就顾不得再多看他几眼,何况看久了她也害羞……
她便垂下头来,将青芽去买了孙家铺子补品的事儿告诉了他。
庄岩扑哧就笑了:“宓妹妹这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想的也是要找人去孙家铺子门口闹一闹,眼下便是来找你商量呢!”
不但完全不怪韩宓没和他商量就自作主张,相反还颇带了一脸“我和你心有灵犀”的欣喜。
那韩宓也得将自己为何这样做、和他一五一十讲清楚了不是?
否则依着他的性子,他又得大包大揽!
“……我倒不是说表姨母心胸不够宽广,就因为我们老爷胡闹得过分了些,便将我也连坐了去。”韩宓小心翼翼的给他解释着。
“我只是、我只是想叫表姨母知晓,我虽然出身不高,也不是个废物……”
可庄岩哪里用她解释?
宓妹妹明明屡次都能和他心有灵犀,哪里会是个废物,他母亲也不会这么多想!
要知道就在母亲下令将娆姐儿和她姨娘禁足的昨天,就不住声的夸了宓妹妹好几回了!
当然了,他也不是一次的想过,哪怕韩家表姨夫真要不得了,甚至牵连的韩家都垮了,他也不会嫌弃宓妹妹,他必会一辈子护她周全。
可是永远护着她将她藏在身后,哪有两人总是心有灵犀并肩携手来得好!
庄岩就再也不顾眼下就在汀兰馆窗外,便悄悄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指,又稍稍用了些力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这举动是叫她不用怕,还是旁的什么。
韩宓不过是被他勾了手而已,过去也不是没勾过,却是忍不住绯红了双颊,口中也慌忙低声娇嗔起来,岩哥哥快放下。
“这是学馆门口,可不是什么花前月下!”
语调中也忍不住真带了几丝教训,就像她娘警告她时一样――她娘生怕她早早带坏了庄岩,她自己分明更怕。
不过话音未落,她也发现两人站着的姿势,庄岩正将她挡在身前,却将他的后背露给了汀兰馆的窗户,如果有人想从窗户里面看见些什么,也只能看见他还不算宽阔的肩背。
他又在她娇嗔过后立刻便放开了她的手,她这才笑了起来,随后就小声问他,不知道岩哥哥打算找了谁去孙家铺子闹事。
“若只是花了大价钱雇几个闲汉,我看不如还是用我找来的水仙吧,水仙终归是自家下人,口舌总比闲汉们管得紧。”
庄岩笑着摆了摆手:“并不是什么闲汉,或者说……如今已经不是闲汉。”
原来就在才过去不久的腊月里,他在街上遇见了一对父子,那父子二人相互依偎着缩在一个墙角里,父亲已快冻僵,头上还插着卖身的草标,却依然不忘用自己的身体给怀中的儿子取暖。
他当即就叫人将那父子俩抬着找了家医馆,又命人给那二人买了热粥热包子,没两日便将两人的命都救了回来。
随后也就知道,那个当爹的虽是个闲汉,却是个颇为孝顺的,为了给家中卧床老母治病,便想要自卖自身,谁知却没人愿意买他,这才连饿带冻险些死在大街上。
“这高顺子虽是侥幸遇上了我,便有了银子给他娘治病,郎中却治不得必死之症,想来他娘的大限便在这几日了。”
“我既救了他们爷儿俩,还执意只收了他的卖身投靠,并没叫他儿子也成了奴身,他得知我正在为闹事人选发愁,便主动提议不如等他娘过世……”
韩宓顿时有些不忍:“听来这个主意倒是真比叫水仙去装死人强,我也很怕万一水仙装不住,动弹个手指都容易被人揭穿。”
“可是这高顺子既然如此孝顺,等他娘过世了却将老人家的尸身抬去闹事,这成不成啊?”
再换句话说这算什么孝顺呢?何况哪有为了成事便盼着人家死娘的道理呢?
就算是庄岩对高顺子一家有救命之恩,这事儿又是高顺子主动提议,这么做也实在不大厚道……
其实庄岩亦是不忍心,他的本意是高顺子既然愿意抬着尸身去孙家铺子闹事,不管哪里有那刚死的、又无人认领的尸体,随便找一具就好。
如果是年轻的女尸那就更好了,正好可以装成高顺子的媳妇――左右高顺子的媳妇早就难产死了,也不怕妨害他。
高顺子又是他才买来没多久的下人,是个生脸儿,全然不怕闹事时被人认出这是温靖侯府的奴才。
韩宓连连笑着点头:“正是岩哥哥说的这话,这样做来就既是万无一失,又不怕对不住谁、委屈谁了。”
21.援手
一双小儿女既已达成了共识,韩宓再将写给老太太的信交给了庄岩,此时也到了两头学馆里摆饭时分了,两人便依依不舍告了别,等韩宓目送着他渐渐走远,这才转头回了汀兰馆。
既是庄娆已经被禁了足,就算是禁足令哪天解开了,也不要再想回来上学,今日的午饭便用得分外安静,安静得女孩儿们全都微微叹起了气,在心中暗道还是这样的氛围好。
那庄娆是个庶女又怎么样,在座的女孩儿们既能和了袁氏的眼缘,能杀出重围来汀兰馆附学,便不会只以出身给人下定论。
再换句话说呢,这些女孩儿哪个也不是白给的,全都年纪小小就长了火眼金睛,看人多半都是看里子不看面子。
因此上在庄娆第一天来汀兰馆上课时,谁都待她还不错,只是庄娆自个儿不争气,没用一半天便主动剥开自己的瓤子给人瞧了个够,继而便赢得所有人的厌恶。
而这这午饭桌上既是又回到了庄娆还没来之前的祥和静好,就连韩宓也忍不住在心头暗道,别看有那个别同窗对庄岩别有用心,当年却到底没付之行动,说起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能松懈一星半点,这一世也决不能让步,半寸都不让!哪怕有人在心里暗暗喜欢庄岩,她也不允许!
她就这么默默的较着劲,不知不觉中还多用了半碗饭,惹得庄媛不停的悄悄瞟她,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叫起了不好。
别看表姨夫带回去的有毒补品并没被表姨母用了,可宓姐儿这是已经被气炸了吧!
要知道这丫头过去饭量还不如猫呢,一气之下却破天荒的用了这么多,待会儿当心积食啊。
等饭后庄媛就忙解开自己的香囊扣儿,掏出一锭消食丸来,捏破蜡壳儿塞进韩宓嘴里。
本来韩宓还不明所以然,直到那丸药在口中慢慢化开,酸甜的山楂味儿融了满口,她这才纳过闷来,她方才是有些吃多了,这会儿就有些胃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她就笑眯眯的将双眼弯成月牙儿:“媛姐姐最好了。”
这笑容落在庄媛眼里,却只觉得她这是故作笑脸,心里却指不定怎么苦呢。
再想起当年孙姨娘被抬进来时,她虽然还小,至今也还记得母亲背后抹过好几次泪,太小时候的事儿她也唯独记着这个了。
庄媛就微微湿了眼眶,倒不是怜悯哪个,而是觉得做女儿家真是苦。
这时她便想起来,她饭前还叮嘱过宓姐儿,叫这丫头别和她见外,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能帮上宓姐儿什么忙,她就悄悄给庄婷和宋千红使了个眼色,三人随即就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没片刻之后三人也嘀咕罢了,便都抬脸看向韩宓,宋千红更是伸手招呼她到三人中间来,等她走了过来,又尽量压低了声音恨恨的问起她来。
“你这丫头不是和我们仨人儿最好么?为何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都瞒着我们?”
宋千红本就比别的女孩儿年纪都大,又是武将之家出身,为人就爽利得很也义气得很。
因此上听说有个寡妇竟然惦记起了韩老爷的正妻之位,还欲害死何氏、自己上位,宋千红登时就恼了。
庄媛不是说那孙寡妇开了个补品铺子么?但凡宓姐儿说一声不能忍,倒看她宋千红怎么点上一干娘子军,将那补品铺子砸个稀烂!
韩宓本来也没想将自家的事儿瞒着谁,单只说前一世,这事儿便没瞒过去,想来被蒙在鼓里的也就是她和她娘,外人却早就知道了,甚至还成了大笑谈。
而她后来虽然嫁到了远在天津卫的金家去,不但令她远离了京城那些或怜悯她、或看她笑话的目光,她也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儿,可这也不代表她心里从来没想明白。
单只说那独自一人的十几年漫漫长夜,哪天不是夜深人静了之后,很多事儿就由不得她不想、硬生生的往她脑海里钻,又一样一样的走马灯般转起来,强逼着她明白?
只是哪怕她心中已经明镜儿似的,一切早就木已成舟,她娘早就化作了一捧黄土,庄岩也早娶了孙氏的女儿苏樱,而她……亦是早为人妇。
就算她再恨,也能杀了孙氏泄愤,已经错过的到底无法重来,她除了强迫自己不要想了,又不停的骗着自己,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所以与其说是她重活一回才将很多蹊跷想清楚,譬如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譬如父亲早就和孙氏勾搭在了一处,还不如说是她终于有机会重新正视这些,她也必须努力改变这些结果。
她就不但毫不责怪庄媛竟将她家的丑事走漏了风声,还笑着仰脸对上宋千红的责备:“千红姐姐别怪我呀,我也是昨儿才真正确定,我家后院儿要着火了呀。”
这话也不算骗人,只因她就算早知道了补品有毒,她也得弄清楚韩云枫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即便她明白知情与否并不重要,反正她那渣爹就是惹祸根苗,她也不想再被蒙在鼓里。
而宋千红再是满心埋怨,其实还不是替韩宓后怕。
话说谁不怕小小年纪便成了没娘的孩子,女孩儿家更得因此成了丧妇长女,要不是早早定了婚事的,将来想嫁人都没人愿意要呢?
韩宓又向来软得像团棉花糖,笑容也软,声音也软,若叫这样的一个女孩儿落在继母手里,还不是搓扁揉圆都随人,根本由不得人不心疼。
宋千红就被她的笑容软化了,却依然忍不住又恨恨的道,你也知道你家后院儿要着火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跟你说啊,媛姐儿已经跟我和婷姐儿说了你的计谋,我们也都觉得你这个法子倒比直接打上砖塔胡同来得好。”
虽然她也没瞧出来,软软的宓姐儿还有这本事,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是?
“正巧我娘的陪嫁庄子上前两日才死了个妇人,肚子里还揣着个五六个月的孩子呢,宓姐儿你发句话吧,你发了话,我明儿便叫我们家的娘子军抬着那妇人上孙家铺子门口哭去!”
宋千红当然也不怕这些话被另外几个各有心思的同窗听了去,方才庄媛才一说有要紧事对她说,她已经叫她的两个武婢将旁人都拦到正厅去了,眼下这偏厅里只有她们四个人。
韩宓却是闻言就慌忙摆手:“虽说那孙寡妇该死,被闹到铺子前头、再臭了名声去也是活该,却到底冤有头债有主,哪里就要千红姐姐出面?”
“我是和姐姐们交好才不瞒着姐姐们自家的丑事,可也不能叫姐姐们替我出头啊,这等恶毒事儿我自己做便是了,就算是天打五雷轰,轰的也是我,万不能连累姐姐们。”
也不等她话音落下,外头突然就下起豆大的雨点子来,眼下又是二月底的时候,正是春雨伴着春雷滚滚,一个大炸雷便在此时打了下来,在窗外“咔吧”一声清脆炸响。
这一声雷再配上韩宓那句“天打五雷轰”,难免吓得庄媛庄婷连连啐了起来,宋千红亦是不停口的呸呸呸:“你这丫头还真是能胡说八道!随便一句话都能招得雷来!”
“可我就不信了,若是闹到孙寡妇铺子门口报仇去也叫恶毒,那孙寡妇自己早就该被雷劈了八百回,早变成糊家雀儿了!”
“宓姐儿你就索性给我个痛快话儿吧,虽说谁家都是家大业大,到底也不是整天能遇上仆从没命的好机会,你小心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宋千红是将门出身不假,却也不只她爹是将军,她外祖父亦是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否则宋家又是哪里来的娘子军,那可是她外祖父给她娘的陪房。
也正是因为如此,别看宋千红已经在温靖侯府附学好几年了,张口闭口却全然没学到温先生的雅致端庄,用词也全然不讲究。
好在温先生从不在意这个,也不会刻意去纠正,在她心里,她的学生们只要品质好、德行好,没有害人之心便尽够了,宋千红这样的女孩儿家,可不比那些说人话不办人事儿的伪君子强多了?
韩宓便有些意动,几乎就要被宋千红说服了。
连庄岩都说要等到哪里有合适的尸身、才能抬去孙家铺子闹事,宋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又刚好死了个妇人,可不真是错过了这村便没有这个店了?
只不过她还是不想叫宋家的娘子军出马,毕竟这样欠下的人情就太大了,如果可以,最好只借那个仆妇的尸身一用。
“你这人怎么这么黏糊!”宋千红有些不耐烦了。
“就算你全都有合适人选,连才死了的人都不用找,刚好就有现成儿的,我家也正好有人手,咱们给那孙寡妇蜡烛两头烧不好么?”
“若是只去一家闹事,旁人说不准还得说你讹诈,可若是接二连三的有人闹上门,孙寡妇想不被彻底钉死也难,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至于我娘那里,你也不用担心她不愿意帮你,我家后宅的事儿我也从没瞒过你们,我娘可是恨不得单开一个女子衙门,由她来做青天大老爷,专替女子出气呢!”
庄媛再也忍不住叽叽咕咕笑起来,庄婷亦是掩口轻笑个不停,等这姐妹俩笑够了,便齐声劝韩宓,你快满足了千红姐姐和宋太太这一次吧。
“若是叫宋太太从你这儿过一回青天大老爷的瘾,她今后说不准就将你也当成亲闺女看。”庄婷半真半假的笑道。
而庄媛既是用罢了午饭便将人聚在一起,其实也未必不是她太了解宋家母女,便想着也借宋家母女的手和性子帮宓姐儿一回。
论起来这样做虽然有些利用人了,颇为叫人不齿,宋将军既是她父亲手下的副将,温靖侯府将来也不会亏待宋家不是?
韩宓倒是一直没笑——宋太太是豪爽得叫人只想抚掌而笑不假,可要不是这天下的大多数女儿身都太难了,宋太太又何来的“女子衙门”这种想法呢?
她就努力的将眼中泪水忍了回去,轻轻点了点头:“那宓姐儿就多谢千红姐姐与宋太太援手了。”
22.斗嘴
这般等到韩宓等人将一切都商定好了,另外几个同窗也从正厅回来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肃宁伯赵家的赵明美才将脚步迈进偏厅,便轻轻扁起了嘴,脸色也再委屈不过:“宋姐姐你也得好好管管你那两个武婢了!”
“哪有仗着身强力壮就将我们拦出去、又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堵着门的道理?”
“难道她们说一句我们姑娘和另外几位姑娘有悄悄话说,我们还能硬生生闯进来不成?”
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指责宋千红,在宋姐姐眼里我们就是这么不懂事的人么。
镇北侯段家的段思羽更是一脸不忿――要是论起来同窗的年头,她和庄媛姐妹俩以及宋千红才是最久的那个好么?
这几人究竟有什么背人话,非得要将她们几个赶出去说,连她段思羽都不能听了?
“莫不是娆姐儿今儿没来上学便是你们几个搞的鬼?你们也真是看低了我们呢,这是怕我们将什么话听了去,再去给娆姐儿送信儿?”
倒是另外一位戴如玫,她本就是温靖侯表兄的女儿,戴家与温靖侯府又向来很是交好,只是她去年春天才随着父亲从河南回来,是进入汀兰馆附学最晚的那个。
她自己个儿心里便清楚得很,她既不能像段思羽与赵明美那般表达委屈,只凭自家与温靖侯府的关系,她也不能那么做。
她就轻笑道,赵姐姐和段姐姐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谁说的背人说话便一定没好话了?这又关娆姐儿什么事?”
“再说宋姐姐那两个武婢也并没拦着我们,她们只是听了宋姐姐的交代便替宋姐姐守门吧。”
虽说段家与赵家不是侯府便是伯府,赵家这个伯府更是出了个贵妃娘娘,可她戴如玫怎么会看重这个,还不顾与温靖侯庄家的亲戚,反向着旁人说话?
只可惜韩宓既是重活一世的人,又怎么不知道这三人各自怀着什么心思。
别看段思羽那话说的最不像样儿,还就是这一位对庄岩并没什么企图,只是性子稍微有些娇蛮。
倒是那戴如玫看似最明事理,却更想借着与温靖侯府的亲戚关系,将她韩宓取而代之呢。
只是一来当年庄岩心里只有韩宓,二来戴如玫的父亲既是温靖侯的表兄,怎么看怎么亲热,又已做到了都察院右副督御史这等三品大员,这样的强手联姻,可是温靖侯府一直拒绝的。(.无弹窗广告)
还有那赵明美,不也是早就看上了庄岩,就想趁着姑母赵贵妃与皇后是一头儿的,也好在庄岩与韩宓中间插一杠子?
那么韩宓当然知晓戴如玫的小算盘,这种刻意与庄家姐妹的示好她早看多了;更知道赵明美的委屈全是装出来的。
她也就不待宋千红接话,更不需要庄媛与庄婷姐妹俩出头,便笑着站起身来招呼三人快坐下,又一一给三人福了个礼。
“方才确实是委屈了赵姐姐、段姐姐和戴妹妹,既是起因全在我,我这厢给你们赔不是了。”
“姐姐们与戴妹妹想来也都知道,我祖母一直都在山东老家,可我母亲昨儿才诊出了身孕,想必她老人家得了消息就要来京城了。”
“我以前倒是也见过祖母两回,那时候到底我还太小不是?我方才便拉着宋姐姐和两位庄姐姐讨教讨教,等我祖母来了,我该如何与老人家相处。”
这时也不用韩宓再多说什么,不论是已经十二、三岁的段思羽还是赵明美,就连比韩宓还小半岁的戴如玫也明白了。
要知道韩宓的母亲这么多年来只得了宓姐儿这么一个女儿,韩老爷更是连个妾室都没有呢。
那等韩老太太到了京城,韩宓可不是一要担心老太太给她爹纳妾,二要发愁她娘这一胎若是还生不出男丁来,继而就要面对家反宅乱的局面?
而这又实打实是人家韩家的私事儿,就凭她们几个和韩宓本就不好也不赖的关系,人家哪里会找她们商量!
单只说眼下韩宓愿意透露给她们一二,就已经是不错了,这便是没将她们当成饶舌妇。
段思羽一直沉着的脸便放松了神情,先是安慰了韩宓几句比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跟众人道了歉:“方才也是我不对,我不该气急了便提起了娆姐儿。”
赵明美却是扑哧一声就笑了:“其实我母亲有时候说起韩太太来,大半时候都是满心羡慕呢,因此上若叫我说呀,宓姐儿你也不用太担忧。”
韩宓不由得微微冷了脸。
赵明美这是当她不知道,肃宁伯夫人整天在人前人后都说她娘是妒妇?就连她娘去世了之后,也没停止诋毁她娘名声?
她当年也正是由此才知道,原来肃宁伯夫人与赵明美娘儿俩竟在暗地打起了庄岩的主意――否则肃宁伯府这样的人家和他们韩家一个小文官之家有什么交集,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她就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赵姐姐说的正是呢,左右我娘在很多人嘴里都是善妒之人,等老太太来了也改不了,我一个年幼的女孩儿家又何苦白操心。”
“只是我就不明白了,女儿家渴盼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像我娘这样的,这是逾越么?为何有的人明明自己也身为女子,却偏要为难女子呢?”
这话便等于正戳到了赵明美的肺管子上,登时就令她紧紧闭上了嘴,再也不吭一声。
只因在座之人谁不知道肃宁伯府有名分的小妾就有六个之多,更别提那没名没分的丫头,和那已经死去的还有多少了。
肃宁伯夫人却又偏偏出身偏低,从不敢制止肃宁伯动辄往家里买人,也就只能明面上搏个贤良大度的美名,暗地里的手上却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
其实韩宓本来也挺欣赏肃宁伯夫人这样的辣手,比如像她娘,当年若是拦不住她父亲纳妾,就不如索性学学肃宁伯夫人,或许还能多活几年甚至一辈子。
可这一家子却不能为了挖墙脚便诋毁她娘啊,她此时若不早早还击,还等着这娘儿俩重蹈前世覆辙,整日里满嘴败坏她娘不成!
谁知戴如玫却是最最见不得赵明美闭嘴的――谁叫对手的对手便是自己的盟友。
她便腾的红了脸,又用衣袖掩了口,语气中全是埋怨:“宓姐姐是从哪里听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混话!”
“难道宓姐姐闲来无事便看一些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子么?”
韩宓又忍不住笑了:“敢情戴妹妹这是看过不少的话本子,要不然怎么知道话本子里写的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
“倒是我从来没看过一本呢,那句话还是偶尔陪我母亲出去应酬,在人家听过两出戏里唱的,至今仍旧半懂不懂。”
“既是戴妹妹明白得很,不如给我推荐几本可好?或是你家里就有现成儿的,借给我看几天也行啊!”
见得戴如玫立刻满脸涨得通红,装出的羞涩也变成了真的,庄媛便知道戴如玫这分明是想寒碜宓姐儿,却偏偏被宓姐儿带进沟里去了,忙忍着笑阻止起来。
她既是主家姑娘,又是戴如玫的表姐,总不能叫这话越说越不像了不是?
……等到傍晚时散学回了后宅正院,庄媛便笑着给袁氏学起了宓姐儿舌战群雄。
一个汀兰馆不过就那么几个女学生,若是论群也实在是夸张了些,那赵明美与戴如玫也实在算不得有能耐,更称不得雄。
可也架不住宓姐儿左一句话就令赵明美乖乖闭了口,再也不敢分辨一句,右一句话就给戴如玫挖了坑啊!
袁氏听了女儿的学说便惊讶了。
昨儿宓姐儿倒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娆姐儿还是个孩子”,短短几个字便将娆姐儿的不是全推到了孙姨娘身上。
可她也以为宓姐儿不过是误打误撞,哪里就真是知道她要找借口为难孙姨娘,这才主动将话递上来。
不过现如今听媛姐儿这么一学说,宓姐儿还真是叫她刮目相看啊。
要知道就在正月时,那丫头还是一团孩子气,只知道笑眯眯的弯着月牙儿眼,大人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呢,怎么一眨眼就变得这么牙尖嘴利起来?
好在袁氏本也是个有经历的,又如何不知道孩子家要长大,真的只需要片刻功夫。
单只说她当年落水那一次,被秋娘表姐将她救上来后,她不就立时开了窍,甚至立刻便知道是谁要害她?
宓姐儿这也分明是被韩云枫的事儿激着了,突然就懂事了又有什么奇怪?
这时又听媛姐儿说起何氏表姨母有了身孕,是昨儿快入夜时诊出来的脉,袁氏越发恍然大悟之余,也不由得有些唏嘘。
别看秋娘表姐从来不提她为何不容易有孕,其实袁氏心里不明白么?想来表姐就是下水救她那次受了凉。
话说当年虽是她先落了水,表姐将她托上岸后却没了体力,又在水里多泡了片刻,才被闻声赶来的仆妇救了上来呢。
她们表姐妹俩也就因此有了差不多的命运,她虽是进门没两年就怀了媛姐儿和岩哥儿这对龙凤胎,等到第二胎怀岑哥儿时也真是费了好大的劲,直到媛姐儿和岩哥儿足足八岁才有了动静。
袁氏便分外替何氏高兴,当即就喊来滕妈妈快去替她备礼,她明儿头午要去韩家探望秋娘表姐。
而宓姐儿又如此懂事,眼下看来又不是个软弱可欺的,怎么看怎么都堪做温靖侯府的媳妇,秋娘表姐还刚怀了身孕,三月三都未必能一起踏青去了,倒不如明日就将宓姐儿和岩哥儿的庚帖换了?
23.宠坏
既是从这一日中午便开始落雨,雨还下得不小,等到了午后申时初的散学时分,庄岩便穿着油布雨衣来接韩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戴如玫见他虽然才满十四岁,却已是身长玉立的模样儿,他隔窗站在外面雨地里,身上的油布雨衣再怎么肥大不堪,雨丝再怎么细密如牛毛,也掩饰不住他一身的英气,心头难免酸涩得很。
可她又能怪谁?
是该怪她父母当年就不该将她带到父亲的任上去,是父母毁了她能和庄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机会;还是该怪温靖侯夫人袁氏有眼无珠,放着她这个出身比韩宓好上几分的女孩儿不看重,却偏要选了韩宓?
她当然谁都不能怪,若真是要找一个人来怪罪,也只能是韩宓不是别人。
论说她年纪也不算小了,这二年也和母亲、和家中的堂姐妹们学了些手段,若是她愿意,她也能随时叫韩宓身败名裂。
可她又不敢,单只看这一年来庄岩与庄家那对姐妹对韩宓的无微不至,再看温靖侯夫人对韩宓的喜爱,她就抵死都不敢。
只因她心里清楚得很,一旦韩宓被她毁了,她的下场绝不会比韩宓更好……
她就忍不住瞟了韩宓一眼又一眼,很想立时三刻就从对方身上找出些比自己更强的地方来,只有这样,才能聊以慰藉自己那颗酸涩的心。
韩宓既是已经瞧见庄岩来了,又怎么会停留太久、任凭戴如玫如此不遮掩的打量?
等她收拾罢文具又将书包背好,抬头就正对上戴如玫那晦涩的目光,还有赵明美那已经酸歪了的脸蛋儿,那虎视眈眈只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口的神色。
只是也不知是她中午时分给两人挖了坑,令两人还对她有所忌惮,还是庄岩就站在外头,也算是给她撑了腰,见她抬起头望了过来,那两人便不约而同扭开了脸。
韩宓就笑眯眯的跟众人道了别,又对段思羽和宋千红指了指汀兰馆外面的小路:“我瞧着段大哥和宋二哥也来了呢,不如我们一起出门吧?”
就在半刻钟之前,庄媛和庄婷那边已经有后宅的婆子迎来,刚举着伞浩浩荡荡的送两人回去了。
等韩宓与段思羽、宋千红也一同出了汀兰馆,这学馆里也便只剩下戴如玫和赵明美孤单单的两个人。
说来这也是韩宓虽然心知那两人都对庄岩有遐思,打她重生回来后,却也没对这两人做些什么的缘故之一了。
那便是她心中也明白,别看戴如玫出身比她高,赵明美更有个姑母在宫中做贵妃,可这两个女孩儿……不过都是家中的棋子,若说疼爱,不管是戴家还是赵家,却没有一个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无弹窗广告)
否则今天这雨下得这么大,那两人怎么就没人来接,哪怕来个婆子也好啊。
韩宓就义无反顾的来到庄岩亲手撑开的伞下,连回头都不曾回头。
待两人一起来到她的马车前,她就惊讶的发现,连她的马车都被庄岩事先吩咐了,车顶上已经苫好了油布,她的车夫竟也穿了一件与庄岩身上一模一样的雨衣。
她上车坐定后便对他弯眉笑了:“岩哥哥这是要给我做管家婆子么?”
“这马车早就刷过十来遍桐油了,又不是不够防水,如今又多苫了一层油布,岩哥哥就不怕人笑话我矫情?”
庄岩也忍不住笑起来:“管家就管家,作甚非得给我加上婆子两个字!”
“至于说我怕不怕旁人笑话你,我倒看谁敢!”
可惜外面依然下着雨,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青芽便不能回避到车厢外头去,两人也就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笑个不停,却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拉拉小手了。
这般直到马车快到韩家了,韩宓才终于忍不住将宋千红要帮她的话悄声讲了。
她本以为庄岩或许会怪她自作主张,毕竟多一个人知晓她要对付孙氏,就多一分走露风声的可能。
而她虽然百般信任宋千红,那却是她前世积累的经验,庄岩到底从没与宋千红打过交道,若是他不愿意将宋家牵扯进来,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说服他呢。
怎知庄岩却是啪的一拍手:“我倒听着宋四儿这话说的对,既是宋太太的庄子上恰好有个刚死的妇人,何不趁此机会叫那孙寡妇蜡烛两头烧!”
说来他再如何愿意帮韩宓,甚至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惜力,他能用的人手终归有限,毕竟他如今只顶着个世子虚名儿。
而他手里虽然也有一小队暗卫,那还是父亲在今年过完年后给他的,这样的人手也不能拿来做那杀鸡刀不是?
那么此时若是多一个宋家帮手,叫那孙寡妇失了名声岂不是眨眼间的事儿!
也就是庄岩口中这个“宋四儿”的称呼,就令韩宓想起宋千红的二哥本也是庄岩自幼的玩伴,那么即便庄岩与宋千红不熟,对宋家的家风也是门儿清。
单只说方才散学时分,若不是段家世子、宋家二少爷都与庄岩交好,那两人又怎么敢去汀兰馆门口接人?
她就知道是自己白白担心了一回,也就含笑对庄岩点头道,既然岩哥哥你也说好,我明儿可就这么给千红姐姐回话了。
“等改日找个好天气,我再亲自去谢谢宋太太,总不能叫她白伸手帮我这一次。”
“这是应当的,”庄岩笑道:“只是宓妹妹别忘了,宋太太与旁的太太夫人不一样,等你过府时可万万莫准备那些绸缎首饰当礼物。”
“正好我们家的马场有匹上好南番马,上个月才下了匹小马驹,毛色通体雪白,多少年都难得一遇,不如就将那匹小马驹送给宋太太聊表谢意吧。”
“这样好么?”韩宓忍笑问道。
倒不是说送给宋太太一匹小马驹做谢礼不好,而是说庄岩替她想的这般周到,连礼物都给她备好了,这礼物又必然是令宋太太分外喜欢的,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会不会被他宠坏……
不过再想到自己前世活了三十四岁,几近三十年都有他宠着她,即便她先是与他毁了婚,随后就嫁做人妇也不例外,她就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其实早就习惯了他宠着她吧!而他也早将她宠坏了吧!
这时的韩宓再看向庄岩,满足的目光里便带了几丝心疼,只盼着这一世的自己早些强大起来,如此也就能多多回护他一番、好做回报。
若是实在做不到这个,至少也要一心一意待他,他对她若是十分的宠,她就要还他十二分。
庄岩就难免被她的目光看呆了,只因他根本不知她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这可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他便傻乎乎的垂头上下打量起自己来,也便瞧见自己脚上的粉底官靴已经被泥水浸得失了颜色,袍子下角也在没上马车之前被打湿了。
原来是他瞧见外头雨下得急,就怕她散学后立刻顶着雨出了汀兰馆,再被雨水淋病了,也就只顾得披上雨衣便离了冠宇阁,并没来得及换上雨鞋。
他就嘻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靴子:“我若记得没错,宓妹妹去年就给我做过一双鞋?”
“如今我这靴子显然是要不得了,不如你再给我亲手做一双,就当对我冒雨送你回家的奖赏吧!”
韩宓连个磕巴都没打就答应了,谁叫她现在不够强大,也无法明打明的宠他,她眼下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给他做做鞋袜,绣两个香囊扇袋了。
若在前世这个时候,她的女红还很笨拙,去年给他做的那双鞋都未必上得了脚,她也未必敢答应再给他做什么。
可如今她已经是重活一回的人,在金家的十八年也经常用针线打发漫漫长夜,女红已经很拿得出手了,她为何不答应呢?
庄岩就好像才偷吃了一口蜂蜜,一双眼立刻笑弯了:“那咱们可说好了,我今晚回去便叫银锁量了我的尺寸,明儿也好交给你。”
银锁是庄岩奶嬷嬷的女儿,如今十六岁,在庄岩的院儿里总管着院中一并差事,也是庄岩那里唯一的丫头。
当年的苏樱便是才一过门就吃起了银锁的醋,殊不知银锁早就定了亲,若不是被苏樱下令将人打了个半死,半年后银锁就要出嫁了。
而庄岩就是因为这个,便彻底绝了与苏樱相敬如宾的心思,两人彻底撕破了脸,后来的十几年再也没有和缓。
……却也正是由于两人这时的约定,第二日庄岩又来汀兰馆送菜,捎带手将自己鞋袜的尺寸交给韩宓后,便难免又惹来了赵明美的愤恨。
等韩宓目送走了庄岩再回到偏厅来,赵明美就阴阳怪气的对她道,虽说温靖侯夫人宽厚得很,宓姐儿你也得适可而止吧。
“你每天等着庄世子来给你送菜、一派坐享其成也就罢了,还趁着送菜的机会叫他给你夹带罢这个又夹带那个,不但不说劝一劝,还笑模笑样儿的接过来,日子久了还了得?”
“就算你俩的亲事哪天真定下了,你们的年纪离着成亲可还远着呢……”
她刻意将尾音拉得又长又高,一副若是长此以往下去、笃定两人会提前出丑的样子。
韩宓不禁一愣,显然是不知道炮仗脾气的赵明美何时学会了这一手儿,竟然与戴如玫同出一辙了。
不过再想到前世时,那戴如玫便经常拿赵明美当枪使,如今还仿佛更长进了,应当便是她教了赵明美这么一番话,韩宓就抿嘴儿笑了。
也就是这般抿嘴儿微笑时,她的脸颊就不禁飞起了红晕,良久后方才跺了跺脚道,赵姐姐真是的。
“这满屋子除了宋家姐姐之外,可都是没定亲的姑娘家呢,赵姐姐当众说出这种话来多羞人!”
言之意下便是笑话赵明美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竟然如此满口“定亲、成亲”的胡话,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教养,这样的人也配教训她。
这时再愣住的便轮到了赵明美,还令她愣住之后,死活都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反驳。
她就想起昨天散学时,戴如玫只教了她怎么挤兑韩宓,却没教她等韩宓反驳时、她又该如何与人打太极。
她便狠狠的瞪了戴如玫一眼,既憎恨这丫头挖坑给她跳,又憎恨这丫头如今还站在一边看笑话,竟然一点援手也不施。
这时的赵明美就偏偏忘了有那么一句老话儿说得好,那便是“苍蝇不叮无缝儿的蛋”。
她怨怪戴如玫挖坑给她跳,却怎么偏偏忘了自己本就不该动那歪心思?
24.哭闹
别看袁氏打定了主意后,这一日便真去韩家与何氏将庄岩、韩宓的亲事定下了,不但请保山出面替两家换了庚帖,还给何氏留下了温靖侯府的信物,韩宓却是等到放学归家后才得知消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到底她今年才满十二岁,庄岩也才十四岁,谁家也没有和儿女商议婚事的道理,两家长辈瞒着他俩便将事情定下了也不为过。
韩宓虽不知道这是庄媛给她帮了大忙,若不是庄媛不绝口的夸赞她,袁氏也不会这么早下定决心,想到这一日比上一世还来得早了好些天,却到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因她虽然带着前世的记忆,可这日子但凡早定一天,她也就能早一天更好的替她娘、替自己撑腰了,虽说这实在有些狐假虎威的嫌疑。
单只说她那位好父亲吧,当年要不是她和庄岩有婚约,孙氏在她十三岁时成了她继母,韩云枫却很看重她这个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身份,她可未必能在继母手下讨得便宜,说不准后脚就随着她娘去了……
那么现如今她娘不但好好活着,还怀了身孕,她又在这时与庄岩定下亲事,她大舅舅也马上就要到京城了,这一样一样的好事儿赶在一起,说不准还真能敦促韩云枫早点收手,早点断了与孙氏的苟且呢不是?
虽说韩云枫的嘴脸早已暴露无遗,就算为了何氏肚子里的孩子,谁不盼着他早日回头!
可也不等韩宓松罢这口气,青芽就从外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附在她耳边告诉她说,西小院果然闹了起来,丁香这会儿正连哭带叫的喊着要见太太。
原来丁香刚从若芷口中得知,老爷这些日子拿回来不少的补品,见太太不愿意用之后,不但连一把燕窝碎都没往她跟前,用补品换回来的银子还全给了太太,说是让太太做几条五十两银的裙子穿。
而若芷之所以选了这等时候将这话递到了丁香耳边去,便是韩宓的授意了――若是何氏并未有孕,韩宓当然也不想这么对付丁香。
“奴婢已先告知了王妈妈,王妈妈此刻已经赶到了西小院,正将丁香堵在了院门里。”青芽低声道。
“若是王妈妈处置不了,待会儿肯定还要来找姑娘,姑娘心里可得有个数儿,万万别叫太太知晓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韩宓就笑着点了点头,直道青芽姐姐有心了:“我昨儿不过是那么一提,说是西小院的事儿从此都有我,叫她们莫要再去麻烦太太,你就牢记在心了呀。”
青芽腼腆的笑起来:“瞧姑娘说的这话,太太既然有了身孕,总不能再叫太太为些小事烦忧吧,何况姑娘早有交代。”
想当年青芽被老太太带着来了京城时,正是何氏才怀了那第二胎的八个月,她也便没等彻底熟悉这个宅子,就亲眼目睹了那才生下来的哥儿没过满月就夭折了。
而她亲娘也是因为生最小的弟弟时大出血而亡,这一桩又一桩的怎么不叫她害怕,深知妇人怀孕生产就是个鬼门关?
好在自家姑娘年岁虽小,却是个明白的,太太才怀上身孕,姑娘已经知道护着太太了,那么她一个做丫头的不帮着姑娘还能去帮倒忙不成?
却也正是连青芽这个一贯大大咧咧的丫头都这么懂事,就叫韩宓越发放了心,令她深信这一回再不会走老路。
她就悄声告诉青芽,叫这丫头好好盯着西小院的消息:“万一王妈妈挡不住丁香,你就回来喊我,我倒要瞧瞧她究竟想怎么作。”
丁香嫌弃大厨房做出来的饭菜不和她口味,西小院便为她单开了小厨房;丁香怕从厨房调人过去会给她下药,韩宓便做主给她新买了厨娘。
若是这样还不能叫那贱婢老实些,反而才得了她故意叫人透露给西小院的消息,便为了些补品吃醋,还想跟正房太太较劲,岂不是作死都嫌慢?
这倒是正应了各家后宅惯用的捧杀手段了,想当初金朝德那几个不成器的庶子,个顶个儿全都比不上金桥一个小脚趾头,不就正是中了她韩宓的捧杀之计?
只是韩宓到底也清楚,对待已经落地的庶子那些捧杀手段,终归与捧杀丁香不一样。
丁香虽然怀着孩子,何氏既然也有了身孕,丁香肚里那个不论是男是女,便再也不该生下来养大。
更别论若叫丁香带了个坏头儿,真叫她顺顺当当将孩子生下来,谁知道韩云枫会不会又与前世一样,过不了多久便开始往后宅里抬人?
因此还不等青芽得了话转身出去,韩宓突然又生了新主意,连忙将这丫头唤了回来,贴着青芽的耳朵又叮嘱了几句话。
随后也不过两刻左右的工夫,就瞧见王妈妈一脸笑容的回转了,身后还跟着笑成小狐狸似的青芽。
“姑娘这主意真是好得很!”王妈妈脚步匆匆的来到韩宓跟前回禀道。
“老奴不过是跟那丁香说了句,如今太太有了身孕,后宅从今往后都归姑娘管,在老爷面前也是过了明路的,还真将她哄得连个夹棉披风都没穿,就跑到院门外头等着老爷去了。”
要知道韩云枫昨夜前往西小院下榻去,丁香已经因为带着身孕容易困倦、早早就睡了,也就没亲耳听到他的吩咐。
那么现如今不过是从王妈妈口中得知此事,丁香哪里能信?她本就满肚子的气呢,经了这么一番撺掇,又哪里能服气?
等她方才真去了西小院的门口等着韩云枫,才一瞧见老爷回来了,便飞也似的扑上去哭诉起来,又忍不住口口声声都是怨怪。
“老爷也实在太偏心了些!太太是怀了身孕不假,奴婢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老爷的孩子了?”
“太太的正房里可有好些个仆妇照料呢,奴婢这里除了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还有什么?”
“奴婢只不过是想叫太太拨出银子给奴婢买些补品来用,再请太太给奴婢添个老道的妈妈来服侍身孕,这怎么就过分了?”
“谁知奴婢却连太太的面都见不到了,只打发个王妈妈来糊弄人!”
“王妈妈来倒是来了,那老奴才不但横拦竖阻,不许奴婢去正房央求太太,还说老爷已经免了太太管家,将后宅的事儿都交给了大姑娘!”
“老爷就不怕偏宠了太太去,太太却偏偏肚皮不争气,又给老爷生个姑娘出来?”
韩云枫眼瞧着她一张脸冻得雪白,整个儿人都在打颤,口中的话也越说越不像了,不由得将她恨得牙根儿痒痒。
既恨她怀着身孕还如此不珍重身子,又恨她不将他的吩咐放在心中,更恨她竟诅咒起了何氏怀的又是个女孩子,这死奴才分明是要借着身孕做大呢。
这丫头是怀着身孕不假,日子还比何氏早些,可若是因为这个便叫这丫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岂不反成了祸害?
要知道等考核过后,他可就是顺天府的五品同知官老爷了,这满朝的五品又有哪家后院儿叫个奴婢做大的!真真是贻笑天下!
他立刻便冷了脸,当时就喊来两个婆子将丁香连扶带拽拉回了房,自己却连她的门槛都没踏,而是直接就进了若芷的西厢房。
……王妈妈给韩宓学说罢了方才的经过,只觉得这些天憋下的那一口气全在今日出尽了。
那丁香不就是想仗着自己的身孕比太太早几日,就想来太太面前招摇么,最好再将太太气坏了,她生个庶子出来也就能当成嫡子养活了?
可惜通房丫头终归是通房丫头,想仗着身怀有孕就上天,殊不知正房太太刚巧也有了身孕,那丫头在男主人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谁知这时就听见外头来报,说是老爷差人来问太太歇下没有,若是还没歇下,老爷要过来探望太太呢。
韩宓闻言便皱起了眉头。
她是叫青芽变着法子将她定亲的消息走漏给了若蘅和若芷听不假,如此也好叫那俩丫头学聪明些,最好乖乖听从她的吩咐之余,也别在她娘有孕时来找事儿。
可若是韩云枫也从这两个丫头口中得知了此事,那可就不美了!
说到底韩云枫终归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呢,又是她亲爹,她定了亲的消息却不是她娘亲口告诉他的,这算怎么回事?
只不过韩宓随后便有了计较,就招呼王妈妈去迎老爷:“将老爷先领进东屋,我有话和老爷说。”
韩云枫的确是从若芷口中得知,今儿温靖侯府来人了,可惜那丫头却只说了这么一句,并不曾说出温靖侯夫人是带着保山来定亲的。
他如今出了西小院来到正房,也就想仔细跟何氏问问温靖侯府的来意,他又哪里知道韩宓就在东屋等他,连何氏的内室都没叫他进?
等他进了东屋就不由得沉了脸:“我昨儿是应了宓姐儿你的恳求,叫你在你母亲养胎时多替她分担些,可有些事你哪里做得了主?”
“单只说那丁香还怀着身孕呢,若是你真替你母亲将后宅管了起来,怎么就叫她一个服侍的都不带,连个大衣裳也不穿,竟在西小院门口足足站了两刻钟?”
韩宓这才知道,她这好父亲何止是来探问温靖侯府的事儿,这还是上门来质疑她怎么就叫丁香受了委屈呢。
她就淡淡的笑了起来:“原来老爷是为了丁香来的?”
“那看来我叫人拦着您、不叫您进内室还真拦对了,太太如今才怀上身孕,动不动便倦怠得很,早半个时辰前就睡下了。”
“何况老爷方才也说了,丁香也是怀着身孕的。”
“那么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太太亲自打理此事,您以为太太就敢叫人硬生生将她拖回去,再叫她借此讹上太太的人,满地打滚儿哭喊动了胎气肚子疼?”
她是盼着韩云枫早些回头是岸不假,可这也不代表她原谅了他,不过是想到她娘肚子里的弟弟或妹妹不能没父亲,她这才放他一马,只拿孙氏与丁香开刀。
可他若是眼睁睁瞧着她娘怀着身孕,心思却还收不回来,不但一心惦记着与外人合伙搅散这个家,还捧得西小院一个通房丫头也比她娘大,她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她韩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了,让丁香一个奴才替韩云枫和孙氏背黑锅这等事,倒看谁还能哄骗得住她!
25.再宠
韩云枫顿时被韩宓的反问给问愣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他明明只是想来问问何氏,温靖侯夫人今日上门来所为何事,怎么到了女儿口中……却成了他是为丁香来要说法的,小姑娘还振振有词,连“动了胎气肚子疼”的话都敢说?
只是韩云枫略一回想,立刻就想到确实是他先提起丁香来的。
他先是有些尴尬,暗道今日晚宴上的酒还真醉人,就索性转而问起温靖侯府的来意。
韩宓将他的尴尬看在眼里,就笑着将袁氏来换庚帖的事儿说了。
“我请老爷来东屋也是正想跟您商量,既是女儿与温靖侯世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太太又怀了身孕,我看那汀兰馆我就不用再去了吧?”
说实话韩宓并舍不得这会儿就停了去汀兰馆的附学。
且不论她与庄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单只说庄媛与庄婷还有宋千红,那就是她放不下的人,她很想和她们重拾当年的姐妹情谊呢。
更别提那戴如玫还有赵明美,眼下离着她们对庄岩真正耍起手段来还有些日子,她若是不在,万一叫她们哪个得了逞又该如何是好?
可她既与庄岩定了亲,论说小儿女就不该再走动得如此之近,当年也是如此,两人的亲事才定下,她就不再去温靖侯府上学了。
再说她娘才怀上身孕,而那孙氏却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
万一孙氏那边的手段一出儿接着一出儿,丁香也依旧如上一世般上蹿下跳,她不舍了汀兰馆,还能舍了她娘不成?
她可还想早点接触平乐长公主,好将孙氏的死穴透露给长公主知道,早些借着他人之手除了孙氏这个大祸患呢,要是她眼下不停了学业,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守株待兔?
那孙氏的女儿苏樱与她同岁,今年也十二了,只有早一天解决掉孙氏,才能叫苏樱早受其害,也算替庄岩出了口恶气不是?
这时再看韩云枫,就见他脸上已经彻底挂了笑,分明也是为这个喜讯高兴得很,韩宓连忙趁热打铁。
“如此老爷也就能踏踏实实将后宅交给我了,而不是等我傍晚放学回来、或是每七天一个休沐才帮太太一些忙不是?”
韩云枫连连点头:“宓姐儿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就算你太太身边很有些得力人手,这后宅也不需你日日盯着,你既与岩哥儿定了亲,再每日往温靖侯府去也不像样儿了。[]”
“再说你太太身边若有你做伴儿,心情也会好得多,说不准连饭也能多用半碗。”
话说到此时,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方才还要替丁香讨个说法了,甚至还有些赞赏自己之前的决定。
既是连宓姐儿都知道怀着身孕的丁香动不得,何氏当然也知道,那方才要不是他果断喊了两个婆子将丁香送回房里,岂不是还得惊动何氏?
要知道丁香虽然怀着孕,哪怕真生下儿子来,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婢生子罢了。
这也是多亏何氏争气,竟也在此时有了身孕,否则等他韩云枫不得不将一个婢生子当成嫡子承继家业,岂不成了这京城的天大笑话了!
这么比较起来可不还是何氏这一胎更重要些,根本不是一个有孕的通房便能比下去的?
至于将来这两个孩子快要瓜熟蒂落,为了防备何氏没生出儿子来,早早想方设法将丁香去母留子、再以庶做嫡也不迟么!
他就不禁又给女儿做了保证,说是西小院的事情但凡宓姐儿你处置不了的,尽管等我下衙回来。
“丁香不就想要个老道的妈妈贴身伺候她,又嫌弃小丫头们不懂事么?”
韩云枫故意忽略了丁香还眼馋那些补品的事实——再换句话说,他宁可这一辈子都不再从他口中说出“燕窝和阿胶”来,就连那该死的孙氏,他也宁愿自己这辈子都不曾认识她。
“太太身边的人自是不能动的,太太可比丁香更需要人手呢。”
“我看你也别插手了,等回头我叫人出去买个婆子来指给丁香使唤就是,如此也省得她又闹腾起来时,身边连个敢辖制她的人都没有。”
这便正和了韩宓的意,想当初连西小院的小厨房里她都不屑塞人,还叫丁香亲自买了厨娘,何况一个贴身伺候身孕的婆子,那更是她不想沾的。
如此等丁香有一天真出了事,她和她娘才好彻底择清责任。
这时的韩宓又哪里知道,她这位好父亲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知道丁香的身孕只比何氏早不过一个多月,已是打算等丁香生了儿子、便弃了这个棋子了?
否则他也不会对添个妈妈的事儿大包大揽,只有这样,才好叫那位妈妈在丁香生产时、按着他的意思动手。
而这一切还要感谢丁香之前在西小院门口那番胡言乱语,说是何氏这一胎也未必生得出儿子来……
虽说这也是韩宓变着法子将丁香撺掇起来的结果,她的初衷也只是想叫丁香失了韩云枫的心,却到底没想要她的命,说来也算是无心插柳。
之后等韩宓又将韩云枫送走后,再离开正房回到她自己的东小院,她就连忙叮嘱青芽和绿萼,好好替她归置些礼物出来。
她既然不能去汀兰馆附学了,总得给同窗送些手信不是?还有温先生与教女红的高姑姑,她也得感谢两人这几年对她的教导和照顾。
可这一切虽然都是韩宓心甘情愿的决定,待她夜里歇下后,她还是忍不住悄无声息哽咽起来,只因她才回来拢共也没十天呢,如今却又要和庄岩暂别。
好在如今的韩宓已经不是真正十二岁的娇娇女了,她既然经历过那么多次的失去,眼下的暂别也真的只是暂别,她很快就将眼泪收了起来。
她本就是要多为自己与庄岩的将来努力,好叫两人将来永远生活在一起,这才停了前往温靖侯府附学不是么,这有什么好哭的?
可韩宓还是没想到,等她第二日到了温靖侯府,又趁着中午的休息时间前去与温靖侯夫人袁氏告别,袁氏却笑着摇了摇头,分明是并不赞成她这个决定。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可与前世不一样了啊!韩宓不由得有些心惊。
不过眼见着袁氏虽是不赞成她停学,却也还没将理由说出口,她便强压下心惊,面上也摆出一副晚辈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这时她便听袁氏曼声道,表姨母知道宓姐儿是担忧你娘的身孕,你如今又和你岩表哥定了亲,正好可以留在家里不再抛头露面,更多了时间照顾你娘。
“可那孙氏算得上个什么东西?”
“若是早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个祸害还则罢了,或许还真就叫她将黑手伸进了你们家后宅,令她得逞了。”
“现如今她都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还用顾忌她什么?”
袁氏一边轻描淡写的笑语着,一边已从身边炕几下的小笸箩里拿出一个本子,又亲自递给韩宓观瞧。
韩宓也不等接过那个本子来,已是越发心惊。
她这位表姨母兼未来的婆母竟然早就断定了,她停学根本不是为了定亲后避嫌,而是为了留在家里提防孙氏?又说孙氏不值?
难不成表姨母心里也有了数,早有了对付孙氏的法子,这一切与前世再也不同了?
这时再将那个本子翻开来,韩宓才低头看了几行,就险些惊呼出声——原来这本子上记载的……竟然都是她那位好父亲这些年来收受的贿赂。
而上一世的她,虽然也知晓她父亲做官不那么干净,却不是眼下这个时候啊,那还是她自己多年揣摩出来的,外带庄岩临去世前告诉她的!
她就索性不再掩饰惊讶,抬头便恓惶惶的看向袁氏,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里,满含了恐惧与惊慌,这些神情又恰到好处的被些许雾气掩住了,怎么看都怎么惹人怜惜。
袁氏忙抬手招呼她坐到身边来,又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都怪表姨母不好,表姨母吓到宓姐儿了。”
“你定定神听表姨母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袁氏当然没有替别人家后院灭火的爱好,可是谁叫她欠秋娘表姐一条命呢?更别论两人将来还要亲上加亲做儿女亲家。
那么早些天既然叫她从儿子口中问出了真相,得知韩云枫竟与苏同知的遗孀孙氏搅到了一起去,她立刻便与自家侯爷借了人手,替她暗中去查缘故。
只因她一是不信韩云枫会有这么没脑子,好色也就罢了,竟然敢在三年一大考的当口为个寡妇谋杀正妻。
那孙氏何德何能,论出身论德行哪一样比得上她秋娘表姐?!哪里就值得韩云枫为她赔上大好前程?
二是袁氏也算的清楚,一旦大家都蒙在鼓里,真叫孙氏得了逞,她早早就替长子相看好的亲事必然会横生枝节。
且不论万一岩哥儿娶不成宓姐儿,以那孩子的心性儿,必钻牛角尖。
再说就算这门亲事毁不掉,若真叫那孙寡妇做了宓姐儿的继母,宓姐儿岂不也得毁了?
那便是孙氏捎带手将温靖侯府也给毁了,甚至毁得一塌糊涂啊!
谁知也正是这一查之下,令袁氏当时便汗流浃背,敢情还真被她猜中了,韩云枫果然有把柄掐在孙氏手中,那把柄就是苏同知活着时做下的、同僚们收受贿赂的小账本。
那么袁氏既要为何氏撑腰出气,又要替自家防备孙氏搅合长子的亲事,她也便当机立断请侯爷派了暗卫,趁着孙氏母女出门礼佛、暂住寺庙之际潜入了砖塔胡同,到底将这苏同知留下的黑账偷了出来。
温靖侯既与皇帝是连襟,明里的职务也统领着禁卫,手中又怎么会少得了皇帝默许的暗卫这种人手?
可韩宓虽知道温靖侯有这个本事,还是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原来不止是她猜到了韩云枫有把柄在孙氏手里,表姨母也猜到了,还敏锐的想到以后,若真叫孙氏得逞做了她后娘,定会毁了庄岩?!
这可真是老天保佑阿弥陀佛,她与庄岩终于不用再走上一辈子的老路了!
26.杀招
韩宓当然知道,这一切之所以得来的如此顺利,或许便是因为她的重生。[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因她重生后便喊着庄岩陪她去了一趟砖塔胡同,后来又发现了几大匣子有毒的补品,而庄岩也没瞒着袁氏表姨母,这才令表姨母登时警觉。
可是表姨母若不够聪明,或者并不曾将她娘放在心中,这账本子也得不来不是么?
韩宓便索性仗着年纪小,就快言快语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便是表姨母就不怕那孙氏还有后手么。
“万一她早将这账本子多做了几份,更有甚者她已经将副本给了她娘家大伯父一份,我们老爷不还是插翅难逃?”
袁氏笑叹着拍了拍她的手:“宓姐儿真是个周到孩子。”
可她既然能请侯爷派了暗卫,难不成就只为了偷这一本账册?
要知道侯爷答应给她派人时,便特地提醒过她,那苏同知可是司狱同知,正是韩云枫这位推官的直接上司,既是韩云枫都能大收贿赂,苏同知自己也未必干净。
“虽说那苏同知已经死了三年多,论说他的遗物理应早都被处理了,更别提与他自己有关的把柄,他的遗孀更犯不上留着这个。”侯爷这般说道。
“可我听说早几年他还活着时,最爱乔装打扮逛青楼,又最是个挥金如土的。”
“夫人不妨叫暗卫多方面入手,也许便能抓住他旁的什么把柄,如此即便他已经死了,他的遗孀和儿女也别想独善其身。”
温靖侯的本意是苏同知既然这么花花肠子,说不准便在外面置过几个外室、包养过几个戏子窑姐儿,也许还和别人生过子女。
这般一来即便是那孙氏早留了后手,譬如早将手中的黑账给了她大伯父孙连堂一份,也得考量考量如何将自己抽身,以免带累孙家一族的名声。
谁知暗卫顺着温靖侯的指点这么一查,虽然并没查到苏同知有过外室的存在,却偏偏查到了一个很意外却又很有意思的事儿……
只可惜韩宓到底还年幼,袁氏并不想叫这孩子脏了耳朵,她便一带而过道,宓姐儿只管放心吧。
“表姨母手里还拿到了大杀招,保准用不多久便彻底除了孙氏这个祸害。(.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再说我听岩哥儿说,你要将你祖母请来陪你娘呢?既是如此你便只管好好的回汀兰馆上学,女孩儿家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就那么短,你可别辜负了。”
韩宓连忙正颜答应了。
她这一世既是爬遍刀山火海也一定要嫁给庄岩的,袁氏的话她又怎敢不遵从?
何况表姨母已经大包大揽的为她筹谋好了,她又不是个孤拐性子,她当然分得出好赖。
袁氏却也不急着叫她告辞,而是又拉着她细细交代了一番,一是叫她万万将那账本留存好,这可不单是能救韩云枫远离孙氏、回头是岸的东西,也算是个镇妖的宝塔了。
如果韩云枫真是因为这个账册,这才不得不听孙氏的唆使,如今孙氏没了这个倚仗,韩云枫不是正可以趁机拔腿离开这个寡妇挖出的大泥潭?
而何氏母女手里既有韩云枫这个把柄了,将来也不用怕他对这母女俩不好。
再退一万步讲,若是韩云枫还不知悔改,她秋娘表姐不是还可以与韩云枫和离,和离之后再借助这个账本报仇雪恨么?
只是这话还是不能与韩宓说的太深,袁氏只是点到为止,便又交代了她第二件事,那便是定了亲后也无需避嫌。
“你宋家姐姐还和岩哥儿那位族兄岱哥儿定了亲呢,两个孩子如今不也各自在冠宇阁和汀兰馆上学?”
“只要你们小儿女间相处时行得正坐得端,表姨母可不是那些目光短浅的妇人,明明给你们定了亲事,却硬生生逼着你们断了联系。”
韩宓当然不知道,袁氏也不止是舍不得她不再上学学本事,这才极力挽留她,还已得知赵明美和戴如玫最近几日有些过分。
那赵明美可是赵贵妃的亲侄女,而那位赵贵妃明面上是袁皇后一头儿的,实则却未必,袁氏怎么可能叫赵明美多了觊觎自己长子的机会!
而那戴如玫虽是自家侯爷表兄的女儿,那却是个庶出的,只不过是自幼死了生母,戴夫人膝下又没女儿,这才将这丫头记在名下,一直带在身边养活。
也正是因为如此,戴家早几年便有心与温靖侯府再亲上加亲,都被袁氏婉拒了。
她再如何不想联姻高官勋贵,她的长子可是庄家宗子,温靖侯府世子,怎么可能娶个婢生女做媳妇?!
只是韩宓不知道袁氏的私心归不知道,就算她真知道了,她也只会给袁氏叫声好。
更何况孙氏如今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不止是她一个人喊打,她祖母也不出二十天就要到了,她若能留在汀兰馆继续上学,当然再好不过。
韩宓就忍不住抱住袁氏的胳膊撒起了娇,直道表姨母疼我。
这一幕正落进前来陪袁氏用饭的次子岑哥儿眼里,岑哥儿顿时气得直跺脚:“宓姐姐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抢母亲!”
岑哥儿今年才满五岁,虽然开春后也去学馆开蒙了,却只上上午半天课,也便每日中午都要来陪袁氏用午膳,眼下还是个非常粘人的孩子。
韩宓忙忍笑放开袁氏的胳膊,又顺势与袁氏告辞:“您这儿都要开饭了,我也回去吧,可别叫汀兰馆独等我一个儿。”
岑哥儿立刻后悔了,噔噔噔跑过来拉住她不许她走。
“我刚才看见滕妈妈从汀兰馆出来了,我猜必是母亲打发去给宓姐姐告假的,宓姐姐就留下陪我和母亲用膳吧。”
袁氏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虚点岑哥儿额头道,这会儿你知道动小心思、知道多一个人用膳好了,不是你方才怒喝你宓姐姐的时候儿了。
“那你还不赶紧给你宓姐姐赔个礼。”
岑哥儿非常听话的摇了摇韩宓的手:“宓姐姐别生气,我给你赔礼了,我刚才喝你是逗你玩儿的,你就留下来陪我和母亲一起用膳吧。”
韩宓就觉得自己真不厚道,竟仗着对岑哥儿的了解假作告辞――她明知岑哥儿很愿意用膳时足够热闹,还偏要逗他,这可真是不应该。
要知道前世时岑哥儿可也没少帮她,每每在庄岩公务繁忙时,都是打发这个弟弟去替她办事、替她斡旋关系的。
只不过等韩宓终于从袁氏的正院儿告辞离开后,她也原谅了自己,谁叫她这还是重生回来后头一回见到岑哥儿,便忍不住又犯了小时候那个心性儿,总爱逗着岑哥儿吃她的醋。
而岑哥儿也愿意粘她,未必不是她爱逗他的缘故呢……
却也正是韩宓本就说好了再不来上学,令赵明美与戴如玫好似又看见了几分亲近庄岩的机会、甚至继而嫁给庄岩的希望,等她去后宅与袁氏告辞回来,两人便都满脸是笑的抬头看过来,分明是盼着韩宓这便真与她们告辞,从此再也不来了。
谁知韩宓却看都不看她俩,便将青芽唤了进来,叫青芽又将备好的礼物都拿走了。
倒不是她有多抠门儿,而是她既然不停学了,这礼物便再没了借口送出去,难不成还是庆祝她与庄岩定了亲的?
若叫她一点借口都没有便送人礼物,她又真做不来这种事。
赵明美登时便愣住了。
那些礼物不是上午课业结束后,韩宓才摆在桌子上的,说是等与温靖侯夫人告了辞,便回来一一送出的么?
怎么她又叫丫头将礼物收走了,这是、这是怎么个意思?
戴如玫倒是向来都比赵明美反应快,见状便黑了脸,情知这一定是韩宓停学的事儿出了变化。
她在桌下的手便不禁将帕子拧成了麻花儿,心头怎么一个恨字了得,既恨韩宓变卦竟比翻书还快,又恨韩宓明明没长什么爱人肉儿,怎么就令谁都喜欢她。
倒是庄媛本也不舍得韩宓停学,如今也知道必是母亲发了话,叫宓姐儿不用避嫌,宓姐儿这才将告别礼物都收了起来。
她就快步来到韩宓身边,轻声笑道我怎么说来着:“我之前就告诉你了,我母亲可不是那些假道学,哪里就非得叫你和岩哥儿换了庚帖后便要停学避嫌。”
这句“换了庚帖”的话便如同一声惊雷,立时就将赵明美与戴如玫都炸呆了,戴如玫更是险些便当场哭出声来。
韩宓不是说她母亲怀了身孕,她才要停学回家照料母亲么?怎么、怎么原来却是和岩表哥换了庚帖?
亏她还当等韩宓停学后,她便多了些在岩表哥面前露脸的机会,还在心底暗自欣喜呢。
如果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果然去岩表哥那儿献殷勤,人家却是已经定了亲的,她岂不是将名声彻底毁了!
戴如玫越想越怒,怒火一时便压过了心底的失望与伤心,更压过了她的理智。
她就一把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指着韩宓骂道,我过去真是看错了你:“亏我整天宓姐姐宓姐姐的唤你,你竟如此骗我,还想诱着我出丑,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戴如玫又哪里知道,庄媛虽是爽朗性子,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庄媛方才刻意提起韩宓与庄岩换了庚帖,根本就是想叫觊觎庄岩的人早些死心。
如果有人不想死心也没关系呀,这汀兰馆可是温靖侯府的地盘儿,随时都可以对那不懂事之人下达逐客令。
那么现如今见得自己一句话果然将戴如玫炸了出来,竟与母亲的揣测丝毫没差儿,庄媛也不等韩宓接话儿,便转过头来直视戴如玫,冷冷的笑了起来。
“玫姐儿这话还真是好笑啊,可我怎么没听懂呢?”
“那我倒要问问你了,如果宓姐儿真停了学,玫姐儿你打算怎么出丑?”
“其实若叫我说呢,你想怎么出丑那都是你的事儿,虽然这里是庄家,谁叫我们两家有亲戚来着,你就算错个一星半点儿的,我也愿意替你遮掩。”
“可你能不能不乱怪罪别人啊?这世上哪有自己个儿不争气却怪旁人的道理呢?”
27.稻草
如果说庄媛方才那句“换了庚帖”是一个炸雷,现如今这几句话便是一连串炸雷,立时便令戴如玫的眼泪再也含不住,扑簌簌的滚落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一边流泪,一边羞愤难当得浑身发抖,既恨自己没管住嘴,竟然一不小心就流露了真心话,又恨庄媛虽是口口声称与她有亲,却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抖得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
庄婷却犹嫌不够,站在庄媛身边凉凉的道,大姐姐可别以为讲道理便能讲得过一切人。
“在有些人的眼里道理算什么,道理哪里架得住太没自知之明的人。”
“婢生子终归是婢生子,就算一下生便记成嫡出的也改不了骨子里带来的下作。”
虽说庄氏姐妹压根儿就没想到,向来都隐藏很好的戴如玫今日竟然跳出来得如此之快,庄婷这话也不独是为了刻意刺伤戴如玫,而是她真心这么认为。
若不是那戴如玫生母出身太低,这丫头骨子里便不够聪慧,又怎么会当众便吐露了心声,连她打算要出丑的话儿都说出来了?
这也就真应了袁氏那句话,像戴如玫这样的人再也不能留在汀兰馆了,毕竟韩宓今日不走,等过个一半年正式下了小定后,她也便得回家备嫁去。
到那时难道还能留着戴如玫这等心怀叵测之人出入温靖侯府,等将来真出个大丑给世人瞧?
这姐妹俩便索性再不给戴如玫留客气,尤其是庄婷连这“婢生子”的话都说出来了,戴如玫若还能在汀兰馆继续附学,这得是多厚的一张脸皮?
一旁的韩宓也是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几口气。
她早几日是说过,别看过去的汀兰馆和睦得很,好戏还在后头。
可她也仅仅是知道,当年她停了学后,戴如玫与赵明美便争先恐后的上蹿下跳起来,两人甚至还因为互相吃醋打过一架。
谁知这一世竟然是如此的不同,就因为她即便定了亲也不用停学,戴如玫就提早暴露出了本相,这本相还比以前难看一万倍?
只是叹气归叹气,她也绝不会可怜这人一分一毫,谁叫她自打回来便发过誓,再敢觊觎庄岩者,虽远必诛。[]
她就颇为惊讶的接上庄婷的话:“原来玫姐儿不是正宗嫡女,而是个婢生子?”
“怪不得她方才那番指责令我一头雾水,费尽了心思都不曾听懂,甚至还以为自己是个傻子了。”
“敢情她这是怀揣了与她生母一样的心思,动不动便想染指不该她动念头儿的人呢。”
“可我也就奇怪了,连玫姐儿自己都知道这念头儿见不得人,是出大丑,怎么就非得要踩这个大泥潭呢?你既是这么好运气的被戴夫人记成了嫡女,好好做人不好么?”
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戴如玫的真实身份,只不过她早以前并不想叫这话首先从她口中说出来。
再换句话说呢,只要她还没和庄岩定亲,戴家就不是韩家惹得起的。
戴家再怎么拿戴如玫当成棋子又如何,也不是任凭谁都能寒碜她不是?
倒是现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她已是庄岩的未婚妻子了,踩一踩戴如玫又有何妨。
韩宓也不觉得自己这想法儿下作,更不怕因此逼死了戴如玫――前世嫁到金家后,她可不是个慈善人儿,难不成还能因为重生就学好了么。
她还是那句话,谁想染指庄岩,谁就别想好好活着,除非对方早早知难而退,早早停了这打算。
庄婷与韩宓的这几句话便终于成了压垮戴如玫的最后一根稻草,用心遮掩了一年之久的、婢生子的身份既已被揭穿,她哪里还有脸在这里啼哭。
就算她将天哭塌了,落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罢了。
她便泪也不抹,书本笔墨也不收拾,扭身就奔出了汀兰馆,飞也似的上了自家马车离开了。
赵明美虽然憎恨戴如玫这丫头竟然也惦记上了庄岩,更憎恨戴如玫前两天拿她当了枪使,见状却也不由得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她喜欢庄岩有错么?戴如玫喜欢庄岩有错么?怎么喜欢一个人就成了出大丑,要受这样的恶毒言语挤兑?
还有那韩宓究竟有多大本事,不但勾得庄岩爱她护她,连庄家这一大家子也拿她当宝儿,甚至不惜为她得罪人?
赵明美便收回望向门外的目光,转而恶狠狠的看向韩宓。
“韩宓你如此口下无德,就不怕遭报应么?”
韩宓扑哧笑了。
那厢明明已经跑了一个戴如玫,竟然又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撞上来?看来情爱还真是个容易叫人迷失心智的东西呢。
她就轻轻撇了撇嘴:“瞧赵姐姐说的,我说的明明都是大实话,怎么就成口下无德了。”
赵明美顿时语结:“你、你狡辩!我若记得没错儿,你去年还说过,有时候实话才最伤人!”
韩宓索性摆出一副无赖架势,左右她知道赵明美最不擅长斗嘴。
“实话伤人归伤人,与德行有何干系?若非得和德行扯在一起,也是我为人实诚不遮掩,这明明是美德来着。”
旁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那宫里的赵贵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袁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才得了嫡长子,皇上便欲将大皇子立为太子,赵贵妃可没少从中作梗,甚至还令袁皇后吃了个哑巴亏,算起来也就是一年半以后的事儿!
那她又何必给赵明美留客气?就算这人并不曾打庄岩的主意,赵家人也最好离庄家远着些!
赵明美便被她气得直哆嗦,迈步上前便想掴韩宓的嘴――她斗嘴斗不过人,却很擅长打人。
岂不知宋千红早就在一边盯着她呢,她的胳膊方一伸出来,宋千红便伸手捏住了她的腕子,又将她的胳膊用力往回一挝,疼得她立刻哎呦出声。
宋千红就淡淡的笑了:“明姐儿你忘了,你虽擅长动手,却从来都打不过我。”
韩宓本就招她喜欢,她的未婚夫庄岱又是庄岩的族兄,两人是一个曾祖父,小姐妹俩将来又是妯娌,她若叫赵明美摸到韩宓一根头发那才见鬼了。
段思羽亦在此时笑起来:“我看明姐儿你这是被玫姐儿的糊涂带坏了脑袋吧,这里可不是你们肃宁伯府,这是温靖侯府里的汀兰馆。”
“在学馆里还敢伸手打人,你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
言之意下便是若滚蛋了一个戴如玫,还不能令赵明美惊醒些别再犯傻,接下来该滚蛋的便轮到这位赵家姑娘了。
赵明美本来还抱着手腕雪雪呼痛,看向宋千红的眼神里也像要咬人,闻言登时住了口,眼帘也匆匆垂了下来。
是啊,那戴如玫本就是自己个儿犯傻才被挤兑成那样儿,她何必步戴如玫后尘。
“我、我只是想把宓姐儿的头发胡噜乱了气气她罢了,我哪里就是要打人了?”赵明美慌忙辩解。
“宋姐姐也真是的,就说你和宓姐儿好吧,你也多少手下留些情,你瞧瞧你将我这手腕子掐的,眨眼就青紫了,真真疼死人了。”
庄氏姐妹在赵明美接茬儿跳出来后,之所以并没说话,也是两人不想在同一天里赶走两个同窗。
何况赵明美本就是个傻大姐儿性子,她们早就知晓这人也对庄岩有念头儿,一直都盯着她呢,并不愁她能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儿来,也不是非撵走她不可。
如今见这傻大姐儿竟然如此醒事,自己个儿便垫了个坡下了驴,庄氏姐妹就笑了,庄媛更是忙喊着自己的丫鬟快去取药油来。
等药油拿来了,庄媛便一边亲自替赵明美抹上揉起来,一边敲打起她来:“你也别怪宋姐姐捏你胳膊,若是我身手够快我也捏你。”
“你既是要胡噜宓姐儿的头发,作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搁在谁眼里谁不以为你要撒泼打人?”
“再说你以为宋姐姐只是和宓姐儿好,和你就不好了?”
“她若不是为了你好,她才不拦你呢,你尽管去打宓姐儿好了,等你真将人打了,倒看最后是谁哭。”
庄媛这连揉带打的手段实在是高明,立刻便令赵明美心服口服的连连点起头来,先是抬脸谢罢了宋千红,又与韩宓道了歉。
28.生非
可惜眼下的汀兰馆再被庄媛抹稀泥抹得一团和睦,那厢到底跑了个戴如玫。
戴如玫又深知自己嫡母的性子,嫡母是万万不许她在外头丢人现眼的,等她一路回了家,也便提都不提自己的错处,珠泪涟涟的便跟嫡母告起了状,字字句句都是韩宓如何欺负她。
这么一来饶是戴夫人再怎么行为端庄,也难免登时就被气得变了色。
那韩家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儿罢了,却仗着与温靖侯夫人娘家有远亲,养出来的女儿便这么嚣张,还欺负到了戴家头上?
只是戴夫人再恼,也不会因为两个孩子斗嘴,便亲自去温靖侯府要说法,更不会径直打到韩家去。
且不说她本就是三品大员的妻子,事事都要为自家老爷多多考量,那韩太太的亲哥哥又是西川布政使,自家老爷当年也受过何老太爷的恩惠,还要唤何老太爷一声恩师。
单只说脸面这个事儿,便是她异常在意的不是么?她又不是那些下作泼妇……
她便一边招呼身边的丫头将玫姐儿带下去洗洗脸,一边喊来了一位姓曹的妈妈,叮嘱曹妈妈立刻往温靖侯府去一趟。
“我们家既是要脸面的,你去了也不要随便大呼小叫,只要将韩家那位大姑娘的所作所为回禀给温靖侯夫人知道便够了。”
只不过那位曹妈妈才刚答应了便要转身离去,戴夫人又后悔了,连连喊住她道,你索性连温靖侯夫人那里也别去了,“你只管去汀兰馆见见姑娘的先生罢了。”
汀兰馆再是温靖侯府的学馆,学馆里却不都是庄家的孩子;如今不过是附学的韩家大姑娘惹了祸,告到温靖侯夫人那里算个怎么回事?
倒是汀兰馆的温先生,这几年来一直教着这一群女孩儿,女孩儿们哪里错了,也自该先生出面惩罚教导。
曹妈妈连忙答应了。
谁知等她来到温靖侯府到了汀兰馆,却没见到温先生,只因为温先生的课都在上午,午后却是高姑姑的女红针黹课,温先生此时便出门访友去了,说是得傍晚才能回来。(.棉、花‘糖’小‘说’)
曹妈妈也便犹豫了片刻,就擅自改了主意。
那温先生既然不在,她今儿也不能白白来一回不是?
她就一边立在汀兰馆外面等待下课,一边隔着窗打量起学馆里坐着的女学生来,虽不认识哪个是韩宓,却总听得戴如玫学说女孩儿们的模样,还真一眼就将韩宓分辨出来。
再瞧那女孩儿如今正认真的捧着绣花绷子,仔细的一针一线绣着花儿,看起来倒不像个泼辣的,曹妈妈就忍不住撇嘴笑起来。
她可不管这韩家大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品,总之欺负到了戴家头上就不成!
谁知也不等曹妈妈嘴角的嘲笑落下,身后便响起了一声厉喝:“你这婆子是哪里来的,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曹妈妈慌忙转身望去,来人正是庄岩与他的小厮关山,方才那声喝问便是发自关山之口。
原来庄岩也得知韩宓意欲停学,却不知他母亲早将此事摆平,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
等他下了午后的骑射课,也便连脸上身上的汗都顾不得清洗了,更是连衣装都没换,就带着关山匆匆赶来汀兰馆,想要尽早说服韩宓不要停学。
却也正是庄岩还穿着一身骑射课上的衣服,此时额头上还满满是汗,那曹妈妈又从未见过他,便将他当成了这温靖侯府的武师,也没想想堂堂温靖侯府,哪里会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家护院。
曹妈妈便连个礼都没施,嘴角的嘲笑反而更浓了。
她还当是谁敢在她身后大呼小叫呢,原来不过是两个小厮罢了!
“这里可是温靖侯府的女学馆,还请两位小哥别在这里停留了,至于老身是来做什么的,也不归二位管。”
关山登时被她气了个倒仰,正想厉喝她好一个不长眼的婆子,却被庄岩按住了肩膀,分明是不许他说话。
而庄岩却往前又上了几步,笑问曹妈妈道:“妈妈既知道我们是这个侯府的小厮,而我瞧你却不像这个府里的婆子,你张口便想撵走我们意欲何为?”
曹妈妈不由得有些慌了。
难道她能告诉眼前这俩小厮,她这是想等着汀兰馆的女红课下了,便闯进去大闹一番,最好再逼着那韩家大姑娘前往戴家给自家姑娘赔礼道歉?
其实曹妈妈打心眼儿里也看不上戴如玫这个庶女。
若玫姐儿不是骨子里就带着生母那边的小家子气,哪里就至于随便被谁欺负了去!真真是白白辜负夫人对她这么些年的教养了!
可谁叫自家夫人没个女儿,而曹妈妈的女儿也正是戴如玫身边的二等丫鬟?
那么只要哄得夫人高兴,再给玫姐儿出了气,自家女儿在玫姐儿身边的地位也就更稳当,将来更能跟着玫姐儿嫁入高门不是?
曹妈妈便连连往后退,只想退得远些后,这俩小厮就再不会逼问她;大不了她还可以先进后宅,这俩小厮总不能也追进去。
殊不知庄岩方才已经说过了,这里可是温靖侯府的地盘儿,只需庄岩一个眼色,关山已经将曹妈妈的退路堵死,哪里还会叫她退入后宅?
曹妈妈见状就更慌了,情知再不解释不行了,立时便色厉内荏的喝道,我可是戴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
“我们大姑娘今儿在汀兰馆被欺负了,我奉夫人之命前来问问缘故不成么,两位小哥儿若是不信,尽管去问门房!”
庄岩听罢这话就笑了:“妈妈倒是早说啊,若是你早说了,我不就替妈妈喊个人来领你进内宅见侯爷夫人去了?”
话说到这会儿,庄岩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哪里猜得到曹妈妈这是想闯进汀兰馆为难韩宓去。
只是这位戴家的妈妈也太不懂事了些,若说戴如玫真在学馆里受了委屈,她一个婆子就该进后宅找夫人身边的妈妈说话儿,而不是站在这里贼眉鼠眼不是?
庄岩便想招呼关山去给曹妈妈找个婆子来,也好领她去后宅;谁知曹妈妈顿时就恼了,直道小哥儿这是什么话。
“虽说这汀兰馆是温靖侯府开的,到底冤有头债有主,之前是谁欺负的我们大姑娘,我便找谁说话,叫我闹到侯爷夫人面前去告状算得怎么回事?”
“那韩家不过是个小小从六品,凭他们家的姑娘也敢欺负我们家姑娘,我若不给她一个好看,我们姑娘将来也甭来汀兰馆上学了!”
这话音也不等落下,曹妈妈便眼瞧着庄岩已经变了脸,他额头上虽然还挂着汗,一直都未来得及擦拭,目光却无比锐利起来,整张脸也立时便杀气腾腾、令人不敢直视。
更不待曹妈妈想明缘故,庄岩便冷声道,原来这位妈妈是来我们府上无事生非的。
“既是戴府嫌弃我们温靖侯府的学馆什么人都收,没得带累了你们家大姑娘,还请妈妈给我那位表伯母戴夫人带句话,请她替你们大姑娘另寻高明吧,温靖侯府不伺候了!”
庄岩既是要叫戴夫人一声表伯母,他当然知晓戴夫人并不是那种没形状的当家夫人,更不是那等一味溺爱自家孩子的假慈母,论理说他也不该迁怒戴家。
只是戴夫人今日派了这婆子来,这个婆子又如此不懂事,难不成反叫自家吃这个亏,甚至叫宓姐儿受这个委屈?
就说这婆子满口的“小小从六品”吧,明里瞧着只是看不起韩家而已,实则还不是埋怨上了温靖侯府,嫌弃这汀兰馆收学生时没睁眼?!
曹妈妈登时呆愣住了。
这、这小哥儿管他们夫人叫表伯母?又口口声声都是“我们温靖侯府”?
敢情方才是她看走了眼,眼前这位其实是温靖侯世子不成!
曹妈妈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哐当一声跪倒在地:“老奴有眼不识金镶玉,没认出您是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大人有大量,别因着老奴不懂事,便叫老奴给我们夫人带这种话。”
“我们夫人也不知老奴擅自做主了,若是老奴这般将话带回去,必被夫人责罚,世子爷饶命啊!”
要知道他们夫人可没叫她来汀兰馆闹事,是她自作了主张,却也不等动手便被温靖侯世子抓住了呀!
那她若是想活命,眼下不求这位爷又该求谁呢?
庄岩便冷冷的笑了:“过去总听旁人说什么宰相门房七品官,我还不信,今儿倒是从你这个婆子身上见识到了。”
他就说他那位表伯母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便偏听偏信的叫这婆子来找宓姐儿替戴如玫出气吧!
“若不是今儿遇上我,反叫你得了逞,连我们温靖侯府的学馆也随你撒泼,你明儿是不是就敢霸占我们家后院发号施令去了?”
曹妈妈哪里还敢辩解,也就只好不停磕头,口中也不停道是老奴的错儿:“还请世子爷大人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老奴再也不敢了。”
也就在曹妈妈拼命磕头求饶之际,汀兰馆里也散了课,高姑姑才一出门就瞧见这一幕,便匆匆走上前来问缘由,只因她也怕是哪个学生家里的婆子来生事,正被世子爷责罚呢。
毕竟这里可是汀兰馆,温靖侯府上可没有这么不懂事的婆子;而若是女孩儿们家里找来的,世子爷却这么责罚一个外人儿,便有些过了。
庄岩便笑指着地上的曹妈妈对高姑姑道,她方才想闯进汀兰馆给韩家大姑娘好看呢:“说是宓姐儿欺负了她们戴家的大姑娘。”
“这若不是恰巧被我碰到了她,谁知道这婆子会生出什么事来?”
29.挽留
五十出头的高姑姑如今虽然只是个教女红的师傅,早以前却是袁氏娘家母亲身边颇为得力的仆妇,陪袁氏出嫁后,又替袁氏打理了七八年的陪嫁绣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后来发现高姑姑绣花多年已经伤了眼睛,袁氏便叫她回来荣养;还是高姑姑主动提出,不如由她每日午后在汀兰馆给女学生们上上女红课,既不是什么吃力事儿,也算替自个儿打发闲暇时间了。
既然高姑姑的经历摆在这儿,也就不是个糊涂人。
她就说戴家那位大姑娘怎么突然缺了课,原来是同窗之间起了争执,便连告假也不告一声,亦不请先生们出面做决断,就跑回家去找援手去了?
那也怪不得戴家这个婆子如此无礼了,连戴家大姑娘都这么不懂事,一个下人又会如何懂事呢?
高姑姑想通了个中缘由,难免轻笑出声:“我就说世子爷向来宽厚,今儿为何却突然惩治起个婆子来,这婆子还不是温靖侯府的下人。”
“敢情这婆子是将我们汀兰馆当成菜园子了?”
别看高姑姑并未责备曹妈妈在温靖侯府横冲直撞,而是只提了提“汀兰馆”,听起来又只是嘲笑了曹妈妈本人,这话还是将曹妈妈臊了个老脸通红。
高姑姑实则还不是在笑话戴府没规矩,否则也不会惯出她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来,连学馆都想闯?
曹妈妈便在悔恨难当中再也不敢辩解半个字,只因她也明白多说便是多错,心里却难免将戴如玫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玫姐儿不省事,自家夫人也不会叫她走这一趟,不但自己受了一回屈辱,还连累了自家夫人!
这时的曹妈妈又怎么会怪到自己身上来,若不是她真将温靖侯府当成菜园子了,又颇有一副私心,她怎么会被庄岩捉了个正着?
却也就是曹妈妈的毫不辩解,外加上之前她便已经磕了无数个头求饶,令庄岩突然觉得索然无趣了。
这婆子终归只是个下人,又是旁人家的下人,也没真叫宓妹妹吃了亏不是?那他又何苦再不依不饶?
何况他此时也瞧见汀兰馆里又出来人了,走在中间的正是韩宓,他便沉声招呼关山,快将这位妈妈扶起来送出去吧。(.$>>>棉、花‘糖’小‘說’)
宓妹妹是没被曹妈妈如何不假,可若不赶紧将人打发了,之前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了!
想当年何家表姨母本就不大情愿送宓姐儿来汀兰馆附学,还不就是明知韩家地位低微、生怕宓姐儿受了委屈?
那他就不能在牢牢护了宓妹妹四年后、却偏在两人的亲事定下来时,反叫她被人轻视啊……
殊不知韩宓却是个眼尖的,她才一出了汀兰馆的门,不但早就瞧见了庄岩与关山主仆,还一眼就认出了地上跪着的那个婆子,分明就是戴府的曹妈妈。
她心头难免冷笑起来,暗道她重活了这一次,还真是提前引发了不少的事。
想当年这曹妈妈虽然也跳了出来,不遗余力的在她韩宓面前造起了庄岩的谣,只为了叫她厌恶庄岩、再与庄岩退婚,也好叫戴如玫捡个漏儿,却不像这一世这么早、这么迫不及待啊?
只可惜那时的戴如玫再与这曹妈妈上蹿下跳得不亦乐乎,到底也没得到想要的,反叫利用她们的孙氏娘儿俩捡了个大便宜,说起来也算是报应了……
而庄媛与庄婷姐妹俩既是还走在韩宓前头,眼神儿也不比韩宓差,两人又怎么会对不远处的一群人视若无睹。
庄媛也便在关山才一伸手去拽曹妈妈之际,就要开口喊停——谁叫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从两年前便开始跟着袁氏学管家。
虽然她并不知道曹妈妈是哪家的下人,眼下既是碰上了,也该过问一番不是?
韩宓既是心头有数儿,见状连忙抓住庄媛的衣袖,又连连对她使起眼色阻止起来。
也就是这厢这么一拖延,那边的曹妈妈已被关山从地上硬生生拉了起来,又被扯着胳膊离开了。
庄媛不由得一头雾水:“宓姐儿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宓姐儿虽是在汀兰馆附学多年,却从不曾拦着她过问琐事啊?怎么今儿却多事起来,连个不知道谁家的婆子也护起来了?
好在过去的一年里,但凡戴如玫将什么要紧物件儿丢在了家中、忘记带到学馆来,都是曹妈妈来送,若逢雨雪天气,亦是曹妈妈来接,庄婷也便见过这婆子两回。
如若不然,戴夫人今儿也不会只打发了个轻车熟路的曹妈妈,很当另派身边更得脸的仆妇过来。
庄婷便轻笑着附耳告诉她堂姐,你只管听宓姐儿的准没错儿。
“那婆子可是玫姐儿他们家的下人,不论她是来做什么的,有大哥和高姑姑出面处置了已是再好不过,哪里再用我们姐妹出头。”
庄媛顿时微微红了脸,又想起袁氏前几天略带埋怨跟她说,说她明明许多手段都已学得了母亲一多半真传,为何却偏偏总有些脸盲不认人儿。
这要不是宓姐儿及时将她拉住了,婷姐儿又及时告诉她那婆子的身份,她今儿岂不露怯了?
她母亲可是正跟段家给她议亲呢,若不出意外,两年后她便要嫁进段家做宗妇……
段家世子的亲妹妹段思羽虽是从不在这些小事上用心,若无意间得知她竟不认人儿,显然离着做宗妇的本事还差着距离,这门亲事也必起波折!
可等庄媛再从暗自懊恼中醒过神来,她的脸色又变了。
连岩哥儿都忍不住对那戴府的婆子出手教训了,难不成那婆子竟是来替玫姐儿出头的,又被岩哥儿抓了个正着?
这、这戴家是将温靖侯府当成什么地界儿了?!
韩宓却是仿佛看得出庄媛心中所想,就轻声笑着安抚起她来。
“就算那婆子真是来替玫姐儿出头的,这般行事又不够尊重温靖侯府,媛姐姐又何必和她们主仆置气?来人又不是戴夫人。”
庄媛紧紧板着的脸登时一松,又忍不住扑哧笑了。
宓姐儿这话说得可真在理儿——就玫姐儿那般不懂事的丫头,也就配叫个不懂事的婆子来出面了!
只是庄媛等人也清楚,既是那曹妈妈被庄岩碰上了,那就不是巧合,庄岩只要前来汀兰馆,必是来找宓姐儿的。
想必是岩哥儿也听说了宓姐儿要退学,便匆匆赶来拦着呢。
几人便互相对了对眼色,非常默契的扭头又回了汀兰馆,只将韩宓一人丢在了汀兰馆大门口。
这时高姑姑也已经走了,关山去送曹妈妈还没回来,韩宓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庄岩的目光中便忍不住饱含了歉疚。
她既是在天津卫金家做了十几年的大当家,又是重活了一回的,曹妈妈与戴如玫这点小伎俩当然再也瞒不过她。
可她前世为何就偏偏信了这主仆俩的上蹿下跳,还真以为她娘没了后、她就再也没了倚仗,温靖侯夫人也就没必要再将庄岩正妻的位子给她留着了?
更有甚者,她竟然也信了连庄岩都不再在乎她,甚至还嫌弃起了她丧妇长女的身份?
庄岩哪里知道韩宓的歉疚是因着前世而起,他本就着急挽留她、叫她不要退学呢,却瞧见她如此神情,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
难道宓妹妹已经定了心意,无论谁如何挽留,她也必要退学?
可是宓妹妹到底才十二岁啊!若是她眼下就退了学,他与她又有婚约在身,今后哪里还好再频繁见面!
庄岩便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将韩宓抓在手里再也不放;大不了他再多恳求她几句,求她万万不要退学,等自家真正给她下了定之后,再放她回家待嫁也不迟。
至于那些从规矩礼法里头生出来的非议,自有他替她挡着呢,他若不在乎,旁人的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韩宓手上顿时一紧,再垂头时方才发觉自己只顾得沉浸在歉疚与懊悔里,手却已被庄岩紧紧握住。
她慌忙将脸上的歉疚收了起来,又对庄岩露出软软的微笑:“岩哥哥怎么连衣裳都没换就匆匆跑来了?”
谁知就听得庄岩已似哑了嗓子,低声恳求起她来:“你不退学不行么?”
“我若是早知道……换了庚帖便令你不得不回家待嫁,还不如就请母亲只跟何家表姨母换了信物呢!”
“如此也算既没辜负你,又不用叫你早早避嫌,你我再不好见面了!”
就像她当年要出嫁的那天凌晨,他趁着夜色尚未褪尽、翻墙来到她的闺房窗外,哑声告诉她一切真相时一样。
当年他亦是类似的话:“我若是早知道……与你定下亲事就需要避嫌,两人再不好见面,却因此叫你以为我移情别恋,还不如每天这么翻墙来见你!”
韩宓的心头顿时酸楚起来,几乎就想马上与他认个错,再恳求他原谅她,只是她也知道她不能。
而她之所以想退学,还不是情知自己的婚事既已定下,也算有了定心丸,这才想要回家陪着她娘应对那些明枪暗箭,也免得她们娘儿俩重走老路。
可她一来已经给她祖母去了信,祖母马上就会前来京城替自家镇宅,二来又得了袁氏的有力支持,想来就算不退学也能运筹帷幄,还能更好的与庄岩培养情分啊。
那她又怎么会非钻退学的牛角尖,还令庄岩这般忧伤不快活?
她便比方才问他怎么没换衣裳的声音还软,笑声还轻:“原来岩哥哥是来阻止我退学的?”
“看来你今儿中午必然没得空儿来给我送菜,也就不知道我午膳是去后宅陪着表姨母和岑哥儿用的了。”
“岩哥哥你放心,表姨母已经挽留我了,说我不用急着退学,我、我愿意听表姨母的……”
庄岩欣喜若狂:“真的?”
他当然不是怕韩宓骗他,她说什么他都信;只是他也没想到,他母亲竟然也如此开通。
“当然是真的了。”韩宓娇俏的笑着:“我何尝骗过你一回呢?”
30.亲人
庄岩立时便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想提议道,不如今儿再由他亲自送她回家。(.)
只是这时他也纳过闷来,敢情他从演武场匆匆赶了过来,连身上的短打还没换掉,也就怪不得那戴家的婆子将他当成了小厮。
他就轻声与韩宓商量道,宓妹妹若是不着急家去,不如再等他两刻:“等我回去换了衣裳就来送你。”
韩宓轻笑着摇头:“若叫我说呢,送我回家并不是什么急事儿,你若是愿意,哪一日都可以送我。”
“倒是今日与往日不同,岩哥哥还不如洗浴过后换了衣裳,便早些回后宅去,也好跟表姨母道个谢。”
话既说到这里,她就悄声将袁氏给了她一本小册子的话也讲了,说这可不是什么举手之劳。
言之意下便是袁氏虽与庄岩是母子,她又是袁氏亲自给庄岩定下的媳妇,袁氏也是为她颇费了心的。
她中午是给袁氏道过谢不假,可庄岩若是再去与袁氏道声谢,也好叫袁氏知道,他并不是那等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傻小子,也算是一种最贴心的安慰了。
想当年庄岩到底没娶成她,可没少令袁氏替他焦心,好在如今还有机会重来……
庄岩也是没想到,前几日他不过是随口一提,说是韩家表姨夫或许有把柄在孙寡妇手里,其中也未必不是替韩云枫找借口开脱的意思,他母亲却当了真,还果真将那把柄拿到了手里。
那他母亲这一回的功劳可大了!
他便连连点头:“那我听你的,今日先早些回去跟母亲道谢,改日再送你。”
……其实韩宓自打十六岁嫁进金家去,没多久她就明白了,身份低微的人难免自卑,自卑也极容易引发多疑,多疑又很轻松的便坏了人的一生。
比如她若不是太过自卑,总觉得自己这个丧妇长女配不上庄岩,又怎么会被孙氏母女与戴如玫、与庄娆等人联手骗得团团转?
她又么怎会自以为是的做了决定,想着与其将来被庄岩弃如敝履,还不如由她早早抛弃他,还更加自以为是的安慰自己,这就叫长痛不如短痛?
再比如她那前世的夫君金朝德,金家再怎么堆满金山银山,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金朝德又怎么会以为自己配得上韩宓这个五品官的嫡长女?
因此上韩宓也就打定主意,这一世她必不会再犯那自卑的错儿,哪怕她那渣爹的劣行已经明明白白摆在她婆家眼皮子底下。[.超多好看小说]
只是等韩宓上了归家的马车,又将那记着她爹黑账的小册子重新握在手里,她突然又是灵机一动。
袁氏是已将这小册子拿到手了不假,还说自有其他把柄令孙氏有口难言,更不用怕孙氏已将这小册子的副本交到了孙氏娘家大伯父手里。
难不成袁氏也拿到了那个足以令孙氏终生翻不过身来的小辫子了?和庄岩留给她的那封信里说的是同一件事?
要知道她还想将这小辫子送到孙氏的妯娌、平乐长公主手里,再借着平乐长公主之手弄死孙氏呢!
可若换了袁氏,她本人与孙氏之间到底没有这么大的仇恨,不知袁氏是否会手下留情,拿着那个把柄也只是为了叫孙氏再也蹦跶不起来,而不是为了要孙氏的命?
韩宓的手就不由得握紧了,只将那小册子握得越来越皱。
只因她也怕万一她对孙氏出了手,再被袁氏看出端倪来——袁氏可是她的准婆母,若因此却叫准婆母认为她是个手段狠戾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好在韩宓到底没白在金家历练十几年,对下雷厉风行的手段她擅长,对上徐徐图之的法子她也不是没用过。
更何况孙氏那把柄既然已不是她一个人知道,另一个知情人还是袁氏,就如袁氏原话所说,再不用怕孙氏如何蹦跶,她又何必太急切?
她也便重新将那本小册子收了起来,此时马车也到了自家门口,她理了理裙子便扶着青芽的手臂下了车。
这时她便听得门房上笑着告诉她说,大舅老爷来了:“大表少爷与二表少爷也来了,大姑娘快些回后院去见见吧。”
韩宓这才想起来,原来大表哥与二表哥已是到了下场乡试的时候,当年大舅舅回京述职,便将他俩都带了回来,只因何家的籍贯还在京城,若要参加秋闱,非京城不可。
可惜韩宓也知道,当年就是因为她娘的突然去世,那日子口儿距秋闱开考不过是六七天,多少也影响到了两位表哥的发挥。
大表哥本有解元之才,却只在秋闱里中了个举人,二表哥更是榜上无名。
她便忍不住紧紧握起拳头,暗道这一次再也不能叫曾经的事情发生了——只要她娘还好好活着,应该就影响不到两位表哥的秋闱了吧?
也许就是她赶往后院的脚步急切了些,等她迈进正房,又上前给她大舅舅与两位表哥施礼时,那本被她藏在袖笼中的小册子突然就滑落出来。
她二表哥何晟又偏偏是个跳脱性子,快步上前便将那小册子拾在手中。
韩宓登时被吓了一跳,心跳得如同擂鼓。
她是会好好护住她娘不假,也必然不会再叫她娘的去世乱了两位表哥的心;可若是叫两位表哥也知道了韩云枫的作为,岂不是另外一种影响?
她就慌忙伸手欲夺,脸色也涨得通红,却架不住何晟躲得比她还快。
好在她大舅父何凤亭本就是个疏朗性子,见状便笑斥何晟:“女孩儿家贴身带着的小玩意儿你也好意思捡来看!还不快还给你表妹!”
此时的何凤亭以为那小册子里不过是些花样子罢了,再不然便是些伤春悲秋的诗词或者小话本。
而何晟也不过是为了逗逗表妹,虽将那册子捡到手中,也并不曾翻看一眼。
如今听到父亲斥责,他便慌忙将它递还给韩宓,口中却忍不住笑道,表妹可真是越大越不识逗了。
韩宓顿时对他翻了个白眼儿:“二表哥倒是越大越爱逗人了。”心中却因为她大舅舅的到来,突然对那小册子有了新的计较。
袁氏是叮嘱她将这本小册子留着、也好替她娘甚至替她傍身不假,如此也算是给韩云枫加了个紧箍咒,这一辈子也不怕他跳出什么大天去。
可是她娘到底又怀了身孕啊!
那若是还将这本册子交到她娘手里……或令她娘思虑过重,或令她娘与韩云枫再难重归和睦,哪怕那和睦只是面子事儿,单只为她没出生的弟弟着想,这样真的好么?
与其如此,还不如索性将这册子交给大舅舅,再叫大舅舅与韩云枫深谈一次呢。
她那好父亲为此对孙氏都言听计从了,连些个毒燕窝毒阿胶都敢往后宅送;
如今孙氏已是失去了这本账册,失去了对韩云枫的拿捏,倒看他还会不会继续对她假以辞色!
再说这本账册从今后可是握在大舅舅手里了,如果这真是韩云枫的软肋,他不也得心甘情愿维护她们娘儿们,更得心甘情愿的与大舅舅站在一起了!
韩宓这般打定了主意后,便笑着与她娘和大舅舅、两位表哥告了声暂退,说是要去厨房看看菜色。
“这可是给大舅舅和两位表哥的接风洗尘宴,不亲自去盯着总是不放心。”
何凤亭既是已从何氏口中得知,自家外甥女已经与温靖侯世子换了庚帖,此时也当然不会拦着。
他也是有女儿的,还比韩宓大一岁,半年前已定下了婆家,顶多两年后便要发嫁。
女孩儿家既然总要出嫁的,到了年纪便都该将中馈学起来,也省得到了婆家一问三不知,那才叫真成了面团儿、随便婆家怎么拿捏了呢。
何凤亭便笑着对韩宓摆手:“如此大舅舅就等着坐享其成了。”
论说何氏本就不是善于诉苦的人,当年又是她自己选中的韩云枫,外加上娘家哥哥虽然来了,却还带来了两个侄子,当着小辈面前跟兄长哭天抹泪要撑腰,再不是她的性格。
只是她这一胎到底年龄大了些,与怀着韩宓时的轻松再不一样,如今见得女儿乐意为她分忧,她也便笑着对女儿点头,分明是分外赞成女儿出面打理宴席。
不过等韩宓重新带着丫鬟婆子陆陆续续离开正院,何氏的笑容还是渐渐消失了,只因她也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派个小厮去衙门里给韩云枫送个信儿。
若是依着她的本心,她当然很不愿意在自家人团聚时的桌上,多出韩云枫这么一个煞风景的货色。
可是自家兄长今日到京,若是韩云枫这个做妹夫的却偏偏缺了席,岂不更是一种失礼?
也就在何氏犹豫间,青芽去而复返,轻声回禀道大姑娘让她来回太太。
“大姑娘刚回来时就遣了小厮去跑腿儿,告诉老爷下衙后务必径直回家,也好给舅老爷和两位表少爷接风。”
“大姑娘怕太太又差人差重复了,便叫奴婢来禀报太太一声,太太不用再派人去衙门了。”
等青芽离开后,何氏抬头便瞧见她兄长投来疑惑的目光。
也不待她开口解释,何凤亭便打发两个儿子:“你们去前院你姑父的书房坐一会儿,我有话单独与你们姑母说。”
何凤亭是什么人?西川布政使已算得上是封疆大吏!
那他若是看不出自家妹妹的一点小心思,外加上他和两个儿子已经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曾听到何氏吩咐下人去给韩云枫送信儿,想来多半是妹妹与妹夫起了隔阂,他这些年的仕途也白混了!
再说了,他们爷儿仨可是被何氏派出去的下人从通州码头接回来的,那些下人又全是何家陪嫁来的家仆。
这一路上他就多少也从下人们口中得知了一些事。
譬如这正房西边不远处的西小院,不但住了一位身孕比何氏还早一个多月的通房,还住着两个何氏新买回来的官奴,那俩官奴又一个比一个长得美貌……
31.隐私
何氏既是派出了自己的陪房,也就是王妈妈的丈夫与长子前去接她大哥,她又怎会不知道,从通州到京城内城的路那么长,韩家的事情再也瞒不过她大哥去?
而她之所以令自己的心腹陪房前往通州,而不是打发前院那几个与韩云枫更贴心的家丁,其中也未必不是想叫自家兄长对韩云枫最近的所作所为……提前有个数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因此上听见何凤亭打发两个侄儿离开,何氏便已露出些微苦笑,情知她大哥已是迫不及待要开口询问了。
等两个侄儿的背影彻底消失了,她便将苦笑收起来,却也打算不用询问,就主动彻底跟她大哥交待了。
“我方才没急着打发人去衙门送信儿,便是怕哥哥才知晓一些真相后,就立刻与韩云枫碰面,一时半刻的压不住火气。”
何家虽是数代的清贵读书人家,何凤亭成为一方封疆已是六年整,说句不怕犯上的话,又仗着西川山高皇帝远,他也许早就忘了什么叫忍气吞声吧?
那她又何必将好好的一个接风洗尘宴搞得硝烟密布如同战场?韩云枫脸皮厚不在乎,他们兄妹还在乎呢!
要知道她可整整三年没见到娘家人了,大哥这些年一直远在西川,只有三年回京一述职,兄妹二人方能短暂相聚。
更别论二哥五年前便去了闽南,怎么一个天高水远了得;小妹当年虽然嫁在京城,三年前却随着妹夫外放去了辽东,兄妹四人早就天各一方……
那便趁着韩云枫还未回来,先跟她大哥透个底,再求她哥哥压制压制火气吧,总之不能叫好好的相聚被她那混账夫君搅了。
何凤亭却是非常敏锐的从何氏短短一句话里,便听出了自己知晓的还不是全部,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他就说么,如果仅仅是个韩云枫的通房有孕在身,他妹妹随后便又往西小院里塞了两个新买的丫鬟,那厢已成三足鼎立之势,这手段便已足够使了。
这哪里还用得着自家妹妹如临大敌,至今他已到来两个多时辰,却还没往衙门送信儿,也好早些将韩云枫请回来陪他。
只是碍于自家妹妹也是有身孕之人,何凤亭便又非常迅速的收起了不快神色,那句意欲埋怨她为何不早早给他报个信儿的话,也到底没能埋怨出口。
她若能早些报信给他知道,说是韩云枫已经靠不住了,即便他人在路上,照样能掐死韩云枫的升迁之路不假。[.超多好看小说]
可万一她也是一直蒙在鼓里,最近两日才刚醒悟呢?
再说他何凤亭既能令韩云枫连升三级,若是不看宓姐儿和秋娘肚里的孩子面上,照样也能叫那混账被一撸到底!
何凤亭便分外的胸有成竹,只等着何氏解释一切;只是他到底也没想到,他那位好妹夫韩云枫竟然如此狗胆包天,竟与外人联手,想害他妹妹性命。
这时也就多亏何凤亭虽是疏朗性子,却偏偏越是大事面前越冷静,待他听罢何氏的缓缓诉说,他反而轻轻眯眼笑了起来。
话说他当年考中庶吉士后,可是刑部观政出身,他又怎么会不清楚,欲想给人定罪,推论能力自是要有的,如此才方便顺藤摸瓜,可各方证据也必须充分。
可偏就是他那才满十二岁的外甥女,既知晓留存了毒燕窝毒阿胶作证据,还知道去孙家铺子骗出一份出货单来,也能推断出韩云枫或许有把柄握在孙寡妇手中,这才不得不配合孙寡妇谋害正室!
若非如此,这次等待他回京述职的就未必是表面上尚且平静的韩宅,也不是虽怀了身孕却调养得满面红光的妹妹秋娘吧……
何凤亭便不但没有震怒,还说出了连他自己之前都不敢想的话:“这便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知道了,这之后你还只管照常调养外带好好过日子,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哥哥我和宓姐儿吧。”一副不许自家妹妹再掺和的霸道。
……也就在这时候,韩宓已经从厨房里出来了,又凑巧般遇上了她的乳母芸姑姑,芸姑姑又凑巧般刚从二门那里进来。
刚碰上头的主仆两个也便不急着回正房,韩宓更是打发绿芽退后了十几步之遥,一是不想叫绿芽听见她与芸姑姑的谈话内容,二也是替她盯一盯周围来往仆妇,这才点头对芸姑姑示了示意。
芸姑姑就勉强按捺住满心的惊涛骇浪,悄声告诉韩宓道,大姑娘猜得果然一点错都没有,那孙寡妇前往普会寺礼佛的几日,苏驸马也果然就住在普会寺二里之外的庄子上。
“另外苏驸马也真的只带了留在苏家老宅教养的侄儿苏鹏远,自己那个病秧子独生子苏鹏程却并未跟随。”
韩宓自是看出了芸姑姑的惊慌。
苏驸马到底是皇亲国戚,若叫苏家或是平乐长公主得知韩家下人有意窥探苏驸马隐私,韩家可毫无抵挡之力,甚至连辩解之言都说不出半句。
更别论她是在芸姑姑的亲身服侍下长大的,就算她已经在温靖侯府附学了几年,真正的她有几斤几两,芸姑姑怎么会不清楚。
现如今她却仿若通了神,连孙寡妇与大伯哥苏驸马有通奸之嫌都猜得到,还说什么孙寡妇膝下的儿子极可能不是死鬼苏同知的种儿,而是苏驸马的骨血,芸姑姑岂不真快被她吓死了?!
韩宓也就不忙着应声说一句她知道了,而是同样悄声安抚起了芸姑姑。
“苏驸马再是皇亲国戚,却不是天生的驸马,他的一切荣华富贵与名分全是平乐长公主乃至皇家给他的,姑姑怕什么?”
这话就好似纶音佛语,令芸姑姑浑身的紧张登时便松懈开来。
是啊,她怕什么?平乐长公主若是高兴,苏驸马自可以做一辈子的驸马,可反之呢,落魄的驸马不如鸡!
韩宓此时也不忘趁热打铁,又劝芸姑姑也不用为栓柱担忧——栓柱是芸姑姑的儿子,今年十四岁。
这次派人前往普会寺周边摸底,韩宓便差了栓柱去,芸姑姑所知晓的一切,也是栓柱托芸姑姑转达给她知晓的。
“趁着眼下叫他多历练历练,将来我也好带着他和姑姑一起做陪房,更好跟温靖侯世子开口,好叫他多提拔提拔栓柱不是?”韩宓轻声笑道。
“要不然姑姑以为我怎么知晓这些旁人家的隐私?这还不是温靖侯世子暗地里替我打听到的?”
“若不是我想叫栓柱多学点本事,打探消息的事儿……世子身边多得是能人抢着替我做呢。”
“可他们到底是温靖侯府的人,远远算不上我自己人啊,姑姑你说呢?”
这一颗又一颗的定心丸送过去,芸姑姑也就接得再踏实不过,甚至还主动替栓柱请缨道,大姑娘以后有事尽管使唤那小子。
韩宓笑着点头说好,等她走在返回正房的路上,亦是笑着松了口气。
今日若不是袁氏跟她说,她事先当然不知道孙寡妇早两天带着苏樱去礼佛了,而袁氏也正是趁着砖塔胡同苏家空虚之时,才派人顺利的将韩云枫那本黑账拿到手。
可她毕竟还有前世的记忆在,既知道孙寡妇最爱去普会寺礼佛,多少年都没变过,又从庄岩留给她的信里得知了孙寡妇的致命秘密不是?
庄岩的信里是这么写的,说是她继母孙氏之所以最爱去普会寺礼佛,缘故便是苏驸马、也就是孙氏的大伯子在普会寺不远处有个庄子。
“苏樱那个同胞兄弟苏鹏远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同胞,他只与苏樱同母,生父却是苏驸马而不是苏同知。”
“苏同知不是司狱出身么?孙氏当年才怀上苏樱没多久,苏同知便在一个犯人手中吃了暗亏,之后虽多方求治,到底无果,人已几近不能人道,又哪里再生得出儿子来……”
因此上就在两天前,韩宓便悄悄的通过芸姑姑传话,派了栓柱去替她前往普会寺周边查证,那小子今日才带着查证结果回来,正与袁氏告知她的事情赶了个前后脚。
韩宓也便越发断定,袁氏手中的另一个把柄必是苏鹏远的真正身世无疑。
否则依着袁氏的性格与行事手段,要是没有十成把握,又怎么会说出保证叫孙寡妇再也蹦跶不动这种话呢?
韩宓想通了这一点就彻底踏实了,便带着满脸胸有成竹的笑意重回了正房。
这笑容落在她娘和她大舅舅眼里,也就生出了“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与自豪。
可韩宓却因着她大舅舅的欣慰笑容,突然就想起她二十岁那年,据说她大舅舅终于有了回京做官的机会,从二品的布政使也终于能升为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位列大九卿之一。
她当时别提多为大舅舅高兴了,最后却不知为何,大舅舅的升迁却终于成为传言而不了了之。
而她的父亲韩云枫当时亦有升迁消息,最终也同样打了水漂,直到她重生之前,韩云枫已在正五品上坐了二十二年都没动窝儿。
只是韩宓也不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心头虽然生起了新的疑惑,却苦于暂时连不成线,也便掩饰得极好。
等她亲手给她娘和大舅舅续了热茶,便笑着告诉她娘道,她已经遣人前往隔壁院子铺陈被褥幔账去了。
这隔壁自然不是韩家正房的隔壁,而是韩宅的隔壁——这就不得不提起当年的何老太太,替两个女儿买陪嫁宅子时便分外英明,刚好将两处宅子买在了一起。
如今韩宓的小姨母远在辽东,隔壁也就自然成了何凤亭父子三人的暂时下榻之所,就算韩宓两个表哥要在京城苦读几年,又嫌何家老宅离内城中心太远,也不用再去买宅子或是赁院子。
“自打得知大舅舅您要回京述职,我娘隔三差五便差人去隔壁收拾呢。”这个功劳韩宓也不能抢。
何凤亭自然抚掌而笑:“宓姐儿果然是大姑娘了,能替你娘当家了。”
32.进度
韩宓既然不是个真正的十二岁孩子,又怎么会听不出何凤亭的话外之音。[]
她大舅舅这可不单是夸赞她能独当一面了,显然也是在提醒她,既然她已经能替她娘当家,很多事便可以由她出面与大舅舅谈,而不是叫她娘这个孕妇亲力亲为,操心劳神。
她就不带一丝羞涩,大大方方领了何凤亭的夸奖,随后又趁着她娘前去如厕的工夫,悄声与她大舅舅商量好,明日中午舅甥二人在温靖侯府所在的大时雍坊坊外碰头。
“只是大舅舅才刚舟车劳顿了小一个月,明日又要移步屈就外甥女儿,真叫宓姐儿惶恐。”韩宓这才流露出了些许的不好意思。
她大舅舅是她娘的亲兄长不假,又是一方封疆大吏,自有使不尽的高明手段与心机,可这也不代表大舅舅就该替她娘与她出力不是?
大舅舅愿意帮助她娘出口恶气也好,愿意帮助她娘辖制她的渣爹也罢,这都是情份,而不是必须的应该的,更不是大舅舅欠她们的。
何凤亭立时就看懂了她的歉意,也便更加高看了韩宓一眼。
要知道方才他只以为宓姐儿机敏,如今却得知这孩子还重情义懂感恩,而不是随了韩云枫那个白眼儿狼,永远都将丈人和舅兄的扶持当成理所应当。
他就笑着看了看外甥女:“就算大舅舅再累,若能见识见识我们宓姐儿的本事,捎带手还能替宓姐儿相看相看小女婿,大舅舅何乐不为?”
温靖侯世子是还要称呼他一声表舅父不假,可他多年不在京城,哪里知道那孩子如今长成了何等样貌、何等人品?
如今却能趁机见见那孩子,也算替秋娘母女把把关,分明是好事一桩。
韩宓不由得双颊通红,直道大舅舅笑话人――没出阁的女孩儿家再怎么豪爽,被长辈当面提起未婚夫婿,又是怎么一个害羞了得。
……等到亥时送走酒意酣然的何凤亭与何昊何晟父子三人,再与父母道了晚安,回到东小院的韩宓却是一丝倦意也没有。
尤其是洗漱过后上了卧榻,她心中愈发清明,对上一世的回忆也愈发深刻,心头那一份在傍晚时新生的疑惑,就趁此机会渐渐连成了一条线。
当年关于大舅舅与她父亲的即将升迁可是庄岩传给她的,这还能有假么,可为何这些已近确凿的消息,最终却化作一缕谣言烟消云散?
她就想起她二十岁之前的那一年,孙氏的大伯父孙连堂又升了职,等她回京给韩云枫过寿,孙氏便在她面前炫耀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可那孙连堂虽是短短几年内连升了几级,却还离着大九卿之一的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尚有一步之遥。
如今她既然对大舅舅的升迁未果产生了疑惑,而不像当年那样并不耐烦分析朝政,她突然就明白了。
孙寡妇既然早就在手中握着韩云枫的黑账,这黑账未必不会成为孙连堂要挟她大舅舅的把柄啊?
谁叫她娘那时虽然早已作古,却架不住在世间留下了她这个骨血,她可是大舅舅嫡亲的外甥女。
大舅舅或许就是为了她着想,不想叫她有个犯官娘家爹,继而在金家活得越发艰难,这才退让了一步,将势在必得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之位留给了孙连堂。
可也就是大舅舅为她做了退让,便再不能叫韩云枫这个罪魁祸首白白得了好处啊!
于是也便从那时起,韩云枫就被她大舅舅彻底压制了,位居正五品多年也再难谋得高升。
――韩宓理清了这些思绪,在暗夜中忍不住恨得一口银牙咯咯作响。
她大舅舅当年不过是对孙连堂退让一回,不论是出于什么缘故,大舅舅到底真有一身好本事,不过三年后,也就是她二十三岁那年,大舅舅已经成为刑部尚书,照样位列大九卿。
可是那该死的孙氏孙寡妇!
那贱妇分明就是刻意勾引的韩云枫,只因她手中既有黑账做依仗,也便既能拿捏得住这个男人,更能顺利替苏樱抢夺韩宓的未婚夫,还能用各种手段讨好娘家大伯父孙连堂!
这样即便哪一日运气不好,令那苏樱的弟弟苏鹏远之身世被揭穿,平乐长公主也要畏惧孙连堂三分,至少不敢随意拿了苏鹏远的性命去……
而孙连堂既是孙家宗长,又官居高位,既为了不被孙氏连累孙家一族名声,又得过孙氏手中的黑账助力,也便得拼命的替孙氏隐瞒甚至粉饰太平,甚至还要尽力讨好孙氏不是吗?
这般算起来,也正是孙家这些狗男女的里外呼应,就将韩宓与庄岩甚至温靖侯府在无形中玩弄于股掌之间,两人最终还先后丢了性命,孙家自身却得了天大的好处?
只是就算韩宓将个中缘由推断得再清楚,甚至将孙家恨到了骨子里,她也分外明白,很多事既然还没发生,她便无法摆事实讲道理,继而叫谁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对付孙家。
更别论她还没弄清孙家背后是否还有其他黑手。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定会很艰难,因为她只能独自筹谋,悄悄伸手……
难不成她还敢告诉庄岩说,孙寡妇之所以勾引她爹,实则却是为了帮助苏樱嫁给庄岩?甚至是帮着哪位皇子祸害大皇子的亲姨夫温靖侯?
再不然她还敢告诉大舅舅说,那孙寡妇手中既有韩云枫的黑账,这黑账将来必然会落进孙连堂手里,再成为孙连堂逼迫大舅舅退让的手段?
她根本只能牢牢抓住孙寡妇与苏驸马苏寅生有染的事实,尽早令孙寡妇身败名裂,再令孙家所有的颜面都被孙寡妇拖垮,甚至再也爬不起来!
除此之外,她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
那么就算袁氏也抓住孙寡妇与苏寅生这个把柄了,韩宓也顾不得许多了;哪怕因此令袁氏误会她太过心狠手辣,她也宁愿自己承受一切后果。
只要庄岩和整个儿温靖侯府、还有大舅舅,他们再不会如同当年一样,再被孙家玩弄于股掌,他们和她娘都能好好儿的,她就知足了。
韩宓既是如此打定主意,第二日一早她便又悄悄叮嘱芸姑姑,叫栓柱再去替她打探些事儿。
“我听说平乐长公主也是信佛的,却不知为何她从不往普会寺去,不如这次便叫栓柱去探听探听,看看公主往哪家寺庙去得勤。”
只有得知平乐长公主的日常喜好,她才好提前安排不是?
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与长公主根本毫无交集之处,她也只能想方设法或造偶遇,或是提前埋线了。
见芸姑姑答应得异常爽利,再不像昨日那样战战兢兢,韩宓便满意的笑了;可她到底也没想到,等她上了马车来到温靖侯府,正在等她的宋千红又给她带来了一个真正的好消息。
那便是孙氏与苏樱母女既然已经礼佛归来,宋太太那个早产死掉的陪房也就真正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眼下虽然才是二月底,天气远远还未暖和起来,却也架不住那陪房已经死了好几天,一直停灵不发丧只为了等孙氏回城不是?
这般等宋太太派出的十来个娘子军抬着尸体,一路哭闹到了孙氏补品铺子门前,大半条街的人都险些被那尸臭熏翻。
宋家娘子军的小头领赵三娘却偏偏是个促狭的,灵机一动间便将那尸臭怪在了孙家铺子身上,一边哭一边叫骂道,敢情孙家铺子的补品不但有毒,害死了人命后还如此恶臭。
“你是没瞧见那叫骂声一出来,孙家铺子的掌柜表现得多精彩呢。”宋千红幸灾乐祸道。
“他明明一直也嫌那尸臭熏人,早早就用手捂上了口鼻,听了赵三娘的叫骂之后,也不知他是想辩解,还是偏想证明那尸体不臭,便又将手拿了下来,可他一个字都没等说出口,就被那臭味儿熏得吐了他自己一身。”
韩宓就险些被宋千红的绘声绘色逗得大笑仰倒。
外加她也清楚,宋千红既然都没耽搁上学,此时还能这样开怀的给她学说经过,宋家娘子军那一行便该很顺利。
她也就不再抑制笑容,等她咯咯笑够了,便拉住宋千红的手说了好几声感谢,又连声与宋千红约定道,等四天后过了上巳节,她便去宋府给宋太太请安外加道谢去。
宋千红就忍不住笑她傻。
既是温靖侯夫人发起了三月三上巳节的踏青,怎么少得了邀请宋千红的母亲宋太太?
“你等那天见了我母亲的面、谢她一声便行了,哪里还用你特地再跑一趟?”
韩宓便正了颜色:“这可不一样!”
“宋太太和千红姐姐这一次可是帮了我大忙的,道谢的事儿还能如此投机取巧,凑巧遇上后说一声谢谢就够了?”
何况庄岩已经替她选好了给宋太太道谢的礼物,那可是一匹小马,千红姐姐这是想叫她牵着那匹小马踏青去不成?
宋千红这才恍然大悟――温靖侯夫人这一次可邀请了不少夫人太太一起踏青去呢。
若是宓姐儿当着许多人的面送她母亲一匹马,就算不怕有心人联想到今日孙氏补品铺子的闹剧,万一有谁挑了宓姐儿的理,甚至嫌弃宓姐儿只愿交好她母亲宋太太,好好的踏青也只能不欢而散。
宋千红就笑着埋怨道,怪不得她母亲总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越多的地方,弯弯绕也越多,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少了半个心眼儿就难以应对。”
韩宓扑哧一声笑:“千红姐姐还好意思埋怨这个?你们宋家的娘子军可才刚在孙氏补品铺子门口唱了一出大戏呢!”
宋千红先是一愣,随即也就反应过来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么,她便不由得抱着肚子笑起来,只因她又想起那掌柜还不等说话,就哇的一口吐了他自己一身……
33.搭档
孙氏既是个寡妇,便不用再做早起服侍夫君上衙那些事儿,譬如归置衣物,譬如打点早膳。(.$>>>棉、花‘糖’小‘說’)
而砖塔胡同这处房子当初本是为了方便苏同知上衙近、这才买下来的,也省得从苏家老宅跨越大半个京城才能到府衙,一日两日还受得了,天长日久难免疲累。
等苏同知死了后,孙氏也就索性不再搬回苏家老宅,就在砖塔胡同彻底住了下来。
如此既不用每半月便要见一次回老宅请安的长公主,人就得躲躲闪闪低到尘埃里去,也就更不用她给公婆早请安晚定省,怎么一个清净轻松了得。
她那独子苏鹏远倒是养在老宅不假,令她时不常就想念得心里发慌。
好在如今远哥儿也大了,隔三差五的便能来砖塔胡同与她相聚小半日,再不然还能去普会寺那边相见……孙氏也挺知足了。
可也就是如此,等孙氏那家补品铺子掌柜的匆匆前来给主家报信儿,已是头午的巳时三刻,孙氏这厢才刚起身不一会儿。
等她用罢膳食梳理好妆容,便依着廊下的美人靠喂起鸟儿来。
那掌柜的被人领进来后,见状心头顿时一松——只要主家看起来心情还好,也许等他将事情回禀了、便不会招来她的雷霆震怒?
谁知也不等他吭吭哧哧将话说完,孙氏已经恼了,劈手便将手中的一小盅鸟食摔在了他头上,那掌柜的顿时就被蛋黄和好的小米儿糊了一头一脸。
“那铺子里的补品可都是你采购来的,你心里没数儿?她们说补品里有毒就是有毒?让你赔偿你就赔?”孙氏犹嫌不够,尖着嗓子又喝骂起来。
“若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废物,白白当着掌柜的却不会为自家铺子辩解一句,我早就请你卷铺盖滚蛋了!”
孙氏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端庄模样儿,不笑不说话,笑也不露齿。
只是她也知道这样很累,这砖塔胡同既没她的夫君在了,她的婆母妯娌更不在跟前,她又何必再端着一副架子?
那掌柜的虽是早就见识过她这人背后的泼妇样儿,他到底也是个大男人不是?
堂堂大男人竟被她劈头盖脸甩了一身的鸟食,还遭受了如此辱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就忍不住咬了咬牙,先伸手将一脸的小米擦了擦,这才轻声回道,姑奶奶既然说小的应该心里有数儿,姑奶奶心里应该也有数儿。
“姑奶奶可别忘了,您这半年来可没少往铺子里去,又亲自包了好几回补品说是送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言之意下便是孙氏既然在自家铺子里摆弄过下料的补品,谁知道是不是哪回出了纰漏,这才将有毒的补品混进了正常售卖的货品里,如今终于闹出了人命来。
若不是他对此事心知肚明,被人抬着个恶臭的死尸上了门、便想叫他认下补品有毒,又心甘情愿的掏出大把银子给丧家与周围商家封口?开什么玩笑?
这话却如同捅了马蜂窝,又一次招得孙氏大怒,可惜她之前已经将鸟食摔了出去,手头儿再没有趁手的“暗器”。
她便像一只尾巴被人狠踩了一脚的猫,顿时炸了毛似的从美人靠上蹿起来,两步就蹿到那掌柜的面前、又劈头给了他一巴掌。
“你这该死的奴才还敢威胁我?!”孙氏恨得眼珠子通红。
“我知道你们虽然都是奴才命,却也仗着有人撑腰便想欺负我一个孀妇!”
“可惜你们都打错了主意!就算你能替孙家老宅欺负死我,或是替他们辖制死我,我那位大伯父大老爷也不会将你们这些脏心烂肺的墙头草当心腹!”
要不是她那位娘家大伯父舍不得自家女儿,却偏偏要拿着她这个出嫁女、这个可怜的寡妇当枪使,她会自己想出给燕窝阿胶里下毒的主意?
那下毒的主意可是她娘家大伯母教她的!又亲自带她去铺子里给她做了示范,也没背着铺子里的奴才!
如今那老两口儿果不其然又教会了孙家的奴才,拿着这个当了她的把柄,这是以为这样她就会更加万般的听话不成?!
那掌柜的听了这话却只是冷笑,就算才刚被孙氏打了一巴掌,也不觉得屈辱了:“姑奶奶不是总教小的们做人要讲良心?”
“那小的倒要问问姑奶奶的良心在哪里了,三年前若不是大老爷老两口儿替您出面,鹏远少爷的身世早就被姑爷喊破了吧?”
这话也就犹如一个定身法,顿时便将怒火冲天的孙氏定在了原地,又像满满一盆冷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她还有更大的把柄握在娘家人手里呢?怎么又忘了若不是这个把柄,她也不会听从大伯母交代往补品里下毒呢?
之前片刻还炸着毛的孙氏便瞬间耷拉了肩,整个儿人都萎靡下来。
她与这掌柜的也就都不曾留意,那回廊尽头有个小身影飞快一闪,又飞快的跑到了正房后头去,再也不曾露头。
……庄岩才一下课,就瞧见窗外远远的跑来一个小厮,正是关山的亲兄弟明月。
他就笑着站起身来迎出门去,又非常自然的伸手接过明月递给他一封信,再从腰带上取下一柄小银刀,轻轻刮去了信封口上的火漆。
只是别看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再轻松不过,他心头却不由得惊叹起来。
他早几日不过是试着往苏家老宅与孙家、还有砖塔胡同埋了几个暗线,竟然这么快便有消息传来?
这倒不是庄岩信不过自己那几个暗线的本事,而是他惊讶于……他父亲母亲还真说着了,不论是苏驸马和苏同知所在的苏家,还是孙寡妇孙氏的娘家,仿佛都是有故事的人家儿。
要是苏家与孙家没什么故事,他那几个暗线再能干,也不会这么快的传回消息来不是?
庄岩这般一想便迫不及待的展开了信纸,谁知这一看之下,他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敢情那孙寡妇只是孙家大房、也就是孙连堂府上的一枚棋子,而不是她自己想另适他人?
还有那孙家大房,不但垂涎二房已故的那对夫妇留给独女孙寡妇的家业,处处都派了大房的心腹替孙寡妇打理,还从现在就筹谋起了孙连堂将来的入阁之事,说是务必要提前几年铺路?
如此等到十来年后,孙连堂的座师秦楚怀秦阁老致仕之时,孙连堂正好可以接下座师的班?
可是孙连堂谋求入阁也好,秦阁老将来致仕也罢,这与孙寡妇勾引韩云枫有何必然联系?
韩云枫不过是个小推官,八百年后都成不了阁臣,还能挡了孙连堂的入阁之路?
孙家野心再大,这爪子也实在伸得太长又太乱了些吧!
却也就在这时,庄岩就听得明月跟他道,韩家大姑娘让他给世子爷带个话儿。
“韩大姑娘的大舅父何大人来京城了,韩大姑娘约了何大人今日中午在蜀乡楼碰面,让小的问问世子爷有空过去见见何大人么。”
不等明月话音落下,庄岩就只觉得心头那层薄薄的疑惑哗啦一声被捅破。
他那位表舅父何凤亭可是文若行文阁老的门生,何凤亭的长子何昊在去年还娶了文阁老的孙女为妻。
而那孙连堂的恩师秦阁老,与文阁老却正是死对头,两人不但政见不同,秦阁老还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文阁老偏偏最为看重嫡长,也就是看好他庄岩的表兄大皇子……
庄岩便冷笑着将那信纸叠好装进荷包,这才换了柔和的笑脸告诉明月:“你人小腿儿快,快跑去汀兰馆告诉韩大姑娘,我与她一同前去蜀乡楼。”
韩宓也就连想都不敢想,中午她与大舅舅的会面,竟然不用她亲口告诉她大舅舅任何话。
庄岩不过是从荷包里掏出一封信给她大舅舅看了,一切便已摆在了明处,包括她昨夜思索了半夜才整理清晰的那条线。
她就不由得有些懊丧,懊丧于她筹谋了这么久,用心了这么久,谁知她所了解的那些事情、能做的那些事情,庄岩却只需要稍稍努力一下,便全部做到了,甚至比她想的做的还多。
亏她昨夜还琢磨着,她既然不能说她是重生的,也许她就只能单打独斗了……她可真傻。
只不过韩宓又怎么会被这小小懊丧打倒?庄岩哪怕比她能干一万倍,比她聪明一万倍,她也只有更开心的份儿。
他可是她未婚的夫君,这世上再也没人比她更盼着他好!只有他更聪明,更能干,他与她才不会再蹈前世覆辙!
再说了,就算她能力再不够,作为再渺小,砖塔胡同那一步也是她领着庄岩迈出去的,为孙氏织造的大网也是她先起的头儿啊!
韩宓这么一想就越发高兴起来,也就索性趁着她大舅舅沉吟之际,连忙将那本记着韩云枫黑账的小册子掏了出来,学着庄岩一样递给了何凤亭。
就在她刚才暗自懊悔时,庄岩已将她父亲受贿之事说给了她大舅舅知道不假。
可这本黑账到底在她手里,不再在孙家了,总得叫大舅舅过个目,心里才会更有数儿。
至于说孙家还有没有这个册子的副本,在座之人可没人害怕——就算有又如何,孙家的丑事可比这个册子里的丑事大多了……
难道孙连堂宁愿为孙氏自毁前程,也要揪住韩云枫的把柄不放么?甚至不惜叫人知道,苏同知其实是被孙家人联手害死的么?
何凤亭伸手接了册子翻了翻,顿时便从沉吟转为微笑。
他倒不是觉得多了一本册子便多了什么武器,或是什么倚仗,而是笑面前的一对小儿女竟然如此默契,小小年纪已经像一对多年老搭档。
如此哪怕秋娘再生个女孩儿出来,而不是多年盼望的男嗣,他也真的彻底放心了,他既不用再担忧秋娘的安危,亦不用再操心秋娘的子嗣。
只要秋娘膝下有宓姐儿,宓姐儿这小女婿又这般可靠,这小两口儿将来比个男嗣也不差,秋娘还有什么用他发愁的?
34.黑心
何凤亭欣慰之余,又忍不住想起他那个好妹夫韩云枫,那混账尚不等他发威,昨晚便已悄悄告诉他说,若那个通房丁香生了儿子,就打算在丁香生产当天去母留子。(.)
他当然知晓他那好妹夫是怕他骤然发难,这才迫不及待的表了表决心;只是这样的决心在他何凤亭眼里,还远远不够。
他当时便也笑问过韩云枫,就不怕秋娘在丁香生了儿子后也生个儿子么:“庶子比嫡子年长可容易家反宅乱啊。”
谁知韩云枫闻言便不屑的冷笑:“大舅兄这是忘了妹夫我在山东老家的家产了?”
“在我们山东老家,婢生子不过是半个奴才罢了,若是秋娘这一胎也是儿子,等丁香的儿子大一些,便叫几个老仆服侍他回去守庄子,也好替他小兄弟赚些笔墨银子,尽一尽庶长兄的绵薄之力。”
“再说两个月算得上什么年长?我就不信我韩云枫的嫡子还能被个婢生子压过一头去!”
听得韩云枫的言谈中竟然仿佛毫不在乎庶子也是他的骨血,何凤亭膝下虽是连个庶子都没有,也忍不住心寒得暗暗打了个冷颤,暗道自家父子当年怎么就没看透这姓韩的白眼狼如此冷血。
只是若站在自家妹子秋娘的位置看,或是作为秋娘的亲兄长来看,韩云枫若真能做到这种承诺,何凤亭也真的只能说声他太满意了。
他也便不再将韩宓当成小孩子,更不在意会给庄岩这个准外甥女婿留下什么不好的看法儿,就将韩云枫的打算跟两个小辈讲了。
韩云枫的脸早在两个孩子面前丢尽了,连那多年的黑账都被两个孩子看干净了,还在乎多丢一些体面么?
至于孙氏借着韩云枫之手送进韩家的有毒补品,他可不是护短,该跟谁算帐就该跟谁算……难不成还能叫韩云枫一个人背锅?
可惜韩宓听罢她大舅舅的这一番学说,不但没有多高兴,还忍不住忐忑起来,只因她那好父亲之所以会有去母留子的这等想法儿,似乎全是她暗中的引导。
就连丁香身边那个新买的婆子,等将来要在丁香生产之际动手的婆子,也是她先撺掇着丁香犯了些嚣张的错,这才引着韩云枫主动买回来的。
这一切明明都是她暗中悄悄做下的,如今却被大舅舅当着庄岩的面前说出来,依着庄岩的聪明劲儿,会不会猜到她头上来,再将她当成阴毒之人?
不过韩宓立刻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实在太在乎庄岩对她的看法了,她不容得自己在他心头有一丝瑕疵,便忍不住总爱胡思乱想。(.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实则她那个好父亲早就被扒了皮露出一颗黑心了,庄岩可看得清清楚楚,他还能怪到她身上来?
庄岩却以为韩宓是在为有这么一个父亲而害臊,也便管不了何凤亭还在场了,就柔声安抚起她来。
“表舅父方才都说过了,韩表姨夫是韩表姨夫,你是你,你何苦替人揽不是?”
虽说子女不言父母之过,又有父债子偿的老话儿,宓妹妹到底只是个女孩儿家,就算她愿意,她又能替韩家表姨夫担多少?
连韩家表姨夫都不曾想过他那些做派会给宓妹妹带来多大的影响,宓妹妹又何必自苦。
何凤亭也分外赞成庄岩这话,而他方才之所以并没避讳庄岩,也是想瞧瞧这小外甥女婿的真实心性儿。
眼瞧着这小子还没将宓姐儿娶回家呢,就如此护短起来,那本黑账更是表妹袁氏借了温靖侯的人手、替秋娘和宓姐儿谋到手中的傍身法宝,宓姐儿这一回还真是掉进福窝儿了。
何凤亭便在一高兴之下喊着庄岩与他拼起酒来,韩宓也始终不曾开口阻拦,表舅甥两人便在今日中午喝了个尽兴。
等三人一起离开蜀乡楼回到温靖侯府外院,何凤亭又执意目送着两个孩子回去继续午后的课程,待两人身影消失后,他的眉眼间已是一丝酒意都没了,抬腿便去了温靖侯的外书房。
韩宓这时才悄声问庄岩道,既是中午喝了酒,岩哥哥的骑射课程可还能坚持:“要不就叫关山回去给你告个假算了。”
她当时是没开口阻拦她大舅舅与庄岩拼酒,谁叫她心里对这两人的酒量有数儿,外带着她也高兴于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已近落地。
可庄岩眼下毕竟才十四岁,若是他的酒量还不够好呢?
谁知庄岩却轻笑着叫她放心:“别看表舅父喊得热闹,实则却很照顾我,我拢共才喝了三盏酒,等待会儿上了演武场,用不了一刻便发散了。”
韩宓不由得无比惊讶――敢情大舅舅这酒桌上的障眼法也这么厉害,庄岩亦配合得分外娴熟?
那就怪不得家家户户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了,哪怕她当年在金家做了十几年大当家,或许与她终归是一介女子的缘故有关,到底也没学会酒桌上的这一手儿。
韩宓就分外踏实的将庄岩送到了演武场,这才缓步回了汀兰馆;怎知她才迈进学馆大门,就瞧见庄婷从偏厅里露了头,还分外急切的招呼她快些过去。
她心头登时一紧,首先想到的便是宋家娘子军或许暴露了行迹,眼下就被孙寡妇找上宋府哭闹去了。
要知道那宋家的娘子军可不是寻常妇人,平日里便经常在外抛头露面,替宋太太打理众多事宜。
虽然众人已是乔装打扮过,前往孙家铺子闹事时全都扮成了村妇,万一被眼尖之人认出来也是极可能的不是?
不过等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偏厅,她又笑起来。
这几日来庄岩的人打探到的消息还少么,若那孙寡妇敢叫宋太太吃了亏,她必叫孙寡妇加倍偿还!
韩宓就彻底定了心,却也不等她真正问起缘故,再叫宋千红稍安勿躁,庄媛就笑嘻嘻告诉她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戴夫人头午带着玫姐儿来了,还被我母亲留了饭,眼下也正在后宅还没走呢。”
又听庄媛笑道,戴夫人午膳前还请了滕妈妈前来询问:“……想请你也回后宅去一起用午膳呢,谁知道你却没在。”
韩宓就轻笑起来:“姐姐们这是替我庆幸我躲过去一遭鸿门宴了吧?”
既是昨日戴夫人便打发曹妈妈上过门来要说法,曹妈妈却铩羽而归,戴夫人母女俩今日亲自来了也不稀奇。
戴如玫毕竟还不满十二岁呢,若是不再在汀兰馆附学,且不论她又该去哪里学规矩,单是风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戴家可就戴如玫这么一个女儿,在某些人眼里比些嫡女养的还娇贵呢……亲事又尚未定下,突然间却辍了学算怎么回事?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说,韩宓也知道戴夫人并不是那等蛮不讲理极其外露的妇人,再说戴大人到底是她外祖父的门生。
想来就算她今日没躲过去,迫不得已便与戴夫人母女一同坐在了午膳桌上,至少大面儿上也没什么可怕。
而那戴夫人虽然与旁的贵妇人一样,或许更擅长私下里的弯弯绕,一句话有百样说法儿,她大不了装作听不懂不就成了?
庄媛却眯眼笑着摇了摇头,直道她猜得还不尽然:“那可不是什么鸿门宴!你再猜!”
这时韩宓就瞧见将她喊进来的庄婷已经红了脸,虽有羞意也有恼意,却始终不曾开口说话。
她就突然灵机一动,随后便哎呦了一声:“难不成戴夫人打算将玫姐儿说给婷姐姐的弟弟?”
再换句话说就是戴家打算退而求其次,给玫姐儿求嫁庄岩不成便改求庄岩的堂弟?
可是庄婷的弟弟今年也才九岁,比戴如玫小着快三岁呢!
庄婷上头倒是还有个哥哥,比庄岩小七八个月,这个哥哥却早就定下了庄婷外祖家的表妹、已是名草有主了啊!
庄婷这才忍不住啐了一声,很是羞恼的笑骂道,宓姐儿这脑子倒是转得不慢:“可惜你到底也没那娘儿俩转得快!”
韩宓顿时双颊绯红,倒不是为庄婷这一句似真似假的埋怨,而是纳过闷来她虽与庄岩订了亲,也终归是没出阁的女孩儿家,她可还不是温靖侯世子夫人呢。
若戴夫人真有那等继续与庄家结亲的想法儿,不该也不会叫她去作陪。
随即她也就突然想了起来,当年庄婷可是与她二表哥何晟议过亲的,可惜她二表哥那一回的今秋下场应试却没考上举人……
韩宓就有些糊涂了。
难不成戴夫人是来给庄婷与何晟做媒的?那位戴大人既是她外祖父的门生,与何家可算是颇有渊源呢,若是由戴夫人出面做这个大媒,倒也没什么奇怪。
不过……戴夫人出面做媒就做媒吧,哪有既带着玫姐儿、又喊她韩宓去作陪的道理?
倒是庄婷瞧见韩宓仿佛被她埋怨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有些不落忍了,就强忍着羞恼的面色道,戴夫人是来求我大伯母替玫姐儿说亲的不假:“只是说的却不是我弟弟,是你何家二表哥。”
庄媛此时亦是沉了脸:“这戴家一家子倒真是转圜得快!前几日还替玫姐儿打着旁的算盘,拼命想将一个假嫡女塞进我们庄家来,今儿就变了主意!”
韩宓登时恍然大悟。
这就怪不得庄婷有些恼羞成怒了!敢情戴家这是与她韩宓抢夫婿没抢到,就转而来抢庄婷的了?
可是庄婷与她二表哥当年的亲事并没成啊?怎么如今瞧着庄婷却像是极乐意的样子?
韩宓当然从来不曾怪过庄婷――她二表哥何晟既是没考上举人,庄家二房便很该再为自家女儿选个配得上庄婷之人,这也没有谁对不住谁的道理。
只不过如今瞧见庄婷似乎很乐意嫁给她二表哥,就令她不由得猜想到,也许庄婷当年与她二表哥的婚事没成,并不全是因为何晟没考上举人,更有可能是戴家在其中做过什么手脚。
可惜戴如玫的出身终究摆在那里,就算她想辙搅黄了何晟与庄婷,她自己也不曾渔翁得利,还真真是个损人不利己的混账东西。
35.搅合
韩宓将来龙去脉想清楚后,不由恨得牙根儿发痒,恨戴如玫还真是个不省事的,一头搅合着她与庄岩还不算,一头儿又搅合着何晟与庄婷,这根本就是个搅屎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只不过她到底不能将所有真相说破,倒不是怕自己重生的事儿露馅儿,而是怕庄婷尴尬,她就冷笑道,这戴夫人母女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我就奇了怪了,她们愿意打小算盘就尽管打去,叫我去午膳上作陪又算谁家道理?”
难不成就因为她是何晟表妹的缘故,戴家便想在她面前买个好,只要她愿意在大舅舅和大舅母面前替戴家说几句好话,她二表哥与戴如玫的亲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那这又是将她韩宓当成什么人了?戴夫人凭什么就以为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还插手得了自家表哥的亲事了?
戴夫人分明就是觉得她出身太低,既配不上庄岩,又没有得力的兄长做助力,如今她既然与庄岩定下了亲事,便很该替自己打算几分,多拉几个表兄表弟傍身撑腰吧!
那她若是能领会戴夫人的“好意”,当真就上了这个弥天大当,不顾身份插手了自家表哥的亲事,连带着戴家也感念她的“恩情”,看似她是得了利,却到底落了下乘不是?
这样的一个她就算真成了温靖侯世子夫人,将来还想在戴夫人面前挺直腰杆儿?还不是戴家想叫温靖侯府做什么,她都得顺从?
否则戴夫人只需出去宣扬两句,说是何晟与戴如玫的亲事全赖她帮忙,她的名声也别要了,还得连累温靖侯府一同吃这个亏!
她大舅舅与大舅母又该如何看待她?她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连表哥也不惜利用了的小人……
庄媛之所以要告诉韩宓这些话,也不独是为了替庄婷出口恶气,她分明也是怕韩宓上了戴家的当,果然迫不及待去为戴如玫与何晟说合。
宓姐儿将来可是要嫁给她弟弟岩哥儿,做这温靖侯府宗妇的人,虽说这丫头才刚十二岁,也很该早些历练起来了不是?
如今见得韩宓分明是心里明白,倒是她白白替这丫头悬了一回心,她就大大松了一口气,继而又为堂妹庄婷忧虑起来。
只是这种忧虑一样是不好说出口的,庄媛便颇带深意的看了庄婷一眼――她母亲既然能叫滕妈妈将话带到汀兰馆来,还真能叫堂妹吃了哑巴亏不成?
宓姐儿是自家将来的媳妇,万万吃不得这个亏,婷姐儿也是自家姑娘,当然更不能吃这个亏!
其实庄婷又怎么会怕自己大伯母答应了戴夫人的恳求,随后便替戴家抢走了她这门还不曾正式开口议亲的亲事。[]
且不说大伯母早对她母亲替她相中了何晟一事心头有数儿,单只说玫姐儿是个什么性子,大伯母便再清楚不过,又怎么会揽这种瓷器活儿?
再说若是连戴家也看上了何晟,明知是高攀也要试一回,岂不是更说明她母亲替她选女婿的眼光没错……
她之所以恼羞成怒,也是恼羞于她前几日口不严,曾当着戴如玫的面前说起了就要带着两个儿子回京的何大人。
她哪里料想得到,当时的她不过是这么短短一句话,竟然令戴如玫削尖了脑袋?那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
那么现如今就算宓姐儿先给她吃了定心丸,她的堂姐也是一样,庄婷还是觉得胸口一片恶气无处发散。
论说她与何晟的议亲还没开始呢,就算最终不成也没大所谓,可她偏偏就看不过眼这种上旁人手中抢夺的架势!
可庄婷到底也明白,既是她没与何晟真正议亲,不论她高兴与否,她今日都得吃下戴家送上门来的这个哑巴亏。
难道她还能跳着脚跑回后宅去,再左右开弓给戴如玫几个大嘴巴?
韩宓却仿佛知道她心头所想,就在此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等她抬头看过去,韩宓就朝她眨了眨眼。
“左右戴夫人娘儿俩不是还没走么?若叫我说我们就不如踏踏实实上课去,完全没必要琢磨她们的来意,等散了学再回后宅,也就全都清楚了。”
庄媛几人也分外赞成韩宓这话,段思羽更是笑道,说不准戴夫人还是来求温靖侯夫人的:“玫姐儿可比我们几个年纪都小呢,若是现在就突然辍学,戴夫人也定不会答应,她丢不起这个脸。”
庄婷顿时豁然开朗。
只要戴夫人还想叫戴如玫继续在汀兰馆附学,她不是有的是时间出气么?她又何苦在这当口自恼!
谁知赵明美就在这时凉凉的开了口,说是若玫姐儿这当口就定了亲事,立刻就辍学又有什么稀奇。
“去年秋天辍学的那两位,哪个年纪比我们大?可是谁叫人家父母动手快,早早就给女儿说好了亲事呢?”
赵明美这话就有些意思了,想来不单是为了搅乱庄婷的心神,还捎带手睨了韩宓与宋千红一眼,分明是有些笑话这两个也定了亲,却依旧厚着脸皮不停学。
韩宓就恼了:“赵姐姐这话还真是好笑得很!玫姐儿定不定亲、辍不辍学与我们何关!”
“就算她明日就被她父母发嫁了,我们的课总也得上吧,难道就因为她这么一点小事儿,便叫我们稀里糊涂被先生责罚了不成?”
要知道女红课还有半刻钟就要开始了,高姑姑往常这时候都该来了,她们却还留在偏厅唧唧歪歪像什么样子?
赵明美立刻就闭了嘴,还抢先就离了偏厅往正堂里走去――高姑姑可不像温先生那么温和,虽然她也从不体罚学生,若被她那么冷冷的剜上两眼,也足够大半天不舒服了。
韩宓这才又将庄婷的手紧紧握了握,众人便一同随着赵明美的脚步去上课。
她娘这一世可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大表哥与二表哥的下场应试也不会再受什么影响了!
那么只要她二表哥何晟顺顺利利考上举人,庄婷将来或许就是她铁打的二表嫂,是正儿八经的亲上加亲!
那戴如玫又算什么东西?就像她方才悄悄表达给庄婷的意思一样,也像段思羽说的那话一样――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戴如玫还回来附学,就等着一点点吞苦果吧!
……虽是如此,等韩宓傍晚下学回了家,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了问她娘,问她大舅母是不是想给二表哥定下庄婷。
何氏便有些惊讶的抬了抬眉梢:“你大舅母叫你大舅舅给我带了信,信里倒是有这个意思,只是还没选定求谁做媒。”
“可我也没跟你说起这个呀,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你大舅舅告诉你的,还是庄家?”
何氏不能不惊讶,只因这事儿不论是她大哥告诉宓姐儿的,还是庄家二夫人事先听说风声了,这都不应该。
宓姐儿还是个小姑娘呢,她大哥告诉这孩子这种话做什么?可若是庄家二夫人事先听说了风声,这耳朵也太长了吧?
韩宓也便知道自己多嘴了。
眼下这时候确实还没人正式提起那两人的亲事呢,她却仗着前世的记忆多问了这么一句,就算不会引起她娘怀疑,也容易给庄婷找麻烦啊。
若是因为她的不谨慎,却叫她娘对温靖侯府二房的家风生出不满,再叫庄婷做不成她二表嫂了,她的罪过岂不大了。
她便连忙掩饰:“并没有谁跟我说这事儿,我只是……我只是自己猜的。”
见她娘分明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她便又将戴夫人今日前往温靖侯府、求袁氏做媒的事儿说了:“我瞧见庄媛与庄婷都因此不大高兴,这才胡乱猜了一猜。”
何氏便疑惑尽消的笑起来。
敢情这是戴夫人也瞧上晟哥儿了,却偏忘了庄家的婷姐儿还没说亲,这不是上赶的去人家讨嫌么?
“再说我大舅舅今儿午后也去庄家见侯爷去了,说不准已经与侯爷提了提给二表哥说亲的事儿。”韩宓这般笑道。
何氏听了这话便更加知道自己是错怪庄二太太和婷姐儿了,只因她大哥昨儿是跟她说过一嘴,说是不如先给温靖侯这个婷姐儿的大伯父透个口风。
至于等选好了媒人真正前往温靖侯府议亲,那就是等晟哥儿应试中了举之后的事儿了;反之……若是晟哥儿这一场不尽如人意,那便得看庄二夫人在不在意了。
何氏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来那戴夫人也情知养在膝下的庶女到底是庶女,也就不在意晟哥儿有没有举人身份了。”
这也正是各家自有各家的好处,也自有各家的缺点。
戴家是暂时不在意晟哥儿个人的功名,可惜家中只有个庶女;婷姐儿倒是个嫡女,可晟哥儿若无功无名,却终归有点配不上婷姐儿这个姑娘了。
韩宓这才想起她昨儿虽然将戴如玫挤兑跑了,却还没跟她娘学起过,而眼下看她娘这样儿,却仿佛一点都不知晓戴如玫的不好。
那万一她二表哥没考上举人,和庄婷议亲不成,难道还去将就那个狗眼看人低的戴如玫?
她就略带冷笑道,听来戴夫人倒是不在意我二表哥今年考得中举人不:“左右今年不成还有三年后,三年后我二表哥才刚十九岁。”
“大表哥今年也十九,不也是一样没中举呢,文阁老府上也不曾嫌弃他。”
“可是就怕玫姐儿反而在意啊,我二表哥眼下到底比不上岩哥哥不是?”
36.记账
韩宓言之意下的意思清楚得很——戴大人府上与文阁老府上无法同日而语。.
文阁老并不嫌弃她大表哥何昊仅有个秀才功名,去年便将孙女儿嫁给了何昊,文家此举看中的虽然也有何家家世,亦很看中何昊这个人。
可是戴家就未必了,戴家还谋求过将庶女嫁进温靖侯府去呢,攀附更高的高枝不成才退而求其次。
而戴大人如今在都察院的官阶比孙连堂还高些,韩宓怎会才断了孙连堂的路,却叫戴大人补上这个缺,将来再以亲家身份、逼着她大舅舅让步?
何氏既是何家嫁出来的姑奶奶,又怎么会听不懂自家女儿话里的含义?
她闻言便轻轻皱起了眉头——敢情戴家还打过岩哥儿的主意?
且不说戴家竟有过这种攀附侯府的打算,单只说她兄嫂想等晟哥儿下场后再谈亲事,晟哥儿这一场也没考中举人,也未必真要自降身价娶一个戴府庶女,可这被人算计与亲事没谈成……到底是两回事儿不是么?
只不过何氏再怎么心头有数儿,也必然不会和十二岁的女儿仔细探讨侄子的亲事罢了,哪怕她的女儿已经定了亲,如今话里话外还挺明白。
何氏就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便顺滑的换了话题,说道何家老宅那边的老管事今儿来了:“说是老宅也早就收拾好了,要请你大舅舅父子三人回去住呢。”
“回头你可得记着差个人去隔壁问问,你大舅舅若是愿意回去住,明儿你便得叫人去给他们爷儿几个收拾行李去了。”
隔壁与她家挨得再近,终归是何氏妹妹的陪嫁产业,暂时给她大哥父子几人落个脚就罢了。
可若昊哥儿与晟哥儿还要在京城多留大半年、一边读书一边等候秋闱,还是住在何家老宅那边更名正言顺些。
韩宓闻言难免有些不快活——外祖父家在京城的老宅离着她家这边可不近,坐马车就要坐上大半个时辰呢。
那她若是想给大舅舅传个消息什么的,岂不是太不方便?
她虽是已经快替她娘当起这个家了,她能用的人手也实在太有限,又对多数仆妇不大放心啊。
她就多少用了些小心机,喃喃道大舅舅昨日下午才刚到京城,既未来得及拜访座师兼亲家文阁老府上,又未与曾经的同僚和同年们走动呢。
“老宅虽好,到底在北城,已经就快出了内城了,与各家各户走动起来哪有咱们阜财坊近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何家的户籍既是一直都在京城,就算她外祖父去世后、何家便将皇上赏赐的宅子还了回去,何家的老宅却是一直都在的,既是多年的老宅肯定出手不得,也是为了子孙回京赶考居住方便。
可这赶考居住方便也不等于走动方便不是?
这话倒是立刻就提醒了何氏,何氏便笑道,所以我才叫你差人去问问你大舅舅。
“若是他也觉得先住在内城便宜走动,等你两个表哥需要静心读书时再搬回老宅去,你到时再叫人去隔壁收拾也来得及。”
韩宓笑着点头答应了,又说不如等大舅舅今日应酬回来、她便亲自往隔壁走一趟,却也不等她话音落下,王妈妈就从外头进来了,说是西小院的丁香又闹着要支银子买燕窝呢。
“也不知她是将这东西当饭吃了还是怎么样,竟说是前两日才支的二十两已经花完了。”王妈妈略带埋怨道。
想来王妈妈最近也是生出了底气,既知自家太太怀了身孕,大舅老爷也回了京城,何况太太还有大姑娘帮手。
否则若依着她以前的性子,她就不只是这么淡淡的埋怨了——她肯定会如临大敌。
虽是如此,韩宓还是悄悄抬头端详了她娘一眼,却见她娘面容上也没什么恼怒,显然比王妈妈更不将丁香这点捣乱加示威的小伎俩放在眼里。
难道她那好父亲不但私下跟大舅舅讲了,说是要将丁香去母留子,也跟她娘透露了这个风声,就当做表白心意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这样她娘就更不会被丁香影响胎气,她娘只需安心养好这一胎、再顺顺利利生产就行了。
而她也就更不用在意韩云枫是不是很看重丁香那一胎——若是丁香自己作死,不等生出儿子便先一尸两命,那就更怪不得她了。
她就先给她娘身后再垫个大引枕,好叫她娘靠得更舒服些,便招呼王妈妈与她前往东屋说话:“眼下离着晚膳还有些时候,娘略微躺一躺,我待会儿就回来。”
何氏笑着摆手叫女儿尽管忙去,又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用不着舍不得给她花。”
“与其先抬举了她再克扣她,我还不如当初就咬牙将她卖了呢,倒也算得上从头到尾光明磊落。”
韩宓猜的没错儿,何氏的确已经不在乎丁香怎么蹦跶了,个中缘故倒不是韩云枫那“去母留子”的打算,而是她自幼接受的教养便是这样,被个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奴才气坏了这种事,断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这大秦朝立朝百年,她还没听说过谁家的姨娘通房母凭子贵呢!
再换句话说,何氏当年的悲剧本就与丁香无关……
韩宓带着王妈妈到了东屋后,也便与她娘的说辞差不多:“就算是乡下庄户人家,若是老母猪揣了崽子,为了将来多卖几个钱,也没有克扣母猪吃食的道理。”
“只是妈妈也得多留意着,那银子到底只是给丁香补养身子的,专款自有专用,可不是叫她拿来养着些不相干人等的。”
丁香既是她娘的陪房出身,丁香的老子娘当然也是何家家奴,这一家子当初一起陪着她娘嫁到韩家来,如今也在帮着何氏打理陪嫁产业,自有每月的银饷在。
王妈妈就不由得有些疑惑,疑惑于大姑娘这句“不相干人等”说的是谁。
只因王妈妈虽然厌恶丁香,却也知道这丫头的爹娘还算得老实人,丁香上头又有两个成年的兄长,养家糊口并不成难题。
要不是太太多少也看在丁香娘老子与兄长的面子上,那丫头还想有今日这舒坦日子过?
那么丁香既然不用贴补爹娘与兄长,她那一家子也从没仗着丁香有了身孕,就想跟主家多要些赏赐,大姑娘这话里话外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大姑娘只怕丁香为攒私房钱,这才不停的变着法子想支银子,丁香终归只是个奴才,连带人都是主家的,还用怕她私藏财物?
好在王妈妈终归帮着何氏打理了这么多年后宅,这么丁点儿疑惑若是还用韩宓为她解释,她也该尽早辞了主家回去养老了。
她只需要想一下太太如今也怀上身孕了,她就多少有些明白了。
这京城里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可不要太多!万一那丁香私下攒了钱物,想的便是收买了哪个道婆稳婆、将来好对太太不利呢?
王妈妈就连声叫韩宓放心:“等待会儿老奴去给丁香送银子,便交代她身边的婆子丫头替她记好账。”
“今后但凡有一钱银子与账目对不上,她那屋里的人便都等着连坐吧。”
这时的王妈妈又哪里知道,韩宓何尝是怕丁香私下找了三姑六婆暗害何氏,她既有前世的记忆在,她说的不过是曾与丁香定过口头亲事的一户人家。
只是丁香的身份摆在这里,她本就是韩家家奴,主家若是不发话,家奴哪有自行婚嫁的自由。
当年那户人家却不论这个,在得知丁香给韩云枫做了通房又怀上身孕后,便隔三差五的前来讹诈银子,丁香又怕这户人家乱说话,必然影响她在韩云枫面前的宠爱,也就不得不给罢了。
而眼下丁香既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又是开过脸摆过酒的正经通房,也有日子不曾告假出府回她娘老子的家了,离着那户人家上门敲诈她银子的日子口也没几天了。
不过韩宓听得王妈妈分外明白,还知道拉着丁香屋里的婆子丫头帮着记账,否则就要连坐,根本不用她更深一步点透,她就笑着应了。
如此等得那户人家真上了门来私下求见丁香,这事儿都不需要旁人开口,也不需要丁香真给了那家银子封口,丁香屋里的下人便会将话传出来,韩宓也自有办法叫这话传到韩云枫耳朵里去。
到那时还需要韩云枫再打算什么去母留子?依着韩宓看来,她那位好父亲多半会叫人一剂药给丁香灌下去,也好一了百了!
可韩宓到底也没急着回西次间,只因她明白,一旦王妈妈这就将话吩咐了丁香屋里的下人,丁香必然又会不依不饶,说不准还会从西小院跑出来,意欲来正房要个说法儿。
她就叫王妈妈只管去西小院送银子外带吩咐话,她就在这东屋坐等,如此也省得王妈妈又气急败坏的去西次间回话,哪怕如今就是她当家,她娘多听了些混账话,也必要跟着烦忧。
之后也不过过了一刻多钟,王妈妈果然气急败坏的回来了,虽然在迈进正房之前便整理了神色,等她进了东屋,韩宓也瞧见她并不高兴。
韩宓就笑着宽解王妈妈:“你帮着太太管了这么些年后宅,还能叫一个小丁香拿捏了不成?”
“她既然在你的手里都蹦不出大天去,妈妈你又何苦与她置气,那才叫八十老娘倒绷孩儿呢。”
王妈妈这才笑了:“大姑娘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倒是老奴着相了。”
丁香若不是恼羞成怒又没好法子应对她,就想跑来正房给太太添堵,却有那个新买的妈妈拦着,也不至于张口便骂人。
她不过是挨上几句骂,却乐不得瞧着丁香无计可施呢,她本该仰天大笑几声才对啊,又何必与这么一个东西生气?
而自家大姑娘虽是主家姑娘,合该比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眼界宽,到底也才十二岁,这么小的年纪便能不紧不慢,不恼不怒,还真是给她上了一课。
37.煽动
这之后的几天,王妈妈果然也不用韩宓督促,便往西小院跑得勤快极了,那与丁香曾有过口头婚约的人家上门来找丁香讹银子,也就没瞒过王妈妈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是这一天恰好是三月三,韩宓一大清早便与温靖侯夫人等人出城踏青游玩去了,等她被庄岩亲自送回到阜财坊韩宅,已是戌时中,天色早就入了夜。
王妈妈便在东小院的院门外有些犹豫,犹豫于她是该不顾大姑娘劳累,这便进去将事情回禀了,还是等明儿一早趁着大姑娘还没去上学前再说。
这时便听见东小院院门里有人说话,说是该闩门了,听起来像是芸姑姑的声音。
王妈妈忙往前走了两步,悄声喊芸姑姑出来说话――她是不好进去亲自跟大姑娘回禀不假,否则她刚才来时便不会犹豫,而是迈步就进了。
那丁香再怎么怀着身孕,再怎么被人拿着丑事讹诈,也是个奴才;大姑娘却是个没出阁的娇滴滴小姑娘家,还出城劳累了一天。
那她若是不分时不分晌的跑进去了,火上房似的将个有孕通房那点小事当成天大的事回禀了,且不说大姑娘会不会不耐烦,她也不应该。
奴才出丑是不好听,尤其这奴才还是老爷的通房,若能早些处置也便早省心,却也没必要过不了这个夜不是?
那丁香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成?何况这一家子主仆有九成都巴不得丁香出点事呢,她着的是哪门子急?
可芸姑姑到底是大姑娘的乳母,待会儿还要亲自服侍大姑娘洗漱,若是能趁机帮她带句话,大姑娘也便知道她王妈妈不是知情不报的人了,这才算得上是两全其美。
芸姑姑听罢王妈妈的耳语便笑了:“你放心,大姑娘今儿心情很好,眼下也还没那么困倦。”
“等我服侍她沐浴时便将话给你带到,必然不叫你背那知情不尽早报来的黑锅。”
“只不过也不是我说你……太太早些天买了那若芷若蘅进来,是单摆着看样子的不成?”
“丁香被人找上门来,拿着当初的亲事讹银子,连你这个不住在西小院的都知道了,那若芷若蘅怎么就能不知道?”
芸姑姑还有句话不曾出口,那便是太太这些年实在太宽厚了,韩家以前的日子也实在太清闲了,便教得王妈妈乃至晓芳、薄荷等人都宽厚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否则不过是对付个有孕的下贱爬床奴才罢了,哪里至于难于上青天?!
王妈妈却不管芸姑姑心里是怎么想的,听罢她那句类似提点的话便笑了:“你倒是伶俐得很,一言便惊醒梦中人,怪不得太太偏指了你给大姑娘做乳母。”
王妈妈这意思便是她已经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那若芷若蘅既然不是留着看样儿的,又是太太亲手买进来的,还摆了酒厚了赏,又给了通房名分,那就是用来帮着太太辖制丁香的不是么?
那么现如今丁香自己个儿不谨慎出了纰漏,哪里就用得着她巴巴儿跑来跟大姑娘要示下,她分明只需要将这个纰漏透露给若蘅若芷知道就够了!
至于大姑娘将来会不会怪她知情不报,她既督促着仆妇们看好了韩家后宅的门户,并没真叫那个与丁香有口头婚约的人家摸进来,又利用了若蘅与若芷的嘴,在老爷面前给丁香上了眼药儿,大姑娘恐怕夸她还来不及吧?
……韩宓此时正坐在妆镜前,由丫头服侍她拆散发髻。
绿萼的手势虽然再轻巧不过,她还是轻轻皱了皱眉,吓得绿萼慌忙问她,是不是奴婢薅疼了姑娘的头皮。
她笑着摆手道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今儿白天见到的那些人那些事。”
别看芸姑姑说她今日回来后看起来心情很好,她既不是不大懂事的孩子了,她早就学会了遮掩心事。
何况孙寡妇的报应就在眼前不远了,她与庄岩的亲事也定下了,她娘又有了身孕,应当再不会出现前世那些状况,些许小小不言的烦恼还想扰乱她的心绪?
可是庄岩的人今日中午竟然又打探回了消息,送到庄岩面前后、他便找空儿给她学说了,说是平乐长公主也叫公主府下人收拾行李呢,打算三两日后便去普会寺礼佛!
可惜当时她正在温靖侯府郊外的庄子上,正陪着袁氏与众多女客赏花,也就没来得及分心多想,这会儿再想起此事,也就不由得有些心惊。
她可还想借助平乐长公主替她弄死孙氏呢!
谁知平乐长公主竟也要去普会寺礼佛,难不成这位长公主早就知道自己的驸马与孙氏有染,却选择了默认?
若真是如此,平乐长公主这把刀岂不是借助不成了?那她还打发了芸姑姑的儿子去替她打探长公主的行踪做什么,这不是白做无用功么……
韩宓这一夜便睡得分外不踏实,不是担心孙氏这一回竟要躲过一劫,便是又怕长公主早就知道苏鹏远的身世,等她叫人将风声散布出去,长公主不但不恨孙氏,还要想方设法替孙氏遮掩。
如果真是这样,孙氏不但死不了,名声也未必会如何受损,更牵连不到孙家与孙连堂,亦牵连不到苏樱。
而她本来还打算对孙氏下了手后,再慢慢想法子折磨苏樱也不迟。
这么折腾到清早起床时分,韩宓的眼眶便有些发青,不得不赶紧叫青芽跑一趟大厨房给她要两个煮鸡蛋来,也好滚一滚眼周。
谁知等青芽从厨房回来了,就告诉芸姑姑说,栓柱在二门外要见他娘,韩宓闻言顿时精神一振。
对啊,栓柱可被她打发出去好几天了,如今也该到了打探出一些消息回来的时候了,但愿这次他能带给她些不一样的结果?
韩宓梳完妆也就不急着去正房用早膳,而是多等了芸姑姑一会儿,不一刻便瞧见芸姑姑面上带笑的进来了,先将几个丫头都打发走了,这才附耳跟她说起话来。
韩宓这才知道,原来栓柱之所以得了她的命令、却好几日都不曾带话进来,并不是他没用心,也不是他打探消息的能耐不够,而是被庄岩的人发现了端倪又制止了。
如今栓柱再叫芸姑姑给她带话进来,说的便是平乐长公主以前并不往普会寺去,这两日突然想去普会寺礼佛,根本就是有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
韩宓就笑着对芸姑姑道,她就说叫栓柱出去历练历练有好处吧。
“世子这不是已经觉得他是可造之材了,虽然不用他去打探消息,传个话也愿意用他?”
芸姑姑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她当然知道去打探长公主的私事有多难,饶是大姑娘再叫她放心,她也不是没为栓柱提心吊胆过。
好在温靖侯世子的人及时发现了栓柱,就将他制止了,如今又叫他替世子爷往大姑娘跟前带话儿,且不说栓柱这一回也算立了功,只说能跟在世子爷的人身边办差,长进就不小。
等韩宓上了马车便忍不住微笑起来,不但笑庄岩的人竟然这么快就煽动了平乐长公主,也笑亏她还想方设法要给长公主递话儿呢,结果全然不用。
看来她有些时候还是得尽量忘了自己是多活了一回的,也尽量别再仗着自己既有记忆、灵魂又年长,便总想一个人就做好几个人的事儿了。
她就算再多活几回,只要她还是韩宓这个身份,韩家便没有那么多的人手给她用,有人手也未见得多么得力,她一个小黄毛丫头还能比庄岩能耐大?
再说她现在是庄岩的未婚妻啊,她与他可以无话不谈啊,她今后完全可以“赖上”他,踏踏实实接受他的爱护与保护不是么?
她只需要思路明晰,告诉他清楚、她想叫他怎么做!这既不是利用,也不是恃宠而骄,这是为了他和她的将来!
可不论韩宓这一路上再怎么高兴,她也还是没猜到,庄岩竟在汀兰馆门外不远处的小径上等她,远远的见她走过来了,便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过等她走近了,他就发现她的眼眶有些发青――韩宓早起后虽然拿着热鸡蛋敷了敷,她这个年纪却还不适合涂脂抹粉,眼下的青痕也就多少还有些痕迹在。
庄岩便分外自责:“昨儿都怪我,只给你传了个长公主要去普会寺的消息,却没告诉你她是被人煽动的。”
他的人既然发现了韩宓乳母的儿子栓柱也在留意平乐长公主的行踪,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韩宓这是想做什么。
那他昨儿给她传消息时就该多说几句叫她放心,而不是说一半留一半,随后便叫她为这个半拉消息忧心了这么久,想来是一夜都不曾睡好。
“昨天又不比往日,哪儿能随我们怎么说话儿都没人打搅的?”韩宓笑嘻嘻的替他择着责任。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昨日那庄子上去了十来位夫人七八个女孩儿呢,她若从袁氏表姨母身边离开久了也不好看,哪里就怪庄岩给她带话也不带全了?
“若是非得要怪,也怪我心事太重,总喜欢胡思乱想,哪里就要怪岩哥哥了?”韩宓这般道。
怎知她话音还没落,便惹得庄岩越发自责,他不由得沉声对她发誓道,只要今后你不嫌我絮叨,我有什么话都会跟你说。
“你若实在嫌我嘴碎,大不了你也有什么话都告诉我不就得了?”
“这样一来……你我二人间就再也没有秘密,这以后不管再遇上什么事,宓妹妹也都不用再、再多想了。”
分明是连一句“胡思乱想”都不舍得用在她身上。
38.交心
庄岩很喜欢韩宓,从很小时就喜欢,喜欢她麦芽糖般绵软甜蜜的笑容,也喜欢她对他毫不顾忌的依赖。(.无弹窗广告)
谁叫他弟弟岑哥儿到底降生晚了几年,若不是宓妹妹自幼便这般对他,他还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更不知道自己竟在她眼中如此强大,如此可靠。
再换句话说,要是没有她,他此时或许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不是眼下这样儿,连大殿下这位表哥都要夸赞他一声“好小子”。
可她这十几年来都这么一如既往的依赖他,信任他,他却叫她为他的思虑不周而彻夜难寐,这又算怎么回事?
偏偏这时的她家后宅还失了火,这把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灭得彻底!
那他可真不知自己这一番作为是为宓妹妹解忧的,还是给她添烦恼了!
庄岩也就在这样自责的心思下,便说出了方才那一番话,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够男人气概,他却甘之若饴。
韩宓来时的路上本来就这么想的,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庄岩无话不谈,谁叫他的本事比她大多了……
那她身为女孩儿家,放着这么一个能干的未婚夫婿不依赖,她还要依赖谁?
却没想到庄岩竟然抢先将话递了过来,还与她做了这样的约定,她不由得大喜过望又连连点头。
这时她便又听见庄岩低笑着告诉她,宋家娘子军们不是已经出过一回马了么,今儿也该轮到高顺子爷儿俩上场了:“再顺带告诉你一声,高顺子的老娘已经救活了过来。”
原来这户人家只是常年吃食上跟不上,身体自然就被掏空了,高顺子他老娘的寻常风寒也就成了绵延病榻。
若不是因为这个,庄岩也不会对高顺子高看了一眼——那高顺子明明做了几年闲汉,却从不因为老娘和儿子吃不饱穿不暖、便去偷鸡摸狗,这样的人若是不用,他还该用什么样的人?
韩宓却是突然咦了一声:“我记得那天岩哥哥你说,那高顺子的儿子才五六岁?他有名字没有?”
只因她突然就想起来,当年她嫁到天津卫金家两年后,为了帮她顺利的做上金家大当家,庄岩便给她送去了一个小账房。
那小账房当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人又长得瘦弱,看起来别提多么不起眼了,金家人便都以为她只是新收了一个跑腿儿小厮。
却也就是这个小账房替她足足盘了十来天的帐,就从一些不起眼的小纰漏里揪出了几个硕大的蛀虫——其中既有金朝德的庶兄,也有他的叔伯,还有分布在各地的几个大管事。(.棉、花‘糖’小‘说’)
而韩宓就是攥紧了这些人的把柄,也便使得那几人不得不支持她成为大当家,而在那之前,她在金家几乎就没有支持者。
她后来之所以盘账分外厉害,便是那小账房教的,论起来那小子还是她师父呢。
可那小账房虽然也姓高,这年纪却似乎不对呀?
如果高顺子的儿子眼下才五六岁,等她十八岁的时候,这孩子也不过十一二岁,就算他自幼便学着打算盘看账,到底不像同一个人不是?
庄岩却是以为她从他姐姐口中听说了什么,扑哧就笑了:“宓妹妹是不是听我姐姐或是婷姐儿说过,高顺子那儿子小名儿叫算盘?”
“其实才将这父子俩带回来时,我也以为小算盘才刚五六岁,后来既知道他们家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就又问了问他的年纪,他今年其实都虚九岁了。”
韩宓闻言越发欣喜。
她虽然再也不会嫁到金家去了,那小算盘明显也是天生便有算数天赋不是?要不怎么从小儿就叫个“小算盘”呢?
这样一个人才可不能白白放过了,她必须得叫岩哥哥找个妥帖人,将这孩子好好教导起来。
如此等将来大皇子殿下去户部观政,或许还得靠庄岩带着小算盘去帮很多忙……
她就忙笑着回庄岩,说她确实是从庄婷那里听过两句:“婷姐姐还说,岑哥儿和岭哥儿都愿意跟小算盘比赛谁算数算得快呢。”
庄岩眼睛立刻一亮:“我只是瞧着那小算盘挺机灵,这些天便叫他陪着岑哥儿和岭哥儿上学呢,敢情这孩子的小名儿还不是白叫的,他还很会算数?”
岭哥儿便是二房的次子,庄婷的亲弟弟,因着他与岑哥儿年纪还小,便没在冠宇阁上学,而是另有一个小学堂,单独有先生教授。
庄岩当然也就没有庄婷更清楚两个弟弟学堂上的那些事儿,倒是如今听得韩宓提起,他也立刻就想到了,算数好可是个极好的天赋。
他就笑道那可多亏宓妹妹提醒我了:“既是小算盘有这个本事,我可不能将他白白浪费了,等回头便去外账房给他指个师父手把手带他去。”
温靖侯府是多年勋贵门阀不假,论说便不该在庶务或是经商上狠下功夫。
可是谁叫他姨母是当今皇后,皇后膝下虽有两子,皇上却至今仍未立储?谁叫袁家远在江南,虽是两位皇子的舅家却颇为鞭长莫及?
韩宓想透露给庄岩知道的,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要知道大皇子与二皇子既然已经大婚,三皇子的婚期也就在一个月后,等大皇子一年半后添了嫡长子,皇帝便会先叫这三个年长的皇子各自下六部观政、继而张罗定储君了。
那么温靖侯府作为大皇子与四皇子的姨母姨父家,四皇子尚且年幼,还看不出资质,不早早着手帮助大皇子又该帮谁?
难不成就等将来叫大皇子被户部的一堆烂账为难,最终虽然也将那些烂账理清楚了,却到底迟了些,颇有些失了皇帝的心,甚至当众责备大皇子能力不够?
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一出儿,皇帝便又将立储推后了,直到韩宓二十八岁那一年才终于将大皇子立为东宫。
虽说立储晚些自有晚的好处,譬如太子不用做上几十年的太子,继而生出许多不满;小算盘明年也还太小,也帮不上大皇子什么大忙,可温靖侯府也着实该早早预备下人手了……
这就更别论韩宓心底还是有很多疑云的——庄岩的父亲温靖侯可是在皇帝立储那年夏天,为皇帝避暑行宫周围布置禁卫人手时出了事的。
温靖侯既是武将出身,不说是自幼便在马背上长大也差不多了,却偏偏在山道上坠了马。
虽然这坠马并不曾当即就要了温靖侯的命,却使他足足在病榻上瘫痪了两年,到底撒手西去;随后没过多久,温靖侯夫人袁氏也因悲伤过度,追随亡夫而去。
而韩宓既然想到这一点,她又怎么会不怀疑,温靖侯父子为何都是坠马的厄运,这厄运想必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若不是人为,至少温靖侯的坠马便不该出现在立储的褃节儿上,说不准这父子两个相同的厄运都是同一人所为,期间也不过相隔了短短的四年。
那么她既然重活了一回,她可不止是要改变她娘的命运,更不止是改变她与庄岩的命运,她或许还肩负了拯救温靖侯府的责任。
温靖侯夫妇从来就待她不薄,她怎么能再叫温靖侯死于旁人暗算?
就算这“暗算”一说儿只是她胡思乱想,一切都仅仅是天灾,她也必要从现在起便多多用心,制止这一切可能发生的、她却再也不想看到的灾难!
韩宓就笑着说道,岩哥哥这个决定真好:“等小算盘跟着账房的师傅学成本事,你也多了个得用的人手了。”
“还有那小算盘的爹,我听说他曾经做过兽医?”
“岩哥哥要不要也找人考考他,若他真有些真本事,便在马厩上给他安排个正经差事,也算是对他今日去孙家铺子办差的奖励了?”
韩宓既然确定了小算盘便是当年的那个小算盘,又如何不知道小算盘他爹高顺子的深浅。
高顺子当初可不但是个兽医,还最擅长医马,也便谋到了距京城不远一个驿站上的差事,专门负责打理驿站上的马匹,以及前来投宿之人的车马。
只可惜他媳妇生小算盘时难产血崩,高家的家底儿又治不起,他便私下卖了驿站上的两匹马,将卖马的银子充了诊金。
若不是他以往的为人摆在那里,驿丞对他高抬了贵手,只夺了他的差事却未追究,他此时还指不定是什么下场。
韩宓就一边引导着庄岩,一边觉得连老天都在帮她。
如果高顺子果然是小算盘说的那种好人品,又真有一身医马的好本事,将这人放在温靖侯府的马厩上,岂不是不用再怕有人暗自对温靖侯府的马匹动手脚?
庄岩倒是真的没想到,韩宓听说的还挺多,只不过他也不会怪谁舌头长、竟然什么都学说给她知道就是了。
她可是他未婚妻子呢,温靖侯府将来就是她的家,他的姐姐和堂妹愿意这般和她交心不是好事么。
他就连连应了声:“虽说马厩上的差事很要紧,论理说像高顺子这样才投靠过来的人,并不该放到那里当差,可他若真靠得住……也不是不可以。”
话语中的意思便是也不能单看高顺子会不会医马,还得看他今日前往孙家铺子一行卖不卖力,顺不顺利。
温靖侯府可是武将世家,名下还有个不小的马场,还能少得了擅长医马的兽医么?哪个兽医当得了大任与否,当然也便不能只看医马的本事了。
不过别看庄岩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些疑惑,虽然不是疑惑韩宓听说得多,也不是不高兴于她管得多,却也疑惑过去的她并不是这种性子。
她过去可再软和不过了,又颇有些懒散,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这才短短的大半个月过去,她就要强了不止几分,还颇有些时时刻刻想要提醒他些什么的意思?
只是庄岩既知道韩家出了什么事,想通了韩宓的变化之余也很高兴她这样——她越是这样儿,也便与他越发亲密不是么?
这也正应了他母亲那句话: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金不换。
为什么叫“金不换”,还不是这一份自幼亲密无间培养出的情份、根本不是盲婚哑嫁能比的。
39.杀人
韩宓与庄岩暂别后便轻笑着踏进汀兰馆,脚步都比往日轻盈了许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谁知等她一抬头,便发现戴如玫竟然又回来上学了,乍一与她对上目光,也不曾掩饰眼中的愤恨。
韩宓的笑容就又浓郁了几分,还多了几份玩味――戴夫人那一日既然带着戴如玫求到袁氏面前来,想求袁氏替戴如玫说亲,袁氏虽然不情愿,却也没直接拒绝。
毕竟代人出面说亲的只是中人,既做不了女方的主,也当不了男方的家,袁氏又何苦在她这里便将戴夫人堵回去,白白做这个坏人?
再说温靖侯府与既戴家有亲,这亲戚还是要好好做的,若是韩宓她大舅舅执意不答应这门亲事,戴夫人也怪不到袁氏头上。
这之后也就是前两日,何凤亭便婉转回绝了戴府的意思,说是何晟眼下只是个小秀才,何家想等他中了举后再谈婚事。
那么别看戴如玫年纪还小,她又怎么会听不懂何家这种婉拒只是为了给戴府留面子,实则却是没看中她?
她眼下对韩宓露出了愤恨的神情,想来也便是将亲事不成的过错栽赃给了韩宓,恨韩宓指不定在何凤亭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坏了她的姻缘罢了。
韩宓当然就是这么做的,可是就算她不说戴如玫任何坏话,何家也看不上戴府庶女,她大舅舅夫妇本来看上的便是庄婷。
她就幸灾乐祸的对戴如玫露出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笑容,便转身迈步来到自己的桌子前,却也不等她摘下书包放到桌上,就听得哗啦一声,桌面上眨眼间就多出一滩浓墨。
韩宓也不急着躲避,左右她知道戴如玫就剩这么点能耐了。
她既然早就防着这丫头,还会再叫这丫头像前世一样欺负她,而她却全无还手之力?
那墨汁便不但溅了她一前襟,还飞快的在桌面上蔓延开来,又缓缓的顺着桌边滴落,她今早才上身的一条百蝶穿花裙,便被这浓墨染得尽失了原本艳丽。
才刚迈进门来的庄家姐妹就被韩宓的狼狈惊得顿住了脚步,庄婷更是险些被后面跟进来的宋千红一头撞在后背上。
庄婷顿时借机惊讶的大叫起来:“宓姐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庄媛虽比堂妹矜持些,亦是皱着眉看向戴如玫,也就清清楚楚瞧见戴如玫的手里还端着砚台,尚未来得及放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原来玫姐儿这是几日没来就长能耐了,还知道早早的来汀兰馆给人下绊子了?”
这也不怪庄媛会说出这话来,只因戴府离着温靖侯府并不算近,戴如玫往日来上学也就不会很早,至少总比韩宓到得晚。
而今日既是戴如玫闹了小脾气后、回来上学的第一天,她却不但早早来了,还磨了满满一池墨,又将墨汁一滴不剩的全泼在了韩宓身上,不是她故意的还能是怎样?
韩宓就趁机深深埋下了头,看起来委屈极了,实则却是在暗暗发笑――她今儿是还像往常一样来得早不假,可她到底在汀兰馆外和庄岩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呢。
可惜戴如玫却以为她才来,便断错了时间,也就没想到她进来后,庄媛与庄婷随后就到了,宋千红也跟在后头,可不是就被这三人抓了个正着?
要知道戴如玫当年也往她身上泼过墨,那一天却偏偏因为两人都来得早,汀兰馆里只有她们俩人……韩宓那天也就吃了哑巴亏,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因她虽然也可以出面指认戴如玫这个罪魁祸首,到底没有证据也没有旁观。
可庄媛等人又哪里知道韩宓这是在偷笑?宋千红更是以为她已经哭了,一时间险些气得冲上来挠花戴如玫的脸。
只不过众人既是认准了戴如玫作恶欺负人,只需抓住她的错处便够了,又哪里真会做出比她还恶劣的事来?
说白了这戴如玫不过是个婢生女罢了,谁若与她计较起来甚至撕扯起来,那才是真真儿掉了身价呢……
宋千红也就强忍住愤怒,狠狠的白了戴如玫一眼后便风一般冲到韩宓身边,连声道宓姐儿你别哭。
“不就是身上的衣裳脏了么,我马车上每日都带着装衣裳的箱笼呢,我这就带你挑一套换了去。”
谁知庄媛就在此时似笑非笑的拦住了宋千红,又满脸讥笑的看向戴如玫:“说起来玫姐儿这次又能回到汀兰馆来附学,还是前几日戴夫人亲自来跟我母亲求的情吧?”
“我记得戴夫人来时还带着玫姐儿你来的,又叫你当面给我母亲赔过礼呢?”
“那我可就想不明白了,既然玫姐儿你很愿意回来继续上学,还摆出了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来,怎么却偏偏在头一天又惹祸?”
“是不是你根本不情愿回来,却被戴夫人逼着才不得不回来的?”
“那我不如替我母亲做个主、索性成全你这一次吧?等宓姐儿换好了衣裳,我立刻便差人将这身染了墨的衣裙送到戴夫人面前去,再将真相告诉她如何?”
“如此你既不用再来上学了,也不用怕戴夫人再逼迫你了。”
别看庄媛这番话看似字字句句都在与戴如玫商量,等她话音落了,她还是往一边让了一让,也好给宋千红与韩宓让出路来,好叫韩宓去换衣裳。
这汀兰馆既是温靖侯府的学馆,论说庄媛便不该叫宋千红将韩宓领走,而是该派个丫鬟带着韩宓回后宅,梳洗起来也方便。
可是庄媛方才也说了,她会亲自派人去告诉戴夫人,戴如玫既是如此爱惹事,温靖侯府从此再不欢迎这个人。
那她当然就不能叫韩宓回到后宅去,再叫她母亲知晓前面学馆里发生的事,回头又一次被戴夫人求到面前来不说,还少不得被戴夫人抱怨――这个恶人还是她自己来做就好。
再说庄媛与庄婷都比韩宓高半头呢,韩宓哪里穿得起来她们姐妹俩的衣裳?
倒是宋千红虽然也十四岁了,还是个娇小玲珑的模样儿,她的衣裙更适合韩宓穿。
戴如玫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等她泼了韩宓一身的墨汁后,此事必然不容易善了。
单只说韩宓若是穿着这身衣裙跑到温先生跟前告一状,温先生还不得罚她抄上半个月的书?
戴如玫就掐着时间早早来了汀兰馆,想等韩宓进了门后便先泼她一身,左右旁人这会儿还没来,到时候她也就能狡辩说,是韩宓冤枉她。
可谁知先是她算计时间出了错,她举着砚台的样子竟被好几个人看个正着,如今庄媛又说要将韩宓这一身染了墨的衣裙送到戴夫人面前去?
戴如玫也就不顾得放下那个砚台,便匆匆抢上前去伸开手臂,只想先拦住宋千红与韩宓的去路再说。
却也不等她张口求几句饶、说一声我错了,还请众位姐姐高抬贵手,赵明美与段思羽也来了,不明真相的两人便以为举着砚台的戴如玫这是要行凶。
赵明美登时便发出数声惨叫:“啊啊啊啊!玫姐儿要杀人了!”
她一边喊一边抹头就往门外跑,却偏忘了此时已经快上课了,也便一头撞进了端着书本要进门的温先生怀里……
随后也不过是两刻多钟的工夫,袁氏便得知前头汀兰馆已是闹出了一个人仰马翻。
她就不禁叹了几口气道,看来还是怪她太心软了:“要不是戴家表嫂说得恳切,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叫玫姐儿再回来的。”
结果这玫姐儿头一天回来便闹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这分明是将她与戴夫人的脸左右开弓打得啪啪作响呢。
滕妈妈就笑着安慰袁氏:“夫人万万不要多想。”
“您既答应了玫姐儿回来,便是给足戴夫人面子了,玫姐儿如今再不省事,伤得也是她嫡母的颜面,与您何关?”
“再说依着老奴看啊,那玫姐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与其等她过些日子再作妖儿,还不如早早暴露了早早滚回家去的好。”
袁氏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那赵明美却因此撞坏了温先生,这叫她有何颜面再面对温先生?
温先生又不单是胳膊挫伤了好大一片,左肋也被撞出碗口大的一块淤青,虽说郎中言道骨头没事,这两处伤至少也要好好养上十几日,难道接下来的这些天就叫女孩儿们上午放羊?
滕妈妈一想这也确实是个难题,便悄声给袁氏出主意道,不如先叫温先生踏踏实实养伤,也给赵家姑娘和段家姑娘放上半个月假吧。
“您前几天不是还说……那赵贵妃有意将赵姑娘接进宫里住些天呢?”
“赵家却又怕被夫人您看出端倪来,猜出赵贵妃想将娘家这个侄女儿塞给大殿下做侧妃,就提前报给皇后娘娘请她提防,也就没敢开口给赵姑娘告假?”
“若是汀兰馆在此时给赵姑娘放了假,想来赵家便得悄悄捂着嘴偷笑去了。”
“至于韩大姑娘与宋家姑娘……将来终归都是咱们庄家的媳妇不是?”
“韩太太眼下既是正怀着身孕呢,最少一年里教不得韩大姑娘什么,宋家姑娘那娘家母亲又是个只爱舞枪弄棒的,将来嫁到二老太爷家去,上头又没个婆婆指点。”
“夫人就不如索性趁这几天将这两位连带媛姐儿婷姐儿带在身边,再多教教她们打理中馈,时日虽短也不少叫她们受益了。”
40.放假
袁氏听罢滕妈妈的提议就笑了,倒不是笑滕妈妈竟叫她提前将未来的儿媳妇教导起来,而是笑那个顺水推舟糊弄肃宁伯府赵家的计谋。.
说起来那赵家也真是够了!
明明依着肃宁伯府的门第,就算赵家明打明的将赵明美送进宫中,不论惦记的是哪个位子,也没什么丢脸的。
要知道这大秦朝后宫虽不选秀,若是皇帝要广纳嫔妃,或是皇子们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勋贵世家也都可以本着情愿的前提送女参选。
可这赵家偏偏极力掩饰着,暗地里却动起了这等悄悄送女进宫小住的心计,岂不是叫人一眼就看透这一家子以及赵贵妃的心怀鬼胎!
袁氏便对滕妈妈笑道,你这放假的主意真好:“只是既然要这么顺水推舟迷惑赵家,我却又将宓姐儿和宋家大姐儿留在府上,若叫赵家听说了去,是否也不大好啊?”
再说那俩孩子虽然都定下了亲事,将来都是庄家的媳妇,终归还没嫁进来呢。
她若隔着人家娘家母亲,口口声称要亲自教导人家女孩儿中馈……多少有些轻视这两个亲家的意味吧?
滕妈妈往日里再怎么在袁氏面前得脸,到底是个仆妇,自然没有袁氏想得多看得远。
如今听袁氏这么一说,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出了个馊主意,她便笑道夫人说的是:“那就索性给姑娘们都放个假吧,只要能帮着皇后娘娘防住了赵贵妃,也算值得了。”
说起来温先生这个伤还真是……及时雨,这何止是帮着皇后娘娘防住赵贵妃,说不得还会叫赵贵妃与赵明美一起吃个暗亏,从此后再也不敢轻易对大皇子伸手。
否则那赵家还不得以为后宫是他们家说了算,连大皇子这个皇后嫡出也随便他们家打主意?
袁氏轻声道也只能这样了,话音落下后却到底坐不住了――温先生当年可是她皇后姐姐替庄家寻来的人,专门来教导庄家的女孩儿。
这位温先生虽不是宫女出身,与皇后也颇有一些小交情在,据说当年温家本打算送温先生进宫为妃的,她却执意不肯,也就因此得了皇后娘娘的另眼看待。
如今温先生却因为袁氏的一个疏忽受了伤,袁氏又与她姐姐一般高看温先生一眼,不亲自去问候安慰一番哪儿成?
也就是袁氏亲自前来探望温先生,又特地带着滕妈妈同来,庄媛等女孩儿们便得到了滕妈妈传来的确切消息:汀兰馆从今日起便要开始放假,至于哪一日重新开课,那便要看温先生哪一日养好伤了。[.超多好看小说]
戴如玫既是闯了这么大的祸,她再如何不甘心,也情知这汀兰馆是再也留不得她了,若要硬生生的留下来,说不准今日之事立刻便要传得满京城都知道。
单只说那赵明美前几日就已经知道她也喜欢庄岩了,今日若不趁势打压她戴如玫,还留着她的名声替她维护体面么?
更别论赵家的女人又都是长舌妇!
戴如玫当时也便匆匆跑到温先生面前、小声赔了句不是,就又与上一次一样,急慌慌逃离了温靖侯府。
而那赵明美既是被戴如玫举着砚台的样子吓到了,夺门而出时又撞坏了温先生,偏偏温先生给她做了肉垫,令她毫发无伤,庆幸之余她就非常感激温先生。
此时她也就没在汀兰馆,而是就在温先生的房里,还主动担当起了贴身照顾先生的责任。
哪怕是袁氏来了,又软声安慰她万事都有丫鬟们呢,用不着她自己动手,又告诉她说学馆放假了、她可以回家去了,她也执意不听。
……汀兰馆里如今便只剩下五个人,庄家姐妹俩、韩宓、宋千红与段思羽。
段思羽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虽说今日的惹祸源头是玫姐儿,那明姐儿也实在太咋呼了些,撞坏了温先生的也是她。”
“怎么如今我们要被放假了,明姐儿却赖在先生房里不走了,倒显得我们五人不够尊师重道了?”
可若是叫她学着赵明美也凑到温先生房里去,她又做不到;那也就怪不得她张口便都是埋怨。
韩宓既是一直都对赵明美手下留情,当然是因为她早就知道,别看赵家有心叫赵明美成为赵贵妃的帮手儿,那丫头当年却抵死不从。
那么即便赵明美也对庄岩有些爱慕向往,她也颇为吃醋,人家既没给她韩宓使过绊子,又没给她设过圈套,她又怎么会像对付戴如玫一样对付赵明美?
再说赵贵妃虽然心怀叵测得很,肃宁伯府赵家也颇与赵贵妃一心,只说赵明美不甘愿做这些亲人的棋子,便也值得她赞扬一声了不是?
韩宓就笑着接了段思羽的话:“既然段姐姐也说是赵姐姐撞坏了温先生,如今她若愿意多服侍先生一会儿,也算将功折罪吧。”
要知道温先生当年便是不愿意入宫为妃,又不愿意重回温家、继续那被强绑着攀附权贵的命运,袁皇后也可怜她没了爹娘,回了温家必要被人宰割,这才将人送到了温靖侯府做女先生。
那么赵明美说不准便是受了温先生的熏陶,如今若能再在先生面前多受教些,也许还能因此改命,那岂不是更好……
段思羽便不再吭声,随后又多坐了片刻,既是一直无话可说,也就先与众人告辞离开了。
待她走后,庄媛便将自己的大丫鬟喊来,说是叫人再去温先生那里看看:“要是夫人还在那儿,就问问夫人中午是否陪着先生用膳。”
如此她也好吩咐后头精心准备膳食,再送到温先生那里去。
等到丫鬟领命离开了,庄媛这才对另外三人低声苦笑道:“你们说我这是怎么了?”
“虽说我母亲一直教我说,我与思姐儿既是多年同窗,将来又极有可能……要做亲戚,便不该将她与你们分开来对待,可我为什么总是对她亲近不起来,甚至连话也没得说?”
庄媛的神情也很是内疚,显然是以为段思羽提前告辞走了,便是看出她不愿意与段思羽亲近。
庄婷闻言也是一头雾水,只因她们姐儿俩虽是隔着房头儿,也是自幼就亲密无间一起长大的,她又如何不知道她这位堂姐是什么性子。
她堂姐虽然厉害了些,对人却向来大大方方热情爽朗呢,怎么却偏偏在对上段思羽时,就这么若即若离?
韩宓就轻笑起来:“媛姐姐遇事便知道先审视自身,从自己身上寻找哪里做得不对,这性子我喜欢。”
“只是若叫我说呢,这事儿却未必是媛姐姐你自己的错。”
宋千红顿时咦了一声:“听宓姐儿这话仿佛是你知道真正缘故?缘故还不在媛姐儿身上,而是在思姐儿身上?”
宋千红当然惊讶,谁叫韩宓比她们几个年纪都小,性格又向来偏软,虽然最近颇有些长进,也不过是长进那么一点点罢了,她怎么就看得出庄媛与段思羽为何不亲近?
韩宓也不否定,反而点了点头,可她随即又道,或许她知道的缘故也不那么准。
“我觉得并不是媛姐姐真的不想与段姐姐亲近,而是段姐姐从打来汀兰馆附学,便一直与谁都不大交心,日子久了难免叫媛姐姐从心里认为她不好交往,这才对她有些望而却步。”
事实上庄媛前世便嫁了段思羽的大哥、镇北侯世子段飞羽,与段思羽明明是姑嫂至亲,两人却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只是韩宓后来听说了这事时,她已是远嫁至天津卫,与庄媛再无什么来往,此事也就不再是她可以过问缘故的,更不需要她表达什么关切了。
倒是后来没两年,她便听说段飞羽新纳了个妾,那个妾竟是段飞羽的姨家表妹、段思羽的表姐;据说是幼年时便在段家住过好几年,一直与段思羽住在同一个小院儿里,几乎算得上是同寝同食了。
想来段思羽之所以不愿意与庄媛亲近,便是她从心里或许一直都想叫她那个姨表姐做她大嫂,而不是庄媛。
只可惜她那姨表姐到底出身不够,终归做不成镇北侯世子的正妻罢了;后来那女人给段飞羽做了妾,其中也必然多由段思羽从中“牵线搭桥”。
只是韩宓也明白,这不是她眼下便可以指明给庄媛知道的――段思羽那个姨表姐已经离开京城四五年了,两年后亲爹病逝,她才会跟着守寡的亲娘带着两个弟弟一起回来。
那么她又该怎么跟庄媛说,她早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再说段飞羽这个人,人品与能力都还不错,对庄媛也足够爱重尊敬,那时候之所以纳了表妹为妾,只是被自己的表妹与亲妹妹合伙儿算计了。
既是如此,难不成韩宓还能叫自己流露了不该流露的话,再叫庄媛白白失去一桩好好经营便非常不错的姻缘?
因此上她方才就说段思羽一直与谁都不大愿意交心,而不是只与庄媛如此――段思羽本来也是个这样的人,别人可以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甚至可以得到她真心实意的帮助,却从来听不到她的秘密,也别想触碰她任何利益。
至于段飞羽那个表妹过两年还要回到京城来,就与前世的轨迹一样,等人来了她再隔三差五提醒庄媛几句,叫庄媛多加提防也不迟。
庄婷立刻就听懂了韩宓的意思,也立刻就笑了:“宓姐儿若是不说我还真不觉得,可如今再一想,思姐儿那人可不就是宓姐儿说的这样?”
而她既是明白了,也就伸手拍了拍庄媛的胳膊:“既是如此你还闷闷不乐做什么?谁让你碰上了个天生就身穿铁甲、刀枪不入的小姑子,你就认命吧!”
41.强占
既是连庄婷都立刻就能想明白的事儿,庄媛这个当事人又如何不懂。(.无弹窗广告)
单说方才段思羽离开前那几句埋怨吧,赵明美既然撞伤了温先生,去温先生跟前服侍便是应当应分。
这怎么就是赵明美不会做人、衬得她们几人不够尊师重道了?
她们姐妹和宓姐儿还有宋千红可都没在意,还觉得赵明美做得对,偏偏段思羽就要挑赵明美这个理,真是不知所谓!
只不过庄媛既是以前就不爱与段思羽亲近,便是她也明白,哪怕她真要嫁进镇北侯府去,与段思羽在同一个后院也相处不久——她们两人年纪相当,等她过了门一年半载的,段思羽也该出嫁了。
那她就犯意不上放低身段,刻意去讨好一个明明谈不来的准小姑子。
只是庄媛也实在有些含糊,含糊于韩宓将来与她也是姑嫂关系,两人为何就能和和美美的相处,偏她与段思羽却不行,她当然很担心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如今既是拉着大伙儿一起聊起了这事儿,她也彻底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至少不是她单方面的错,她心底的一块大石头也便真正落了下来。
庄媛便笑道我管她是不是刀枪不入:“她就算是座冰山,也不归我去焐热。”
……等韩宓上了归家的马车,又回想起庄媛这句话来,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虽说在庄媛与段思羽的姑嫂关系中,有大错的确实不是庄媛,想来也是因为她对段思羽这个小姑虽不轻视却也从不亲近,就越发惹起了段思羽的脾气吧?
庄媛这么硬气,段思羽那位表姐却柔软得很也阿谀得很呢,恨不得将段思羽当成神仙供起来呢!
看来等汀兰馆放过假再开学,她真得多加一把劲,好好糅合糅合庄媛与段思羽的关系了。
虽说将来就算又叫段家那位表姑娘得逞,也不过是个妾罢了,这个妾却到底是不能打杀不能发卖的,难不成留着她堵心?
这样的妾最好一个也没有!
却也正是想到这里,韩宓就想起芸姑姑替王妈妈带给她的话,说是曾与丁香有过口头婚约那户人家,前几日已经找上门来一次。
等她到了家之后,先去正房看过她娘,得知她娘正在午睡,她便特地将王妈妈喊到外头厢房来,又仔细交代了几句,譬如这些天的门户并不用看得那么紧。(.无弹窗广告)
“我本打算叫那家人多来几次,最好直接闹得老爷听说了风声才好。”
“若是门户看得太严,很容易叫他家来人进不来,也闹不到丁香面前去,只凭若芷若蘅两人在老爷跟前告状,显然不很够分量。”
“只是妈妈也得清楚什么叫外松内紧,若是门户刻意放开了,内院便要紧着些,可别叫些不怀好意的人摸到正院来。”
王妈妈连连点头,一边夸赞大姑娘好计谋,一边又连声表决心,说道老奴定会好好看住正院。
“那小蚱蜢今天一早就摸到了正院门口来,要不是老奴等人一直看得严,还不知道那丫头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韩宓顿时眉头一挑:“妈妈是当时便将她撵走了,还是已经将人关了起来?”
她当初乍一回来就拿小蚱蜢立了威不假,却也没想要那丫头的命——那丫头当年陪着丁香蹦跶得再欢,也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奴才,就算真该死,也该等丁香付出代价之后。
尤其是等韩宓得知她娘当年的厄运并不是丁香造成的,她连丁香的命都不想亲手要了,除非她那位好父亲愿意动手。
可如今却听说小蚱蜢竟然摸到了正院门前,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
这时她便听王妈妈道,人已经关了起来:“只是老奴也没想到大姑娘今儿回来这么早,方才便没来得及回禀。”
太太若不是怀了身孕,莫说一个小丫头小蚱蜢,就算再有不老实的奴才想往正院凑,王妈妈也不会这么手段凌厉。
倒是最近几日她越发领教了韩宓的手段,自己也算是跟着学了几手儿,别说小蚱蜢明摆着是个不怀好心的,就算那小丫头向来是个听话的,她也不能轻易饶恕。
韩宓点头轻笑,直道王妈妈做得好:“既是人已经被关了起来,妈妈待会儿便抽空先去审审她吧,若她执意不开口,再来喊我也不迟。”
其实此时韩宓已经将小蚱蜢的用意猜得差不多了——与丁香有过口头婚约那家既然连韩家后宅都进不来,也许就换了别的法子使劲。
倒是小蚱蜢如今被她发配去了粗使上,与那家人见面的机会更多些,收了人家的好处便想来正院求求太太也说不准。
至于说小蚱蜢想替那家人求些什么,也许便是拿着老爷的名声做交换条件,也好叫太太心甘情愿掏出些封口费来?
那么别看小蚱蜢过去愿意帮着丁香,如今这做法却是要推着丁香走上绝路呢!
随后也不过是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王妈妈果然就来到东小院与韩宓禀报道,小蚱蜢竟收了那家婆子给的几十个大钱,便答应替那婆子来太太跟前报信儿。
“那丫头本还不想认,却被老奴从她身上翻出了那些大钱,吓得她立刻就将她知道的全抖落干净了。”
王妈妈说到此处还有些糊涂,糊涂于就算丁香与人有过口头婚约,报到太太跟前又有何用。
那家人不是只想讹诈些银子么?若丁香却因此受了老爷和太太的厌弃,那家人哪里还能得逞?
韩宓无奈的笑了。
王妈妈等人对她娘的忠心倒是毋庸置疑,可也不知是韩家后宅过去太清净还是如何,这些人就被养得实在是太老实了!
当年但凡她娘身边有那么一两个慧眼如炬的,想必也不会轻易叫些毒燕窝进了她娘的口中,更不会轻易叫韩云枫与孙寡妇得计呢!
还有她娘去世后,这些老仆便跟了她,若是有个聪明人提醒她一句两句的,或是她的乳母芸姑姑没被孙氏随便按个错处撵了出去,青芽也没被孙氏叫人乱棍打死,她还能被孙寡妇娘儿俩骗了去?
可她也不能放弃王妈妈这些人不是?要知道聪明又狠辣的仆妇向来容易找,倒是忠心之人难觅。
她就又笑着跟王妈妈解释道,那丁香现如今到底是老爷的通房:“若是太太得知了丁香的过往,很怕那家人在外头给老爷的名声使坏,说老爷强占□□呢?”
“太太还不是就得乖乖拿出银钱来给那家人封口,小蚱蜢也便能得到那家婆子承诺的更多好处了,也就不是眼下这么几十个打发叫花子的铜钱了。”
王妈妈这才恍然大悟,登时便恨得牙根儿发痒,只恨不得立刻就冲到柴房去,将那小蚱蜢狠狠抽上十几个嘴巴再发卖了,也难解心头之恨。
太太怀上这一胎容易么?若养胎之际还被这些烦心事闹到跟前去,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不过既有芸姑姑前几日悄悄教她的几句话,外带韩宓不厌其烦的引导,王妈妈也仿佛稍稍聪明了几分,她随即就觉得,小蚱蜢虽然被那家婆子收买了,也未必全是坏事。
这事儿当然不能原封不动再报到太太跟前去,可是等老爷回来,她完全可以跟老爷回禀了再要示下呀?
眼下这后宅是大姑娘当家不假,可大姑娘到底还没出阁呢,哪里能听什么“强占□□“的混账话?
再说那户人家收买了小蚱蜢又是为着祸害老爷名声来的,不叫老爷定夺哪里说得过去?
而老爷若是得知丁香竟给他惹出了这么些的祸事来,她不只是口头上与人有过婚约,那户人家还要借此讹诈老爷,否则便出去宣扬老爷“强占□□”,丁香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韩宓便对王妈妈挑了挑大拇指,笑夸王妈妈脑筋转得快。
她那位好父亲虽是官位不高,到底不是普通老百姓,如今大考结果宣布在即,他岂不得将官声名声看得比命还重?
丁香虽是有了身孕,却偏偏碰触了韩云枫不能被碰触的逆鳞,随后便等着纳命来吧!
难不成还真等着丁香生下那个孩子,先是平白占了她小兄弟一个长子的名分,这之后又不知要在她娘与小兄弟面前晃荡多少年,将来再抢着分她娘赚来的财产?
时间眨眼也就到了韩云枫下衙归家的时候儿,韩宓此时就在正房陪她娘说话儿,王妈妈却悄悄的去了垂花门附近,只等着老爷回来后,便将今日之事回禀给老爷知道。
王妈妈又怕老爷不信她的一面之词,等她将韩云枫迎住了,低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便又指了指大厨房旁边的柴房方向,说是小蚱蜢如今还在柴房关着,只等老爷亲自问讯呢。
“还有那据说与丁香姑娘有过婚约的人家,究竟住在何处,这家人是做什么的,老奴也都差人打听清楚了,若是老爷有用,老奴也一并禀给老爷知道就是。”
韩云枫的脸色便缓缓黑沉下来,被周围的灯笼一照越发可怖,只是他也不忘沉声问起王妈妈,事情既是已经出了一整天了,可曾报给太太和大姑娘知道。
42.收买
王妈妈本就怕老爷质疑她为何不找大姑娘示下,却偏要此刻在垂花门内等着老爷,她当然早就提前与韩宓商量好了说辞。(.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她便匆匆摇头道,老奴并不敢叫太太知道这闹心事,老奴怕太太为老爷忧心再动了胎气。
“大姑娘那里老奴也没敢说,老爷到底是老爷,哪里能叫大姑娘听说外头竟然有人意欲祸害老爷的名声?”
韩云枫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何氏怀上这一胎可不容易,万万出不得一点意外;宓姐儿本来就因为丁香对他生了心结,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喊他了,哪里还能再叫那孩子得知他竟是个“强占□□”的?!
宓姐儿将来可是温靖侯世子夫人!何氏这一胎若生了男丁,将来全靠他姐姐姐夫多加扶持呢!
韩云枫也便夸赞王妈妈做得好:“等我亲自将事情过问清楚,若真相确实是你说的那样,老爷我自有厚赏。”
王妈妈可从来不在乎老爷那点赏银――老爷的月俸有数,应酬又多,这个家大半都靠着太太经营些铺子和田庄的产业支撑着,她怎么会不知道。
在她心里不管老爷拿出几两银子来,那全是太太赚来的,老爷也不过是个借花献佛的罢了!
更何况老爷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老爷了,他的银子谁稀罕!
王妈妈也便连连笑道老奴本该为老爷太太分忧,不敢生受老爷的赏,等她退下后,心头不禁生出无数不满与失望。
她之前可与大姑娘商量了好一会子,就盼着丁香就此失宠、最好连那个孩子都生不下来呢!
可是老爷竟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算了,还说要亲自去过问!?
若这只是信不过她老婆子也就罢了,等老爷问清楚了便对丁香自有责罚,她也能等。
可反之呢,要是老爷太看重丁香肚子里那个孩子,便对丁香高抬了贵手,她这一招儿岂不是白用了?
只不过王妈妈也明白,自家太太的身孕到底比丁香晚一个多月近两个月呢,万一丁香肚子里是个男嗣,太太却……老爷想多留丁香一些日子,至少等那丫头生下孩子来再论罪,仿佛也说得过去。
若是眼下就将丁香那丫头处置了,将来太太却又生下个姑娘来,这后宅虽没了个丁香,若蘅和若芷还在,不论哪个怀了身孕,不照样还是个大威胁!
王妈妈也便说服了自己,与其等着将来再叫旁的通房有孕、替老爷和太太生儿子,还不如先留着丁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只要那丫头能生个男孩儿出来,老爷太太自此有后,将来老爷也就再没了叫通房有孕、或是纳妾来开枝散叶的借口。
等到韩宓夜里回到东小院后,王妈妈也便将自己琢磨出的这些理由给韩宓讲了,倒不是她想替自家老爷开脱,而是想劝服自家大姑娘不要太失望。
韩宓听王妈妈说罢就笑了。
她那位好父亲究竟有多么心狠手辣,她可比王妈妈知晓得多呢;王妈妈以为韩云枫是怕失去丁香肚子里的男嗣,她可不这么认为!
韩云枫或许只是想将与丁香有过口头婚约那家人的底细先摸清楚再说吧!
万一那家人是她父亲的对手特地寻来的,只为了败坏他的名声,或是想以此作为把柄要挟他什么呢?
即便自家能将那家人封了口甚至灭了口,岂不是反而正中对方圈套?
她父亲虽然只是个小小从六品推官,这么些年的官场也不是白白混迹的!
那若能叫她父亲仔细摸清那家人的情况,而那家人也果然来路有些蹊跷,就叫他有些束手束脚,反而比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了丁香母子性命的好。
如此倒要看她这位好父亲今后还会不会以为别的女子多好沾染――单是一个孙寡妇已经牢牢抓住他的把柄,还以此逼着他谋害正妻了,如今又多上一个丁香,就叫他挠头去吧!
只是韩宓既然默许王妈妈将丁香一事禀报到韩云枫面前去,她又哪里只是想借此警告她父亲,今后不要再招惹桃花债,还有丁香母子的命她也要定了。
而她之所以不怕她父亲不要丁香母子的命,也是她清楚,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就算与丁香有过口头婚约那家不是谁撺掇来的,丁香都无可饶恕了,若再给那家添些分量,她就不信丁香还能活着!
可是韩宓到底也不能将她心中所想都跟王妈妈讲了不是?
韩云枫终归是她娘的夫君,是她的父亲,是这个韩宅的顶梁柱。
若叫仆妇下人都知晓外面有人时刻盯着老爷,随时都可能抓走老爷的把柄,再叫这个家塌了天,这个家也不用真等那一天到来,就该散了。
要不然她也早就任性的将她那位好父亲整治了好么?!
她也便并不否定王妈妈的话,反而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模样儿,直道妈妈教我的我懂了。
“毕竟太太才怀上两个月的身孕,将来是男是女还未可知,而那丁香若能先生个男孩儿出来,也未必是件坏事。”
旁人家的正房太太膝下无子,将小妾通房的儿子记在名下养着的可不要太多,小妾通房也多半就是这个用处。
而她当年虽然大权在手,便用不着讨好金朝德,甚至也不在意将来的香火,最终不也还是在几个庶子里头选定了金桥?
还有苏樱,若是但凡庄岩当年有个庶子,不但身后香火有继,承爵人选也摆在那里,苏樱又哪里用得着大老远跑到天津卫去跟她韩宓搏命!
只是别看韩宓也理解这个,等王妈妈走了后,她也还是抓住了今日之事的重点,而不是被她敷衍王妈妈的话将自己都迷惑了。
那便是她也得差人给庄岩送个信儿,再叫他派人替她去查查,那个与丁香有口头婚约的人家,究竟有没有被旁人收买。
孙寡妇现如今被宋家娘子军与高顺子父子两个先后闹上门去,想来已经焦头烂额,也未必有时间去发现韩云枫那本黑账已经不在了。
可韩云枫最近再也不曾与孙寡妇来往,甚至处处躲着她,这是事实。
那韩宓便得防着孙寡妇乃至孙家又生出了别的主意,比如利用与丁香有婚约这一家闹到韩家来,继而逼着韩云枫对这家人动手,如此一个鲜活的把柄岂不比一本过时的黑账分量更重。
第二日一早韩宓便赶紧写了个条子,叫芸姑姑交给栓柱送去温靖侯府,再亲自交给庄岩。
谁知等栓柱再回来后,叫芸姑姑带进来的回信里便写得清清楚楚,那便是庄岩本来也正想差人来告诉韩宓,务必要多多注意那个与丁香有过口头婚约的、姓卫的木匠家。
“那卫家是孙连堂差人去寻到的,想来孙氏从打得知你父亲收了丁香做通房时,又知晓丁香有了身孕,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如今正好用上了。”
“因此上你不但得叫你们家的下人看紧门户,莫叫那卫家人进得你家门去,还得想方设法提醒你父亲,万万不要对那卫家动手,以免叫孙连堂与孙氏又多抓他一个把柄。”
“另外高顺子父子昨日不是闹到孙氏的补品铺子去了么?因着孙家情知自家有短,并不敢闹到公堂上去,遇上这等事便只能吃下哑巴亏,孙氏已经被孙连堂勒令关掉补品铺子了。”
韩宓看到此处不由得有些遗憾,遗憾于孙家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舍得关了铺子断绝后患,而她还觉得闹上门去两次远远不够呢。
不过想到孙氏大半的银钱收入都来自这个补品铺子,关了铺子便能令孙氏心疼肉疼好一阵子,她便又快意的笑了。
孙氏不是还有别的产业,她也都清楚是哪家么?到时候不妨照猫画虎继续给孙氏找麻烦,这还不容易?
等孙氏手里赚钱的铺子全都关了张,田庄上也屡屡出事,平乐长公主再找上门去和孙氏翻脸,孙连堂也救她不得!
韩宓便含着笑继续翻看庄岩的信,只是下面就没什么与孙氏有关的消息了,而是纯粹的诉说惦记与思念,说了些什么“你刚放假半日,于我却好像半年”的傻话。
她虽然已是再世为人,也不由得被这等甜蜜话语浸满心田。
等她看罢了信,又托腮坐着暗自笑了片刻,这才将那信纸叠好放进专属的抽屉里锁好,又从镜匣里拿了块足有二两多的碎银子走出内室,叫芸姑姑替她捎给栓柱。
见芸姑姑几欲推拒,她便稍稍沉了脸:“姑姑这是不想叫栓柱往后再替我跑腿了?”
芸姑姑哪里经得住这话,连忙伸手将银子接了过去,又连声替栓柱道了几声谢,却也难免又道出了她的些许担忧。
“……大姑娘若是总这么大手笔,那么一点月银哪里经得住这么赏赐?”
毕竟芸姑姑也颇为清楚,如今的韩家分明是多事之秋,大姑娘又替太太当了家,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要赏赐的地方也多着呢。
虽说当家便有公账可以走,可太太当家的老例摆在那儿,大姑娘哪里好在赏赐上超支?
“姑姑昨天夜里带人去给我拎热水,便没瞧见王妈妈来时给我带了五张小银票呢。”韩宓笑眯眯的告诉芸姑姑。
“每张银票都是二十两的面额,是老爷叫王妈妈给我送来的,说是给我留作私房钱。”
这也是她为何愿意相信韩云枫必会对丁香动手的缘故之一了。
他分明是被王妈妈悄悄告诉他的丁香一事气炸了,又觉得王妈妈对小蚱蜢的处置再周全不过,既替他在妻儿面前全了颜面,又给他留了足够的时间继续深查。
要不然他为何平白给了韩宓一百两银子花用,捎带手还赏了王妈妈五两?
还不是他知道王妈妈往韩宓跟前走得勤,便很怕她知晓了丁香一事,再闹着叫他处置丁香,就先用银子堵住她和王妈妈的嘴!
43.送走
要说韩宓为何这么笃定,笃定丁香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前些天又一直不忘无形间撺掇她父亲、仿佛明知她父亲会中计,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缘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那便是前世时丁香虽也嚣张的蹦跶了一阵子,却彻底失了韩云枫的心,最终也还是丢了命。
再换句话说呢,她那位好父亲分明一开始就没看上丁香,甚至在心底也很厌恶这种主动爬床的奴才——主动投怀送抱的贱人哪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矜持女子吃香。
若不是丁香爬床一次中的、成功怀上了身孕,外加上主母何氏膝下确实没有男嗣,这奴才必会还未得宠便已失宠。
更别提当年的韩家后宅在何氏去世后,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就丁香那么点小心计,在众多诡计多端的新人包围中哪有胜算。
孙氏也便在过门成为续弦韩太太之后,膝下便已有了个现成儿的男嗣,那就是丁香亲生的儿子文哥儿。
文哥儿既没有生母尚在,又嗷嗷待哺懵懂无知,这之后哪怕孙氏再未有孕,也不用再为子嗣担忧。
……既然韩云枫暂时不会对丁香动手,而是要看时机,想来对那卫木匠一家亦是如此。
只是庄岩既在信里特地告诉韩宓,叫她别忘了提醒她父亲一声,万万不要对卫木匠那家人轻举妄动,她也会照做。
这可不单是表达一回“父女情深”的好时候,叫韩云枫知道韩宓这个女儿时刻惦记着他,也是拐着弯的告诉她那位好父亲,可别再以为他在外行事瞒得住哪个。
眼下可不止大舅舅将他的一切作为全摸清了,就是庄岩那里,他也瞒不过去。
再说了,等韩云枫得知了卫木匠家竟是被孙连堂收买的,想来都不用何凤亭将那本黑账甩到他面前,他便该彻底明白孙家的险恶用心了吧?
韩宓也不怕韩云枫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嫌庄岩手伸得太长。
庄岩可没查韩云枫啊,他明明是在帮着韩家提防外贼呢,要不然他何必在一个小木匠家留心?
韩云枫当然也可以恼怒,可是韩宓赌他不愿意失去温靖侯府这棵好乘凉的大树!
韩宓捋清了这条思路后,便在陪着她娘用过早饭后之后差人去了一趟前院,问韩云枫今天这个休沐日可有什么安排。(.无弹窗广告)
“若是老爷并没什么应酬,大姑娘想来老爷书房和老爷说说话儿。”韩云枫的小厮三元辗转着将内院传来的话递到他面前。
韩云枫的确是有应酬的——他大舅兄何凤亭既然回了京,也便少不了各处走动一番拜访一番,待得知他今日休沐,便欲带着他一同赴个宴。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韩云枫怎会拒绝?
只不过眼下离着出门赴宴的时候还早着,说几句话的工夫并不会耽误什么,韩云枫便叫三元去垂花门上报信,好叫人这便请大姑娘过来。
等三元应声离开了,韩云枫这才轻轻皱了皱眉。
宓姐儿今年都十二了,又是订了亲的女孩儿家,怎么还像前几年一样年幼无知,动辄便喜欢往前院书房来寻他?
韩家人口是很简单,门第又不高,内院外院之间的联络也便比深宅大院容易多了,与韩家类似的人家都是如此,当然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订了亲的女孩儿终归不同啊,这若是叫温靖侯府听说了风声,说是韩家大姑娘动不动便往前院跑,成何体统?
韩宓来到前院进了书房后,见到的便是她父亲一张黑脸,还张口便给她下了令,叫她以后务必别再随意踏足外院:“你差人请我去内院说话岂不更好?”
韩宓连连点头,直道女儿知错了:“若不是今日想要回禀给老爷的消息不一般,不想叫后宅仆妇知晓一丁点风声,宓姐儿也不愿意往外院来呢。”
别看她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忍不住腹诽道,既然她这位好父亲明知她不该踏足外院,之前怎么不叫三元传话,就让她在内院等着,他回内院去寻她说话。
还不是他也明知她今日要说的事情不同以往,便自私的依旧将她喊到前头来,却还要摆出一副慈父样子教训她失了闺范。
再说她家内院哪里有什么适合说话的地方?
去正房说话便瞒不住她娘,她娘却怀着身孕,去东小院她的闺房,又没有父亲涉足女儿闺房的道理,西小院又住着她父亲三个通房……
因此上等韩宓才将“不想叫后宅仆妇知晓风声”的话说出口,韩云枫也不禁脸一红,只因他也想起他原来在后院也不是没有书房的,只是那处书房如今叫做西小院,不但住着丁香,还住着若蘅和若芷。
好在韩宓也不愿在前院多做停留,稍稍发了一句小牢骚之后便言归正传,说是温靖侯夫人叫人给她传话来,有个卫木匠家被孙连堂使人收买了,仿佛是要对韩家不利。
韩宓来之前是曾想过,就算她照实说出庄岩一直差人盯着孙家,今日的消息也是庄岩差人送来的,她父亲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可是话到口边她还是换了说法,将来送信的人改成了温靖侯夫人差来的。
这倒不是她不想背个与庄岩“私相授受”的名声,已经定了亲的两人并不用受这种约束,而是她觉得温靖侯府的提醒肯定比庄岩一人分量重,对她父亲的威慑也更大些。
庄岩毕竟才十四岁,从去年年底才刚开始着手参与一些温靖侯府事务,若叫韩云枫得知消息是庄岩传来的,万一再不以为然呢?
她可赌不起,赌不起她这位好父亲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人——他当年不就是以为自己了不起,就连她的舅舅们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也便香的臭的全往后院塞?
她娘那时候是去世了不假,可她这个嫡女还在呢。
她是她两个舅舅嫡嫡亲的外甥女啊,她父亲又何尝看一看何家的面子、多考虑考虑她的闺誉?
庄娆等人之所以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各种挑唆她与庄岩的关系,还不就是眼瞧着她家后宅已乱,就字字句句都暗指温靖侯夫人已经后悔了,后悔定下了她这个媳妇,这才默许了庄岩移情别恋?
韩宓便在说出那话之后,神情越发懵懂,甚至还有一丝惊慌,两分恐惧。
“袁家表姨母还说了,说是还请老爷务必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动了那个卫木匠……便中了孙连堂的圈套。”
“宓姐儿既不知孙连堂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卫木匠,更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对咱们家不利,也便在得了消息之后,赶紧来找老爷回话了。”
她既知道她的好父亲是个自以为是的,她又哪里敢让他知道她清楚一切,再叫他生出失了威严的愤怒。
她自己当然不在乎他的恼意,可她也怕他迁怒她娘啊。
饶是如此,等她话音落了,她也清清楚楚看见韩云枫的脸色几次变幻,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无比愤怒。
她就假作越发恐惧,连声道老爷快消消气:“宓姐儿就怕吓到了娘,这才慌忙来找您!若是您也……宓姐儿该怎么办呢?”
其实小小一个卫木匠家,哪里就是不能动手的,这根本都不用庄岩暗中出手相帮,等韩云枫理清了个中缘由,情绪也归为镇定自若,将这户人家赶出京城去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既是韩云枫不会对卫木匠家生出灭口之心,当然也就不用怕被孙家抓住什么把柄。
若是韩宓愿意,她自己也有很多法子叫这户人家闭紧了嘴巴夹紧尾巴滚蛋;只不过在彻底挑起她父亲对孙家、对丁香的憎恶与厌恨之前,她不想这么做罢了。
却也就是韩宓一句“怕吓到了娘”,令韩云枫顿时冷静下来,就像韩宓曾经想过的那样,她父亲多年官场到底不是白白混迹的。
他便放轻了声音笑着对韩宓摆了摆手:“宓姐儿莫怕,此等小事哪里就要闹到你娘都知晓了,为父自有周全打算。”
这之后也不过是半时辰的工夫,早已回到后宅的韩宓便听青芽悄声报来,说是老爷吩咐车马上套车呢,“……要将丁香和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一起送到良乡的庄子上去。”
丁香自是不想从,乍一听说消息后,还想闹出西小院,闹到韩云枫面前去。
可无奈她身边如今服侍的全是韩云枫指的人,若芷和若蘅两人又幸灾乐祸的上前帮忙,哪里容得丁香喊出一声,当然也就更容不得她踏出房门半步。
要知道韩云枫发话下来便已下了严令,西小院但凡闹出一点声音来,再传到正院太太耳朵里去,西小院的所有人便都等着受死吧。
韩云枫新给丁香买来的那位妈妈也便极尽恐吓之事,言道丁香姑娘可不要再挣扎了。
“若是将肚子里这块肉挣扎掉了,可便不是将姑娘送去庄子上养胎这么轻松了。”
“姑娘若是还想要命,最好老老实实听话罢!”
这话虽然听来可怕,却也瞬间安抚了丁香,叫她知晓只要她还有这个身孕在,等她生了老爷的长子,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虽然她不过是个小小通房,到底母以子贵,到时候还怕老爷不亲自带着大马车、兴高采烈的前往庄子上迎接她们母子二人?还愁老爷不逼着太太给她一个偏房名分?
再说自打太太也怀上了身孕,丁香便惶恐得不行,深怕何氏使出手段叫她生不出这一胎呢,如今若能远远离开韩宅住到庄子上去,那才是真正平安。
44.断腿
韩宓听罢青芽的所有学说,便弯着眉眼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谁不知道良乡的庄子离着京城可是近两天的车程呢,虽不算天高皇帝远,到底是乡下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乡下地方,丁香还想继续锦衣玉食作威作福,身边又没有正房太太虎视眈眈,哪儿有这么美的事情?
谁家的有孕通房或姨娘被送到了庄子上,能好好活下来的也不过十之一二,更别提顺顺当当生下孩子母凭子贵!
她那位好父亲显然也是听说过别人家的做法,这才照着葫芦画了瓢吧?
这倒真是个他不杀丁香、丁香却因他而死的好计谋呢,韩宓本以为内宅妇人才擅长这一手儿!
她也就根本不屑悄悄差人给那个庄子的管事递个话,再叫人“好好服侍”丁香。
不论丁香这是去庄子上养胎待产也好,还是懵懵懂懂去赶赴黄泉也罢,这都是韩云枫的决定,韩宓只需静静看着就好。
她便笑着夸了青芽两句,叫青芽继续去盯着,等马车真正载着丁香等人离了韩宅,再来报给她知道。
青芽领命走了后,韩宓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庄岩回了封信。
她先是将她父亲对丁香的处置告诉了他,言之意下便是韩家已经将这个隐患送走了,却也不忘恳求庄岩道,若是可以的话,便请他替她想些小计谋捉弄捉弄卫木匠家,最好还有孙连堂。
这些小计谋当然不用伤筋动骨,更不用叫孙连堂这种人知难而退,可是韩宓也想先出口恶气,那一口厌恶孙家对韩云枫不怀好意的恶气。
她父亲韩云枫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到底是她的父亲,是韩家的顶梁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当年孙家不就是先将韩云枫这个顶梁柱拉歪了,这才叫韩家散了摊子?
先是韩宓的亲娘何氏含冤而死,后是韩宓被孙氏母女联手骗走未婚夫君,继而含恨一生,哪一样不是拜孙家此举所赐!
再换句话说呢,韩云枫是个渣爹不假,却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算计的,更别论对方还要连着他的妻儿一起欺负算计。
只是韩宓也清楚得很,对付孙连堂这种人任重道远,她又不能叫庄岩看出她对孙连堂、对孙氏母女的深仇大恨,她也只能先从小计谋入手了。(.无弹窗广告)
可是韩宓终归没想到,她信中的所谓“小计谋”真正被庄岩实施起来,不但雷厉风行无比迅速,还果真给她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是她给他写了信的两天后,她便听说孙连堂摔断了腿,今早不得不上了折子告病。
原来就在昨日申时许,孙连堂的马车突然在行驶中拔了轴,他当即便被甩出了轿厢,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那辆马车的车轴,就是头些日子卫木匠家接的活计――卫木匠家的专长便是打造马车,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气。
韩宓拿着栓柱叫芸姑姑给她带进来的小纸条,一边看一边笑,心情也在笑意中插上翅膀飞扬起来。
等她陪着她娘用罢午膳,便在她娘午睡后悄悄溜出了后宅,又一路溜出了韩家,坐上马车去了庄岩与她约定的一家茶楼。
待她上楼进了庄岩包下的雅间,就忍不住望着他掩住口叽叽咕咕笑起来,又忍不住笑问他,岩哥哥这是怎么想出来的馊主意。
庄岩本来也挺忐忑的,忐忑于宓妹妹既然只叫他想个小计谋捉弄孙连堂与卫木匠家,那个“小”字便是明明白白告诉他,务必不要伤筋动骨,以免打草惊蛇。
现如今孙连堂却因他略施小计便摔断了一条腿,等这孙老头儿养好伤后重归朝堂,原来的职位都指不定被谁替代了去,这哪里还是什么别“伤筋动骨”?
更别论那卫木匠家头些日子才接了孙府的活计,替孙府的车马上翻新加固了几辆马车,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一辆马车的车轴便断裂拔轴了,还将孙老头儿摔了个狗啃屎,孙府哪里饶得过卫家?
怎知宓妹妹才一进来便笑得这么欢快,虽是口口声称“馊主意”,那笑意分明很是赞成他这一手四两拨千斤的连环计,他顿时也扬起眉头笑开来。
“既是那孙家早有用心,连丁香那个奴才的私密都要打探,随后便收买了卫木匠家、准备随时推出来对付你父亲,我可不是就得差人去打听打听,这卫木匠家是怎么搭上孙家的?”
卫木匠家既然只是个小小百姓,若被哪个官老爷府上径直找上门来,随后便甩出重金、张口命他替谁做事,反而很容易被吓坏了。
庄岩的人也便很顺利的查到,孙连堂的心腹管家就是打着加固马车的旗号找上了卫木匠,并且将卫木匠爷儿几个叫到了孙府,在车马上一忙便是十几日。
既是有着这么一个雇佣关系在,孙府管家又颇为“礼贤下士”,卫木匠爷儿几个哪里还会对他生出提防?
孙府管家这才及时的抛出了要求,同时也不忘答应卫木匠家,若是卫家能够帮助孙府成事,一口咬死顺天府韩推官强占民妻,自有重金厚赏。
“那么我也不需要深想,叫孙老头儿的马车拔了轴的主意也就有了。”庄岩笑道。
至于说孙府如今是不是已经怀疑上了卫木匠家,怀疑卫家转头便将孙府意欲对付韩云枫的消息拿去韩家换了银子,又受了韩家指使给孙老头的马车动了手脚,庄岩也不怕。
这事的起因便是孙连堂先对韩云枫生了坏心眼不是么?
就算马车拔轴将孙连堂摔断腿就是韩云枫指使的,难不成孙府还敢说是他们家收买卫木匠对付韩云枫不成,反被韩云枫施了个反间计?
再不然还是孙府敢说韩云枫与他们孙家的姑奶奶孙玉容这个寡妇先有□□,后又绝情,他们孙家看不惯韩云枫始乱终弃?
而若是孙府并不曾打韩云枫的主意,韩云枫是闲的手痒痒、连带脑子也坏掉了么,竟在朝廷大考之际指使几个木匠破坏孙连堂的马车?
韩、孙二人虽是同在朝廷为官,一个是顺天府从六品推官,一个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两人间哪里有什么利益纠纷在?
那孙连堂也就只能有苦说不出,顶多拿卫木匠家出出气……
其实韩宓又哪里用庄岩给她解释得如此清楚,庄岩向来心思缜密,手段亦是稳准狠,她早在前世就有所领教。
只是她也明白,既然庄岩从眼下这个年纪便不是白给的,温靖侯更不是白给的,这父子二人却在前世先后惨遭厄运,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么不论是这父子二人轻敌了,还是被暗中潜伏的对手算计了,这父子二人却始终不知暗中竟有这么一个敌手,韩宓如今所做的,便是早早替温靖侯府揭开这个敌手的面纱。
如今这孙连堂乃至他身后的恩师秦阁老,以及秦阁老那个在宫中的女儿秦修仪,也就是三皇子的生母,这不是全都早早露出了水面?
要知道在前世时,大皇子仿佛一直与三皇子兄弟情深,并不曾因为两人不是同母所出、便对三皇子有任何提防呢。
那么韩宓当然也就能断定,当初对温靖侯父子动手的一定是三皇子一派。
只是既有大皇子与三皇子的情份摆在那里,温靖侯父子也便与大皇子一样,虽也不喜秦阁老,却也从不曾将三皇子当成敌对方。
韩宓就连连笑着对庄岩摆手,直道岩哥哥这心思转得实在太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了。
“看来我还真得跟媛姐姐学一学,只需要将心思放在琴棋书画和女红中馈上便好。”
“左右外头的事务自有岩哥哥缜密打算,我既掺和不来也便别乱掺合了,我就等着坐享其成罢。”
当年庄岩也是这样跟她说的,说是她只需要在金家坐镇便好,外头万事自有他的人替她打理。
韩宓此时再想到那些年的种种磨难都被庄岩替她化为无形,喉头便渐渐的被什么哽住了――他曾经那般的宠着她护着她,她却什么回报也没能给他,她还真是个废物呢。
好在如今又有机会可以重来,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再享他的爱护。
她虽然也颇为感谢苍天,却宁愿相信苍天是被庄岩感动了,这才将她重新送回他身边……
殊不知她既将“坐享其成”的话说出口,这话落进庄岩耳朵里,就比无数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好听。
她这分明是将身家性命全都托付给他了啊!她如此信任他,又如此依赖他,他又怎么能负她?
庄岩便强忍下伸手揽住她肩膀的冲动,重重对韩宓点了点头:“宓妹妹虽然也很聪慧,甚至不输一些男儿,可我还是愿意叫你远离所有琐事,一切有我便好。”
再换句话说,便是她只需负责娇艳如花,心情如花,笑容如花。
而他夸赞韩宓这话当然也不是违心的,只因庄岩很是清楚,以韩云枫的分量,远远不足以令孙连堂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先是抛出个孙寡妇使出“美人计”,后又想凭一个卫木匠家,便拿住韩云枫的把柄。
至于孙连堂此举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否与秦阁老甚至三皇子有关,这可都是宓妹妹提的醒。
那么宓妹妹若是愿意,手下又有足够人手,当然并不输于男儿不是么?
韩宓便在庄岩话音落下之际,还了他一个分外灿烂的笑容,而那笑容足以令百花失了颜色,又怎会不令他那颗跃动的心瞬间沉醉。
45.曙光
待韩宓与庄岩分头坐下喝了一盏茶后,庄岩已从少年的悸动中清醒回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今日之所以约了宓妹妹出来,可不是叫她来跟他谈情说爱的,他还有很多正事没跟她讲呢。
他和她既已换了庚帖,往后足足有一生一世可以相依相爱,哪里急在这一时?
他就又轻声告诉她说,平乐长公主普会寺一行也很顺利,想来等这位天之骄女摸清所有秘密,再拿到铁打的证据回到公主府,便要施展手段发威了。
“因此上宓妹妹那个想要继续对孙氏产业出手的打算便停一停吧?”
“如此既免得节外生枝,譬如暴露我们这一方,也省得在长公主没发威前,令孙氏生了警惕。”
“毕竟以她的心思……应该想不到这一切都是我们动的手。”
“若叫她以为这都是长公主对她的算计,再提前有了应对,长公主身份再高贵,要动她也得含糊三分。”
韩宓本来正觉得今日的茶水不错,就想要再给她和他各自续上一盏,闻言便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轻笑着应了声:“我都听岩哥哥的。”
孙氏现如今已经被迫关了一家补品铺子,已然是焦头烂额了,孙连堂那里又摔断了腿,显然暂时没空搭理她的破事儿,论说正是韩宓对孙氏继续动手的好时机。
可是庄岩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孙氏做下的坏事虽然无数,最要命的却偏是苏鹏远的身世,像那旁的、譬如勾引有夫之妇韩云枫,在孙氏眼里算得了什么?
那么韩宓当然也怕孙氏提前对平乐长公主做出提防。
万一被孙氏抢先毁了平乐要找的人证物证,再有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坐镇,外带着连苏驸马的一颗心也全偏向了苏鹏远那里去,平乐再是长公主之尊,哪里还好明里动孙氏一个手指头?
当然了,只要平乐长公主对苏鹏远的身世起了疑心,也自有千百个法子悄悄要了孙氏的命。
可是叫孙氏“病亡”哪里有烂了名声的下场解气?
如果孙氏真的只能“病亡”,苏樱便完全不用受生母牵连,虽然父母双亡,单说她是平乐长公主的夫家侄女儿这个身份,不论谁娶了她,不也得照样好好供着她?
还有孙家亦不用怕被孙氏这个出嫁女的病亡所连累,作恶的明明是那么多人,却只有孙氏“病亡”……显然代价极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韩宓当然也便于瞬间分清了孰轻孰重,当即就答应了庄岩的提议。
谁知庄岩却犹怕她不解恨,或是怕她心思太重、继而因此闷闷不乐,他便笑着告诉她,万一平乐长公主为了自家驸马名声、又顾及多年夫妻情分,便对孙氏手下留了情,他们这一方再对孙氏乃至孙家动手也不迟。
要知道平乐长公主与苏驸马可不止生了病秧子苏鹏飞一个,两人还有一个女儿,也是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庄岩可不就怕长公主为了女儿闺誉,便放过孙氏一马――孙氏终归是她女儿的婶母,却偏跟她女儿的父亲有□□不是?
只不过庄岩既有个姨母是中宫皇后,又与大皇子表哥走动得极好,他也明白皇家人的手腕可不是旁人所能想象的,孙氏的下场无论如何都只是一个死。
他如今对韩宓的开解也是为了预防万一,一旦孙氏只能“病亡”,他也会继续对孙家穷追猛打,孙连堂那一大家子休想在孙氏死后顺利抽身。
还有孙家背后究竟站着谁,待他彻底查清之后、他亦誓不罢休……
韩宓本来也没想叫庄岩答应她什么,毕竟她早就指出了孙连堂的阴谋,在这个阴谋里,韩云枫只是首当其冲的那个,随后还有她大舅舅何凤亭以及温靖侯府,甚至大皇子呢。
那她又怎么会怕庄岩停手――她选定的夫君她清楚,以他的性子来说,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否则必会顺着她指出的那条线索穷追猛打。
只是庄岩心里有数儿和当面答应她到底是两回事儿,他既答应了她,便是他当真不想叫她为此劳心劳神,这才将他的打算与她事无巨细分说清楚。
韩宓就只觉得自打她重生之后,虽然对很多人很多事早有提防,也早有对策,终归是小心翼翼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直到今日她才算真正见到了曙光,那个敌人已经全明的曙光,自己这一方也绝不会服输,更不会再与前世一样惨烈收场的曙光。
她就抿着嘴儿笑着不停的点头,却也不忘在笑过之后连声叮嘱庄岩,既是前路任重道远,料理了孙氏还有孙连堂,料理了孙连堂还有他背后之人,岩哥哥务必处处小心。
她当然清楚当对手摆在明面之后,以温靖侯府的能力与势力来讲,不论对付哪个都算不得吃力,哪怕孙连堂背后之人真是秦阁老这个三皇子一派。
可她到底是经历过前车之鉴的,也早就看明白温靖侯府输在了哪里,那便是武将自不如文人诡计多,哪怕是温靖侯父子这种自幼便研习兵法的……
那她可不是就得多多提醒庄岩,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韩宓还是暂时忘了,她最近可不单是提醒过庄岩,她还提醒过她的大舅舅何凤亭,何凤亭最近几日也没闲着。
要知道就在前世,何凤亭的恩师文阁老虽然也是暗自主张立嫡立长,明里却始终没摆出派别来。
只因他与他的众多门生从不想站队,再确切点说便是谁做皇帝他们就效忠谁,顶多算是皇党。
眼下孙连堂却先将手伸向了韩云枫,继而又想利用韩云枫的把柄掌控何凤亭,甚至再将何凤亭拉拢过去,这岂不如同一盆冷水泼进了热油锅,立刻便令文阁老师徒生了警醒?
那么现如今的温靖侯府早已不是当年的温靖侯府了,“武将不如文人诡计多”已是陈芝麻烂谷子,如今的温靖侯已有何凤亭等人做智囊,堪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毕竟何凤亭本就与温靖侯夫人袁氏有表亲,与中宫袁皇后亦是表兄妹,待秋闱后又要给次子何晟向温靖侯府二房嫡长女庄婷提亲,这个盟不结也是结,何必不早结,也好早日占得先机?
“不但如此,表舅父还给我推荐了两个谋士,叫我闲暇时便多与两位先生探讨谋略呢,我明儿一早便亲自带车去接两位先生进府。”
庄岩这般笑着告诉韩宓。
韩宓这才想起大舅舅近日太忙碌,已经好几日没去韩家了,她就因此险些将大舅舅这个人忘了,她的笑容立刻羞涩起来。
好在羞涩过后,她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其中既有大皇子一派终于“文武双全”的振奋,更多的还是她更进一步看见了光明与希望。
殊不知庄岩紧接着就又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那便是等后日大考结果公布后,官员升迁调动的结果也该陆陆续续出来了:“你二舅舅和我四舅舅这一次都要回来做京官了。”
韩宓既是经历过前一世,当然知道这一年并不曾有这个好消息,最好的消息也不过是她父亲韩云枫官升三级,做了正五品顺天府同知,随后却有无数噩梦跟随。
可如今连她大舅舅都提早站了队,文阁老一派的倾向也趋于明了,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个改变肯定是文阁老等人与温靖侯府一起努力的结果?
文阁老可是下一任的首辅,只要他愿意,韩宓还真不知道这大秦朝有什么能难得住文阁老的官员升迁调动之事!
韩宓也就并不意外,却也很惊喜――她大舅舅再愿意提早与温靖侯府结盟,等述职过后还是要回西川的,对京城到底鞭长莫及。
若不是如此,她大舅舅又怎么会将两位常年跟随他的谋士给了庄岩。
现如今她二舅舅却要回来京城了,论谋略论硬气样样不输大舅舅的二舅舅就要回来了!
这又何止是大舅舅临时替温靖侯府安排的一个好帮手,有她二舅舅在京城,她那位好父亲韩云枫亦是多了一个掣肘,今后也别想再出什么昏招儿!
韩宓终于忍不住隔着诸多茶具抓住了庄岩的手,又像小时候一样握着他开心的摇晃起来,直到她离开茶楼被庄岩送回家,那开心的笑容也不曾落下。
……何氏睡醒午觉后便得知女儿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她悄悄出去见庄岩。
只是再想到这个家最近实在有些风雨飘摇,虽然诸事都瞒着她,也不妨碍她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不对,何氏还是揪了半下午的心,生怕那孙寡妇对她下手不成,便转而对付她的宓姐儿。
要知道自打丁香怀了身孕,她可从不曾对老爷吐露过半个字的埋怨,可是丁香还是没免得了被送去庄子上的命运。
谁知道这是不是孙寡妇争风吃醋导致的,谁又知道孙寡妇继而还会生出什么手段?
如今见得韩宓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何氏便刻意板了脸,想好好将女儿教训一顿再说旁的也不迟。
可是等韩宓带着一脸的笑容站到她面前,先是悄声将她二舅舅就要回来的好消息说罢,又露出一副极想抱住她庆祝、却又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身孕的模样儿,何氏心头那一点点怒气立刻便烟消云散了。
韩宓当然欣喜非常,既欣喜于温靖侯府与文阁老师徒的结盟,又欣喜于二舅舅的即将归来。
当初那些人不就是欺负她娘在京城没有娘家撑腰,又瞧着她年幼无知,才那般肆无忌惮么!
还有她那位好父亲韩云枫,连升三级后便以为自己了不起,接二连三的往后宅纳了好几个妾,韩宓倒要看看这一次他还敢不敢!
46.避子
韩宓便轻轻依偎在她娘身边,抿着嘴儿笑着将头靠在她娘肩上――她重生后虽然也总忍不住跟娘撒娇,这一次却再气定神闲不过。[.超多好看小说]
“我过去总听娘说,二舅舅的时文比大舅舅做得还好,人也比大舅舅更聪慧。”
“我就一直都想不明白,若娘说的都是真的,为何二舅舅只比大舅舅小两岁,入仕竟比大舅舅足足晚了近十年。”
“如今我才算懂了,那时候外祖父还健在,正任着吏部侍郎,二舅舅便不得不藏起拙来,不但不曾和大舅舅一起下场不说,还将下场的时日又往后推了两次。”
“那眼下可好了,正好大表哥和二表哥今年都要参加秋闱呢,等好文采的二舅舅回来后,岂不是可以好好给他俩加把柴,也好叫他俩这次全都马到成功?”
何氏闻言也笑了:“我就说你还是很多年前见过你二舅舅,如今怎么听说他要回来却这么快活呢,敢情你这是替你两个表哥多了人教导高兴呢?”
其实何氏何尝不知道,她的宓姐儿定然也是为她高兴,高兴于她在京城终于也有娘家人常驻了。
只是连宓姐儿都不愿这么说,她又何必明面上提起?
再说何氏既是擅长中馈又生财有道,外加她与韩云枫本就是少年夫妻,这十几年来她从来都不曾仗着自己出身高,便对韩云枫作威作福。
就算现如今韩云枫已经不是那个韩云枫,何氏也从来没想将娘家两个兄弟拉扯到自家后宅来,叫他们替她撑腰。
逼迫韩云枫伏低做小这种事,她做不来,她宁愿为了儿女从此只与他相敬如宾不相睹。
韩宓也正是明白她娘这个脾性,便提都没提二舅舅回来也能给娘撑腰了。
她就又装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直道她哪里是替表哥们高兴,她分明是想看二舅舅逼着表哥们头悬梁锥刺股呢,难免又将何氏逗得抱着她笑了一场。
……可韩宓再不愿跟她娘明说,譬如叫她娘不如再硬气些,左右这后宅还有她呢,这也不代表到了她父亲面前,她照样不提。
如此等到韩云枫下衙归家后,韩宓便寻了机会,悄声将她二舅舅就要回来做京官的事情讲了。
她是早就将孙寡妇借助她父亲之手送进来的毒燕窝藏匿了不假,温靖侯夫人给她的那本黑账,她也早交给她大舅舅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可她父亲哪里知道她涉足如此之深?在他眼里,她分明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更不会清楚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韩宓当然也就一直憋着一口气,那一口为了娘和尚未出世的弟弟、不得不憋的气。
那么现如今将二舅舅要回来的消息告诉她父亲,她也未必不是带了些敲打的意思。
如果她都这样说了、她的好父亲都听不懂,将来还要蹬鼻子上脸,那她可真是救不得他了,她也不屑再救。
谁知韩云枫听罢这个消息便笑了,还笑得无比欣慰,神情里的那份高兴一点也不比何氏娘儿俩方才少。
韩宓见状便有些疑惑,只因若叫她承认她这个好父亲并没渣到底……实在有些困难。
就算她重活这一次完全算得上有备而来,她从最开始也只打算对韩云枫各种阻止,各种辖制,至于想方设法改变他,努力叫他还变成原来的那个好丈夫好父亲,她想都不敢想。
那么她当然不明白她父亲的高兴究竟来自何处,二舅舅虽然也是她父亲的舅兄,这二人到底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只是韩宓哪里会叫这种疑惑挂在脸上?
她便趁着她父亲高兴,又小心翼翼的跟他提起了西小院的若蘅与若芷,说是从打这两人到了韩家,太太便从没叫王妈妈等人给这两人熬过药。
韩宓当然知道自己本不该插手父亲的房里事,更别论她如今提起的还是“避子汤”,她可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呢。
可是她娘这一胎实在来得太不容易了,哪里能被这些琐事打搅?更何况若依着她娘,也万万使不出“避子汤”这样的手段来!
那么她若也不提,又该谁来提?难不成等着她的好父亲自己醒悟?还是等着过几日她祖母到了,再将这种烂事儿推给老太太张嘴?
再说这事儿也是她娘贤良大度不是么?她不夸娘又该由谁来夸?
韩宓也便咬牙说出了这话,其中当然也有要借着两位舅舅压制韩云枫的用意;虽是如此,等她话音落下,她还是颇为忐忑。
这时她却见得她父亲大手一挥,分外干脆的说道,既是你太太没想到这一点,等我回头叮嘱王妈妈一声、叫她想着往西小院送药便是,哪里用你一个女孩儿家操这种心――其中更有一种挥了这个手、便挥开无尽烦恼的味道。
韩宓就觉得她的心跳得分外厉害,既有对她父亲仿佛变了人似的惊骇,更有得来毫不费功夫的惊喜。
只不过再想起丁香已经被她父亲发话送到了庄子上去,他若暂时不想叫若蘅、若芷再有身孕,继而再给这个后宅添麻烦,这也是给他添麻烦,韩宓也就释然了。
丁香还是她娘陪房的家生子呢,不还惹来一个卫木匠家?那她父亲可不就怕若蘅和若芷这种犯官家奴惹来更大的事儿?
韩宓先是笑着应了声,又略带羞涩道,那就请老爷自己个儿多多费心了,随后便与她父亲屈膝告退说,要去厨房看看今晚菜色。
“我叫厨娘给老爷做个您最爱吃的油焖春笋可好?”
也就是她这一声贴心询问,虽然还是没改掉“老爷”的称呼,就叫她瞧见韩云枫的神色更软了三分,笑容也越发真实起来。
等她快步离了正房带着青芽走到大厨房门外,她便悄声叮嘱青芽,快去将王妈妈喊来说话儿。
她父亲不是说要叮嘱王妈妈每日给西小院送避子汤,仿佛已将王妈妈当成心腹了么?
那么也许王妈妈知道些什么,譬如知道老爷为何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这时的韩宓哪里知道,本来她早几日提醒韩云枫、叫他提防孙家时,韩云枫难免又羞又恼,只不过当着她的面前不好表露罢了。
他羞得是温靖侯夫人断不该将此事经了宓姐儿的口告诉他,即便温靖侯夫人是宓姐儿板上钉钉的未来婆母。
恼得是他明明已与孙寡妇断了关系,孙家为何还要对他不依不饶,难不成非得看着他身败名裂才快活。
谁知却也不待他细细琢磨出对策来,也好仔细应对孙连堂乃至那卫木匠一家,便叫他得知孙连堂在下衙的路上坏了马车、摔断了腿,孙府的管家更是因此将卫木匠父子三人告上了顺天府。
而这孙家管事告官的诉求也蹊跷得很,既不要求卫木匠一家赔付银两,也不要求卫木匠父子坐牢,而是只想叫官府将卫家全消了户籍、立刻逐出京城去!
韩云枫本就是顺天府的推官,这些大小案件哪里瞒得过他?更别论那孙府管家也许是刻意将诉求递到他面前来的?!
他当时便掩住惊骇,连个磕巴都没打、就顺水推舟应下了那个管事的诉求,不但立刻便差了衙役前往卫家拿人,等卫家那一家五六口子都被差役押出了城去,他也渐渐纳过闷来。
原来温靖侯夫人叫宓姐儿给他带的话全是真的!这之后或许还伸手帮了他一个大忙!
要不然那孙连堂怎么就好巧不巧摔断了腿,那孙府管事又为何偏要将卫家撵出京城去?
孙府分明就怕卫家人落进温靖侯府,或是落到他韩云枫手上,再叫他们从卫家口中问出什么来,反拿住孙连堂的把柄,这才将卫家直接推到了明面儿上!
这之后不管谁还想将卫木匠一家拿在手上,岂不反成了谁家先勾结的卫木匠,这才害得孙连堂坏了马车摔断了腿?
说起来孙连堂虽然是害人者必自害,满肚子是苦说不出,求官府出面处置卫木匠家这一手儿也算得上是釜底抽薪了……
那么韩宓当然也就不知道,她那位好父亲哪里是什么良心发现,这才先将丁香送走,随后又毫不犹豫的答应叫若蘅、若芷按时服用避子汤。
他这分明就是被吓到了――何氏可不止有两位兄长撑腰惹不得,温靖侯府更是他惹不起的!
但凡他有一点点异动,温靖侯府轻轻松松便能得知,更是轻轻松松便能左右事情走向!
就算他是温靖侯世子未来的老丈人又如何?那孙家……与温靖侯府可不是一派!
只不过韩宓也不是孩子了,她虽然一时没想明白,在王妈妈口中也到底没问出什么来,等她夜里歇下了,稍微一用心也便理清了缘故。
看来韩云枫的改变竟是因为庄岩那个一箭双雕、甚至一箭几雕的妙计?原来这看似小小的计谋竟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还有她二舅舅就要回来做京官的消息,韩云枫事先肯定并没听说一星半点。
如今二舅舅却是说回来便能回来,仿佛吏部是何家开的一样,韩云枫又怎么会想不到,他大舅兄何凤亭既能叫他连升三级,也能叫他一坠到底。
韩宓想通了这些便满意的笑了。
如果没法子叫一个人早些良心发现,早些浪子回头,便改用强硬手腕压迫辖制也不错。
想当年庄岩也正是这般帮她在金家站稳脚跟的,谁叫她一不跟金朝德夫妻情深,二又膝下无所出,三来她还是个女人,若叫她拿着良心换良心,跟金家那群虎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异于青天白日大梦。
47.刚烈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平淡安静的日子,韩宓只需在后宅打理打理中馈,外带陪着她娘说说话儿,或是与她娘一起去小暖房里莳弄莳弄花草。[.超多好看小说]
谁知到了第三天的午后,青芽便略带些慌张的跑进东小院,饶是韩宓午睡睡得再实,也被她那噔噔的脚步声惊醒了。
韩宓顷刻间便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却也不等她喊一声来人服侍,更不等她叫进青芽问问缘故,就听见青芽在内室门外对芸姑姑道,快将姑娘唤起来吧。
“宋家大姑娘叫人来送信儿,说是肃宁伯府的伯爷夫人闹到温靖侯府去了,赵三姑娘却说死说活的也不与她娘回家,还当场就剪了头发,哭着喊着要出家当姑子去呢!”
韩宓不由得挑起眉头满面惊讶。
原来汀兰馆放了这几天的假,赵明美还一直在温先生那里侍疾呢?
前几天她是想过,若是赵明美能多与温先生相处相处,多跟温先生学些东西,也许就能彻底改变前世那个悲惨的命运,那个抵死不从家族安排、最终只能被送进庙里的命运。
可现如今这命运竟然来得仿佛比前一世还早?
而宋千红之所以比她还早得了消息,便是宋千红的三哥依然与前世一样喜欢赵明美,也便异常关注赵家动向?
韩宓就难免有些暗暗自责,自责她既然早知道一切,便很该早些替赵明美和宋老三想想办法,而不是等到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却依然无计可施。
可她却一来忙着自家家事,根本分心无力,二来又很是厌烦肃宁伯夫人当年的各种败坏她娘,甚至因此对赵明美有些迁怒,她就到底什么也没做。
她就算再明白肃宁伯府一定不会将赵明美嫁给宋千红的三哥,也明白赵明美喜欢的不是宋老三,她又不用将两人硬生生推做堆,只是早些提醒赵明美一声、叫她别明打明跟家里对着干不行么?
再换句话说,叫赵明美面上装出柔顺乖巧模样来,暗地里暗暗筹划暗暗反抗不好么?
不过韩宓之所以并没提醒赵明美,也并不全是因为她没空儿或是她小肚鸡肠,亦是她清楚她师出无名。
连赵明美事先都不知道赵家想要送她进宫,韩宓怎么会知道?
但凡韩宓真敢开口,依着赵明美那脾气,岂不得不是当即冲回肃宁伯府问个清楚,便是指责韩宓窥探肃宁伯府隐私?
韩宓也就彻底抛开了自责,扬声喊青芽进来回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等青芽和芸姑姑端着水盆等物件进了房来,便由芸姑姑服侍她洗漱,青芽只管立在一旁给她学说宋千红送来的口信儿。
“宋大姑娘派来的婆子说,若是姑娘午后没事儿,不如移步去趟宋宅,他们姑娘等您到了再和您细细商量。”
这倒不是宋千红非得拿大,便不愿亲自往韩家跑一趟面见韩宓,却非得差个婆子来传话,还要叫韩宓去找她。
宋千红既知道何氏怀着身孕,韩家后宅便该尽可量少来外人儿,与其等她来了还要去给何氏请安、难免有些折腾孕妇,过后又要叫韩宓对何氏隐瞒她的来意,这又是何苦来。
韩宓便轻轻点头道她知道了,就招呼青芽给她找一套出门穿的衣裙,又喊了院里一个小丫头去告诉王妈妈,她要出门一趟:“等太太睡醒了午觉问起我来,就说我去宋将军府上了。”
等她一路到了宋家后宅,先是去给宋太太请了安,又问了问那匹小马驹在宋家是否还适应,再与宋千红一同来到她的闺房说话儿,便听说赵明美何止是剪了头发。
宋千红虽然也只是听来的消息,再给韩宓学说起来,也难免又惊又怕。
“她先是抓散了发髻解恨似的剪了几剪子,又挥着剪刀往自己脸上戳去,要不是温先生强撑着受过伤的身体,抬手便打歪了她的剪子,那张脸便彻底毁了。”
“虽是如此,那剪子扎偏了之后也戳中了她的肩膀,当时便血流如注。”
宋千红向来都不怎么喜欢赵明美,更对她三哥竟然看上了这么个刁蛮无脑的女孩儿嗤之以鼻。
可现如今却叫她得知赵明美竟是如此刚烈,抵死也不愿给皇子做妾,宋千红也不得不给赵明美竖起了大拇指。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宋千红这才想着将韩宓找来商量商量――宓姐儿如今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宓姐儿了,与孙寡妇斗了几回法的宓姐儿,已经像个小狐狸了。
当然宋千红也知道,若是论起心计来,庄媛与庄婷姐妹俩也不会输于韩宓。
可是肃宁伯夫人到底才打上了温靖侯府一回,虽然从头到尾都是打的接女儿回家这个旗号,终归将温先生那里闹得一塌糊涂,宋千红又怎会不怕庄家姐妹迁怒赵明美?
再说庄媛庄婷可是武将世家出身,那爆脾气比她宋千红也不遑多让,倒是宓姐儿最为绵中带刚,百炼钢说不准也能化为绕指柔。
宋千红便除了韩宓也不曾对谁求助,或是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也想帮帮赵明美,那种毫无条件的出手相帮。
就像她娘说得好,赵三姑娘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刁蛮些任性些也不算什么毛病,只要她没学来肃宁伯夫人那种见利忘义、连亲生女儿都要出卖的做派,就还是个好孩子。
至于自家三哥与赵明美到底有没有缘分,宋千红才不在乎,也便更不是图的帮了赵明美这一次,赵明美就会心甘情愿对她三哥以身相许。
韩宓也很清楚宋千红的意思――宋千红的性子向来就是这样子,恩怨分明嫉恶如仇,说是为人侠肝义胆也不为过。
想当年她与庄岩毁了婚,连庄媛和庄婷都不搭理她了,也只有宋千红清清楚楚看懂了她的不幸,甚至猜出她是被孙氏娘儿俩算计了。
等苏樱如愿嫁进了温靖侯府,宋千红虽然也是庄家的媳妇,却从始至终都不曾跟苏樱有过来往,哪怕宋千红的夫君庄岱很是需要温靖侯府提携。
韩宓便也不推拒,而是立刻便与宋千红细细商量起来,商量着怎样才能帮助赵明美。
“她既然肩膀受了伤,她娘又大闹了温先生的小院儿,就算她再想继续给温先生侍疾也是不能够了,等汀兰馆再开课她也未必能来了,肃宁伯府说不准就会借着给她养伤的借口,从此将她关在后宅里。”
“我看不如定个日子,我先与千红姐姐去赵家探望探望她吧?待见到她之后,不妨先问问她自己怎么想的,再论旁的也不迟?”
眼下她们可是连正主儿都没见到呢,也不知道肃宁伯府如今改没改主意,她们又哪里知道赵明美到底需要不需要她们的帮助?
万一肃宁伯夫人被赵明美的以死相逼吓到了,这个“以死相逼”又是在旁人家里发生的,也就不敢再强迫她去给大皇子做妾了呢?
再说温靖侯夫人袁氏也早清楚了赵贵妃与赵家的小算盘,或许早已说给了皇后娘娘知道。
赵明美的娘却在此时跑去温靖侯府大闹了一场,皇后娘娘只需要当着赵贵妃的面、质疑一声赵贵妃娘家嫂子的人品,赵贵妃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脸,敢再将娘家侄女儿强塞给大皇子?
因此上韩宓还在赶来宋家的路上,便突然醒过闷儿来,直道赵明美这一次闹得好,赵明美她娘也闹得好。
虽然上一世赵明美也闹过不知几场,却全是发生在肃宁伯府后宅,外人谁都不知道;等韩宓终于得知了消息,赵明美已经被送进尼姑庵里足足两个月。
只是韩宓也肯定不能将这一世的不同说给宋千红听,她便只跟宋千红道,温靖侯府可不是旁的人家儿,不是随便哪个泼妇都能上门耍无赖的。
“想来肃宁伯夫人这一闹,用不了半日便能传进宫里,赵贵妃为了颜面也好,为了她自己的私心也罢,也许随后就会差人出来给她娘家传话儿,甚至还会斥责肃宁伯夫人一番。”
“如此一来赵家姐姐的难题没准儿就迎刃而解了,她娘就算再不情愿失了大好机会,难不成还敢继续腆着脸往宫里卖女儿?”
宋千红闻言就笑了:“我就说找你来商量商量准没错儿,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可不正是这么回事儿?”
那赵明美可是在温靖侯府当众剪的头发!肃宁伯夫人亦是当众撒的泼!
先不论温靖侯府的颜面,单说赵家将皇家脸面又置于何处了?
一个当娘的连女儿性命都不顾了,也要强送女儿给皇子做妾攀高枝,一个当女儿的却又摆出“皇家想要抢占民女、民女誓死不从”的刚烈,这分明是母女二人用不同方式打了皇家的脸!
而赵明美经了这一遭之后,若真有风声传了出去,谁家还敢说她做媳妇?
这泼辣货可是连亲娘、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的,哪家后宅经得住她东一剪子西一榔头?这分明是个天生搅家精!
倒是他们宋家没有那么多讲究,她母亲宋太太也足够开明,她三哥这一回说不得还真会得偿所愿了。
至于等赵明美若真能嫁给她三哥,却依旧不改掉那一身的刁蛮,宋家自有无数种法子治她,宋千红才不怕。
48.卖女
韩宓忍不住笑出声来,直道千红姐姐说的是,继而便提议道,不如我们这便差人往肃宁伯府递个帖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们家可不比你我家里,到了门口径直进来拜访都没人挑理。”
“人家自打出了个贵妃娘娘后,可一直都自诩高门大户呢,若是我们连个帖子都不递便去探病了,被拒之门外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再说两人也愿意趁此机会替宋老三筹谋一番呢,那可不是得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儿,而不是冒冒失失撞上门去,再叫肃宁伯夫人挑出各种毛病来,譬如嘲笑宋家家教不好?
韩宓也不怕宋千红嫌她说话刻薄,本来肃宁伯府就是一贯如此,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可不是她话语含酸故意贬低这一家。
宋千红连忙点头道,还是宓姐儿想得周到:“万一帖子送去后便被肃宁伯夫人一口回绝了,说是明姐儿要静心养伤什么的,我们也好尽早想些其他办法。”
韩宓本来也是这个用意,且抛开礼节不提,先送个帖子过去也能先探一探肃宁伯府的态度。
若真如宋千红所说,肃宁伯夫人拒绝了她们上门探病,那也许就是肃宁伯府变着法子将赵明美软禁了,到那时再使人往外放些风声、逼迫肃宁伯夫人尽早收手也不迟。
宋千红就笑赞韩宓这法子好:“肃宁伯夫人眼下或许还以为这只是他们府上的家事,便摆出当家主母的强硬做派告诉明姐儿,明姐儿的婚事她做主,容不得谁反抗。”
“可她以为凤子龙孙都是傻子不成?”
“她若只是关上自家大门打算盘,想塞个女儿进皇家也许容易,如今都闹成这样儿了,风声用不了三两日便能传开,她还做什么春秋大梦?”
只是宋千红也觉得很奇怪,那便是赵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明明也娶了正妃,只等三皇子大婚过后,前三位皇子就要一起出宫建府了。
那若是肃宁伯府并不反对赵明美给皇子做妾,为何放着二皇子这个亲表哥不去亲近,反而偏要打大皇子的主意?
韩宓冷笑:“二皇子再是赵姐姐的亲表哥,到底既不是嫡也不是长。”
赵明美既是赵贵妃的亲侄女,又是二皇子的亲表妹,若她既听话又足够足智多谋,一心只为娘家亲戚盘算,不就能做赵贵妃娘儿俩□□大皇子府里的一把好刀?
二皇子非嫡非长又如何呢,大秦朝的□□皇帝可没有祖训传下来说是必立嫡子或长子,如今皇帝又迟迟不立东宫,哪个皇子都有机会不是么?
这些话若依着上一世的韩宓,莫说她从不关注这个,也便分外懵懂,就算她全都心里有数儿,她也不会这么随意讲给宋千红知道——这可是妄议皇家立储之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是这一世终归不同了,她既早对宋千红的人品有所了解,又很想叫所有亲朋好友都过得好,偶尔稍微点上一句半句,也是她应当做的。
要知道宋将军虽然只是个世袭的三品镇国将军,却不是那等虚职,而是兵权在握的武将,如今正带着长子在宣大军中任职,用不了两年又会升任宣府总兵。
要是皇帝还像当年一样迟迟不立储,依旧摆出一副随便诸皇子各显神通、最终胜者为王的架势,宋将军这样的武将可是炙手可热势绝伦,必然陷入各皇子的争相拉拢中。
宋千红顿时哎呦一声,满心疑惑随之散开,继而也是冷笑道,赵家这个算盘打得还真是精良:“若将这等能耐用到庶务和经商上,岂不也得赚的盆满钵满。”
只可惜肃宁伯府终归只顶着一个伯爷爵位,这还是赵贵妃诞下二皇子后替娘家谋来的,满府却没出一个争气的男爷们儿,出仕经商哪样儿都不灵。
所以细细说来也怪不得这一家人全将主意打到了赵明美身上,既是一大家子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灵,不卖女儿卖什么?
这也就是赵明美上头的两个姐姐全是庶出吧,肃宁伯夫人又打死都不愿意抬举小妇养的,否则还不得有几个女儿便塞进宫里几个,也好多卖个大价钱?
宋千红便笑着握住韩宓的手:“这回可得谢谢宓姐儿为我解惑,外带着提点我皇家态势了。”
只不过两人虽是在她闺房说话儿,并不用怕被旁人听了去,很多事情也是点到为止便足矣。
宋千红随后便又与韩宓叽叽咕咕笑起肃宁伯府来,说是赵明美前些天仿佛又添了个庶出妹子,如今那小妹子还没出满月。
韩宓就不免轻轻撇了撇嘴。
那位肃宁伯夫人也就是出了肃宁伯府的大门笑话笑话别人,外带着只敢对自家的亲生女儿各种逼迫吧!
这位夫人但凡能将这些手段往肃宁伯身上用一用,再不然就多用心辖制辖制肃宁伯的那些小妾,他们家后宅哪里就至于接二连三添丁进口,如今庶子便有七八个之多,庶女也有五六个?
肃宁伯府又怎么会为几个庶子娶亲挠头,很是发愁这么多的聘礼从哪儿出,最终也只好拆东墙补西墙,甚至昧下了庶女婆家送来的聘金?
想当年她韩宓嫁给金朝德后,金家后院的庶子庶女当然也不少,可是金家养得起啊,她韩宓也不会出去笑话别的当家主母软弱无能或是凶悍霸道啊!
再说她与金朝德能和肃宁伯夫妇相提并论么?她和金朝德分明只是挂名夫妻,她不是管不了,而是不屑管……
只是韩宓也知道,既是她也经历过这一遭儿,那就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笑话谁黑。
她是很同情赵明美在亲娘手上也像刀俎下的鱼肉,可她也不该因此就笑话肃宁伯夫人这个正妻的失败,在这世道生为女人都不容易。
她也便在撇了嘴后、并没接宋千红的话茬儿,而是换了话题与宋千红聊起了旁的事儿来,譬如也不知道温先生的伤还要养多久。
“万一因为今日肃宁伯府娘儿俩这一闹,又加重了先生的伤势,等我们再回汀兰馆开课岂不得夏天了?”
两人便商议明日一同前去温靖侯府探病,再陪温先生说会儿话,也省得先生养伤无聊。
……这之后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工夫,被宋千红差去给肃宁伯府递帖子的婆子便回来了,进门回话时还带回了一个她俩谁也没料到的消息。
那就是宋千红方才才提起的那个小女婴,赵明美那个新降生的小庶妹,竟在今儿晌午夭折了,如今的肃宁伯府后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只因那个女婴的生母虽然还在月子里,却也顾不得是否会产后受风了,竟是扶着她所出的两个儿子肩膀、一路便哭到了肃宁伯面前……
可惜宋千红打发去的这个婆子实在太懂事,情知不该当着自家姑娘和韩家姑娘的面前、将这些腌臜事儿讲得太清楚,也就将过程一带而过。
虽是如此,韩宓的眼前也不由得浮起了那个妾的弱风扶柳模样儿,又哭得好一个梨花带雨,她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
等那婆子又将肃宁伯夫人强打精神回的话讲了,说是还请两位姑娘过个三四日再上门去便退出去了,韩宓越发难忍笑意,顿时趴在宋千红的肩膀上笑个不停。
“我还当赵姐姐这个小庶妹是个新姨娘生的呢,敢情这姨娘就是赵姐姐总说的那个、生了两个儿子的戏子啊。”韩宓抹着笑出的眼泪道。
“这戏子的脑袋里是不是装满肥肠啊,不将两个儿子当成终生依靠也就罢了,还这么明目张胆的祸害儿子,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前还敢如此张乔做致?”
宋千红这才明白韩宓是在笑什么,敢情她这是笑那个妾拎不清,竟然在儿子面前也不忘卖弄风骚,仿佛生怕两个儿子被肃宁伯教导得太好,又自以为得计,还以为这样便能激起两个儿子对嫡母的仇恨。
殊不知嫡母终归是嫡母,哪怕肃宁伯夫人再没手段,也容不得几个庶子蹦出大天,更别论嫡母膝下还有两个早已成年的嫡子呢。
她也就难免觉得好笑起来,继而却觉得她这一次是不是做错了——赵明美既然生在这么一个后宅里,分明不是个适合做她三嫂的料。
好在宋千红也清楚得很,她想帮赵明美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她三哥,而是看在众人多年同窗的份儿上。
再说赵明美既是她汀兰馆的同窗,一旦赵明美没得到什么好下场,她的脸上就光彩么?
韩宓也点头赞成她这话:“宋三哥自然不愁找不到比赵姐姐更好的女孩儿,可赵姐姐也不该落得一个被至亲之人摆布祸害的命儿。”
“即便他们两人今后毫不相干,丁是丁卯是卯,我们若能伸一把手帮帮她也是好的。”
话说至此,韩宓也就越发理解当年的庄媛与庄婷为何在她最需要帮助之时,却偏偏与她绝交了。
她不但偏听偏信了庄娆的一面之词,同时还刻意冷淡了庄媛和庄婷,又颇为埋怨那两人将庄岩“移情别恋”的事儿瞒着她,便丝毫听不进她俩的解释。
那么庄媛和庄婷又何苦来贴她这个怎么也烧不热的冷灶?
但凡她当年有三成赵明美的能耐,既能看出孙氏母女想要害她,又能摆出一副绝不接受摆布的模样儿,庄媛与庄婷又怎么会不管她。
她们与她绝交,分明是她韩宓自作孽……
49.坏水
却也不等韩宓与宋千红告辞回家,宋千红的二哥宋骁就差了个小丫头来传话儿,说是庄岩来了,如今就在宋骁的院儿里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千红先将那小丫头打发了,说是她随后便陪韩宓过去,就望着脸色绯红的韩宓笑起来:“我们这才放几天假啊,庄世子都追到你们家去了,得知你不在家来了我这儿,便又追来我们家?”
“这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韩宓虽然知道庄岩找她必有要事,也不全是因为“想她”,听了宋千红的调笑后,也不免越发红了脸。
她便悄声与宋千红哀求道,千红姐姐别闹:“想来他也是有要紧事儿告诉我,这才一路追来了。”
宋千红本就是个有分寸的,闻言便收起调笑轻轻点头道她知道――自打他们家的娘子军去孙氏的补品铺子闹过一回,庄岩也派人去闹过一次,孙氏那家铺子随后便关门了。
只是孙氏这种毒妇连韩云枫这样的有妇之夫都敢勾引,甚至还敢借助韩云枫之手、意欲毒害人家正妻,仅仅是关个铺子便能叫她罢手不成?
宋千红当然也就明白,宓姐儿与孙氏的交手才刚刚开始,无论是庄岩还是她,也都不会作壁上观,该继续帮手也得帮。
韩宓既是分外信任宋千红,等两人走在往宋骁院子里去的路上,她就又将孙氏的死穴悄悄讲给了宋千红听。
只不过再想到平乐长公主那厢还不曾回来,更不曾对孙氏动手呢,她就连声叮嘱宋千红先保密。
若是平乐长公主回来便料理了孙氏,孙氏一死,苏鹏飞的身世便成了苏驸马乃至公主府的短处,这话自然再也提不得,只能彻底烂在肚子里。
反之若是平乐长公主对孙氏留了情,到那时再将苏鹏飞的身世揭开也不迟,长公主不动手还不许她韩宓动手么?
宋千红难免一边听一边皱眉,虽说她也对孙氏厌恶极了,却也没想到这孙寡妇竟是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的,连身为驸马的大伯子她也……
怪不得不论是她母亲还是她外祖母,在给她三位哥哥商量议亲时,首先就要秉承一条规矩,那便是丧妇之女不能娶。
那孙氏不就是自幼失了亲娘教导么,如今不也正是一个活生生的、娶不得的例子?
就算也有些女孩儿家并没坏了规矩,不也是被后母管教得胆小如鼠,眼界也小得可怜,比好些人家的庶女都不如?像温先生那样有主见的又有几个?
韩宓闻言便略微有些苦笑。
她当年便是丧妇长女呢,她哪里只是被孙氏管教得胆小没眼界,她那一辈子都被孙氏母女给毁了……
只不过她的苦笑瞬间又化成冷笑,继而咬牙道,正是千红姐姐说的这个道理。
孙氏不正是借助她父亲的手往她家后宅投毒,先是想要害死她娘,再想叫她成为丧妇长女,随便哪一个搓扁揉圆么?
“因此上我便决不能饶过孙氏。”这个仇她前世没报成,今生再报也来得及!
宋千红也很为韩宓后怕,亦对孙氏越发无比憎恶,便轻声安慰韩宓道,今后但凡有你用得上我的地方、便尽管开口。[.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只是我也想再劝你一句,哪怕长公主并未将孙氏如何,我也实在不赞成你利用苏鹏飞的身世,这话今日进了我的耳朵就罢了,今后万万再不能对旁人提起了。”
既是孙氏与苏驸马有染,两人还生了苏鹏飞这个奸生子,平乐长公主要么弄死孙氏泄愤,要么就会为了皇室颜面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无论是哪种结果,长公主怎会眼睁睁任凭旁人揭她驸马的短儿?
万一韩宓真将苏鹏飞的身世喊破了,岂不是还没料理罢孙氏这个仇家,便又惹来一个长公主仇家?
长公主终归是皇家人,哪里是孙氏那般好料理的!
其实方才韩宓并不曾与宋千红直说,说她忍无可忍时定会揭破孙氏与苏驸马的苟且。
那么现如今听得宋千红如此告诫她,生怕她报仇不成反而惹祸上身,她就轻笑着回道,千红姐姐放心。
“我定然不会叫长公主得知那话是从我口中传出去的,知道这个阴私之事之人,不是还有孙氏的娘家么?”
要知道孙氏的亡夫苏同知活着时,可早就知道苏鹏飞不是他亲生了,这一切还是孙连堂夫妇帮助孙氏压制下去的,甚至连苏同知的死……也不是正常死亡。
那么她韩宓又怎么会放过推孙连堂一家下水的好机会?
宋千红便只觉得自己这一日真是开了大眼界,宓姐儿不但叫她知晓这世上竟然还有孙氏这种胆大包天的贱人,还令她领略了什么叫做足智多谋。
她又哪里知道韩宓这一肚子“坏水儿”根本就是用一辈子的苦楚熬出来的,这其中也不知道搭进去了多少人命。
说话间二人也就到了宋骁的院门口,庄岩的小厮明月看似是在门前与宋骁的小厮一起说话儿,实则就是替他主子等韩宓。
如今见韩宓来了,明月便慌忙抛下说得正热闹的伙伴,快步迎上前来给韩宓和宋千红躬身问安。
“小的和世子爷到了您家门前,便听门子说您来了宋姑娘这里,正好世子爷也有要事要与宋二爷商量,也就一路过来了。”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宋千红的三哥宋驰比庄岩只大一岁,她二哥却比庄岩大三岁还多。
只是也不知什么缘故,庄岩虽与宋千红的二哥玩得好,与宋老三却顶多是点头的交情。
韩宓过去也不曾因为这种小事生过疑惑,如今倒是多少有些明白了――宋老三之所以与庄岩并不亲近,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他喜欢赵明美,赵明美却在暗自倾慕庄岩吧?
她就越发想要好好帮一帮赵明美,再想方设法成全宋老三了。
毕竟那宋老三再过两年便要去兵部下属的兵器监当差,随后不久他的老师又掌管了兵器监的火器坊……
温靖侯府既是武将出身,又是铁定要保大皇子的,多维护维护宋老三这样的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韩宓也就丝毫不曾在意明月的小心眼儿。
这小子不就是既怕旁人笑话他们家世子爷分明是来追她,却偏偏想叫她知晓庄岩的用心,就如此故意欲盖弥彰么?
她就笑了一笑便叫明月和宋骁那个小厮在前面带路,如此也好有人在她和宋千红前头进去回禀一声。
只因宋骁这里终归是外院,就算他自己不在意,宋家也不那么讲究古板规矩,两个女孩儿家来了外院,也该像模像样通禀一声为好。
谁知等两人进了宋家二爷的书房后,庄岩只是打发了小厮们继续去门口看着,便已是摆出了一副要当众与韩宓说些什么的架势,哪怕宋千红也在,他也并不避嫌。
韩宓倒是不在乎这个,宋千红不止是她多年同窗的好友,将来还是她同族的妯娌,等她进了温靖侯府的门,还要唤宋千红一声岱大嫂子。
她娘又总告诫她,在婚前万万不能跟庄岩太过亲密,哪怕不会惹出丑事来,也得忌讳旁人的指指点点和两家体面不是?
如今两人既不用频频独处,她自己也松了口气。
可是宋千红哪里愿意在这里掺和?她便不停的给她二哥使起了眼色,分明是想叫她二哥与她一起回避到旁的房间去。
宋骁见状便笑了:“庄世子真的不是单为接宓姐儿来的,他还有事与你我兄妹商量。”
宋将军虽是年纪比温靖侯还大些,官阶又不高,可从宋将军的祖父起、便是温靖侯祖父的麾下,两家已是走动了几代的交情,说是通家之好也不为过了。
因此上庄岩来了后,便请宋骁将宋千红也一同请来说话,宋骁连个磕巴都没打。
庄岩亦是点头附和宋骁的话,对着宋千红笑道:“我正好还要与红姐姐你商量商量岱族兄的差事呢,你若是走了,难不成叫我去寻宋太太商量?”
宋千红本来只想给庄岩和韩宓留个单独说话的空间,哪想到庄岩开口就跟她提起了她的未婚夫婿,倒叫她第一个就脸红了。
她也只好在韩宓身边落了座,努力收起了有些害羞的神色,与她二哥和韩宓一起听庄岩再度开了口。
韩宓这才知道,原来就在今日中午,平乐长公主也终于从普会寺回来了。
而这位长公主进了城后,不但没有直接回到公主府,还径直就去了砖塔胡同的苏宅。
等她所带的一众嬷嬷们将孙氏辖制住了,她便亲手学着孙氏的字迹,给自己的驸马苏寅生写了一封信,信中写得便是自打十几日前在普会寺一别,今日又分外想念……
可长公主到底没想到,这看似很是绝妙的计谋,不但不曾很快将苏驸马骗来,苏寅生接到这封信还皱紧了眉头,一时间全然不想搭理这个出尔反尔的孙氏。
只因他明明早在两年多前便已与他这位弟媳商量好,既是他那位好弟弟已经因着撞破两人的□□……就与他们阴阳两隔,两人万万不能再在城内私会。
那她怎么又突然请他前往砖塔胡同?她就不怕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将他连累了?
再说两人明明十几日前才在普会寺附近的庄子见过面呀!她有这么想念他么?
苏寅生当时也便不曾发现,那前来送信的妈妈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儿――这位妈妈虽是孙氏的心腹,却架不住在长公主才进了砖塔胡同,便已将她的儿子拿做人质,只要她还想保住她儿子的性命,这封信她便得送。
他就只管盯着那封信沉声问道,你们姑奶奶这是抽的什么风;却也不等那位妈妈答他,他突然就想起前几天刚刚断了腿的孙连堂。
苏寅生这才了然的笑了起来。
敢情孙氏这是想趁着孙连堂断了腿,也便不好再不停的催促她改嫁,这才又这么快想起他来了?
那他也不妨赶紧见见她,两人也好早些商量出个对付孙连堂的主意,省得那老东西总是如此不懂事,动辄便要逼着寡妇改嫁!
这孙氏再如何水性杨花,也是他鹏远儿的亲娘不是?若叫儿子的亲娘改了嫁,娘儿俩哪里还会那么容易相见!
苏寅生也便笑着将那封信收了起来,一个随从都没带就去了砖塔胡同;殊不知这扇门不进还则罢了,进去后迎接他的便是一脸怒容的平乐长公主。
话说平乐长公主在这普会寺一行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是否抓奸抓个正着、才更容易处置孙氏。
可是那抓奸哪里是那么好抓的?
一来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论人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恐怕抓奸不成反成报信儿了;二来她可不但有个儿子没娶妻,她还有个女儿要嫁人呢!
平乐长公主也便只好强按住满心愤怒、退而求其次,只图自己模仿孙氏的笔迹,能将自己的驸马顺利骗来砖塔胡同便好,若是细论,这与抓奸抓个现行已是无异。
却也正是因着要为一双儿女考虑,等苏寅生进了砖塔胡同的门,又大摇大摆进了后宅,长公主再如何愤怒,她到底没喊也没闹。
她只在迎上一脸惊愕的驸马苏寅生后,无声的冷笑了片刻,便朝着自己带来的一众嬷嬷丫头们挥了挥手。
那些精干的嬷嬷和武婢们顿时一拥而上,权当并不曾瞧见苏驸马,眨眼间便已各自将孙氏母女俩分头押上马车,又簇拥着平乐长公主、浩浩荡荡押着那娘儿俩去了苏家老宅……
“就在我往这边来之前,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孙氏的处置法子还没出结果,却是已经答应了长公主的要求,叫苏驸马这便上书致仕。”庄岩如此笑道。
大秦朝的驸马不但不像前朝,尚了公主后顶着个驸马头衔便再也不能出仕了,还对驸马们的仕途多有抬举,那位苏驸马苏寅生如今正是十二团营的四武营总兵。
而这十二团营虽然也隶属京营,怎么算都是温靖侯这位中军大都督的下属,区区一个四武营却偏被苏寅生把持得密不透风,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现如今苏寅生虽未被长公主亲自撞破他与孙氏的□□,说起来也是种遗憾,却被长公主逼迫致仕,这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要知道温靖侯一直谋划着往四武营里安插些自己人,或是送几个资质好的子侄进去历练,却一直都不曾成功呢,今后也容易多了……
韩宓将庄岩的话听到此时,就只觉得耳边轰隆一声,仿若春雷炸响,心头仅余的那么一点谜团突然阴霾尽开。
50.大局
韩宓就说她一直疑惑,若是秦阁老的三皇子一派想要夺嫡、只凭手头那么一点文官支持远远不够么!
可温靖侯父子却偏偏都是马上出了毛病,虽然看起来极像文官的诡计,秦阁老一派又该推举谁来接任温靖侯的中军大都督,才能保证他们那一派的完全利益?
她韩宓怎么就偏偏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当年温靖侯坠马重伤后,接替他的不正是平乐长公主的驸马苏寅生!
别看苏寅生眼下只是个四武营小总兵,八年后他便会升为十二团营的总兵官,将来接任中军大都督可不也算顺理成章?
而那苏寅生虽然远远算不上真正武将,谁叫他是皇帝的妹夫呢?
他既是皇帝的妹夫,又与温靖侯一样都不是宗室王爷,皇帝可不是一直觉得将兵权放在这样的自己人手里便稳妥得很?
原来从打孙连堂指使孙氏勾搭韩云枫那天起,到苏寅生接替温靖侯的中军大都督为止,秦阁老一派还真是毫无漏算、一路高歌猛进呢!
只是韩宓既然连庄岩那里都不敢过深透露什么,她又怎么敢当着宋家兄妹的面前流露出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也便轻轻低了头,仔细掩饰住了所有恨意与冷意,继续听庄岩说道,他打算和他父亲商量商量,叫宋骁与庄岱都进十二团营,一个去四武营,一个去四威营。
“刚进去时肯定职务不高,甚至要从小校做起,这差事难免就嫌苦了些,宋二哥已经答应了,倒是岱族兄那里我还没来得及与他说,红姐姐觉得如何?”
庄家既是全族子弟都走得自幼习武的路数,庄岱当然也不例外,将来若奔前程也肯定是从军为先。
那么现如今听得庄岩说,眼下便有让庄岱与她二哥一起从军的机会,这军队又是京城十二团营,而不是九边驻军远离京城,像她父亲与大哥一样常年离家,宋千红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就笑着点头道,这样就很好:“若他本人也答应了,我自是举双手赞成。”
只不过听着庄岩的话音,似乎只打算将她二哥送进四武营,庄岱却是要进四威营的,宋千红便忍不住看向她二哥宋骁,眼神中颇为替她二哥担忧。
要知道四威营的总兵本就是温靖侯早前在宣大边关任职时的手下,与四武营一向掌握在苏寅生手中不同。(.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那她二哥若是孤身一人进了四武营,岂不得拼了命似的也未必能立得住脚?
那就不如叫庄岱也进四武营,和她二哥之间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宋骁当然看得出自家妹子的意思,他便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他若与庄岱分头从军,单打独斗自然是艰难了些,可将来立功升职也更容易些不是?
如果他与庄岱都在四武营,必然是抱成一团的,这哪有分头立功、分头逐渐掌握各营来得漂亮?
再说像他们这样的武将世家子弟,从军去也会带着几个亲信长随一起加入的,说是多几个帮手也好,说是抬举抬举属下也罢,哪里就真是孤身一人了?
庄岩与韩宓将宋家兄妹这一番无声的对话全都看在眼里,也忍不住对视一眼,露出了了然又颇为赞赏的笑容。
宋骁既是如此不怕苦,将来努力掌握四武营也定然不是难题!
……韩宓既是没料到平乐长公主竟然祭出了逼着驸马致仕的大招,在宋家却又不好流露,等到庄岩送她离开宋宅一路回家时,她终于露出了满面欢喜。
这可不是孙氏被平乐长公主想方设法处死的简单结果了!
即便孙氏眼下还不用受死,苏寅生一旦致仕,秦阁老一派的计谋显然已经失了最后一步棋!
那这岂不是无形中又给温靖侯府避了一回险?她又可以少为温靖侯的安危操一份心?这不是一箭双雕又是什么?
庄岩却是没想到,那孙氏明明还活着,韩宓竟会如此高兴。
宓妹妹明明应该只盼着孙氏受死不是?孙氏一天没死,宓妹妹就该一天不解恨啊。
韩宓便忍笑跟他说道,既是长公主连自己的驸马都不忘惩罚,想来孙氏的苦果子还在后头:“既是窥一斑便可知全豹,岩哥哥就叫我提前庆祝庆祝不好么?”
庄岩就越发觉得自己最近的频频出手真是值了,别看他的宓妹妹看似是个容易满足的傻丫头,实则却颇为高瞻远瞩呢。
他便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小手,笑道既是有宓妹妹这句话,哪怕是将来再艰难上百倍千倍,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只是别看他话是这么说,他心头也不禁有几丝内疚,内疚于他的出手分明不完全为了她,甚至可以说是……叫那孙氏罪有应得、也不过是个捎带手儿的事儿。
如果苏驸马苏寅生真的致仕了,得利最大的明明是他父亲温靖侯与大皇子表兄不是么?
偏偏宓妹妹却傻乎乎的以为他只是为了她,他岂不是成了天底下第一号的大骗子了?
可是庄岩又哪里知道,这个结果本就是韩宓一直筹谋、一直期盼的,只因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有大皇子好、温靖侯府好,她与韩家才能好。
只要这些人全都好好儿的,她与韩家才不会成为被秦阁老与孙连堂握在手里的小线头儿,由此一步步搞垮温靖侯府乃至大皇子,更不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因此上等韩宓捕捉到了庄岩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她便继续轻笑着安抚起他来――既是眼下这个结果本就是她想要的,她就决不能叫他蒙在鼓里又生出愧疚。
就算旁的都不论,只看他这般模样儿,她就会心疼的不是么?
“岩哥哥是不是也有些含糊,怕你明明是出手帮我和我娘、帮我们老爷,好处却偏偏不止是我们韩家得了,譬如宋二哥和岱大哥也因此得到了从军的好时机,就觉得有些对不住我?”
“其实若叫我说呢,岩哥哥你分明是想多了,我可是巴不得倒了一个孙家和苏驸马,大家个个儿都将好处赚得盆满钵满呢!”
再说难道他忘了,她韩宓将来可是温靖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他庄岩的媳妇!
那她又怎么会只管埋头算计韩家得到了什么好处?
庄岩登时只觉得心头一暖,又是一甜,就好像有浓浓的滚烫的蜂蜜水从他心田流过。
要知道他母亲之所以愿意给他定下宓妹妹当媳妇,给两人换庚帖时还比既定的日子早了好些天,这可不止是因为他和宓妹妹青梅竹马的情份,母亲还觉得宓妹妹懂事顾大局呢。
她明明不是那种爱耍小性子、又喜欢悄悄打小算盘的寻常女孩儿,连母亲都不绝口的夸赞她,他却糊里糊涂的害怕她犯这种错?这究竟是谁傻?
他就立刻还了她开心一笑,既为了遮掩自己的错处,也开心于她还没真正嫁给他,便心甘情愿与他一同为大局着想,为温靖侯府着想。
谁知也不待韩宓再还他一笑,马车外头便有回禀轻声传进来,说是就在半个时辰前,苏家老宅又有消息传来,苏同知的孀妇孙氏自愿为亡夫守节,大后日一早便会前往苏氏族中的家庵带发修行。
而这苏氏一族的家庵却不在京城,而是在京城几百里之外的正定府。
庄岩听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那颗才刚落下的心不免又一次提了起来。
宓妹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就算她心里早有准备,情知孙氏可能暂时死不了,若是事实与实际期望有太大出入,她也定然难免失望吧?
现如今那孙氏却是当真不用受死,而是全身而退、退到苏家的家庵去了,这家庵又离着京城如此之远,看起来分明是长公主手下留情了,这哪里是宓妹妹和他想要的结果呢?
怎知等他抬头看向韩宓,就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越发浓郁的笑容,那笑容里不但寻不到一星半点的失望,就更别提愤怒与懊恼了。
他又哪里知道,原来韩宓早对苏家的家庵有所了解,那家庵与其说是家庵,还不如说是偏远乡下的一排草房,孙氏这一回……可是掉到大火坑里了。
至于韩宓为何会知晓这个,只因当年苏樱便有个姑母在那个家庵里长伴青灯古佛。
而苏樱幼年时本就被那尚未出家的姑母带过两年,姑侄二人的情份还不错,后来苏樱也便每隔三四个月就打发人往正定送东西,还因此与孙氏发生过几回口角。
可是即便有苏樱惦记着,她那位姑母的日子还是过得无比凄苦,谁叫那家庵既无田地供养,也全然被苏家忘在了脑后,一年顶多差人往庵里送上两百斤米面与几两碎银就了不得了。
倒是现如今听说孙氏也要前往这个所谓的家庵,就令韩宓想起苏樱那位姑母出家时,仿佛正是孙氏怀上苏鹏远那一年。
苏樱还在不经意间与她学说过,饶是尚且年幼的苏樱哭得声嘶力竭,哭喊道她如何舍不得姑母,还是没能阻止住苏家老太爷与老太太下的这个狠令……
韩宓就忍不住想到,难不成是苏樱的姑母当年就窥破了苏寅生与孙氏的奸.情,又偏偏是个管不住嘴的性子,这才被苏家逼着在豆蔻年华出了家,而不是如旁的女孩儿一样正常嫁人生子?
要不然苏樱就该说,饶是她如何大哭,也没能阻止住她姑母出家的决心,而不是阻止苏家老太爷与老太太不是么?
51.借刀
韩宓可不是顿时就笑了,笑道这个结果也不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如果她猜得没错,苏樱那位姑母果然是被逼出家,孙氏便正是苏家这位姑奶奶的大仇人啊!
也许就连送这位姑奶奶出家的主意也是孙氏出的,再不然便是孙氏联合了苏驸马一起出的,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而那苏家老太爷与老太太既是不得已做出了这个决定,上下也只瞒着平乐长公主一个人,这一瞒就是七八年――苏鹏远如今已经七岁了。
那么现如今平乐长公主哪里只是得知了苏驸马与孙氏的奸.情,又哪里只是得知了苏鹏远的真正身世?
她定然是也知晓了小姑子出家的缘故,这才将孙氏一路送到被逼出家的小姑子手里去。
这分明就不是什么手下留情,这根本就是要借刀杀人!
而这把刀又是出于苏家,就算苏家那位姑奶奶将孙氏恨到骨子里,手起刀落异常利索便要了孙氏的命,这又与她平乐长公主何干?
她长公主也便丝毫不用怕手上沾血,更不用怕孙氏死了后、再换来苏寅生的埋怨。
杀了孙氏的可是苏寅生的亲妹子!送孙氏去自家姑奶奶手里领死的也不是旁人,那是苏家老太爷与老太太的决定!
那苏寅生既然为了隐瞒自己与孙氏的奸.情,连与亲妹妹的同胞情分都不顾了,是他与孙氏先毁了妹妹的一生,他还敢为孙氏的一条贱命去跟自己的亲妹妹或是父母大人要个说法不成?
韩宓便越发觉得长公主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那孙氏做了这么多的恶,若叫这毒妇只死于她韩宓之手,岂不是对不住其他被孙氏祸害过的人了。
这时她也瞧见了庄岩有些疑惑,就笑着跟庄岩解释起来,说是岩哥哥你也知道,既然孙氏曾往她家伸过手,她也叫人打听过一些孙家与苏家的事。
“可惜栓柱才在普会寺周围转悠了两日,还没等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来,就被你的人发觉阻止了。”
“他便只替我打听回来一个看似与孙氏、与苏驸马无关的事儿,说来也巧了,这消息倒是正与苏家那个家庵有关。”
等她又将她前世所知的那些状况揉在这个消息里对庄岩讲了,庄岩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宓妹妹早就知道苏家那个家庵不是什么好去处,这才听说孙氏要出家便笑了?
只是宓妹妹怎么就敢肯定,那家庵里的苏家姑奶奶与孙氏是仇人?她又怎么敢断定,那位苏家姑奶奶敢要孙氏的命?
韩宓便淡淡的叹了口气:“岩哥哥既是男爷们儿家,当然不懂女子生活在这个世道的艰难。[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可女儿家又碍着男爷们儿什么了?凭什么她们都整日里蜷缩在后宅、轻易不能迈出二门了,最终还是难免要被摆布,要被牺牲?
不过韩宓也清楚她不能将缘故讲的太隐晦,她自己方才也说了,庄岩既是男人家,女人家天生自带的枷锁与规矩他都不懂。
再说他又没惹着她,她又何苦拿他来泄愤?
难不成就因为她先是知晓了赵明美的遭遇,后又回忆起了苏家那位姑奶奶的悲惨命运,便连庄岩都一起迁怒了?
她就连忙抛开心头那一点对这世道逼迫女子太甚的不满,掰开了揉碎了又给庄岩仔细说起来,譬如苏家那位姑奶奶出家那一年,正是孙氏怀上苏鹏远那一年,这便容不得她不细想。
“虽说这件事现如今已经过去七八年了,说起来也可能是这位姑奶奶伤了闺誉,这才不得不出家,只是我们的年纪小,便不曾听说。”
“可若只是她在闺誉上出了点小毛病,比如她不经意间撞上了谁家外男,苏家完全可以先将她在后院关两年,等外头风声过去了,再将她远远的嫁到外地去啊。”
“再或者是她的声誉出了大毛病,是她与人私定了终身,甚至要与人私奔,那却不是送她出家这么简单了。”
“据我所知……很多人家都会给这样的女孩儿报病亡,实则却是当时便逼着这女孩儿自尽了,如此也算勉强保住了全家的颜面。”
“岩哥哥或许可以说,若是她自己要出家呢,可我的人打听回来的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根本就是被苏家强行送走的,就与眼下的孙氏一样。”
庄岩听到这里不由得愣了神,饶是他再怎么日日习武,什么样的摔打都经过了,脖子后头也忍不住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原来女孩儿家的声誉竟是这么要紧?各大家族里对待女孩儿的手段又是如此残忍?
那就怪不得母亲最近总是频频告诫他,说是即便他已经与宓妹妹换了庚帖,也莫要将宓妹妹缠磨得太紧!
他就也顾不得旁的许多了,连忙扭头沉声叮嘱外头车夫,等马车到了韩家后,务必要径直将马车赶进院儿里去――否则等他在大门口外就下了车,再被韩家的左邻右舍瞧见了,宓妹妹的名声可就被他毁了。
待他叮嘱罢车夫,这才颇为懊恼的转回头来,低声对韩宓说了声对不住。
“都怪我过去没将与你的走动看得太需要避讳人,宓妹妹别生我的气。”
而事实上在当年的金家,金家人拿来抹黑韩宓的也正是这些话,那便是她还没与温靖侯世子成亲时,便与他从往过密,更别论她成了金家的媳妇后,还依然与庄岩藕断丝连,分明是不守妇道。
只是韩宓既然从来没将金家人当过一回事,她又怎么会将这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那些人不过是不想叫她继续坐在大当家的位子上,这才无所不用其极,只想用这些话语逼着她自毁长城。
若她果真因此就尽早断了与庄岩的联系,也就再也没人帮她助她了,她岂不是早就输了!
那么现如今却听得庄岩竟与她道起了歉,韩宓扑哧就笑了,笑容虽是无比娇俏,却也隐含了一丝佯嗔――她才不要岩哥哥和她道这种歉!
她就是想和他要好,就这么一直要好下去!
她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她又不用捧着好名声再去和别人议亲了,他都不嫌她,她的未来公婆也不嫌她,关旁人底事!
庄岩闻言也垂着头笑起来,既笑自己的鲁莽,鲁莽得这短短半日竟看错了宓妹妹好几次,又笑她还真是贴心,贴心得总是叫人无法言喻。
好在韩宓也清楚,庄岩必是因为最近这些日子乍一经历谋略之事,思路难免会混乱上一阵子,谁叫他在这等事上还是个新手儿。
这就像他曾学说过的、他才开始学骑马学拳脚一样,记得住牢握马缰掌握好手上的力道,便忘了双腿轻夹马腹,记得住下一个招数是左臂长拳右手虚晃,便忘了双脚也该交替上前。
可谋略这等本事又不是小本事,只有早些历练早些学习,才能更好避免重蹈当年覆辙不是么?
否则就算温靖侯父子有着如同西楚霸王的勇猛,那又如何!
这般等马车驶进了她家的前院,她便轻笑着叮嘱庄岩,说是这些日子着实累脑,叫他务必不要忘了闲暇之余多多休息。
“正好我才接到山东老家送来的信,顶多再有六七日我祖母便该到了。”
“不如等你回府后替我问问表姨母,愿意不愿意带着你们家的兄弟姐妹、再带着我一起去通州的庄子上住两日,也好趁机放松放松,又不辜负这大好春光。”
“若是可以的话,我们还能叫上千红姐姐和她两个哥哥,还有段世子和段家姐姐,等我们在庄子上住过几天,你还能陪我一起去码头上接我祖母。”
韩宓所说的这处庄子并不是韩家的,而是温靖侯府上的――她家在通州只有两处铺子,还全开在最为鱼龙混杂的码头附近,一处是大车店,一处是个小饭庄。
她之所以提议要住进温靖侯府的庄子上,也是怕温靖侯夫人不放心一双儿女借住在旁人家,她这才提出请温靖侯夫人一起去。
如此一来……万一那孙氏不会服服帖帖的出京,还需要再多做一番推手,她韩宓与温靖侯夫人母子几个却在通州小住,也正好能将一切嫌疑择开不是?
这说来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了。
庄岩连连点头道宓妹妹好提议:“我姐姐这两日正频频念叨,说是汀兰馆一停课后实在无聊得很呢。”
“若是叫她听说了宓妹妹这个提议,想来立时便得跳得三尺高,随后便会帮着我一起去求我母亲也是必然的。”
他家在通州那处庄子上又种了大片的梨树与桃树,不论是哪样花儿开着,也都有了游览的去处了,还真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只是等庄岩去后宅给何氏问了安又告辞后,韩宓还是叹着气摇头笑了。
她那去通州庄子上小住的提议哪里只是为了叫庄岩散心呢?又哪里只是要择开对孙氏乃至苏驸马下手的嫌疑呢?
她还是为了撮合赵明美与宋老三,也是为了叫庄媛与段思羽走得近一点,这才厚着脸皮叫庄岩替她去求温靖侯夫人好么?
如此等她与宋千红去了肃宁伯府探病,旋即又邀请赵明美一起出游,打的还是温靖侯府的旗号,肃宁伯夫人想来也不会不允许了。
还有那宋老三若是能接到庄岩的邀请,又知道赵明美也会一同前往,想来意外之余、欣喜之余也会愿意与庄岩走动得近一些?
何氏却是不知道她的宓姐儿为何回来后、就一味的坐在那里叹气发笑,就不免轻声问起了缘故。
可是韩宓哪里能实话实说呢?
她也便将赵明美的遭遇讲给了她娘听,又说起肃宁伯夫人如何不依不饶,就逼得赵明美不得不剪了头发,又差点以死明志。
何氏闻言便沉默了良久,这才淡淡的笑着开了口:“宓姐儿你放心,娘绝不会走上肃宁伯夫人那条路。”
就算她这辈子再也生不出男嗣来,肚子里这一胎还是女儿,她也绝不会卖女求荣,永远不会!
52.鲁莽
韩宓当然知道她娘绝不会卖女儿,她也从来没担过这个心。(.无弹窗广告)
她只是不便将已经发生的很多事情讲给她娘听,更不想透露她的任何打算,这才拿着赵明美的遭遇搪塞她娘不是么?
且不说她心里每一样盘算都是要帮助自家与温靖侯府莫蹈当年覆辙,这本就涉及她重活一回的秘密,当然是万万不能对任何人提起的,哪怕对面是她亲娘也不成。
单只说那孙氏马上就要离京前往正定的苏家家庵了,说起来也算是个解气的好消息,孙氏一日没走,她也一日不能跟她娘透露啊。
万一事情在这两天又出了变化,譬如孙氏想方设法往孙府报了信,求她娘家伯父与伯母快来救她呢?
孙连堂是摔断了腿、急需卧床养伤不假,可那孙连堂的夫人就是什么省油灯么?
那位孙夫人只需前往苏府,责问一声苏家将所有孙氏女的名声置于何地了,恐怕也得扯上几天皮吧?
苏家倒是提早放出了风声,说是孙氏自愿前往家庵为亡夫守节,可这种事骗得过旁人,哪里骗得过孙连堂夫妇!
只不过韩宓也清楚得很,就算孙连堂尚且不知道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最起码也该知道,如今的孙氏名声已是尽毁……更是成了一颗无用的棋子了。
尤其是那孙氏的亡夫苏同知,当初可是死在孙连堂夫妇与孙氏的共同算计之下,孙家恐怕也巴不得叫孙氏早些闭嘴吧!
因此上她也并不很是担忧,孙家真会有什么人为了一个孙氏打到苏家要说法,即便果真上门去,也多半是为了跟苏家要好处、谈条件,而不是真去救孙氏脱离苦海。
韩宓如今不愿提前跟她娘透露,也只是为了稳妥起见,等事情真正有了结果再报给她娘知道,这才算得上是手掐把拿的好消息。
因此上眼下听得她娘竟然误解了她的意思,韩宓便忍不住跟她娘娇嗔起来,直道娘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您明明是将我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还能怕您卖了我?亏您还像模像样儿的叫我放心呢。”
何氏揽住女儿的肩膀抿嘴儿笑了――她是从没想过卖女求荣这种事,女儿也懂她,可也架不住韩云枫那个白眼狼想啊?
想当初他不是就曾说过,若温靖侯府到底没定下宓姐儿做媳妇,就欲送宓姐儿进宫呢?
只是那白眼狼再无情,他也是宓姐儿的亲爹,再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宓姐儿亲事已定,她也肯定不能将这话说给宓姐知道罢了。.
这时外头就有人禀报进来,说是老爷叫人回来传话,老爷与大舅老爷一同应酬去了:“请太太和大姑娘不用等老爷用晚膳。”
听说韩云枫又要晚归,娘儿俩也就乐得清清静静的一起用了晚饭。
随后又陪着何氏说了会儿闲话,捎带手看看这几天的账本,韩宓这才与她娘道了晚安,回到东小院准备洗漱后尽早歇息――她白天已经与宋千红约好了,明日她们还要早些起来去探望温先生。
却也就在她对着妆镜散了头发后,韩宓又想起自己给庄岩的提议,如今再度细细思量起来,竟然显得很是鲁莽。
虽说由她提议请温靖侯夫人带他们出游,前往通州的庄子上小住,看似这不过是个贪玩的举动,可她到底还不是温靖侯府的媳妇啊!
她才刚多大年纪,她又是什么身份,就敢对未来的婆婆如此指手画脚、颐指气使了?
再说就算她真是贪玩,她也完全可以等明日去温先生那里探病,再亲自与温靖侯夫人提议不是么?
她怎么可以借了庄岩的口,叫他替她去求他母亲?
看来她真是被孙氏的节节退败冲昏了头脑,外加上她前一世上头没有婆婆,也便不懂什么婆媳相处之道,就糊里糊涂犯了傻!
韩宓也就打定主意,等明日探望过温先生,她一定要去温靖侯夫人面前请罪,哪怕袁氏并不曾埋怨她,这也是她应当做的,否则她成了什么人了。
可是韩宓到底也没想到,等庄岩归家后将她的意思跟庄媛讲了,姐弟俩又一同求到了母亲袁氏面前,袁氏登时就笑了,又连声将一双儿女的请求答应了下来。
“就算这只是你们姐儿俩的主意,我也不会不答应,亏你们俩还拿着宓姐儿当了挡箭牌!”
袁氏当然不知道韩宓打的什么主意,可谁叫她本来就是个爱玩儿的性子?
想来也许是她自幼便随着父亲外放,游山玩水已成了必不可少的消闲,待她成为侯爷夫人后,也不曾禁锢这个性子,眼下这样的时节,通州庄子上的梨花开得正好,她为什么不去?
不但如此,袁氏还颇为欣慰,欣慰于自己给岩哥儿选的媳妇真是好。
如果这提议真是宓姐儿带头想出来的,这可不但正对她的心,还给她提了醒儿,要知道她前几日还在发愁,这个春天究竟该去哪里小住一阵子为好呢。
三月初三那天她倒是牵头去郊外踏青了,可那短短的一日哪里做得了什么?还不够她与同往的贵妇人们虚与委蛇的!
只是等到一双儿女在晚膳后与她道了晚安离开后,袁氏还是忍不住仔细琢磨起了宓姐儿的用意,琢磨这丫头究竟只是想陪她去郊外小住一阵子,还是另有其他想法儿。
毕竟她何氏表姐才怀了身孕,眼下也不足三个月呢,宓姐儿为了陪她,就舍得抛下自己怀孕的娘?
这时倒是滕妈妈对她笑道,夫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前往通州小住,不如等到了庄子上再看也不迟。
韩家大姑娘虽说已与自家世子换了庚帖,若能与夫人一同前去庄子上小住几日,夫人也正好能更深了解了解那孩子不是?
“再说这几天来……那戴夫人恨不得每日都来找您哭诉一回,说是白养了玫姐儿那个不争气的,如今您若能借机避一避也是好的。”
“也省得等戴夫人哭诉累了,再跟您提出旁的什么要求。”
袁氏之所以想着出去游玩几天,其中也未必不是这些日子应酬累了烦了,听罢滕妈妈的话她便笑了。
最近何止是戴夫人各种寻她哭诉,旁的贵妇人也没少登她的门!
想来还不是个顶个儿的都看准了三位皇子要出宫建府,皇家今年势必要再选一次妃,即便三个皇子早都有了正妃,侧妃也是妃,也便全都蜂拥而上,将她当成进宫的好门道儿了!
只论那戴夫人心头打了什么算盘,哪怕滕妈妈不提醒她,她还不清楚么?
那玫姐儿就算是不能再在汀兰馆附学了,名声好歹也没失到外头去,若是她实在不耐烦戴夫人的哭求,也许就会答应替玫姐儿往皇家使把劲不是么?
可是她又不是个傻的,玫姐儿那孩子连汀兰馆的几个同窗都维护不住,她怎么能将这丫头送到皇家去丢人现眼?
再退一万步说,等玫姐儿够了年纪,进了皇家吃过几次亏便老实了,依着那孩子的头脑,又哪里能在皇家讨得好来?
万一等那孩子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她又该如何与戴家交待呢?
难不成她不单是送人攀附皇家的好门道儿,她还必须使出浑身解数,保得那些女孩儿家一世平安、甚至一世的富贵荣华?
还有那位肃宁伯夫人之前打上门来,不也是逼迫自己女儿不成,便又想逼迫她答应替赵家说说好话,无论如何都得将赵三姑娘送进宫?
袁氏也便笑道宓姐儿这孩子真是出乎人意料:“哪怕她这提议出城小住就是歪打正着,倒是正将我从这些叫人不耐烦的琐事里拽出去了。”
再说前几日她也没少与她的媛姐儿谈心,叫媛姐儿务必好好维护段思羽。
要知道镇北侯府的人口可比温靖侯府复杂多了,多维护下一个算一个,如此等媛姐儿嫁过去后,行事也能容易几分。
否则那段家自己也有族学,她当年又何必叫汀兰馆收了段思羽呢?
宓姐儿这次的提议便将段家世子与段思羽也都带上了,想来也是从媛姐儿口中得知了什么。
滕妈妈就连连点头道,韩大姑娘的确贴心得很,总之就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袁氏便索性再不多想,只等明日一早吩咐下去,叫仆妇们将这次行程先打点起来,再选个妥帖日子出府离城便好。
这般等到第二日韩宓与宋千红相携而来,探望罢温先生又来了后宅给袁氏请安,袁氏听罢韩宓的张口请罪便愣住了。
她又没怪这孩子自作主张、说是想要呼朋唤友去通州小住,这孩子跟她请的又是哪门子罪?
这时她便听得韩宓道,这样的提议说是提议,却也更像颐指气使:“旁人若是不知表姨母有多疼我,哪怕我有一点小毛病,您也能容忍,就指不定会如何笑话宓姐儿呢。”
袁氏顿时就眯眼笑了:“我们家的事关旁人何事?只要你知道表姨母不是那等人便好,她们愿意笑便尽管叫她们笑去!”
53.井蛙
就说前些天的三月三吧,那些贵妇人就算不敢当面笑话,笑她袁氏给自己儿子定了个出身低微的媳妇,她又怎会听不出那些人话语中的暗指呢?
可是那些人哪里懂她怎么想的,她又何必给那些人解释!
再说宓姐儿的出身就真的低微么?宓姐儿的外公做过吏部侍郎,门生满天下,宓姐儿的大舅舅更是皇帝的肱骨重臣、是文阁老的亲家,二舅舅将来也不会差!
那么就算宓姐儿姓韩,韩家祖上只是山东寻常乡绅又如何?那韩云枫马上也要成为顺天府同知了,掌管的可是京城治下……
她袁氏给自己儿子选了这么实惠又这么聪慧的媳妇,这孩子又不像那些贵女般只会刁蛮生事,恨不得进门后便只想将婆婆踩在脚底下,这样的好处她能给那些贵妇人讲?
那些妇人愿意做井底之蛙便做吧,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又怎么会去纠正那些妇人短浅的眼光!
韩宓当然听得懂,袁氏说的这是真心话,她那在心头缠绕了半夜乃至一早晨的懊恼也便彻底消散了。(.棉、花‘糖’小‘说’)
在懊恼消散之余,她心底又有些微微发甜,甜蜜中却也不乏一丝苦涩,那便是她明明曾经有着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她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好在她一直都明白,她曾经的懵懂与无知并不是随意被人祸害的理由,若说她被人欺骗是她傻,那么害她的人就是丧尽天良。
要不然老天也不会放她重新活一回,这分明是叫她回来弥补缺憾来的;那她就必须尽快叫自己聪敏起来,强大起来,也必须尽快将那些丧尽天良的人收拾干净。
她就不由得对袁氏露出灿烂一笑,直道表姨母就是疼我。
倒是袁氏又想起昨晚时,长子曾跟她透露过,那苏家已经放出了风声,孙氏马上就要离京去正定的家庵给苏同知守节了。
袁氏就摇摇头笑起来——她再疼宓姐儿,也不如岩哥儿疼宓姐儿啊!
单只说那小子头些日子乍一得知韩云枫生了外心,那副心急火燎、双目赤红的样子,哪里还像个世家子弟,那分明就是个惹不起的阎罗王啊!
他还不是怕韩云枫太过分,便令宓姐儿受了委屈?甚至不惜一路求到父母面前讨要人手?
不过这样也好,岩哥儿与宓姐儿这么要好,这本就是她乐见其成的事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而岩哥儿又正好趁此机会拿着孙家、苏家练了练手,短短时间里便已成长了一大截子,若在往常她哪里敢想?
怪不得侯爷总说,孩子们也是需要早早历练的,若是太过一帆风顺,将来遇上更大的难处便容易麻爪儿。
只不过袁氏也知道宓姐儿脸皮薄,眼下这屋里又还有宋家丫头呢,她便提也没提长子一个字,只是轻声问韩宓道,你是否也听说那孙氏要离京的消息了。
这时也不待韩宓点头,宋千红便抢先站起身来,笑着跟袁氏告起退来,说是她正好想起媛姐儿答应给她几幅花样子呢,她这便去媛姐儿那里讨要。
“趁着这些天放假,我也一心做做女红,省得我娘总嫌我没个女孩儿家模样儿。”
宋千红当然知道袁氏这是没将她当外人儿,这才没避讳她,而韩宓在孙氏的事儿上更不曾瞒着她,论理说她此时若不告退也没什么。
可是宓姐儿昨天午后还只跟她说起孙氏的把柄,她也万万没想到结果会如此之快呢,那她若是执意留在这里,岂不得将温靖侯府的手段全听了去?
那可就成了她成心探听别人家的隐私了!
如此等得宋千红走了后,袁氏又笑着将她夸赞了几句,这才又重提方才的话题,倒不是为了别的,只因她也怕宓姐儿听说消息后就欣喜若狂,随后便忍不住对秋娘表姐讲了。
要知道岩哥儿已是查得清清楚楚,那孙家之所以鼓动孙氏勾搭韩云枫,可不止是为了韩家而来——区区一个韩云枫用得着孙家动这种心思么?
那么只要孙氏一日没离开京城,宓姐儿就一日不该跟秋娘表姐报喜不是?
谁知道这几日会不会有人对孙氏出手相救?
更何况那孙氏眼下显然还不知她藏起的韩云枫那本黑账已经丢了,那要是孙氏盼着孙家去搭救她没盼到,转头又打起韩云枫的主意、又想起那本账册怎么办?
袁氏自也不怕孙氏能蹦跶出大天去,不论孙氏在临走前生出什么手段,温靖侯府都有无数种法子掐断她的生路。
可若是先叫秋娘表姐早早知晓孙氏马上就要出家去了,随后却又突生变故,日子一推再推,一个孕妇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起大落!
韩宓听罢袁氏的担忧便笑了:“表姨母安心,宓姐儿还没对我娘讲呢,我也是怕事情再起波折,便想等着尘埃落定再与我娘说。”
只是她也被袁氏的话提了醒,那便是孙氏是否会想起那个账册,又是否会因此便将她父亲当成救命草。
她父亲韩云枫倒是也未必与以前一样糊涂、会心甘情愿上孙氏这个当,可他哪里知道那账册已被偷走,大舅舅可未必告诉他了!
那么哪怕韩云枫也不想救孙氏,却苦于账册被孙氏握在手里,就不得不答应呢?
看来这还真是她的疏忽了!
早在袁氏将那本账册交给她之后,她其实就该叫她那位好父亲放心,让他知晓他的把柄已经不在孙氏之手了!
这也多亏韩宓清楚得很,自己的些许疏忽也好弥补,待会儿离了温靖侯府后,她便可以叫人去给她父亲送个信儿。
她也就没跟袁氏说明自己的疏忽之处,更没露出一星半点的懊恼之意。
袁氏便越发满意,不停点头笑道宓姐儿真是大姑娘了,考虑事情够周全够妥帖。
原来袁氏也曾在听说韩云枫与孙氏的苟且之后捏了把汗,生怕韩宓经了此事后就会变了心性儿,譬如疑神疑鬼,譬如多愁善感、日日以泪洗面。
韩云枫终归是韩家的顶梁柱,是她秋娘表姐娘儿俩的天,这顶梁柱却险些断了,天险些塌了,还险些将她秋娘表姐害死了,一般的孩子哪里受得了?
她给岩哥儿找的媳妇将来可是要做侯府夫人、要做庄家宗妇的,那等动不动便哭哭啼啼、一点主见也没有的女子哪里配!
那么现如今得知宓姐儿竟是一点儿臭毛病都没长,反而还越发外柔内刚、妥帖聪慧,她可不是高兴得不得了?
韩宓将袁氏的欣慰笑容看在眼里,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这位表姨母兼未来婆婆这么看重她,甚至不惜将那账册亲自交在她手中,而她却做了什么?
没错儿,她是因为前世的经历在,便早对她那位好父亲失了望,甚至还有些恨他。
她也便在拿到账册后颇为幸灾乐祸,只想将它牢牢握在自家人手里,想着将来或许能借它好好折磨折磨她那位好父亲,否则她无论如何都有些不甘休。
再说只要韩云枫一直以为那本账册还在孙氏手里,他就得日日忐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是么。
那她韩宓凭什么叫他知道账册已经被偷出来了,再叫他大松一口气,从此继续过那优哉游哉的日子?
可她怎么偏偏就没想到,万一孙氏又想起那账册,哪怕账册已经不在了,也可以拿着它当借口、继续摆弄她父亲呢?
……韩宓也就在陪着袁氏用罢午膳后,便与宋千红一同跟袁氏和庄媛告了辞。
袁氏还以为她要早些回去陪她娘,就没出言挽留她,却也不忘交代她和宋千红,回去后便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若是这几日没什么大事,我们后日一早便出发去通州。”
韩宓二人连声笑着答应了,等二人的马车先后出了温靖侯府的大门后,韩宓又匆匆与宋千红道了声抱歉。
“我方才想起有些小事要与我大舅舅说,便不能与千红姐姐一起走了,我这就得去一趟西川会馆。”
原来韩宓在午膳时又回忆起了她父亲送走丁香时的坚决,她当时便很疑惑他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直到今日之前,也还有些没想明白。
倒是现如今再想起账册在大舅舅手里,而她父亲最近总与大舅舅在一处,她便突然有些懂了。
想来也许是大舅舅早将账册之事透露给了她父亲知道?这才改变了她父亲的行事做派?
那她当然也就不急着叫人去给韩云枫送信了,她还是应该先去问问大舅舅,另外再将孙氏目前的境遇给大舅舅说说。
这样哪怕韩云枫再想去搭救孙氏,不为了账册这个把柄还在孙氏之手,只为还有余情未了,大舅舅也能将他死死辖制住,不许他伸手。
随后也不过是两刻钟的工夫,韩宓的马车便停在了西川会馆外。
等会馆里的人将消息报进去之后,盏茶之间,何凤亭便满脸是笑的大步迎了出来,上了马车就笑问道,宓姐儿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们家老爷昨晚不是与大舅舅一起应酬来着么,他回家后说过一句,说是大舅舅今日会来会馆见一见西川来的举子。”韩宓笑道。
54.仇人
三天后便是春闱的正日子,西川来的举子们要考进士便要靠这龙门一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何凤亭既是西川布政使,此时又正在京城,也便在一大清早就来了会馆聊作鼓励。
因此上韩宓也不愿意多耽误她大舅舅的正事,开门见山就将她的来意讲了,先是说罢了孙氏的境遇,便又提起了她的恳求。
“……不管大舅舅是否将那账册之事说给了我们老爷知道,最近几日还请您多多费心,替我娘和我多盯着我们老爷一些可好?”
何凤亭登时就笑了:“你们老爷此时也在会馆里呢,只比你早来了一刻钟,是我将他喊来的,叫他给举子们再讲讲他对时文的见解。”
“可我知晓你来必是有事跟我说,便没叫他知道,省得他也跟了出来。”
韩宓也就不用她大舅舅再多说什么,已是清楚了他的意思――想来他大舅舅听罢她的恳求,就立刻有了主意,这几日恐怕都会带着她父亲前来西川会馆。
这般一来也便等于彻底将她父亲拴住了,她父亲白日里除了上衙便是来西川会馆,而那孙氏后日一早便要离京,他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救孙氏。
她就笑着点头道大舅舅真是好计谋:“我们老爷那人向来自诩爱才,又自以为自身多才。”
“如今大舅舅带着他来了西川会馆,还给了他当先生的机会,想来正合他意,这可比他日日出入酒楼饭庄雅致多了。”
何凤亭便忍不住摇头笑叹宓姐儿你这个鬼机灵:“你倒是将你们老爷猜得清清楚楚,全知道他真正喜好什么,又将你大舅舅我的小算盘看得一清二楚,都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既如此他也真是放心了,自己妹妹身边既有宓姐儿这个鬼机灵,他兄弟眼下又已启程、顶多一个半月便能到达京城,韩云枫再想不老实,也得牢牢顶着这几个紧箍咒,别妄想再跳出什么大天去!
他就又安抚韩宓道,账册的事儿他的确早已透露给了韩云枫知道,韩云枫也曾流露过想将那账册拿到自己手中的意思。
“我是这么跟他说的,看在我与他是正经舅兄与妹婿的份儿上,账册不是不能给他,可也得看时间、看他如何表现。”
“另外我也不曾将账册的来路告诉他,这倒叫他越发对我生了敬畏,还以为我多么手眼通天呢,随后便慌忙将那个叫丁香的扔烫手山芋一样扔到了城外庄子上。(.无弹窗广告)”
“因此上宓姐儿你也不用再在账册一事上多费心了,既不要叫他知晓你早知道有这么一本账册,更不要叫他得知账册本是你给我的,省得再叫他迁怒你竟与大舅舅合起伙儿来欺负他这个亲爹。”
“至于那孙氏……我猜她就算打了你们老爷的主意,想叫你们老爷去搭救她,显然也不会是在这几天,而是到了正定后再做筹谋。”
“先不说你们老爷已经被我吓唬住了,等闲不敢再与孙氏乃至孙家打交道。”
“只说假如我手里没有那个账册做把柄拿捏你们老爷,难道他还敢打上苏家老宅的门,再将孙氏如同抢亲一般抢出来不成?”
“他以为苏家一家子都是死的么?”
“如此算来这几天倒是不重要,要紧的必然还在后头呢。”
何凤亭的话既然是这么说,那便是他自己也清楚,他只是回京来述职的,顶多半个月后便要启程回西川了。
那么即便他临走前也能给宓姐儿多留几个帮手,后面还是需要宓姐儿多盯着不是?
韩宓倒也不是个孩子了,她又怎么会听不懂她大舅舅这就在教她,叫她在孙氏离京后也务必不要放松警惕。
她便沉静的点了点头道,大舅舅您放心,“等我回去后便吩咐门房,今后但凡有我们老爷的信,都先留下等我过了目再往老爷的书房送。”
韩云枫平日里倒是总在衙门里办差,可是等孙氏到了正定那处家庵,哪里还有拿着平常书信冒充公文的本事?
她也不便用担心孙氏的求救信会伪装成公文送到韩云枫的公案上。
孙氏倒是极有可能借助她几个堂兄堂弟的手,替她给韩云枫送信;可如果孙连堂夫妇得知长公主出了手后,也便畏惧得只能放弃孙氏了,孙家哪里还有人敢再管孙氏的闲事?
至于她还有什么旁的手段阻止孙氏与韩云枫联络,为了不叫大舅舅怀疑她怎么如此精怪,她明里不说、只做到心里有数就是了。
难道她还能说正定的苏家家庵里有孙氏的大仇人等着孙氏纳命来?
只是别看韩宓就说了这么短短一句对策,何凤亭也不免流露出了赞赏的笑容,笑道宓姐儿既知道掌握住了你们老爷的书信往来,便能阻止他与孙氏的联络,等大舅舅离京后,这个重任便彻底交给你了。
他那大儿子倒是也挺缜密的,若时不常便能给宓姐儿帮把手、出个主意也是好的,可是谁叫他两个儿子今年秋天都要下场考举人呢?
韩宓就笑了,直道大舅舅既然信我,何必再叫大表哥分心。
“若是叫我说呢,我们家里那些琐事最好都不要叫两位表哥知道,等他俩顺顺利利成了举人,我还想打着两个表哥少年有成的旗号出去招摇撞骗呢!”
……这般等她再跟何凤亭告了辞,马车才刚驶离西川会馆门前,她便忍不住靠在背后的大引枕上微笑起来,笑她当初将那本账册交到了大舅舅手里,交得还真是好。
她若是一直将那本账册留在她手里,她敢以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她父亲、甚至逼着她父亲送走丁香么?
就像她大舅舅方才说得好,那账册再是她父亲的黑账,她也不敢吓唬他说、“你若不听话、我就拿着账册去报官”,或是说她要将账册送给大舅舅啊。
韩云枫再无耻,那也是她亲爹,她与旁人联起手来整治亲爹算怎么回事?
恐怕她还没等出上一口恶气,韩云枫便敢掀翻她的东小院犄角旮旯,只为了将那账册抢到手,甚至还会惊吓到她娘,这笔账哪儿多哪儿少这她可会算得很啊。
而她既是想起丁香来,她便又一次笑起来,笑她大舅舅明明也没逼着她父亲如何做,她父亲竟然就将丁香送走了,亏她还以为只是因为孙连堂勾结卫家、想要抹黑她父亲那一个缘故。
等那孙连堂的管家将卫家告到了顺天府衙门,她父亲又连个磕巴都没打、便差了衙役将卫家押送出城,这其中也未必不是大舅舅的事先提点起了作用。
否则依着她父亲那个脾气,说不准就真得将卫家人下了大狱,看似是要为孙连堂被马车摔断了腿讨个公道,实则却只为了拿着卫家出他自己那口恶气呢!
那他岂不是早就正中了孙连堂的奸计?
那孙府管家之所以去报官,盼的就是他这么做呢,这样孙家才好反咬他一口,说他早就收买了卫木匠弄坏孙连堂的马车!
韩宓就这样一路笑着回了家,只是等马车进了自家胡同,她才刚撩起侧窗的轿帘往外张望了几眼,便立时笑不出来了。
那个独自在她家大门口附近徘徊的身影不是苏樱么?
难不成这是孙氏被苏家看得紧,便没法出来送信,也打发不动下人,就将苏樱指使来了?
如果苏樱和韩宓从无宿怨,韩宓还挺感激苏樱对她那一撞,若不是那一撞将她撞回到眼下来,她前一世还真有太多遗憾无法弥补。
可惜苏樱却是抢了她的庄岩那个人!苏樱明明对庄岩并没有感情,却看上了温靖侯世子夫人这个头衔,也便一门儿心思帮着孙氏骗她!
韩宓便不禁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盯着苏樱那个身影较起劲来,她这神情与动作难免将身边的青芽吓坏了。
“大姑娘这是怎么了?”青芽慌忙轻轻摇晃起她的胳膊来。
韩宓顿时被这样的摇晃晃得醒过神来,也便忙将那“见到大仇人”的苦大仇深掩饰起来,冷笑着指了指胡同那边的苏樱。
“你瞧见那个姑娘了么?我若是猜得没错,这应当是孙氏悄悄派出来找咱们老爷求救的人。”
她当然不能告诉青芽她已经认出苏樱来了――即便苏同知还活着时,她娘也经常带她与韩云枫同僚的家眷走动,其中不但有孙氏也有苏樱,她与苏樱早就认识。
那苏樱虽然一直都在她家大门左右游荡,却一直没被她看见正脸呢,她哪里知道那是谁?青芽不是也没瞧清楚?
倒是青芽被她这话吓了一跳。
自家大姑娘最近做的很多事都不曾瞒着她,她当然知道那个孙氏是谁,也知道那人如今就要被苏家老太爷老太太送走当尼姑去了。
那孙氏怎么这么不要脸?婆家要送她去家庵便老老实实去吧,叫人找到韩家门上算怎么一回事?
这是多亏这人既没敢往自家院子里闯,此时又被她们主仆碰上了,否则还不得惊了太太!
青芽便沉了脸:“大姑娘坐着马车进院儿吧,奴婢这便下车打走那个小娘皮。”
韩宓登时失笑:“那孙氏再不要脸,我们韩家还要脸呢,你可是我这个韩家大姑娘的贴身大丫头,对人哪里能张嘴就骂抬手就打?”
“再说若这人真是孙氏派来的,你我主仆却在门口将她打得吱哇乱叫,再叫她口不择言喊出声,将我们老爷的名声抹黑了又该如何是好?”
韩宓着实喜欢青芽这种直爽脾气,哪怕她将来要做的是温靖侯世子夫人,青芽这个贴身丫头却被她祖母教得太过泼辣,糙话也不少,她也不想逼着青芽改。
可青芽前世却是因为心直口快藏不住话,被孙氏叫人活活打死的啊!
那她可不是就得好好教一教青芽,万万不能再像从前一样?
孙氏是马上就要离京滚蛋了,可是谁知道今后又会遇上多少与孙氏一样恶毒的人!而她又不可能总在这丫头身边护着!
55.记仇(改和谐词,不是更新)
青芽就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直道大姑娘说得是:“……就算不为老爷着想,奴婢也不能牵累大姑娘名声呢。[.超多好看小说]”
言之意下虽也有些不屑自家老爷的为人,却又不敢明说,难免又惹来韩宓一阵会意的微笑。
“可是奴婢既不能打骂走这丫头,难道还替大姑娘将她请进门去好好说话?再不然便不管她了,随她在咱们门外怎么转悠?”青芽又有些糊涂。
虽然老爷眼下正在西川会馆,身边也有大舅老爷看着呢,等傍晚终归是要回来的,那若是任凭那丫头就在韩宅门外游荡,岂不是迟早叫她等到老爷?
韩宓不禁为着青芽话语中的“那丫头”笑了起来——想来苏樱也是救母心切,便偷偷从苏家溜了出来,也就不但没敢带上贴身的丫头婆子,连衣着打扮也是换了丫鬟的模样儿。
既如此她不妨将计就计,待会儿便只将苏樱当做下人丫头对待好了!
至于苏樱早几年便认识她这又如何,她韩宓只要不想认对方,她便只需要装糊涂外带各种不信,甚至随时都可以给苏樱委屈受!
因此上她便如此这般交代了青芽一番,等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外,她也就不等门子搬开门槛叫马车径直驶进去,就搭着青芽的手先下了马车。
这时她便毫不意外的听见身后传来苏樱的脚步声,她才一转头,那人已经快步跑到了她身后,脸色虽有焦急,又有尴尬,却也不乏几丝兴奋。
“请问你是韩家的宓姐儿么?”苏樱努力压低声音问道。
此时的苏樱还不知道她的母亲曾与韩云枫有过苟且,她一直都以为韩云枫这两年往砖塔胡同她家走得勤,是看在她亡父的面子上,这才对自家孤儿寡母多有照应。
而苏家老宅这两日发生的事,因着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长辈们也都瞒着她个中缘故,更是从不曾叫她参与其中任何一个小环节。
她便只知道自家母亲要被祖父祖母逼着出家了,就像他们当年逼着她姑母一样,这两人何等无辜。
因此上等她悄悄的去软禁母亲那座小院探望母亲,母亲叮嘱她快来韩家寻韩叔父求救,她真的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随后就换了贴身大丫鬟的衣裳,又买通了老宅守着后院角门的婆子,将她放了出来。
那么现如今虽是没等到韩叔父,能等到宓姐儿也很好不是么?
要知道宓姐儿小时候经常与她一处玩呢,那若是宓姐儿愿意帮她给韩叔父带个信儿就好了!
虽说她也曾仗着自己父亲比韩叔父官阶高……便没少暗地里欺负宓姐儿,可那毕竟是年幼无知,想来宓姐儿定不会放在心上吧?
也就是因为苏樱心头转着这等思绪,她的神色当然也就又尴尬又兴奋,尴尬于她过去待韩宓可不怎么样,兴奋于韩宓一定会帮她的,一定会。
谁知韩宓闻言却是立刻高挑起了眉梢,脸上也露出了一副很是轻视又有些恼怒的神情:“你是谁家的丫鬟?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
“你在我家门口转悠多久了,又有何企图?”
当年别看苏樱出身并不高,到底有位长公主伯母,苏家也勉强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外带苏同知虽然已经亡故好几年了,好歹也曾经做过韩云枫的上司。
如此饶是苏樱身为“拖油瓶”被孙氏带着续弦进了韩家,面对她韩宓之时,也总像个公主般骄傲,这就更别提更小时候,苏同知还活着,苏樱更是颐指气使得很。
那么现如今瞧见苏樱不惜打扮成个下人、求到韩家门前来,而韩家这个大门却再也不会像当年那般为苏樱敞开,韩宓当然不屑再掩饰什么,她的轻视实在太真实不过。
她当年是曾被孙氏母女玩得团团转不假,可也正因为这样,如今便轮到她将这母女俩当成陀螺、想打便打想抽就抽了!
她是曾经做过棋子又如何,这也不妨碍她摇身变为下棋之人!
她也便眼见着苏樱的一脸兴奋因着她的嘲讽旋即消散,尴尬却越发浓重,其中还隐含着几分的不可置信,仿佛不信她没认出对方来。
只是苏樱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悄悄逃出苏家来为母亲报信求救,想来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即便如此……等她回到苏家,迎接她的还指不定是谁的狂怒,还有那令她不敢想的责罚。
苏樱就连忙压住些许的恼怒,连声道宓姐儿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砖塔胡同苏家的樱姐儿啊,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呢!”
韩宓扑哧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道,你这个丫头倒真是个说谎不眨眼的:“你真当我几年没跟苏家二姑娘见过面了,便将她的模样儿忘了么?”
“苏家二姑娘长得可不是你这样儿,她小时候便长得瓜子脸尖下颌,一张小脸庞再清秀不过,哪里是你这个贪嘴丫头的圆盆大脸!”
说罢这话她也不待苏樱辩解,抑或是索性使出小时候欺负她的手段,她便立睖起了眉眼,冷声唤青芽先将这骗子捉进院子里再说。
“说不准这丫头便是个小贼,等我们主仆审她一审就见分晓了!”
青芽既是在马车里就得了韩宓的吩咐,说是叫她趁着苏樱还没回过神来便将人捉进院子里,她便一直守在一边、紧紧盯着苏樱不眨眼呢。
如今听得韩宓这么一喊,她顿时便伸出双手牢牢的将苏樱钳制住,随后便像掐小鸡般,三下五除二便将人拎进了韩家大门。
苏樱这两年是已贪吃得肥壮起来不假,可她终归是个小姐身子,到底不比长干力气活儿的下人不是?她又哪里拗得过青芽这个壮实丫头!
等她终于纳过闷来再想挣扎,青芽却已松了手,她已是站在紧紧关闭了院门的门内地上。
她也就终于暴露了曾经的本性,脸色要多阴冷便有多阴冷:“韩宓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小人!”
“你这是欺我父亲死得早,便假装认不出我来、好趁机欺负我是不是!”
“我可告诉你,就算我没了亲爹护持,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将我如何的!你就不怕我回去禀报了我伯母长公主么!”
只可惜她既然向来是这个性子,青芽又虽然放开了抓她的手,却也没忘在她近前虎视眈眈,她也只能放几句狠话罢了。
而韩宓既然敢叫青芽将人拉进门来收拾,又对苏樱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她又怎么会惧怕这样的色厉内荏。
难不成苏樱还能摇身变了个人,扑上来便对她韩宓连踢带打?再不然她还真敢拉着平乐长公主来上门撑腰要说法?
那位长公主可早就恨死了孙氏了,若还愿意为孙氏的女儿出头岂不成了笑话!
韩宓就又是扑哧一声笑:“我知道你父亲是谁?我又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
“好吧,就算你真是砖塔胡同苏家的樱姐儿,我可和你好些年没有来往了,你我二人也没什么交情,你凭什么在我家门口来回转悠?”
“单冲你肚子里不定转着什么鬼心眼儿,我这便能叫人将你扭送到衙门里去你信不信!”
话说这世上就没有女子不怕进衙门的,哪怕在堂上能分说清楚,脸也丢尽了不是么?
那么即便韩宓并不想将苏樱送去衙门丢脸,却也不妨碍她言语上恐吓一番;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打消孙氏母女继续想来求助韩云枫的想法儿。
苏樱也果然被韩宓吓了一跳。
韩宓竟然不管她究竟是谁,就要将她送到衙门去?实则也并不是没认出她来,而是巴不得她真是苏樱呢?
敢情这丫头竟是个记仇的,即便很多年过去了,也还记得她当年如何暗地里欺负人呢,今日便趁机报这个仇来了?
苏樱的外强中干顿时便萎靡了下去,外带她本就不是个动辄便能张口哀求谁的性子,一时间就嗫喏得说不出话来。
谁知韩宓却犹嫌不够,见状便又往她跟前走了两步,沉声追问道你今日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难不成是你那位好母亲不愿意再守寡,就派了你来替她保媒拉纤,说是愿意来我们韩家、给我们老爷委身做妾?”韩宓不怀好意的笑着。
“可是这种事儿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女孩儿家亲自出头呢?”
“就算不为你母亲的颜面考量,只为你自己的名声着想着想,你们家怎么也该请个官媒来才合适吧?”
“苏同知苏大人还真是可怜呢,若叫他得知他的妻女竟然如此无耻,也不知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这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剪刀,无形中便将苏樱全部的尊严全都剪碎,无尽的羞辱更像一把利刃,径直剜进了苏樱的胸膛,一路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苏樱想骂,骂韩宓不知羞耻,骂韩宓欺人太甚;她又想打,打韩宓一个鼻青脸肿,打韩宓一个七窍流血。
可她既骂不出声,也抬不起手,她浑身都软得厉害,软得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这却丝毫不妨碍她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想她母亲到底是不是真对韩家叔父起了什么念想,这才先是传到了她祖父祖母耳朵里去,后又使得祖父祖母迅速做出了叫母亲出家的决定。
而她祖父祖母分明是不想叫她掺和到此事里来的呀,这才一直都没叫她听说一点风声,更不想对她解释缘故,以免叫母女俩伤了情分。
倒是母亲……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这又将她这个亲生女儿当成了什么人呢?
母亲竟然在如此境地还瞒着她,不但瞒着她,还这般利用她……
56.虚实
韩宓就再也等不来苏樱的半句辩解,便只听得扑通一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待她与青芽主仆寻声低头望去,就瞧见苏樱已经重重的摔倒在地,额头亦是因此一摔便磕在了青砖地上,难免磕了个头破血流。
青芽登时便被吓坏了:“这、这……大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这位苏姑娘连额头都磕破了,会不会因此破了相啊?!那苏家若是为此打上门来,大姑娘岂不是有口难辩!
青芽也就不等韩宓交代什么,便慌忙蹲到了地上,急急忙忙查看起了苏樱的伤情。
待瞧见苏樱并不曾晕过去,正半阖着眼低声哭泣呢,那处伤口虽然流着血,也只有一颗桂圆大小,想来也好恢复,她连忙掏出干净的帕子捂在那伤口上,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只等韩宓吩咐。
谁知韩宓却只是微微一笑,半点不带惊慌,而是笑着扬声喊道,叫她那辆马车先别忙着卸辕歇马:“再来两个人帮我们将人抬到车上去,我们这便送苏姑娘回家。”
韩宓当然不会惊慌——苏樱可不是她请来的,也不是她叫人绑来的,这人是自己跑到韩家来的,又不知何故晕倒在地。
至于等苏樱回到苏家老宅,她就不信苏樱敢实话实说。
连她韩宓都说孙寡妇想再嫁了,苏樱若还敢将她的话如实学说,就不怕苏家老太爷老太太多想么?
苏家那老两位多想的后果便是孙氏也不用去家庵出家了,孙氏只需要在苏家老宅等待病亡便好!
……可韩宓也是想都不敢想,等她与青芽陪着苏樱上了马车又离了韩宅,苏樱先是沉默了良久,终于又一次开了口。
“宓姐儿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我母亲真的……想要给韩大人做妾?”
韩宓难免有些惊讶,既惊讶于苏樱当年并不以孙氏再嫁为耻,如今却怎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又惊讶于苏樱竟然仿佛信了她的话。
只是韩宓旋即也便想清楚了,孙氏当年再是寡妇再嫁,那也是她父亲名正言顺的续弦,更别论大秦朝的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寒碜事儿。
倒是现如今,她韩宓的亲娘还活得好好儿的,孙氏若想进韩家门,当然只有做妾一条路。
苏樱为人再阴郁,又是个横刀夺爱的小人,到底也没不要脸到可以眼睁睁看着亲娘给人做妾的地步不是?
而苏樱若不是将此事当了真,方才在她家院子里想必也不会一头摔倒在地……
她也就冷冷一笑:“要不苏姑娘以为呢?我和你早日无怨近日无仇,幼年时又是玩伴,我何苦见到你在我家门口转悠便那般待你?”
若说韩宓早之前不过是随口一说,只为了奚落苏樱一番,眼下这番话这便是她故意想要误导苏樱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言之意下便是何止她韩宓早知道孙氏的打算,这才对苏樱不讲情面。
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之所以要逼着孙氏出家,必然也是听说了些许这样的风声,至少也是知道孙氏不守妇道,这才出手阻止。
如此一来倒看苏樱还愿不愿意继续被孙氏利用,扮成下人丫鬟模样跑出来替孙氏求救?
除非苏樱不想再要脸面,也不想再要前程!
这时她便瞧见苏樱果然惨淡一笑,又喃喃道原来如此,就紧紧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靠着身后的大引枕再也不说话。
韩宓想了又想,就轻声劝起苏樱来,长辈的事情根本不是我们小辈可以掺和得了、甚至左右得了的。
“与其蒙在鼓里傻乎乎的替人多方奔走,最终却改变不了什么,反容易将自己也牵连了,还不如好好替自己着想着想,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为妙。”
她是极恨苏樱不假,恨苏樱既然千方百计从她手里将庄岩抢走了,为何不但不好好相处,最终还害了庄岩性命。
可是她也明白,庄岩的那条命其实并不是真被苏樱害的,哪怕那时她韩宓才是庄岩的妻子,旁人若想在庄岩的马匹上动手脚,毫不知情的她也难以防备。
那么既是冤有头债有主,她也不愿意彻底迁怒苏樱,何况她眼下已是新生,二十多年后的事情她也完全有把握改变,与其对苏樱穷追猛打,还不如借着这人的手,彻底断了孙氏所有活路更好。
再说只要孙氏进不了韩家门,区区一个苏樱又能将她和庄岩如何?
哪怕再多来几个如苏樱一样的,极尽各种挑拨离间之事,她韩宓这一世也绝不会再对庄岩放手!
只是韩宓也不能叫苏樱知道,她早知晓孙氏要被苏家送去家庵罢了,她劝解苏樱的话也便不能说得那么明白,更深的意味只能靠着对方自己领悟去了。
苏樱闻言却是依然闭着眼,吭也不吭一声,仿佛只将韩宓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青芽便有些恼怒,恼怒得忍不住张口责怪起她来,直道苏姑娘怎么这般不识好歹:“……若苏姑娘的娘果然真给我们老爷做了妾,你当你今后还能好好嫁人不成!”
“寡妇再嫁本就不是个好听的事儿了,何况还是委身做妾这样的不要脸面!”
苏樱这才阴郁的睁开眼笑起来,那笑容再瘆人不过:“连你一个下人都知道的道理我会不懂?你们姑娘张口教训我就罢了,哪里轮得到你!”
见青芽还欲说话,韩宓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苏姑娘既然说她什么都懂,你就省省口水吧。”
等青芽不情不愿的闭紧了嘴巴垂了头,韩宓这才又看向苏樱:“既是苏姑娘这么懂道理,我看不如等到了苏家老宅,我便说我是在街上的小铺子里偶遇你的?”
“正好我的马车上还有温靖侯府大姑娘上午送我的各色绣线,分给你一半说是你上街买的如何?”
她这也不止是要帮苏樱,以免叫苏家知道苏樱乔装打扮悄悄离家是去为孙氏奔走,再对苏樱如何。
她也是为她自己彻底免了责任,省得苏家不分青红皂白,无论如何也要叫她为苏樱的头破血流负责。
苏樱是自己跑到韩家门口去转悠不假,图的也未必是什么见得了天日的事情。
可这花样年纪的女孩儿到底磕破了头不是?
若是苏家非得腆着脸叫她为此负责,她也可以将苏樱的来意全撕掳开,索性大家都闹一个没脸也没什么,可是万一因此延迟了孙氏离京的日子,那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更别论苏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底线她也不清楚呢——苏家虽是要送孙氏出家,也是因为苏鹏远的身世暴露,并不是源于孙氏与韩云枫的苟且。
那要是叫苏家得知还有个韩云枫,干脆不要脸的顺水推舟将孙氏塞给韩云枫做妾呢?这可就真是恶心人了……
苏樱就又阴惨惨的笑了,笑容里也不乏嘲笑:“韩姑娘这是怕了,怕我们苏家叫你给我的头破血流拿出个说法?”
“你尽管放心,我姓苏的还没那么傻!我到时自会说我这几日本就在节食,到了街上便有些头昏,这才摔倒磕破了额头!”
她母亲既是连她的名声都不在意,也要糊弄着她去韩宅找韩云枫求助,她凭什么就要撮合这两个狗男女?
她是早就与天津卫的金家有婚约不假,那金家也不过是个商家,想来并不敢因为她年幼丧父便低看她一眼,更别论她还有个长公主亲伯母。
可若叫金家得知她竟有个那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母亲,就算不会与她退亲,等她进了金家门,谁还会用好眼看她?
那金家又是个皇商,向来不讲内宅规矩,宠妾灭妻从来也算不上什么笑话,尤其是动辄出门在外的男爷们儿,更是各地都养着外室,到了哪里、哪里便是家。
那若是连她苏樱自己的母亲都给人做了妾,她将来还想辖制金朝德、不许他纳妾养外室?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底气?
苏樱也便清楚得很,就算她不情愿为韩宓掩饰,只为了她自己,她也必须将今日发生之事全都烂在肚子里,更不能叫她的祖父祖母得知她母亲今天对她的怂恿。
她就索性伸出手来,叫韩宓别再废话:“你不是要分我些绣线么?还不快快拿来,难不成你还等我请你进苏家喝盏茶!”
听这话音竟是都不用韩宓将她送到苏家门前去,更是不许韩宓露面,而是打算提前下车了。
这倒是越发如了韩宓所愿,她就笑着招呼青芽打开车座上放着的那个小包袱,将庄媛送给她的绣线每一色都取出两绺留待自己用,剩下的再重新包好递给苏樱。
“这是温靖侯夫人那家旖裳阁专门从苏州进来的绣线,轻易不外卖,苏姑娘事先想好了说辞吧,至少也别说错了铺子名儿,再平白惹人怀疑。”
此时的苏樱虽然并不知韩宓已经与庄岩定了亲,却也知道韩宓这些年都在温靖侯府附学,闻言便讥诮的笑了笑道,韩大姑娘还真是八面玲珑得很。
“怪不得你我二人并没什么交情,今日还险些翻脸成仇,你也那般明白的教我回到家中如何斡旋,字字句句都头头是道,我虽不爱听,却也只能老老实实领教,再老老实实照你教的去做。”
言之意下便是笑话韩宓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满心盘算的全是自己如何攀高枝、如何谋前程。
韩宓不禁淡淡的笑起来。
“人活在世若是连自己的前程都把握不住,也不愿意费心为自己周旋,却只为了旁人的意愿活着,或是被人左右了命运、继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更不懂什么叫做后悔,这样的活法儿有什么意思么?”
57.绊子
韩宓自己是重生的不假,苏樱却不是;因此上韩宓虽说了这番话,也没指望对方彻底听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即便如此,等她这番话落进苏樱耳朵里之后,也还是令苏樱又一次颇为嘲讽的笑起来,笑她说得轻松、做起来难。
好在苏樱也明白,她和韩宓既不是至交好友,眼下马车又眼瞧着就要到苏家老宅的胡同口了,她也犯意不上再与对方多说什么,做那徒劳的扯皮之事。
别看韩宓说得好听,仿佛处处都在为她悄悄离家一事着想,连说辞都帮她编好了,还替她准备了哄人的绣线;一旦叫韩宓出现在苏家老宅门口,谁知这人是否会变卦,继而翻脸不认人?
她苏樱今日已经做过一次傻事了,难道还会犯那引狼入室的错,再叫韩宓在她祖母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不成?
她就沉声唤停了马车,拿着装满绣线的小包袱便跳下了车,再也没留下半个字便匆匆朝苏家跑去。
青芽不由得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直到马车调转了头又重新上了路,她这才颇为不解道,别看这位苏姑娘有点儿胖,又在咱们院子里摔了个跟头,跑起来还真是飞快。
韩宓便笑出声来:“她能不飞快么?她这根本就是怕我们主仆非得将她送回苏家后院去,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见青芽分明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韩宓越发笑得不行,笑罢了才给青芽解释道,这位苏姑娘根本就不信我们是真好心。
“万一我这一路只是为了糊弄她安抚她,实则却想去苏家老太太面前给她和她娘告一状呢?她这是不想上我的当。”
青芽立刻撇了撇嘴,直道这人还真是歪心眼儿不少,全然将大姑娘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单只说大姑娘若真想跟她计较,在韩家时便叫人将她送去衙门了不是么?
只不过青芽也知道,还是眼下这个结果更好,自家大姑娘将来可是要做温靖侯世子夫人的人,动辄便送人去衙门算怎么回事。
主仆二人也就抛开苏樱再也不提,坐着马车一路说笑着回了韩家;到了后宅后,青芽先将韩宓送到了正房,便回到东小院去替自家大姑娘收拾行李,以备后日一早离京前往通州。(.)
怎知等韩宓进了西次间,何氏就笑问她,你方才明明已经到家了,怎么又出去了一趟。
韩宓便忍不住偏头瞟了薄荷一眼,分明是在责怪她娘身边的人,怎么什么话都往太太跟前说。
要知道她早就发了话,太太是需要养胎的,不论前院后院的大事小情,等闲都不许送到太太面前烦扰她。
只是她也断然不会当着她娘的面前责罚哪个,或是刨根问底罢了,她就笑回何氏道,是庄媛头午送她的绣线她忘了拿:“那绣线可是从苏州进回来的,我和千红姐姐每人才分了一小包。”
“离开温靖侯府时我却忘了从千红姐姐的马车上拿下来,等我到家了才想起来,便追她要去了。”
何氏也只知道韩宓才到家便又坐着马车出去了,她哪里知道是苏樱找上自家门前来?
她便笑着摇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个急性子:“你千红姐姐又不会昧下你的绣线,随便指个下人替你去取一趟不就成了,哪里就值得你巴巴的追了过去?”
这也多亏千红那丫头是个好孩子,等闲不会多想,又不是个多嘴多舌的性子,否则岂不得叫人家以为韩家小气了。
韩宓连连笑着点头,说道娘说得对:“……只是娘还不知道,我表姨母后日要带着我们去通州庄子上看梨花呢。”
“我便想着趁我还没走,若能早些将绣线拿回来,也好趁着离京之前替小弟弟将那肚兜做好。”
何氏不禁又笑起来:“你还好意思提那个肚兜!那明明就是个小活计,用不了三天就做得完的,你都做了七八日了吧!”
韩宓连声求饶,直道娘可别再奚落女儿了:“您明知宓姐儿向来手慢,就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吧!”
……这般等她又陪着她娘闲聊了片刻,她这才找了借口出了正房,喊来王妈妈询问起来,究竟是谁将她才到了家又离开的事儿捅到太太跟前去的。
“若我真的只是去拿绣线也就算了,可是孙氏的女儿都找到咱们门口来了,这等大事也能叫太太知道,岂不是成心给太太添堵?”
王妈妈却是半下午都不在正房里头贴身服侍的,大厨房今日才刚采买回了米面和菜油,她一直忙着在那边看着入库呢,她又哪里知道是哪个嘴快的犯了错?
她便忙说等她先去挨个儿问问,待责问清楚了再来给大姑娘回话。
这时薄荷也从正房出来了,她本就是特地来找韩宓说话儿的,见状便笑着叫王妈妈尽管忙她的事儿去。
“给太太跟前递话的人我知道是谁,我跟大姑娘说说便好。”
待王妈妈应声走了,薄荷这才悄悄告诉韩宓,太太午睡醒了后,若蘅和若芷便来请安了:“两人还带了不少的针黹活计,都是给太太做的鞋袜,又陪着太太说了半刻钟的话这才走了。”
“这中间服侍那若蘅的一个小丫头来了一趟,那小丫头又是个嘴快的,张口便说大姑娘回来了,却不知为何又走了。”
韩宓便眯眼笑了:“原来如此……这是丁香才被送去庄子上没几日,就有人迫不及待又要学丁香呢?”
只是这若蘅看起来还比丁香聪明些?
既不明里跟太太挑衅,却懂得背地里使绊子了,还借助的是个小丫头的嘴,如此哪怕她韩宓要发威,也有那小丫头顶罪?
可惜若蘅终归是打错了算盘,她们只瞧得见贼吃肉,就没瞧见贼挨打――丁香是已怀上了身孕不假,可她也被送到庄子上去了,这辈子再也未必回得来。
只要这韩家有她韩宓在,那母以子贵的念头搁到丁香和若蘅这等人身上,也终归是白白做个梦罢了。
韩宓也便叮嘱薄荷,只管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回房服侍太太去便好:“等我晚上回了东小院,再处置这点子小事儿也不迟。”
谁知等天擦了黑之后,韩宓才刚陪她娘用了晚膳不一会儿,也还没来得及跟她娘告退,芳姑姑便脚步略带匆忙的进了正房,又频频背着何氏给韩宓使起了眼色。
韩宓就笑着叫她娘早些歇着:“青芽回来后便替我收拾后日的行李去了,我去看看她们几个收拾成什么样儿了。”
何氏也是巴不得女儿跟着袁氏出去松快几日呢,否则温先生还需要养几日的伤,宓姐儿又上不了学,就叫她天天在后宅打理中馈不成?
虽说这中馈是女孩儿家必须学的,她的宓姐儿哪里还用学,有那空儿还不如多消散消散,也省得将来到了婆家再也没这等轻松的好日子。
她就笑着摆手叫韩宓快走:“别忘了叫青芽和你芸姑姑给你带上几件夹衣,再带上一件油衣,梨花开时雨水最多了。”
韩宓便给何氏屈膝告了退,又假做喊着芳姑姑给她帮手;待两人出了正房又出了院门,芳姑姑这才笑着指了指西小院,说是若蘅和若芷打起来了。
“那若蘅也真是个泼辣货,她先是发落了自己身边那个小丫头叫翠翠的,足足给了翠翠五六个大嘴巴,又将人拽着去了若芷的屋里,如今正逼着翠翠指认若芷呢。”
韩宓这才知道芳姑姑为何频频给她使眼色,神色却不那么着急,还颇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笑容。
想当初她之所以瞧见她娘将若蘅和若芷都买了下来,便笑夸她娘这一手儿极妙,还不是早就想到了,就算丁香被这两人合伙儿祸害得不成了,若蘅与若芷也还能对立一阵子?
只是她也没想到,如今看来那若蘅在给她娘耳朵边递话的事情里竟像个无辜的,始作俑者倒是那个叫若芷的。
如果这都是真的,别看那若芷向来都一副柔弱样子,还真应了“会咬人的狗不叫”那句话呢。
她就笑着招呼芳姑姑随她先去她的东小院坐一会儿:“等那边打出了一个孰高孰低,姑姑再替我去处置也不迟。”
话虽是如此说,既是芳姑姑被她留下了,西小院那边也不能没有人看着,等韩宓回了自己的东小院,便打发青芽去替芳姑姑瞧着。
丁香既是不在了,若蘅和若芷以后便是这个后院仅余的两个祸害,虽说并不怕两个奴才真能翻天,她韩宓也是时候好好查考查考这两人各自的心性儿了不是?
青芽本来就是个既爱看热闹又爱学舌的,闻言便高高兴兴领了命走了;不过两刻来钟后,这丫头便笑着跑了回来,说是老爷回来了,事情也已经有了分晓。
“那个叫翠翠的小丫头先还不认,若芷又一直不停的掉眼泪,直说若蘅要想害她也该找个更好的法子,而不是毫无证据便要叫她背黑锅。”
“那翠翠见状便越发不认了,反而一口咬定她并不是有意在太太跟前说那句话的,如今若蘅非得说她受了若芷收买,还不如直说想拿她这条贱命拉若芷一起下水。”
58.断案
那若蘅虽是个爆炭脾气,却偏偏不够聪明,被翠翠将了这一军之后,竟然再也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词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若芷便趁机打蛇随棍上,字字句句都是奚落若蘅没脑子。
“虽说那翠翠本就是你的丫头,你若事先将她安抚好了,多许给她一些好处、叫她替你咬我一口说我将她收买了,也未必不能借她害我一回。”
“可是如今你不但没兑现给她的好处,还先将这丫头打成了猪头,换成你是她可会服气,可愿意帮着你昧着良心指认我?”
“若叫我说呢,你们两人便省省吧,挨了打的那个自己回去弄些热水敷敷脸,白费心思的那个回去多长点心眼儿再出来害人也不迟!”
若蘅难免被气得直跺脚――她明明很是清楚的听见翠翠在太太跟前乱说话了,又情知这丫头这么做不对,回到西小院来才忍不住动手打了翠翠。
翠翠挨打时又吓得不行,这才说漏了嘴,说这一切都是若芷怂恿的,否则她一个小丫头哪有这个胆子。
要不然她若蘅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带着翠翠来替她指认若芷,再跟若芷要个说法?
如今怎么话还没说上几句,却成了她要借着翠翠拉若芷下水,她反而成了害人的那个?
怪不得在原来的主家时,哪个丫头都不爱和若芷走动,敢情这丫头不但心眼儿多,心眼儿还歪得很呢!
只是别看若蘅自知她斗不过若芷了,若叫她就将今天的委屈囫囵个儿吞了,她也不情愿。
若蘅与若芷便一直这么顶着牛却死活也分不出个谁对谁错来,外加上翠翠不停口的在一边喊冤,西小院里怎么一个乱糟糟了得。
好在这时韩云枫回来了,路过那院子门口时听见里头热闹得很,也便没径直回正房去,就先进了西小院。
“老爷真不愧是做了几年推官的,听得若蘅将事情经过那么一学,也不管那若芷如何哭诉冤枉,便立刻差了人去搜翠翠的床铺。”青芽一边比划一边学说道。
“想来是若蘅翻脸翻得太突然,打了翠翠便将人拉去了若芷屋里,就叫那丫头没来得及藏匿罪证,当时便从她的包袱里头搜出了好大一坨银子,足足有三两多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银子又被老爷瞧出是新熔的,怎么看都是拿什么银首饰化的,也免得首饰样子被人认出来。”
韩云枫便又命人将若蘅与若芷的首饰匣子拿来观瞧,这一比对之下便发现不同之处了。
要知道自打他收用了这两个丫头后,他每次赏赐都是不偏不倚,从没赏了这个就忘了那个,两人的东西还总是一模一样儿的。
可现如今若蘅那首饰匣子里还满满当当的,偏是若芷缺了一对二两重的银镯子,还少了一只鎏金银簪。
这也是韩云枫为何会从翠翠那个银锭子上发现端倪――若不是那块银子其中还熔了鎏金银簪,便不该掺杂着些许金黄的颜色。
“这时也便不再需要若蘅和若芷继续对质,老爷已是定了若芷的罪责,在奴婢回来之前便已经发下话来,叫王妈妈带人将若芷关进西小院的柴房了。”
青芽学说到这会儿,难免在脸上流露出了些许兴奋的神色,这兴奋之中又有些懊恼。
只因她白天还觉得老爷最近实在是过分了些,过分得实在对不住太太,也对不住大姑娘,此时再看却仿佛有些冤枉老爷了。
就算老爷曾经做过的事糊涂得很,说来并不冤枉,如今这也分明是幡然悔悟了不是么?
丁香前几天已经被送到了庄子上,孙寡妇也有日子见不到老爷了,老爷这不就又是原来那位爱重妻女的老爷了?
那么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孙寡妇的错,是丁香的错?
若不是那两个贱人里里外外排着队勾搭老爷,老爷又怎么会犯了糊涂!
韩宓便淡淡的笑了起来,笑青芽明明也是个女孩儿家,为何反倒觉得男女间一旦有了不该有的首尾,便都是女方的错。
如果说丁香顺利爬上老爷的床,还可以说老爷那天的确是喝多了些,这才叫丁香这等自甘下贱之人有机可乘,那么孙氏又是怎么勾搭上老爷的?
老爷若不是往砖塔胡同走动得太勤,又有一本黑账被孙氏握在手里,他自己立身总是足够正,孙氏还能翻墙跳进韩家院儿里引诱他不成?
只不过韩宓也知道,眼下这世道就是这个世道,凭她一个人心头不忿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也便不曾出言纠正青芽,只是笑道既有老爷出面断了案,我和芳姑姑倒是省了心。
芳姑姑亦是点头笑道老爷英明,脸上的笑容也不比青芽少,分明是与青芽一样高兴于自家老爷的转变。
“那大姑娘就早些洗漱歇下吧?”芳姑姑挂着笑跟韩宓告退:“奴婢先去看看王妈妈用不用奴婢帮手,若是不用,也好回正房服侍太□□寝了。”
如此等到芳姑姑离开后,韩宓也有些明白青芽与芳姑姑为何都如此高兴了――就连她这些日子频频算计孙氏,不也一直很怕将她父亲牵连进来?
这事儿说破大天去,还不是哪怕她父亲有千错万错,那也是自家人,是韩家的顶梁柱,大家也便都抱着同一个愿望,盼着老爷回心转意,否则第一个倒下的便得是她娘……旁人就更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韩宓也就笑着叹了口气,越发不想再苛求什么了,等她又瞧了瞧行李收拾得如何了,在歇下之前也不忘叫青芽去问问王妈妈,老爷打算将若芷在柴房里关多久。
就算若芷这一次出手万万不该,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呢,若她父亲已经对这人万般不喜,还不如明儿一早喊个人牙子来将人卖了算了,何苦关在柴房里要去半条命?
韩宓当然不怕手上有人命,更不怕她父亲手上沾血,只是要人命之前也得好好衡量一番利弊。
哪怕那若芷今日做下的事更恶劣上几分,根本就是个该死的,若能叫这人别死在韩家,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她娘可怀着身孕呢,这小小的后宅哪里能学那些大宅门,处处都可能飘着冤魂?
那小蚱蜢还该死呢,最终不也只是被卖掉的下场?丁香更该死,不也还是被送到了庄子上?
只是就算韩宓这么想了,等到青芽回来后,说是老爷发话说只将人关上一晚,还叫王妈妈明天一早就喊人牙子来,竟是与她盼望得一模一样儿,韩宓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盼着她父亲能有这样的决定,这后宅里能少一个祸害便少一个不假,可是……一旦他真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她还真的不大敢信呢!
“大姑娘可别忘了,那若芷可不是在别处捣鬼,那是径直搞鬼搞到太太跟前去了。”端着水盆进来准备服侍韩宓洗脸的芸姑姑笑道。
“若她也只是在太太面前搞鬼就罢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借着翠翠的嘴拿着大姑娘说话,那翠翠又是若蘅的丫头,她这一手儿可是一箭好几雕啊。”
如果太太真被翠翠的话吓着了,一百个不放心大姑娘,继而便差了人出去四处寻大姑娘去,这般大张旗鼓之下,大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而太太若得知是那孙寡妇的女儿找到了韩家门口,这才令大姑娘刚到家又出了门,又惊又怒之下不也得动了胎气?
这般一来不论是那翠翠还是若蘅,小命儿想来也都保不住了,倒是那悄悄在背后害人的若芷得了最大的好处,既没伤筋动骨,又没了若蘅与她争宠,太太要继续静养也好,甚至一病不起也罢,若芷在这后院真是没人能与其争锋了。
自家老爷虽是偶尔有些色迷心窍,却也不是个随便谁摆弄的傻子,那他若看不出这若芷的恶毒用心,还当什么官儿啊,还不如回山东老家种地去呢。
芸姑姑倒是不敢将最后这几句心里话讲出来,她再是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她也是奴,老爷是主。
她也就只管尽到乳母养娘的职责,将后宅这些弯弯绕讲给大姑娘听懂便罢了。
韩宓虽是早就想明白了若芷的打算,她只是想不明白她父亲为何这么快“改邪归正”而已,如今听罢芸姑姑的话,她也不曾令芸姑姑失望,只管连连笑着点头道,姑姑说的是。
“那丫头将算盘打得这么大,一牵扯就是好几个人,也怪不得老爷不想容她了。”
而芸姑姑既是也知道今日午后苏樱来过,想来是从青芽口中得知的,韩宓便索性将那阻止孙氏再用各式法子寻韩云枫求救的差事交给了芸姑姑。
“等我后日一早去了通州,姑姑便叫栓柱在门房当几天差吧,门房上的昌伯虽然也愿意听我示下,谁叫他不识字呢?”
“等栓柱去了门房,他既认字又足够细心,若是有孙氏叫人送来的信,他也好悄悄扣下。”
芸姑姑笑着说好:“昌伯那里我也会去叮嘱几句,这往后只要有人再在咱们大门口转悠,便得尽快将人赶走才是。”
想当年韩宓嫁去金家时,便将芸姑姑母子都带去了天津卫,这母子俩在十八年间可没少帮她的忙,栓柱后来更是成为她很信任的直隶二掌柜。
那么现如今她显然比当年的前程还好得多,芸姑姑娘儿俩定然更愿意跟随她、帮助她,如此一来哪怕她在通州住上个三五日,她也放心了。
59.糅合
第二日一早韩宓起床后,稍微收拾一番便去正房陪她娘用早膳,韩云枫此时已经离开家上衙去了,王妈妈也不在,想来应当是出去找人牙子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韩宓也就假作丝毫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曾主动张口给她娘学说——哪怕她父亲这回英明果决了一回,她也不想叫她娘知道。
只因她设身处地的为她娘想过,若是换做她韩宓曾被夫君送了些□□冒充补品,哪怕她并不曾将这毒物沾一下口,外加那之后他再怎么醒悟加弥补,甚至跪地磕头求饶,她也不会原谅他。
那她又怎么会要求她娘原谅韩云枫?这可是她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儿。
谁知等何氏用罢了一碗红枣小米粥,便放下碗笑问起她来:“宓姐儿昨晚没听见西小院的动静么?”
见她有些愣愣的来不及回答,何氏便又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叫娘静心养胎,旁的事都不愿叫我操心,可你向来都不愿意骗娘不是么?”
“那你就跟娘说几句实话,将那若芷发卖的令真是老爷下的,而不是你先经了手,又叫王妈妈糊弄我说是老爷做的、只为了哄我开心的?”
韩宓这才知道,原来王妈妈也与青芽和芳姑姑一样,将老爷这个转变当成了大好事,当然也就没瞒着太太。
再看她娘分明并不知道她昨日是遇上了苏樱,还以为若芷只是教翠翠饶舌,这才落得个被发卖的下场,她也就笑着点了点头道,王妈妈确实没骗您。
“本来我昨晚跟您告退回去后,还打算等我看罢行李再去处置翠翠那丫头,谁知道老爷就先回来了,又雷厉风行的断出了元凶,真真儿是省了女儿的事。”
“否则等女儿去了西小院,可未必有老爷这能耐,说不准还得叫若芷逃了这一劫。”
话说她昨天乍一听得薄荷说起,在她娘跟前嚼舌学说她去向的是翠翠,翠翠又是若蘅的丫头,可不是当时便将这罪过扣在了若蘅身上?
因此上她此时这话也不算贬低她自己个儿,更不算是故意抬高她父亲、也好替他讨她娘欢心。
她是抵死都不想原谅她父亲不假,可要是她娘愿意原谅他,她也不能横加阻拦不是?
再说就算她娘也不愿意原谅她父亲,若是多经历几次与昨日类似的事儿,还有那送走丁香的事儿,她娘与她多少也放了些心,放心于她父亲确实改过了,在这后宅里也就不必再活得过分胆战心惊,怎么看怎么都是好事一桩。[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何氏闻言却是嗔笑起来,笑她的宓姐儿言不尽其实。
“那翠翠昨儿一在我面前说起你到家后又走了,那若蘅当时便愣住了,倒是若芷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你当娘瞧不出来那若芷就是撺掇翠翠那个?”
“那若是等你去了西小院,想来也一眼就能分辨出谁好谁赖,还用等老爷装模作样断案不成!”
只是别看何氏一派不领韩云枫这个情的模样儿,她眉梢的笑容却是藏不住的,只因断出元凶是谁容易,要将若芷发卖却难。
也只有这个令是韩云枫亲自下的,她们娘儿俩才不至于背这种“发卖老爷通房”的锅,如此算来老爷也真是“善解人意”了一回,最次也省得叫宓姐儿去发卖人,再落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插手父亲房里事儿的臭名。
韩宓得知她娘竟是这么想的,是怕若芷经过她的手被卖掉有碍她的闺誉,这才如此高兴,她便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那位好父亲之所以这么干脆的便要将若芷卖掉,想来并不是为她,更多的还是憎恨若芷打扰她娘养胎吧?
这世上能够如此全心全意替她着想的,也就是她娘与庄岩了!
当然了,她那未来婆婆袁氏也并不是待她不好,可是袁氏还有庄媛这个女儿,还有岑哥儿那个次子以及温靖侯这个夫君呢,外加上庄岩这个长子也是需要袁氏费心的,又要打理温靖侯府后宅庞大的中馈,袁氏能分给她的也就是那么一两成罢了。
可是她的前世又为这些全心替她着想的人做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是一直都在毫不知足的索取,却什么也不曾付出过!
好在她韩宓早在重活回来那一天就醒悟了,她正在一直努力回报,也在不停的逼着她那位好父亲改变。
她就无声的吐出心头那口浊气,望着她娘笑了。
“瞧娘说的这话,娘是比老爷聪明几分不假,那若芷的小伎俩瞒过谁也瞒不过您去,可是老爷昨日也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昨日能下令发卖若芷,前些天还将丁香送走了,今后就还能下令很多该他做决断的事儿,而不是处处都叫娘去操心,甚至叫宓姐儿去沾手不是么?”
“如此娘也好安安心心将小弟弟养得壮实些,等明年这时候您便能抱着他带着我、和袁家姨母一起赏梨花去呢。”
韩宓将话说到这儿时,突然就发觉她将自己假设成她娘、便不愿意原谅父亲的想法儿仿佛大错特错了。
她父亲再怎么不好,她年幼时也到底享受过好些年的父慈母爱,又因此才得了温靖侯夫人袁氏的喜爱,愿意定下她给庄岩做媳妇。
她既是未来已定,多半不会再出意外,倒是她娘肚子里这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出世后比她更需要父亲的疼爱与呵护,更需要一个看似和和美美的家。
那么与其总想叫父母两拧着来,甚至还总盼望她娘永远别与父亲和好,为何不索性多替父亲在她娘面前说些好话试试呢?
再说她韩宓可是没做过母亲的人,她娘却不一样——她娘既生了她,还生过一个没养大的弟弟,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这三个孩子可都是她父亲的骨血。
夫妻二人有没有骨血相连可是大不相同的,没有骨血的情份哪里能跟共为父母的那种夫妻相比?
那么哪怕她娘内心也实在不能原谅她父亲,为了她那没出世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她也得鼓励她娘,哪怕只是与父亲做出表面上的和美,也好替弟弟妹妹换来个慈父。
何氏却是没想到,宓姐儿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家,话语后面藏着的那些期盼竟像个大人般殷切,甚至像她娘家母亲在她出嫁前的那些谆谆教导。
她也就轻声笑道,宓姐儿你放心,娘一定在明年的此时带着你们姐儿俩和你表姨母一起赏花去。
要不然她还能怎样?
让她坚持与韩云枫和离,却得狠心抛下两个孩子,那还不如杀了她;让她不惜脏手也要杀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她又做不到,那便努力继续“好好”过日子吧。
韩宓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便又跟她娘说起来,她午后想与宋千红一起去探望赵明美。
“她那一剪子戳在了自己肩膀上,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若只是伤了皮肉并不妨碍什么,我想将她也邀请着一起去通州。”
何氏当年还是姑娘家,便很怕自己会落得与很多手帕交的命运一样,被家族送去联姻后,看似光鲜的姻缘背后也不知藏了多少伤痛。
结果她父母却为她选了韩云枫这个寒门出身的举子,说是怕她嫁入高门后受委屈。
连带她的妹妹也是一样,妹夫亦与韩云枫的出身差不多,这连襟二人还都不负众望,又都考中了进士,她与妹妹也都做了官太太。
自打前几日听女儿说起赵明美也被肃宁伯府当成了棋子,她当然也很替那丫头揪了一把心,又叹息了一回这天下像她父母那样慈爱、不求女儿任何回报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也不得不承认,韩云枫再是白眼狼,终归不像那些高门子弟腰杆儿硬,能闹出的幺蛾子也便更好收拾……这便是她父母当初替她选了这样一个丈夫的最大好处了。
她便点头答应了女儿的恳求,却也不忘叮嘱她的宓姐儿,等到了肃宁伯府万万不要到处乱走动:“那家子人乱得很,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其实很想拦着女儿去出这种头,只因那肃宁伯府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家儿,且不说肃宁伯夫人那个做派便很叫人厌恶了,那成群结队的庶子庶女也未必有什么好心肠。
可是谁叫宓姐儿说宋家老三喜欢赵明美呢?谁叫宋老三又有个擅长研制兵器的师傅呢?
宓姐儿眼下虽然还是韩家的大姑娘,将来终归是要嫁进温靖侯府做世子夫人的。
她那公爹既是员武将,岩哥儿将来也必要子承父业,宓姐儿此时便能想到替温靖侯府谋算,她这个当娘的也不能拦着。
如此宓姐儿往后才更容易在夫家立住脚,甚至颇得夫家所有人看重不是?
韩宓听得她娘竟是也想到了,若是她能替夫家拢住宋老三,好处自然无需言喻,她不由得笑起来:“我就说我怎么这么聪明呢,原来我是随了娘。”
她娘既是足够聪明,又足够隐忍,却偏偏在前世被毒害早逝,她还偏偏以为娘是早产带累了身子,她还真是傻呢,哪里和聪明沾得上一点点的边!
她就越发觉得孙氏真是该死,她真恨不得那平乐长公主更暴躁些,更毒辣些,如此也就能对孙氏手起刀落,也就用不着将人送去正定、再借刀杀人。
这实在不够解恨。
60.财主
可是这时的韩宓又哪里知道,苏樱昨日午后被她送回去,刚进了后院小角门便被长公主派去的几个嬷嬷捉住了,随后就被扭送到了长公主面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饶是苏樱再有韩宓事先教好的说辞,她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又哪里骗得过平乐长公主去?
更别论她今后还指望长公主替她撑腰呢……与其漏洞百出的去欺瞒她这位长公主大伯母,还不如索性竹筒倒豆子!
苏樱当时便嚎啕大哭起来,直道大伯母要替我做主――别看她还没将孙氏那些弯弯绕的坏心肠全学会,出卖起亲娘来倒是毫不眨眼,与孙氏也真不愧是亲母女俩。
“她明明是我亲娘不是么?她怎么就狠心这般瞒着我利用我?”
“要不是韩家的宓姐儿跟我说了真相,我还不知道我娘一心要给韩大人做妾,又骗我去替她给韩大人传话呢!”
“如今她都被祖父祖母关起来了,还是如此不知羞耻进退,还昧着良心牵连我,苏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大伯母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只是被我母亲骗了,我不想再继续上她的当了!”
平乐长公主虽是因着苏樱的悄悄离家越发恼怒,还早就想过等苏樱回到家来,务必要给这丫头一些颜色瞧瞧,她也万万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也不需要她如何,便已是将孙氏卖了一个底儿掉。
而那孙氏竟然也不止是与她的驸马有苟且,还勾搭上了西川布政使何凤亭的妹夫韩云枫?
孙氏今日想方设法将苏樱悄悄糊弄出了苏家老宅,竟是想叫苏樱传话给那韩大人,如此韩大人便能赶来苏家救她,哪怕随后便叫她给韩家委身做妾?
这也真是多亏她多长了个心眼儿,一直叫人仔细盯着关押孙氏的小院儿呢,否则真等那韩大人上了门,就算她公婆不会答应孙氏另嫁,苏家的老脸也丢尽了!
她平乐再是皇室公主,也是苏家的长媳兼宗妇呢,这样的脸她哪里丢得起!皇家想必也看不得她如此丢脸,这叫她今后如何自处!
长公主也便勉强按捺住满心怒火,强装出笑脸将苏樱安抚了一回,心头却是立时改了主意,不想再等那个约定好的日子才送孙氏出京了,只因她也怕夜长梦多。.
至于苏樱……谁叫长公主也有个女儿和苏樱差不多的年纪,若是真将侄女儿大张旗鼓的惩治了,自家女儿的亲事乃至声誉也都难免会被牵累。
……今儿一大早起来之后,平乐长公主便匆匆离开公主府赶往苏家老宅,又特地叫人往孙氏的早膳里加了些料,这一切都不但不曾与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商量,更是全都瞒着苏驸马。
就在韩宓在她娘何氏面前撒娇之际,孙氏已是昏沉沉的躺在马车里,早已驶出了顺天府地界儿,直奔正定而去。
别看孙氏与苏樱、何氏与韩宓,一样都是母女,韩宓这厢只恨不得多对亲娘好一些、再好一些,孙氏那厢却终于沦落成被亲生女儿插刀垫脚的那个……
韩宓却是直到下午离开家去宋宅时,才在路上得知这个消息――庄岩既是早些天便在苏家老宅与砖塔胡同都安插了眼线,这消息又哪里瞒得过他去?
可惜他今日虽是学馆休沐,却一整天都与大皇子在一处,完全无法抽身,他便只好遣了关山来给韩宓报信儿。
韩宓听罢关山的话便笑了,连声喊着青芽快替她看赏;殊不知关山向来机灵得很,又知道自家世子爷再喜欢这个未婚妻不过,他哪儿敢接韩宓的赏银?
关山也便假作没瞧见青芽从马车里递出的那几锭碎银,就连声与韩宓告了退,说是世子爷那边还需要他贴身服饰呢,小的这便与韩大姑娘告辞了,拨转马头便一路狂奔离开。
韩宓不禁被关山这个举动逗得不行,掩着口又笑起来,却也不忘叮嘱还有些愣神的青芽道,还不快将手拿回来,将银子收起来。
“那一人一马早就跑没影儿了,你还往马车外头伸着手做什么?这是多亏这条街上行人少,否则还不得先被关山那快马吓一跳,又得以为咱们家嫌弃银子多。”
青芽也扑哧一声笑了,等她坐正身子将手收了回来,又将那几块碎银重新装回腰上的小钱袋里,就不由得嘀咕道,等大姑娘将来进了温靖侯府的门,若那阖府上下的奴才都像关山这样就好了。
她虽然只是个从六品官员家里的丫头,可也听说过那些高门大户的主子不好做,每个月单是给下人打赏就是不小的一笔支出,那点月钱到了月底都未必能有剩。
大姑娘这些日子又变得手笔大了起来,赏人都不再是几十个铜钱了,如今还有老爷太太时不常贴补大姑娘一二,将来呢?难不成为了赏人便去花用嫁妆?
韩宓听青芽竟是想得如此长远,这分明是芸姑姑这些日子心疼银子的话被这丫头听了去,就越发笑个不停,直道那可是四五年之后的事儿,哪里用得着你现在就开始费心。
“你怎么就断定你们家姑娘我在出嫁后拿不出赏人的银子来?说不准用不了两年,我就已经是个大财主了!”
她这话可不止是为了逗青芽,实则她也是仔细想过,虽然这一世她万万不会再走前一世的老路,可若有大笔金银与产业傍身,温靖侯府上下也只会更加高看她一眼。
她的出身本就不高,若是等她做了温靖侯府的媳妇后再抠抠索索小家子气些,哪怕下人们看在庄岩爱重她的份儿上,明里也不敢将她如何,她自己也不好将腰杆儿挺得太直不是?
可韩家既是小官之家,便不会像那富商嫁女一样给她置办多少嫁妆产业,且不说韩家没这个能力与财力,单说她娘肚子里还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总也不能将家当的大半全给了她。
好在她既与青芽说出了这话,便是她早有了打算,那就是这一次通州之行也不仅仅是为了赏花,更不仅仅是为了给庄岩散心,或是接她祖母,她也想叫人替她去通州码头周围看看。
要知道大秦朝两年后便要在南边沿海开埠,外带开通海运与运河连接的漕粮通道。
当年的金家虽然早就是大皇商,就算不做海运生意也依旧有钱赚,等到开海之后,也没少在海运上分一杯羹,单是这项生意每年便有二十多万两收入。
而金家当年不就是先在通州码头上建造了大货仓,又在直沽依法炮制,这才使得南方的几个大商家不得不与金家合作,否则那些舶来的货品便无法顺利进入北方?
她韩宓嫁进金家虽是金家已经插手海运几年之后,她也还牢牢记着金氏货仓的位置、以及那块地的来历呢。
那若是现如今通州码头不远处的那块地还没落进金家手里,她岂不是正可以先下手为强?
只是若要买地,那便不是她韩宓手里那点私房钱可以办到的事儿了,她如今所能做的也只是先叫人打听打听,那块地如今究竟是谁的产业,而她又到底可以做些什么样的文章。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块地此时应该还在原主儿手里,却也早被漕帮盯上了,想来不出半年,原主儿的败家子儿子便会与前世一样被漕帮设套绑架。
那么只要她尽早落实了此事,她便可以假作要买地、先跟原主儿认识认识不是?
她韩宓出身再低,她父亲也马上就要升任顺天府同知,她将来也是温靖侯世子夫人;等那原主儿马老爷子救子心切,说不准便会求到她头上,而不是去求金家了……
青芽虽不知自家姑娘心中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听得她说也许用不了两年便会成为大财主,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仿佛她早就深信自家姑娘真有这个本事。
“等姑娘真成了大财主,我便去给姑娘做地里的管事吧!姑娘可别看奴婢在内宅服侍起来总是丢三落四,可若是论种地,奴婢肯定不会输给旁人!”
韩宓闻言就笑了起来,笑青芽明明已经进了韩宅服侍她好几年了,却依然与田地最亲,想来这丫头也是不耐烦内宅那些琐事,便宁愿去地里多出把力气,那好歹只是累身不累心。
她便郑重其事的答应青芽,如果真有这一天,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她前世最后那几天打算搬去妙峰山的庄子上,也未必不是抱了这样的想法,那便是她宁愿去流汗种地,也不愿再在后宅动任何心计。
只可惜这一世她所爱的人还都在她身边,为了他们她也愿意继续耍手腕、玩心机,那便放青芽去做她想做的、爱做的事儿吧。
主仆俩便在这样的说笑中来到了宋宅门口,等宋家的门房报进去后盏茶功夫,宋千红也便坐着马车出来了。
韩宓就招呼青芽下车去坐宋千红的车,再将宋千红换过来上她的车,只因在没到肃宁伯府之前,她还有事与宋千红商量。
却也还不等宋千红踩着脚凳上得车来,宋家老三便从门里追了出来,看神情显然是要叮嘱宋千红什么。
谁知他前脚刚出了门,就被他瞧见到韩宓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正在给宋千红搭手,他便登时停住了脚,张开的嘴也慌忙合上了。
想来他只知道自家妹子要去肃宁伯府探望赵明美,却没想到韩宓也来了宋家门口等他妹子,他脸上的神色一时便尴尬起来。
61.改命
韩宓当然知道宋老三为何如此尴尬,只因对于她来说,宋老三就是外男,哪怕她与宋千红是同窗好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是她前两日还去过宋家老二宋骁的院子呢,她又怎么会在意宋老三眼下的鲁莽?
她便一边放开扶着宋千红的手,一边笑问宋骥,宋三哥是有什么话要叮嘱千红姐姐的么:“不如我先回车里坐,你们有话尽管说。”
她早已经瞧见宋骥手里拿着两个瓷瓶,想来应当是金疮药一类的东西,而宋家既是武将世家,这金疮药便比一般郎中能配的好多了,若是能叫宋千红将这药带去给赵明美用,那伤口也会好得快一些。
宋骥却是没想到韩宓如此懂事。
倒不是说韩宓如此有眼色,还知道避开好叫他们兄妹说话儿,而是他万万没想到,赵明美明明也曾觊觎过庄岩,韩宓却对赵明美毫无隔阂,还愿意与自家妹子一起去肃宁伯府探病。
这也就怪不得温靖侯夫人母子俩只能瞧得上韩宓、却瞧不上赵明美了,像温靖侯府那样的人家,哪里容得下赵明美那样骄纵的女孩儿。
倒是他宋骥这样的沉闷性子,分明是更需要个刁蛮的、活泼的与他互补不是么?
宋骥难免被自己这样奇怪的想法儿逗乐了,又忍不住笑叹了口气,叹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他随即便板了脸,只管伸出手来将那两个瓷瓶递给他妹妹,说是蓝花的瓶子里是金疮药,粉彩的瓶子里是去疤痕的药膏。
宋千红伸手接过药瓶来,只管点了点头道声她记住了,也不多说什么――她娘虽是不大赞成她三哥执意喜欢赵明美,却也没想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那她这个做妹妹的就更不必横拦竖阻了。
再说这只是她三哥一厢情愿不是么?她拦与不拦又有何分别?
只是不拦着归不拦着,她也不想极力撮合罢了;她便先将药瓶装好,就进入轿厢坐下了,谁知韩宓却又撩开轿厢的帷幕,笑问宋三哥明日愿不愿意一起去通州赏梨花。
“若是赵家姐姐只伤了皮肉,我便想喊着她一起去呢,只可惜她既伤了胳膊,明日便无法在花树下面弹琴给我们听。”
“我早就听千红姐姐说过,宋三哥的琴也弹得极好,不如你也一起去吧?”
宋骥登时又是满脸尴尬,既尴尬于亏他方才还以为韩宓是个懂事守规矩的,实则这小丫头也活泼甚至出格儿得很,又尴尬于这丫头怎么也知道他喜欢赵明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他便在尴尬之后又微带恼怒看向了宋千红,用眼神责怪自家妹妹不替他保守秘密。
本来莫说是韩家这位大姑娘,就算是他娘也不知道他心底所想不是么?
他这妹妹还真是个嘴快的,告诉了娘也就罢了,竟还跟个外人吐露他的心思!
却也不等宋千红努力的对她三哥瞪回去,韩宓便又懵懂的开了口,仿佛根本不知道宋骥为何如此。
“宋三哥是嫌弃千红姐姐跟我说过你弹琴弹得好么?”
“这你可错怪她了,这可不是她学说给我们听的,是赵家姐姐亲口跟我讲过,她的琴与宋三哥师出同门,教她琴的那位师傅又总拿着宋三哥的琴技鼓励她。”
宋骥难免欣喜非常――赵明美竟然还跟韩大姑娘她们说过这个?这就是说她也并不是对他完全看不上眼?
他便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应道,既是韩家妹妹替庄世子邀请我了,我明日便与舍妹一同前往。
等马车离开宋宅之后,宋千红这才忍不住笑问起来,宓姐儿你怎么知道赵明美和我三哥是同一个教琴的师傅。
“这真是赵明美亲口学说给你知道的?我还当她最不愿意学起他们家里都给她请了什么师傅呢。”
那赵明美既是早被肃宁伯府赵家放在棋盘上的棋子,她的长辈自然除了送她去温靖侯府附学,也在家中给她请了几位擅长琴棋书画的来教她,只盼着如此便能将赵明美教导成一位真正的贵女。
而她之前虽然并不全然了解自家长辈的企图,她却很不情愿附学之余还要各种补课,这岂不是一点闲暇都没有了,分明是与拉磨的驴无异。
因此上就连宋千红与庄家姐妹也不曾听赵明美提起过她家里的师傅们,宋千红可不是很觉得意外?
韩宓又哪里能够告诉宋千红,这都是她前世再后来才知晓的事情,她便对宋千红挤了挤眼道,她又不需要与你们几个比本事,可不就专门跟我提起过?
宋千红这才恍然大悟――赵明美曾经对庄岩有企图,她们可都清楚得很呢。
那么赵明美为了将宓姐儿比下去,当然也不免在私下里用这些话挤兑过宓姐儿,要知道宓姐儿在没来汀兰馆附学前,连琴都没摸过。
她便有些不高兴,谁叫宓姐儿这话又叫她想起赵明美的初心。
她父亲借口常年驻扎在外,身边便不得不抬几个姨娘通房前往驻地伺候着,这些年这些女人又给母亲找了多少麻烦?
她的三个哥哥既是亲眼目睹过母亲的伤心与决绝,便都不愿意再重蹈父亲的老路,早就跟她母亲发过重誓说是绝不纳妾的,这也便分外要求她嫂子们必须与哥哥们恩爱些,而不是同床异梦……
那若是韩宓还执意帮着她三哥和赵明美撮合,赵明美却又忘不了庄岩,又怎么会好好和她三哥过日子?
韩宓便笑着叫她放心:“我又如何不知道,眼下赵明美这个模样儿,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做你三嫂的第一人选。”
只是宋骥和他的师傅再怎么擅长琢磨武器改良,终归没有强硬靠山撑腰,性格又都有些疏朗得过分,将来就算研制出了什么精良武器,功劳也不免全被旁人夺了去,他们却全然不在意。
那么哪怕不为给庄岩乃至温靖侯府拉拢这师徒二人,也得帮宋骥改改前程啊。
难不成就叫他一直都在火药局当个小打杂?等火药局出了纰漏发生了爆炸,明明他并不在场,黑锅依旧给他背,最终只能上刑场做个替死鬼?
只不过韩宓定然不会跟宋千红说起,她这一手儿也是为了帮宋骥改命,她便说道宋骥与赵明美终归是没接触过的,因此也不妨一试。
“她过去喜欢庄岩,想来只因为他是她接触比较频繁的唯一一个外男。”
“那么千红姐姐又怎么敢断定,万一你三哥一曲惊人,不会令赵明美死心塌地倾心于他呢?你可是宋三哥的亲妹妹啊,哪能如此替他妄自菲薄。”
宋千红这才笑起来,直道宓姐儿这话我爱听――别看她三哥比不得庄岩自幼便有多人教导,可谁叫她三哥学什么都用心呢?
只要赵明美能瞧见她三哥的真本事,她就不信她三哥俘虏不了赵明美那颗心!
韩宓这才又跟宋千红正式提起了她要谈的正事,那便是她想在通州买块地,问宋太太与宋千红愿不愿意一起。
她既知道那块地将来必然值大钱,又知道如何才能将那块地拿到手里,现在便开始谋算也不算是纸上谈兵不是么?
而她又有把握说服她娘,卖掉几家产业转投这块地建造大货仓,那么剩余的也就是多拉两人入伙,也省得到时候自家银子捉襟见肘了。
宋千红闻言也不惊讶,只因她也知道韩宓的大舅舅这几日一直都在京城,想来是听说了朝廷什么新动向,再不然便是庄岩私下里指点过韩宓了。
否则宓姐儿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又怎么会突然想要置什么产业?
莫说宓姐儿是文官之女,就算她是富商家的女儿,哪有没嫁人便动辄置办产业的道理!
她便连声笑着说好:“我娘那里的主我便做得了,我这就替我娘和我一起谢谢你有好事不忘帮扶我们家了。”
稍后也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两人的马车便到了肃宁伯府,又缓缓驶入了前院轿厅。
肃宁伯夫人虽是不大情愿叫女儿在眼下这种时候见客,无奈她碍于面子、早已答应了人家来探病,也便早早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前来轿厅迎接,又领着二人径直进了肃宁伯府的后院。
韩宓与宋千红虽是前来探病的,也不忘按照礼节先去给肃宁伯夫人请安,等两人进了正房,抬头便瞧见这位夫人不过是两个月没见,就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韩宓忍不住暗道这位夫人还真是个色厉内荏的,既没能耐抓住肃宁伯的心,也没能耐辖制小妾,偏要可着自己的亲生儿女乃至外人儿欺负,也难怪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
可她也不会因此便幸灾乐祸,毕竟她清楚自己今日的来意。
等到肃宁伯夫人叫她俩坐下喝茶时,韩宓先抿了两口茶水,就淡淡的开口略带责问道,既是夫人的两个庶女都比明美姐姐年纪大,夫人又何苦来的,偏要可着明美姐姐一个亲生的逼迫。
“明美姐姐那两个庶姐的亲姨娘不是都还活着,两人也都有亲弟弟么?”
她知道肃宁伯夫人这种憔悴也未必只是因为赵明美誓死不进宫,想来还有那生了两个庶子的戏子姨娘嫁祸之过,谁叫那戏子刚死了没满月的女儿。
那么哪怕她给肃宁伯夫人指出了另外的一条道,那便是送庶女入宫,也不见得能解除这位夫人眼下的烦忧。
可是只要肃宁伯夫人能按照她的话做,将庶女的亲弟弟和姨娘牢牢握在手掌心,随后便送了庶女去充数,赵明美的困境也便解除了不是么?
殊不知肃宁伯夫人既然留下韩宓与宋千红喝茶,便是想警告她俩,不要妄想借着探病之际给明姐儿扇阴风点阴火,继而撺掇的那孩子越发无状。
若明姐儿只是不想进宫还则罢了,可若是被人哄骗着将父母都当成了仇人,总以为自家要送她进火坑,这算谁家道理?
如今听得韩宓竟是张口就质疑起她来,字字句句都是指责她祸害亲生女儿,她顿时便冷了脸竖了眉,手中的茶盏也险些没扬手便摔在地上。
62.松口
只是肃宁伯夫人也知道,别看今日来探病的这俩丫头出身都不高,那韩家的已经被定为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那宋家的将来也要嫁进温靖侯府庄家的旁支。(.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那么不管这俩丫头谁去给温靖侯夫人这位大皇子的亲姨母学一句舌,她的明姐儿万万再也做不得大皇子侧妃。
再说别看韩家丫头这话说得无礼,昨儿贵妃娘娘差来的人却也是这么说的,说是大不了再换个人选进宫罢了,总不能真将明姐儿逼死。
娘娘这些年可不容易,若是再出上个娘家逼死亲侄女的丑闻,娘娘可就更艰难了……
肃宁伯夫人便强忍了怒气,重重的将茶盏放到身边小几上,一脸讥笑的看向韩宓。
“韩大姑娘今年才满十二岁吧?据我所知韩太太可是向来将你们家把持得紧着呢,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等后宅斗法?”
韩宓自打说罢那句话后,便瞧见宋千红一直给她使眼色,分明是不赞成她与肃宁伯夫人对上,白白浪费口舌。
可是肃宁伯夫人明知她俩是来探望赵明美的,却偏要留下她俩喝茶,还不是想要趁机“教导”她们,这哪里是她俩能决定的,又哪能拔腿就走?
她也便假作没瞧见宋千红的阻止,笑回肃宁伯夫人道,想来夫人应该听说过一句市井俚语,“没吃过肥猪肉,也该见过肥猪跑”。
这话难免使得肃宁伯夫人一噎,良久方才讪讪道,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可惜了我一直替明姐儿筹划好前程的良苦用心。
韩宓便挂上了与肃宁伯夫人方才一样的讥诮神色,问道若夫人再年轻二十几年、还是闺阁女儿家,可会以为给人做妾便是好前程,自己也愿意做这等人么。
“夫人可莫教训我说,皇家的妾不是妾。”
“高门大户的奢华自然是小户人家比不得的,可这份好前程却非得拿着血泪甚至人命去换取不可,夫人也未必愿意换吧?”
这话若搁在头些天,是抵死都不会换来肃宁伯夫人一丝认同的,毕竟有些王府的妾也博了个好前程,谁叫人家生得出好儿子,心眼儿又比正妻多。
譬如昭亲王如今那位王妃不就是侧妃扶正的,不但早早熬死了原配正妃,连王府世子也是这位侧妃所出?
可这几日也不知是被那个戏子姨娘逼得紧,还是什么缘故,肃宁伯夫人的心头便有些松动了。(.棉、花‘糖’小‘说’)
论说她一直都算是个宽宏大度的主母不是么,要不然自家伯爷那些姨娘又怎么会个个儿膝下都有骨血,还个个儿都敢给她气受?
她便一直以为就算送亲生女儿给大皇子做了侧妃,大皇子的正妃也未必真是那么难以相处的,谁叫皇家人最要体面。
可是如今再细细想来,皇家的正妻谁会像她这么大度?
就连皇后娘娘当年不也是心机颇深,否则贵妃的头一胎便该比大皇子还大几个月!
像昭亲王原配正妃那样天生身子骨儿弱的,为人又太过懵懂善良的又有几个!
更别论就凭自家女儿那个没心机却偏偏太过暴躁的脾性儿,那若遇上了昭亲王继妃这等人物儿,哪里还有活路!
她也便顾不得韩宓那一脸的讥笑了,甚至都无力再想什么辩解之辞,只对韩宓与宋千红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想再跟你们两个小女孩儿家谈论这个。
“妻妾之间的相处之道腌臜着呢,哪里是你们动辄便能挂在嘴边的话题,我可不愿当这个坏人。”
“明姐儿那厢可一直都盼着你们早点儿来呢,我这便叫人领你们过去吧。”
如此她也好独自一人仔细想想,她是不是真的不该那般逼迫女儿……
谁知韩宓却得寸进尺起来,随即就问肃宁伯夫人道,若是明美姐姐伤得没那么严重,夫人愿不愿意叫她明日随我们一起去通州赏花散心。
等她得了肃宁伯夫人一个无奈的点头,又被人领着离了正房,韩宓这才笑着叹了口气——原来肃宁伯夫人也并不是多么尖刻的,至少还能听得进几句劝解。
宋千红却是完全想不到,宓姐儿怎么竟突然摇身变成了一个如此咄咄逼人的性子,这是好在肃宁伯夫人还余下一些慈母之心,否则方才的状况岂不得尴尬了。
万一肃宁伯夫人当时便翻了脸,那何止是叫人立刻将她二人撵出去,明姐儿的境遇也更改变不了了!
韩宓倒是清楚宋千红方才的担心,她便悄声笑着解释道,她之所以一直假作没瞧见千红姐姐的眼色阻拦,也是想赌一回。
赵明美这个伯府嫡女是被家中当作棋子养大的不假,可她到底是肃宁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听说她当年被送到庵里去,肃宁伯夫人还对肃宁伯以死相逼过,想以此叫肃宁伯收回这个主意。
只是赵明美自己已是心灰意冷,哪怕家中长辈不送她去出家,她都不想再在家里生活。
那么她现如今赌的也不过是尽早唤醒肃宁伯夫人那份慈母之心,哪怕只早半年,也足以改变很多悲惨命运了。
……可是别看两人在肃宁伯夫人的正房里算不得铩羽而归,甚至还得了肃宁伯夫人的首肯,允许赵明美明日与她们一起出游,等她俩到了赵明美的闺房,这人却不大愿意见她们。
想来肃宁伯夫人那句“明姐儿也在盼着你们来”,也不过是句体面话。
“我又没请她们来,谁叫她们来我这里看我笑话的!”赵明美的内室里清清楚楚传出这么一句恼怒的话语。
韩宓也便不等那个进去传话的丫鬟再劝说什么,便扬声对着内室门里笑道:“就算我们真是这个来意,明美姐姐如今如此声高,想来也是伤得不重,这岂不是没有笑话可看了。”
赵明美是一直都在隐藏她对庄岩的喜欢不假,可韩宓也不是傻子,赵明美当然清楚得很,自家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人。
那她若是欢迎韩宓来探望她,岂不是见了鬼了。
可是人既然来都来了,哪容她拒绝?难不成她还能叫下人将韩宓和宋千红都撵走,一点同窗情谊都不顾了?
她方才那句话也不过是刻意告诉韩宓二人,探病归探病,可别怀揣着看笑话的心思,否则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如此等到韩宓与宋千红被人领进了内室,就瞧见赵明美背对着她们躺在床榻上,只甩给她们一个倔强的背影。
韩宓便用目光示意宋千红快将那两个瓷瓶递过去,又轻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是来探病的,而是来替你求你母亲的。
“我们明日去通州赏梨花外加小住,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同去?”
赵明美顿时一骨碌翻过身来,脸上既有些不信,又有抑制不住的笑意:“宓姐儿你是说……我母亲答应了?”
也不待宋千红将两个瓷瓶放到她床头,更不待韩宓点头说是,她已是飞快的坐起身来,笑容越发流露得毫不掩饰了,又连声招呼二人快坐下,连声招呼丫鬟上茶。
这般等到韩宓又给她确认了一回,说是肃宁伯夫人已经答应叫她同往,她难免喜极而泣。
只因她明白得很,别看母亲看似只是答应她与同窗一起出行,实则也是有些松动了,未必再会坚持送她进宫。
“我连偏房姨娘成群的当家主母都不屑做,何况叫我去做偏房!”
赵明美一边哭一边狠狠的埋怨发泄着,以此来应对韩宓责怪她不该拿着剪子要死要活的话。
韩宓便玩笑道,千红姐姐的哥哥们可都是誓不纳妾的:“要不然你就嫁进宋家给千红姐姐做嫂子吧。”
赵明美扑哧一声含泪笑了,笑问宋千红这可是真的:“你们家三个哥哥可有两个还没娶媳妇呢,这就早早的发誓不纳妾了?”
宋千红再怎么明白“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老话儿,却也不大情愿主动替她三哥求赵明美什么,谁叫她出身将门,不但一身的骨头硬,脾性儿也硬。
可是现如今宓姐儿却替她玩笑般将求人的话说了出来,她还能硬气到底么?
她就笑着点头道,宓姐儿确实不是骗你的:“就连我大哥这个成了亲的,已是跟着我父亲驻扎宣大两年了,身边连半个丫头都没带,随身服侍的全是小厮长随。”
她与韩宓便只见得赵明美眼睛一亮,想来虽不是觉得宋老三堪称良配,必然也是意外加欣喜,意外于这世上竟然真有誓不纳妾的男子,欣喜于原来她的想法儿也不是痴人说梦。
等她眼睛亮亮的笑罢了之后,她便掀开身上的衣裳给两人看了看她的伤,又颇为调皮的笑道,其实我母亲也知道我只是伤了一点点皮肉,却还愿帮我瞒着父亲。
“我父亲虽然恨死我了,恨我坏了他和我姑母的大计,这一回却也算是知道厉害了。”她又愁又讥诮的笑道。
“以我这样的性子就算勉强进了宫,想来不单帮不了我姑母,将来说不得还得坏事。”
“如今他已经给我们老家族里去了信,说是叫老家那边速速送几个适龄的本家姑娘来,等那几人到了,应当也就解了我的难处。”
韩宓与宋千红这才知道,怪不得肃宁伯夫人异常的好说话儿,敢情连肃宁伯也松了口。
而韩宓虽然有些意外于肃宁伯和前世反应不大相同,却也明白这多半是赵明美提前闹腾了这一场的必然结果。
原来她想的果然没错儿,很多事情若是提前发生了,都可以改变命运。
63.庶子
只是韩宓与宋千红也终归没想到,就是因为赵明美这一闹,肃宁伯已是将温靖侯府恨到骨子里了。[.超多好看小说]
他既恨温靖侯府那个学馆究竟都教了他女儿什么,令女儿连父母之命都可以当众违抗,又恨自家女儿那些同窗好友,想来也没少在女儿耳边扇阴风。
在那汀兰馆里附学的女孩儿家可都是温靖侯府那些亲朋之家出来的,同窗相处时可不是处处都愿意帮着温靖侯府说话,只想将自家女儿带歪才罢休!
所以早在几年前,贵妃娘娘张罗将明姐儿送去温靖侯府附学时,他就不大情愿。
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家娘娘一直都在与皇后示好,若是将亲侄女送去皇后的妹妹家附学过,将来送明姐儿进宫也容易多了。
至少在皇后那厢,便得对女儿分外满意——谁叫这孩子是汀兰馆教出来的,那位温先生还是皇后颇为看重的人。
那么现如今再一瞧,女儿根本没按着他想象的那样,成长为一个德容言功样样出色的贵女,反而养出一身泼妇毛病,肃宁伯只恨不得杀到温靖侯府去,再将那汀兰馆砸一个稀巴烂。
因此上也不过是韩宓与宋千红刚到了肃宁伯府片刻,听说了消息的肃宁伯便将两个尚未娶妻、也不曾定亲的庶子喊了来,其中之一便是那戏子姨娘所生的长子,关紧了书房门仔细交代起了这两人来。
而那两人虽然早就知晓,父亲的看重便是他们在这个家里的立足根本,更深知若能按着父亲所有嘱咐去做,他们将来的前程只会更好,听罢肃宁伯的叮嘱还是全都呆愣了。
父亲这是疯了不成?竟叫他们摸到后院明姐儿的门口去,再想方设法将她的两位来客坏了闺誉?
想坏两个女孩儿的闺誉倒是容易,毕竟眼下的女孩儿家是等闲不能和外男相见的,他们只需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纠缠片刻,再叫后宅的丫头婆子人尽皆知便好。
可是、可是那两个女孩儿不都是订了亲的么?
这岂不是坏了人家一辈子,而他俩却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也会一样传扬出臭名声!
更别论那位韩家大姑娘可是温靖侯府定下的世子夫人,那位庄世子又不是什么省油灯,据说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接手了他父亲手中的一队暗卫,并且开始为大皇子清除异己了……
等他俩不论是谁对那位韩大姑娘动了手,岂不随时都可能被庄世子手下的暗卫要了项上人头去!
只是这两个庶子也知道父命不可违,又哪里敢立刻反驳?
两人忙趁着肃宁伯没注意、先是对视了一眼后,便都匆匆将惊慌神色收了起来,直道父亲放心,等我兄弟二人商议一番此事究竟该如何实施,便照着父亲的命令去办。(.$>>>棉、花‘糖’小‘說’)
肃宁伯也不怀疑什么,谁叫他那位夫人虽然对他百般敬重,甚至还有些惧怕,也便连几个姨娘都不愿辖制,却将后宅女儿们的小院看得很紧。
他这两个庶子虽也是这家的少爷,与女孩儿们都是同父兄弟姐妹,到底早几年便已经搬到外院来居住,如今若想平白进入后宅,想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他倒不是没有旁的法子,譬如叫自己身边哪个管事将这两人送进去。
可稍后一旦事发,他还如何替自己开脱,而不是将一切罪过都推给两个庶子,装出一副他毫不知情的样子来?
原来此时的肃宁伯并不是只打了拿韩宓与宋千红出气的主意,想以此搅了温靖侯世子的婚事,借此给温靖侯府添堵。
若仅仅是为了出口恶气,他又何必在自家后宅动手,继而给自家找些麻烦来?
等汀兰馆再开学后,他完全可以派了身边的长随乔装打扮,再去那韩大姑娘上学的路上围追堵截,也很容易坏人名声不是么?
他之所以喊了两个没定亲的庶子来,也是想着等事情出了,那两个女孩儿家若真坏了名声,早就定下的婚事也得泡了汤,也便只能带着嫁妆不要聘礼嫁给他这两个庶子了……
自家从此也就可以少为几个庶子发愁,那娶亲办喜事的银两还没着落。
他就摆出一副慈父样子来,对两个庶子摆了摆手道,你们兄弟尽管商量去,务必要商量出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才好,以免还不等你们进入后宅,便被垂花门上禀报给夫人知道了。
如此等到那两人离开肃宁伯的书房后,兄弟二人又对视了几眼,脸上全是苦笑。
瞧瞧他们父亲出的这是什么幺蛾子!不但要叫他们俩去坏人女孩儿家名声,还一点都不给帮忙,这不就是将他俩早早定成替罪羊了么?
他们都是庶子不假,在这个家也便没什么身份地位可言,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呢,命却比那些奴才下人都不值钱了?
这也多亏还是那戏子所出的长子更聪明些,等两人又默默垂头走出去了一段路后,眼见着周围安静得很,他便悄悄对他那位异母兄长道,不如我们二人如此这般。
他那兄长听罢他的小计谋连连点头,脸上的苦涩也因此消散了些去,只是旋即却又皱起了眉头道,六弟这个主意好倒是好,可我们又该求谁替我们去明姐儿那里传话儿呢。
那位六少爷也因此难办起来,搓着手道要不是我姨娘前几日闹得凶,将夫人闹得好大一个没脸,我还能托她替咱们走一趟,如今却是再也不能够了。
原来他与他这位四哥商议的便是先给赵明美院子里通个气,这般等韩大姑娘与宋姑娘离开时,赵明美便可以亲自将人送出来。
他们家这位明姐儿又是嫡女,离开自己的院子时身边也不能少人跟随,那么等得一群丫鬟婆子众星捧月的出来了,他俩也便再不能当众做什么了,甚至连靠近那群人都不成,父亲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再说哪怕父亲恼怒他俩办事不力,又能将他们如何呢?顶多是将二人越发冷落一阵子罢了,还能要了他们的命不成!
倒是这位六少爷提起了他的姨娘后,当时便给那位四少爷提了个醒,要知道四少爷的姨娘可是肃宁伯府后宅唯一一位老实人,就连肃宁伯夫人也对她高看一眼。
四少爷就终于展开眉头笑起来,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看索性就叫我姨娘走一趟吧。”
话语间也全然没对他六弟生什么隔阂,譬如埋怨他六弟方才那话分明是刻意引着他自告奋勇、将他姨娘推出来。
谁叫他脑子没有六弟转得快,眼下两人又一起遇上大难题了呢?他六弟的小心机再多,这也算连他一起帮了。
两人便并肩先回了庶子们挨着居住的房里,胡乱收拾了些假作要送进后宅给他们姨娘的东西,又以此为借口进了垂花门,一路顺利无阻的进了后宅,又来到了四少爷姨娘所住的偏院。
四少爷这位姨娘既是老实人,可不是听了两位少爷的话便吓出了一身冷汗,连话语声都哆嗦了起来。
“伯爷、伯爷叫你们两个出头去欺负三姑娘的贵客?”
话说这位五姨娘本是肃宁伯府的粗使丫头出身,虽有些姿色却无奈太过老实,当年也便不但没能谋一个轻省些的差事,还总被一起做粗使的欺负来欺负去。
后来乃至前院的管事都知道她老实得过分了,便都纷纷找了借口想揩她的油,她亦是全然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还是肃宁伯巧遇了又被人欺负的她,正被一个前院管事往马厩方向拖。
等这位伯爷喝止了那位管事、将她救下之后,当时便被她的容貌吸引了,又深觉这样的女子真是柔弱可怜招人疼,也便跟正室打了声招呼,就将人收用了。
那么现如今听说自己所出的少爷连带他六弟……竟然也要去做欺负女孩儿的事儿,又令她想起当年对她动手动脚的那个管事,她没被吓晕都是好的。
她虽然长得还算有点姿色,又早早有了姨娘名分,如今到底是人老珠黄了,却只生了四少爷这么一个儿子啊。
伯爷这是要将她唯一一个依靠也教歪了,教成她最最厌恶的那种人,叫她靠山山倒、靠水水断么?!
只是她又怎么愿意和自己亲生儿子提起当年遭遇,她便强打精神连连摇头,直道这不行。
“且不说那两位姑娘会因此坏了闺誉,就是三姑娘也会被你们这个举动牵累了,这万万不行!”
“这叫我今后怎么好见夫人和三姑娘,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六少爷见状便连忙悄声安抚道,五姨娘别着急:“我和我四哥也是知道这种缺德事儿做不得,这不是就来求助您了。”
五姨娘虽然一向老实,却也只是老实而已,而不是缺心眼儿,她闻言便悄声道,两位少爷想叫她怎么帮忙就尽管说。
待听得不过是叫她先去给三姑娘院儿里递个话,等那两位前来探病的姑娘离开时,请三姑娘多带几个丫鬟婆子将人送出来,她这才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道这个倒是容易。
……韩宓和宋千红也就在即将告辞之时,突然听得门外有人跟赵明美回禀道,五姨娘来了。
两人既是早就知道这家后宅不大有规矩,也便未对一个姨娘随随便便就跑到嫡出姑娘这里来生出什么疑惑。
倒是赵明美惊讶了,惊讶于她这几日假作养伤,另外几个姨娘都假惺惺的来探过病,又被她毫不留情叫人拒之门外了,只有五姨娘还没来过,她还以为这位老实人不会凑这种热闹。
怎么现如今这一位也来了,这究竟是被人利用了,还是真心来探病?
64.窝囊
赵明美心头再如何百转千回,实则也不过一瞬,她已是打定主意,不论五姨娘揣着什么来意,她都要见一见。[]
万一是那两位生了女儿的姨娘借了五姨娘的嘴、想要叫那两个庶姐代她进宫,再叫她亲自求到母亲面前去呢,这样的机会她不抓白不抓!
她可是抵死都不愿意进宫去的,若是她的哪个庶姐却很愿意走这条路,这样的自告奋勇岂不是既解了她的困境,也省得族里来的女孩儿现学什么来不及,将来或许给自家惹了麻烦来?
她就忙笑着喊来自己贴身的大丫头,叫那丫头先将韩宓与宋千红带到东边书房小坐,又对韩宓二人抱歉道,这位姨娘与旁人不大一样,我先失陪片刻见见她。
随后也不等韩宓二人在东书房端起茶盏来喝茶,便听得外头厅堂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稍后也就是半盏茶工夫,两人便又听得赵明美的内室传来一声尖叫,那尖叫声别提多凌厉了,就好像刚被恶狗咬了一口。
宋千红既是自幼习武的,动作自比韩宓快了许多,闻声只需几大步就冲出了东书房,又欲往西边内室冲。
韩宓正想随后也跟过去,赵明美的养娘陈姑姑已是慌慌张张从内室跑出来,又软声对二人恳求道,两位姑娘快回去安坐吧。
“我们三姑娘动不动就爱尖叫,哪怕没什么大事也是如此,实在对不住两位姑娘了。”
陈姑姑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忍不住腹诽道,如果五姨娘方才跟三姑娘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自家伯爷这一回实在是过分了些。
可这到底是家丑不是么,伯爷又是意欲对这两位客人下手的,这等腌臜事儿哪里能叫当事人知道?
如此且不说三姑娘还要不要在同窗当中做人了,只说肃宁伯府的名声,还不得彻底臭了大街?
可是宋千红又怎么会被陈姑姑这两句含含糊糊的话语阻止?
要知道方才进门来的可是肃宁伯的五姨娘,姨娘小妾这等人哪有什么好东西,谁知晓这人究竟对赵明美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赵明美肩上的那处伤再如何不严重,那也是伤啊,养伤期间若伤了情志继而带累伤口,将来可必然要留疤的!
她便又往前逼近了两步,很是一派要么请陈姑姑跟她说实话、要么就叫她进内室瞧瞧的架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与宓姐儿明明是来探病的,如今人还没告辞呢,难不成却叫些下三滥的当着她俩的面儿将明姐儿欺负了去?
那她们两人岂不是成了窝囊废了!
此时倒是韩宓发现陈姑姑脸上的笑容实在太尴尬不过,仿佛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俩的事儿,实在是蹊跷得有些过分,她便轻轻拉了拉宋千红,阻止同伴再这么咄咄逼人。
等得宋千红顺从的站住了脚,她这才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么陈姑姑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三姑娘既然这么喜欢尖叫,为何我们过去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
她便眼瞧着陈姑姑的笑容越发尴尬了,尴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好在这时内室门又是一响,随即就匆匆走出了一个垂着头的妇人,路过两人身边时又匆匆屈了屈膝,就已是快步离开了,赵明美喊她俩进屋的话语声也响了起来。
两人也就顾不得再纠缠陈姑姑,便相继进了内室,这时就瞧见赵明美脸上的怒意已是化成了冷笑。
“你们二人可知道方才那位姨娘是来做什么的么?”
“她竟然是来给我报信儿的,说是我父亲意欲叫人在我们家后宅坏了你俩的闺誉呢!”
“你们说说,就是这样的一位好父亲,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他却几乎堪比禽兽,各种小算盘无所不用其极,我怎么可能甘心成为替他铺路的棋子!”
“我当初拿着剪子要自杀有错么,摊上这么一个父亲我还有什么脸面,还不如早点儿死了算了,也好落得一个干干净净!”
她的乳母陈姑姑是将她父亲这个下贱招数当成家丑了,又生怕她外扬,这才急急忙忙替她拦着韩宓两人去。
可她父亲要对付的可是她的同窗好友,这哪里仅仅是什么家丑,这分明是想要逼死她,她索性也别给他留脸面就是了!
还有她那位四哥与六弟,那两人又招谁惹谁了?
就算两人都是庶子,她也从未将这些庶子真当成兄弟看,他们就能任凭父亲如此摆布么?
那么在她那位父亲眼里,这世上哪里还有值得他在意的人?他恐怕只在意他自己吧!
韩宓却是闻言就笑了,又连忙将手指竖在口边叫赵明美轻声些。
等赵明美慌忙闭了嘴,她这才小声道,那位姨娘明明是好心来给你报信儿,你可不能牵累她。
“她这一回无论如何也是替你维护住了体面不是?若真因着你的粗声大气再将她连累了,可就对不住她一番好心了。”
韩宓倒不是笑别的,而是笑她娘在她临来之前教她的那些话,说是这个肃宁伯府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家儿,叫她万万不能在这个后宅胡乱走动。
如今可不是被她娘说中了,那位肃宁伯还真是个板上钉钉的小人!
只是肃宁伯这个肮脏的小伎俩虽然可恨,到底因着那位姨娘的报信儿再难成功,她韩宓可连根儿汗毛都没伤着,还能将肃宁伯府拆了出气不成?
大不了今后她与宋千红躲着这个人家走,哪怕和赵明美越处越好也不来做客就是了!
谁知宋千红与赵明美这两人却是分外相似的性子,仿佛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听得韩宓说罢,两人便异口同声问道,那今日就这么算了?
韩宓难免叹了口气,又笑着指了指赵明美:“你们家伯爷可是你亲爹,你这是逼我们去找你亲爹翻脸么?那又叫你今后在这个家里如何自处呢?”
至于之后该如何暗中给肃宁伯下绊子,那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哪怕赵明美眼下便已摆出了一副唾弃亲爹的模样儿,她也不想叫赵明美知道一星半点!
宋千红也是被韩宓这话提醒了,也便只好按捺住满腔怒气——哪怕她三哥并不想求娶赵明美,如今到底是在人家地盘儿呢,她再不忿也真的只能忍了。
就她这身手,也就是一个人对上三五个婆子丫头也不会吃亏罢了,她还能将肃宁伯如何?
恐怕还没等她冲到肃宁伯的书房门前,再张口与那位伯爷要个说法儿,她早就被这家的管事下人擒了,那岂不是反中那位伯爷下怀!
韩宓见得很快就将两人安抚住了,这才又悄声叮嘱赵明美,不如你就照着刚才来的那位姨娘教的做,多带几位妈妈丫鬟将我们送去轿厅,待我们离开后再回来。
“你们家伯爷必是以为你伤得重,便无法亲自送我们,这才想出个叫人在你门外守株待兔的主意,如此哪怕我俩真在你们家出了事,也不会惊动你,更不会惹毛了你。”
“只是你才刚受伤没两天,就要劳你亲自送我们离开,你再想继续装重伤也便真的装不下去了呢。”
“好在你明日还要与我们一同出游,到时也难免露馅儿,如今也仅仅是早了半天而已,倒也没所谓。”
“不过我也真的想劝你今后多长些心计,凡事能文斗便不要再武斗了吧。”
她这何止是要叫赵明美好好送她与宋千红离开,如此才能免了肃宁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然也是趁机敲打赵明美,很是不赞成她方才那声尖叫与随后的大声埋怨。
很多事情明明是暗中迂回辗转便能办得极漂亮,何苦叫人早早起了提防,继而又想出很多新主意祸害人?
赵明美既在汀兰馆附学好几年了,多少也将温先生讲故事般教给她们的谋略学了些,只是从来也没学会如何致用。
倒是这几日经历的各种事情实在有些打击她,也令她回顾过她究竟哪里做错了,如今闻言便连连点头道,前几日我给温先生侍疾时,先生说的话中道理倒与你有些异曲同工之效。
“先生也说过我脾性太过浮躁、甚至趋于暴躁,明明有话却不好好说,能想出妙计却又不耐烦想,很容易反噬自己个儿呢。”
再说她前两天既是拿着剪子闹了一场,这一场还闹得人尽皆知,父亲母亲因此便都有些松动,不再死乞白赖逼她进宫了,还给老家族里去了信叫人来送备选。
那她眼下若又大张旗鼓闹起来,岂不容易令长辈嫌她不知好歹,又会改了主意?
哪怕他们改了主意后也不再逼她进宫,却又想要送她攀附其他权贵去,譬如叫她给那些侯府公府的纨绔当媳妇去,她还不是得不偿失!
她也就觉得还是五姨娘的那个主意好,若由她带着人手亲自将韩宓两人送出去,不论是谁等着欺负宓姐儿和千红,想来也都得吓得退却了去。
只是等得赵明美真将韩宓和宋千红一路送出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替她那个四哥和六弟担起了心,担心于二人随后又该如何去父亲面前交差。
她当然清楚那两人的确也是为他们自己的名声考量,两人本就是庶子了,总不能再成了臭纨绔,这并不全是为了她,可她也得念他俩一个好不是?
65.举荐
韩宓听得赵明美的担忧便笑了,既笑这位肃宁伯府嫡出小姐果然是个可造之才,这样的善良本性实在难能可贵,又笑那两位伯府庶子今日的举动,倒仿佛又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这还真是不枉她撺掇着宋千红,与她一同前来肃宁伯探这一回病呢。
她当然也知道赵明美那两位兄弟与她和宋千红不认不识,今日的示好并不曾看过她俩一分一毫的面子,可无论如何,这也说明这两人不是糊涂人不是?
单只说那两人明知肃宁伯这是拿他们当枪使,却也不曾屈服,若能将这二人收为己用,令他们摇身成为安插在肃宁伯府的两颗钉子,这也足以成为对肃宁伯的大报复了!
难道那两兄弟经了今日这一次,还能指望肃宁伯这位好父亲如何抬举他们?而不是眼瞧着旁人递来好处和依靠,继而牢牢抓住?
只不过韩宓也知道,那二人再是庶子,再怎么不被肃宁伯看重,终归是姓赵的。
那么她再怎么想替庄岩拉拢这二人一番,一切也只能暗地里进行,至少今日她就不能面见那兄弟俩,替庄岩做一回说客――哪怕她并不是个女孩儿家,哪怕她也没被肃宁伯想方设法要算计她一回。
她便悄声叮嘱赵明美道,既是你这么担忧你那俩庶出兄弟,你母亲又已答应你明日与我们一起出行了,你不如如此这般。
赵明美乍然之下还没弄懂韩宓的用意,顿时一脸懵懂。
她明日是要出行不假,可哪里就需要那两个庶兄庶弟护送她了?自家过去可没有这个先例啊。
宋千红便笑着指了指她那个受了伤的肩膀,说你如今不是有伤在身么,这可是叫人护送的好借口;又悄声笑问道,你不是正怕今日之事牵连你那两个兄弟,很想弥补他们二人一番么。
“等明日叫他俩将你一路护送到温靖侯府与众人汇合,再叫宓姐儿将他俩引荐给庄世子认识,他俩将来的前程还需担忧?”
“且不说这也算是你对他们的回报了,就是你将来在你们家里也多了两个臂膀助力,甚至还要加上他们的姨娘不是?”
若说赵明美过去的确对庄岩有过一些遐思,其实还真是如韩宓所说那样儿,她这几年能接触见面的外男有数,其中又数与庄岩见的次数多。[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而这份遐思也便未必称得上是情爱,或许只是一种熟悉感与亲切感。
那么自打经历了戴如玫的两次铩羽而归,如今那丫头连汀兰馆都去不成了,与嫡母之间的关系也坠到了谷底,外加上韩宓与庄岩已经换了庚帖,赵明美哪里还敢再胡思乱想?!
因此上听得宋千红替韩宓解释了,说是要将她的庶出兄弟引荐给庄岩认识,她也不过是尴尬了瞬间,也便露出了了然神情。
她就笑着点头应了,直道这个主意好。
方才她父亲打算叫人对她的同窗好友下手,不就是五姨娘将消息送到她面前去的?
那若真能将她那两个庶出兄弟的前程都安排了,一旦她父亲又惦记着将她当作棋子,又没瞒过姨娘或是哪个庶出兄弟去,她不就能又一次提前得知消息,也好有个防备?
就说她父母打算送她进宫这事儿吧,要不是她日日守着温先生侍疾不回家,眼瞅着就要错过母亲与贵妃姑母商议的日子,她不是还蒙在鼓里呢?
甚至早就被糊里糊涂送进宫去,还以为只是去陪姑母小住呢?
可是她也有疑虑,倒不是疑虑于她那庶兄庶弟连父亲的吩咐都不听,又怎么会归顺庄岩,而是疑虑这两人究竟能帮得上庄岩些什么忙。
父亲的话当然可以不听,谁叫他不安好心,只想将儿女当成垫脚石,又被儿女们看出端倪来,便只想反抗。
庄岩却不一样呢,他对待身边的小厮长随都很好,更别论愿意追随他的各家少爷了不是么?
只不过她父亲对庶子的教养不过是那么回事儿,不是他不愿意教,而是他自己就没什么真本事,也没什么开阔眼界,又偏偏还将嫡庶分得很清楚,也便从未想过给庶子们也多请几个好先生。
那等得将她的庶兄庶弟举荐给庄岩了,庄岩可愿意抬举这两个无能之辈?
韩宓却是说什么都不会告诉赵明美,她只是想将那两位肃宁伯府的庶出少爷当做眼线的,毕竟那两人再是庶出,怎么算来都是二皇子的表弟。
如今听得赵明美生怕那二人不顶用,她便笑着安抚道,本事还不都是慢慢学来的,哪有人天生就是一身好本事。
至于说等那两人万一无论怎么教也不堪大用,甚至还可能将事情搞砸了,譬如做起了那种两头出卖的事儿,庄岩还会怕这个?
也就是韩宓这个“本事慢慢学”的说法儿彻底说服了赵明美,几人又再次约定好明日汇合的时辰,韩宓和宋千红便上了马车、与赵明美告辞离开了。
等马车离开了肃宁伯府所在的那条胡同,宋千红这才终于冷哼了一声道,就该叫肃宁伯那个老匹夫尝尝我们的厉害:“否则我意难平。”
可她随即又笑了,笑道宓姐儿这招棋走得真是好:“那老匹夫不是想叫两个庶子坏了我们的名声么,如今却被你反将了一军,倒看他如何破解。”
宋千红当然知道,韩宓凭的是什么底气――别看肃宁伯是那两个庶出少爷的爹,能给那两人的却少之又少,而庄岩却给得起。
庶子们若是在亲爹与嫡母面前拼死拼活都博不到什么地位,人家凭什么不去另抱大腿!
因此也别看那两人还不曾为庄岩所用,宋千红却仿佛早就看到了结果,同时也不得不叹服一声,这一次她又和宓姐儿学了些本事,原来很多的恶意真不必当时就报。
另外她也从此事上又生了一番感慨,怪不得她娘当年虽是不得不答应给她爹抬两个姨娘,后来又任凭她爹收用了几个年轻丫头,却到底没叫那些姨娘小妾生出一儿半女来,还一直都告诫她几个哥哥,将来千万不要纳妾,万不得已纳了,也不要叫她们生出孩子来。
庶出分明就是乱家的根本啊,父母既做不到对嫡庶一碗水端平,再令那庶出的哪天被人收买了去,哪里是九头牛能拉得回来的?!
韩宓却是动过心思后也不愿提早祝贺的,她一切只看结果;更别论她这只是一厢情愿替庄岩做的主,还不知道庄岩愿不愿意呢。
待她与宋千红分头回了自家后,她便叮嘱栓柱提前替她给庄岩去送个信儿,万一庄岩认为肃宁伯府这样的人家不必安插钉子,等他明日与赵明美那两个兄弟见了面后,也好提早另行安排。
庄岩虽是一整日都与大皇子在一起,大皇子眼下毕竟还未出宫建府,在宫门落锁前便回宫去了,他也便径直回了家。
栓柱替韩宓将信送来后,他拆开仔细看罢便微笑起来,心头也忍不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夸她这一手儿漂亮得很。
原来大皇子早就看出来了,贵妃对皇后娘娘的臣服再虚伪不过,就连二皇子与他的兄弟情深也过分刻意,今日还特地笑着与他提起此事。
倒是秦阁老的女儿秦修仪本就与皇后娘娘不合,三皇子自幼便不曾将大皇子这个长兄当做长兄尊重,大皇子更是早就心知肚明。
只不过大皇子也说过,过去他的兄弟们还小,他自己的年纪也不大,也便并不曾往这些人身边安插人手,一来是并没什么大作用,二来是他们兄弟都居住在宫中,一不小心便容易暴露、继而授人口实。
如今只等三皇子春末大婚后,这三位殿下便都要离宫开牙建府了,宓姐儿这一手岂不是正好儿做出了第一步,先给二皇子的舅家安插上两个钉子再说?
韩宓的信里当然也提到了,说是一旦这两人不堪大用,说不准反成了二皇子的眼线,继而借助庄岩反制大皇子,又叮嘱他万万多加小心。
庄岩既是自幼研习兵法,又怎会不懂这样的人一样用,全看怎么熟练运用反间计罢了?
再譬如……借助这样的口舌传递虚假消息不是也很好?
他便笑着给韩宓写了回信,赏了栓柱二两银子叫他将信带回;等得芸姑姑再将这封信交到韩宓手里,韩宓已经陪她娘用罢了晚膳。
韩宓并不曾与庄岩提起肃宁伯那个下三滥的诡计,只因她也怕庄岩一怒之下、再迁怒肃宁伯府那两个庶子。
那么现如今见得庄岩信里说道,他很愿意见见那二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便连声叮嘱青芽再跑一趟厨房,好叫厨房将明日要带的点心多做些,尤其是庄岩最爱吃的那几样儿。
可是韩宓也终归没想到,肃宁伯夫人竟真的像是与前世换了个人一样,这位夫人不但今日能将她的话听进去,第二日一早也果然答应了赵明美的恳求,叫两个庶子一路护送着赵明美到了温靖侯府。
而那位肃宁伯竟然也没迁怒两个庶子办事不力,更不曾在此事上横拦竖阻,甚至还允许了两个庶子与众人一同同往通州,前提当然是庄岩愿意带着这两人。
只是韩宓虽也有些意外,不过她一瞬便想明白了,想来肃宁伯夫妇这也是不放心赵明美,又不想叫庶女给女儿作伴兼做看护,这才打发了两个庶子来。
说不准肃宁伯还打了与昨天一样的主意,那便真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了……
66.挫败
这一点既是韩宓能想到,宋千红当然也想到了,谁叫她本就是个足够聪明的女孩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否则庄家二老太爷那一房既无老太太老主母,庄岱的亲娘也在早几年就亡故了,二老太爷又怎么会点名叫宋千红给他做孙媳妇,将来也好将二房当起家来?
二老太爷看重的便是宋千红出身将门,眼界够宽,为人也不拘泥;更别论宋家既不是侯门,这女孩儿也便不曾沾染上一身骄娇二气。
因此上等得众人分配马车出发前,宋千红便主动与韩宓坐了一辆车,也全然不顾赵明美期待的眼神,只笑道明姐儿既是身上有伤,自己坐一辆车也宽松些。
待车队终于辘辘驶出温靖侯府所在的大时雍坊,宋千红这才指了指外面的马队,直道宓姐儿你瞧见了没有。
“肃宁伯这是顺水推舟呢?昨日一计不成,今儿便顺势叫他两个庶子一起跟随我们前往了?”
韩宓轻笑:“我们还怕他顺水推舟不成?”
“左右今日一同前往的人多着呢,我就不信赵家那俩庶子到了庄子上,还敢离开众人,单独往我们女孩儿家的圈儿里扎。”
要知道温靖侯府在通州的这处庄子何止是占据了一处小山,山上种满了果树,山下的庄园也不小,足足比内城温靖侯府的占地大了三倍也不止。
就是这么大的一处庄子,对男孩儿与女孩儿家的安置何止是相隔几座院落,相隔一个垂花门那么简单?
其实宋千红也只是不忿罢了,倒也不怕那两人真做出什么事来。
且不论那二人昨日便已不耐烦受肃宁伯指派了,单说如今庄岩又愿带那二人同行,便是要用他们,她总不能在这当口撤火。
她也便打定主意等到了庄子上,先得悄悄提醒她三哥一声,旁的事儿可以都不管,只需和这两人形影不离就对了。
她三哥不是喜欢赵明美么,那就先去“讨好”赵明美的兄弟吧!
殊不知此时温靖侯夫人的马车上,袁氏也为赵家那俩庶出兄弟笑起来。
她是尚且不知那两人是被韩宓撺掇来的,可她却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并不曾给肃宁伯府递帖子邀请赵明美,这一切都交给了宓姐儿做主不是?
现如今却是不但赵明美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庶出兄弟,袁氏便轻笑道,宓姐儿还真是调皮。[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先不说赵三姑娘已是闹了那么一场,这话早就传到了贵妃耳朵边。”
“单只说经宓姐儿这么一鼓捣,竟带着赵家几个孩子出游了,还在通州一住便是好几天,等回头……就算赵家这三丫头还愿意进宫,也愿意给大殿下做侧妃,贵妃也未必敢信任这个娘家亲侄女儿了吧。”
滕妈妈顿时也笑了,说是韩大姑娘这一手反间计确实用得好:“贵妃这一回想必又得继续烧脑,琢磨着该换个谁去服侍大殿下了。”
这主仆二人不能不笑,谁叫贵妃娘家不过是个崭新的肃宁伯府,无论怎么扒拉、也扒拉不出第二个德容言功兼具的好姑娘来。
这之后只要赵明美这个贵妃的亲侄女无法嫁进大殿下府中,哪怕贵妃能给大殿下送进十个八个美貌姬妾去,又当得什么用处?
韩宓却是不知道温靖侯夫人会这么想她,还以为她这是为了给贵妃姑侄做什么反间计。
只因她自己个儿早就清楚,赵明美肯定不会成为大皇子的侧妃,她也就不会再在此事上用功。
这一日为了出城,众人本就起了个大早,以便在天不亮时就赶往温靖侯府汇合,马车行驶了一阵子之后便又都困乏起来,她就塞给宋千红一个大引枕,两人各自靠着壁板打起盹儿来。
谁知就在车队即将进入通州地界儿之时,韩宓便被轻轻的敲窗声惊醒了,等她轻轻撩开窗户侧帘,就瞧见庄岩骑着马跟在车边,他的脸上也有几分凝重。
韩宓的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激灵一下便坐了起来,也顾不得宋千红还在身边了,就连忙隔窗问道出了什么事。
好在庄岩也不忌讳宋千红在,便轻声告诉韩宓,平乐长公主派出去护送孙氏的马车在半路上被人劫了。
韩宓登时就觉得额头被谁给了一拳似的疼——孙氏离京只是昨日早上的事儿,消息却这当口便早早的传了回来,想来是才出京不远便出了事?
那这万一是她那位好父亲请人动的手,这可就糟透了!
难不成她父亲之前的一切“回心转意”与“亡羊补牢”,都只是为了迷惑自家人,实则却还满心都是孙氏?!
她当然也明白,哪怕这真是她父亲动的手,那孙氏回京后也别想迈进韩家大门了——自打经了这么一遭之后,孙氏的身价早就烂进了泥潭,顶多就配做个外室。
可这也架不住她娘怀着身孕呢,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不是?
倒不是说她父亲置个永远进不得门、也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便会叫她娘如临大敌,而是、而是她娘这样好体面的,哪里丢得起这个脸呢?
庄岩倒是好似看出了韩宓的忧虑,便连忙叫她不要着急:“我派出去的两人一直在暗中缀着那辆马车,却因着人手不够,也便未能出手阻止。”
“不过他们却也隐在一旁盯着呢,给我传回的消息说,劫车之人像是军中出身,他们随后也便追着那一路人马去了,此时还未曾又有新消息回来。”
别看他并不曾将“他的人也在暗中一直盯着韩云枫”这话讲出口,说是劫车一事必然不是韩云枫做下的,韩宓也应声松了口气。
要知道平乐长公主的驸马苏寅生可是四武营总兵,虽是因着与孙氏的□□败露,便被长公主逼着卸甲归家、苏驸马也答应了,如今却还在任。
那么只要那劫车之人像是军中出身,便一定与她父亲无关,只因她父亲除非与温靖侯借人,否则便没处寻觅这样的帮手去。
她便笑着对庄岩摆手,叫他尽管骑马离开,等再有新消息再跟她讲也来得及,也省得总跟在她的马车旁边不像样子。
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不假,可哪有这样片刻都不离左右的?
再说跟车可是婆子与护院家丁的事儿,他这般屈尊又算怎么回事?
庄岩却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担心了么:“你真的不再担心了我才走。”
这时一直“目无旁人”的二人便听见宋千红一声轻笑,二人不约而同都红了脸,庄岩也就再不好追问韩宓什么,只得拨马离开。
等他离开了片刻之后,宋千红这才又一次不禁笑道,庄世子一旦遇上你还真是容易变得傻乎乎的。
她又哪里知道韩宓听了这话,心头的心疼倒比快慰多,谁叫韩宓既是经历了前一世,便最是盼着庄岩无时无刻不精明的那个人。
如果她韩宓便是庄岩的那个软肋,前世是,今生还是,她还不如远远的离开他!也免得将来又被人拿着她要挟他什么,或是故意用她激怒他!
想当初苏樱要不是屡屡用庄岩收养的那个义子说话,不止一次恶意揣摩那孩子是她韩宓与庄岩偷情生下的,庄岩又怎么会大怒之下纵马离府!
宋千红却还以为韩宓这是不愿意听见旁人笑话庄岩“傻”,这才微微沉了脸。
她便连忙与韩宓道起了歉,直道你可别生我的气:“就连我娘也总说我口无遮拦,你就当我今日又忘了给嘴上安个把门的吧。”
其实就连庄岱到了她面前,不也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明明已是长得又高又壮、却偏像姑娘家爱红脸?
她明明知道未婚小夫妻相处便是这样的,尤其她将来还是庄岩的族嫂,却偏偏还要拿着庄岩调笑宓姐儿,这岂不是伤了情分了!
韩宓这才纳过闷来,原来她的些许回忆已经给面上神情染上了不快,又令宋千红误会了。
她便连忙笑着摇头,连声道我可没生你的气:“千红姐姐你也听见了,庄岩方才带给我的是个什么样的消息,这哪里是因为你呢?”
她这话也不算是说谎,只因别看孙氏不像是她父亲叫人劫走的,却偏偏是这个结果才更令她出奇的愤怒,更叫她觉得有些挫败。
那苏寅生明明已经答应了要致仕的不是么?又明明知道送孙氏去正定家庵是平乐长公主的主意不是么?
就连孙氏提前一日离京,这也是平乐长公主自作的主张,苏寅生怎么就敢派人去劫车将孙氏半路劫走?!难不成苏寅生就不怕平乐长公主因此跟他彻底翻脸?
别看韩宓也曾害怕过,劫车的可万万别是她父亲的人。
其实这若真是她父亲差人做的,她完全可以在事情不曾传开前、求庄岩多派些人去动个手脚,彻底要了孙氏的命就罢了,也免了她父亲与孙氏联手打她娘的脸。
可反之呢,如果孙氏却真是被苏寅生差人劫走的,又想方设法找地方安置了,她哪里还好求庄岩去做什么?
这还暂且不论苏寅生不比旁人,他虽是常年住在公主府,自己也颇有一班人手,那些人手若被他派去守护孙氏了,根本就不是庄岩的人轻易便能避开、又能暗地里对孙氏下手的。
单说只要孙氏被苏驸马当做外室安置了,便再也不会勾搭她父亲,更不会再对她娘构成什么威胁,她又该用什么样的借口跟庄岩说,她不要了孙氏的命便誓不罢休?
她既不能说出前世的孙氏究竟做了什么,又无法解释如今的她为何要对孙氏斩尽杀绝,却偏偏还想要了孙氏的命,那她岂不是成了蛇蝎毒妇了!
67.秘辛
只是别看韩宓因此便有些烦躁,她却再也不愿流露出一星半点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宋千红虽然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想必也不会再误会她什么,可万一又想帮她解决孙氏这个烦忧呢?
如今孙氏这条命可不是谁轻易能碰的,她哪里能平白又给宋家添麻烦!
倒是宋千红突然就咦了一声:“庄世子方才说的消息我倒是也听见了,可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这么奇怪呢?”
那苏驸马竟然不怕平乐长公主,说什么也得将孙氏在去往家庵的半路劫走?
可要说这位驸马不怕长公主吧,他又为何早不与长公主据理力争,譬如无论如何也得将孙氏留在京城,却偏要在半路上下这种见不得人的手?
这、这难道是平乐长公主有把柄在苏驸马手里不成?
“宓姐儿你说,那苏驸马当年之所以……与弟媳妇孙氏偷情,还敢叫孙氏给他生了个儿子,是不是也不止因为平乐长公主生的那个儿子病弱?”
“说不准那病弱的儿子并不是苏驸马的亲生骨血,苏驸马与孙氏通.奸生子,这根本就是对平乐长公主一报还一报?”
“若那苏驸马只是想多生几个儿子,哪怕他的正妻是位公主又如何?”
“他完全可以偷偷豢养姬妾,等姬妾们生了儿子再去母留子、对外再宣称这儿子是公主生的啊,如此也能全了公主的颜面,又何苦要去偷弟媳妇?”
韩宓顿时哎呦一声,倒不是想以此阻止宋千红继续胡思乱想的编排皇室公主,而是被宋千红这话提醒了,尤其是“病弱的儿子”这几个字。
怪不得她方才一直想不明白,那苏寅生怎么就敢如此跟长公主对着干,竟这么平白坏了她的好事。
要知道平乐长公主当年先选的驸马可不是苏寅生,而是那位秦阁老的次子、宫中秦修仪的亲二哥秦子程!
可就在两人即将大婚之前一个多月,秦子程突然病重,皇家又怎么可能叫一位公主去“冲喜”,或是下嫁后转头便成了寡妇?
而这悔婚的既是皇家,等闲人家又敢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就连秦家也只能默默忍受了;平乐长公主便在两个月后嫁给了苏寅生,那秦子程却就此一病不起,终于在半年后撒手人寰。
这一切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之后还有更蹊跷的事儿――苏寅生与平乐长公主的独子病弱,秦子程亦是病弱,就连为着两人看护病情的,都是同一位太医。(.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更巧的是……平乐长公主的那个独子仿佛还是个早产儿。
所以当年在温靖侯坠马后,苏寅生就接替了温靖侯的中军都督府大都督那个职位,之前也升官升得极快。
亏着韩宓却一直以为她早想明白了,那苏寅生定然早就与秦阁老、秦修仪和三皇子站到了一派,这才前程越发顺遂。
敢情这哪里是什么派系之分!
这分明是皇家与秦家一起欠了苏寅生的,苏寅生既然被秦子程与长公主戴了绿帽子,还替秦家养了孙子,皇家与秦家这才不得不用锦绣前程还他!
韩宓当然也清楚她以前为何没想透彻――秦阁老虽然是文官,却是兵部出身,在武官提拔上很是说得上话,外加上苏寅生到底是位驸马,皇帝又喜欢任人唯亲,这才令她并没多想。
因此上她也并没埋怨自己笨,反而茅塞顿开的对着宋千红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悄声道,千红姐姐小声些。
宋千红连忙捂住嘴,嘟囔道她方才还说自己嘴上忘带把门的了,谁知转头便又犯了错。
妄议皇家秘辛可是大罪!就算平乐长公主早就下嫁了,那也是皇室公主,可不像寻常人家所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更别论她与宓姐儿虽然都定了亲,终归还都是闺阁中女孩儿家,哪有两个女孩儿家坐在一起谈论谁家的孩子是亲生、谁家孩子是奸生的道理?
只不过宋千红再怎么掩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喷笑出声,谁叫她方才想到的那个事儿太好笑了。
那苏家老太爷可是言官出身,据说当年最清正不过,不论文武百官谁有一点点瑕疵,哪怕只是纳个妾的小事,妾又有些恃宠而骄,他都是最先跳出来参本的那个。
如果她与宓姐儿猜测的事儿却是真的,这位苏老太爷膝下一共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拢共给他生了两个孙子,却偏偏没有一个孙子是正儿八经的身世,这、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要知道就因为苏老太爷自诩“立身正”,“持家严”,苏驸马可没有妾!死了的那位苏同知,也就是孙氏的丈夫,也没纳过妾!
可这两人又比那些频频纳妾的男人干净几分呢?
还有苏老太爷那位独女,当年不也是还没嫁人便进了家庵,谁知道这又是惹出了什么风流韵事?
韩宓闻言也难免与宋千红一起喷笑起来,只因苏老太爷既是苏樱的亲祖父,她当然也知晓些这位老太爷的过往,那些过往在苏樱口中还非常与有荣焉。
那也就怪不得,当年的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为何要将苏樱的姑母送到家庵去了。
万一因着苏樱的姑母既与孙氏不合,又继承了苏老太爷的秉性,天生有个嘴贱的毛病,就将孙氏的儿子和长公主的儿子暴露了身世,苏家老太爷哪里丢得起这份脸?!
前几日这老两口儿又毫不犹豫的答应送走孙氏,想来也是人虽老了,却更在意多年维护的脸面。
连带着忍痛同意苏寅生致仕,想必都是这老两口儿极怕长公主撕破脸喊出去,这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哪怕苏寅生不再当官了,到底也是长公主驸马、是皇帝的妹夫不是?还能被谁看低了去?
至于长公主也偷过人那又如何?大秦朝的律法对皇室宗亲可是法外开恩的,又没人敢于不要命的当众妄议皇室。
可若等长公主真的喊出去,这同样的过错落到苏家就不同了。
苏家不但两个儿媳妇都是偷人的货,苏寅生更是个奸.淫弟媳的畜生,还叫弟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哪怕苏家阖家上下全都一根绳吊死,也难以抹去这等耻辱吧!
韩宓笑罢过后也就打定主意,如果等新消息传回来,劫人的果然是苏寅生,哪怕她并不能叫人去对孙氏动手,也务必要想方设法给平乐长公主拱一拱火。
平乐长公主当年既然敢以未嫁之身与秦子程偷情,又敢于借助苏家媳妇的身份给秦子程生孩子,她还会在乎名声不成?
大秦朝可出过不少豢养面首的公主,又不止一位公主生过“父不详”的孩子,哪里就缺平乐长公主一个!
等平乐长公主雷霆震怒之后,苏家的人全都一根绳子吊死干净才好,她韩宓才不会在乎,她还会拍手称快!
谁叫那苏寅生也不是什么无辜的,当年出手算计温靖侯父子的必有他一个,否则秦阁老再想捧他,也得有高位安置他!
想来苏寅生甚至还曾做过更深打算,若是他能扶助秦修仪所出的三皇子当了太子、将来继位为帝,他便是皇帝的亲姑父,这又是怎么一个位高权重了得。
到那时不论是平乐长公主欠过他的,还是皇帝的亲舅舅秦子程欠过他的,他想怎么找补不成呢?
却也正是韩宓这般一想之下,便不由得又令她生了一身冷汗,只因单只是秦阁老那一派便已是极难对付了,更何况如今又平白多添了一个苏寅生。
苏寅生是被平乐长公主逼着、即将致仕解甲归田不假,可这也架不住他多年的积威,手下也颇积攒了一些得力帮手不是么?
那她可不是就要替庄岩担心,担心以他如今的年纪,就要早早经历这一切,就要早早在对手的行列里添上一个又一个?
好在韩宓也知道,如果对手终归是对手,与其叫人藏在暗处,还不如早些明了。
如此等到一行车队终于到了通州庄子上,韩宓也便不顾马上就是饭点儿,就悄声交代青芽跑一趟,叫青芽告诉关山说,等到午饭之后她有话与庄岩讲。
待青芽得令而去,韩宓这才回转到温靖侯夫人袁氏身边,与庄媛等人帮起了袁氏的忙,一边交代滕妈妈带人去安置行李、分配住处,一边又交代起了厨房的菜色。
袁氏在来时的路上也曾发现长子往韩宓的马车边跑了一回,不过并没当事儿,只以为这是小儿女间情深义重的表现。
此时既有女儿和侄女、宓姐儿等人帮着她吩咐差事,滕妈妈等仆妇也都是能干的,她也就乐不得靠在里间床边大引枕上喝起了热茶,权作歇息。
倒是庄媛早之前就从庄岩的神色上瞧出了不对,等小姐妹几个交代罢一众事宜,众人又都在外间厅堂里,也不怕打搅她母亲,她便悄声问起了韩宓,岩哥儿那会儿找你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瞧着他的脸色黑得紧呢,是不是孙寡妇那厢又出了什么差错?”庄媛尚且不知道平乐长公主已经提前将孙氏送走了,却依然如此敏锐。
待她话音一落,她便眼瞧着韩宓脸上露出了几丝苦笑,又点头道媛姐姐你还真猜对了。
庄媛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岩哥儿前几日不是跟她讲过,说是宓姐儿的爹已经改好了么?
如今孙寡妇那厢却到底又出了差错,难不成是韩家那位表姨夫动的手?
她就说么,那位表姨夫那样的人品靠不住!她母亲当初就不该将那本黑账交给宓姐儿,而是该直接摔在韩云枫脸上!
68.烂账
韩宓虽知庄媛这是误会了,却也没立刻开口替她父亲辩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父亲连与那寡妇苟且的事儿都做下了,还怕别人误解不成?
何况庄媛也只是变了神色罢了,到底没说出什么来,她又何苦先于对方开口呢?
要知道她的身份本就偏低,与庄岩的亲事怎么看都是她的高攀;若再加上个喜欢低三下四解释的毛病,岂不更显得低人一等,也就越发配不上做那温靖侯世子夫人了?!
她也便笑着指了指袁氏小憩的里间,以此提醒庄媛万万不要高声大气,再惊动袁氏可就不好了。
她们这一行人从内城一路到通州可足足坐了大半日的马车,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得午后再说不是么?
随后也不过是两刻左右的工夫,别院里的大厨房便将饭菜都准备得了,虽是比不得温靖侯府内宅与各家的膳□□致,却更多了几分春意与野趣。
韩宓只觉得胃口大开,一气儿就用了两小碗的荠菜鲜肉馄饨,要不是袁氏笑着拦她,说是若爱吃晚上还叫厨房做来,她说不得还得再盛半碗。
宋千红和庄媛等人忍不住对了对眼神,那眼神中既有惊讶,又有些不可置信。
宓姐儿什么时候变得心这么大了!那孙氏明明都是煮熟的鸭子、却还飞了,宓姐儿还吃得下!
若换成她们遇上这事儿,莫说是吃两碗馄饨了,想必连半碗汤都未必愿意喝!
可是她们又哪里知道,别看韩宓虽然也挺懊恼,可她的收获更多。
那便是她已经彻底将温靖侯府曾经的遭遇捋出了一根线,线那头的始作俑者已经穿了一串儿,只等挨个儿收拾了,谁也别想逃掉。
这不比当年懵懵懂懂就被人害了,甚至被害得那般彻底也不知该找谁说理去,更无法反击强得多?
这不也比她才回来时、只知道磨着牙找孙氏的麻烦,却忽略了很多幕后的黑手强得多?
因此上等到午后未时初,袁氏等人都各自补眠去了,韩宓便悄悄来到她早与庄岩约好的地方,连青芽都没带。
等庄岩朗声笑问她,难为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这里捉过迷藏,她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就快步迎上前去,以近乎耳语的声音告诉他说,岩哥哥快派些得力人手去天津卫。(.无弹窗广告)
“孙氏的女儿在去年与天津卫的金家嫡子金朝德订了亲,我猜那苏寅生的人一定将孙氏送到金家去了。”
她事先是曾经怕过,怕庄岩质疑她为何非要对孙氏斩尽杀绝不假。
那么现如今她就不该又将追杀孙氏当成她必须达成的目的,还以此催促庄岩快派人去替她动手。
可是就在她来见庄岩时,走在路上都不忘冥思苦想着、那苏寅生究竟会将孙氏安置到哪里去,她突然灵光一现,就回想起了金家曾经的一本烂账,那本烂账又是怎么一个叫她焦头烂额了得。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那笔烂账还是在她当家之前发生的,在已经过去的时间里,这一处的生意赚钱也好,那一处的铺子赔钱也罢,都再与她无关,。
何况在她当家之后便要做个彻底盘点,也好做一个清清楚楚的分水岭,这份账再烂也不该算在她头上。
谁知偏偏就在光武十四年春,十九岁的她才刚接任了金家大当家的第三日,本来就被大盘账累得不善,待她踩着夜色回到后宅正房,就在自己的床上发现了那么孤零零的一份账本。
韩宓先还以为是她不小心丢在房里的,等她不经意的将那账本拿起来翻看了几眼,随后便懵了。
这是什么账本啊,竟然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这不是干从金家的银库里不停的往外送银子吗?
而这账上又记得清楚,眼下是光武十四年,这笔账却是从打光武十年便开始支出了,短短不到四年间竟支出了一百万两。
难不成这是要拿着金家的银子出去堆银山?而这银山究竟在哪里,她这个新当家的却一无所知?
韩宓当然清楚,金家虽是几十年的皇商,却从来都短不了给朝廷各处塞好处,否则这皇商地位便很难保住。
可她这几日既然在盘账,她又怎会不清楚,那些支出也是有细账的,就连去处也清晰明了,哪里会像这本账册不明不白?
这时的韩宓再想到自打她嫁进金家的这三年,真是大小手段都使出来了,各种规矩也都立了个明明白白,她这正院正房早就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顿时捧着那账册仿若烫手山药。
这账本既然不是她不小心落在这里的,金家人又肯定不愿叫她知道这么一本账册的存在,那它究竟是哪里来的?
如果这是她哪个心腹从金家谁人手里得到的,怎么会不直接送到她手上,再将来龙去脉给她说清楚?!
而它若是庄岩的人替她寻来的,也总该留句话或是提个醒给她,而不是悄没言声的将它丢在她床上,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吧?!
可是若说这是旁人对她的示好,譬如是金家的哪个族人想以此作为敲门砖投靠她,这也不应该。
只因为韩宓很清楚金家的人都是什么德行,她根本就扒拉不出任何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金家的土上向来不长这样的苗儿。
韩宓当时也就顾不得夜已深,就匆匆派了人手去与庄岩联系――那时的她还想着,也许是他的人太忙碌了,又怕行踪被人发现,这才将这账册丢在她房里,其余的事儿之后再慢慢交代也不迟。
可转眼到了第二天午后,与庄岩去联系的人手便带回话来,说是温靖侯世子并不知这本账册的来龙去脉,他派来给她帮忙的人,也没有一个知情的。
韩宓越发慌了。
她既然接手做起了大当家,那账册上又是很大一笔银钱支出,还是不经意间落进她手里的,她若是不追根寻底,谁知道今后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单只说这账册上支出的一百万两不在过去的总账上,若是有一天被金氏族人发现了银库里的缺失,再叫她将这一百万两交出来,她难道可以将这账本交上去,便能说清此事与她无关?
要知道那账册上所有的支出去向全是空白!这哪里是能说清的账目!
好在韩宓这几年也不是白白混日子的,她当时便决定召集金家各房当家人将此事问清楚,就算问不清,也必要将这笔账算进过去的总账里。
总之她不能叫金家人将这一百万两的缺口硬推到她身上,这个黑锅她不背。
谁知随后倒是将人召集齐了,金朝德乍一听说她得了这份账本便满脸煞白。
再之后任凭她如何追问,金家所有人却全都选择了绝口不提,本来很是不合的一群人,竟然齐心合力在她面前装起了哑巴!
韩宓登时便急了,立刻便要将曾经负责做账的账房全都集齐,再分头逐一询问。
金家的主子们不是不说话么,那些账房若是也不说话,就别在金家当差了,她韩宓可养不起这样的账房大爷!
只是她才刚将话当众吩咐下去,说是请账房们过来说话,就立刻被金朝德告知,与那本烂账有关的账房早就辞了差使离开了金家,人也早都不在天津卫了,叫她快死了这条心。
“既是族人已经召集齐了,各房当家的又都当众承诺这一笔账与你无关,今后也不会因此与你找麻烦,你又何必苦苦追究!”金朝德白着脸尖着声阻止她。
“过去的事儿本就过去了,那又是你当家之前的事儿,你与其揪着过去不放,还不如速速叫人写个文书来,请各位叔伯兄弟按了手印,早早脱了你的干系才是!”
韩宓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可她也知道,金朝德提醒得对,她必须将事情分清孰轻孰重,紧急的先处置,不急的慢慢来。
她当时便照着金朝德的意思叫人写了文书,又叫在场的各房当家一一按了手印写下名字,看似将这笔烂账彻底与自己脱清了干系。
可她在随后的日子里也不曾放弃差人寻找那几个前账房,更是求着庄岩也派人替她寻找查证。
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看重那笔烂账里的大把银子,而是抱着一种不想叫金家小瞧她的架势,不将这笔烂账查清誓不罢休。
可惜这之后倒好像真被金朝德说着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一年一年又过去了,她派出去的人到底也没查到什么结果,庄岩那边也一样。
韩宓也就不得不将这份“执著”放下了,即便在那之后,她又在金家当了十几年的大当家……
那么现如今既然要琢磨孙氏的去处,韩宓可不是突然就想起来,那金家本来可不是她的婆家,而是苏樱去年就定了亲的夫家。
而那孙氏既是金朝德的未来丈母娘,那金家又是有名的大皇商,事到如今……韩宓只需前前后后一联系,她又怎会不知道,那份烂账定然与孙氏甚至苏寅生有关!
当年的苏寅生与秦阁老必是将金家当成私家银库予取予求了,而这些金银又无一例外的用在替三皇子拉帮结党上了!
虽然金家的这份资助在当年也并没维持多久,在她得了那份烂账后,便被她彻底一手掐断了,那份老帐上却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可是足足一百万两的雪花银呢!
那么她如今又怎么会允许这一幕再现,再叫苏寅生和秦阁老等人继续从金家拿走莫大的好处,将来又一次拿着这些好处对付温靖侯府!?
69.打熬
此时的韩宓既然已经将金家那本烂账与孙氏联系起来,她当然也清楚,当年她之所以能快刀斩乱麻的掐断那笔银钱继续支出,想来也不全是因为她手段高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原本就是温靖侯世子庄岩的未婚妻,庄岩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是大皇子的嫡亲姨表弟,金家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待她与苏樱换了亲事、替苏樱嫁到金家后,她又是靠着庄岩的扶助坐稳金家大当家之位的,金家人又有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可当时却机缘巧合被韩宓得了那本烂账,她又急于查出那些银两的去向,难道金家人敢叫她知道,那笔银子都通过孙氏与苏寅生之手,给三皇子做了小金库?那岂不是抱团儿作死!
说不准就连那本烂账都是大皇子的人手找出来的,又丢给韩宓随她处置!
那金家若还是循着老路走下去,将来还能有什么好?
大皇子都叫人这般警示金家了,金家却还执迷不返,那一位岂不敢要了金家所有人的命,也就韩宓能独活!
另外金家显然也从那几年中看出来,三皇子似乎不是大皇子的对手,哪怕大皇子的前途也颇为磕磕绊绊。
金家这才顺势拿韩宓这个新当家人是大皇子一派的人当了借口,彻底断了与三皇子所有的纠葛……
三皇子倒是想追究金家呢,可他又敢如何追究?那岂不是彻底将大皇子放在对立面当了敌人,也彻底暴露了自己?
韩宓思来想去间便笑了。
要知道苏樱与金朝德的婚事可是平乐长公主做的媒,再换句话说呢,在苏樱没与金家定亲之前,金家十有九成是长公主的人。
长公主名下的产业可不少,又个顶个儿的红红火火收入良多,想来不乏有金家这个皇商出力帮忙打理,而金家之所以将皇商之位坐得牢,必然也不缺长公主的撑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苏寅生岂不是借助孙氏、仗着与孙氏的苟且,竟从长公主这个正妻手中抢走了正妻的利益!
那么她韩宓与庄岩若能令孙氏在金家的地盘上被人劫走,甚至索性叫那孙氏死在金家地盘上,岂只是令金家百口莫辩。
苏寅生必会因此失了拉拢金家的心思,还会因此恨上长公主不是么?
而长公主定然也会因此恨上苏寅生,恨苏寅生不但敢于劫走孙氏,还竟敢借助她的关系,将那淫.妇孙氏送到金家、请金家照料庇护!
眼下这才是光武七年,离着金家给三皇子资助巨款的日子还早着呢,差着整整三年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那金家曾经资助三皇子的线……也许便会由此早早断掉了不是么?
到那时倒看秦家要去哪里再寻个与金家一样财大气粗、也心甘情愿资助三皇子夺嫡的!
只不过韩宓再怎么心头百转千回,那都是她在来见庄岩之前考虑过的。
等她快步迎上庄岩与他耳语过,她转眼就笑了,笑自己这句“快去天津卫”的话实在太过突兀,难免会叫庄岩听得一头雾水。
她就连忙收起满脸的急切,一样样给庄岩缓声叙说起来,其中既有她和宋千红对长公主之子苏鹏程的身世猜测,又有苏寅生早与秦阁老有过伪君子协定的猜测。
庄岩只要是遇上韩宓便容易迷糊不假,可这也得分什么事。
如今乍一听韩宓说起叫他速速派人赶去天津卫,随后却是话音一转,竟又给他讲起了苏鹏程的身世可疑,还说苏鹏程的亲爹十有八成是秦子程,他登时就觉得心头的疑惑迎刃而解。
他就说么,他那位大皇子表兄每每听人提起苏寅生,便会流露出一副忌讳莫深的神色,其中虽有些许厌恶,又有几丝忌惮,却也带着两分怜悯。
敢情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那位平乐长公主十几年前便给苏寅生……戴了硕大的一顶绿帽子!
如此一来庄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韩宓这个提醒的背后必然还有很大深意。
那便是苏寅生既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一个不是自己的骨血、还十几年都不带走漏一丝风声的,秦阁老的确可以答应苏寅生很多事,譬如比四武营总兵官更高的职位。
更有甚者,苏寅生还会彻底与秦阁老那一派成为一丘之貉,继而图谋更大更多……
那么天津卫的金家在这样的盘根错节中又会扮演什么角色?那金家可是几十年的大皇商,又与孙氏是儿女亲家!
那就怪不得他的手下既然早早缀上了劫走孙氏之人,却至今还没传回消息,敢情劫走孙氏的人,并不是要带着她重回京城落脚。
那当然也就怪不得宓妹妹张口便叫他派人前往天津卫!
若能在天津卫金家的地盘将孙氏杀了,岂不是等于彻底掐断金家与苏寅生之间的联系了,也能叫那金家再也无法攀附秦阁老!
这真真是最好时机!
庄岩也便顾不得夸赞韩宓一声,就先嘬起唇来打了个唿哨。
只不过是火石电光间,他身后的梨花林中便闪出两个灰色身影,站定后便垂手低头等候吩咐。
韩宓倒是早就知道,就在今年正月后,温靖侯就将自己手下的一队暗卫交给了庄岩,一边方便他提早历练起来,一边也便于他今后能相助大皇子更多。
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队暗卫的两个首领,不论前世今生。
她便难免高兴得不行,高兴于当年庄岩都不曾叫她与这两人谋面,这一世却这么早就叫她见到了此情此景。
当年的她要么懵懂,懵懂得连后宅那些小伎俩都不会识别,遑论朝堂,要么就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她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两人呢?
倒是眼下的她,既比当初缜密多了,甚至堪称他的好帮手,她也还是他的未婚妻,还真是只有这样的她,才真正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等得那两个灰衣人得令离开了,韩宓便强忍心头激荡,笑问道岩哥哥就这么相信我的胡思乱想么。
“你就不怕这只是我坐在那里毫无依据想出来的玩意儿,再叫你的人白忙一趟?”
她既是问出了这话,的确也是有些担心,担心自己的推论有错。
毕竟她手中并没有什么证据,足以证明苏鹏程是秦子程的亲生儿子。
她更无法证明苏寅生因此便要挟住了秦阁老,这两人将来必会成为温靖侯府的对头,也会成为大皇子的心腹大患。
而那孙氏再是天津卫金家的亲家又如何?
她韩宓当年都不曾弄清出那本烂账上大把银子的去向,她怎么就敢告诉庄岩说,金家定是经过孙氏的牵线搭桥,才愿意资助苏寅生与秦阁老两人,贡献出百万巨款去辅助三皇子?
谁知庄岩就扬眉笑了,笑道这世上哪有平白的成功:“宓妹妹既是已经有了推论,我又信你,他们便该替我们出面落实这个推论。”
“他们既是身为暗卫,难不成还能每天坐在家里,干等着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往下掉消息?”
“就算有一日那天上掉下来的消息都是真的,恐怕也晚了,怕是连市井坊间全都传遍了。”
譬如等三皇子大婚后出宫建了府,那苏寅生也和秦阁老、和三皇子的王府走动频密起来,连朝野上下全都知晓了,他再想出手斩断这样的联系,就得多费上九牛二虎之力吧!
再譬如一旦叫孙氏在金家落了脚,再给金家与苏寅生搭了桥,他还能叫人去钱庄劫走金家的银子不成?
韩宓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只要他信她便够了,她就不由得对他弯眉一笑。
两人此时站脚的身后便是一片梨花林,梨花明明开得正艳,可庄岩眼中却只有韩宓这灿烂一笑,这笑容令她人比花娇,叫他忍不住就看呆了。
……两人便又顺理成章的在这梨花林边停留了片刻,又说了些有的没的闲话,听似不关情意,却仿佛字字句句都饱含着情意。
只是无论此情此景多么花前月下,等韩宓终于告别庄岩、再回到自己的下榻之处,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心全都被汗打湿了,那份冰冷时时刻刻都在往她骨头缝里钻。
她今日是突然领悟了当年那份账册之中银两的去向不假,不但能借助这个机会彻底除掉孙氏这个大仇人,又因此及时提醒了庄岩早做决断。
这说起来似乎是她重生后的幸运,这种前世的记忆还是大有益处的,可她又怎会忘记那份账册来得太过蹊跷!
那份账册既不是她的人寻来的,也不是庄岩的人找到的,更与金家众人毫无关系,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因此上就在那两个灰衣人得了庄岩的命令后飞速离开,韩宓突地心头一惊。
她那位于金家后宅的正院正房虽不是戒备森严,到底仆从众多啊!金家又是个进深颇大的大宅子,前后共有七进院落啊!
那么如果真是有人刻意往她房里丢过那个账本,那身手一定比这两个灰衣人只强不弱;再不然便是她的正院里……有隐藏极深的暗桩。
而这大秦朝除了被默许豢养暗卫、也好籍此为皇帝效忠的温靖侯府,又有哪个既有胆量,还有能力豢养这样的一群人,又有这样的权利驱使这样的一群人?
这除了皇帝应当再也没谁了!
敢情当年几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竟被他们的父皇光武帝全盘看在眼里呢!?
这位皇帝分明是要将皇子们当成藏獒打熬,再借此选出胜出者啊!
70.杀气
韩宓不由得越想越怕,倒不是她突然就生了慈悲心,还替几位皇子感同身受,甚至怜悯起他们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就算他们都被当做獒犬养了,他们既拥有高贵的皇家血统,这都是他们天生的命,这与她韩宓何干。
更何况那胜出的一位将来可是皇帝继位者,旁人想拥有这样的命运还不能够呢。
她只是怕因为她的回归,就改变了温靖侯府的一贯做派。
毕竟不论是眼下的温靖侯,还是将来的庄岩,这父子俩虽是位高权重,为人却都是以宽厚著称的,这才使得光武帝一直将这父子二人当做臂膀器重。
那么一旦因着她的各种提醒与无声推动……再令这父子二人突然做派犀利起来,这改变又被皇帝全盘瞧了去,继而对越发强大的温靖侯府生出忌惮,这又该如何是好?
那岂不是她努力改变了温靖侯府曾经的命运,虽也能使得温靖侯父子并不曾被秦阁老等人算计了去,却偏又将这父子俩推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去了?
这又何止是白忙一场,这分明是怎么也逃不脱被人算计、被人摆布甚至祸害的命了!
只不过再想起前世的她被苏樱一头撞倒之前,大皇子已是在东宫之位上牢牢坐了几年,韩宓也便松了一口气。
左右眼下离着大皇子坐上东宫之位还早着呢,大不了她时时警惕提防着,也好趁早提醒温靖侯父子功成身退不是?
只要这父子俩都是识趣的,在大皇子入主东宫后、尽早将手中的权利交还给皇帝,皇帝又怎会再忌惮他们?
再说就算光武帝并不忌惮温靖侯府,温靖侯父子若是扶助大皇子有功,将来等这一位成了皇帝,不也照样得鸟尽弓藏。
难道温靖侯府还愿意做那位极人臣无人匹敌、甚至功高盖主的傻事?
且不论温靖侯父子都不缺心眼儿,单论依这父子俩的心性,他们便不是那等贪婪之人,那她韩宓又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她仗着自己活了两世,脑袋里又比旁人多知晓些东西,便日日杞人忧天般胡乱操心,这日子岂不得难过得很!
韩宓也就用力晃了晃头,好将那塞满脑海的胡思乱想全都驱离。
……待到庄岩的两个暗卫首领、乔岐与乔崤将第一份消息打探到手,又速速送到庄岩面前时,已是第二日的巳时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就在两人一路寻到梨花林边时,温靖侯夫人正带着一群少男少女坐在梨花林里,侧耳倾听宋家老三宋骥弹琴。
宋骥既是个男孩子,又是将门世家出身,难免将琴声弹奏得颇带了金戈铁马之风,也不知是不是这琴声太过刚烈之故,便令梨花纷纷如落雪。
韩宓就远远的瞧见,庄岩在林边听罢那乔家兄弟的回禀,便立在那落雪般的花瓣雨中笑了。
而他那笑容竟与琴声的金戈铁马再贴合不过,眉梢与眼角虽然高扬,却带了掩饰不住的肃杀之气。
好在也不待这笑容再被众人瞟见,又因此生出疑惑之心,庄岩已是迅速的轻轻眯了眼,伸手对那乔家兄弟比了一个刀刃之势。
两个暗卫首领便如风一般来去匆匆,甚至都不曾踩到一片飘落的纯白花瓣。
也不过是眨眼功夫,韩宓便又听见赵明美咯咯笑着与她埋怨起来,说是亏了宓姐儿还为宋三哥唱赞歌呢。
“他这琴是弹得极好的,可若叫我说呢,他就该坐在城头上弹去,想来也能与诸葛孔明异曲同工,照样击退司马懿的十五万大军!”
韩宓就不由得抿嘴儿笑起来。
这梨花林中的杀气哪里就真是宋老三的琴声带来的!
只不过细细听来……赵明美这埋怨倒也不像是埋怨,仿佛还是夸奖?
这般等到众人又围坐到午膳桌边时,韩宓又仔细注意了赵明美一番,也便发现她的猜测果然成了事实,赵明美竟然选了与宋千红紧紧挨着坐,在菜肴没上桌前,还每一句都是打探的宋老三。
温靖侯夫人袁氏当然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便趁机给韩宓使了个眼色。
待韩宓缓步走到跟前,她便悄声叮嘱道,宓姐儿抽空儿给宋太太递个话吧,打铁需趁热:“请宋太太早些请人去提亲,若是肃宁伯府愿意的话,宋家这边的保山我来做。”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袁氏本来也是不大喜欢赵明美的,谁叫贵妃当初托了皇后娘娘说情,要将娘家侄女儿送进汀兰馆附学,便是带了明晃晃的不安好心。
只不过后来渐渐得知贵妃的用意并不是自家长子,而是想借着汀兰馆的名头给赵明美镀一层金,将来更配得上给大皇子做侧妃,袁氏虽然也很气愤,却也松了口气。
她再是大皇子的亲姨母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傻到将那别有用意的赵家女孩儿送到外甥身边去?
谁知再后来却发现赵家这丫头仿佛并不曾按着贵妃的安排行事,反而像是一厢情愿的看上自家长子了,还时不常与宓姐儿做做对,袁氏又恼了。
赵家这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单说那性子就毛糙暴躁得很,她也不需对岩哥儿做些什么,只需在汀兰馆里不停的与宓姐儿作对,宓姐儿哪里吃得消?
怎知宓姐儿突然就长大了似的,那份以柔克刚的劲头儿,不但将戴家的玫姐儿诱得洋相尽出,还将赵家这丫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袁氏既是不用再怕哪个动辄觊觎自家长子了,外加上赵家这丫头虽然性子不够好,到底也配得上“够刚烈”的夸赞,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做一回大媒?
谁叫那宋老三也喜欢赵明美,就连弹个琴也将心思全放在这丫头身上,时不常便飘来个眼风呢?
再说宋太太可是将门虎女,连宋将军在她手里都讨不到好去,给赵明美做婆婆这样的小事还难得倒宋太太?
韩宓就笑着点头道,表姨母放心:“等我们一行回了京城,宓姐儿便去找宋太太说话。”
若这一样的吩咐换到别人家,或是换了被差使的不是韩宓,要被提醒的也不是宋太太,仿佛怎么看都有些过分。
韩宓再是庄岩的未婚妻,到底还没过门儿,哪有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去跟宋太太交代,说是温靖侯夫人告诉您“该给宋老三提亲了,就是赵明美这个人选、也别再挑三拣四了”这种话的。
哪怕韩宓就是个已婚妇人了,宋家少爷的婚事自有宋太太自己打算呢,旁人如此插手又算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韩宓也清楚,宋太太终归与别人不同,她若被袁氏差使着去提醒宋太太一声,真的只是提醒而已。
要知道宋太太的长子两年前就成亲了,媳妇就是宋家老大自己选的;次子去年也定了亲,媳妇亦是宋家老二自己选的。
就连当初袁氏给庄岱和宋千红做媒,宋太太也是先叫宋千红见了庄岱,又等到女儿点头才同意的呢。
就是这样的一位宋太太,惟愿每一个儿女的亲事都是儿女的真心欢喜,她又怎么会将善意的提醒当做恶意,当成是旁人意欲插手自家私事?
更别论这门亲事既是韩宓早就打算一意促成的,哪怕宋太太并不是这样的开明人,韩宓也愿意拼尽一己之力去试一试……
若是不努力促成赵明美嫁给宋老三,再叫宋老三心甘情愿与庄岩交好,愿意接受庄岩安排的前程,赵明美怎么才能逃过遁入空门的悲惨,宋老三又该如何逃过背着黑锅上法场的厄运?
这种努力倒也不是韩宓多相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话,而是她既然重新回来了,她就要逆天改命,能改的……全要改,这样的人生才更有希望。
……韩宓的午睡是被一种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惊醒的,她分不清那种声音是牛还是羊,是驴还是马,更分不清是梦还是真。
迷茫中她正欲再仔细分辨一番,突然就又想起庄岩在梨花雨中露出的那种杀气来。
她顿时便从靠窗的暖榻上坐起身来,脸上却不但没有恐惧,还挂着笑,那是得偿所愿的笑。
没错儿,当时的场合既然摆在那里,庄岩自是不能将乔家兄弟带回的消息立刻告诉她的,后来也一直没得到合适的机会。
可韩宓却将庄岩的神情与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她就知道,乔家兄弟一定打探到了孙氏的下落,而庄岩下的一定是必杀令。
青芽倒是被韩宓的突然起身吓了一跳,继而又被她脸上那个笑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梦魇惊住了,就慌忙走过来轻声唤起她来。
“姑娘醒了?奴婢先拧个热巾子来给姑娘擦擦脸吧?”
芸姑姑曾经教过青芽,自家姑娘有起床气,又颇为爱做梦,除了热巾子没别的能治。
韩宓也不解释,她先是顺势将青芽拧好的热手巾接过来,抖开蒙在脸上,这才闷声闷气问道,外头是不是在杀羊呢:“我睡着睡着就被那羊的惨叫惊醒了。”
青芽惊讶的笑起来:“姑娘竟然听见羊的叫声了?”
“世子爷是说叫厨房杀上两只羊,晚上好去梨花林子边烤肉呢,可大厨房离着我们这处小院多远啊,奴婢都没听见羊叫。”
“是羊叫。”韩宓依旧蒙着热手巾笑道:“不过你既然没听见,那就是我做梦也想吃烤羊肉吧,就在梦里杀了羊?”
要知道孙氏可是属羊的,连苏鹏远也是属羊的……
71.开刀
那金家既然本来就是平乐长公主的人,如果这回真能叫孙氏死在金家地盘上,就算金家有一千张嘴,长公主也有一千张嘴,又该如何解释不是金家给长公主报的信儿,不是长公主叫人对孙氏下的手?
这也便会迅速形成这样的一个局面,苏寅生与平乐长公主这夫妻俩一个救人一个追杀,又是怎么一个同床异梦、背道而驰了得。[.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么这样的两人还讲什么夫妻情分!?
若是换成她韩宓是平乐长公主,左右她的驸马也早就变了心,还不如早早撕破脸早省心,早将苏家的一切隐私全都抖落干净了省心!
这般一来,倒看那苏寅生还有什么倚仗!
亏得韩宓在前往通州的路上还在想,该怎么撺掇长公主才能叫这位天之骄女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想得她脑瓜仁儿都疼。
其实这一轮手段使下去,就算长公主还想一厢情愿维护这个脸面,想来也不能够了!
更何况韩宓还能继续叫人放出风声去,将苏驸马与孙寡妇之间的丑事喊得遍地都是,再叫苏家以为这是长公主做下的不是么?
至于金家“为何不顾孙氏是金朝德的未来岳母”,也要对长公主透露孙氏的行踪,最终还是要了孙氏的命,这哪里是她韩宓该操心的事儿?
金家有万种委屈也得去说服苏寅生,再看苏寅生信不信。
谁叫平乐长公主是皇家人,孙氏虽是苏樱的母亲,归了包堆却只是个失了妇德的寡妇,不但给金家带不来任何好处,还给金家丢人呢?
金家既有长公主撑腰,大不了叫金朝德弃了苏樱这个未婚妻,另行再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宓就在热手巾下不停的笑着,直到那手巾变得冰凉,她这才一把扯下来递还给青芽。
……既是庄岩早就吩咐下去,今晚要在梨花林边烤肉,肉香也便按时在傍晚时分飘荡在梨花林周围,勾得众人食指大动。
只可惜春天里的野物都偏瘦,烤来吃难免太柴了,厨房里也便只准备了一些羊肉牛肉,虽然常见,也还肥美。
谁知宋老三却是个不知足的,再不然便是个闲不住的,就在牛羊肉才刚上了烤架后,他便喊了赵家那两个庶子作伴,三人一起跑去梨花林边不远的小河里捞了七八条鱼,还在河边就着河水给鱼刮了鳞开了膛。(.$>>>棉、花‘糖’小‘說’)
等那新鲜的鱼也被架到了火上后,本就升腾的烟雾里便又多弥漫了一丝鲜甜;这种城中大宅子里很难见到的场景,难免惹得看似安静的另外几个孩子们也都动了心,个个儿都冲上前去,亲自动手翻烤起来。
袁氏带着岑哥儿几个小的落座那张桌子上,便陆陆续续堆满了孩子们递来的盘子,不是这盘里堆满了焦黄喷香的烤肉,便是那盘里摆着一条香气四溢的烤鱼。
袁氏又眼见着孩子们在手忙脚乱之中、好几个人都被抹花了脸,不由得被这样的情景逗得直笑,直道这一趟可真是来对了。
等她再夹起烤鱼尝了一口,连声说了几个好字,便笑着交代滕妈妈抽空去吩咐别院的管事一声,不如就着那条小河给别院里开一口池塘,既能用来养鱼,还能种荷花养藕。
“河里再放养些鸭子和鹅也挺好的。”立在一边替岑哥儿择鱼刺的韩宓连忙笑着补充。
虽说袁氏也不指望这处别院产出多富庶,那条河既是流经这处别院的占地,也算是得天独厚。
这就与韩宓知道通州运河码头边将来要起大仓库一样,与其过两年白白便宜了不相干的金家,倒不如改由她来做这仓库的所有人,也省得暴殄天物。
也就是这个租地建仓房的想法儿,韩宓事先不知想了多少个借口,想请袁氏与她合伙儿,最终却都被她否决了。
只因她再像个大人似的,她终归还是个孩子,平白想要囤地建仓库便已是骇人听闻了。
而韩家又是那样的一种身份地位,远远称不上是耳清目明,她又该怎么跟袁氏讲,说是她在不经意间听到了消息,得知几年后便要开放海运?
若在以前,她或许还能打着大舅舅的旗号,可如今大舅舅已经跟温靖侯府站在一队了,这岂不是随时露馅儿?
她想出的借口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甚至会引发各种怀疑,她又该如何说服袁氏。
她之前倒是说服过宋千红,可宋家那娘儿俩的性子与袁氏哪里一样?那娘儿俩说不准还会以为是袁氏交代她,又叫她去拉着宋家一起的呢!
倒是现如今庄岩已经派人去对金家动手了,无疑给了她一个好借口——在金家的地盘上动孙氏,便与跟金家作对无异,这倒真是个开口的好由头。
韩宓也就打定主意,等庄岩派出去的人又有了新消息回来,她一定得先跟庄岩通个气儿。
只要他愿意,她不仅能替自己多谋些利益,还有很多法子帮着他,将金家将来的多个财路提前断了去,再掌握到他手里……
谁知也就是韩宓刚想罢这些,庄岩便笑着指了指韩宓的脸,意思仿佛是她的脸上有些灰,又张罗带她去河边洗一洗。
听见他这话的几人忍不住全都低头笑了,包括袁氏,只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这要带宓姐儿洗脸去是假,要和宓姐儿独自去说会儿悄悄话是真。
且不说宓姐儿那小脸蛋儿干净着呢,就算真是沾了灰,也自可以叫仆妇们打水来,哪里就用得着去河边蹲着洗脸了?
韩宓便在众人会意的笑容中,微微红着脸跟他走了,待两人走到河边,再回头时就只能瞧见影影绰绰的篝火了。
“你猜的没错,那在半路上将孙氏劫走的正是苏寅生的人,那些人也确实将孙氏送到了金家,又被金家安置在了直沽的一处僻静宅院里。”
面对着眼前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景色,面前又立着他最喜欢的那个小人儿,为了不叫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他走到河边来,她的小手还在他掌心握着,庄岩不由得有些掌心微汗,却也不忘张口便直达主题。
他便在夜色中也瞧见了韩宓的笑容,就那么在她的面庞上渐渐绽放,令他不由得在心底轻叹一声,她怎么这么叫人喜欢。
说起来他的人在半路上就将劫走孙氏的那一拨人跟丢了呢,谁叫对方的人手足足有十几个,他的人却只有两个,那批人只需兵分三路,便足以令他的两个手下无可适从。
想来这也是他派出去的人手还太嫩,过去从未替他做过这等事,跟踪到半路便令对方发现了。
这也是他随后便派出了暗卫首领乔家兄弟带人去接替那两人的缘故,勉强算得上是亡羊补牢了;至于他原来那几个长随们,今后还是只做长随该做的事儿吧。
那么庄岩又怎么会不在心底轻叹,既感叹于宓妹妹的缜密与敏锐,又颇有些替她不平。
哪怕韩家不过是个五六品的门第,宓妹妹这样的年纪也不该涉足这些,而是该在闺阁中无忧无虑吧?
这一切还不是被秦阁老那一派逼的!
既如此他庄岩便得赶紧强大起来,他不单要替自家父母分忧,替温靖侯府的前途多做打算,他还得好好护着他的宓妹妹呢!
他就又笑着告诉她说,他没来得及与她商量便已做出了决定:“孙氏的那条命肯定是不能留了,多留一天便多一点意外。”
庄岩说出这话时还是颇为忐忑的,只因韩宓从不曾将她要拿了孙氏的命这等话说出口,也不知她会不会埋怨他太过草菅人命。
那孙氏只是秦阁老的一个小卒不假,如果连秦阁老将来都逃不脱他庄岩的手心,孙氏更别想独善其身。
可是先拿一个女人开刀……也未免有些欺负人了不是?
韩宓既是重活一世之人,又如何看不出庄岩的犹豫,更何况庄岩也没瞒着她;她便轻笑着点头道,岩哥哥这个决断做得极好。
“不论是孙连堂也好,还是秦楚怀和苏寅生也罢,既然他们当初都选择了叫孙氏这个小卒子开道,就别怪我们先对这个小卒子动手。”
前世可没人看出孙氏的企图!更没人看出孙氏给韩云枫做了续弦后,背后还隐藏着多少秦阁老一派的肮脏手段!
难不成如今明明看透了对方走的是什么棋路,却还要手下留情?
暂不论孙氏在当年如何待她韩宓,只说今生孙氏勾引她父亲的时候,打算暗害她娘的时候,可没留一点情面!那她又凭什么要求庄岩要对孙氏手软呢?
更别论孙氏也算不上是第一个被彻底摘除的人呢,那断了腿的孙连堂才是第一个……
庄岩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从他的手下打探回的消息来看,再与过去发生过的一联想,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别看孙氏看似不起眼,实则却是很重要的一环。
哪怕孙氏已经被送出京城,再也无法给韩家搅起风浪了,若真任凭她在天津卫落了脚,将来必是苏寅生借助她逐渐夺走平乐长公主手中财力的好棋。
别看那金家面上看起来只是个皇商,实则却是先帝当年留给长公主的私房好么?
亏着长公主还好心好意的给苏樱说合了这么一门亲事,殊不知如今苏寅生却与孙氏联起手来,要借助孙氏这个苏樱亲娘的身份、逐渐将金家拉拢走呢!
72.私房
庄岩当然也曾想过,平乐长公主既是皇家人,金家又是皇商,想来金家未必敢有背叛长公主的胆量。(.无弹窗广告)
可是再想起孙氏曾经的作为,连韩云枫都轻轻松松就被孙氏引诱到手,苏寅生这个孙氏的大伯子、长公主的驸马亦没逃过她的手掌心,庄岩也便了然了。
孙氏只要有苏寅生的授意,又有她自己的企图,哪里就用得着明里拉拢金家背叛长公主呢?
她只需和金家走动得亲密些,再施展一番下贱女人独有的手段,还不是随时都能打探到金家的生意往来,再叫苏寅生在这些生意里动些手脚,或是半路截胡?
恐怕等平乐长公主彻底失去了对金家的掌控,金家的财路已经被苏寅生彻底垄断、又换了自己人接手,长公主都未必知道她输在哪儿吧!
韩宓却是被庄岩口中的“长公主私房”惊呆了。
她当年接手金家大当家的交椅时,既是曾大张旗鼓的盘过账,当然也从账面上发现了金家曾经与长公主有过很多来往。
否则她这两日也不会断定,若是叫孙氏死在金家地盘上,便能尽早挑拨苏寅生与长公主的关系,谁叫金家与长公主过从甚密。
可她却是万万没想到,金家其实却是长公主的私房、相当于陪房替她打理嫁妆产业啊!
她还一直以为金家只是与长公主有过合作,借助长公主撑腰做过一些大生意,却也不过如此了呢!
可如今却被她得知了这么一个真相,那么她前世嫁进金家时,金家岂不是早就脱离了长公主的掌控了?
否则她当家之后,怎么从不曾与长公主的人打过交道?
如此一看苏寅生这一手还真是狠辣!
既是长公主早就对不住苏寅生,他便在无形中断了她在金家的财路,还叫长公主吃了个哑巴亏,明知是怎么回事却无法翻盘!
就算她韩宓当了家之后,借助一个不知来路的账本便将苏寅生与金家的金钱来往掐断了,其中当然也多亏有庄岩替她撑腰,苏寅生终归也从金家拿走了不少好处不是?
韩宓便抿着嘴儿笑起来,等她笑够了方才轻声道,岩哥哥不如借着这个好机会,一边叫长公主与苏驸马争斗起来,一边做那渔翁得利之事,将来或许还能借着这个,跟长公主换来更大的好处。
庄岩顿时也笑了――亏他还怕宓妹妹太过心慈手软,以为她只需要得知孙氏的下落就够了,左右只要那孙氏离开了京城,便再也不能对韩家如何。
敢情她之前提醒他速速派人去天津卫,她便是早就清楚得很,孙氏的命要拿走,金家的发家命脉也要掌控。
若是苏寅生并不曾打过金家的主意,庄岩和韩宓当然也不会去平乐长公主的手里抢夺金家。
且不论这种去旁人手里巧取豪夺的手段是否太过下乘,单只说长公主那厢,人家既没招惹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人家?更别论那到底是皇家公主,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可如今他们若是不伸手,苏寅生便要抢走这个好处了,得利后还多半是用来对付温靖侯府乃至大皇子的,庄岩又怎么能容?
若他实在觉得这是对长公主的不公,也得等他掌握了金家后,再将利益重还长公主也不迟不是?
到那时……长公主说不准真会立刻站在大皇子身后,那就更是一举两得了……
庄岩便忍不住望着韩宓的脸,再一次生出一种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疼爱怜惜的神情,身边一切景色都在夜色中褪了颜色,只有她是他的至宝。
亏他过去只是喜欢宓妹妹长得娇俏,性子娇憨,待他又是一等一的好,怎知她还有着这么缜密冷静的头脑,甚至叫他有些自愧形惭!
“听听岩哥哥这是什么话!”韩宓简直要被他羞死了,声音便越发娇嗔起来。
她再有千般好处,也都是当年跟他学的,几十年也只学了他的十之三五成好么?
那时若没有他愿意为她撑腰,又从来都不乏耐心一点点教她,或是写信,或是传话,或是派人手把手的告诉她怎么做,莫说她活了三十几年是白活,就算叫她活到七老八十也必是白活,闭眼那天也依然懵懂!
如今他却这般没口子的夸赞起她来,偏他自己又是毫不知情、韩宓的老师就是他,这还真是叫韩宓一边感叹着命运的难以捉摸,一边又只好用娇嗔掩饰愧疚了。
只因前世的很多事虽然隐藏得极深,若是她愿意用心,也未必不能发现其中端倪――但凡她能早些发现了蹊跷,哪里会叫庄岩惨死呢?
却也就是因为韩宓掩饰得好,只叫庄岩听出了她的羞意与佯嗔,却终归没发现她的愧意。
庄岩便想起他俩本是来河边“洗脸”的,梨花林边的晚膳还在继续、并不曾叫人撤席呢,那也怪不得宓妹妹才到河边就挣脱了他挽着她的手……
好在袁氏既然笑着默许长子带着韩宓走了,便是从不曾怕过一对小儿女不能发乎情止乎礼。
等庄岩与韩宓再回到梨花林边,袁氏连头都没抬,仿佛这一幕根本从未发生过。
韩宓便连忙接过带着善意微笑的滕妈妈递来的热巾子,又将手脸擦了一遍,先叫人沏了一壶滚烫的大麦茶来,又给在座之人一人倒了一碗,自己随后才落了座。
腾妈妈将这得体的举动看在眼里,不由得摇了摇头笑叹了口气,又想起早两个月时皇后娘娘对这门亲事的不赞成,说是韩家这位大姑娘虽好,出身到底低了些。
“秋娘是个好的不假,何家又和我们娘家有亲,若只看这两点,宓姐儿若能嫁给岩哥儿也不是不行。”袁皇后这般对亲妹妹袁氏道。
“可宓姐儿到底是姓韩的不是?当年若是秋娘与你一样、选了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不论她生几个女儿,我都得出手去抢一抢,哪里轮得到你!”
其实袁皇后并不是个以出身看人的性子,单说她当年能对温先生出手相帮,两人后来虽少有来往却相交莫逆,她便不是那种自以为高贵的人。
只是庄岩既是她的亲外甥,又是她早就看好的、将来要给她的长子做帮手的人选,她可不是就要对这个外甥的未婚妻千挑万选?
她旁的都不怕,就怕韩家老太太的粗俗将宓姐儿早教坏了,又怕韩云枫那等骨子里喜好攀附权贵的毛病也传给了宓姐儿好么?
因此上就在早几年,何氏与袁氏一起进宫探望袁皇后,当时又提出想将宓姐儿送进汀兰馆,袁皇后立刻便想拒绝,她怕这是韩云枫的主意,是韩家又欲进一步攀附温靖侯府的打算。
只不过想到宓姐儿到底挺可人疼,若能送进汀兰馆学些东西,哪怕将来不嫁给岩哥儿,前程也会好得多,外加上袁皇后也很看重何氏,不想叫何氏因此伤心失望,她便答应了。
那么现如今听得自家妹子真打算和韩家结亲,将宓姐儿定给岩哥儿做媳妇,袁皇后便再也忍不住反对之意。
这反对里既有门户一说,当时也便说起了门第偏低的女孩儿家举止不够得体;可是眼下这么一瞧啊,滕妈妈便知道皇后娘娘白担心了。
就说方才韩家这位大姑娘当众与世子爷一起离开、跑到不远处的小河边独处去了,回来后却依然这么从容,不但没在面上流露出小家子气的羞涩,眼里还是个有活儿的,自家侯爷夫人便是选对人了不是么?
若是将这人选换成赵家三姑娘,还不得咋咋呼呼跑回来,人没见影儿就听得见笑闹?
那就更别提戴家的玫姐儿,乃至那些连汀兰馆都不敢收的姑娘家了。
别看那些人家儿个顶个儿都是权贵之家,女孩儿家却不是刁蛮任性,便是被娇宠得过分天真懵懂,再不然就是刻板无趣了,又有哪个像韩家宓姐儿与世子爷这么般配!
韩宓却是不知道滕妈妈如何看她的,她也无法知道;等她落座后又用了些饭食,这林边的晚膳也便到了尾声。
袁氏便先站起身来,打算带着岑哥儿和岭哥儿几个小的先回房了,临走前也不忘叮嘱以庄岩为首的大孩子们,以后早起并不用再像今日一样去给她问早安。
“我带着你们来这别院小住,便是打算松快几日的,若还是像在城里一样讲究死板规矩,咱们出来做什么来了?”
袁氏也真是觉得既然离开了内城,便该换个活法儿。
再者说来她也明白,且不说段家那个思姐儿愿不愿意天天给她请安去,只说赵家那两个庶子……她就不该再叫他们借着请安的当口儿,就有机会往女孩儿们身边凑。
她带来的这些女孩儿家,赵家那丫头先不论,段家的思姐儿和自家二房的婷姐儿可都还没定亲呢,她若不将这几个姑娘看好了,回城后如何和人家交代?
更别提婷姐儿她母亲那厢已是答应了何家大表兄,等秋闱后便叫何家来提亲……
韩宓便以为袁氏定是看出了什么,譬如赵家两个庶子是带着肃宁伯交代的任务来的;不过待她想到肃宁伯府赵家的做派,她也便释然了。
袁氏还需要看出什么来么?就是她娘也没少教过她,与人相交要先看对方家里的规矩作风呢。
73.出行
既是袁氏早就交代了,在庄子上这几日不用再去给她早请安晚定省,韩宓第二日一早起来也便没去呼朋唤友,而是独自径直去了袁氏下榻的正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等她瞧见两边厢房里,乳母们正忙着给岑哥儿和岭哥儿洗漱,进了正厅后,内室的门还关着,显见袁氏还在梳妆,庄媛与庄婷两姐妹也还没到,便站在外间悄声问起了袁氏的大丫鬟玉蝶,早膳可曾吩咐下去了。
玉蝶忙笑着点头:“夫人早就知道您也会过来,还专门叫厨房做了您和岑哥儿都喜欢的红豆牛乳粥。”
韩宓便轻轻松了口气,暗自想到多亏她没将袁氏那句“不用来请安”的话太当真――袁氏那话只是不想折腾别人家的孩子不是么?她却是袁氏定下的媳妇呢。
就在这当口庄岩也来了,显然也与韩宓一样,早就知道不用来请安的并不包括他,韩宓便微微笑了起来,款步迎过去给他轻施了一个福礼。
从内室迈步出来的袁氏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抿嘴儿笑起来,笑这一对小儿女还真是调皮。
其实她一心想将宓姐儿说给岩哥儿,图的又是什么呢?
还不是早就瞧着岩哥儿自幼喜欢宓姐儿,宓姐儿也没因着门第偏低、便坏了性子,就盼着这俩孩子能一直这般心心相印的,这岂不比那盲婚哑嫁来得幸福得多。
……这之后人也来齐了,等众人团团围坐着用罢了早膳,庄岩便主动询问起袁氏来,跟不跟他们一起去通州城里转转。
“母亲若是不愿意劳动,我便和二弟带着姐姐妹妹与宓姐儿同往也好。”
袁氏连连摆手道通州城有什么好看的:“哪有这庄子里的景色好,你们小孩子家闲不住便尽管去逛你们的,不用非得拉着我。”
谁知庄媛也在此时开了口,直道她也不想动:“岩哥儿若是觉得只有你和二弟还有宓姐儿出行不像样儿,便叫婷姐儿和你们一起玩去吧。”
庄婷顿时就愣住了。
大姐姐的未婚夫段世子也在庄子上呢,大姐姐不愿意出去有情可原。
可是她庄婷就得跟着大哥二哥还有和宓姐儿一起出去讨人嫌么?叫二哥一个人讨人嫌还不够?
不过她随即就想到了赵明美那庶兄庶弟,虽说那两人都还算规矩,谁知道赵家又打了什么别的算盘,她也便连声答应了,说她愿意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岭哥儿和岑哥儿就别跟着了,这通州正临着运河码头,闲杂人等太多。”
庄婷笑着安抚两个满眼渴望的弟弟,仿佛完全看不懂那份渴望。
韩宓倒是被庄婷这份明白提醒了,等众人分头上了车骑了马,她与庄婷同车,车才出别院大门,她便笑着问道婷姐姐可愿意和我合伙儿做生意。
通州既是有着运河码头,庄婷肯定也清楚码头附近生意多吧。
若是那块地能买下来,买地的银子虽然用不上许多,建造大仓房却是个大头儿呢,哪里是她韩宓一个人能拿得出来的,不多找几人合伙儿又能怎么办。
再说就算她韩宓自己能将这份生意全拿下来,哪有多拉些三亲两好一起合伙来得其乐融融?
韩宓倒是也明白,生意是自己的与合伙的全然不同,单只说合伙的分歧便是不那么容易打理的。
只是她既做过十几年金家大当家,这等小事完全难不倒她;更别论她拉来的合伙人又不是纯粹的生意人,大家只是一起赚个脂粉钱。
那么只要庄婷愿意和她合伙儿,她便愿意带;谁叫庄婷既是庄岩的堂妹,将来又极可能是她二表嫂呢?
庄婷却是扑哧一声就笑了,直道宓姐儿你还真是个总叫人出乎意料的:“你才几岁,怎么就想起要拉帮结伙的做生意了?”
韩宓也掩口笑了:“其实哪里就是真想做生意呢?还不是事儿赶事儿的赶上了?”
她便指了指运河码头方向,笑道她听说朝廷可能不出两三年便要开海禁:“等到真开了海,南边送到北边来的舶来货肯定更多了,还都要经过这个码头上岸。”
“我便想着若能提早在通州建个仓房,肯定坐在家里数银子都嫌手指头疼。”
开海禁的事儿等到朝廷真正下了令,必然再也瞒不住人,可真到那时候再着手想要做这仓库生意,黄花菜都凉了。
反之就算海禁暂时还不开,或是一直都不开,在通州码头附近做仓房也不是赔钱事儿,大不了先将地圈下来,仓房少建几间,介时再扩建或是转手卖掉也来得及。
庄婷虽是温靖侯府二房的姑娘,论理说也不懂什么生意赚钱,甚至还会嫌弃金银俗物儿铜臭气重,可谁叫韩宓清楚庄婷的性子?
温靖侯府二房终归是二房,将来也要分府出去另立门户的,哪怕温靖侯在财物上并不会亏待亲弟弟这个房头儿,谁还会嫌银子多了压手?
她便瞧见庄婷笑着一拍手,说道听来你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可我那点私房银子哪儿到哪儿呢?”
“要不等咱们回了内城,我再与我母亲商量商量,叫我母亲也拿一份银子出来?”
韩宓既是跟庄婷开了这个口,便没打算瞒着温靖侯府二夫人,至于她为何没先与袁氏知会一声,她也不怕袁氏挑她的理。
她又不是那种只想占婆家便宜的人,若是先跟袁氏开了口,袁氏拿出的银子便足够她打理仓房这个买卖了,她还怎么拉着旁人入伙?
她又该怎么才能叫袁氏知道,她并不是想叫袁氏出银子给她做生意的?
而她若是先将合伙人落实了,袁氏若是愿意再出一份,这才真是几家人合起伙儿来做生意的样子不是?
如今听得庄婷愿意加入,韩宓就笑着应了,也便不再就此事深谈,也免得叫庄婷误会,再以为缺了温靖侯府二房这份银子,她的生意便进行不下去。
只是她也不忘告诫庄婷,这事儿哪儿说哪儿了:“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再叫外人将我们这个生财之道抢了去。”
通州早几百年就是水陆码头不假,若有人想在这里做生意,随时都可以;可这眼下到底与开了海运后不一样呢……
也正是韩宓这个嘱咐,叫庄婷越发相信这生意实在是个好生意,若不是韩宓想帮扶她赚点私房银子,人家完全可以不叫她知道一点消息,也免得真叫旁人听说了去,再横生枝节。
庄婷便打定主意,这个伙她一定得拉着母亲一起入,等她再抬头看向窗外,就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一块麦田边,她大哥庄岩还亲手递给那地里的农人一份名刺。
庄婷自然不知道,这块地便是韩宓昨天晚上与庄岩商量好的、将来要买来建仓房的那一块,更不知道韩宓要拉她入伙的也是这里。
好在她也明白,不该问的事儿就不能开口过问一个字,她便迅速收回了目光,重新坐回了端庄模样儿。
而庄岩也早得了韩宓的叮嘱,不能上来便叫这户人家知晓他们打上了这块地的主意。
因此上他方才叫众人停下来,也只是假作忘记带水,拿着水袋去跟地里的农人讨了些井水喝,又远远指了指自家那处别院的方向,说他从那里来。
论说讨水喝这种事儿在乡下人家真是再常见不过了,那农人本就是这块地的东家家里的长工头儿,地里又刚好有一口井,这样的事情更是见过太多。
可是这长工头儿又哪里想得到,庄岩竟会讨了水便递给他一份名刺,还请他转交给自家东家、说是、说是东家的邻居,还说改日会上门拜访?
只可惜这长工头儿也不识字,拿着那名帖翻过来掉过去也没看懂,等庄岩等人走了,他就摇头笑了笑,抬手将它塞进了田埂边的褡裢里。
别看这名刺上的字他并不认识,他可知道这纸张不错!那就索性相信方才那个贵气少爷的话,也相信他就是那处大宅院里的人,回头便将它交给东家吧?
好在庄岩本来也没指望农夫们认字,他只是按着宓妹妹的指点做的,说是只要将名刺给了出去,将来这块地的东家若想卖地,或许第一个便会想到他。
不过等他重新上了马,众人又奔着不远处的码头而去,他心头的疑惑不由得越来越重。
前几年苏同知活着时,韩家与苏宅走动得还不错,就连他也在韩家见过苏家那个叫樱姐儿的胖丫头几次,宓妹妹知道苏樱和金家有婚约倒不奇怪。
可宓妹妹又是怎么得知金家要买下方才那块地建仓房的?
好吧,就算这也是苏樱在前几日求助到韩家时,不小心走漏的风声,又被宓妹妹牢牢记在心里了,要买地也该直接去找地的主人便是,给个长工头儿留份名刺……这又是什么路数?
宓妹妹不是非得抢在金家前头、务必买下那块地不可吗,那为何不选个更直截了当的法子呢?
这时韩宓眼见着庄岩的坐骑越来越慢,慢得几乎要与她的马车平行了,却不转头看她一眼,她只觉得心头一跳,随后也便想起自己叮嘱庄岩来办此事的漏洞来了。
她是知道那块地的东家有个败家儿子不假,也知道那败家子儿几个月后便会被漕帮的人绑了票,否则那东家也不会卖地踢产业,随后就被与漕帮颇有来往的金家得了先手。
可她仅仅叫庄岩给长工头儿留个名帖,她怎么就知道那人能将那名帖送到东家跟前去,那东家也能将它当成救命宝贝收起来?
难道她还能给庄岩解释清楚,这长工头儿有个妹子是那东家的小妾,送帖子这等差事本就是那长工头儿巴不得的事儿,如此也好见见自家妹子,捎带手再多拿些赏钱?
而这长工头儿在东家卖了地给金家后,随后便卖身成了金家的奴才,又在这处仓库当了小管事,她这才知道将帖子交给这人比较可靠?
74.兰花
好在这时众人已是一路来到了码头,庄岩也下了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待他将码头周围扫了几眼后,便喊过从别院带来的一个管事两个小厮,吩咐这三人这几日就在这里寻个客栈住下,以便等候韩宓的祖母韩老太太。
又仔细交代说,等韩老太太的船到了,便叫那管事差个小厮速速去给别院回话。
也就是趁着他一一给那管事交代各项事宜时,韩宓便抽空跳下了马车,手扶着帷帽一路小跑到庄岩身边。
“我想我家祖母定然不会独自一人写艘船来,老太太向来都是心疼银子的,必是能省则省。”她笑着给那管事补充道。
“因此上我猜她这一路应当都是拿着家父的名帖,搭乘别人家的船北上,也不论是官船还是货船,对她老人家说来都没所谓,还请赵管事多多费心留意些。”
韩宓既知道自家祖母的性子,也从不掩饰自家出身,这一番话便说得不卑不亢,哪怕她祖母极可能是搭乘更便宜的货船来。
她虽然定给了温靖侯府做媳妇,她到底还是韩家的姑娘呢,若连她自己都看低了自家出身,又嫌弃祖母过分节俭,还指望旁人高看她一眼不成?
那姓赵的管事却是想不到韩宓竟是这么干脆一个人,亏他方才还在想,他这几日只需留心官船的停靠便是。
这还真是多亏韩大姑娘提醒了,否则他若是接不到韩老太太,岂不是将世子爷吩咐的差事干砸了,将来再也别想翻身。
赵管事立刻越发尊重起来,连声道韩大姑娘放心:“小的必会留意所有船只,但凡有船只靠岸便去打听老太太在不在船上,绝不会叫老太太因着小的粗心,便寻不到接她的人。”
待那赵管事领命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韩宓这才转头问起庄岩来:“岩哥哥将名刺给了那长工头儿,那人就没推拒?”
“我听说那家的东家祖上有祖训,若不是遇上躲不过去的天灾人祸,无论如何都不许卖地踢产业,我还怕那长工头儿看出来我们是去买地的,便说什么都不收那份名刺呢。”
“说起来这也都怪我昨儿没给你说清楚,好叫你提前知道这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好在那长工头儿并没给岩哥哥吃瘪,我便放心了。”
庄岩听罢这话便笑了――他就说么,宓妹妹怎么会做那等莫名其妙的事儿。[]
那家本就住得离着自家别院不远,她却放着东家不叫他去寻,只叫他扔给长工头儿一份名刺,这岂不是烧香拜佛走错了门。
敢情那东家竟然是个死守乡下产业的,那若是直接上门去喊着要买地,人家哪里管他是谁,还不是照样得给他吃个闭门羹啊!
难道他还能仗着他是温靖侯世子,便逼着人家违背祖训不成?
“这怎么能怪你呢?”他连忙笑着安抚起韩宓来。
“你这不也是为我好,这才没叫我径直带人找到那东家家里去,再叫那家人拿着扫帚将我赶出来,甚至放狗咬人?”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说,庄岩也不由得暗暗提醒起自己来,今后与其将疑问藏在心里暗自琢磨,还不如索性提出来,就宓妹妹这个小机灵儿,想必当时便能为他解惑。
否则将疑惑积攒多了,哪怕件件都是小事儿,日积月累那也会堆积如山,岂不是影响两人的情份?
他又不是他大皇子表兄,学什么人家那种皇家祖传的多疑?!若是连宓妹妹这样的无害小人儿都叫他信不过,这世上他还能相信谁呢?
韩宓亦是松了口气,暗道这样的亡羊补牢也不晚――她的疏忽倒不至于叫庄岩以为她不怀好意,可也架不住她的路数叫人琢磨不清不是?
……庄岩既是已给那家长工头儿留了名刺,又在码头上留了人,迎接韩老太太的一等大事有了着落,剩下的便是随意玩耍了,一行人就又骑马坐车往通州城里行进而去。
这通州城既是毗邻京城而生,便难免成了京城人口中的乡下,乍一说起来还真是没什么稀罕的。
可这却架不住通州城得天独厚的有个水陆码头,这水陆码头又是几百年的历史了,这里便颇有些京城内城完全见不到的风土人情。
单只说直到马车都停在了一处酒楼前,这一路走来的大街小巷里,庄婷也没瞧见大姑娘小媳妇有一个戴帷帽的,还都个顶个儿的衣饰鲜活,面容生动,她便越发笑起来,连声道这一次还真是来对了。
“要是早知道通州城的民风这么开放,真该早就来这里住上一阵子,若能再也不回内城去才好!”
庄婷这般笑道,仿佛将袁氏每年都带她们来通州小住一阵的事儿全都忘光了。
韩宓当然明白这是什么缘故,谁叫以前大家年纪都不大,袁氏就不放心叫她们离开别院,所谓的小住也就真成了小住,根本不会往通州城里来,更别提鱼龙混杂的码头那种地方。
她也便不忘笑着提醒道,婷姐姐你可别忘了,这些女子都是靠着码头谋生的,与内城正经人家的姑娘不一样。
要知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多半都是生意人,要么沿街叫卖馒头包子大饼,要么推车挑担卖些瓜果梨桃,还有的就守着馄饨摊子、酒水铺子,不抛头露面的混个脸儿熟、怎么做买卖?
更别论这通州到处都是客栈,其中也便不乏游走于各家客栈、招揽着客人做些皮肉生意的货色,这哪里算得上是好民风,又哪里值得羡慕?
只是韩宓也怕将庄婷吓着,便只说是“谋生”,并不曾真正捅破那些女子的身份。
虽是如此,庄婷也登时恍然大悟,连忙挽了韩宓的手快步进了酒楼,又匆匆上了楼梯,直到众人在酒楼伙计的引领下进了包间落座,她这才松了口气。
可别看庄婷的这口气是松了下去,韩宓却又一次提起了心。
只因她才刚一侧头,便瞧见这包间的门外站着看似父女的两个人,那中年男人提着把胡琴,那小女孩儿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显然是见到酒楼新来了客人,便想卖些小曲儿赚些赏银花。
那、那小女孩儿不是金桥的生母么?那个不论她韩宓怎么劝说,说她年纪还小,叫她不要着急有孕生孩子的兰花儿?!
韩宓的眸子顿时暗沉了起来,脑海里忍不住又回响起兰花儿生金桥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额头上不由得渗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兰花儿比她足足小两岁呢,怀上金桥时刚满十五,这丫头又天生一副小骨架,却还笑嘻嘻的说她哪怕拼着一死也要替太太生个孩子,也好以此还了太太的救命之恩。
结果怎么着,就是这个将生孩子当成儿戏的兰花儿,根本不懂什么叫生孩子如同一脚踏进鬼门关,还敢死啊活的开玩笑,最终不就真死在血房里了?
要不是韩宓当时便下了决断,说是哪怕动剪子也决不能叫孩子憋死在肚子里,想必连金桥都跟着当娘的一起去了!
当年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韩宓虽是将金桥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养着,一养就是十六七年,却一直都没给这孩子一个嫡子的名分。
她倒不怕谁说她本就是为了图谋兰花儿的亲子,便不惜做了那等去母留子的恶毒之事,这才心虚得迟迟没张口。
她本就是正房太太,莫说图谋一个庶子,就算她将所有的庶子都抢来,一股脑儿全记在自己名下,再叫那些庶子的生母统统都去死,那也不犯谁家王法。
她之所以从没这么做过,只因她不稀罕,庶子她不要,庶子生母的命,她也不要。
可她既然不稀罕,她就一直都不想叫兰花儿那么早怀上孩子的啊!她明明和那丫头说过很多次,没儿子也不要紧的啊!
那傻丫头却偏以为她这个正房太太没个儿子,便在金家立不住脚,就屡屡背着她倒了避子汤,继而真真儿搭上了一条命,这叫她情何以堪!
天知道她每次瞧见襁褓里的金桥,只差没怪自己才是害死兰花儿的那个罪魁祸首了,她又怎么会忍心收了金桥当嫡子?
金桥若是成了她的嫡子,兰花儿的那柱香归谁上?难道叫她从此就当做没有过兰花儿这个人?
庄婷既是坐在韩宓身边,也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谁知伸手一探她的额头,便摸到一手冰凉的冷汗。
庄婷吓得连忙唤庄岩:“大哥你快来瞧瞧,宓姐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贪图看景儿、路上一直开着马车侧窗,被风扑到了?”
就在庄婷伸着满满是汗的手举给庄岩看时,韩宓激灵一下就从回想中醒过闷儿来。
再瞧见众人都是一脸探寻又颇为关切的看着她,朝她走来的庄岩更是分外急切,她连忙堆起笑脸。
“我、我只是瞧着站在门外的那个小姑娘可怜得很,又不知为何便想得多了些……”她轻声给庄岩、也给众人解释起来。
庄岩哪里会信她这话,婷姐儿方才明明从她额头上摸到一把冷汗的;不过等他到了跟前,也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她果然既不发热,也不出汗了。
他便将信将疑的回头往门外看过去,仔细打量起门外卖唱的父女俩来;也就是这么一打量,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怪不得宓妹妹瞧见那小丫头便出了一头冷汗!那小丫头长得竟有五六分宓妹妹的模样儿!
庄岩也便抛给庄婷一个眼色,叫她好好照应韩宓,就转头大步往那父女俩身前走去,又索性连自己身边的小厮都不用了,就对那中年男人径直问起了话。
“这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开个价吧,死契的价儿!”
75.强买
暂且不论这卖唱的小丫头和宓妹妹长得有些像,说不准是韩家表姨夫外室所生,又不知何故被人拐带出来卖唱了,那就必要刨根问底。[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单只说两人这个像法儿,一旦哪天有人提起,有个卖唱女与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长得极像,宓妹妹的脸往哪里搁?
那也唯有先将人买到手再说吧,总之不能叫这小丫头继续卖唱了――庄岩这般想到。
那男人听了这话却是登时白了脸,随即就摆起手来,直道求这位少爷开恩。
“这是鄙人的亲生独女不假,可、可我们父女都是良民啊,眼下又不是遭了天灾吃不起饭,哪有卖掉亲生女儿给人家做奴才的道理?”
“少爷小姐们若是愿意听曲儿,我们父女便给少爷小姐唱曲儿听赏,旁的还请诸位开恩,别强人所难啊!”
庄岩便冷笑起来:“良民?良民可以口口声称不卖身为奴,却能拉下脸来带着亲生女儿四处流浪卖唱?爷怎么就不信你这个邪呢?”
庄婷的亲兄长庄峥也快步走了过去,与庄岩一样的冷笑起来,甚至不顾自家妹子和未来大嫂还在身后坐着,言语间分外尖刻。
“眼下你这女儿年纪还小,你便带着她抛头露面在酒楼卖唱,等再过几年是不是要将她卖进大火坑啊?”
“我告诉你少废话,别拿什么良民不良民的搪塞爷们,这个人我们今儿还就买定了!”
也不等庄峥的话音落下,整个儿酒楼里的客人几乎全都听见了一声凄厉呼喊:“大爷救命!小女不是这人的亲女儿,这人不是小女的亲爹,我是三年前被他拐来的!”
韩宓当然知道兰花儿喊的是真话,她还知道……这丫头也许真是她的好父亲当年在外不小心留下的骨血,只是她父亲死活不认,她到底没能将真相坐实。
可是前世这丫头被她搭救时,却分明不是眼下这个时候啊。
她又怎会想得到,她这通州一行竟将两人的相遇提前了这么些年,十岁的兰花儿也比十四岁时勇敢得多,竟敢当众便大声呼救,而不是等到几年后被眼下这个男人送到了青楼门口,却只会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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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这之前她也不忘先将帷帽戴好,以免叫那拐卖兰花儿的男人瞧见她的面容,再生了疑惑;等她在庄岩身后站定,便高声喝止了那个男人朝着兰花儿拍下的手。
“你是聋了不成,没听见这个丫头是我们要买的人么?你若再敢打她一下,我必叫人还你一百下!”
据当年兰花儿所讲,这男人真就是个拐子而已。
因此上韩宓也不怕以势压人,再叫这男人觉出兰花儿的身世可疑,又由此一路寻到温靖侯府或是韩家去,继而借此狮子大张口,甚至埋汰两家名声。
一个拐子若还敢大张旗鼓追到权贵之家、朝廷命官家门口要人去,各种哭喊多么委屈,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就不怕没命么!
只是韩宓也留了个心眼儿,这男人当初既能将兰花儿养到十四岁才往青楼送,那便也是个眼里只认钱的。
青楼倒不是不买七八岁、十来岁的小丫头,只是小丫头不值钱罢了,这拐子又怕兰花儿有家人正在四处找她,也便不曾做那将人拐到手便立刻卖掉的傻事儿。
可若是这男人将她养到十四五岁就不同了,送到青楼的价格必要翻上三五翻也不止,更别论兰花儿会唱曲儿,在他身边多留几年不但吃用不了什么,还不少赚赏钱。
韩宓也便虽然开了口,却提也没提这男人是个拐子这档子事,只要这人愿意乖乖收银子交人。
庄岩既是早就发现兰花儿长得与韩宓相似,也早就打定主意要买这个丫头,此时听得韩宓这般喝止那男人了,便继续冷笑着叫他开价,同时也不忘给身边长随与小厮们使了个手势。
这包间门外的走廊便在一眨眼间,左右两头都被庄岩的人占住了,虽然很多客人都听见了兰花儿的呼救声,才一露头却瞧见这幅景象,登时被吓得又回了自己房里或是桌边,再也不敢掺和一星半点。
那拐子也便知道这是遇上了硬茬子,脸色越发惨白,膝盖一软便扑通跪了下去:“少爷小姐饶命,少爷小姐饶命,小的冤枉啊。”
“小的可没拐过这丫头,她分明是小的在桥底下捡的,不信你们尽管问她!”
“只要少爷小姐答应饶小的一命,也不将小的往官府送,小的这就将她白送给你们都成……”
“若少爷小姐能看在小的养了她三年的份儿上,可怜可怜小的,愿意随便手指头缝儿里漏点银子就更好了!”
他方才之所以张嘴就说良民不卖身,也是怕对方是个强买强卖的主儿,给的银子不尽人意,这才想要拿捏一把。
可是现如今真叫他得知对方果然是个强买强卖的,更甚至是他根本得罪不起的,兰花儿那死丫头又不知中了什么邪,张嘴便大声喊起来,他还能如何?
银子这东西再招人稀罕,哪有命值钱!只要他命还在,上哪里不能再拐、不,再捡一个孩子来?
韩宓不由得冷哼一声笑起来。
兰花儿当年被拐时刚刚死了娘,去桥下给她娘烧七的时候饿晕了,醒来便已是在这拐子家里,这人还死活不放她离开,又逼着她学起了唱曲儿,不听话不是一饿三五顿,便是劈头盖脸连抽带打,这不是拐的还算是捡来的?
这世上有捡金子的有捡银子的,还有捡大活人据为己有的?倒是再去捡一个给她瞧瞧?
可这人既然已经松了口,韩宓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以免节外生枝。
她就伸手招呼兰花儿到她身边来,又轻声将余下的买人做契等事宜全交给了庄岩,就带着人往里头走去。
其实论起来兰花儿既不是这个拐子的儿女,又不是他花钱买来的,买卖契书做不做都成,就算是伸手将人抢走,亦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们这一方手里要没个契书,说起来也不够硬气不是?
将来等她真将兰花儿的真实身世弄清了,再寻思下一步该怎么做、譬如销了奴籍也来得及。
等韩宓将兰花儿带到庄婷身边,庄婷也终于将这小丫头的脸蛋儿看得更清楚了,她不禁一捂嘴。
这、这小丫头和早两年的宓姐儿长得真像啊!
只不过宓姐儿是微微上挑的眼梢儿、鹅蛋脸,这小丫头却是眼角高挑得更厉害外带一张瓜子脸,嘴唇也比宓姐儿薄两分……
庄婷便一边掩着口,一边对韩宓露出了疑问神色,显然是在问,难不成这小丫头是你亲妹子,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还丢过一个妹子的。
兰花儿既是一直与她的拐子养父在通州各个酒楼饭庄卖唱,早就学会了在客人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儿,韩宓后来又手疾眼快的戴了帷帽,她也便从始至终都不曾看见过韩宓的长相儿。
就是现如今她仿佛已经脱离了养父的魔爪,她也一直都不曾抬头,更是连一个谢字也不曾说过,只因她也明白,面前这几位少爷小姐若要买她,得她养父写下卖身契才算成了。
她也就不曾瞧见庄婷的疑惑与惊讶,更不曾瞧见韩宓对庄婷摇了摇头。
韩宓不可能不摇头,谁叫她在前世也没弄清过兰花儿的真正出身。
她只是从兰花儿对被拐之前的描述中猜测,兰花儿的娘要么是谁的外室,后来却被抛弃了,要么就是个寡妇,可惜这娘儿俩在京城又没半个亲戚朋友,也便连她派出去的人都无从可查。
而她那位好父亲收到她的信后,又不但不承认曾经有过外室,还几乎将韩宓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仿佛若不如此,便是他被亲生女儿沾污了高洁的名声。
只是如今韩宓再回想起来她父亲骂她的那些话,她却突然醒悟过来,她那封信里并不曾提起过兰花儿这个人,只是询问她父亲到底置过外室不曾。
她那好父亲说不准将她的询问当成责问了吧!他定是以为她是责问他与孙氏最早的苟且呢!
可她之所以并没提及兰花儿一个字,她只是怕被孙氏瞧见信的内容不是么?
若叫孙氏那个恶毒妇人得知兰花儿可能是她父亲的骨血,再想方设法要了兰花儿的命怎么办?
兰花儿如果不是她父亲的女儿,她当然可以一直将人留在身边,或当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或者索性给了金朝德当偏房――谁叫这孩子长得与她有几分像,她便再不能将人嫁给家中管事。
再说给金朝德做偏房也不是什么委屈事儿,要知道她这个正房太太对待金朝德的小妾姨娘可是好得很,吃喝供养生孩子样样都照顾得极周到,前提是别闹幺蛾子。
可若兰花儿真是她的异母妹妹呢?
那她就不能总将一个未嫁的妹妹留在身边啊,金家只是她的夫家而已,她既是父亲健在,又哪有在夫家养着妹子的道理?
就算她为了提防孙氏,便提早给兰花儿定了亲事,等到待嫁的头几天,她还不是得将人送回京城韩家去,这几乎就是将人送进必死之门了……
韩宓也就在摇头之间,又一次将孙氏恨得入骨。
要不是因为孙氏的存在,她当年也许早就将兰花儿的身世弄清楚了,兰花儿也不会因为非得替她生个孩子,便送了命!
76.教训
韩宓也曾经想过,兰花儿不过是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当年怎么就值得她对这丫头多上几分心。(.无弹窗广告)
尤其这丫头要真是她父亲的骨血,她明明该憎恨这丫头甚至这丫头的亲娘不是?怎么反倒成了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就非得百般照料兰花儿不可了?
想来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再不然便是两人本就长得相像,又都没了亲娘吧……
韩宓这才觉得必须得将这丫头看护好,就像将兰花儿当成另外一个自己一样,也算聊以慰藉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当年才会在并没护住兰花儿之后,几乎自责了半年有余,恨自己不但中了孙氏的诡计,如今就算没孙氏从中作梗,却也连个兰花儿都没保住……
只是韩宓也清楚,如今和当年不一样了,兰花儿的亲娘虽然死了,她娘还活着――那她若是将兰花儿带回家里去,会不会又令已经趋于安定的父母之间又起波澜?
也就是她默默犹豫的工夫,庄岩那厢已是将兰花儿的卖身契拿到了手,与庄峥一起回到包间来后,便将那卖身契连带兰花儿的旧户籍一同递给了韩宓。
“这拐子也是个心眼儿多的,想来是随时都打算将人卖掉,再不然便是怕这丫头偷了东西跑掉,也便将他三年前替她办的户籍一直都揣在身上贴身藏着。”
“如此倒是便宜了我们,不用再派人押着他回去取一趟了。你先将东西收着吧,等我们回了内城,再差人拿了这个去官府备案也不迟。”
庄岩自是从没亲自买过人的,在座的庄峥等人更没有这个经历,好在一行人既然带了不少的长随小厮,也便有人提醒着单做卖身契不成,还得叫拐子将那丫头的户籍交出来。
那丫头虽是拐子拐来的,若没个户籍岂不是更说不清,谁会信他敢将一个黑户带在身边卖唱三年整?他必是早就托人给这丫头办了身份。
那拐子又不能将外人带回他的老窝儿去,再叫自己的所有行踪再也逃不过旁人眼睛,外带着庄岩许诺给他的银子已经不少了,他也就只好不情不愿的将户籍掏了出来拱手奉上。
既是卖身契已经做好了,韩宓也便不再多想,左右她还要在通州再住几日,慢慢筹划也来得及。
她就笑着接过庄岩递给她的两份文书,叠好后放进自己的荷包里,随后便摘了帷帽,准备众人一起用些午膳,便要赶回别院去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兰花儿既是一直都不曾瞧见韩宓的模样儿,此时再见到她论理说也该有些惊讶;可青芽几个丫头却没从她的脸上瞧见一点异常,便都忍不住抬头看向韩宓。
韩宓忙笑着对青芽摆了摆手,叫她别大惊小怪,又轻声叮嘱兰花儿说,这个姐姐叫青芽,你先跟着她和另外几个姐姐一起下去用饭吧,我们这里不用伺候。
等青芽等人带着兰花儿全都下去了,韩宓这才轻声给也很疑惑的庄婷等人解释起来。
兰花儿才刚多大点儿?又是个三年前就被拐了一直卖唱的,想必连个清楚些的镜子都没照过两回,她哪里知道自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儿?
庄婷一想也许真是这么个理儿,便连声叹了两口气:“敢情许多人家的姑娘连水银镜子都没见过?”
亏她方才一路上还和宓姐儿说,这通州的民风这么开放可真好,其实哪里是开放呢,这真是宓姐儿话中所说、是不得已的抛头露面谋生才对呢。
不过庄婷也颇为韩宓忧心,忧心得与韩宓自己差不多,那便是如今平白跳出来这么一个长得像宓姐儿的丫头,这又该如何跟宓姐儿的娘交待。
如果这只是机缘巧合也就罢了,这世上经常会有长得相似的人却没什么血缘,就这样也还得琢磨琢磨该怎么安置那丫头呢,譬如再也不能叫她露面。
更别论万一那丫头果然是韩大人的骨血,韩太太如今又怀着身孕,这韩家岂不是才赶走了虎又来了狼?
既是几个小儿女跟前都没有长辈,这饭桌上也不是在家要格外讲规矩,韩宓也就不曾在意食不言,她便一边灵巧的给周围几人布菜,一边笑道,我娘那厢倒是好说。
“我娘如今在意我那没出世的弟妹在意得很呢,哪怕是故意激怒她,想叫她轻易动怒也是不能够的。”
虽然若是叫她说,一个人若还能动怒便是还没心如死灰,如今……她却真是巴不得她娘对她父亲灰了心,只有这样今后才不会再为她父亲所伤。
再说只要叫她娘瞧见兰花儿长得和她那么相像,她将来又是要做温靖侯世子夫人的,她娘也不会愿意叫兰花儿流落在外不是么?
哪怕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女儿,兰花儿的亲娘不是早亡故了么,还能对她娘造成什么威胁呢?
虽说若真有兰花儿这么一个人整日长在自家后宅多少有些碍眼,大不了不叫她往正房跟前去便是了。
另外韩宓多少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机,那便是如果兰花儿真是她的异母妹妹,若将这丫头养在自家后宅,对她父亲无异于是种敲打,倒看他今后还会不会随意出去流连花丛,继而造下与兰花儿一样的孽来。
……只是别看这几个小的是如此轻描淡写,就连韩宓也一样,等他们午后回了别院,跟车的婆子先报了进去后,袁氏便有些皱眉。
如今岩哥儿几个倒是都大了,她也便愿意撒手叫孩子们自己出去闯荡闯荡;可这岩哥儿也不过是这几个月才独自出门罢了,出去一趟便敢买个丫头回来?
要知道温靖侯府自有自己的家生子,一代又一代的供着主子使唤呢,只有些不讲究的差事上若是少了人手,一时半刻填补不上,这才会找来相熟的官牙,买上两个妥帖的人用。
温靖侯府这些年来哪儿曾出过路上买人的事儿,倒是在岩哥儿这里开了戒,还是带着宓丫头一同出去惹下的,这叫宓丫头怎么看?
因此上等庄岩和韩宓等人也都回到袁氏的正院,几个孩子便都瞧见她脸色不善;待袁氏张口责问起来,众人这才知道是跟车的婆子提前给袁氏传了话。
只是韩宓也知道,袁氏此时这毕竟是张口教训儿子呢,轮不着她上前求情,她就给青芽使了个眼色,叫青芽将兰花儿带进来。
滕妈妈等人便只瞧见青芽悄悄退了出去,旋即就又领着个小丫头进了来,不由得暗自在心里叫了一声不好。
韩家大姑娘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这一次明明是世子爷的不是,以温靖侯府的规矩来说就不该随便乱买了人,韩大姑娘不但不去替世子爷说几句好话,求夫人息怒,还敢叫青芽将人带进来?
这不是伙着世子爷一起惹夫人生气么!亏着夫人还想替韩大姑娘撑撑腰,以免世子爷今后还犯这毛病!
可就在兰花儿随在青芽身后进来后,众人也便都瞧见这小丫头的面熟得很,滕妈妈更是一眼便发现,这小丫头竟与韩大姑娘长得分外相像。
她便连忙按住心头惊讶,轻轻走到袁氏身旁,示意夫人暂且先别教训世子爷了,先瞧瞧世子爷买回的这丫头再说也不迟。
也正是袁氏这抬头一看之下,她便知道自己这是冤枉了自家岩哥儿。
这小丫头简直是与宓姐儿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啊!
那么别说是岩哥儿瞧见她便得想方设法将人买回来,就是她自己遇上这样的人,也得二话不说便得出手买人了,买不来还得用抢的!
宓姐儿将来可是要做自家媳妇的,怎么能叫这么一个长得分外相似的丫头流连于酒楼饭庄卖唱!
袁氏便柔软了神色,转头朝长子颇带愧疚的笑起来,好在也不等她张口说些什么,庄岩就连忙笑道,母亲放心,儿子已将母亲得紧教导都牢记在心了。
那小丫头是长得像宓妹妹不假,可这话却不该挂在自家人的嘴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便是了。
宓妹妹心眼儿倒是不小,想来也不会计较谁拿她和一个卖唱的小丫头比较容貌,可是不拿她和两旁世人相提并论也是礼貌不是?
更别论他怎么能叫母亲当众给他道歉,说是错怪了他?
袁氏不由得欣慰满腹,直道她这长子还真是长大了,眼下明明不是他的错,他也能如此担当。
等兰花儿又跪下给众人一一磕了头,说是谢谢夫人,谢谢少爷小姐的救命之恩,袁氏便叮嘱滕妈妈将人带下去好好安置了,言之意下便是不能再叫这丫头轻易出来见人。
至于那提前进来给她报信的婆子,想来也是没瞧见买来的这丫头长得什么模样儿,论起来这也不算什么错,当然也就不必追究。
袁氏这么想罢,待兰花儿离去后,便笑着将韩宓拉到她身边,说道你倒是个机灵的:“你这是知道只要叫表姨母瞧见那丫头,便再也不会怪岩哥儿胡闹了?”
见得韩宓轻轻点了点头,袁氏愈发欣慰,欣慰于想当年她才刚嫁进温靖侯府时,她婆婆也总当面教训她夫君,她却总是迫不及待抢着替夫君说好话那个,也不知惹得婆婆生了多少暗气,既气儿子不听话,又气媳妇不帮她。
她曾经还很委屈,委屈于明明夫君也是她婆婆的儿子,婆婆怎么就不愿意瞧见她言语上帮着夫君说话儿了。
可如今轮到自己要娶儿媳妇了,袁氏这才明白,女子若想做个好媳妇,哪里是只帮着夫君说话就够了的?谁愿意娶个和夫君一心、却不将婆婆放在心上敬重的媳妇!
77.春光
这之后又在别院住了两日,梨花林的繁花似锦似乎已经到了尾声,日复一日都有更多的花瓣飘零下来,铺得林中地面如雪。(.)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清早,韩宓正欲趁着树上还有些花朵,便将它们合着露水摘下来,再抓紧酿些梨花酒,庄岩派出去的暗卫终于回来复命,说是金家人已经发现孙氏吊死在了直沽那处宅子里,想必顶多一日过后,便会传到京城的苏寅生耳朵里。
韩宓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饶是她再想掩饰,手中的花筐也还是落了地,又不可抑制的掩口笑起来,要不是这梨花林里还有旁人,她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她就说么,那苏寅生虽然敢于派出军中手下去劫了孙氏的车,又将人一路送到了天津卫,他也不可能留下太多人手护卫孙氏。
那些人在京城既有家小,又有正经差事,谁会宁愿留下来给孙氏当那看家护院的狗?再说就算也有三两个愿意留下的,他们哪里敌得过乔家兄弟的身手呢?
如今好了,那孙氏竟然这么快赴死去了,还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韩宓终于替她娘报了仇,也替青芽报了仇,孙氏再也别想踏进韩家大门一步,再也别想左右她韩宓的命运,苏樱也别想再染指庄岩!
至于那金家,她韩宓当然不会再嫁进去了,而那苏樱经了此事,亦不要再想嫁进那奢华的后宅做她的金家阔太太!
韩宓便在笑罢之后,敛衽给庄岩施了个礼,喃喃道这一回真是多谢岩哥哥援手了:“要不是你帮我这一回,那孙氏离开了京城便天高水长,我娘受过的那些委屈真是再也没法追究了。”
她是从没与庄岩说过,她非得要孙氏这条命不可,再说庄岩帮她也等于帮自己;可是谢意该表达还是得表达的,她总不能话里话外撺掇了庄岩替她出手,事后却装作无事人。
她明明心里快活得不得了不是么?她明明早就将自己的迫切展示给庄岩知道了不是么?
如今愿望已成,她凭什么假装站干岸?
庄岩先是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谢意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声道宓妹妹快别如此多礼,待她直起了腰身后,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便都忍不住相视着又笑起来。
庄岩当然是觉得她多礼了,谁叫她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更别论若真叫孙氏在金家立住脚,将来的麻烦事还多着呢,那何止是宓妹妹的麻烦。(.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只是如今再瞧对方全都顶着不少的花瓣,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两人哪里还正经得起来?
二人便不由得互相指着对方笑起来,韩宓更是连忙挽了挽袖子,便踮着脚替他摘起头上的花儿来。
“说起来若真想好好酿几坛梨花酒,这将落的花是味道最差的。”韩宓一边给他清理头发,一边絮絮的说道。
“说来也怪我,早几日我便该趁着有些花苞将开未开,就来多摘几篮子,等秋天也好叫岩哥哥尝尝我的手艺。”
……只可惜她心再大,也架不住一件事又一件事的全压在她心头,桩桩件件都还见不到结果;再说有她前世的遭遇摆在那儿,她哪里敢真叫自己胸怀宽广呢?
不论是孙氏还是苏寅生,一天没叫这些人扑进泥潭再也冒不出头来,她就一天不踏实!
这采摘梨花酿酒的事儿也便一推再推,直推到今日方才真正动手,可那梨花却不等人,它们都落了。
庄岩从不知韩宓会酿酒,更不知她起了个大早来采摘梨花还是要为他酿酒,闻言眼睛顿时便亮起来,仿佛韩宓给了他个大惊喜。
“这有什么的?大不了等明年梨花才刚开时,我便带着宓妹妹来这儿住几天!”
“我个子又比宓妹妹高,到时候你尽管喊着我来给你打下手,保准不出半个时辰便采上两大筐花苞,一筐酿酒,一筐做梨花儿酱。”
韩宓便笑了,是啊,这有什么的,她既然又回来了,她也再不会被谁蒙骗了去,今年的梨花虽然谢了,不是还有明年,还有后年,还有岁岁年年?
只是眼下这梨花到底还没凋谢干净,春光正好,也不能平白辜负了不是?
她就忙笑着招呼青芽再去拿个花筐来,递给庄岩便招呼他与她一起摘起花瓣来,等到天光大亮之后,两人加上青芽已是足足采了三篮子花瓣,目测起来最少也能酿上四五坛酒。
其实若只从名字上论,韩宓并不是多么喜欢梨花,谁叫梨花便同了一个“离”字,就是梨树结了果子,也不带几个人分着吃同一个梨果,说是若如此便很容易分离。
可是梨花与梨果何辜?只要做人聪明些,走一步路时便看到百步,哪里会轻易惹来离愁!就像她当年要能深信庄岩对她的好,两人又怎么会平白分离!
似乎就是要给韩宓这份欢喜多添点彩,这日午后便又从通州码头上传来个好消息,韩家老太太已经到了,下船后便被赵管事安置在码头附近的客栈里,赵管事随即就亲自骑马奔回别院报信儿。
韩宓此时才刚歇醒午觉,听说了这个消息后,便张罗着与庄岩一同去码头上迎接她祖母――她祖母还是十来年前见过庄岩几次呢,如今哪里还认得他?
若是祖母犯了倔脾气,说什么也不信庄岩就是当年温靖侯府那个白胖小哥儿,且不说韩宓立刻就得赶过去救场,庄岩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谁知这一趟码头之行也就是多亏韩宓跟去了,否则单只叫庄岩独自去接韩老太太,还不知会怎么收场。
原来等二人才刚到了码头附近那家客栈,又被赵掌柜引领着来到他包下的那处小院,便听得小院门里传来一阵争吵声,待韩宓匆匆跑进去一瞧,方才知道这一趟不止是她祖母来了,她二婶也跟着来了。
她祖母和她二婶为了省钱,就搭乘了一条货船,也不知她二婶是犯了手粘的毛病,还是有其他缘故,如今便被那条货船的船家找了来,眼下正逼着她二婶快将从船上顺来的东西交出来。
韩宓闻言就黑了脸。
她那送去山东老家的信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说是自家娘亲怀孕了,还请祖母只带着妥帖的下人服侍着前来便好,万万不要呼朋唤友的,也免得太过热闹打搅她娘养胎。
如今她二婶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大不了住上十几日便再将人送走,可这随便在人家货船上往下顺东西,还叫人家货船的主人追了来……这是生怕韩家脸上有光不成?
那这一趟若只是叫庄岩自己来接,他又是个外人,他是该护着她二婶呢,还是替那船家说话,叫她二婶赶紧将那拿走的东西还出来?
庄岩既不了解她二婶的为人,说不准还会以为那船家是来讹人的,这事儿岂不就闹得越发大了!
她就又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也不惜将庄岩径直抛在身后,直到对上那船家的面,也不去跟她二婶见礼,便笑问那船家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若是船家真瞧见是我们家的客人拿了,我这便回房瞧一瞧,找到了便还给您可好?”
韩宓的祖母韩老太太此时想必正在客房里歇息,饶是外面再大的声音也没将她吵醒。
否则依着韩老太太的性子,说不准便得当众叫韩宓的二婶跪下施上家法了――老太太虽然向来看重银钱,却也向来懂得“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因此上韩宓也不等那船家答话,便转头看向她二婶连氏,又给她施了个礼:“这位便是老家的二婶吧,我是宓姐儿啊,二婶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辛苦了。”
“外头闹得这么厉害,怎么没瞧见祖母呢?是不是祖母也累得不善?”
“如此还请二婶看在祖母的面上,莫叫船家再不依不饶的吧,万一惊动老人家可是大不孝。”
说起来韩宓还是上一世回老家接她祖母时,和她二婶见过唯一的一次,只是就那一次也够了,早就叫她知道她的二婶是何等人品。
她也便张口就抬出了祖母来,她这位二婶虽是极爱贪个小便宜,却最怕被祖母抓住手。
连氏本来还想骂人的,骂这来接人的侄女儿怎么不问青红皂白便向着那船家说话,如今听得侄女儿张口就抬出了老太太来,她便匆匆将那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我、我……我刚想起来,颂哥儿下了船后便塞给我一个钗子。”
“这必是我和老太太忙着整理行李下船时,一眼没照顾到,颂哥儿便拿了船上哪个女眷的钗子当成了玩意儿。”
“颂哥儿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值得这么不依不饶么!”
连氏一边色厉内荏的喊着,一边也知道此地并不是登州乡下了,只得恨恨的从袖袋里掏出个赤金钗子来,劈头便朝那船家扔去。
庄岩本来一直立在一边不曾说话,如今见状连忙一把将那金钗捞在手里,也免得真砸在地上再变了形,再惹得那船家蹦着高的叫人赔,岂不是更叫宓姐儿挂不住脸。
等他再将那金钗递进船家手里,问道这位船老大找的是否就是这个:“既是东西已经找到了,还请您多多海涵,万万莫要再追究了,也省得大家都伤了颜面。”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已是速速的掏出一锭银子来,又在火石电光间塞进那船家手里。
谁知这就惹得连氏又在一边高声叫骂起来,口口声声都是在责问庄岩你是哪个。
“你这么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这是认定了做错事的是我咯?”
78.泼妇
连氏确实是个没安好心的,她很想将那金钗摔扁,也好出一口恶气,谁叫那船家一路追了来,任凭她怎么解释都不听,还说她若再不承认便拉着她见官去。[.超多好看小说]
她怕和人见官去么?她的大伯子可是顺天府的推官,打起官司来哪有不向着自家人的道理!
再说这一路上她和老太太虽是搭船的,银子也按数儿给了这船家,那些银子再买一支金钗也富富有余了,怎么就值得这船家不依不饶的!
更别论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关卡,每一道都要按着船上的货物收税,要不是老太太给了船家自家大伯子的名帖,这船家单是缴那过关税也够买几支金钗了,如今只是叫那船家将那省下来的税钱分她一半罢了,这怎么就不成了?
偏偏她那侄女儿来得巧,来了也不问青红皂白、便逼着她将已经到手的好处交出去,真是叫人懊恼死了!
还有她这侄女儿带来的少爷,又是个没眼色的,明知她想将那金钗摔个稀巴烂,却偏偏伸手将它接住了,这是合起伙来给她连氏没脸呢!还分不分得出谁亲谁疏了!
因此上连氏也便想都不想,就连声指责起庄岩来,话里话外都是嫌他多管闲事。
而庄岩既是从没与连氏这样的乡下妇人打过交道的,此时难免被连氏的胡搅蛮缠骂愣了。
他脸色通红的看着连氏,出口解释也不是,出口反驳还不是,张口自报家门越发不是,这又是怎么一个尴尬了得。
韩宓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就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令她忍不住便冷冷的看向连氏,那眼神中自然就带了一股“你再不闭嘴,我就叫人撕烂你的嘴”的威慑。
只是韩宓也清楚,这必是她当年在金家养成的习惯,容不得任何认违背她的话;而眼下她不过是韩家的大姑娘,她今年才十二岁,面前这妇人再招人厌恶,那也是她二婶。
她也便在连氏才刚觉察出了一些异常、旋即又有些瑟缩的时候,就顺势收起了狠厉的神情,迈步往庄岩身边走近了些。
等她走到他的肩侧站下了,又借着宽大袖筒的掩饰,轻轻隔着袖子拍了拍他的胳膊。
庄岩就垂头笑了。
宓妹妹这个二婶还真是个混不讲理的,可是谁家没三五个穷亲戚,这又有什么?再说这天下形形□□的人多着呢,哪就个顶个儿都值得他生气了?
只要宓妹妹一如既往的待他好就已足够了不是么?
韩宓也便眼见着庄岩的神色迅速恢复正常,她也随之松了一口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别看庄岩待她处处无微不至,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不惜放低身段儿,他骨子里到底是个勋贵子弟,想来他长到这十四岁,都不曾听过像连氏那么大声的指责。
如今不管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他自己个儿安抚了自己个儿,好歹先将这一篇儿掀过去罢!
她就再也不看连氏一眼,而是转头看向那个船家,眼神里全是“你还不快走”的催促。
那船家本来拿了金钗便想继续发作,责问连氏你方才不是跳着脚喊着你不曾见过这个,如今怎么又从你的身上掏出来了。
不过眼见着韩宓与庄岩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但几句话就叫连氏这个妇人将钗子掏了出来,这位公子还塞给他这么一大锭银子做补偿,他的气便消了七成。
他便慌忙对韩宓与庄岩拱手道,其实这一路上我们的货船可没少得着韩老太太照料:“要不是韩老太太拿了份名帖帮小的,小的还不知道得多上多少税。”
“论说不过是个不值几分的钗子罢了,若是小孩子只想拿去玩,小的也不该大张旗鼓的追来讨要。”
“可是、可是这钗子还是小的前年娶了我浑家后,给她买的第一件首饰,若是说没就没了,总像少了些什么。”
“还请少爷小姐大人大量,莫与小的这个小家子气的计较了吧。”
那船家说罢这话又连连作了几个深揖,便脚步匆匆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谁叫他眼瞧着连氏又因为他的几句话变了脸色,他若不赶紧跑掉,还等着这泼妇又现原形不成。
却也就是这船家跑掉之后,韩老太太也领着韩宓二叔家的幼子颂哥儿从房里出来了,看起来倒不像是被吵醒的,而是歇足了。
韩宓便索性再不提方才之事,就笑眯眯的匆匆迎到房门口:“祖母您来了?”
也不等老太太细细瞧瞧当年的小丫头长成什么模样儿了,韩宓已是一个大礼施下去,再被老太太伸手扶了起来,眼中还有来不及掩饰下去的泪光。
老太太哪知道韩宓这是想起当年的祖孙相处,那在金家相依为命的三年整?
要知道那时候的韩宓还没坐上大当家之位,与金朝德也远远称不上是夫妻情深,日子也便分外艰难呢……
老太太只以为孙女天生便是个孝顺孩子,这些日子又指不定如何眼巴巴的盼着她来。
等一众人又回到房里,老太太也便不由得伸手将韩宓揽进怀里,直道好孩子:“都怪祖母来晚了,叫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老太太这话当然不是胡说的,谁叫韩宓的信里写得清楚,说是她父亲收了个通房,那通房的身孕还比她娘早一个多月。
别看登州韩家老宅只是乡下地方,可越是乡下,就越少见庶子庶女这些混账的乱家玩意儿不是?
那么老太太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大儿媳妇和宓姐儿指不定怎么心焦呢,她哪里还坐得住?
只是等老太太又将韩宓安抚了几句,便瞧见一边的二儿媳妇连氏一脸的忿忿不平,另一边还站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这公子哥儿还一脸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宓姐儿。
老太太就想起宓姐儿的来信中提到她已经定了亲,定的还是温靖侯府的世子爷,想来这一位便是那位世子爷了。
庄岩既是瞧见老太太的目光已经看向他,他也便不等老太太发问,就快步上前给老太太施了个礼。
“韩家祖母这一路辛苦了,您还记得我么?我三四岁的时候您见过我几次的,我是庄家的岩哥儿啊。”
老太太顿时扑哧笑出声:“原来你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表姨母家点心好,妹妹也好,天天哭着喊着留在表姨母家不走了那个岩哥儿?”
“这还真是见风儿长呢,当年的胖小子眨眼就长这么大了,模样儿也这么出息了!”
庄岩顿时腾地红了脸,却也不忘连连点头,说他就是那个岩哥儿:“韩家祖母记性真好。”
此时也就不等庄岩的话音落下,连氏脸上的忿忿不平与些许厌恶已是立时消散了个干净。
她就说么,宓姐儿带来的这位公子哥儿怎么就敢于插手自家的事儿,原来这就是宓姐儿那个高门大户的未婚夫婿啊!
那她还怎么敢给人家掉脸子?
她这一回非得死乞白赖的缠着老太太跟了来,便是想多捞些好处的,若还没怎么的便得罪了这一位,岂不是白来了这一回!
殊不知韩宓虽然不忘与祖母撒娇,却也一直分出神来打量着连氏呢。
先不说她二婶这样的货色实在叫人提不起半点喜欢来,单只说这一次她这位二婶不但跟了来,还将颂哥儿也一同带来了,这是又与前世一样打上了她家的主意,想将颂哥儿过继给她父母不成?
只可惜前世她娘虽然早产了,丁香到底生了个儿子出来,也就令她二叔二婶的馊主意还不等正经实施就打了水漂儿……
那么现如今再瞧见连氏变脸变得如此之快,韩宓也不过是在心底冷笑了两声,便再也不想在她身上多费心。
她更是也不等连氏张罗起来,说是庄岩还不曾给她施礼问安呢,她韩宓也还不曾与颂哥儿认亲呢,就轻声问道,祖母若是歇息好了,这便与宓姐儿和岩哥哥一同回别院落脚吧。
“虽说那处别院是岩哥哥家里的,并不是咱们韩家的,到底也比住在客栈舒坦些。”
“岩哥哥的母亲温靖侯夫人如今也在别院小住呢,等见了祖母必然也很是欢喜。”
庄岩亦是附和道,他已带了马车来,临来前他母亲已是再三叮嘱过了,务必要将老太太接到别院去。
“就在晚辈和宓妹妹出门前,家母已是叮嘱了厨房,早早就为韩家祖母备起了洗尘宴。”
这时也不等老太太发声,连氏便夸张的哎呦了一声:“原来温靖侯府在通州也有别院,侯夫人也在别院小住呢?那我这便给老太太收拾行李去!”
其实连氏哪儿懂得什么叫“别院”,她只是巴不得早点离了这个客栈,也省得那个船家再找来不是?
她方才将那金钗摸出来摔过去前,可是悄悄掰下了个金叶子的……
再说温靖侯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儿?若是愿意接着老太太和她与颂哥儿娘俩过去住,岂不比这客栈强多了!
却也不待连氏抬脚,众人便只听得韩老太太一声怒喝,你给我站住。
“老二媳妇你倒是个会自作主张的?我叫你收拾行李了么?”
她们家宓姐儿是说给了温靖侯府不假,可宓姐儿既然还不是人家的媳妇,自家却拖家带口的住进了人家的别院,这是长脸的事儿么?
这岂不是叫人笑话韩家的女儿嫁不出了!
79.天理
连氏闻言便站住了脚,看似对老太太的话言听计从,脸上却也不禁浮起了恼怒神色。(.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只是张罗去收拾行李罢了,她又错在哪里了?难不成还能叫老太太亲自收拾行李,那岂不又是她的不孝了?
宓姐儿是还没嫁给温靖侯世子不假,可两人不是已经定了亲的,难道将来还会悔婚不成?
温靖侯夫人又早叫别院里摆了洗尘宴,那她们婆媳若是迟迟不到,不是又叫人家挑理了,既嫌弃韩家人不懂事,又得笑话韩家人不识抬举?
只是连氏一来就惧怕老太太得很,就算敢怒也不敢言,二来韩宓与庄岩还在场,她又敢说些什么?
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就算真想教训她,也已经抡不动拐杖了,她又给老韩家生了两个男孙,想来老太太也不会真将她如何。
可是谁叫老太太的大儿子、她连氏的大伯哥是做官的,只要她行差池错太多,韩家随时都可以翻脸休了她?
就说她大伯哥家这个宓姐儿吧,自打来了客栈后也不过叫了她一声二婶,那一声还是为了逼着她将那金钗交出来,这一家子怎么会将她一个村妇放在眼里。
若她连这个也不懂,还敢忤逆老太太,她这二十多年都算白活了!
连氏也便速速收起脸上的恼怒,低头垂手装出那副任凭婆婆责骂的小媳妇模样儿来。
韩宓将她二婶所有的脸色变幻与各色小动作全瞧在眼里,倒是不怒反笑,只因从她二婶这副表现瞧来,她这次悄悄写信给祖母、将祖母当做镇宅的大神搬了来,便是做对了。
她二婶连氏在老家乡下可是出了名的泼妇,即便占了旁人家的便宜也要将人骂个狗血喷头的,如今在她祖母面前却一声大气都不敢出,想来她父亲也得惧怕老太太三分?
她也就一边笑着安抚连氏,说是收拾行李自有青芽几个丫头呢,就不劳二婶亲自动手了,又一边转头笑着央求起她祖母来。
“袁家表姨母本就是为了带我来接您,又不想错过您在码头上下船的日子,这才早两日便来了通州等着,您如今已经到了,却不去别院上见见面住一日,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我表姨母的苦心?”
她知道她祖母这是明知自家身份偏低,若再上赶的往温靖侯府贴,便愈发显得自家像那迫不及待攀高枝儿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又与她父亲当年被她外祖父看上、最终定下她父亲给她娘做夫君不同,她父亲当初到底是个举子,又是个……才华横溢的举子,肯定能考上进士的举子,若是她父亲这辈子都不变心,说起来也不算委屈她娘。
可若是轮到她身上,她终归是个女孩儿家,温靖侯府又比她外祖父家还高贵几分,也便更加像那卖女求荣了不是?
她也便特地将袁氏的诚意婉转的表达了,也好叫她祖母知道,自家并不曾上赶的贴乎温靖侯府。
庄岩此时似乎也明白老太太的顾虑是什么了,便笑着与韩宓一起说服起了韩老太太,说是您不妨先别琢磨宓妹妹:“您只瞧在家母与何家表姨母是表姐妹的份儿上如何?”
也就是韩宓口口声声都将袁氏唤着表姨母,庄岩这话里又提起了何氏,韩老太太也便突然纳过闷来,自家的老大媳妇与温靖侯夫人还是表姐妹。
她就不再坚持自家那份矜持,便笑着招呼一路陪她来京城的丫头青果,还不快去帮着青芽整理行李。
等青果应声去了,老太太又颇为不耐烦的盯了连氏一眼,直到连氏后知后觉的也随着丫头们忙活去了,老太太这才轻声问韩宓,就在她没出房门前,外头那掀破天的吵嚷声是吵什么呢。
“是不是你二婶又犯了乡下妇人的毛病,给宓姐儿和岩哥儿丢脸了?”
谁知却也不等韩宓摇头,更不等庄岩粉饰太平,就只听得五岁的颂哥儿开口道,他在船上捡了朵金晃晃的花儿:“娘嫌我手脏,怕我把那金花儿摸埋汰了,一把就抢去藏在她袖筒里了。”
“祖母您快叫娘将金花儿还给我,我还要玩呢!”
韩老太太登时便明白了缘故,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只恨不得将那连氏立刻薅到跟前来跪着,再将韩家的家规给她背上一百遍。
话说别看韩家在京城说起来很是上不得台面,韩氏一脉在登州老家却也是那百十里方圆闻名的乡绅大族。
只可惜韩宓的祖父去得早,家道难免渐渐中落,饶是韩老太太再如何努力,也不过供出了韩云枫这么一个读书人,到了二儿子韩云杉这里,不但再供不起他读书向学,就连娶媳妇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得不娶了个寻常农户家的姑娘,便是现如今这一位连氏。
也就是这个连氏,自打过了门后可没少给韩家惹祸,恨得老太太真是怎么一个牙根儿发痒了得,直道这些年的祖宗规矩全在连氏身上坏掉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太太这一次也不会愿意带着连氏一同前往京城,她以为叫这个儿媳妇到京城开开眼,便会改了那一身的毛病。
谁知眼下连京城内城的城门还没摸到呢,连氏已经又开始手儿粘了,连船老板家的金首饰也敢昧下了?就不怕将颂哥儿一个五岁孩子也带累着学坏了?
好在也就趁着老太太恨得磨牙之际,韩宓连忙从腰上摘了个银镂空的香囊下来,又连忙塞在颂哥儿手里。
“颂哥儿也知道那金花儿是在船上捡的,并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是不是?”
见颂哥儿虽是满脸迷茫,却也不忘连连点头,她便又笑着告诉他:“你娘已经将那金花儿还给人家了,这就是在教给颂哥儿呢,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不要,姐姐是自家人,姐姐这个香球给你玩。”
其实颂哥儿不过是个孩子,又哪里懂得一支金钗多么贵重,只是瞧着金灿灿的好玩罢了。
如今瞧见韩宓塞给他的这个银香囊也不差,摇晃起来还泠泠作响,便兴高采烈的接了过来,又继续连连点头学话:“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不要,姐姐的东西是自家的,可以拿着玩。”
也就是因着韩宓如此乖巧的“见风使舵”,还捎带手又教了颂哥儿几句,老太太被连氏气得扭曲了的脸庞这才微微松弛下来。
等她又连声叮嘱了颂哥儿几句,可别将姐姐的香囊玩坏了,见得颂哥儿乖巧的应了声,又不忘谢过他姐姐,老太太的脸上也终于挂了些笑容。
这时再看只被她带过两年的宓姐儿,如今已是十年过去,当年的小毛孩儿都十二了,不但没被她娘娇惯成万事不懂的娇小姐,还这么落落大方,举止得体,老太太又含笑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怪不得温靖侯夫人早几日便来了通州等着接她呢,她的宓姐儿这么讨喜,温靖侯夫人稀罕宓姐儿也不奇怪不是?
老太太也便彻底开心起来,等青芽等人终于收拾好行李,即便她与连氏一车往别院而去,她这一路上也破天荒的不曾教训连氏半句。
要知道方才没上车前,宓姐儿和岩哥儿可一直都在刻意不提连氏的错儿,就怕她老婆子不给连氏脸呢。
她若偏在此时找起了连氏的麻烦,等到了温靖侯夫人面前,连氏却还哭丧着一张脸,岂不是对不住温靖侯夫人与两个孩子的好意了?
怎知连氏却是个不长眼的,再不然便是骨子里的毛病难改,上得马车后她先是不曾发现自家婆婆有什么不快神色,她便已是彻底松了口气。
此时再见得颂哥儿手里拿着个极其精致的银花球,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那贪欲便又径直窜到了头顶,也不管颂哥儿玩得正开心,便伸手欲夺。
只可惜颂哥儿虽然人儿小,眼睛却尖极了,还不等他娘的手伸到跟前,便迅速一头钻进他祖母怀里,口中还不停的喊着,不是自己个儿的东西不能要。
“这是宓姐姐给我玩儿的,待会儿还得还给宓姐姐呢!”
连氏不由得嗤笑一声,正想说不过一个银子做的核桃大小花球罢了,充其量也不过五钱银子,用得着再还给你姐姐么,就瞧见老太太狠狠的朝她望过来。
连氏慌忙紧紧闭上嘴,又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仿佛在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她并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老太太这才重新将目光收了回去,却也淡淡的开了口。
“你这是瞧着这银香囊不大,便以为它不值钱?”
“我跟你讲啊,这香囊一层套一层的,足足有五层之多,外头四层都是镂雕,最里头才是个小银碗,那小银碗里装着香料,不论怎么乱抖都不带洒的,单是手工银子便得六十两。”
连氏顿时惊呼出声,又慌忙在惊呼逸出唇边时捂了口。
我的天老爷,不过是个核桃大的小花球罢了,连料钱都未必值得一两银子,手工钱便要六十两?
这六十两工钱都足够他们一大家子在登州老家过一年半的日子了,宓姐儿却只是随随便便将它挂在腰上,又随随便便塞给颂哥儿玩儿?
这还有天理没有啊,一样都是老韩家的种儿,宓姐儿在京城就过着这样的奢华日子,他们一家子却要在乡下土里刨食儿?
80.巴掌
老太太却似乎一眼就望到了连氏的脑仁儿里,也便压低了声音笑道,怎么的,你这是又觉得老天不公了:“这银香囊可是你大嫂的陪嫁!”
也就是老太太这低低一笑和这短短一句话,就仿若一记重锤,重重砸醒了连氏的所有愤慨,令她突然也想起何氏的出身,与她连氏分明是天上地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也就怪不得宓姐儿连小小一个香薰球的手工钱都要六十两,谁叫宓姐儿的外祖家是高门大户呢?
却也就是何氏这个出身,便叫连氏突然又记起了初衷,那就是她这次带着颂哥儿来,其实是想将颂哥儿记在大伯哥名下,给大伯哥做嗣子。
如此一来不论她那妯娌何氏的出身有多高贵,陪嫁又有多厚重,将来还不都是她的颂哥儿的?
只是连氏也明白,这一次她那妯娌何氏又怀上了身孕,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婆婆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到京城来。
那么如果何氏这一胎还能生个女儿就好了……
连氏也便彻底忘了她对婆婆的惧怕,更忘了因为这种惧怕,她始终都不曾将自己的小算盘说给婆婆知道,再被婆婆骂她诅咒大哥大嫂两口子绝后。
她便轻叹了口气道,大嫂的娘家确实厚道得很,当年可没少给大嫂陪送财物:“只是不知道大嫂的肚子争气不争气,这一回能不能生个哥儿出来。”
“不过娘您也别担忧,万一大嫂这一胎还是个丫头,我就咬咬牙狠狠心,干脆将我们颂哥儿给大哥大嫂当儿子,这样他们膝下也就有了儿子,将来也不用怕断了香火。”
连氏的话音未落,就只听得耳边忽的一阵风声划过,还不待她仔细分辨这风声从何而来,脸颊上已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疼得她顿时哎呦一声,又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老太太。
她难道不是为了大伯哥两口子好?要不是大嫂生不出儿子来,当她愿意将自己亲生的儿子送出去,娘儿俩从此天南海北的再难见面?
她明明是好意啊,怎么婆婆却对她动了手?
老太太却是眼都不眨,手还依旧那么举着,眼睛里也仿佛能生出刀子来,仿佛是在告诉连氏,你若再敢乱说话,我还打你。
其实老太太在没接到韩宓的来信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想着既然老二家有两个儿子呢,老二媳妇又是个能生的,过门六年就抱了仨,若是老大媳妇依旧没个好消息,要不索性将颂哥儿过继给老大两口子算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可老太太这想法始终都不曾说出来过,只因她也仔细衡量过了,自己的大儿子才刚三十出头,何氏也才刚年满三十,说起过继未免太早些。
就算何氏真的再也生不出来了,在小两口儿才刚三十多岁就提香火,这是想咒大儿子死得早还是怎么的?
那么现如今竟然听见连氏张口就说何氏会再生个丫头,老太太当时就怒了。
何氏若真没怀上也就罢了,既然怀上了,怎么不盼着生个小子,反而咒人生个丫头?又咒人会断了香火?
连氏这张嘴真是贱!贱得不打不成了!
颂哥儿虽是玩着银香囊玩得入迷,却也听见了他娘说,要将他送给别人当儿子,又眼见着他娘随后就挨了打。
他难免被吓了一跳又一跳,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却也就是因为他娘要将他送人那句话,他还知道哭起来也是往他祖母身上依去,一边哭一边连声哀求道,祖母可别叫我娘将我送人,我也不再拿人家的金花儿了,祖母可别打我。
连氏捂着脸的手便软软的畏缩下去,连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也收了起来,只因她突然就想起之前在客栈犯了什么错,又想起她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只是别看她畏缩了,心头却依旧愤愤不平着,气恨那何氏仗着个好出身,又有着丰厚的嫁妆,便可以生不出儿子也能令婆婆向着她,而她不但整日里挨骂,如今还挨上了婆婆的打。
这时她便听得老太太一声冷笑:“你是不是还不服我为何打你?”
“我告诉你说,你那小算盘我清楚得很,过继儿子的话紧跟在你大嫂的陪嫁丰厚后头,当我老婆子是傻子不成!”
“你可别忘了,如今你大哥家里可不止你大嫂怀了身孕,还有个有孕的丁香呢,就算这两胎全是丫头,你大嫂能容一个丁香,便能容第二个,直到生出儿子算数!”
老太太过去也不是没在心里埋怨过,既是老大媳妇生不出,为何不给儿子挑两个丫头开了脸,大不了将来去母留子。
现如今倒是好,不但老大媳妇有了身孕,老大身边也有个丫头怀上了,这明明是双喜临门,怎么能叫连氏搅合了!
“因此上我打你这一巴掌也是教你学学乖,方才那话在我面前提一提也就罢了,若敢在你大哥大嫂面前提起来,你还想落到好?”老太太冷哼道。
也正是老太太这话跟得好,倒令连氏立时如同醍醐灌顶。
连氏就想起过去的十来年中,在她没过门前暂且不论,在她过门之后,大哥大嫂每年都要托人给老家捎回去二百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厚厚的年节礼,折合成银子又是百八十两。
那要是因为她的不懂事,在大嫂和那个叫丁香的还没生产之前便提出了过继颂哥儿,继而惹恼了大哥大嫂,再断了给老家的供给,老太太自可以留在京城养老,他们一家在乡下怎么过日子?
连氏就完全忘了脸还疼着,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娘教训的是:“您放心,我肯定再也不提过继的事儿了,哪怕这真是为了大哥大嫂好,我也一定不再提了!”
颂哥儿似乎也听懂了他娘这话,应当是不会再将他送人了,便靠在他祖母的怀里破涕为笑。
……韩宓又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一个银香囊,便令她的二婶利令智昏,提前提起了过继之事,这过继的算盘又被她祖母一巴掌打碎了。
等一行人到了别院,她便先下了马车,与青芽一起来到老太太和连氏的车前,先将老太太扶下车,又将颂哥儿抱下车来。
这时她就听得颂哥儿悄悄趴在她耳边说,祖母刚才给了我娘一个大嘴巴。
韩宓也悄声回他:“祖母打了你娘?为什么?”
“我娘说要将我送人!”颂哥儿又有些委屈,一边说一边微微扁起了嘴。
韩宓便连忙安抚起这个小堂弟来,心头却是忍不住暗笑起来。
尤其是等连氏下了车后,脸上仿佛还有她祖母那一巴掌的痕迹,她就越发觉得这一次将祖母请来是请对了,祖母在很多大事上还是颇为拎得清的。
而她二婶虽然不请自来,若能被祖母这一巴掌打消了过继的念头儿,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此时连氏也瞧见颂哥儿和韩宓的亲近了,亦是不由得露出笑容。
要知道宓姐儿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颂哥儿呢,小姐儿俩就处得这么好,将来大哥大嫂膝下若实在没个男丁,到那时再提过继也好,至少也能更加顺遂了不是?
也许就连宓姐儿都会替颂哥儿说话呢……那她这一回便彻底忍了吧,哪怕忍个十年八年也不嫌多!
也就在这当口,温靖侯夫人袁氏那厢也得了消息,继而携儿带女的亲自迎了出来。
等她和孩子们下了软轿,都上前与韩老太太见了礼,老太太又唤着连氏去给袁氏施礼,袁氏便清清楚楚瞧见了连氏脸上那个巴掌印。
好在袁氏到底不同旁人,不动声色这等事做得再熟稔不过;众人也便又重新上了软轿,浩浩荡荡往别院的内宅而去。
而庄岩既是个男孩子,年纪又不小了,他便一路走着跟在袁氏的软轿边,这一路跟随间,就叫袁氏知晓了连氏是个不大能上得台面的。
庄岩倒不是为了特地给连氏告状,连氏再是宓妹妹的二婶,在京城住些日子也要回登州了,还能与自家打多少交道?
只是连氏那做派既然摆在那里,说不得待会儿也会当众流露出来,他这也算是提前给他母亲知会一声,好叫母亲提前有个准备,以免到时候大伙儿脸上都不好看。
再说他母亲只要是愿意,那斡旋能力还是一等一的,叫母亲提前知道了连氏为人,待会儿也好多替宓妹妹担待些,周旋些。
袁氏既然明知韩家家世,也要定下韩宓做儿媳妇,便是早就知晓这样的人家必然会有几个连氏般的人物儿,心里也早就有了准备。
她也便在听罢长子的话后,便隔着轿帘告诉他,这话哪儿说哪儿了吧:“可别叫宓姐儿听去了,再觉得心里难受。”
庄岩便笑道母亲放心吧:“若不是怕她听了去,儿子也不会这一路上都跟着您的轿子了。”
袁氏难免“噫”了一声,继而笑道我们岩哥儿倒是个疼媳妇的,直将庄岩笑了个满脸通红。
这时这娘儿俩当然也就没想到,连氏既然在马车上挨了韩老太太那一巴掌,待会儿不论到了内宅,还是到了洗尘宴上,也便再也不敢胡乱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当真会以为她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怯弱小媳妇。
这般等到洗尘宴接近尾声时,袁氏便不免给了长子一个疑惑的眼神,疑惑于他之前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却也就在这当口,一直都很是乖顺的颂哥儿突然哭了起来,原来等他吃饱喝足了,便想再将那个银香囊拿出来玩一会儿,谁知却找不到了。
众人就只见得他一边哭一边对连氏抬起脸来,口口声声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那是宓姐姐的花球儿,娘快还给我,等我玩够了还要还给宓姐姐呢!”
81.问责
其实连氏这一回很无辜,她只是瞧见颂哥儿一直将那银香囊放在吃碟边,就很怕滴落了油水弄脏它,也便顺手将它收了起来,想着大不了散了宴席再还给颂哥儿也罢。(.)
既是婆婆已经告诉过她,这可不是简单的几钱银子打的首饰,这是六十多两的贵重物儿呢,她哪里敢昧下来变成自己的?
就算宓姐儿提前在家替她祖母准备了给庄媛等人的见面礼,可就在老太太给人见面礼的时候,她连氏也没眼馋不是么?
因此上如今听得颂哥儿竟这般哭喊起来,连氏顿时便羞臊得不行,只怕他再继续哭喊下去,她藏了船家的金钗那件事,也得从这小子嘴里秃噜出来。
连氏就匆匆伸了手,想去捂颂哥儿的嘴,谁知也就是这个举动,便将颂哥儿吓坏了,他就又一次哭喊起来,娘可别把我送给别人当儿子。
韩宓闻言就知道不好,也便来不及和任何人说一声抱歉,就匆匆站起身来跑到颂哥儿身边,又慌忙将他从座位上抱了下来,微蹲着柔声安抚起他来。
“姐姐方才都瞧见你将那花球儿放在桌子上,还滴了不少菜汤在上头,你娘瞧着它脏了,这才替你擦干净收了起来,你怎么就能不讲理的跟你娘哭闹起来?”
其实韩宓也并不知道连氏将银香囊收起来的缘故,只是若叫她选,她宁愿选择她说的这样;而颂哥儿即便因此就成了不讲理的那个,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呢,这样的小事谁都可以原谅。
至于连颂哥儿都知道连氏要将他送给别人当儿子,只要他不再当众提,想来众人也只会以为,这是连氏惯常在他不听话时吓唬他的说法儿。
这般一来韩家的脸面也就算是勉强保住了不是?她虽然并不是很在乎旁人怎么看韩家,那也得分是谁。
谁叫眼下聚集的众人既有她未来的夫家人,还有她的手帕交?若是连这些人怎么看韩家她都能不在乎,她的心得多大啊。
好在也多亏颂哥儿虽是连氏生的,到底是一直由韩老太太亲自教养的,连氏另外的一儿一女也是如此,只因老太太也清楚,连氏着实教养不出什么好孩子来。
那么听得韩宓如此安抚他,说是他娘替他擦干净了花球儿又放起来了,他便伸手抹了抹眼泪,又颇为羞涩的抬头看向众人,眼中也仿佛有种歉疚,歉疚于他的哭闹打搅了众人,又叫人笑话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袁氏便在此时无声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暗暗笑起来,笑她的岩哥儿还叫她替宓姐儿多担待些,殊不知宓姐儿自己个儿便将事情料理得极好。
总之不论岩哥儿这个媳妇到底是不是出身偏低,为人处世倒真是把好手,这个媳妇总算是没选错不是么?
连氏更是深深的松了口气,心中也不由得赞叹了宓姐儿一声,这孩子真不愧是京城长大,既有个当官的爹,又有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娘,也便养得如此善解人意。
要不是宓姐儿这几句话说得好,说将颂哥儿哄住便哄住了,她这张脸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连自己的儿子都直挺挺的往她脸上抹黑,这还是在侯府的别院做客呢,她成了什么人了?
只是连氏到底也没想到,等到宴席散了,又喝了片刻的茶聊了会儿家常,袁氏又亲自将她与老太太送到落脚的小院儿,等到屋里只剩下韩家自家人了,宓姐儿就开了口。
“二婶过去是经常在颂哥儿不大听话时,就吓唬他要将他送给别人当儿子么?”
“二婶也别嫌我一个晚辈管得太宽,若叫我说呢,颂哥儿年纪到底还小,哪里禁得住这般恐吓,二婶今后还是改改法子吧,万一因此闹得母子离心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尤其是眼下又不是在山东老家,而是颂哥儿从没来过的京城,要多陌生就有多陌生,这等要将他送人的话岂不是更吓人?说不得他夜里便得做噩梦呢!”
韩宓说罢这话也不等连氏解释,便叫青芽去找找滕妈妈,好和滕妈妈讨些治疗小儿夜惊的药丸来。
这次岑哥儿也跟着来通州了,他乳母那里肯定带着些常备的药。
“你就跟滕妈妈讲,我担心颂哥儿舟车劳顿太过疲累,乍一上岸的夜里肯定睡不踏实,滕妈妈和岑哥儿的乳母自然知道拿什么药丸给你。”她叮嘱青芽道。
她当然不需要连氏跟她解释什么,谁叫她早就知道连氏打的算盘,此时她说起这番话来,说是打连氏的脸也不为过。
更何况她这位二婶的主意再馊,也完全可以自己心里偷偷琢磨,叫颂哥儿都知晓了算怎么回事?
她娘如今可怀着身孕呢,丁香那肚子里也必然是个男丁,颂哥儿肯定是不会过继到自家来的,连氏却又总当着颂哥儿面前提起这事儿,不是吓唬孩子又是什么?
连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想将颂哥儿过继给大伯哥,此时被韩宓这般打脸,她也只能认了。
等青芽离开了,她便连连点头道,宓姐儿说得对,我怎么一直都没纳过这个闷来,还总用这样的话吓唬孩子呢:“如今多亏你提醒,二婶谢谢你了。”
这一来一去的既然也没瞒着老太太,老太太一直都在一边听着呢,此时又见得连氏竟然和宓姐儿一个孩子认了错,宓姐儿之前还并不曾用那直接撕破脸的手段,她便不忍不住将自家这个大孙女儿瞧了一眼又一眼。
这宓丫头才刚多大?怎么行事说话就像个老道的大人了!
话说那何氏虽是高门大户出身,她爹还做过吏部侍郎,想当年何氏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可也远远比不上宓丫头呢!
只是宓丫头再能干,到底是个晚辈不是?可若是有她老婆子这个长辈在就不一样了……
那就怪不得宓丫头背着她爹娘给老家去了信,连请她老婆子来替她娘打理家事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谁叫这丫头的娘太软和。
因此上等到众人第二日张罗回城时,老太太便拉了韩宓的手,说是叫韩宓与她同车。
“颂哥儿昨儿晚上吃了青芽拿回来的安神药,一夜里睡得极好,这一路上还指不定有多大的精神胡闹腾呢,叫你二婶带着他单坐一辆车去也省得烦我。”
韩宓也便知道,她祖母这必是看出什么来,这才要在路上询问清楚了,如此等到回了内城韩宅,祖母也便可以不用蒙在鼓里,当时就可以着手管家了。
她也便趁机抛给庄岩一个眼色,意思便是一切都等回城再说也罢,就先扶着她祖母上了车。
再之后不过是等马车缓缓驶出了别院,又才刚上了官道,老太太果然就开了口,笑问道宓姐儿你跟祖母说实话,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不是你爹早就请了郎中分头给你娘和那个丁香都把过脉了,丁香怀的是个男娃,你娘怀的却是个女娃?”
“再不然就是两人都怀的男娃,丁香的身孕却比你娘早太多,你们娘儿俩便怕你爹成了宠妾灭妻的,甚至叫庶长子压在嫡子头上,再叫你们娘儿们吃了亏?”
老太太当然希望自己的正经儿媳妇生个男孩儿出来,那丁香却最好生个女孩儿。
毕竟通房丫头哪怕生出十个儿子来,那都是庶子,即使记在大妇名下,依然名不正言不顺,说起来都见不得人,叫人老脸臊得慌。
再者说来,一旦不论大妇还是小妇都生个儿子,仿佛好听得很,大房多一个男嗣便多一分香火,可这等事儿……终归是个有面子没里子的懊糟事儿啊。
这且不说京城这样的大地方,单说她们乡下老家,这样儿的事儿还不是多了去了?
那隔壁村里已经败了家的曹家,不就是庶长子庶次子全都比正房生的嫡子大了好几岁,后来等曹老爷驾鹤西去了,两个庶子就联手夺了本该属于嫡子的大半家产,这才叫好好的一个大户就散成了三支,个顶个儿的都没立起来?
他们家眼下最好最大的那一块田,就是从老曹家的庶次子手中买来的呢,那败家子卖了地后,没几日便将银子花用了个精光,眼下可就差去要饭了……
只是老太太也明白,愿望再美好,它也顶不过老天爷捉弄人,老天爷要不是个爱捉弄人的,她那长房长孙如今都七八岁了不是?
而她再是个乡下妇人,她也知道不论是丁香的身孕还是何氏的身孕,都还不到郎中能把脉分辨男女的时候。
她此时这么问一声,也只不过是假借这样的话,探一探何氏和宓姐儿娘儿俩的担忧罢了。
这样等她到了大儿子家,也好就事论事,早早打消了何氏的忧虑,免得叫何氏养胎都养不好,最终又耽搁了她的长房孙儿……
谁知韩宓却摇了摇头,连声道这样的小事还不足忧虑:“如果只是这等小事,实在用不着宓姐儿大老远的请祖母出马,宓姐儿自己便能解决了。”
这话难免将老太太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连庶子生在嫡子前头都叫小事了,宓丫头也不曾放在眼里,难不成、难不成是她那不争气的大儿子做了什么人愤天怒之事!
82.定海
韩宓既是敢将老太太请来,便没打算将她那好父亲的所有作为隐瞒下来,虽说事态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大有变化,她的好父亲亦是变了个人似的,她还是不会隐瞒。[]
眼下那孙氏是已死在了天津卫的直沽镇,前一世的一切都不怕再重演不假。
可是谁知道等那孙连堂将断了的腿儿养好了,那秦阁老一派也纳过闷来,又会选出个谁来继续孙氏的角色?
就算这些人也知道孙氏是不可代替的,外带着韩云枫那本黑账已经不在他们手中了,哪怕找来三五个如花似玉青春年少的女子、也不好再勾着韩云枫如何,万一他们又在韩云枫的仕途上想了辙,动不动就给他下别的绊子呢?
就说那孙连堂断了腿后,不就授意他家的管家,将那卫木匠一家几口全告到了她父亲面前?
她父亲若真为了奉迎孙连堂、真敢抓了人,也便一头撞进了孙家的圈套。
因此上她祖母这个定海神针是必不可少的,至少有她祖母在,便能隔三差五就督促她父亲,万万不能再往歪门邪道上走;哪怕真是指望顺天府替他们办案的普通百姓,她父亲也最好别再收人家好处了。
这般一来她娘也就可以只管安心养胎,更不用操心她父亲再出什么昏招儿,继而连累一家子……
韩宓便先是连声将老太□□抚下来,请老人家不用太忧心,说是一切还都在掌握中,这才缓声提到了苏同知当年留给孙氏的那个账本,而那孙氏又是如何挟账本之威风,外带上美色引诱,继而如何成了她父亲暂时的外室。
这时也不用韩宓再将孙氏如何借助了她父亲之手,就源源不断将那加了甜茄汁的毒物送进了自家后宅,老太太已是额头见汗。
她老婆子就说么,老大虽是个做官的,一年的俸禄银米有数儿,怎么单是送回老家的那一份,便已是比俸禄多出不少。
老大却一直安抚她说,还不是何氏打理庶务打理得好,自家的产业便每年都有银子赚,产业也在一点点增加,这才能叫老家的日子也越发富庶起来,她也就信了。
如今再一瞧,这哪里只是何氏打理产业赚的银子多,敢情老大在官场上也没少捞,要么怎么就会被人记了黑账,还拿来要挟他了!
“那若是照着宓姐儿这话说来,那孙氏定然也不是做个外室便知足的吧?她是不是还想逼着你爹休了你娘,再将她明媒正娶抬进门来?”
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只盼着等马车到了内城,便立刻打上孙氏的家门。[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孙氏明明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罢了!哪怕她亡夫再做过同知大人,她就比何氏这个原配正妻高贵了不成?
就这么一个肮脏货色还惦记着嫁进韩家门,真是想得美呢!
韩宓轻笑:“她倒是想呢,可她是谁家的王母娘娘不成,她怎么想便能怎么做,做了也都能令她顺心?”
老太太顿时有些惊讶,惊讶于既然自家大儿子被那孙氏抓了短处,怎么到了宓丫头口中却还如此轻描淡写,一副绝不会叫那孙寡妇得逞的模样儿。
她随后也便得知,宓丫头的婆家在此事上出了大力,如今已经将那本黑账悄悄拿到了手,那孙氏前些日子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婆家,已经被婆家送到老家的家庵里带发修行去了。
韩宓当然要将孙氏之死先隐瞒下来,这也是唯一必须瞒着她祖母的,至于过几日孙氏的死传开了,她亦不会叫她祖母怀疑到她身上来。
那孙氏既然都被婆家送去家庵了,她韩宓何必不依不饶追着人家要人家一条命?
虽说等孙氏往自家送过有毒的补品之事也被撕掳开后,说不准老太太还恨不得挠死孙氏呢,那也只能想想,又不能真做不是?
这时韩宓也便清清楚楚的听见老太太长长松了口气,又旋即连声问她,既是你婆家在这事儿上帮了你爹的大忙,那账本可曾交给你爹没有。
“祖母觉得是该交给我们老爷好呢,还是不交给他为好?”韩宓并不直接回答老太太,而是反问起来。
老太太也不以为忤,反而摇了摇头:“若叫我说就不能给他,也省得叫他仗着总有人帮他,今后就越发管不住手脚。”
“万一哪天有人帮不上他了,或是没赶上正点儿,他便被皇帝叫人拿着下了大狱,那岂不是反而害了他?”
“可要是叫他一直以为那账本还在外头飘着,他心里害怕得很,今后为官才能更加谨慎,手脚也就不至于不干净了不是?”
想当年在自家村子里,几个半大小子总是凑在一起去邻村偷鸡摸狗的,也不知自家大儿子怎么就和那些人混到了一处,被她得知后便是一顿好打,足足打断了六根藤条,他之后不就再不敢了?
倒是另外几个小子家里,不是当爹的护犊子,便是当娘的太溺爱,每每被失主找上门去要说法,都极力的护着自家孩子,甚至不惜和失主打上一架。
如今再看那几个小子哪有一个出息的,听说半年前还有一个杀了人,只因为偷牛时被人家主家发现了……
因此上那黑账本若放在旁人手里,那便如同随时举着都要落下的藤条。
可若是将它交还给大儿子,大儿子今后可能就不只是收些贿赂那么简单了,抄家灭族的贪赃枉法之事想必也敢干。
韩宓忍不住眯眼轻笑,既笑她祖母的明白,又笑自己请神请得好,却也不忘点头道,祖母说得正是。
“宓姐儿也是这么想的,在您没到之前,也便一直都没敢将账本交给我们老爷,只等您示下呢。”
老太太也笑了,笑道如此一来她便放心了;韩宓这时才敢轻声告诉她祖母说,那孙氏还曾经借了她父亲的手,往自家送了不少的腌臜东西。
“这也多亏我娘一直都用着太医的调理方子,那方子不能和补品一起用,要不然我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指定保不住了,甚至自己的命也得跟着一起交代了。”
韩宓请来老太太本就为着两件大事,一件是请老太太多多监督她父亲,一件便是请老太太多照料照料她娘的饮食起居。
那么这毒物一事她当然也没必要瞒着,再叫老太太以为她娘多娇气——她娘不过是怀个身孕而已,吃食上便各种精心,当旁人都不会生孩子不成?
再说若她不将此事告诉祖母,祖母又哪知道很多人和很多事的厉害呢?
要知道她父亲可是祖母的亲儿子,又是老韩家几辈子读书读出来的唯一一个“好苗子”。
万一祖母突然犯了糊涂,抱着那只管帮亲不帮理的念头儿不撒手,她哪里还是请了尊神来,这分明是又给父亲找了个干坏事的帮手了!
老太太确实被韩宓吓得不善,只因这一路来她已经将自家大儿子的这错那错听了个满耳朵,殊不知还有更大的错处等着她,令她险些没了大儿媳妇和长房大孙子。
只是老太太到底是摔打了多年的老人精儿了,外带着韩宓也说了个“多亏”,那腌臜东西到底没被何氏吃到肚子里,老太太的惊吓顿时便被满腔怒火取而代之。
要不是祖孙俩如今正坐着马车回城,车队里还有温靖侯府的娘儿几个,还有另外几家哥儿姐儿,老太太这便敢叫车夫将车一路赶到砖塔胡同,再将那孙氏一把把撕碎,这也难解心头之恨。
老太太当然清楚始作俑者并不是别人,而是她那好儿子,要不是他做官时的手脚不够干净,下了衙又管不住色心,孙氏再怎么坏,也不敢将脏手伸到韩家来。
可那孙氏千不该万不该一边勾搭着自家儿子,一边又想害死自家儿媳妇和大孙子啊;这样的恶毒妇人将来下了阎罗殿,也活该被油锅炸上千百遍。
再说一样是做错事,又有哪个为人父母的舍得先怪自家儿子?
老太太便恼怒的笑道,我就说那孙氏怎么可能甘愿一直给你爹做外室:“若能使个手段害死你娘,她也便能堂而皇之给你当后娘了。”
这话便令韩宓想起当年她才刚将老太太接到金家,老太太的话也是这么说的,说是她娘虽说不大容易有孕,却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儿,怎么就一病不起了。
“莫不是你那后娘为了做成你后娘,便对你娘使了什么手段?你娘的病这才一直没好起来?”
只可惜那时的祖孙俩再如何猜测,何氏已经死了很多年,就是天降神仙也救不得她,孙氏到底用过什么手段也无从再查。
祖孙俩也只得不甘不愿的将那蹊跷和怀疑揭过不提,但是从那时起,老太太便再也没进过京城,韩宓也再没回过娘家。
“可不是怎么着?她不但想做我的后娘,没准儿还想叫她的女儿和我易嫁呢。”韩宓笑着接了老太太的话。
话说她祖母当年也不是没埋怨过她,说她不该傻得竟和苏樱换了夫君。
“这金家虽然大富,到底离着大贵还远着,恐怕这辈子也没法子叫你成为诰命夫人,你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苏家那丫头!”
可那时既然木已成舟,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83.偷驴
倒是眼下肯定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儿,这也真赖于她祖母当年对她的各种提醒,叫韩宓早早就明白了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如今既然真有重活一回的机会,她自然也就可以一一弥补。
而当年也正是因为祖母的各种提醒,她从那时起也才开始真正愿意接受庄岩的各种帮助,等祖母在金家陪她住满三年,她就顺利的成为了金家大当家。
老太太又哪里知道韩宓心中所想,就难免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那孙寡妇不但想取代你娘的位子,还想叫她闺女抢了你的亲事?”
老太太自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如,毕竟那孙氏已经被婆家送去家庵反省了,那孙氏的闺女还想抢了宓姐儿的未婚夫婿?除非那一家子都会上天。
可是一样都是假如,万一真叫那孙氏进了韩家门儿,这还真是保不准的事儿,那毒妇既然自己都敢抢了旁人的夫君,她再给她闺女抢一个又算什么?
老太太就强忍着牙根发痒,轻轻拍了拍韩宓的手,说道等进了城回到韩家,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宓姐儿你给祖母选几个得力的人手,祖母好好去会会这个孙寡妇。”
其实说起来老太太也是早年就守了寡,她就不该轻视孙氏这个“寡妇”,甚至总将这个词儿当成骂人话挂在嘴边。
不过老太太哪里论这个?越是寡妇就越该安静贞洁的关上门过日子,好好教养子女不是么,哪有孙氏这样臭不要脸做寡妇的!
这也就是当着自家孙女儿的面,好多话说不出口罢了,否则她老婆子骂起那孙寡妇来三天三夜也不带重样儿!
韩宓闻言就想拒绝,毕竟孙氏已经死了,砖塔胡同里也早就没人住了,老太太去一趟也是白跑。
再说韩家的地位再不高,她父亲才刚升了顺天府同知,面子也得要;她哪儿能叫祖母抛头露面骂人去?
她父亲是不着调不假,可也不能因此便不惜自家人往自家脸上抹黑呀。
另外在通州住的这几日,袁氏又大概其给她讲过,谁家的夫人太太不大好相处,叫她将来最好对这些人敬而远之,顶多做个点头之交。
与其说是袁氏随时都在教她为人处世之道,叫她早早知道温靖侯府交往的都有些什么人,将来嫁过去后的应酬也好得心应手,还不如说,这话里话外全是这些人并不看好她韩宓的意思。
那要是再叫祖母跑到砖塔胡同骂一回人,岂不更叫那些妇人太太得了奚落袁氏的话把儿了?
袁氏可是她将来的婆婆,她总不能不但不为婆婆分忧,还替婆婆找麻烦不是?
可再想到孙氏的死信儿终归还没传开,她此时并没有十成十的理由阻止祖母,韩宓便笑着应道,等祖母到了家好好歇上几日,宓姐儿便着手安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到时候若是温先生的伤还没好利落,宓姐儿还不用上学,便与祖母一同去为我娘出口气。”
老太太不由得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这宓丫头虽然被她娘养得大家闺秀一样,懂礼又识数儿,却也颇有些她老婆子的硬气做派。
想当年自家老头子死得早,她要是再不硬气些,是亏就不能吃,她怎么将两儿一女全都好好拉扯大?
如今再瞧这宓丫头,分明也硬气得很,没被她娘教成胆小怕事的软性子,这才是老韩家的种儿呢!
韩宓此时才真正放了心,只因她虽然早就对祖母的脾气有所了解,却也怕这一世不一样了。
如今瞧着祖母分明还是前世那个明白老太太,又听罢很多“噩耗”都不慌乱,颇有些宋太太总说的大将之风,她扑哧一声就笑了。
“祖母可知道头些天宋太太听说您要来,便跟我夸赞了您半天,直说您有大将风度?”韩宓笑着给老太太学说起来。
老太太再是乡下妇人,也知道大将风度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临危不惧,临阵不乱,老太太便慌忙摆起手来,直道你可别将宋太太的夸奖当真。
“你祖母本就是个乡下婆子罢了,哪儿跟大将军挨得上边儿。”
“倒是我当年在京城带你那两年,除了你娘也就唯独能跟你袁家表姨母、还有宋家这位太太说得上几句话。”
“想来宋太太这是想起当初他们家后宅厨房里、新买来的鸡鸭乱了群,飞的跑的满后院到处都是,我当时正陪着你娘在他家做客,便出去帮起了手,盏茶功夫便将鸡鸭都拢在一块儿挨个儿捉了。”
“这在乡下是个人都能干的小事儿,这叫什么大将风度,竟还能换得宋太太一句夸奖,真是叫祖母的老脸都红了。”
韩宓之所以扑哧笑了,便是宋太太夸赞她祖母时,就学说过她祖母捉拿鸡鸭这一幕,说是老太太出马真是不同。
倒是宋太太虽然胆大又有一身武艺,却只管拿个宝剑追着鸡鸭挥舞,直弄得满地都是掉落的鸡毛鸭毛,到底一只都没捉到,当时就将她和宋千红听得笑个不停,笑得肚子都疼了。
她就笑着点头道,宋太太也真给她学说过这事儿:“既是祖母与宋太太说得来,等给您摆接风洗尘宴席时,我第一个便先给宋太太写帖子。”
……这般也不等到了日落时分,一众人便到了京城内门。
既是从通州出发时,庄岩便打发了人快马回城报信儿,韩云枫也早就得知了消息,已经带着苗刚几个长随在内门附近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如今见得老母亲所坐的马车终于来了,他便匆匆一撩袍子上前抹头就跪,旋即又是几个头磕了下去。
这一幕难免使得老太太顿时心一软,临下车前刻意板起来的脸也便松弛下来,眼眶里也不由得蕴满了泪。
只是饶着老太太再心软,她也清楚自家儿子既是朝廷命官,很多事上都错不得;老太太也便狠了狠心将泪水忍了回去,只管沉声唤道,枫儿快快起来,却连一只手也不曾伸出去搀扶。
韩云枫闻言就是一惊,等他爬起来后便忍不住朝自家女儿投去询问的眼神。
只因他也明白,别看女儿年纪小又懂事,便从来也没质疑过他什么,却也不保证她什么都不知道,更无法保证她不跟她祖母给他告状。
要不然老母亲怎么突然就来了京城?
他确实是给老家写了报喜信不假,报的还是双喜临门,可是论起来那时间也就是他升官刚定之时,此时那封信也就刚刚到了老家!
韩宓自是将她父亲这个眼神看懂了,却也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看回来。
她既然都将祖母请来了,还打算叫祖母今后好好监督她父亲,她还有什么可以相瞒的?
她就是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不赞成!这才请了祖母来给她和母亲撑腰!
这时倒是老太太发话了:“你这么盯着宓姐儿看做什么?”
“孩子出去玩几日才回家来,还替你接了你娘替你尽了孝心,你个当爹的不说先嘘寒问暖,却这么吓唬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向来就是个护犊子的,在自己儿女小时候便如此,如今还一样;这几句话顿时就令韩云枫软和了神色,直道娘这是冤枉我了。
“儿子只是有点怪宓姐儿自作主张,早一天也不告诉儿子说是祖母来了不是?她但凡早些跟儿子说,儿子就去通州接您了!”
既是韩云枫已经带人迎到了这里,温靖侯夫人袁氏那厢也便改了主意,要不然她还打算先亲自将老太太送回韩宅。
众人也便索性都在这里告了辞,又各自分了几路各回各家。
韩宓就瞧见庄岩默默给她比划了几个手势,分明是在告诉她,他后日再去家里看她,兰花儿也暂时先由他母亲那里的人看护着,有机会再细细分说也不迟。
她忙还了他一个了然的微笑,便又重新扶着祖母上了车,一家人就径直回了阜财坊自家宅子。
何氏既是早就从女儿口中得知,女儿要将老太太请来给自家后宅坐镇,也便早就将一切都准备了起来,只是也从不曾跟韩云枫透露一个字。
如今眼瞅着老太太已经到了,老太太的住处等等也早就打理好了,韩云枫却依然蒙在鼓里,等到何氏上前与老太太还有妯娌连氏都见了礼,他便笑道,还请秋娘派人给娘和弟妹安排安排住处。
何氏端庄的回了他一笑:“瞧老爷这话儿说的,娘既然是妾身写信请来的,又一直瞒着老爷只想给您个惊喜,妾身暗地里还会不早早给娘打理住处?”
“倒是早不知弟妹也会带着颂哥儿一起来,她们娘儿俩的住处我是真忽略了,妾身这便叫王妈妈带人收拾去。”
韩云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错怪宓姐儿了,他娘原来是何氏写信请来的――何氏一定早从大舅兄口中得知他要升官,这才请了娘来,也好叫娘跟着一同欢喜欢喜。
他再看向何氏的目光便越发不一样了,心头也忍不住叹道,夫妻不但是原配的好,也得是何氏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情才好。
孙氏那个荡.妇倒是长得貌美,可又有什么用?早几日不是便被她婆家发现了她不守妇道,甚至还……便将她送到家庵里做姑子去了!
这也就是多亏大舅兄来京城述职来得及时,不但阻止了他真与孙氏沆瀣一气,险些没害死自己的原配,还将好些与苏家有关的秘辛都告诉了他。
要不然他岂不是平白就被孙氏装进了套子里,旁人偷的驴他拔橛儿!
只是韩云枫也清楚,眼下这时候不容他再多想什么,天色已快擦黑了;他也就索性不再劳烦何氏,便亲自吩咐丫鬟婆子们可以摆晚膳了。
谁知颂哥儿此时既然已经将众人都认识过了,又拿着何氏之前给他的点心稍稍垫了垫肚子,认生的劲儿也过了,就在此时突然跳下椅子,一把拉住了韩云枫的袍角。
“你真的是我大伯?大伯我能不能求求你,不要留下我给你当儿子?”
84.遮掩
韩宓就眼见着她娘因着颂哥儿这一句童言童语变了颜色,她父亲亦是满面狐疑,又飞快的反应过来,也便眼带厉色望向了连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话说别看韩云枫为人太过凉薄了些,真本事还是有些的,否则就单依着他大舅兄的扶持,他还真未必能在顺天府的推官之位上坐得这么久,如今又顺利升为同知。
这朝廷里的命官单仗着家族扶持,便能为官多年的也不少见,可又有几个是职位要害的?多半都养在官位上白拿俸禄,并不做实事儿罢了。
就在他身为推官这几年,顺天府的刑狱上可很少出现冤假错案,这就足以证明这人办案之时的头脑之清晰。
若不是因为这个,那位苏同知所记的黑账上也就不会仅仅留下韩云枫的受贿记录,恐怕还得多上几桩错案假案,这等大事真被揭出来那才是要了亲命的。
为官的或许可以有些小贪,却不能没有做官的能力――哪个衙门口儿也不缺无能的清官,紧缺又抢手的都是能吏。
那么韩云枫又怎么会不明白,连氏这位弟妹必是私下里说了些什么,又叫颂哥儿听了去。
说不准老二两口子就是瞧着他迟迟没个儿子,这才叫连氏将颂哥儿带了来,满心都盘算这将这孩子塞给他作嗣子呢。
如果在过去他或许还会赞成连氏一声,赞成连氏为他这位大伯哥着想,就不惜舍了亲骨肉颂哥儿,将这孩子送给他抚养。
可现如今不但何氏有了身孕,丁香也顶着肚子在庄子上养着呢,他缺儿子么?
再说过继这等大事哪里就轮到连氏一个娘儿们独自私下做主了?连氏上头还有老娘,家中也还有他二弟这个丈夫呢!连氏这是将韩家当成棉花地了不成!
韩云枫盯着连氏的眼神也便越发狠厉起来,这正房里的气氛登时就沉重了几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好在老太太既是韩宓写信请来的,虽说她娘已经替她将此事揽了过去,她也不能在老太太才到家的时候,便叫一家子“亲的热的”闹起来,再闹个没脸。
否则这岂不成了她娘的错,再叫她父亲怪她娘自作主张了?
韩宓也就不等韩云枫发话,便笑着将颂哥儿拉了过来,满脸佯嗔道你这是忘了姐姐说过的话么。
“姐姐昨儿在车上不是跟你讲了,你要听话,别总惹祖母和你娘生气,你娘也就不会总吓唬你说,要将你送给别人当儿子了?”
“你怎么还将这事儿当真了,时时刻刻念个没完?颂哥儿若是再这么不乖,姐姐明儿可不带你上街买糖人儿了!”
若依着韩宓以前对连氏的了解,她此时也是不想出口替连氏遮掩的。
可她昨天夜里既然已经敲打了连氏,连氏当时便听懂了,老太太更是将这个媳妇狠骂了一顿,甚至还给了连氏一个大嘴巴,她就不信连氏还敢抱着过继的心思不撒手,在回来的路上还胡乱教了颂哥儿什么。
那么现如今颂哥儿这话也肯定还是小孩子心性儿,一直忐忑的怕他娘将他送人,也就忍不住见谁都哀求了。
她如今当众这么说了,想来也就既解了祖母的尴尬,又安抚了连氏叫她不要怕,而她父亲与她娘也就不会再多想,大家乐得相安无事。
连氏本来就被颂哥儿先吓了一跳,又被大伯哥那满眼的厉色吓丢了三魂两魄,待听得韩宓这般对颂哥儿说罢,她胸口的大石顿时咚的一声落了地。
怪不得婆婆跟她讲,只要叫大伯哥听说了她的小算盘,必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看看他方才那个眼色,还没怎么的便已经要吃人了!
那她还能怎么做?除了听婆婆的告诫、听宓姐儿的敲打也没了别的办法!谁叫眼下这大房一家子她谁也惹不起,更别提还多加了一个偏心眼儿的婆婆!
连氏也就慌忙挂上笑容给韩云枫夫妇赔起了不是:“我这也是头一回出远门儿,日日不是长在车上就是船上的,脾气就急了些,免不了总拿着话吓唬孩子,大哥大嫂要怪就怪我吧。”
韩云枫先听了女儿的话,又听了连氏这般道歉,狐疑这才缓缓消散了去,微板着脸道,连氏你是该多跟着娘学着些,不该张口乱说的话就不要说。
“颂哥儿才刚多大,连开蒙还没开吧?这样的孩子哪里吃得住你的吓唬?”
“只是看在你这些天来连日奔波的份儿上,既要服侍娘又要照顾颂哥儿,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这一次就算了。”
何氏亦是连连笑着点头,直道弟妹也不用太过自责:“这也就是仗着你泼辣能干,身子骨儿也壮实,才能这般顺当的将娘和颂哥儿都看护了一路,如今到了家也都好得很。”
“这若是换成是我,一边又要服侍娘一边又要带孩子,想来还不如弟妹妥当呢,那些许口舌上逞能的小毛病何必再提?过去也就过去了。”
其实何氏明白得很,只要她这一胎没怀上,也没尽早给自家老爷买丫头开枝散叶,过继嗣子的事儿恐怕也拖不过去几年了。
那么现如今她既有了身孕,她也就不会再担忧这些,因此上哪怕连氏真是个没安好心的,她也不必往心上放,没得白白折磨了自己个儿。
再说哪怕她真没再生个儿子出来,丁香那厢……将来或是落了胎,或是也生了个闺女,就算过继又能如何?
只要她何秋泠好好的活着,宓姐儿也争气,还能被个嗣子联合亲爹娘欺负了她去?她的儿子就是她的,嗣子也是她的,倒看谁敢不知死活占她便宜!
……既是一时的尴尬已经解开,天色又不早了,待众人用罢晚膳、各自分头歇下后,这一夜也便静悄悄的滑了过去。
韩老太太却在这一夜里做了无数噩梦,不是梦到大儿子被上门来的差役押走了,便是梦到大儿媳妇吃错了东西,生孩子时竟然难产大出血。
等到第二日一早用早膳时,老太太便执意要与何氏吃得一样,又借口她先替大儿媳妇尝尝咸淡,试试冷热,先分走了何氏的粥,又分走了何氏面前碟子里的两个小花卷,各色小菜也每样尝了一口。
何氏先还没觉得老太太有什么不对,还以为老太太就是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便踏踏实实接受了婆婆的关切。
可是再瞧婆婆连她饭后漱口用的茶水都分了半盏,还不是真用来漱口的,而是拿了过去便两口喝了,何氏只觉得心头激灵一下,随后便微微湿了眼眶。
宓姐儿真将那毒燕窝的事儿跟老太太讲了?老太太便怕她入口的东西不够干净,也就不惜样样都替她先试上一试?
这、这是怎么一回话说的!
虽说婆婆这也是关心她爱护她,宓姐儿也早在给老太太去信时,就将这个打算提前跟她讲过,可她怎么能真叫老人家替她做这种事儿,这可不单是失了尊重!
这之后何氏便趁着老太太暂时不在、抓空将女儿叫来,又将韩宓告诫了一回,说是这样未免有些不孝。
“虽说这肯定是你祖母情愿的,全看在娘和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生怕我们娘儿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这也太不像话了些!”
何氏的语气难免有些严厉。
“你祖母可是长辈,不是宫里娘娘们身边那些尝食太监嬷嬷!”
韩宓本来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这样暗中不漏声色的左右了祖母如此做,是否有些不孝。
再说那孙氏既然已经死了,她父亲眼下也还没敢勾搭上旁的什么女人,想来她娘这里的吃食一定是再干净不过,再叫祖母替她娘尝食也真没了必要。
可是谁叫她总是迈不过那些毒物儿是她亲爹送进内宅的这道坎儿?
那若是祖母一直都与她娘一起用饭,最少也是对韩云枫的一种无形敲打,一种无声奚落,也是一种无形的报复!
不过再想到亲生父亲永远都是亲生父亲,这等血缘是永远抹不去的,她再怎么替她娘心有不甘还能如何?
她既然永远不能再深一步做些什么,却还想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不疼不痒的敲打着父亲,受罪最大的却偏偏是她祖母……这还真是没什么意思了。
韩宓也就不得不服了软道,娘教训的是,却也不忘替自己解释一二,说是她并不曾真撺掇祖母做什么:“娘若真觉得这样不好,等回头宓姐儿便劝劝祖母吧。”
如果她祖母并不听劝也没事,想来孙氏的死讯用不了两日也该传遍了,她祖母也便可以大松一口气,再不用这般提心吊胆,尝食一类的事儿也就可以放下了。
……韩宓既是当年便与老太太一同生活了三年,她对老太太的了解又怎么会少?
等韩宓在午后寻了空,说是她娘已经看出老太太的意图,又将她教训了一顿,本想是求老太太疼她一疼,也省得她娘再骂她不孝,老太太果然如她所料,还真是个不听劝的,当时便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连我这个做长辈的本身都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妥,你娘只管好好养胎便是了,操这个闲心做什么!”
85.解忧
别看老太太这话说得仿佛不大好听,又颇有些嫌弃何氏瞎操心,她也真是担心大儿媳妇这一胎养不好。.
要知道何氏可是个有前科儿的,在宓姐儿之后又生下的那个男胎不就没养活?
那她这一次既然来了,她又不是旁人家那样的恶婆婆,她怎么就不能好好照料有孕的儿媳妇了?难不成还叫何氏再遭一回上一次的罪,她老婆子也再一次失去长房长孙不成?
何氏觉得叫她这个婆婆替她尝试饭食的咸淡冷热是不孝,她还觉得何氏不许她尝才是不孝呢!
也就因为老太太这般的固执己见,这事儿很快就再也瞒不住――韩云枫虽是早早在众人之前用了早膳就上衙去了,中午也不会回来,晚膳却是必然在的。
等他眼睁睁瞧着老母亲将饭桌上的菜肴样样都尝过,这才逐一拿着干净筷子夹到了何氏面前的吃碟里,他的脸色顿时就绿了,眉眼间也不由得染上重重一层懊悔之色,只差立刻伸手再抽自己十个八个大耳光,骂自己当初为何犯了那样的大糊涂。
韩宓将她父亲的脸色全看在眼里,心头却没有一丝一毫报复过的快活。
别看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她父亲也仿佛逐渐在变好,可那兰花儿已经被她捡回来好些天了,身世还等着她查实呢。
若那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骨血,即便孙氏已经死了,这不依旧又来了个惊天大雷,这叫她娘情何以堪?就是她父亲这些天的努力变好说不准也泡了汤呢……
话说不管谁家内宅,突然就出现了一个男主人流落在外的骨血,这后宅不会乱套翻天?
反之即便兰花儿并不是她的同父异母妹妹,将来怎么安置她也是个问题不是么?
谁叫那兰花儿和韩宓长得有几分相似?要不是因为这个,韩宓又怎么会冒着家宅不宁的风险,也要将兰花儿买回来?
……好在袁氏既然在通州就将兰花儿留在身边,又叫滕妈妈安排了妥当人看管她,便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丫头的身世由她派人查。
连韩宓都想得到兰花儿能带来的各种后果,袁氏又怎么会想不到?
且不说韩家老太太才刚到京城,若叫兰花儿出现在韩家未免太过乱套,单说何氏怀着身孕呢,袁氏也不能容兰花儿成为韩家后宅的一把火。[.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般等到众人回到京城的第三日,袁氏便打发滕妈妈来了一趟韩宅,一是要跟何氏说一声,既是老太太来了,温靖侯府便打算摆个宴席宴请老太太,二也是悄悄知会韩宓几句,叫她务必不要再插手兰花儿一事。
韩宓当然清楚袁氏当初留下兰花儿的用意,只是袁氏也不曾明讲,她这几日就难免惦记,又生怕自己自作多情。
那么现如今听得滕妈妈给她带了准确的话儿来,她这才轻松了些许,也便连忙请滕妈妈替她谢过袁氏:“等过两日我就去亲自给表姨母磕头道谢。”
说起来这么些年来除了过年或是过寿,她还没给袁氏磕过头呢,就是袁氏将她父亲受贿的账本交到她手里时,她也不曾如此做过。
可眼下再想起袁氏在她重生回来这短短的时日里、对她的各种好,哪怕她父亲做了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儿,袁氏也不曾嫌弃她半点,韩宓真心觉得自己应当补上这个礼数。
滕妈妈却不由得被她这话吓住了。
怎么韩大姑娘突然就冒出了“磕头”的话?这当口又不年不节的?!
难不成是韩大人已经承认了曾经在外包养过外室,那外室还养下了韩大人的骨血,便是那小丫头儿兰花儿?
不过滕妈妈转瞬也就纳过闷来――虽说那兰花儿到了通州的庄子之后,韩老太太和连氏随后没两日也到了,两边儿的人却没见过面呢。
那韩大人又怎么会知道兰花儿这丫头的存在?又怎么会说将这丫头认下就认下了?
虽说韩大姑娘是清楚此事的,也没有做女儿的责问父亲是否在外养了外室、生了儿女的道理不是?
滕妈妈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想来韩大姑娘只是要尽个礼数儿,她便抿嘴儿笑了,笑道我们夫人怎么舍得叫姑娘磕头:“等老奴回去后,将姑娘的谢意带到了便是。”
只是此时的滕妈妈也万万没想到,等她才离了韩宅回到温靖侯府后宅,袁氏派出去查实兰花儿身世的人也带回了话,兰花儿的亲娘……竟然是个暗.娼。
袁氏主仆几个听说这个消息后,所有人的脑袋顿时都从一个变成两个大,只因别看派出去的人还不曾查明兰花儿的亲爹是谁,只要她亲娘是个风月场上的人物儿,这事儿便坏了。
若是兰花儿的亲爹果然是韩云枫,是他章台走马时做下的孽,未来的温靖侯世子夫人便得平白多出个庶妹,这庶妹的出身还肮脏得很!
而哪怕兰花儿的亲爹并不是韩云枫,温靖侯府又该拿兰花儿如何?
这丫头的亲娘既是暗娼,自家府上的人手能查实,旁人是不是也可以查实?尤其是叫人瞧见这丫头的长相又与韩宓极其相像?
这也就是说,不论兰花儿的亲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这丫头亲娘是个暗.娼,她又和韩宓长得像,这将来必然会成为旁人口中的把柄,用来攻讦温靖侯府与儿女亲家韩家就再好用不过!
滕妈妈就索性一咬牙,附在袁氏耳边说了句话;袁氏先是眼睛一亮,觉得这还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旋即却又摇了摇头。
“如果岩哥儿买下那丫头时,宓姐儿便不在跟前儿,她从始至终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将那丫头无声无息灭了口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如今宓姐儿万一一直惦记着那丫头,不定哪天就来问呢?我还能说为了她好、便将那丫头杀了?这叫宓姐儿怎么看我,怎么看咱们府上?”
她当然也可以编个谎话说那兰花儿得了暴病,突然就身亡了,可是兰花儿暴病却没叫宓姐儿知道,宓姐儿还能不清楚这是撒谎?
虽说宓姐儿张罗买下这丫头时,便是不打算叫这么一个人流落在外,将来再成为旁人手里的棋子,这才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可这强手也得分怎么做不是么?
滕妈妈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又提议道,那就不如这就派些妥当人手,将兰花儿送到江南的哪个庄子上去。
“韩大姑娘既是从没去过江南,那边也不会有人看出兰花儿与她长得相似,等将这丫头养上几年再在庄子里配了人,常年的劳作加上生儿育女,原本的三五分相像也就不剩下两分了。”
袁氏这才缓缓点头应允道,这才是个既稳妥又不失厚道的主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这便去给前院儿大总管递个话儿,叫他点出几个人手来,你再从后宅选俩妥当婆子,明早就出发将人送走吧。”
“至于宓姐儿那边,这样的处置也没必要瞒着她,岩哥儿明日正好要去瞧她呢,就叫岩哥儿将这话给她带去也罢。”
原本庄岩是有些忐忑的,忐忑于等韩宓得知兰花儿已经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会不会怪他为何不尽早跟她讲,或许她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谁知韩宓闻言就笑了,那笑容虽然带着些苦涩,却也有些了然的轻松。
“表姨母差出去的人这么快就查到了兰花儿的身世,又这么快便将她送走了,不用想也知道兰花儿的身份实在太见不得人了。”
韩宓当然是有些苦涩的,苦涩于兰花儿明明和她长得挺像,却偏偏有个见不得人的亲娘,那么哪怕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骨血,她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有这么一个妹子了。
她将来可是要做温靖侯世子夫人的,妹妹的身世怎么可以随便旁人诟病,再被人拿来挤兑她,挤兑她娘,甚至挤兑她的夫家?
她那微笑里的了然轻松也是因为这个,虽然她能做的仅仅是将兰花儿从拐子与青楼这条路上解救出来,却也终归对得住兰花儿,更对得住自己了。
只要兰花儿不再被卖进青楼,不再因为难产而死,就从此生活在江南的庄子上不也很好?
而她既不用被兰花儿的真实出身牵连,也不必因此继而牵连庄岩、牵连温靖侯府的名声,当然也更不用害怕,如果兰花儿真是她父亲的女儿,会不会叫她娘因此又对她父亲增加几分恨意了……
这倒真是一劳永逸。
韩宓便轻笑着告诉庄岩道,她是执意将兰花儿从那拐子手中买过来不假,当时还摆出了一副“买不来也要用抢的”架势,也不过是看在那丫头长得与她有些相似的份儿上。
“她亲娘既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哪怕她真有可能是我的异母妹妹,这个妹妹我也不可能叫韩家认下,这对韩家完全没有好处不说,对我娘也不公平。”
“而今她既然不用再唱着小曲儿颠沛流离抛头露面了,也不用担忧将来的去处不干净了,哪有比这个结果更好的?”
“表姨母对她的这个安置实在太稳妥不过了,真是替我们家解除了挺大的后顾之忧呢。”
86.成拙
庄岩那句“兰花儿的生母是个暗.娼”的话本来一直都在嘴边,等他仔细听罢韩宓的说法儿,也就知道他那句话再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超多好看小说]
谁叫他的宓妹妹如此聪慧,单只是听了一句他母亲已经派人将兰花儿送往江南,便猜到那丫头亲娘的身份了?
那若是他执意再将那句话说出口,岂不是尴尬了,尴尬得仿佛他已经认定韩家表姨夫喜欢流连花丛,也便认定了兰花儿必然是宓妹妹的异母妹子?
他就笑道宓妹妹说得是呢:“左右那丫头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江南的水土又养人,在那边生活一辈子也挺好的。”
这话便是他换着法子给韩宓吃定心丸呢,说是兰花儿肯定会留在江南再也不回京城来了,即便兰花儿想回,庄子上也会将她看管得密不透风。
“等过几年再给那边庄子上捎个信儿去,叫庄头媳妇给她选个合适的女婿嫁了,宓妹妹就更不用再替她担忧了。”
再换句话说呢,只要那丫头是个识趣儿的,温靖侯府的庄子上又怎么会亏待她?要知道很多人家的庶女也未必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呢。
韩宓也就被他这话彻底开解了,连连笑着点头道,岩哥哥这话我爱听。
只说那戴如玫吧,那还是被戴夫人记在名下的假嫡女呢,如今不也被戴家彻底幽禁在了后宅,只等着年纪差不多了、便送出去替戴家攀高枝?
前几天若不是为了躲避戴夫人整日上门哭求,求袁氏替戴如玫谋个出路,袁氏又怎么会跑到通州去一住就是好几天呢?
也就是因为又想起了戴如玫这个人,韩宓就回忆起了之前袁氏对她的交代,说是叫她想方设法提醒宋太太一声,若是对宋老三与赵明美的亲事并没有异议,便可以尽早请人去肃宁伯府提亲了。
她忙告诉庄岩不妨在她的东小院等她片刻,等她去跟她娘知会一声,两人便一起前往宋宅。
谁知等她才迈进正房门,就瞧见她二婶连氏正立在西次间门口,拿着两个簪子愤愤的比划着,而那两个簪子她仿佛见过谁戴过,不是若蘅便是若芷。
她便连忙快步进了西次间,这时也便听见连氏道,那丫头还嫌我管得宽了。
“大嫂你说说我怎么就管得宽了?既是那若芷已经被发卖了,那丫头的东西便要归公,哪里是旁的丫头下人就能随便将东西分了的道理?”
韩宓这才想起来早些日子那件事,若芷在暗地里撺掇若蘅的丫头来正房给她告状,也就落得了又一次被发卖的下场。
敢情这是若芷人已经不在了,首饰却被西小院的众人瓜分了,又被连氏听说了,连氏就迫不及待的跑去也分了一杯羹?
其实细说起来连氏说的也没错,若芷既然已经不在了,财物便得交公。
可是西小院如今剩下的全是韩云枫安排的婆子丫头,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默许,众人才将若芷的东西分了?
因此上也不等何氏接话,韩宓就笑了,笑道也不知二婶问清楚没有:“是西小院的众人私下悄悄分了若芷的财物,还是我们老爷应允过的?”
也就是她这话才一问出口,顿时便将连氏问了个大红脸。
她既是敢冲去西小院抢东西,还不是就因为她听说了,她那大伯哥叫西小院的丫头婆子将若芷的东西分了?
要不然无论如何她也算是明抢不是么?
她就喃喃道,既是连丫鬟婆子们都有份儿,我也去分一份也不算太过分吧。
“若叫我说大伯哥就是手太松了,那可是好几个银镯子和半匣子鎏金头面呢,哪有不给自家人留着、却给下人分了的道理,将来若要置办起来又是一笔银子。”
何氏也就再不等韩宓乱接话,便抿嘴儿笑起来,笑够了方才软声道,想来弟妹也是刚来,就不大清楚西小院住的是什么人。
“虽说那位若蘅姑娘听起来还是个丫头,可将来若是她怀上一儿半女,我也是打算将她抬成姨娘的。”
言之意下既然那若蘅是我们老爷的人,我们老爷叫她和她的下人们分些首饰又如何,只要她们好好服侍老爷。
连氏还不是心头不忿于不过是个若蘅丫头,怎么就能穿金戴银、呼奴唤仆。
可若蘅做的就是以色侍人的差事,哪有正经妇人不惜自降身价和这种人比的?
“因此上若叫我说呢,二弟妹在家的这些日子里,最好离着那西小院远着些,也省得叫那些人瞧低了去。”何氏淡淡的叮嘱道。
何氏若在以往并不是这么话多的人,可谁叫连氏性子太糙,说话稍微不够明了就听不懂?
也就是她将话说得再清楚不过,连氏的脸顿时又红了一层,就连手里捏得紧紧的鎏金簪子也觉得烫手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尤其是等何氏喊来瑞香,又叫瑞香端出她的首饰匣子来,给连氏挑几样喜欢的头面戴。
“这先不急,这先不急,我先将这两个簪子给西小院送回去!”连氏红着脸匆匆摆手,脚步也匆匆的冲出了正房门。
韩宓不由得无声笑起来,直到连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轻声跟她娘和老太太请示道,她想和庄岩去宋家一趟。
“左右有祖母和颂哥儿陪着娘呢,娘也不用嫌烦闷,我在晚膳前就回来。”
老太太过去对连氏可没有过好脸儿,凡是有事必然用骂的,却从来没有何氏方才这个效果好,此时也不免有些回忆起自己过去的错处,全然没听见韩宓说些什么。
倒是何氏笑着摆了摆手,叫她早去早回;只是等她交代罢这话,却也不忘瞟了女儿两眼,那目光中还带了些其他意味,既像审视,又像疑惑。
原来就在今日一早,王妈妈带人出去采买,说是颂哥儿这一趟一共也没带两身换洗衣裳,连氏也是一样,就想先给两人买些成衣换洗着,也免得现做不赶趟,结果便在一家布庄门口遇上了苏家老宅的仆人,说是要买些麻布。
“老奴倒是不动声色的打听了几句,问那苏家老宅可是没了什么人,苏家那个老仆却只是摇头,说是也算不得苏家人。”王妈妈回来后,这般与何氏禀报道。
何氏可不是疑惑得很,又怀疑自家女儿是不是早知道了什么,却没对她讲。
可韩宓既是打庄岩来了后,也不曾听他提起过苏家给孙氏发了丧,此时当然也不能说什么不是?
她可没出过门,也没听见苏家往各家报丧,苏家与温靖侯府又向来没有来往,她哪里知道苏家究竟谁死了?
她也就假作不曾看见她娘的疑问,就对她娘和祖母屈膝告退了。
怎知等她与庄岩才到宋家见到宋太太,又给宋太太问了安,宋太太也是张口就问起来,是不是那个孙氏没了。
“我听说人是离了京城后在半路上就暴病没了,可又不能拉着死人送到家庵里头去不是?只得又被一路送回来。”宋太太幸灾乐祸道。
庄岩忙与韩宓对视了一眼,两人又旋即都作出懵懂无知的模样连连摇起头来,异口同声道还没听说。
宋太太不由得有些沮丧,旋即又笑起来撵庄岩:“你既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就去找老二老三说话儿吧,我留宓姐儿陪我聊天喝茶。”
待庄岩笑着跟宋太太告了退,宋千红便亲自给她娘和韩宓斟了热茶,这才坐到韩宓身边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儿,连声催促道,娘快给我和宓姐儿讲一讲,您是从哪儿听来的好消息。
“怎么这都半天过去了,我也没听您说起?您必是早知道宓姐儿要来,就一直瞒着我,非得等宓姐儿来了才说!”宋千红假装埋怨道,脸上却全是笑意。
宋太太也便不再藏着掖着,就给自家女儿和韩宓学说起来,说是孙氏的尸体并不曾往苏家老宅送,要不然她也可能不知道呢。
“苏家老太太直接发话不许进城,只好就近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刚好苏家那庄子又和我们家一处庄子离得不远,我们家庄子上今儿来人送鸭蛋和鲤鱼,就正好将话儿带了来。”
韩宓不由暗笑道,苏老太太倒是个省事又机灵的,既是孙氏在天津卫没了,送到庄子上去停灵也真比送到京城来省心,又免得在京城激起流言蜚语千层浪。
可惜苏家那庄子偏偏与宋家的庄子挨得近,这话儿也便说传进京城就传进来了,到底也没避免过去。
她就颇为惊讶的咦了一声:“且不说那孙氏到底为人如何,她终归还是苏家正头儿的儿媳妇呢不是?”
“如今却是死了死了都不许进老宅,还是个死在外头路上的,哪怕苏家之前将孙氏被送去家庵的事儿瞒得密不透风,这一回想必也瞒不过去了吧?”
宋太太本来的幸灾乐祸笑得也正是这个,笑那苏家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听得韩宓这般一讲,便连连笑着点起头来。
“若那苏家不动声色叫孙氏的尸身回了老宅,再在老宅大张旗鼓的给孙氏办个丧事,谁会怀疑孙氏曾经出过京?”
又有哪个会怀疑孙氏是不是妇德出了毛病,这才叫夫家如此待她?
也就是她们这少数几家人,知道孙氏已经惹怒了公婆和公主妯娌,这才被苏家当了弃子送到家庵去,即便如此,孙氏既是已经死了,说不准也没人会再提。
如今可倒好,先瞒着孙氏去向的是苏家,如今弄巧成拙揭露了孙氏去向的还是苏家,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第八十七章喝止
却也正是温靖侯府与韩家事事都不曾瞒着宋太太,叫宋太太油然生出了一种几家人联手共进退的自豪,再之后听得韩宓提起,要去肃宁伯府提亲就得趁早儿,宋太太连个磕巴都没打,就点头答应了。
“我们家老三本就是个调皮性子,和他几个哥哥不一样,若是在婚事上再不随了他自己的意,想来他今后也就更不听父母管教了。”
“那赵家三小姐虽是刁蛮了些,我听红姐儿说她本性倒是个良善的,只要赵家愿意将她嫁过来,我也没得说。”
韩宓笑着点头道,千红姐姐并不曾跟伯母撒谎:“我也瞧着赵明美是个良善的,至少比她那个亲爹是强多了。”
她当然知道宋千红肯定不曾和宋太太讲过,肃宁伯前几日还打过她和宋千红的主意,想叫几个庶子坏了她俩的闺誉。
要不然就依着宋太太这个爆炭性子,必然早就带着娘子军打上了赵家门,再将肃宁伯的头发胡子眉毛一把抓,不将他抓成一个秃鹌鹑必不罢休。
那也就更别提再叫宋太太与肃宁伯府做亲家了,她韩宓哪里还能改得了宋老三和赵明美的命运?
韩宓便转头抛给宋千红一个赞成的眼色,分明是赞成宋千红管得住嘴;只是那肃宁伯既然打过她与宋千红的主意,将来也不能叫这人太过舒坦就是了。
宋千红看懂了韩宓的意思后,不由得掩口笑起来;又由此回想起了通州庄子上的那几日,赵明美那两个庶兄庶弟的所作所为,还真是两个可用之才。
她再看向韩宓的目光就又多带了几分赞赏,还带了两分羡慕;宓姐儿明明才十二岁,却如此深谙用人之道,倒比她这个年长两岁的还强呢。
宋千红也就趁机与宋太太商量道,既是韩老太太来了,等温靖侯府替韩老太太摆过宴席,咱们家是不是也得尽尽地主之谊。
宋太太顿时抚手而笑:“说起来这京城各个大宅子的老夫人老太太,我也真是见过不少了,可我偏偏还就是和宓姐儿的祖母最聊得来,这宴席不摆怎么成!”
韩宓亦是笑起来,直道她祖母也说过类似的话:“就在我们从通州坐着马车回京城时,我祖母还提起您来,整整夸赞了伯母一路呢。”
韩宓当然要为自己祖母造些势,只因为她已经做好了打算,哪怕等她娘顺利生产了,小弟弟也一天天长大了,她也不想叫祖母再回登州乡下了。
她今年都十二了,顶多再有三四年便要嫁人,到那时她弟弟也才三四岁不是?
朝中各派的党争又不是三五年便能落听的,那可是永远无休止的争斗,谁知道哪天又有人盯上她的好父亲,还早就清楚她父亲好色的软肋,也便将他一个拿捏一个准儿?
那若是家中只指望她娘一个人,她娘哪里忙得过来?还不是有空教养弟弟就没空抵抗虎狼,转手去抵抗了虎狼,又容易忽略了年幼的弟弟?
韩宓倒是早就清楚,以她父亲的地位,远远不值得哪个派系拉拢或是被人当成心腹大患。
可是谁叫他将来既是温靖侯世子的岳父,又是她大舅舅这位权臣的妹夫呢?
她二舅舅倒是马上就到京城了,可二舅舅也不能在她家里过日子、整天帮着她娘看住她爹啊……
她就丝毫都不曾推拒宋家母女的好意,便将宋家也要给她祖母摆宴的事儿主动答应下来,如此哪怕她那位好父亲再怎么曾经不重视祖母的意见,将来也不得不重视了。
她祖母可是经常出入勋贵高官之家、见过许多大世面的人了!她父亲哪里还敢再将祖母只当成乡下老太太!
“只是话既说到这儿,宓姐儿才想起来,我倒忘了先替我家祖母和母亲邀请宋伯母和千红姐姐了。”韩宓略带羞涩的笑起来。
连温靖侯夫人袁氏都给韩家递了话,说是要请老太太上门做客去,眼下宋太太母女也提起来了,怎么她这个主人家却忘了,自家才是最该最早设宴的那个?
“好在眼下春光正好,也不用特地选日子,等宓姐儿回了家便叫人给您和千红姐姐送帖子来。”
宋太太连连点头应是:“老太太来了本就是好事一桩,你们太太的身孕又养得不错,那孙寡妇又进了阎罗殿,确实很是该好好庆祝一番,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喝它个不醉不归。”
说起来就在苏老太爷还未致仕时,宋将军可没少吃那老东西的亏,被那老东西也不知弹劾过多少回了,却桩桩件件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是说宋将军不该可着自己的子侄提拔,便是骂他带着宠妾随军。
若不是宋将军向来战功赫赫,那宣大边关不能少了他,说不准早就被苏家那老东西弹劾成平民百姓了!
因此上宋太太如今清楚得很,也高兴得很——孙氏这一死,或许就是苏家开始没落的先兆,苏家过去向来都仗着家风清正立足,今后再也不能够了。
要不然她又怎么会仅仅为了帮何氏出口气,便答应叫自家的娘子军出马,去那孙氏的补品铺子门口喊了好几日的冤?还不是宋家也有一口恶气要出呢……
这时宋太太也就想起自家女儿与她讲过,说是宓姐儿打算在通州码头附近做个仓房生意。
她就笑问韩宓道,既是那孙寡妇已经没了,苏家说不准便要将她的几家铺子都出兑了去,毕竟那几家铺子的名声已是坏得不行了。
“宓姐儿怎么不选接几个铺子这条路,刚好能趁机再出几口恶气,却偏要做什么大仓房?”
韩宓既是不怕宋太太与她抢生意,更不怕宋太太怀疑她的消息从哪里来,也就索性将自己的缘故直说了,说是朝廷过几年可能要开海禁。
想到何氏的二哥本就在临海做官,宋太太闻言便已是信了,当即就决定这买卖她入伙了:“正好过几年给你千红姐姐做嫁妆,你们小姐妹将来和在一起打理生意也便宜。”
眼见着宋太太说罢这话便要去拿银票,韩宓连忙笑着阻止道,她只是提前说一声,眼下还远远没到使钱的时候:“等到了合适时机,宓姐儿自然会来跟伯母要银子。”
……既是在宋家又一次提起了这块地,等韩宓与庄岩离开宋家后,她便在路上又给庄岩仔细说了一回,也好叫他知晓她对那块地势在必得。
“因此上最迟等那块地收了秋,岩哥哥可别忘替我打发几个人去通州探听一番。”
“万一那家刚好遇上什么为难招展的事儿,正要卖地换银子用,也就顾不上祖训了呢?”
她是跟庄岩说过那块地的东家太过遵循祖训不假,也便从来都没有过卖地踢产业的打算;可她也说了“万一”,想来庄岩也不会怀疑她。
庄岩笑着点头道他知道了——若在过去他或许还会犹豫一番,倒不是他信不过宓妹妹,而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凡事也需要自己的一番判断。
可就在前不久,宓妹妹不就给他出了个好主意,叫他派出暗卫径直去了天津卫秘密查实孙氏的下落,而他的人也果然是在天津卫要了孙氏的性命?
别看孙氏只是个五品同知的寡妇,这条命看起来无足轻重,可她背后的苏寅生、孙连堂乃至孙连堂的恩师秦阁老,哪一个不是极难对付之人!
也就是孙氏这一死,苏寅生再妄想与平乐长公主打太极,迟迟不从四武营的总兵之位上退下来,这就不能够了,这便已是一大胜利不是?
而那秦阁老一派中,眼下又只有苏寅生这么一个高位武官,等苏寅生致仕之后,单只靠着手下一众文臣,秦阁老还能扶助三皇子蹦跶出什么大天来?
韩宓却是一眼便从庄岩的脸上瞧出了他志得意满的微笑,心头不由一凛。
要知道前一世的温靖侯父子便从不曾将秦阁老一派看在眼里,最终才吃了对方的大亏!
这就更别提眼下的庄岩已是旗开得胜了一回,这还比前世早得多,那他从今往后岂不是更会轻视那些秦派文臣了?
她也就顾不得自己是否真正探寻到了庄岩这微笑背后的意味,更顾不得自己可能会暴露更多,就沉声提醒起他来,说是眼下不过才跟孙氏索了命,苏寅生终归还没致仕,岩哥哥可不要高兴太早。
“等那孙氏的丧事在苏家庄子上发送罢了,苏驸马和平乐长公主两口子也真正因此撕破脸,长公主无论如何都要逼着苏驸马践诺致仕,再将那四武营的总兵之位腾出空来,我和岩哥哥再为此浮一大白也不迟。”
他今年才刚十四岁,正是年少轻狂,可她却是两世为人,此时不出言惊醒又待何时!
庄岩闻言亦是一凛,脸上的笑容也因此迅速凝结,继而被他深深掩藏起来;取而代之的便是他深深望向韩宓那一眼,目光中既有庆幸,却也不乏尴尬。
庆幸的是他的确有些喜悦形于色,这喜悦又未免太过早了些,好在有宓妹妹提醒他。
尴尬的是他竟然还不如宓妹妹冷静,也怪不得连母亲这几日都看出了他的浮躁,今日一早还告诫了他几声。
“岩哥哥不会生我的气吧?”韩宓将他的尴尬看在眼里,难免有些忐忑。
她也知道他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呢,方才怎么就不能温柔委婉些?反而倒像是居高临下的指责了?
谁知他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着摇晃起来,直道宓妹妹这几句沉声喝止好得很:“我母亲今早就跟我讲过,不论朝廷派别如何更迭,党争永远不止。”
可惜他才用了短短半日便将母亲的告诫丢到了耳后,若不是宓妹妹这几句喝止,他恐怕就得叫母亲失望了,也叫宓妹妹失望了……
87.任重
别看庄岩已经因着韩宓的提醒,外带他母亲的日日告诫,便彻底打起精神来,不再叫自己喜形于色,对秦阁老一派的提防也越发严密起来,他终归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半大男爷们儿不是?
就连他的表兄大皇子也不曾在朝廷中观政呢,这小哥儿几个还能左右得了真正的朝中党争?
也不过是三日过后,庄岩便听说苏寅生苏驸马果然上书自求致仕,却被秦阁老以一己之力拦了下来。[.超多好看小说]
他也便知道自己确实高兴得太早了,且不说彻底打败秦阁老一派,只说逼迫苏寅生致仕这条道,就已是足够任重道远。
不过韩宓既是已经尽早提醒了庄岩,接下来的事儿她也掺和不得了,且不说她也知道庄岩需要这种历练,这本就不是她该插手的地方,单只论她的那点儿小能耐,朝堂也不是她的擅长。
她就只管一边帮着她娘操持起宴客之事,一边静下心来慢慢等待,盼着她二舅舅尽早回到京城,或许也能给庄岩做一回智囊。
韩宓这天一早便拿着写好的帖子去与何氏示下。
“虽说这一次是为了祖母和二婶的到来宴客,宓姐儿也不打算发太多帖子出去,也免得叫祖母和二婶觉得局促,娘觉得呢?”
“再说娘也需要养胎,若是来客太多难免耗费精神,咱们家后宅又不大,难不成还去跟人借处园子摆宴?”
其实韩宓知道,自打她父亲升官的消息落实了,她父亲也于十日前便已正式走马上任了,自家便很该大宴一回宾客。
可也不知道韩云枫是被孙氏被迫离京的消息乱了心神,还是真正也替何氏的身孕着想,他自己便主动取消了大宴宾客的打算,对外只说何氏需要安胎,仅在酒楼里小范围的宴请了一回恩师与同年,还有顺天府的各位同僚。
因此上韩宓也便顺水推舟了,这一次只给自家真正交好的几户人家写了帖子,譬如温靖侯府,再譬如宋将军府上与她娘在京城的几位手帕交。
何氏的身孕如今已是过了三个月,家中琐事既有韩宓掌舵,又有老太太帮手,也不需要她如何费心,整个人已是渐渐精神起来,并瞧不出一点孕妇该有的疲惫与虚弱。
可是听得女儿说道这一次宴请并不想邀请太多的女眷,她还是点头笑了,直说宓姐儿这样的安排便好得很。
却也不等何氏再将女儿写好的帖子拿起来一一观瞧,连氏便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是韩宅大门口来了辆牛车,车上还躺着个只剩半口气的小妇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是不是那个养在庄子上的丁香姑娘被人送回来求医了?大嫂赶紧拿个主意吧,总不能叫一个半死之人就这么进了门不是?”
连氏当然也是好意——别看她只是个乡下妇人,心里又一直打着想占大房便宜的小算盘,她也无法容忍自家男人三妻四妾。
那若是外面那一位果然是丁香,又极可能是在庄子上小产了,她这位何氏大嫂也不能平白吃这种亏,省得到时候再说不清道不明啊!
韩宓却是听罢了这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因她这位二婶为何不问问清楚再来报信儿,外面那位如果真是丁香,庄子上怎么一声不吭便送了人回来。
好在她也清楚得很,丁香可是被她父亲发话送到庄子上去的,负责看护丁香的,也是她父亲的人,她娘从头到尾都不曾插手。
那么哪怕丁香真的小产了,甚至已经死了,她娘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用担心无法与她父亲交待。
因此上韩宓又怎会在意连氏是否心怀叵测,再想借此机会叫她娘跟着一起担忧害怕,万一她娘这一胎保不住了,颂哥儿就会摇身变成自家的嗣子?
就凭连氏这点小心机,她韩宓若是当回事儿才怪了!
她就连忙笑着招呼连氏不要急:“二婶稍安勿躁,快来坐下陪我娘说会儿话,等我出去瞧瞧究竟,回来再说也不迟。”
又转头笑看她娘道,娘也不用为着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着急,左右一切都有我呢。
眼见着何氏朝她摆了摆手,脸色也瞧不出有半点不安,她这才放心的离了正房,一路朝外面走去。
也就是她才出了垂花门,就瞧见王妈妈从迎面飞快的走来,脸色也不大好看,见到她后却也不忘连忙正了神色,站住脚步后就轻声回起了话。
“那丁香也不知怎么的从庄子上跑了出来,路上摔了个跟头便……小产了。”
“若不是她摔倒的不远处便有户农家正在田里忙活,立刻套了车拉上她、照着她说的找了来,说不准便得叫她死在路边。”
王妈妈与韩宓一样,她也不在乎丁香是否小产了,反正那个当娘的连带肚子里那个孩子也不招人待见。
只是这死丫头也实在不叫人省心了些,那庄子上负责看管她的也着实该打。
“眼下还请大姑娘示下,是立刻就套了车送丁香去医馆医治,还是将人抬回来再请郎中来家?”
“还有那位护送丁香来家的农夫,是先将他留下问问清楚,也免得不好跟老爷交待,还是这就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他走人?”王妈妈连声问道。
韩宓闻言就笑了:“她的能耐倒是不小啊,老爷明明特地差了专人在庄子上照顾她,还能叫她偷偷跑出来,还刚巧撞上了个有车的农夫,一路将她送回城来,如今不给老爷捎个信儿去怎么行?”
她和她娘自是不怕她父亲发难的,反正她们娘儿俩也没给丁香动过任何手脚,身正不怕影子斜。
只是丁香既是韩云枫下令送到庄子上养着的,他又是丁香肚里孩子的亲爹,韩宓也不妨照顾照顾他的心情,叫他了解一番前因后果。
如此不但能叫他知道丁香本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也叫他知晓一番他或许早被人盯上了,等他将来若再想往房里收人,也该多琢磨一番不是?
却也不等韩宓的话音落下,老太太也是闻声追了出来,谁叫丁香再怎么是个下人,那肚子里怀的可是她老婆子的孙儿。
可是现如今听得丁香已是摔了一跤小产了,老太太顿时哎呦一声,脸色先是有些灰败,随即就怒火冲天。
“这、这不省事的奴才!这可真真儿是害死人了!”
要知道就在头两日,老太太还沉浸在马上就要一年抱俩大孙子的喜悦中。
那么现如今突然听说平白少了个大孙子,还是丁香自己个儿作死作的,老太太可不是恨不得立刻就冲将出去,再将丁香掐死才解恨?
只是韩宓既然早早写信将老太太请了来,便是早就知道老太太在嫡庶之分上还算个明白人,老太太也果然没辜负她。
王妈妈也就先被老太太的恼火吓了一跳,随后便听得她吩咐起来:“既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难不成还将她接回后院供起来?”
“还不快将她重新送回庄子上去,生死有命!”
“你们老爷那里也不必给他送信儿,回头自有我老婆子跟他分说!”
韩宓眼见着老太太如此恼怒,越发知道丁香在老人家眼里不过如此了,她也便忍笑上前扶住她祖母,又招呼老太太的丫头青果快将老人家扶回去。
“祖母的处置自是再妥当不过了,可那丁香既然已经到了家门口,不如宓姐儿随着王妈妈再去瞧瞧她吧。”
“毕竟那送丁香来家的并不是咱们家下人,万一在回去的路上……岂不是给人家添麻烦?”
老太太先是并没听懂韩宓的用意,便难免有些疑惑——她又没叫那个赶着牛车送丁香来家的农夫再将人送回去,韩家自己不是有马车么?
不过老太太旋即就纳过闷来,宓姐儿定然是害怕那农夫乱说话,再给自家大儿子招惹了麻烦上身。
她就一把挣脱了青果扶过来的手,连连对韩宓摇头道,怎么能叫你一个小姑娘家去大门口处置这等事:“你若也不放心,便在祖母身后跟着,咱们一起去见见那个农夫也罢。”
也就是这祖孙俩又往前院走了这一趟,芸姑姑的儿子栓柱又早在前头等着呢,就被二人从栓柱口中得知,也就在半刻钟之前,自家门外突然就多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看起来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厮打扮。
而那两个小厮虽然离着韩宅还有些远,却总是鬼鬼祟祟的不停往这边观瞧。
“我爹已经带人出去盘问去了,若那二人还不走,我爹便会扭送他们去衙门。”栓柱这般回禀道。
老太太就不由得看了韩宓一眼又一眼,甚至暗自琢磨起来,别看她这大孙女年纪不大,鬼心眼儿却不少。
那丁香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宓姐儿怎么就能猜到,会有“疯狗”闻到味儿追来,甚至还猜到那农夫也是个来路不明的?
其实韩宓本来也不曾多想,哪怕丁香早就牵扯过卫木匠家,那卫木匠一家也早就离开京城了不是么?
可就在她往前院来的路上,她又想起卫木匠一家曾经给孙连堂府上做过活儿,孙家还曾打算叫卫家告她父亲一个强占□□的罪名,至少也要放出些谣言抹黑她父亲。
若不是她及时撺掇了庄岩,给孙连堂的马车做了手脚,又将孙连堂摔断了腿,她父亲恐怕早就吃了孙家大亏——那么她又怎会不怕,孙家继续在丁香身上下功夫?
要不然那庄子上明明将丁香看管得再严密不过了,怎么就叫丁香突然逃脱,还能顺利的找到一辆牛车拉着她回了京城?
因此上如今听得栓柱说,自家门外竟是有人盯着,韩宓也就不再迟疑,便与她祖母轻声商量道,不如将丁香留下吧。
“不论是谁想要在咱们家身上做文章,丁香若是不死,他们也就再没了把柄。”
“可若是丁香死了,哪怕她不过是个死契奴才,无论如何都像是咱们家草菅人命了。”
也不等老太太点头答应,韩宓便又叮嘱栓柱快去请个郎中来,也好速速给丁香止血救命。
丁香肚子里的孩子既然已经没了,别说保住丁香一条命,就算是保住这样十个丫头,又花上大把大把的诊金药费,她也不皱眉头!
88.疯狗
韩云枫傍晚时分下了衙后,便从苗刚、也就是栓柱的爹口中得知,丁香竟从庄子上逃脱了出来。
而那丁香不但出了庄子还没二里地、便摔倒小产了,还在当时便被人买通了一户农人套车将她送进城来,一路尾随她跟到韩家来的,还有两个不知谁家派出来的小厮。
“若不是老太太和大姑娘处置得及时,立刻便找了两个好郎中将丁香救活了,想来就算小的已经带人将那俩小厮驱赶走了,这事儿也得闹大了。”
苗刚心有余悸的这般说道――丁香再是个奴才命,人若是死了也得出殡不是?出殡还能瞒得过旁人去?
自家老爷可是才升了官没半个月呢,若是这当口叫人得知韩宅出了人命,老爷岂不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这也多亏大姑娘的主意出得妙,他明里是带着家丁去赶人了,背地里却又点了几人暗中缀着那两个小厮去了,如今已是摸出了其中一个小厮的去向……
却也不等苗刚再将那个小厮的来路禀报了,外带着再将另一个被跟丢的担忧讲了,韩云枫的脸色已是阴沉沉的黑起来。
要知道他当初之所以派人将丁香看管在庄子上,便是想到了那个卫家,以及隐藏在卫家身后的孙家,这才琢磨着……若是丁香这个人已经不在韩家内宅了,哪怕再出什么事,旁人也都未见得知晓。
譬如等丁香真是早于何氏生了个儿子,他又打算去母留子呢?在庄子上行事到底比内城宅门里便宜得多。
可谁知丁香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竟还能惹得旁人仔细算计着,想拿个有孕的丫头便拿捏了他韩云枫去?
这还真是如他大舅兄所言,只要自己立身不正,便别怪身边多了疯狗盯着!
好在别看韩云枫并不曾追问两个小厮的来路,却也不曾忽略了苗刚的话,说是多亏老太太和大姑娘处置及时,此事也便有惊无险。
他的脸色也就慢慢缓了过来,又将苗刚夸奖了一番,说是你做的也不差,看来也是时候提拔你接替你爹那大管家之位了。
“你爹不是一直想要回家养老去么?索性从明儿开始你们爷儿俩便做个交接吧。”
等他说罢这话,先拿出些散碎银子赏了苗刚,再赏了跟着苗刚一起出去赶人的几个家丁,又独自在他的外书房里闷坐了一会儿,这才大步回了后宅。(.无弹窗广告)
韩宓也就在晚膳前的片刻,又得了她父亲悄悄塞来的几张银票。
待她陪着长辈们用罢晚膳,再回到自己的东小院看过银票面额,外带她刚刚得知苗刚马上就要成为大管家了,这两件好事儿令她不由得抿着嘴儿笑起来。
这四张银票加在一起可有足足一百三十两呢!这岂不是叫她离着通州那块地又近了一步?
而那苗刚既是芸姑姑的丈夫,又是栓柱的爹,等他真正成为大管家管起了外院儿,接替了栓柱那老迈又迂腐的祖父,不就又叫她多了一个助力?
话说栓柱的祖父虽然也够兢兢业业,却偏偏看不惯她一个小姑娘家动辄的指手画脚,最近这些日子可没少在不经意间对她横拦竖阻呢。
单只说她前些天叮嘱了栓柱,叫他多替她留意老爷的信件,她明明是生怕孙氏到了定州后,便给韩云枫写信求援,不就被老苗头儿发现了,追着栓柱狠骂了一场?
这也就是多亏孙氏还没来得及如何,便已是死在了天津卫,否则还不知道孙氏又会生出什么鬼心计来,她韩宓也未见得防得住……
只是韩宓也明白,她不能高兴的太早,谁叫眼前这副态势越发叫她了解到,秦阁老那一派实在咄咄逼人了些。
只因苗刚派出去跟踪那两个小厮的人,在午后便已经带回了消息给她,说是那两人一个回了秦阁老府上,一个在半路与同伴分开不久后便被跟丢了。
那么韩宓又怎会不清楚,秦阁老等人真是早就将温靖侯府、甚至她的大舅舅当成了眼中钉。
要不然她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同知,那些人却连一个有孕的丁香都不放过,时时刻刻都不忘收集她父亲的把柄与罪证,又是何苦来的?
想来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个,那孙连堂才听了秦阁老的指使,拿孙氏当成了钻篱笆的狗,直将韩家钻了个千疮百孔。
而今孙氏既然没了,秦阁老一派又暂时没人可用,可不是就想到了养在庄子上的丁香了?
韩宓便迅速收起了心头的那一点点小喜悦,先将她父亲塞给她的银票收拾好,就唤来芸姑姑说话,问道栓柱可曾将她的信给庄岩送了去。
待听得芸姑姑颇为焦急的说,栓柱还没回来呢,韩宓顿时就是一愣。
栓柱那小子可是午后便被她派出去了,竟然到现在还没回来,那芸姑姑怎么不早些告诉她?
她倒是不吝啬眼下再多派几个人手出去寻人,捎带手再去问问庄岩可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宵禁时辰就在眼前,坊门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关了啊!
她就忍不住也与芸姑姑一起焦急起来,更顾不得埋怨芸姑姑为何不早说了,却也就在这时候,青芽就匆匆跑了进来,说是温靖侯世子来了,眼下刚到正房。
“太太让王妈妈过来告诉姑娘一声,又说叫姑娘先别急着过去与庄世子说话儿,庄世子与老爷在东书房有话要说。”
韩宓连忙让青芽快将王妈妈喊进来,等人进来后,便连声问道,栓柱有没有跟着庄岩一起回来。
王妈妈连连点头,说是栓柱也回来了,正在垂花门外头等着芸姑姑呢,她登时轻轻松了口气,又转头示意芸姑姑快去问问究竟。
待芸姑姑快步离了东小院,王妈妈也走了,韩宓这才忍不住轻轻眯起了眼睛。
既是栓柱随着庄岩一起回来的,想来便是庄岩已被栓柱带去的消息惊到了,又立时三刻便差人出去查证,还查证到了什么?
要不然庄岩也不至于这么晚的跑到自家来,又找了她父亲在东书房关起门来说话了。
可庄岩又是为何将栓柱留到这么晚,而不是叫他先回来给她带个信儿,也好叫她不着急慢慢等待?
也就是这般一想之下,韩宓越发坐不住了,她便索性也离了东小院,带着青芽一路往垂花门走去,想着万一芸姑姑问不清楚什么,她也好亲自问问栓柱。
眼下虽是天色已晚,垂花门处的灯笼也还亮着,她在离着垂花门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就眼尖的发现,栓柱的脸色有些青肿。
韩宓也就再顾不得仪态了,匆匆提起裙角便快步跑了过去,又不等站定就连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等栓柱苦笑着捡了要紧的话回禀了,韩宓忍不住火冒三丈。
原来就在栓柱午后去给庄岩送信的路上,他才刚出了韩家所在的阜财坊,就发现了被人跟丢的那个小厮,竟然又不怕死的摸回来了。
栓柱便不由得忘了自己要给庄岩送信的任务,扭头跟上了那个小厮,以免叫这人再回到韩家门口搞鬼。
殊不知那小厮却狡猾得很,当时发现了身后有人跟随,就不动声色的先是悄悄摸了半块转头,又将栓柱引进了一个死胡同,转身上来便打。
好在别看栓柱年纪还不大,身体也还不够结实,到底是自幼跟着苗刚练过几招拳脚的,也就在被那小厮转头偷袭过后,三招两式便扭转了局面,迅速将那小厮制服了。
“小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和那小厮动武或许还能占个上风,问话却未必问得出来,又不愿将那人带回韩宅来,平白惹得太太担忧,便在出了胡同后叫了辆马车,花了五钱银子车钱去了温靖侯府。”
栓柱倒是不想苦笑,可谁叫他一笑之下便扯的脸上伤口疼?那可是比他爹的巴掌还大的半块板砖拍在脸上啊!
“庄世子当时一瞧小的这一脸伤,也就没敢叫小的先回来报信,生怕小的这模样儿将姑娘吓坏了。”
韩宓的火气这才消了些,毕竟那小厮再嚣张,那小厮背后的主子也忒可恨了些,好在庄岩知道照顾她的感受,栓柱也是个争气的。
她就轻声告诉芸姑姑道,你今日不用留在东小院守夜了,左右还有青芽和绿萼呢:“姑姑带着栓柱回家去,好好给他料理料理脸上的伤口再歇一歇,后日一早再回来当差吧。”
单只说栓柱捉了人后、很是聪明的没将人带回韩宅来,这便值得厚赏不是?
而她这些日子又从不曾吝啬赏给栓柱的银子,如今她再能赏给这娘儿俩的,也就是放这娘儿俩一日假了。
芸姑姑娘儿俩连声道谢,又跟韩宓告过退后,便拉着手走了;青芽却是忍不住悄声问道,姑娘方才怎么不问问栓柱,那小厮究竟是谁家派来的。
韩宓不由得笑了:“你忘了栓柱说过,他根本就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这才将人送到庄世子那里去了?”
而今庄岩既然正在她家正房的东书房里,想来等他和她父亲说过话,便会来给她解释一切了,她又何必着急?
……这之后也不过是两刻钟的工夫,王妈妈果然又来东小院请韩宓去正房说话了。
“什么?岩哥哥你说另外那小厮……竟然是他们家派来的?”
89.反戈
韩宓当然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另外那一个小厮竟然是戴宏戴大人府上派出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想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这小厮就生怕自己落在栓柱手里,被查出身份后再坏了主家的大事,这才不惜将栓柱引进死胡同,还当时便下了死手,想要将栓柱置于死地。
要知道虽说她上一世多活了很多年,也便经历了很多事,渐渐的了解了究竟是谁要与温靖侯府作对,又是谁毁了韩家,庄岩更是曾经给她留下一封信,可前前后后都没有这位戴大人半点关系啊!
怎么现如今眼瞅着一切对手都早早就水落石出了,孙氏还早早就没了命,却突然又蹦出一个戴大人,而这戴大人还是温靖侯的表兄?
不过韩宓又是仔细一想也便明白了,谁叫她大舅舅将来回京后,打算进的便是都察院,这何止是挡了孙连堂的升迁路,这根本就是连着戴大人的青云路都给一起挡了。
只是当年那孙连堂手里既然握着韩云枫的把柄,韩宓的大舅舅也便退让了一步,不再非进都察院不可,戴大人当时也便来不及露出丑恶嘴脸……
倒是眼下这副局面与当年实在不一样了,不但那孙家已经没了韩云枫的把柄,韩宓的大舅舅也提前与温靖侯府结了盟,与庄家二房定了儿女间的口头亲事。
那若是因此导致了韩宓的大舅舅提前回京,他不但有文阁老这位恩师兼亲家帮扶着,又多了个温靖侯府撑腰,若是想在仕途上寸步不让,戴大人恐怕也没有几分胜算!
这位戴大人可不就着急了,他不但选择了翻脸动手,还比当年早了好几年,这又有何奇怪的?
可韩宓想明白了归明白,这些话她又怎会跟庄岩讲?
不论是她大舅舅将来要回京,还是大舅舅可能挡了谁的路,甚至令三皇子一派生了忌惮,这到底都是还没发生的事儿呢不是?
这些话在蜀乡楼那天她就颇为隐晦的讲过了,若是再仔细讲一回,不惹得庄岩怀疑才怪!
她也就依然挂着一幅懵懂模样,这模样儿落在庄岩眼里,便以为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透了。
庄岩便悄声安抚起她来,连声道宓妹妹别着急:“我也是才听说的消息,说是秦阁老夫人听说戴夫人最近总是以泪洗面,甚是担忧家中独女的前程,便请戴夫人去秦府做了两回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想来便是这两位夫人达成了什么协议,譬如说是秦夫人可以将戴如玫塞给三皇子做侧妃?这才使得戴大人突然便反戈了?”
其实庄岩也气得很,气他那位表伯父戴大人竟然如此不讲情面,不但转脸便和秦阁老沆瀣一气,还派出了小厮来盯韩家的梢儿。
戴大人明明是何老太爷的门生,又早就知道韩家将来是他庄岩的丈人家!
这样的戴府却也不惜撕破多年的脸面,选择跟温靖侯府对立、跟宓妹妹的大舅舅何凤亭何大人对立了?
庄岩当然清楚得很,如果当初自家愿意与戴府结亲,或是在撵那戴如玫离开汀兰馆时手下留情,这一切可能也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这也不能成为戴府反戈的说辞啊?自家是不能与戴府结亲不假,难道也不能继续好好的做表亲么?
难不成这些年的亲戚走动,戴府就没捞到温靖侯府给的好处?
只是庄岩再气愤,他也明白眼下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那便是他若早早将戴府的反常跟韩宓讲了,大家也便可以尽早应对,而不是只顾得发些小牢骚,再耽误了大事就坏了。
否则他方才也不会与韩家表姨夫足足聊了两刻钟,又将事态掰开揉碎说给表姨夫知道不是?
以他那位表姨夫这些年来在官场上的机灵,倒是不用怕谁为难。
尤其是那本黑账已被偷了回来,哪怕秦阁老再如何位高权重,又不惜自降身价与一个小小五品官找麻烦,这位阁老大人在官场上也奈何韩云枫不得。
可是谁叫这位表姨夫下了衙后便会糊涂几分,若是再在后宅胡作非为,也便容易被人抓了把柄去?
那他庄岩若是不及时提醒几声,将来岂不又害得韩家这一家子跟着表姨夫吃瓜落?
韩宓果然闻言就笑了,笑意中也带着几分了然:“我就说么,如果那戴大人只是怕你舅舅和我舅舅们都回了京,难免影响他的前程,这事儿完全可以好好商量,怎么就一言不发突然发难了。”
“这京城里的官职多着呢,他又是位三品大员,我们那几个舅舅谁轻易挡得了他的荣华富贵路?用得着这样的翻脸无情么?”
“敢情是人家已经攀上了更高的枝头,女儿就要嫁为皇子侧妃,既不屑再攀附你们温靖侯府了,也不屑再追着要将女儿嫁给我大舅舅家的二表哥了?”
韩宓自是清楚她这番话语中的刻薄,可她也清清楚楚的由此将事情真相掰开了。
那便是那位戴大人想必早就觉得自己的翅膀已经硬了,也就不再满足于对温靖侯府的依附,他肯定想要“堂堂正正”的做自己了。
至于说戴家与温靖侯府是表亲,戴大人又是她外祖父的门生,是这表亲当得衣穿,还是师生情份当得饭吃?
自打温靖侯府的汀兰馆连一个戴如玫都容不下,她韩宓的大舅舅也不想娶个戴如玫做儿媳妇,戴大人恐怕早就火冒三丈了!
那么哪怕戴家今日仅仅派出个小厮来,也并不曾因此将韩家如何了,却已是将戴家重新选择的路清清楚楚摆给了大家看――从此戴家与温靖侯府也好,与何家也罢,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庄岩也便将韩宓的意味听得再明白不过,也跟着赞成的点起头来,说是宓妹妹这番话极有道理。
“虽说戴家这一回翻脸翻得太快了些,当时便叫人有些摸不清头脑,甚至有些令人恼怒,也总比还摆出一副愿意和我们两家做亲戚、做世交的模样儿,背后却总暗搓搓的下黑手强,说起来倒也是我们因祸得福了。”
韩宓很早以前就非常喜欢庄岩这一点,那便是不论什么为难事儿或者破事儿烂事儿,到了他的眼里,他都能分析出好的一面。
人生本就艰难,若是再遇苦叫苦,遇难叫难,而不是从苦难中多汲取些好东西,这日子岂不更难过了?
她就弯起笑眼望着他点起头来,双眼忍不住笑成了一双月牙儿;随后她却也不忘悄悄问他,岩哥哥可将那孙氏的下场跟我们老爷讲了。
庄岩笑着摇头:“我临来的路上倒是想跟宓妹妹商量商量,若是你也觉得火候到了,便不妨将事情讲给表姨夫听听。”
“可谁知他不但早就知道了,见到我来了还主动与我提起了此事。”
庄岩当时就难免有些惊讶,惊讶于当初那些毒燕窝毒阿胶之事,他们是不是错怪了韩云枫,他这位表姨夫其实一直都被孙氏蒙在鼓里。
要不然表姨夫将孙氏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又会主动跟他说起孙氏死了,还摆出了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儿?
不但如此,表姨夫又完全不介意他只是个小辈,话里话外都在肯求他,让他好好安抚韩宓一番,也好叫宓妹妹今后不必再为孙氏一类的人烦忧――这一手儿还真是叫人出乎意料得很呢。
好在庄岩虽说年纪不大,懂得却不少,等他稍微回味了片刻,他也便明白了。
且不说表姨夫的悔改到底是不是真正悔改,单只说这样主动提起曾经的错误,也显得更有诚意不是?
他也便顺势又劝了韩宓几句,说那孙氏既然已经死了,宓妹妹也不妨先将这一篇儿翻过去。
“我听表姨夫的话里话外都是他今后必然不再走这种路,论说我们做晚辈的便该信他一回。”
“表姨夫又是你的亲爹而不是外人儿,你何必再因此跟他继续隔阂着,连个父亲都不叫了,满口都是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的?”
要知道就因为韩家老太太来了,最近几日的各家宴席便会摆得非常频密呢。
如果在各家的宴席上下,宓妹妹还改不了这样的称呼,落在外人耳朵里恐怕也得叫人忍不住多想,韩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谁叫那孙氏再是死了,曾经的过往也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多少有些人家听说过些许风声……
宓妹妹的娘又是个分外爱面子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流言与揣摩?
所以若叫他说呢,要想叫外人对韩家少些猜忌,多些尊重,宓妹妹首先就得从自身做起,做出一派父慈女孝的模样儿,籍此打消所有人的胡思乱想。
韩宓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她便乖巧的点头应了,又笑着说道谢谢岩哥哥教我,却也不忘给他解释起来。
“既是那孙氏已经死了,我确实犯意不上再对我们老……对我父亲冷面冷语的,我方才问起这个,也不是想揣测我父亲什么。”
“可如今听得他竟然求到了岩哥哥面前,还叫岩哥哥替他给我带话儿,说他今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显然是他也知道了孙氏的真面目,我也就越发放心了。”
庄岩就忍不住笑起来,直道他的确不如宓妹妹心思细腻:“我一直都挺纳闷的,纳闷表姨夫怎么不惜脸面求到我一个小辈跟前了。”
“敢情表姨夫这是已经悄悄打听到了孙氏的死因,至少也是知道苏家抓了孙氏不少的小辫子?”
那就怪不得表姨夫一边跟他说起孙氏来,一边忍不住满脸都是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也就更怪不得表姨夫还叫他庄岩替他求一求宓妹妹,甚至不惜做下“再也不犯”的保证了……
90.碎催
这之后不过是短短的两日功夫,韩云枫便发现自家女儿已是改了对他的称呼,她不但不再管他叫“老爷”,还愿意喊他父亲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便忍不住苦笑连连,既笑女大不中留,又笑自己曾经的自作孽不可活。
他不过是求着岩哥儿给宓姐儿带句话罢了,宓姐儿便将那话当成圣旨了,这女儿岂不是白白替庄家那小子养的了?
只是韩云枫既然明白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孽,他又怎会真心埋怨韩宓对他的冷漠疏离。
单只说他才知道了孙氏的死因后,他便惊出几身冷汗也不止呢!
敢情大舅兄与他说过的、那死鬼苏同知早就不能人道,孙氏的儿子苏鹏远也便不是苏同知的种儿,竟然是真的!
那他若是一直都被孙氏蒙在鼓里,甚至默许孙氏取代何氏成为自己的正室妻子,他何止是被戴上个硕大的绿帽子,他今后的一切前程也得被那贱.妇毁尽了!
……韩云枫既是已经摸清了孙氏的蛇蝎本质,又深深的为此悔不当初,这几日便难免对何氏分外的陪着小意儿,今儿一早临上衙前,又忙不迭的将数日积攒下来的一些银票与细软交到了何氏手里。
只可惜何氏既是前些天已经从王妈妈口中听说过,说是苏家老宅仿佛要给谁办丧事,随后便差了专人去打听;那么现如今何氏当然也就早已知道,原来苏家死的竟是孙氏。
她也便未曾将韩云枫的殷勤放在眼里,更不曾因此便欲彻底原谅他。
如果孙氏还鲜亮的活着,韩云枫却迷途知返,她或许还会看在夫妻两人过去的情分上念他一声好,可如今这又算什么?
他还不是在外头已经没了可以流连的花丛,这才暂时“浪子回头”回了家?
如果外头突然又多出一个李氏王氏,他还不是会照样被人迷惑了,继而又会将她这个正妻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好在何氏也清楚得很,既是自己肚子里又有了个孩儿,她便再不能将韩云枫如何,她必须努力保住这个家。
何氏也就笑语妍妍的收了韩云枫奉上的所有银两与细软,又笑着一一指点着,软声与他商量起来,说是这块缎子留给老太太做裙子,那块绸子给颂哥儿做衣衫,那两块皮子给宓姐儿做嫁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等得韩云枫心满意足的离开家上衙去了,何氏这才觉得脸上笑得直发酸,她先是伸出手来揉了揉僵硬的双颊,就沉声招呼薄荷道,还不快去请老太太和大姑娘过来用早膳。
却也不等她话音落下,连氏已经领着颂哥儿进来了,也不待上前给何氏问过早安,连氏便眼尖的发现临窗大炕上摊着各色绸缎。
她便匆匆抛开颂哥儿的手,快步走到炕前伸手摸了摸那些绸缎,又忍不住啧啧赞叹道,大嫂这里的绫罗绸缎可比山东老家市面上的好了不止三五成。
而颂哥儿自打到了京城后,便将各式规矩都飞快的学了起来,其中既有韩宓不用上学闲得无聊的缘故,也有老太太想要趁机□□孙儿的打算。
这小子也便丝毫都不在意被他娘甩了手,就独自上前抱着小手给何氏做了个揖,软声软气的问道,大伯娘夜里歇得可好。
何氏顿时就乐了,又连忙招呼颂哥儿快过来:“大伯娘歇得好着呢,见到我们颂哥儿这么乖便更好了!”
话说那连氏虽是讨嫌了些,可颂哥儿也真叫人稀罕不是?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像颂哥儿这么乖巧,她也便知足了!
再说连氏再怎么讨嫌,她既带了颂哥儿来,也给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热闹,这热闹又是过去很多年都不曾见过的呢,她何氏又怎么会真嫌弃连氏,甚至真与连氏一般见识?
何氏也就不再在意连氏的上不得台面,还笑着给连氏指了指,哪块尺头是她专门给这妯娌挑出来做褙子的,又有哪块是给连氏做裙子的。
“弟妹再替我掌掌眼,若是给颂哥儿做衣衫,是那块宝蓝色的好,还是那块雨过天青的颜色干净?”
“再不然索性就将这两块都给了颂哥儿吧,我们颂哥儿长得这么白净,哪个颜色都配得上呢!”
何氏自是知晓这些绸缎不能久放,哪怕不在意花样过不过时,时间久了也容易褪色糟软,这才毫不吝啬的早将用处都一一安排好了,哪怕一块料子不剩也没所谓。
殊不知这话听在连氏耳朵里,却令连氏以为她这位大嫂这是心里头松动了,想着万一这一胎还是生不出儿子来,便打算将颂哥儿过继了来。
要知道那丁香姑娘已经小产了,如今就半死不活的躺在西小院养病呢,大伯哥两口子的两个指望仅仅剩下了一个不是?
连氏便忍不住喜出望外道,那敢情好:“要是能在明儿宴客之前就将颂哥儿的衣裳先做出来,大嫂也能叫这孩子体体面面的跟着您见客去呢。”
这时也不等何氏答话,老太太也领着韩宓进了屋,正将连氏这句话听得一个一清二楚,老太太顿时就是一口啐出了声。
“老二媳妇你这是忘了我早几日对你的交代了,说是你大嫂若是没叫人去请你,便不许你来打搅你大嫂多睡一会儿懒觉?”
“就是你怀着你那几个孩子的时候,我老婆子哪一日去扰过你的清净?怎么自己享过福便忘了!”
连氏既然没明说什么,老太太当然不能当众责骂连氏为何还没打消那过继的小心思。
可是老太太这几日本就心疼得很,心疼丁香那一胎平白就没了呢,如今又被连氏这么一刺,仿佛又在告诉她说,何氏肚子里的孩子未见得就是男丁,她的心可不是更疼了?
她也就只得拿着连氏不请自来当成了把柄,一直唠叨个不停,只将连氏骂得连早膳都没吃好,刚放下饭碗便连连打起了嗝,这嗝又一直打到日头落了,方才好转。
韩宓难免为此偷笑了一整天,又觉得既有她祖母这般辖制着连氏,她也就犯意不上再操心什么,至少不用害怕她娘真上了连氏的当,再为腹中胎儿究竟是男是女颇为忧虑。
她便乐不得抛开这些不再管,只将明日的宴请好好操持起来,也省得到时候哪里不够妥帖,再显得韩家失礼。
可是韩宓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连氏即便被老太太骂了足足一天,却也不曾悔改。
等到第二日客人们来了,连氏便迫不及待的领着颂哥儿来见客,又在话里话外的夸赞颂哥儿有多好,分明是不叫客人以为颂哥儿将来才是这处宅子的主人、便誓不罢休。
韩宓就眼见着袁氏与宋太太都是满脸狐疑的望过来,显然是既不好询问何氏本人,又不好问到韩老太太头上,也就选了韩宓问个究竟。
毕竟这连氏与颂哥儿可是韩老太太带来的,万一韩家真有这个打算,要将二房的幼子塞给大房承嗣,她们也好帮助何氏母女应对不是?
何氏可是还怀着几个月的身孕呢,哪有韩家老太太与连氏这样的,不等那孩子落地便谈承嗣,这不是欺负人么?
韩宓自然知晓袁氏与宋太太的用意,她自己却又不方便明里解释,她也只好微微笑起来,又在不经意间朝着二人摇了摇头,好请对方不用担心。
等她摇罢了头之后,又抽空将颂哥儿从连氏的手中领了过来,这才笑对袁氏与宋太太等人道,如果我母亲这一胎给我添个小弟弟,我便打算求一求父亲母亲,将颂哥儿留下给我小弟弟做伴儿呢。
“也不怪我二婶愿意夸赞自家孩子,我娘和我也都瞧着颂哥儿可爱又乖巧,很是喜欢他呢。”
且不论袁氏与宋太太听了这话,便暂时替何氏松了口气,只说连氏那厢,却只如同听得一声炸雷。
宓姐儿这是什么话?这是说……只有大嫂生了个男孩儿,颂哥儿才能留在京城,反之便还得叫颂哥儿滚回登州老家去?
那颂哥儿岂不是成了宓姐儿和她小兄弟天生的小厮了!而她连氏却又平白的少了一个儿子,还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连氏也就顾不得眼下还有客人了,登时便黑口黑面的一把将颂哥儿拽了回去,也顾不得颂哥儿被她薅疼了,又是如何的皱着眉头双眼含泪。
“我过去倒是没瞧出来,宓姐儿小小年纪就是个会打算盘的。”连氏黑着脸责怪道。
“颂哥儿可是我们二房的儿子,并不比哪个低一头,凭什么将他留在京城给你的小兄弟跑腿儿听使唤当碎催?”
韩宓既是敢于当众说出那话来,便是她一来并不曾将袁氏与宋太太当成外人儿,也就不怕家丑外扬,二来便是要叫连氏早早知道,少拿着“过继”打他们家的算盘。
她当众都敢说出这话来,若连氏还是执意想将颂哥儿塞给她父母作嗣子,她绝不会答应!
她就顿时“咦”了一声,满脸都是惊讶:“二婶这是什么话?”
“颂哥儿可是我的亲堂弟,就算他再也不回老家去了,留在京城韩宅也是自家小少爷呢,怎么就成了跑腿儿碎催?”
“且不说颂哥儿这个乖巧劲儿,谁也舍不得使唤他,只说我父亲和我娘头两日难道没跟二婶商量过,若是二婶愿意将颂哥儿留下,我父亲就得给他寻摸个好的开蒙先生了?”
91.责怪
其实韩宓既知道连氏打的什么算盘,她便不该这么早就说出要将颂哥儿留下的话,也免得万一她娘真生了个女孩儿,颂哥儿的过继便板上钉钉了。(.)
而那连氏若也因此当了真,岂不更得在这个后宅作威作福,见了好缎子也想要,见了好首饰也想要,甚至连账本也想翻着瞧瞧,全将自己提前当成大房的主人了?
可是她娘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儿,韩宓明白得很!她又当众说得再清楚不过,颂哥儿只是留在京城读书的!
她这位好二婶不是不管她娘生没生,也一味耍弄自己那点小心机,甚至不惜当众发难么?也不管这样是否会给她娘这个孕妇增添烦忧?
那她便要叫连氏提前知道她的厉害!
只要连氏抱着叫颂哥儿给大房承嗣的心思、赖在京城不走了,到时候哪怕她娘也生个小兄弟出来,颂哥儿她也留定了,她管连氏舍得不舍得?
她就不信了,京城的条件这么好,自家也比登州老家强,她祖母会不赞成将颂哥儿留在京城读书,也免得叫这孩子回了乡下,再被连氏教养歪了!
也正是因着韩宓说出了这番话,韩老太太顿时就点起头来,直道宓姐儿说得好:“登州老家哪敢跟京城比,哪里有什么好先生?”
“若能将颂哥儿留在京城跟着他大伯父读读书,将来既能给他小堂弟做个伴儿,兄弟间也能更好的互相帮扶,这还真是大好事一桩呢。”
老太太虽然很盼着何氏这一胎是个男孩儿,也便抵死都不愿意早早说起过继之事,以免将她没降生的大孙儿吓跑了,可颂哥儿若是能留下,却不用谈论过继不过继,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何氏若能生个男孩儿呢,与颂哥儿便能兄弟帮扶;反之若生了个女孩儿呢,索性就先将颂哥儿当成儿子养着,过上几年若还不成,这孩子也养熟了,再谈过继不也是一样的?
这祖孙俩也就在一唱一和间,便将颂哥儿的去向早早定了下来,那便是不管连氏愿意不愿意,这个儿子都得留在京城了。
再换句话说呢,等何氏真生了个儿子出来,连氏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不过偷鸡的仅仅是少了把米罢了,连氏的损失却大极了,她丢的却是个儿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当然这要是叫外人论,就算如此也是连氏占了便宜,让颂哥儿回老家与留在京城可决定了不一样的前程。
可是连氏的短浅目光又哪里看得懂这个?
她只知道儿子若还是自己的,便该养在自己身边,而不是白白跟了别人却没名没分。
只不过韩宓也清楚,只有她明白她娘肚子里是男是女,旁人却不知道。
那么眼下这么一番话下来,虽说已将连氏吓得够呛,唯恐自己这儿子是替别人白生了,还是难免叫袁氏几人替她们娘儿俩担忧呢。
她也便在袁氏说起要去更衣的时候,就主动站起身来跟去服侍了,如此也好趁机解释一二。
等两人一同出了待客的小花厅,袁氏果不其然问起她来,问她怎么突然就犯了傻,语气中也忍不住带上了淡淡的责怪。
“你就不怕你娘想歪了,以为你和你祖母、你二婶站到了一头儿,极力想早早将过继的事儿定下来?”
“如此一旦你娘给你添了个妹妹,紧跟着就得过继颂哥儿当儿子,她哪里还能活!”
其实袁氏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秋娘表姐与她一样,两人都是不易有孕的体质,如果表姐这一胎真的生了女孩儿,下一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怀上。
那么与其给韩云枫纳上几个妾,盼着多添几个庶子、再选上一个当做嫡子养着,还真不如索性过继了二房的颂哥儿。
韩云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袁氏可清楚得很――若叫这样的人在后宅养上几个妾,再依着她表姐那副性子,恐怕也就只顾得上提心吊胆保命了!
因此上袁氏虽然有些责怪韩宓,却也知道,这丫头想必也是怕这个,这才不惜早早就拿着颂哥儿当了挡箭牌,好以此打消韩云枫纳妾的心思。
可是这也太早了些!早得她不能不责怪!就不能等到表姐这一胎降生了,实在不得已时再提?!
韩宓闻言就微微红了脸,声音也不由得压低了许多,讷讷道表姨母教训得是,是宓姐儿操之过急了。
“不过宓姐儿之前也与我娘通过气,倒不用怕她想歪了。”
就因着自打连氏来了之后,时不常便会将颂哥儿推到她娘面前,她也是怕她娘多想,又难免思虑过重,韩宓便悄悄与她娘商量过,该怎样打消连氏这个下三滥的盘算。
而她娘既是早对韩云枫寒了大半的心,倒也不在乎一旦真又生个姑娘,究竟是该多纳几个妾来生庶子,还是该将颂哥儿过继到膝下,总之哪条路都无所谓。
韩宓也便不叫她娘再多想什么,说是左右一切都有她,她肯定不会叫她娘吃亏。
她就又给袁氏解释起来,说是别看连氏心怀叵测得很,却也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能叫连氏忌惮的。
“只要我这位好二婶心里真生了惧意,生怕我有了弟弟后还要抢了颂哥儿来,她也许过不了几天便会带着颂哥儿跑回老家去了。”
袁氏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宓姐儿方才当众说道,若是她娘生了个小弟弟,便将颂哥儿留下来做伴儿,反之若是生个姑娘呢……却提都不提。
敢情这只是为了将连氏吓走啊!
她的脸色也便微霁起来,声音亦是软了几分,直道是表姨母错怪你了:“只要你娘是个知情的,又不会因此多想,你便尽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袁氏虽然不过与连氏照过两次面,却也明白这一位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其叫这一位带着儿子在京城常住,日复一日的给秋娘表姐添堵,还真是不如就照着宓姐儿的打算、早早将人吓走算了,将来再说将来的也罢。
可是别看袁氏已是认可了韩宓的小心机了,她却万万没想到,那连氏竟是个如此不禁吓唬的。
不过等今日的宴席散去后,也不需韩宓再展开什么样的攻势,连氏便迫不及待的主动跟老太太提起,她想带着颂哥儿回老家了。
而她明明早几日还打算着多在京城走动走动,最好将谁家的宴席全都赴遍了,一来也好叫颂哥儿多见见人,好替将来的过继造个声势,二来也多拿些见面礼,这便宜不赚白不赚。
“娘也知道您那二儿子莳弄庄稼喂养牛马是把好手,却偏偏最是个不擅长家务的。”连氏陪着笑脸跟老太太商量道。
“如今咱们娘儿俩将青果、青叶两个丫头全带了出来,家里便只剩下他们爷儿仨,两个孩子吃的自有厨娘做得了,倒是不用谁操心,可那穿的用的谁管?”
“因此上若叫我说呢,娘尽管在京城住着,我这一趟既是探望过大哥大嫂了,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我便早早回去打理家务去吧。”
老太太本来就已是应酬了一天,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酸得很,突然却听得二儿媳妇张罗起了要回老家,她便只觉得浑身更酸了。
这、这连氏怎么一出儿接着一出儿的幺蛾子?
明明早几日还上蹿下跳的非得将颂哥儿强塞给大房呢,如今大房都要给颂哥儿请先生了,她却又要带着孩子走了?
老太太便恨恨的望向了连氏,直道你这个叫人不省心的:“将颂哥儿留在京城念书不好么?难不成你还想叫他跟着他爹学种地去?”
连氏哪儿敢和老太太对视,也便匆匆低下头,喃喃道留在京城读书倒是不错:“可颂哥儿到底还是太小了些吧?要不、要不等他七八岁时再叫他来?”
“再说大嫂顶多再有半年就要生了,到那时家里便要多一个小祖宗呢,若是将颂哥儿这就留下,岂不是只有添乱的份儿?”
“我看不如娘和大哥都先顾着大嫂吧,等过上两三年,大嫂和小侄儿都养得皮实了,再将颂哥儿送来麻烦大哥大嫂也不迟。”
要知道自打她嫁到韩家后,日子也不过是六七年前才真正好过了些。
那时候大伯哥两口子捎回去的银子已是攒得差不多了,不但多买了几块地,还添了不少的大牲口,家里也买得起丫头婆子服侍了。
她怀着头两个孩子时也便没享到什么福,直到怀着颂哥儿时,才是想吃什么有什么,甚至称得上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也就将颂哥儿在胎里养得异常的壮实。
这个儿子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下来的!要不是婆婆舍得花银子给她请了两个好稳婆,她当时便得一尸两命!
因此上若是大房愿意过继颂哥儿也就罢了,她顶多是暂时舍了这个儿子,将来母子还好团聚。
可要是大房只管强留颂哥儿,却不给这孩子一个名分,她凭什么答应!
92.赶人
原来连氏这几日也颇有些想明白了,只要何氏肚子里这一胎没落草,她那过继的算盘便是打得太早了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而这算盘若仅是早了点也就罢了,或是只在她心里偷偷藏着也就罢了,却架不住大伯哥两口子全都看出了她的企图,连宓姐儿那丫头也瞧得一清二楚不是?
也就是因为大房的一家三口全都瞧出了她的打算,这几日可没少打发了王妈妈等人,叫这些下人话里话外的挨个儿敲打她呢,当她听不出来?
虽说她从来不曾承认过什么,可她若还赖着不走,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这事儿,继而越发惹得这一家子厌烦她了?
如此哪怕大嫂这一胎真的只生了个姑娘,恐怕也不会再选颂哥儿过继了,人家不会多往西小院添几个人,个顶个儿的努力生孩子么?
她那大伯哥可才三十出头,只要他想生,生上十个八个的也不在话下!
因此上连氏一边有些埋怨自己操之过急,不该眼瞧着大房的日子好过,又眼馋得紧,便过早暴露了自己的盘算,一边也不得不做出了决定,这京城韩宅终归不是她与颂哥儿娘儿俩的久留之地。
且不论大伯哥两口子善良与否,单说宓姐儿那丫头,那可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西小院里的丁香如今可只剩下一口气了,日日全指望宓姐儿高兴与否、再决定是只给她喝些郎中开的保命药汤子,还是再给她加些补药呢!
她连氏再傻,也不能叫颂哥儿落进这么一个堂姐手里不是?
只是别看连氏以为自己想得再明白不过了,这一次她是非走不可,她又哪里知道,王妈妈和芳姑姑等人每一次敲打她,根本全是韩宓派出来的?
她又哪里知道,就连韩宓高兴了便给丁香一碗燕窝吃,不高兴了便只有药汤子给丁香保命吊气,也都是韩宓叫人有意无意透露给她知晓的?
王妈妈和芳姑姑正是得了韩宓的授意,这才不停的在连氏耳边唠叨,说是别看丁香姑娘小产了,西小院到底还有个若蘅姑娘在。
又说如果若蘅姑娘迟迟怀不上,我们太太还打算再给老爷买几个人进来。
“等这西小院的每间屋子都塞进一位姑娘来,想来不出二年,我们老爷太太膝下便得儿女成群了。”
“到那时二太太不妨将颂哥儿也送来呀,我们家的少爷姑娘们也能给他做个伴儿。”
“二太太若是舍不得颂哥儿也没关系,等我们太太给我们老爷买人时,尽可以替二老爷也挑上几个送回登州老家去,想来不出两三年,颂哥儿在老家也有一群弟弟妹妹陪着他玩儿了。”
也就是王妈妈几人的这些话,落在连氏耳朵里就如同重锤,不止叫她知道大房从来不曾打算过继过,还令她为自家的后院提心吊胆起来。
她一定是惹怒了大嫂了!大嫂这才打算自己出些银子给她相公纳几个妾,再给相公添几个庶子庶女,好给她连氏添堵!
那她还敢如何?
碰上大嫂这样不吝啬银子的,她既出身低微,又是个二十六七、人老珠黄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会比那十五六的大姑娘颜色好,更不如那些姑娘娇柔妩媚,她哪里还有胜算!
再说哪怕她也能将大嫂送回老家的姑娘来一个卖一个,她相公也不会因此跟她急眼,依着大嫂母女俩这等心计,等她拼了性命也将颂哥儿塞给大房了,颂哥儿将来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还有大伯哥那里,若是有哪个通房丫头给他生了儿子出来,他哪里还会真将颂哥儿放在心上?嗣子哪里比得上亲生儿子重要!
真等到那时候,她连氏何止是只赔上一个儿子!她还赔了儿子又没捞到任何好处呢!
连氏也便不讲缘故,只是一味的跟老太太恳求个不停,她一定要尽早带着颂哥儿回登州。
只因她也怕讲了缘故后,老太太不但不会向着她,还会将她骂个臭死。
要知道老太太在来时的路上还跟她埋怨过,埋怨何氏不尽早给大伯哥纳妾、好多多开枝散叶呢。
如今何氏好不容易开了窍,要给大伯哥多买几个人服侍,她连氏却说这么做不对,这不是主动找骂?
也正是因为连氏这一份的油盐不进,老太太也没了办法;等到第二日一早儿,韩宓也便知道了这个消息,说是她二婶打算早早带着颂哥儿回老家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自己这几日的各色攻势起了作用,可她也不能喜形于色不是?
韩宓也就惊讶的看向她二婶,连声问道您怎么不多住些日子。
“我娘不是才叫人给二婶做了好几身新衣裳,又打了两套新头面,也好叫您陪着祖母赴宴去么?”
“若是二婶早说您要回去了,留着那些衣料子和金饼子给您拿回去多好!”
韩宓自然是故意捅连氏心窝子呢,只因那几身衣裳都是京城新式样,又是为了赴宴专门做的,回了老家就再也上不得身,对于连氏来说,实在是浪费得很。
还有那两副金头面,哪有谁家的妇人在乡下插得满头黄灿灿的?除非没长心。
论起来倒真不如将衣料和金饼子都存起来,衣料留待做些合适乡下老家能穿的式样,金饼子或留着将来聘媳妇用,或是嫁闺女时打了首饰当嫁妆。
连氏不由得被韩宓这一番话气得心口直发堵。
就算她已经得了几身现成的衣裳了,听着这丫头这话,这是打算等她走时也不再给她带些料子了?
可是连氏这些天来既是已经不止一次领教了韩宓的厉害,她也只得将这口恶气硬吞了下去――谁叫这丫头已经攀了温靖侯府的高枝儿,将来还要管皇后娘娘叫一声姨母。
连那温靖侯夫人都拿着宓丫头当成掌中宝呢,她连氏哪里敢惹这个侄女!
倒是一旁的何氏既然知晓这都是自家女儿搞的鬼,这才吓得连氏想要赶紧逃离京城,也便不愿叫女儿再挤兑这个妯娌了。
宓姐儿才多大,若眼下便学得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将来岂不得更甚?这可不是勋贵高门中宗妇的做派!
何氏便笑吟吟的将话接了过去,直道既是衣裳已经做了,弟妹便留待着回乡后、谁家有个喜事的再穿也罢:“弟妹打扮得够体面,也是给我们韩氏一族长脸呢。”
“至于这些衣裳和首饰日常穿用不上也不要紧,我回头便叫王妈妈给你打点些杭绸官缎,弟妹拿回去做些家常衣裳穿吧。”
话说何氏这些天虽然将连氏的小算盘瞧得清楚,也正如韩宓与袁氏所说的那样,她真的从来没往心上放过,更不曾因此吃不香睡不着。
哪怕她肚子里这一胎真是个女孩儿,将来也真的怀不上了,若要过继也得她和自家老爷商量了才算数不是么?
只要她说一句嫌弃颂哥儿年纪有些大了,这样的年纪未免养不熟,韩云枫也不敢不赞成,哪里就轮得到老二两口子做他们大房的主了!
更何况只要她这一胎还没生,倒看谁敢明里跟她提一句过继的事儿?
她这些日子因为韩云枫憋着的一口气可一直没处发散呢,韩云枫的那本黑账也在自家大哥手里呢,若真有人逼着她过继颂哥儿,索性大家撕破脸,摆到明面儿说一说。
她倒要看看二房是选择继续闷头跟着大房过着好日子,还是大家都别过了!
也正是因着何氏这样的有恃无恐着,外带她也知道自家老爷的心思,她若真将连氏放在眼里、当成对手忌惮起来才怪了。
那么现如今眼瞧着连氏要走,又决口再不提不该盘算的,她自然也不会吝啬,随后也便真吩咐了下去,叫王妈妈等人好好给连氏打点一番回乡的物品,那一样样的再齐全不过,也再丰厚不过。
却也就是何氏忙碌着吩咐下人的工夫,就在这一日晚上,韩宓便专门找了她父亲悄悄商量道,既是她二婶要回乡,自家左右也要派人护送,索性也别坐船了,还不如干脆在城里找一家镖局。
韩云枫听罢她这个提议便笑了:“宓姐儿这是打算将丁香也送回登州老家乡下去?”
要不然自家也不是没养着家丁,连氏娘儿俩又没有什么太贵重的随身物品,怎么还要去镖局雇人护送?
要知道自打他听说连氏要回老家,随后便动了这个心思,想要将丁香这个祸害跟着一起送走呢。
自家虽在京城周围也有两三处庄子,可也架不住旁人借着丁香跟他找事儿啊。
那么与其继续将这个惹祸的根由留在京城,还不如就将人送到韩氏族里的家庙去呢,他就不信这样还会有人不远千里找到登州去!
只是他也万万没想到,宓姐儿这丫头根本就是与他想到一处去了,说起来这还真真是可惜了,宓姐儿怎么竟是个女孩儿家!
韩云枫也便根本不等韩宓点头承认,就笑道此事自有为父安排:“宓姐儿的主意说来真是个好主意,只是倒也用不上镖局出马,谁叫我这就要安排人手一路去迎接你二舅舅去呢。”
韩宓闻言也笑了,既笑她这位好父亲终于有了些悔改的诚意,又笑他竟也提前将丁香的去处定夺了,完全没用她点醒、更没用她逼迫。
想来这也是庄岩那天夜探韩宅、又与她父亲聊了半天的效果吧?
要不是他及时送了消息来,说是那秦阁老与戴大人府上全都派出小厮窥探韩宅,分明是随时要抓她父亲的把柄,她这位好父亲也未见得这么快就悔改了!
93.宅乱
别看韩宓重生回来后,这还是第一次为她父亲的转变、而稍微减轻了对他的仇视,她也知道自己真的放松不得。(.无弹窗广告)
孙氏是已经死了不假,自家的后宅暂时也不会起火了,若是她足够用心,帮助她娘经营得好,或许一辈子都不起火也是可能的。
可这也架不住窥探韩家的又多了一位戴大人,就连秦阁老这样自恃清贵的人家也不惜自降了身段、日日差人躲在暗地里盯着她父亲不是?
那么哪怕她父亲再也不会往内宅抬人了,在外头行走应酬时也远离了女色,自家的后宅一直都安宁得很,他在官场上却务必更得小心谨慎呢。
她也便在笑罢之后,就轻声提醒她父亲道,万一咱们家的家丁不够用,您也万万别去衙门里找人手使唤,免得落人把柄。
“若是您实在不愿意麻烦镖局,生怕我二婶或是丁香……一路上管不住嘴,两人又都是女眷,由镖师们护送难免不合男女大防,我明儿一早便去温靖侯府借些人来也使得,再不然还能跟宋太太借几位娘子军。”
就在韩云枫说出他自有安排后,韩宓也知道自己那个雇佣镖局的提议太过儿戏了些。
她前一世既是做过十几年的金家大当家,一旦自家人手不够时,的确免不了麻烦镖局。
可是金家到底是个生意人家,由镖局护送的货物哪里能跟两个活生生的女眷相提并论?
且不说女眷们在镖局的护送下处处不方便,处处都要顾着男女大防,只说连氏那一张嘴和那个做派,便很容易将家丑外扬了呢。
更别论丁香还是个刚刚小产过的通房丫头,这又将韩家的脸面置于何地了?
因此上韩宓也便知错就改,更是连声提醒她父亲道,衙门里的人可与镖局一样用不得。
顺天府衙门下头是有不少的零散听差,因着不在捕快与差役的编制里,便不拿饷银不拿月俸,说白了便是挂着听差的名头儿,实则只是些狐假虎威的闲汉,衙门里随喊随到,也好赚些赏钱花用。
可也就是这样的人,便越发不好用了――他们虽然闲得很,不论公私差事都敢接,谁知道哪一个又是被人收买过的?
韩云枫自是将这些人了解得底儿掉,他也便压根儿就没打算使唤这些人,更用不着韩宓这般小心谨慎的提醒他。.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女儿竟也明白这个,还很是贴心的为他着想起来;他便难免一边笑道宓姐儿倒是个缜密的,一边于心头又忍不住感慨了一次,宓姐儿为何不是个男孩子家。
“只是你这孩子也实在操心了些,你还是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呢,这点小事哪里就用你出面去温靖侯府或是宋将军府上借人?”
“恰巧侯爷今儿头午便已派了人知会我,说是侯府打算三两日后差人去接袁大人,问我要不要派几个人与侯府一路,正好也接一接你二舅舅,还等着我今日与你太太商量罢了,明日给他回话呢。”
“如今被你这么一提醒,为父索性沾一沾侯府这个光也罢。”
这话说来虽然也有韩云枫的私心在,却也在无形中掺杂了些许对女儿的关爱。
温靖侯既然已经主动开了口,将人情递到了他手上,他高高兴兴接下来不就好了么,又何苦再叫女儿做这等求人的事儿?
他再怎么爱官爱财,又怎么高兴背靠大树好乘凉,亲家终归只是亲家,能帮他的有数,女儿将来却是要在侯府生活一辈子的。
如果她还没过门就引得温靖侯府反感,嫌她刚攀上了高枝便不见外的使唤起未来婆家人来,将来岂不得越发看低她?
韩宓将她父亲话中的意味听得清清楚楚,心底难免又柔软了几分。
且不说她终归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说她父亲如今竟然时时刻刻都懂得再不能授人把柄,她便很该为此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啊。
前世她与她娘是没少承受父亲给予的苦难不假,可那毕竟是前世不是么?
只要他这一世不再犯一样的错,哪怕这根本是来自于她的手段压制成功,她与她娘的日子都会好过得很,她娘肚子里的小弟弟降生后也有父亲疼爱,即便她真心无法原谅他,她又何苦再为隔世的错误与他为难!
更何况韩宓既是做过十几年大当家的人,孰轻孰重她会分不清楚么?
与其拿着大把的时间和精力为难自己的父亲,做那旁人喜闻乐见的窝里反,她还不如将目光放远一些,手段多给暗中的对手使一使,也好多替自家挡一挡外来的纷扰,再替自家多谋一些好处呢!
否则她就是三下五除二便斗倒了自己的亲爹,自家这娘儿仨又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一个家里有没有男主人撑着场面,可是大大的不同……
只是别看这爷儿俩已是为丁香一事达成了协议,两人却都没想到,那丁香明明是才刚小产没几日,看起来仿佛一个半死之人,却在第二日得知自家老爷要将她送回登州老家“静养”后,当时便从病榻上爬将起来,又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意欲冲出西小院仆妇们的重重包围,再冲到正房与何氏拼一个你死我活。
好在她这样的闹法儿虽然烦人了些,却正中韩宓下怀,又使得韩老太太都对丁香彻底厌烦起来。
韩宓虽然不忘叫人死死拦住丁香,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踏出西小院一步,以免打搅了何氏的清净,却也不忘立刻就差了人去衙门给韩云枫送信儿。
她父亲是已打定主意要将丁香送走不假,韩宓又情知他的想法儿也从根子上有了大转变,明白小妾通房是乱家的根苗,也便不打算再在他那里多费什么精力了。
可丁香却在这种当口搏起命来,她无论如何也得再给她父亲加一把火呀,难道还白白浪费了这样送上门的机会不成?
却也正是韩宓这个消息送得及时,当时便令韩云枫大松了一口气。
只因他今日才一上衙,他的顶头上司李知府便寻了他去说话,说是家中有人送来了两个美貌乐姬,话里话外都表达了一个意思,那便是想要赏一个给他。
韩云枫也便在得了女儿送来的消息后,立刻就诚惶诚恐的跑到了李知府面前,不但张口便与他的顶头上司告起了假,说是马上就要回家处置后宅纷乱,又趁机推辞了李知府的好意,说什么也不愿将那个乐姬领回家。
“单是区区一个通房便已搅得下官家反宅乱了,还请大人多多体谅下官则个,下官……实在惧内得很,想来这辈子也享不得这样的齐人之福了。”
其实韩云枫明白得很,他这位顶头上司为何偏偏选在这等时候,却要送他美人儿。
谁叫他先是在大考过后连升三级,再不是一个不足为惧的小小推官,背后又有大舅兄何凤亭与温靖侯府这两棵大树乘凉呢?
那么哪怕李知府并不曾被秦阁老等人拉拢了去,也定然因此便对他生了忌惮,也便不惜明里暗里给他下些小绊子,“送美人儿”这样的小事只是刚刚开始,也只是个小小试探。
那他若在此时领受了李知府的“美意”,将来谁知道这一位又会如何针对他?
他也就不惜摆出了一派完全不怕家丑外扬的架势,再加上他那无比真实的汗流满面、神情忐忑,难免令他的上司以为韩宅真的家反宅乱起来。
这位知府老爷便在幸灾乐祸中准了韩云枫的假,就连那位美人儿也答应不送了,却也不忘在韩云枫临走前,又挤兑了这个手下几句,话里话外都是笑话对方怕老婆。
“虽说韩贤弟的仕途有大半是沾了何家的光,贤弟如今既已是正五品,又何苦如此惧怕家里那个河东狮?真是可怜啊……”
可他又哪里知道韩云枫最最忌讳的便是这个?这说法在上一世时,根本就是韩云枫一辈子都不愿被人提起的痛处!
否则韩云枫当初也不会与孙氏勾搭上,多半只为了出一口旁人都笑他“依靠韩家才得以官禄亨通”的恶气了……
韩云枫便带着这样的恼怒归了家,却又不敢真的埋怨何家什么,也就索性将这样的不快全都归为“丁香这个奴才不省事”上了。
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对丁香手下留情?
丁香便在挣扎了半日后,终于等到了老爷回来,却也还不等她露出一点点得逞的笑容,再扑上前去一诉委屈,韩云枫已是张口便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那强撑起来的力气便如涨满的皮球被一针扎破,噗的一声漏了个干净。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也想努力的回忆些老爷曾经的好,却终于悲哀的发现,若不是她侥幸怀了身孕,老爷对她……不过是那么回事儿。
在场的众人就眼睁睁瞧见丁香刷的一下萎靡了下去,不但人已是摇摇欲坠,闹腾了半日累出来的红脸蛋儿也在瞬间变得惨白。
要不是韩宓早就防着这一手儿,又早早的叫王妈妈喊了郎中来守着,丁香都未必扛得过这一关。
这又多亏韩云枫今日一早便已给温靖侯府回了话,温靖侯也打算明日就差人出发――两家人便于第二日汇聚在了一处,在天色还未亮时就浩浩荡荡离了京城。
韩家便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一次送走了两个□□烦;一个是曾经怀过身孕还早于何氏、又被数人当过拿捏韩云枫把柄的通房丁香,一个是曾经想方设法将自家儿子过继给何氏的连氏。
韩家的后宅突然就清静了起来,清净得连韩宓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94.归功
韩宓就打着“分外高兴”的旗号,在这天晌午又喊来了裁缝,给她祖母又做了四身衣裙,心疼得老太太直嘬牙花子。[.超多好看小说]
眼瞅着老太太忍不住就要当着裁缝的面前说些什么了,韩宓连忙轻笑着安抚起她祖母来,直道祖母难道不喜欢这样的家宅宁静,这样的宁静不值得庆祝么。
老太太顿时笑啐起她来:“真是长了一张好嘴儿!”
“可你既然也觉得高兴,怎么就不说给你娘也做几身新衣裳,再给你自己个儿打几件新首饰,咱们娘儿几个都捯饬得鲜鲜亮亮的才好?”
韩宓立时三刻就坡下了驴,赞扬起她祖母的大功劳来:“祖母可是咱们家的镇宅老佛爷,功劳再大不过了呢,宓姐儿不先可着祖母打扮,哪有先打扮自己的道理?”
完全不提她娘肚子长得快,今儿做得的新衣裳下个月便难以上身,有那几身宽松衣裙便够穿了,也不提自己个子长得快,没及笄的发髻也用不上大首饰,几句话便将老太太哄得笑成了一朵花。
只因韩宓心头明白得很,她若不在此时将这一个又一个的“旗开得胜”归功于老太太,再喊得后宅人人知晓,说不准便会替她自己惹来无尽的猜疑。
就说她娘那厢已是得知了孙氏的死信儿,这几日便似是而非的询问过她好几回,仿佛生怕她曾经往孙氏那里伸过手了。
毕竟孙氏再可恶,不但勾引了韩云枫,又往自家塞过些毒物儿,到底在她娘眼里也没造成什么更坏的后果,孙氏却搭上了一条人命。
那么何氏又怎么会不战战兢兢,害怕女儿曾经插手过什么,一旦哪一日暴露了,便是害人没了命的大罪过?
老太太当然不知道韩宓心头打的是这样算盘,竟是要将她老婆子彻底当成挡箭牌了。
听得孙女儿这般一讲,她便越发忍不住笑意,深觉得哪怕是她来得巧,这也得归功于孙女儿给她送信送得及时。
老太太也就索性大手一挥,便将手上那一对金镯子撸了下来,执意要拿着这些金子给孙女儿打一副小头面戴。
“我看宓姐儿虽然年纪小,头发却浓密得很,祖母这一对镯子不过四两重,给你打一套小头面戴总不该嫌沉吧?”
韩宓既是要拿老太太当成挡箭牌,她又哪里敢受这个?这岂不是不但将功劳归给祖母不成,反而被她自己抢了去?
她慌忙接过那副镯子来,又重新端着老太太的手替她戴上,口中亦是止不住埋怨道,哪里就要祖母拿这戴了十来年的镯子给我打首饰了。(.无弹窗广告)
“祖母若非得给宓姐儿打副头面戴,等三年后宓姐儿及笄时不成么?”
“您瞧着我的头发是浓密,可这双丫髻哪里就用得上赤金头面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如此,也便只得顺了韩宓的意,又将那对金镯子戴到了手上;只是第二天韩宓一个没留意,老太太便拿着这对金镯子找了个银楼,竟是给韩宓那个没出生的小弟弟打了个金项圈。
何氏拿着老太太献宝般捧来的金项圈,忍不住就有些泪盈于睫。
她那夫君韩云枫再如何狼心狗肺,她这婆婆倒真是个体谅又体贴的呢;要不然就索性瞧在婆婆与宓姐儿姐弟的份儿上,多少原谅韩云枫一回?
再说那孙氏既然已经死了,丁香也被韩云枫毫不留情的发落了,这后宅也就剩下一个不敢蹦跶也不能蹦跶的若蘅了不是?
那她又何必再为个死人孙氏和那半死之人丁香……就和孩子的亲爹置一辈子气呢?
只是别看何氏这么想了,却到底没能说服自己,谁叫她与韩云枫之间的不虞虽非冰冻三尺,那种曾经的信任与依赖却是突然崩塌的,崩塌得连何氏眼中的天地都变了颜色。
那么她若是做得到这么快的说服自己,改变自己,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过何氏也知道,哪怕她心头对自家老爷的恨意已是高积如山,她却从来也不曾在面上流露过分毫,两人看似还是一对恩爱好夫妻。
那她也就不妨如此继续,也许时候儿久了之后……便会有些改变,这个家也不会散。
韩家的日子便在每人的极尽努力之下平平静静的流走了,眨眼间就到了温靖侯府给韩老太太摆宴席的这一天。
而韩宓也在这一天的清早得知温先生已是伤愈,等今日温靖侯府摆过宴席,明日汀兰馆便会重新开课。
她难免为此高兴得不得了,只因这些日子来既解决了孙氏,又解决了丁香,她再留在家里当那“管家婆”已是没了大意义,若能回到汀兰馆上课,也便多了些趣味不是?
可是等她陪着老太太到了温靖侯府后,她便有些高兴不起来了,只因她才扶着祖母下了马车,便在车轿厅中与戴夫人娘儿俩正碰了个面对面。
韩宓当然知道,只要戴府没在明里与温靖侯府撕破脸,这样的日子口便少不了戴夫人一张请柬,她也不能埋怨袁氏不该邀请戴家人。
只是戴夫人来就来吧,为何还带着戴如玫?
这是明知道她韩宓与戴如玫不对付,却还要带着这丫头来给她添堵么?还是明知戴大人已经对付上了她韩宓的父亲,却犹嫌不够,这娘儿俩也要齐齐上阵,与她韩宓为难?
好在韩宓既是个历经两世之人,又怎么会叫自己的一点点不愉快流露在外。
她也便在扶着祖母站定之后,对着戴夫人屈了屈膝行了个福礼,脸上亦带着无法挑剔的恭敬笑容。
戴夫人却是显然没料到,韩宓竟像个与自家毫无芥蒂的,脸上不禁飞速划过一丝不敢置信,却也飞快的就被笑容取代,又笑着拉住戴如玫的手快步走上前来。
“这位便是宓姐儿的祖母韩老太太么?老太太您老好呀,身子骨儿硬朗?”
戴夫人如此给老太太问过安,又施过晚辈礼,便用目光催促戴如玫也上前施礼;心头却忍不住狠狠道,怪不得袁氏看中了韩家这丫头,这丫头虽说出身低了些,小小年纪却如此心机重重,还真是个难对付的。
这也不怪戴夫人如此认为,只因戴大人有些话也不瞒她,毕竟像他们这等人家儿,很多事情全要仰仗着夫人在外应酬,倒比朝堂之上好下手得多。
何况头些日子秦阁老夫人既然邀请了她前往秦府做客,两家也算结了盟;那么韩宓也便是戴府对手之一的女儿不是?
虽说以韩云枫的官职和本事,这对手一说儿颇有些抬举了韩家,可韩家背后还有何凤亭兄弟与文阁老呢,又哪里真容得人轻视?
戴夫人便在将韩宓归类于不好对付的那个行列后,就想选了韩老太太下手——她早就知道韩老太太是个村妇,又是个颇为粗俗的村妇。
那若是她这位三品大员的妻子都装出一副“高看韩老太太一眼”的模样儿,那韩家还不得敞开大门迎接她,令她如履平地,任凭她怎么伸手?
可惜韩宓虽然不曾料到戴夫人会带着戴如玫同来,却是早就猜到了戴夫人本人会出席。
她在昨日午后便给她祖母一一提前分说了个清楚,将那些可能出现在宴席上的各家夫人分头作了介绍,不但说清了各家老爷的官职,也将队列划分得极是清楚。
那么韩老太太又怎会不知道,眼前这位看似端庄的夫人与这位夫人的相公,便是害得丁香小产的罪魁祸首之一?
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位夫人身边的女孩儿不但想抢自家孙女儿的小女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想给宓姐儿的大舅舅做儿媳,没得逞后便彻底将韩家当成了仇人?
老太太又不像韩宓那般惯会掩饰厌恶与不喜,等戴如玫也来给她施过礼,老太太便耷拉着眼皮撇着嘴,死死的剜了这母女二人一眼,竟是一言不发便拉着韩宓走了!
这时且不说戴家母女二人是如何的尴尬,又是如何的愤怒,就是韩宓也颇有些哭笑不得了。
她是将今日可能出席的夫人们都给祖母一一讲过了,可她也只是怕祖母吃了谁的暗亏不是么?
谁知她祖母却将一切的喜恶都摆在了脸上,这、这岂不是她的失误了,是她忘记提醒祖母一声,无论如何也不能喜怒形于色?
好在韩宓也不怕这个——与其叫自家与戴府装作相安无事的样子,又装得颇为累得慌,还不如早早叫戴府知道,韩家早就知道戴府是什么东西了。
这般一来也就算是明里撕破了脸,将来大不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之也都摆在了明面上罢!
再换句话说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可是连才开蒙的岑哥儿都懂得的道理呢!
韩宓便在一边随着她祖母的脚步快步离去之间,一边转头还了戴夫人母女俩一个“你们心知肚明我祖母为何如此对你”的笑容。
这时滕妈妈也恰巧赶来了,戴夫人母女便也来不及再还给韩宓什么样的手段,两家女眷便在滕妈妈与另外几个仆妇的张罗下,分头上了碧油骡车,又分头往后院而去。
戴夫人就在上了骡车后,忍不住心头火冒三丈之余,又颇有些忐忑。
自家老爷是打算将韩云枫当成对头、往死里整治不假,整治之余最好再抓些何凤亭的把柄,也免得将来何凤亭回了京,再挡了自家老爷升迁之路。
可这一切不都是悄悄进行的么?难不成是走失的那个小厮曾经落在了韩家手里,自家的企图也就被韩家早早知道了?
要不然韩家那位老村妇与那韩家丫头怎么这样的苦大仇深,只恨不得将她与玫姐儿当成……当成臭狗屎了?
95.照顾
只是戴夫人也明白,自家玫姐儿究竟对韩宓做过什么,那曹妈妈也曾经与她请过罪,说是不该自作了主张,险些冲到汀兰馆里为难韩大姑娘,却被庄岩抓了个正着。(.无弹窗广告)
而自家前些天是丢了个小厮不假,那小厮还是得了差事、前往阜财坊盯着韩家的,谁知却一去不回。
可自家老爷不是已经派人查实了,那小厮是在街上与人斗殴时被打死了,打死小厮的闲汉如今已经伏法,此事里万万没有韩家出手的影子,更没有温靖侯府或是谁家的暗中作祟?
戴夫人便侥幸的想到,也许韩宓就是因为戴如玫与曹妈妈的缘故,这才摆出一副讥笑嘴脸,而不是韩家真格儿知晓了些什么。
更别论这位夫人本就长了个思虑不周的脑子,又是个遇上事情等闲不会深想的性子,谁叫戴大人的仕途很是算得上是一帆风顺,便越发令她无比自信。
至于戴如玫的婚事曾经铩羽过几次,这位夫人又怎么会真将一个庶女的亲事放在眼里,继而影响自己的心情,甚至对自家的体面与谋略都生出怀疑?
玫姐儿不过是个假嫡女罢了,不论是温靖侯府也好,还是何凤亭夫妻也罢,瞧不上这个庶女还不是理所应当之事?
再说玫姐儿不是已经得了秦阁老夫人的青眼,顶多等到明年春天,便会将她正式定下来给三皇子做侧妃,戴家的青云路亦会因此更上层楼呢。
戴夫人也便在暂时打消了对韩家的一点忌惮之余,又不禁生了无尽嘲笑,嘲笑韩宓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儿的。
这丫头不过才十二岁而已,便将温靖侯世子看得如此密不透风,难不成还能看上一辈?
只说那韩家丫头的娘,那还比韩宓的出身高上不止几分呢,韩云枫又是个出身低微的,不也是照旧做出了拈花惹草之事!
……此时的韩宓却是顾不得猜想戴夫人了,而是上了骡车后,便又叮嘱了她祖母几句,请老人家到了温靖侯府后宅后,万万再不能像方才一样的喜怒形于色了。
“且不说祖母这样便很容易叫人摸清您的性子,将来免不了仗着这个对您无礼;只说我表姨母今日为您摆了这个宴席,您便得替她维护着体面不是?”
老太太闻言不由得懊悔万分,懊悔于自己方才怎么就没压住脾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温靖侯府可是宓姐儿将来的婆家啊,她在宓姐儿的婆家如此行事,岂不是既给孩子添麻烦,又给孩子丢脸了。
老太太便微带尴尬的应着声,直道宓姐儿你放心:“祖母待会儿肯定管好自己的嘴,不叫自己再给你和你表姨母惹难堪。”
韩宓却是没想到,她祖母竟然是怕她丢脸,这才不惜给她如此保证;她便轻声娇嗔起来,瞧祖母说得这是什么话。
“宓姐儿哪里是怕这个,谁若嫌弃祖母便是连宓姐儿一起嫌弃了,我还不耐烦应酬她呢!”
“宓姐儿只是说……既然表姨母今儿费力替您摆了宴席,您就不妨从头到尾挂上笑脸应酬一二,也省得叫她为难不是?”
“要不然万一叫表姨母以为是她请错了客人,那客人着实入不得您的眼,再为此自责也是不美呢。”
韩宓自是知晓自己祖母的为人,老太太向来便不是会应酬的圆滑性子,更别论登州乡下老家也不需要这样的性子。
这也便使得老人家太过随心所欲,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就连她二婶这个为韩家生了两儿一女的媳妇也不得例外。
可是谁叫庄岩昨日还特地给她送过信儿,说是今日一来确是要为老太太摆一个赏花宴,也好叫老太太认识认识庄家的世交,二来也是为了借机分辨一番新跳出来的牛鬼蛇神呢?
再换句话说,哪个高官勋贵府上的应酬便是等闲应酬,却不掺杂一点点旁的用意?
哪位夫人会真有这般闲情逸致,赏花就是为了赏花,接风就是为了接风,却不趁机替自家府上多摸一摸朝堂动向?
韩家前几日倒是也替祖母摆过接风洗尘宴,可那到底不一样,想当时就是为了叫祖母不拘束,她娘也便只请了至交与几家真正交好的亲戚罢了……
只是眼下既然时间紧迫,韩宓也便来不及多给她祖母解释了。
她就只管拿了袁氏说话,请她祖母在宴席内外多多照顾袁氏的情绪,也免得叫袁氏这个主人家为难。
倒是这样的简单扼要更容易懂些,又是非常容易掌握的应酬方式,老太太顿时点起了头:“你那表姨母将来可是你婆婆,我若叫她为难,岂不是六亲不认了。”
说起来不就是当众露出个泥菩萨的笑脸,不管对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不急也不恼么?
她老婆子是在乡下生活得年头儿久了,也便养出了一个直脾气,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
可她大儿子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五品官老爷呢,为了自家这些小辈的脸面着想,叫她装一天泥菩萨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韩宓笑着夸赞老太太说得对:“虽说泥菩萨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祖母以后也莫拿这话自比,可祖母若能挂一天笑脸,等闲不与那些个不着调的人置气,您可就比那菩萨还厉害了。”
也就是韩宓这一番连教带捧,便使得老太太越发来劲儿了,当时便摆了几个端庄的老太君模样儿,韩宓一一过了过眼,还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赞叹了几回。
等骡车缓缓驶到后宅待客的大花厅前停了下来,众人纷纷下了车,莫说是戴夫人发现老太太仿佛变了一副面孔,就是闻声迎出来的温靖侯夫人袁氏,也以为自己乍一眼是认错了人。
这韩老太太不过才到京城七八日罢了,这中间她还曾经往韩宅赴过一回宴,怎么现如今瞧着……这老太太不但捯饬得富态起来,脸上的笑意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若说人换了居住环境就是会变的,袁氏当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她又哪里能信短短的七八日便能叫人伐骨洗髓,那来自乡下的朴实老妇人眨眼就能变成富贵老太太?
说起来袁氏既是定下了韩宓给自家做媳妇,也便从不曾瞧低了韩家。
再说她也是觉得韩家人口简单,将来也便不会给岩哥儿添太多麻烦,更不会有太多姻亲需要帮扶拉扯,这是自己选定的人家、自己便不会再做任何否定。
那么她现如今也并不是瞧不上原来韩老太太那副模样儿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稀奇罢了。
好在这时袁氏也便想起来,自己昨儿可曾专门叮嘱了岩哥儿,叫他给宓姐儿带话儿来着,说是今日这个宴席……并不比寻常。
袁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来是怕韩宓多想,再以为温靖侯府只想借着韩老太太的名头给自家谋算,也便想叫她提前知晓了,便会少些误会。
二来袁氏也的确带了些提点的意味,毕竟宓姐儿可是自家的未来媳妇,若能提前学习一下这样应酬的意义,也是好事一桩。
再者说她也怕韩老太太不习惯这类应酬,虽说没有秋娘表姐作陪,有宓姐儿提前教一教老人家也好得很不是么?
她便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韩宓一番,很想从韩宓的脸上看出,韩老太太的这番改变到底是不是宓姐儿这丫头的功劳。
如果宓姐儿昨日很是清楚的理会了她话中意图,那这丫头可真是太聪慧,学东西也太快了些!
要知道宓姐儿才刚十二岁,过去几年虽也总跟着她娘里外应酬,每年都要出席数场赏花宴和春宴,姑娘家既然还小,哪里懂得各式宴席背后真正的用意!
更别提腊月根儿前的宓姐儿还是一团孩子气,之前的那些宴席她哪里还会牢牢记着,又哪里会从那些宴席上学到些什么!
只是袁氏虽也不忘打量韩宓,却也不能将戴夫人等来客忽略了,这般等她一一笑着上前见了礼,又笑着招呼众人快随她进入花厅小坐,她到底也不曾从韩宓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待众人都分头坐下了,袁氏又叫仆妇们上了茶,她端起茶碗的手虽是再沉稳不过,心头也不由得笑出一片绽开的花来。
宓姐儿这丫头还真是沉得住气!
要不是这丫头趁机抛给她一个叫她放心的眼色,就是她的再三打量,可都不曾看出宓姐儿的一点点刻意,更看不出这孩子有邀功的炫耀神色!
瞧瞧韩老太太这一身的打扮,那褐金色的蜀绣褙子与马面裙,还有那头上赤金掐丝的人物楼阁,哪一样不是这京中老夫人老太君身上最为流行的样式!
那若不是宓姐儿抛来了眼色,袁氏可不纳闷异常,甚至怀疑韩老太太并不是一直住在登州乡下了!
却也正是袁氏弄明白了个中缘由,再与韩老太太说起话来便又多了三分恭敬,外加上她本就真将这位老太太当做长辈,在座的夫人们也不由得高看了韩老太太几分。
话说这位韩老太太不就是顺天府那位韩大人的亲娘,是个山东来的乡下老太太么?
难不成过去的传言都做不得真,韩家却是个百年书香门第,常年住在乡下也只是家传的门风,等闲不掺和世俗纷乱,只是在韩云枫韩大人这里才破了先例?
96.蠢货
就在各位夫人忍不住暗暗思量韩老太太的真正来头儿时,戴如玫已是离开了戴夫人身边,款款走到了韩宓面前,笑语妍妍道,我与韩姐姐可是很久不见,不知你近来好么。[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早几日听说韩姐姐家中为老太太摆了接风洗尘宴,我还当能收到韩姐姐一份请柬呢,谁知却是失望了。”
“今日见到老太太我才明白,敢情韩姐姐近来忙得很,一直都忙着捯饬老太太呢?”
戴如玫这些话语声并不大,显然不是刻意想叫旁人听了去;可这话里话外的不够恭敬,甚至颇含了几丝嘲笑,却也表达得明明白白。
她不就是早知道韩老太太来自登州乡下,可今日这位老太太却打扮得如此富贵,便因此笑话起韩家来,更笑韩宓不定为此费了多大精力?
庄媛与庄婷也便不等韩宓应声,就都笑着瞥了戴如玫一眼,庄婷更是牙尖嘴利的笑道,我瞧着玫姐儿也像忙得很。
韩宓顿时噗的一声笑了,眼珠子也忍不住咕噜噜转着、往戴如玫的头上打量起来。
戴如玫明明比她还小几个月呢,头发又不是很浓密,却戴了一朵硕大笨重的碧玺珠花,又因着这朵珠花太过沉重,便连带着发髻都有些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模样儿了。
庄婷这是笑话戴如玫今日前来赴宴也是费了心打扮的?
韩宓自以为经历了前世在金家的历练,她自己便很是牙尖嘴利了呢,谁知却也没尖利过庄婷这个一针见血的!
倒是戴如玫这个当事人将庄婷的话听在耳里,一时却没弄懂个中意思,还以为庄婷这是辗转听说了她的亲事,不由得缓缓红了脸。
可再想到三皇子那副玉树临风的样子,比庄岩还强出几分,她今后可是要给这位殿下做侧妃的……她的脸红迅速被得意取代了,又忍不住对庄婷抛出了一个示威般的微笑。
庄婷不是将宓姐儿的二表兄当成宝儿么,哪怕那位何晟不但只是何凤亭何大人的次子,还只是个小秀才?
那就叫庄婷等着给何晟做媳妇吧,她戴如玫还不稀罕呢!
只是等到戴如玫抛出这个示威与炫耀之后,她的目光突然就与韩宓对上了,她也便发现韩宓正在转着眼珠子打量她,这打量仿佛还持续了好久的样子。(.无弹窗广告)
韩宓的神色又是不大顾忌的,一味只管盯着她瞧,难免令戴如玫一时慌了神,还以为自己的妆容或是发髻出了毛病,她顿时伸手摸了摸脸,又朝头上摸去。
也就是她这一摸之下,那朵硕大的碧玺珠花仿佛再也不能承受,径直便从她的发髻上跌落下来,若不是脚下都铺着又厚又软的羊毛地毯,便得摔一个四分五裂。
这时赵明美也跟在肃宁伯夫人身后进了花厅,又与早先来到的夫人们见过礼,正在往姑娘们这边的小圈子走来。
她见状便不由得惊呼一声,又快步小跑过来,弯腰伸手便将那珠花从地上捡了起来。
“玫姐儿怎么这般不小心,竟叫它落了下来?快来叫我瞧瞧发髻散了没有,若是散了便叫个丫头带你去梳头!”
戴如玫顿时被赵明美气得牙根儿直打颤,连她自己都听得见上下牙磨蹉的咔咔作响。
这赵明美总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头些日子在汀兰馆,若不是赵明美进屋就撞见她举着砚台,又惊呼着“玫姐儿要杀人了”,何至于叫温靖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她戴如玫的作为,哪怕她并不是真要杀人,这个学馆也不能再留她了?
她倒是不在意温靖侯府下人的目光,怎么都想继续在汀兰馆附学呢,戴家既是与庄家有亲的,想来不论是温靖侯夫人还是哪个,也都不会看低了她。
可她嫡母却是个爱体面的,待听说连温靖侯府的仆妇们都知道她惹了什么事,不就因此真叫她停了学?
谁知道今儿又是如此!她不过是掉了个珠花罢了,怎么就得叫丫头带着梳头去?
这一幕幕落在前来做客的夫人们眼里,岂不成了她行为不端庄,举止不稳妥,这才散了头发?
戴如玫便不免继续磨着牙,狠狠的伸出手来就想去赵明美手中抢那朵珠花,谁知对方却是拿着珠花一个转身,继而已是在韩宓身边坐下了。
“宓姐儿你快瞧瞧玫姐儿这朵珠花,这可是上好的碧玺磨出来的珠子,个顶个儿都比莲子还大呢。”
“这可怪不得在头上戴不住了,若叫我说呢,非得等到三十岁上下,头上可以戴假髻了,才禁得住这么沉甸甸的头面。”
韩宓自是觉得赵明美说得有道理,只因女孩儿家到底是女孩儿家,小小年纪便梳不得太过繁琐的发髻,尤其是戴如玫的头发并不浓密,若是加个假髻在真发里,难免又显得太老成。
可是现如今仔细又将这珠花再瞧一遍,她不由得暗暗冷笑起来,却是开口便催着赵明美快将它还给戴如玫了。
“我瞧着玫姐儿已是急得不行了,这珠花想来不但贵重,也许还有旁的意义,姐姐快别逗她了,快去帮她重新戴在头上吧。”
也就是韩宓这一句“劝告”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惹得众位夫人们齐齐看来,先是戴夫人脸上变了颜色,随即便听得肃宁伯夫人一声惊呼。
“这朵碧玺花是不是秦阁老夫人送给玫姐儿的啊?”
“怪不得我瞧着它眼熟得很,就在三年前宫中摆春宴的时候,我见过秦阁老夫人戴着呢,说是秦修仪赏的。”
“当时我们家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瞧见我总往秦阁老夫人头上看,便知道我很是喜欢这碧玺花,后来便回禀了贵妃娘娘。”
“可惜贵妃娘娘左寻右找也不曾寻到这么好的碧玺石,几个月后只得作罢,只给了我一对猫眼儿镶的小珠花罢了。”
“要不然就依着我这臭记性,哪里记得住这个呢?”
肃宁伯夫人此话一出,不但戴夫人的脸色已是更加难看,在座的女眷们除开韩老太太不明所以然,已是全都多少变了神色。
那秦阁老夫人是什么人,那可不单是阁老夫人,还是宫中秦修仪的娘家母亲呢。
而那位秦修仪又是什么人,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死对头,是三皇子的生母!
那戴大人不是温靖侯的姨表兄么?温靖侯府不是皇后家的亲戚么?怎么这位戴大人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的,转头却攀上了三皇子的母族了?
女眷们飞快的想明白了其中端倪,也便飞快的又恢复了平常神色,并没有人接肃宁伯夫人那番话。
话说这在座众人除了韩老太太并不懂得女眷间的应酬是怎样一个暗流汹涌,也就是肃宁伯夫人这般无所顾忌了,旁的夫人可都是人精儿呢,又有谁会刻意接下她的话茬儿,继而将一切真相撕掳开?
这可是温靖侯府摆的宴席,那戴府却抛开温靖侯府这个亲戚,暗中悄悄投靠了秦家,当众道出真相来岂不是打主人的脸,大家做到心知肚明就够了!
只是别看众位夫人们都不曾言语,袁氏却是主人家,还有袁氏身边的二夫人、庄婷的母亲,若是连这两位都不吭声,便显得太过失礼了。
再不然也得叫人笑话温靖侯府的女主人们没能耐,做主家摆宴席都动辄冷场,还当庄家人怕了秦家人呢。
二夫人窦氏当即就向赵明美招了招手,笑着唤她道,明姐儿快将那珠花拿来,且不说叫我们也开开眼,再叫你母亲多瞧两眼,也省得她时过三年还惦记着。
“我那里倒是还存着些不曾打磨的碧玺石,若是肃宁伯夫人当真喜欢这种石头,回头我便叫人给您送去。”
话说肃宁伯夫人本来也不是天生蠢货。
只是这些年来她实在被丈夫压制得狠了,也欺负得狠了,叫她深刻领会到了“夫就是天”,她既然生为女人家,哪怕是只孙猴子,也跳不出这个大天去。
她便索性再也不想多动什么心思,任凭丈夫如何颐指气使,她样样照做就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如果以此便能换得一个“听话柔顺”的评价,甚至成了丈夫的好帮手,她就还是肃宁伯的正妻,还是那府里堂堂正正的女主人不是?
家里那些姨娘若以为凭借生了儿子便能压她一头,她也不是没儿子的,她子嗣上不输人,柔顺上也不输人,倒看那些贱人再拿什么将她比下去!
可就是她亲生的女儿,才养到十三岁却突然不听她的话了,只因女儿不想给人做妾;又哭着跟她说,母亲受那些小妾的气,受得还少么。
“母亲自以为处处都能压那些姨娘一头,论柔顺论听话论儿女双全,母亲全比她们强。”
“可您就没仔细想过么,您是正室夫人,和那些人比柔顺比听话,您将自己置身何地了,您又真正换来什么了!”
“若是您真以为您这个正妻已经得了父亲的尊重,他又怎么会叫您被小妾姨娘挤兑了二十年后,却将您的亲女也送去做妾!”
“还不是正妻和小妾在他心中根本没区别,甚至叫他以为,只要做小妾的争气,时时可能盖过做正妻的去!”
赵明美这些哭诉就像一个紧跟着一个的炸雷,险些将肃宁伯夫人炸得魂魄出窍。
敢情她那位好夫君就是瞧着她身为正妻却没个正妻做派,却偏要和些个小妾比柔顺争宠爱,这才觉得她生不出什么好女孩儿来,她的亲生女儿也只配做妾?
这分明是她带累了自己的女儿,将来说不准还要带累两个亲生儿子了!
97.利弊
因此上肃宁伯夫人经过好些天的冥思苦想后,又仔细权衡了利弊,心底突然就悔悟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的妇人了,若只为自己着想,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外带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继续这么委屈也就罢了。
可为了她膝下三个亲生儿女,若想仔细替三个孩子的将来谋算,她对自家那位伯爷真是再也不想言听计从,更是再也不想低贱到烂泥潭里去。
只可惜她既然生为女人家,怎么也蹦跶不出后宅。
她一没有强大的娘家撑腰,二不像男人有个官职有个爵位、也容易找到大树乘凉,她又该拿什么做自己和儿女的倚仗呢?
她的大儿子倒是这家的嫡长子,如今已是肃宁伯世子了,将来也必是这个府邸真正的主人。
可只要肃宁伯活着一天,这个家便不由世子当家作主啊,难不成她还要再忍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
却也就是在肃宁伯夫人苦苦思索、不知从何下手的时候,先是宋太太突然上了门,竟是为宋家三少爷来提亲的,随后没两日,她便收到了温靖侯夫人的请柬。
肃宁伯夫人也便猛地纳过闷来,那宋家尚不像自家伯爷有爵位,却因攀上了温靖侯府,宋将军与长子如今已是大秦朝武将里头的佼佼者了。
再换句话说呢,自家那位贵妃娘娘再高贵,也高贵不过皇后娘娘去;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亦不像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大皇子那般,既是嫡又为长。
自家伯爷又不是个有一身本事的,他连个朝廷实职都没有,全然比不上温靖侯能耐大;说起来肃宁伯不就是仗着贵妃撑腰,才敢跟她作威作福甚至宠妾灭妻么?
那她索性投了温靖侯府,投了皇后娘娘就是!
如此一来她的靠山可比肃宁伯高了,倒看她这位好夫君再敢不敢欺负她压制她,再敢不敢欺负她的亲生儿女了!
只要温靖侯府愿意叫她投靠,她自己又筹谋得当,说不准还能叫长子早些在肃宁伯府当家作主呢……
那么现如今一听庄二夫人窦氏直接将话茬儿递了过来,还张嘴便跟她示了好,要送她些没打磨的碧玺石,肃宁伯夫人登时心花怒放。[.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碧玺石在高官勋贵之家算什么宝贝不成?
单说贵妃曾经赏她的猫儿眼,那就不知比碧玺珍贵多少了,她又怎么会真瞧上秦修仪赏给秦阁老夫人、秦阁老夫人又赏给戴如玫的这朵碧玺珠花?
她只是替温靖侯府当众点破,那戴府已经心存了二志,另攀了别人家的高枝,再也不想跟温靖侯府好好做亲戚罢了!
如此温靖侯夫人与二夫人才能领会她投靠的好意,从此也愿意将她当成至交不是么?
这就更别论就为了跟温靖侯府交好,她已经就快答应宋太太的求亲了,打算点头同意将自家女儿嫁给宋家老三呢……
肃宁伯夫人便连连摆起手来,一边笑道二夫人太客气了,一边又慈祥的笑对赵明美道,我瞧着玫姐儿都快被你气哭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可别再欺负她了。
“我看你们小姐妹因着汀兰馆停课好些天,已是颇为互相想念的样子了,不如你们这就往偏厅坐着说话儿去,也好替玫姐儿重新梳梳头发理理妆容。”
她这话不但替袁氏与窦氏做了主,与往常摆宴席时一样,在没开席前先叫女孩儿家自去玩耍,也将戴家的心思又撕掳到明面儿上一回。
以袁氏为首的夫人们难免在心底笑死了。
既笑戴夫人这回可算彻头彻尾被庶女连累了,否则还可以阴奉阳违、装出和温靖侯府继续交好的样子来;又笑肃宁伯夫人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倒像与温靖侯府成了至交。
说起来温靖侯府自是不缺至交的,在座的众位夫人里至少有一半都与袁氏交好,各家老爷也多是与温靖侯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的,哪怕是官职稍低一些,也是温靖侯的左膀右臂。
可是这些夫人到底与肃宁伯夫人不一样,至少在没摸清状况之前,不如她敢说话,也不好意思当众撕掳戴夫人的脸面呀。
那些夫人们自打听到那朵珠花本是秦修仪赏下来的,也不过是心头做了打算,从此再不与戴府真心走动罢了,又有哪个像肃宁伯夫人这样,说了一遍生怕众人听不懂,又不惜再提醒一遍?
这花厅里的众人便都眼瞧着戴夫人母女尴尬得厉害,却完全无力解释什么,场面也就越发显得尴尬了。
戴夫人当然无法解释——如果说秦阁老夫人赏了戴如玫一朵珠花,这只是日常交往时的礼节性赏赐,为何却偏是秦修仪赏下来的这朵碧玺花,而不是旁的什么?
这朵珠花既是出自秦修仪之手,其中的含义便已经很特殊了不是?
再者说了,哪怕秦阁老夫人出于拉着戴府下水的目的,这才心怀叵测将这朵碧玺花赏给了戴如玫,戴府若是不想与秦阁老府上搭上什么关系,也完全可以不上这个当,更不会在今日的宴席上,叫自家女儿戴着这朵碧玺花前来赴宴。
戴夫人想通了个中利害,不由得暗恨自己今早为何没将庶女叫到跟前,再将她仔细打量一番外加叮嘱一番。
如今可倒好,就是因为她养女儿养得漠不精心,便令这丫头炫耀般将那朵珠花戴了出来,哪怕是长了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了,她回家后又该如何与自家老爷交待?
戴夫人也就不等众位女孩儿顺着肃宁伯夫人的叮嘱挪去偏厅,便已是忍不住恶狠狠的看向戴如玫。
只可惜她既不是个当众教女的性子,又不敢真在温靖侯府摆出这样的泼辣做派,她那凶狠目光也不过是一纵即逝,连带着到了口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她是想狠狠的当众责问玫姐儿几句,譬如我不是早告诫过你了,那秦阁老夫人赏的东西不但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还是要害我们家的……
说白了便是母女俩当众唱一出戏,也好用来蒙蔽众人,好叫众人觉得秦阁老夫人居心叵测,她们戴家母女二人却是无辜之人,连带着自家老爷,也不曾生过另攀高枝的心。
可玫姐儿的资质那般愚钝,哪怕她真敢将这话说出口,这丫头还指不定会怎么拆台呢。
那若是等着玫姐儿当众喊出,母亲您不是早答应了秦阁老夫人,等明年便将我与三皇子的亲事定下来,怎么如今却换了说法儿,且不说这是弄巧成拙,单说她的脸又该往哪里放?
戴夫人也便彻底放弃了所有挣扎,却不知韩宓已是从头到尾将她的各种神色全看在眼里,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许微笑。
庄岩早些天便已特地跟她讲过,说是戴大人已经不可靠不假,连带着那个前去她家门前左右窥探的戴家小厮,也早被庄岩设计弄死了。
可是秦阁老夫人到底对戴夫人承诺了什么,庄岩却尚未摸清底细呢,直到今天目睹这一幕又一幕,韩宓的心里这才算彻底有了数儿。
她就一边笑着请众位小姐妹先往偏厅去,又一边小声和庄媛道,她先去跟她祖母说几句话,等将老太太安抚一番后,她随后就到。
话说戴如玫头上那朵珠花可不单是肃宁伯夫人认识,韩宓当然也是曾经见过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刻意盯着戴如玫不放,先是惹得戴如玫怀疑起了妆容不整,最终又终于逼得戴家母女二人当众出了丑露了馅儿。
只不过在前世时,这一朵珠花并不曾落进戴如玫手里,而是由秦阁老夫人赏给了另一位人选,那便是孙连堂的三孙女孙雅静,这位孙三姑娘后来也真的如愿做了三皇子的侧妃。
今世这个受赠珠花的人选却变成了戴如玫,想来这是秦阁老那厢已经嫌弃了孙连堂,嫌弃他尚未如何对韩云枫动手,便先摔断了腿,又折了孙氏,也便转头盯上了戴大人?
暂且不论戴大人本就比孙连堂的官职高,这样的联手起步更高些,只说戴大人明里还与温靖侯府交好,这便更比孙连堂作用大呢!
这就更别提孙连堂已是铩羽不止一回了,秦阁老若不将他当成弃子那才怪……
可惜韩宓再怎么有前世的经历在,也便迅速认清了秦阁老的企图,却到底不能对谁诉说。
她就缓缓走到她祖母身边,附耳对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转头又来到窦氏身旁,请这位二夫人稍微照看她祖母一番,待得了窦氏的笑着点头后,这才又对众位夫人屈了屈膝权做告退,一路往偏厅走去。
谁知也就在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偏厅门内,戴夫人便转头看向了韩老太太,又笑着对韩老太太道,我瞧着宓姐儿虽然出身不高,这行为举止倒比我们玫姐儿庄重多了。
“老太太您也瞧见了,我们玫姐儿方才有多毛糙,真是叫我操心得很呢。因此上晚辈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想请老太太点个头。
“我想叫我们玫姐儿今后多与宓姐儿走动走动,也好叫她跟宓姐儿多学着些,您看可好?”
98.猴儿
其实自打方才被肃宁伯夫人道破那朵珠花的来历,戴夫人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想着如果今日真的弥补不了什么,哪怕时机一到、不得不真跟温靖侯府撕破脸,戴府也没什么损失。[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是戴夫人却到底暗含着侥幸的,那便是韩老太太与其他夫人太太不同,或许是个好骗的。
那若是这位老太太张口便答应了玫姐儿常往韩家走动,玫姐儿不是一样能靠着宓姐儿再重新走动到温靖侯府来?
要知道那宓姐儿可是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呢,与温靖侯府的来往还少得了?
只说这温靖侯夫人袁氏便是个最爱摆宴席待客的,每次宴客还能没有宓姐儿出席?
那若是玫姐儿尽心与宓姐儿交好了,宓姐儿前来赴宴也愿意带着玫姐儿,温靖侯府必然不好当着未来媳妇的面,再将玫姐儿赶出去。
这也算是又跟温靖侯府重新搭上线了,好歹也不辜负秦阁老夫妇想叫戴家多盯着温靖侯府的意思不是?
话说戴家若不是与温靖侯府有亲,两家又一直走动得极好,戴家又凭什么入得了秦阁老夫妇与秦修仪的眼!?
虽说自家老爷官职不低,能耐也不算小,朝中这样的官员也是一抓一大把呢,哪里就轮得到自家玫姐儿嫁入皇家,给皇子做侧妃!
戴夫人也便在说出这番话来之后,便越发殷切的看着韩老太太不挪眼了,只盼着韩老太太很是利索的一点头,她这计谋便算成了。
只是戴夫人既没想到韩老太太并不是个真正在韩家做主的,老太太背后全有韩宓在操持,哪怕老太太当众答应了戴夫人的恳求,韩宓也会想方设法搅黄了这事儿,又猜不到韩宓在去偏厅之前,到底对她祖母说了些什么。
韩宓根本就是告诉老太太说,戴夫人母女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待会儿戴夫人欺负到了您头上,或是虽没欺负人、却只拿一些好话儿哄人,您尽管不用给她留体面。
“方才在骡车上往后院儿来时,我是请您多替袁氏表姨母维护维护这些来客,可这戴夫人并不在此列,您丝毫不用顾忌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既是老太太早将自家孙女儿这番话牢记在心头,此时哪怕戴夫人再殷勤又有何用!
于是正在连袁氏都颇有些担心、生怕韩老太太上了戴夫人的当时,众人便只见老太太将眼皮一耷拉,道出的话语也顿时叫众人哭笑不得。
“戴夫人这是哪里话!你们家的姐儿再怎么行为不庄重,做事再怎么毛手毛脚,不也该你这个做母亲的好好教导她么?”
“您怎么却将这烂摊子推给我们宓姐儿了,我们宓姐儿今年才刚多大点儿,哪里能越俎代庖替您给玫姐儿当娘?”
老太太这话说起来实在是糙得很,又多少有些忘了顾及韩宓脸面的意思。
要知道韩宓今年才十二岁,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呢,老太太作为她的亲祖母,怎么倒说起她不能给戴如玫当娘?
这话乍一听起来好似是赚了便宜的,平白就叫韩宓必戴如玫长了一辈儿,可小姑娘家谁爱长这种辈分,谁愿意嘴上赚这种便宜,给同龄的女孩儿当娘?
只是别看老太太这么说了,在座的夫人却没有一个挑她这个理儿的,更不会有谁因此便看低了韩宓一眼,只因老太太这话实在是话糙理不糙。
那戴家的大姑娘再不好,也都是戴夫人这个做母亲的没尽到教养之心,凭什么叫韩家的宓姐儿帮着教这丫头?
再说这位戴夫人若真想求人,又何苦先踩一踩韩家宓姐儿的出身?她到底怀了什么心,当谁看不出来?
她不就是明知韩家宓姐儿是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便想借着玫姐儿与宓姐儿交好,将来再趁机与温靖侯府重新弥补关系么?
她不就是明知韩家老太太来自山东乡下,戴府却是三品大员,便以为老太太好糊弄,巴不得叫自家孙女儿多结交些手帕交,将来也好多些助力么?
只是这些夫人太太们再怎么被老太太逗得想笑,又颇有些笑话戴夫人糊弄错了人,却到底都是自恃端庄之人。
她们也便只能强忍笑意,忍不住的便都匆匆低了头。
倒是宋太太本就与韩老太太相熟,此时就连忙接了老太太的话,连声笑道韩家伯母这话说的在理儿。
宋太太既然是对老太太知根知底的,她又怎会不知道这位韩老太太并不是傻子,只不过是做派与京城的夫人太太有些区别罢了。
那她现如今接了老太太的话,也无非是想借机挤兑戴夫人一番,如此既和肃宁伯夫人形成了一唱一和的架势,又省得韩老太太独自应对戴夫人的恼怒。
戴府再如何觉得温靖侯府不值得依附了,宋家却不是这样见风使舵的性子呢!
……别看韩宓是刻意叮嘱了她祖母才往偏厅去的,临去之前又求了庄婷的母亲窦氏替她照看她祖母,她终归有些不放心。
毕竟今日宴席上来的女客不少,除了戴夫人心怀叵测之外,还不知另有几位与温靖侯府面和心不合的,也不知她祖母应对起来费力不费力?
她是已将戴夫人不是什么好人的话告诉了她祖母不假,说来仿佛并不用太过担忧。
可她却暂时分辨不出旁人还有谁不对,也就没叮嘱不是?
好在这温靖侯府既是她未来的婆家,她在这里也丝毫不见外;等她到偏厅坐下喝了半盏茶,已是寻到了能派去正厅的耳目,那便是庄媛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说起来这处偏厅虽然也不比正厅小上几分,每一个女孩儿身边既有自己的大丫头服侍,小丫头们已是不大用得上了。
韩宓就在悄声与庄媛商量了两句后,便叫那小丫头回了正厅,也好帮着正厅里服侍的仆妇给女客们端端茶水、倒倒痰盒。
这之后也就是两刻左右,那小丫头便重新出现在偏厅门口,青芽就非常机灵的迎上前去。
等青芽再回来后便附耳告诉韩宓,不但有二夫人窦氏照料着老太太,连宋太太与肃宁伯夫人也帮着忙呢。
“宋太太让姑娘尽管放心,必不会叫咱们老太太吃了谁的亏去。”
韩宓便不由得抿嘴儿笑了,这一笑间却是目光一闪,只因她突然瞧见偏厅窗外跑过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看起来好像庄岩身边那个小厮小明月。
她就在笑过后站起身来,轻声与女孩儿们道了声失陪,又喊着青芽陪她去更衣。
等她缓步出了花厅,便瞧见明月果然远远的站在花厅东边一棵石榴树下,见她出来了,又连蹦带跳的向她招起手来。
“你这个猴儿就是这么行事的?”韩宓走过去后难免嗔笑道:“方才若不是我恰好往窗外望了一眼,你跑得那般飞快,我哪里看得见你!”
说起来明月既是关山的亲弟弟,其中也不乏是沾了关山的光,这才在六七岁的年纪便给庄岩做了小厮。
可韩宓也明白,庄岩想必也是知道明月年纪小,更适合做些往内宅跑腿儿的事儿,这才也很愿意将这小子收下。
她便在笑嗔过这小子之后,就轻声问道可是你们世子爷叫你给我带了什么话来;谁知明月却是一边摇头,又一边朝石榴花林子深处指了一指,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便瞧见庄岩站在林子里对着她微笑。
“岩哥哥若是有话跟我说,叫明月带进个字条来不好么,怎么在这青天白日的就跑到内宅来,今儿内宅来了那么些女客呢。”
韩宓迎过去后不免笑问起来。
要知道她昨日才与他见过面呢,今儿他却又跑到这处石榴林里来,这要是不小心叫人瞧见了……
只是韩宓的话音未落,她也便纳过闷来――既是庄岩昨日才与她见过面,今日却又跑到后宅来,想来是有很要紧的话跟她讲,带个字条进来却未必说得清楚?
她的佯嗔便迅速化为软软的笑容,又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摇了起来,一副叫他别嫌她嘴碎的样子。
左右她与岩哥哥已是换了庚帖的,谁若愿意瞧便叫她们瞧去!
庄岩的心顿时被她笑软了,那方才刚被一个消息惹出的震怒也随之消失了七八分。
等他再仔细将他的来意缓缓给韩宓讲了,他的笑容便一直都不曾落去,仿佛这消息不但没什么值得忧虑、值得恼怒的,还是一件再也轻松不过的事儿,举手间便能将这小纷扰化为无形。
韩宓却是当即就被他带来的消息惊呆了。
她可是才从戴如玫那朵珠花上推断出,秦阁老已经彻底将孙家当成弃子了,那孙雅静也就再做不成三皇子的侧妃了。
怎么这才一眨眼功夫,这孙家的女子却攀上了大皇子了?
那孙连堂可是秦阁老的门生,与孙家拐弯沾亲的苏驸马又与秦阁老暗中有了默契约定,大皇子不该这么不小心,连孙雅静都沾得到他的边儿吧?
韩宓就连忙小声询问道,难道岩哥哥一直都不曾将我们暗中与孙家斗法、与苏驸马的斗法讲给大皇子听么。
“若是岩哥哥已经给大殿下讲过了,大殿下这一手儿或许只是个顺水推舟、用来迷惑对方的计谋呢?”
99.快跑
庄岩既是一直笑容不断,韩宓当然也没瞧出他的恼怒来,她如今发此一问,也不过是帮他将这个状况再捋顺些罢了。(.)
再说岩哥哥不就是怕孙家借此东山再起,继而又对韩家做些什么,这才急慌慌的跑到后宅告诉她,也好叫她多加提防么?
那她便得叫他先别急――莫说孙家不可能真正攀上大皇子,哪怕是真的,他们这一方也要随时准备出手,再将孙家重新推进万丈深渊。
那孙氏已经死了!孙连堂又不可能为了她父亲韩云枫,再从孙家推出个能做棋子的姑娘或者姑奶奶来,韩家惧他何!
连韩家都已经不在乎孙连堂再能使出什么招数来了,温靖侯府怕么?大殿下怕么?
庄岩登时被她这句话提醒了,脸上强挂出的笑容也顿时变成了然微笑。
其实他也只是才刚得到消息,说是那孙雅静不知道怎么遇上了出行的大殿下,他那位大殿下表兄又不知为何一眼就瞧上这姑娘了,立刻便派了手下去打探她出自谁家。
那么现如今听得宓妹妹这么一说,他又怎会不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这才在听说消息后便气得不行,竟没来得及细细分析?
他当然清楚他是被孙氏曾经的手段吓坏了,就是现如今再想起来,还忍不住替宓妹妹和她娘捏一把冷汗呢。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该冷静不是么?若是连他都不冷静了,单只靠着宓妹妹一个人,又该怎么对付那不要脸的孙家!
这就更别提大殿下那边也只是派人去查探孙雅静的来历罢了,却并不曾做出更进一步的打算呢。
那么他与其现在就开始替韩家担忧,生怕孙家出了个皇子侧妃后,会又对韩家做出些什么来,他还真的不如趁早掐断孙家这条路。
毕竟哪怕大殿下真的只是对孙家顺水推舟,他也输不起――一旦叫孙家真出一位侧妃,就算这位侧妃不受宠爱,外人哪里知道?
孙家不还是可以趁着这机会继续苟延残喘一阵子,更能趁着这机会咬人?
或是等有朝一日大殿入主东宫……再令孙家翅膀越发硬了,他岂不一样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就笑着点头道,宓妹妹你放心:“我已经有法子了,这法子保证叫大殿下无论是真瞧上孙家那位三姑娘了、还是顺水推舟,都不会将孙家三姑娘抬举起来,更不会因此就抬举了孙家。”
只是这法子论起来好像有些不大好见人,又颇有些连累了孙家可能存在的无辜之人,更可能叫大殿下表兄得知后再怪他自作主张,他便不曾与韩宓深说。[.超多好看小说]
谁叫大殿下自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庄岩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大殿下对谁用那顺水推舟之计都可以,偏偏是孙家不行,他庄岩决不能给孙家任何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可不单是那孙雅静绝不能成为皇子侧妃,就是那孙连堂的腿伤养好后,他原来的官位上……也必须叫取代他的那人站稳当了!
这大秦朝缺人才么?不缺;这大秦朝缺那喜好权利之人么?也不缺。
因此上莫说是抢手的京官儿,哪怕是偏远之地的九品官职、那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员伤病需要静养,曾经的官职却永远不会为谁虚位以待。
那么只要他庄岩运作得当,等孙连堂养好伤后,能再给他的官职最好就是些有名无权的,权当给这位孙大人养老罢了……
殊不知韩宓既是重生之人,当年又早是个妇人家了,不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或严酷或下作的手段也颇用过一些,庄岩的欲言又止哪里瞒得过她?
她便忍着笑应了声,却也不忘悄声叮嘱他,手段一定要干净利落之外、万万不能走露任何一点风声。
“那孙氏既然已经死了,论说我们与孙家也就再没什么深仇大恨了,更不是非得再要谁的性命不可。”
“哪怕真有人还想要孙家人的性命,那也不该是我们,应该是苏家才对。”
孙氏的丈夫苏同知的死可还没叫苏家人弄清楚呢!
他可是得知了自家儿子的身世,又想将事情喊破,这才被孙氏联手孙连堂夫妇弄死的!
那又何必由他们这一方努力对付孙家,继而弄得人尽皆知呢?何不叫孙家以为这是苏家出手了呢?
这就更别提大殿下这个人又是个温厚有余、狠辣不足的性子了,否则他当年也不会直到三十多岁的年纪才入主了东宫。
那要是让这位殿下得知了庄岩的手段,哪怕他并不曾将孙雅静往心上放过一星半点儿,想必也会埋怨庄岩狠辣吧?
庄岩既是已经想过此事必要瞒着大殿下,听得韩宓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不是两人还没成亲,他必须得赞扬她一句“宓妹妹真是我的贤内助”。
他就忍不住笑着打量起她来,仿佛这样就能看懂她是为何这么聪慧的,那黑眼珠儿一转便是一个主意,又样样儿如此合他心意。
谁知这时他便听得她道,那戴大人果然已经投靠了秦阁老,走的也果然是岩哥哥前些天查到的、联姻的路数。
“戴如玫今儿跟着戴夫人来做客,头上戴的一朵珠花便是当年秦修仪赏给秦阁老夫人的,不但当场就被肃宁伯夫人认了出来,又被当场喊破。”
韩宓当然不能将这个“功劳”归为自己,只因她虽然认出了那朵珠花,却碍于身份之故,不得不借助了别人的嘴。
庄岩也便同时知晓了肃宁伯夫人亦有投靠温靖侯府之意,他突然就又生出了新主意,或者说是在原来的主意上又有了新人选。
话说那肃宁伯的两位庶子不是也投靠了他么?那么索性在好好筹划一番后,将那孙连堂的孙女孙雅静转而塞给二皇子吧?
如此一来这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这且不论二皇子的侧妃可与大皇子的侧妃不同,那怕孙家一样出了个侧妃,却再也不值得畏惧,单只说大殿下那厢……也会因此对二皇子母子生出更深的忌惮与隔阂来不是?
如果大殿下真是看上孙雅静的花容月貌了,却被二皇子横刀夺爱,二皇子还想继续蒙蔽这位长兄,再装出兄弟情深的样子来?贵妃还想继续对皇后娘娘装出臣服的样子来?
这岂不是笑话!
反之若是大殿下只不过瞧上了孙连堂是秦阁老门生的身份,这才想顺水推舟与孙家结个亲,也好借助这个姻亲多了解下秦阁老那头儿的动向呢?
那么等到这个谋划被人坏了,大殿下对孙家也必然生恨。
那孙家定然是权衡了利弊,认为与二皇子结亲好处更大,这不是瞧不起大殿下又是什么?!
再不然也是孙家如同墙头草,这种随时左右摇摆的人家儿,又总想脚踩几只船的人家儿,不拉拢也罢!
再看二皇子的母族不过是肃宁伯府而已,贵妃又一直都是依附皇后娘娘在后宫生存――那便叫孙雅静给二皇子做侧妃又何妨,这样的皇子侧妃连个小蚂蚱都算不上!
若是这一招儿真能成,孙家这也算是又一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庄岩便一边笑着点头道这样极好,也不忘一边又仔细瞧了韩宓几眼,先是手极轻的替她摘了摘落在头上的花瓣,便催她回花厅去。
“宓妹妹不是说今儿来客挺多么?我就不多耽误你时间了,左右汀兰馆明儿就开课了。”
韩宓软软的笑着应了,又撒娇般的笑道,岩哥哥明儿中午可别忘记给我送菜呀,这才在他的目光护送下快步往外走去。
谁知却在迈出最后一排石榴树之前,她便远远的瞧见夫人们已是陆陆续续从花厅出来了,那样子显然是要来这石榴林里看花的。
她顿时一个转身便提着裙子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小声喊道,夫人们来赏花了,岩哥哥我俩快跑吧。
而她口中喊着这话,人已是极机灵的往林子东边跑去,只因她记得最东边有处假山,而那假山后面便有一条小径,多拐上几个弯后便也能回到花厅去,这也就正好避开了女客们的来路与眼睛。
庄岩被她的这份机灵笑得不行,却也不忘跟着她撒腿跑起来,一路跑一路伸出手来虚护着她,又一路悄声叮嘱,宓妹妹你看着些脚下。
他倒是想扶她一把,再不然最好挽着她做几个纵身,或是背着她跑,那或许会更快。
可是万一夫人们很快就进了石榴林,又万一瞧见了他俩的背影,宓妹妹可就有口说不清了不是?
他和宓妹妹是已换了庚帖了,可在今日这样的宴请之时还要来石榴林中见面,旁人可不会说他庄岩一句不好,倒得说宓妹妹不庄重了!
可饶是庄岩想得再清楚不过,说是此时并不能与宓妹妹太过亲密,等两人从石榴林的东边跑出去又绕过假山,却是迎面就瞧见了戴如玫。
她正冷笑着站在小径上,仿佛早就料到了庄岩与韩宓会从假山后头跑出来,而她做的便是守株待兔之举。
韩宓见状也不等戴如玫说些什么,亦是冷笑着停住了脚步。
她方才说是要出来更衣,却难免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戴如玫又是个心思不往正道儿用的,猜到了她是出来与庄岩见面也不难。
可这又有什么用?
她和庄岩眼下可都在这处小径上站着呢,戴如玫既没撞见他俩在石榴林里亲亲密密,也不曾从假山腹中……抓住他俩,她会怕她么?
只是也不等韩宓问一声、玫姐儿你怎么自己个儿跑到这里来了,她就听得庄岩一声怒喝:“玫表妹你能不能放尊重些?”
“你可是来我们温靖侯府做客的,如今却连一个丫头仆妇都不带,便独自跑到这样偏僻幽静的地方来,若是在此处出了什么事,你叫温靖侯府如何与你父母交待!”
这一声怒喝外带几句斥责顿时将戴如玫吓傻了,不但脸上的冷笑立刻不翼而飞,人也忍不住抖索起来,有心想辩解吧,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100.刮目
别看戴如玫自打得知自己可能给三皇子做侧妃,胸中便如揣了头小鹿、乱撞了好些日子了,甚至还在心头拿着三皇子将庄岩比下去无数次,越比就越是欢喜。[.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可她作为一个不够矜持又怀揣着无数美梦的女孩儿家,又如何不盼着谁都喜欢她?
连三皇子那样玉树临风的天潢贵胄都看上她了,庄岩不过小小一个侯府世子,为何却对她一向那般冷漠,眼下又这般翻脸无情?
戴如玫这打击难免受得大了些,再想起曹妈妈当初给她学说过,说若不是庄岩阻拦,曹妈妈早在头些日子就冲进汀兰馆、找韩宓给她出气了,她的嘴顿时一扁,差点就哭出声来。
她戴如玫明明论容貌不输韩宓,论出身更高韩宓不知几等不是么?
韩宓到底是哪里比她强?怎么岩表哥眼里只有韩宓一人儿,不论她对与错,都这般护着她?而她戴如玫还是岩表哥的表妹呢,却是没错也成了错?
好在自打戴如玫休学后的这些日子里,戴夫人也真对她下了一番苦功夫,至少已经叫她学会了及时控制情绪,别再动不动就犯那当众丢脸的错儿。
更何况就连她的父亲也跟她讲过,若她真心想给三皇子做侧妃,很多原来的至亲与故交,将来或许都是戴家的敌人,是三皇子与她戴如玫的敌人。
否则放着那花厅偏厅里的香茶,那各色时新的点心与鲜果,她又何苦不好好享用,偏要独自跑出来、到这里对庄岩与韩宓的私会围追堵截?
戴如玫这般一想之下,那扁起的嘴已是迅速恢复了平常模样儿,脸上的委屈也眨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便是与韩宓庄岩再像不过的冷笑。
“岩表哥还真是护着宓姐儿呢,还张口便责怪起我来,敢情这就是温靖侯府的待客之道么?”
“我看岩表哥这是怕我抢先将宓姐儿与你私会的事儿喊出去,才这般倒打一耙吧?”
庄岩显然是没想到,戴如玫竟会在他那般怒喝之后,还如此镇静,继而又指责起他失了待客之道。
而他本也不是擅长斗嘴之人,更不擅长与一个小女孩儿斗嘴,闻言便突然沉默了。
韩宓见状便是扑哧一笑。
她的岩哥哥倒是先将她拦在了身后,又抢先对戴如玫开口训斥起来,可这到底不是他的强项不是么?
看来等回头她还得仔细叮嘱叮嘱岩哥哥,将来一旦遇上需要斗嘴的事儿,要牢记着叫她先上呢!
她也便先是上前两步将庄岩挡在了身后,这才仔仔细细又打量起了戴如玫,口上虽然也没说话,心头到底轻叹了一声,这玫姐儿的变化还真是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话了。[.超多好看小说]
要知道过去的玫姐儿可是个娇小姐性子,年纪又比她韩宓还小,不管被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都是咧嘴便要哭呢。
可她今日被庄岩这么厉喝了几声,却只是变化了瞬间的神色就重归镇定,这分明就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又颇受过一番调.教了!
那她韩宓今日要不给戴如玫点厉害瞧瞧,岂不得叫那戴府又多了个好用的棋子了,将来更会多一个人浪费她的精神?
韩宓眼中的神色便从笑看热闹变成了认真,继而又从认真变成了冷厉。
戴如玫被她这般死盯着从上到下打量着,却死活猜不到她心头所想,不由得又有些焦躁起来。
这韩宓要做什么?怎么不但不出声与她辩驳,也好叫她趁机大喊几声多招些人来,还又这般打量起她来?
方才在那大花厅里,要不是韩宓这般打量她,她又何苦失了镇定,还以为是自己的妆容出了毛病,这才将头上的珠花摸掉了,又惹来肃宁伯夫人一番意有所指的话,当时便将她与母亲置身于尴尬境地?
只是既然想到了那朵珠花,戴如玫此时已是将那惹祸的珠花放起来了,她也不怕自己再如何出丑,更不怕韩宓再拿着那朵珠花当说辞,继而惹得庄岩更进一步翻脸。
而她既然敢来这里,便是仗着有秦阁老府上与三皇子给戴府撑腰,她便谁也不该怕。
她明明就是来抓这两人私会的不是么?到底是谁见不得人?
她就只管告诉自己,韩宓这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却也不等她用目光回敬回去,再在目光里生出两把刀来,便听见韩宓已是张口说起话来。
“我还当与玫姐儿一个月不见,玫姐儿便长进了,敢情你还是这般喜欢强词夺理?”
“那我倒要问问玫姐儿你了,什么叫私会?”
“我与庄世子是没有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算不得未婚夫妻,还是各自都定了亲事的,却偏来这里偷偷摸摸相见?”
“就冲着你这句不够尊重的话,这想要抹黑岩哥哥与我名声的坏心眼儿,若不是你们戴府与温靖侯府有亲,我现在便能喊了人来掌掴你的嘴你信不信?”
“等掌掴了你后你还不服,还不改了你这做派,我自有更厉害的手段等你,管保叫你的名声臭遍京城你信不信?”
“我看你是忘了你脚下这块地是哪里了,更忘了这不是你们戴府,你若真喜欢在这里出丑,可没人愿意再替你瞒着!”
这话顿时吓得戴如玫噔噔噔倒退了几步,又忍不住满眼不可置信的望向韩宓。
宓姐儿竟然说要掌掴她的嘴?还要叫她的名声臭遍街?
这真是反了天了!她可是来温靖侯府做客的戴家大姑娘,又不是那等服侍人的仆妇,随便人如何处置!
“你、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戴如玫一边嗫喏着,一边已是四处张望起来,心头也不由得后悔起来,她方才为何不带两个丫鬟来帮手。
这、这地方为何这么僻静!竟连个救兵都没有!
这时她便又想起乳娘在她小时候给她讲的故事,说是有一家千金小姐去旁人家做客迷了路,不巧却撞破了男主人与一位女客的私会,当时就被人灭了口……
戴如玫越想越怕,当时就想大声呼救,她不想死在这里。
可她却也明白,外带韩宓方才也提醒她了――这里可是温靖侯府,并不是她自己家,哪怕她能喊来再多的人,也未必会向着她,说不得还会令她丢一回更大的脸……
这时她便瞧见韩宓又继续迈步紧逼上前来,还伸手挽起了袖子,那尖尖的十指还涂了鲜红的蔻丹,真是怎么看都吓人得很。
而那庄岩虽是站在韩宓的身后并不曾跟来,再望过来的目光里也凶狠非常,就像随时要吃人。
戴如玫便愈发忽略了韩宓说过的话,“不打她只是看在戴府与温靖侯府有亲的面子上”……
她也便连张嘴喊救命都忘了,也真的不敢了,人也被吓得如同秋风中的黄叶,怎么一个抖瑟了得。
她更忘了这条小路却偏偏是鹅卵石铺就,本就不那么平整,就在她抖瑟退让之间,她的脚下先是一滑,随后便如同失了根般打了个趔趄,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
戴如玫顿时哇的一声哭起来,不止是摔的太疼,更是怕韩宓趁机抓了她,再将她杀人灭口。
要知道这条路边上可有好几处假山呢,假山下面还都做了乘凉用的小山洞!
那若是韩宓将她捂住口鼻拖进山洞里,岂不是随时要她的命!
就算等她母亲发现她好久都不曾回到花厅里,又派人找了来,她不也是早就断了气?
戴如玫越想越怕,哭声也便越来越凄惨,她只盼着韩宓或是庄岩表哥能被她哭得心软些,也许便能对她高抬贵手了。
怎知她不歇声的将嗓子都呜咽哑了,却到底没等来更近的脚步和抓她的手。
待她强忍住哭泣抬起眼,就发现这条小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韩宓与庄岩竟然仿佛从来不曾来过,也没留下一点点痕迹。
……韩宓比庄岩跑得还快,一边跑还一边笑道,待会儿到了前头的岔路口,岩哥哥可别忘了左转。
“若是你一直埋头跟在我身后径直跑下去,可就跟着我跑到花厅门口去了。”
庄岩笑得不行,既笑宓妹妹不过几个假动作便将戴如玫吓得摔了个大跟头,又笑她竟长了两条兔子腿。
他过去怎么从没发现她跑得这样快?饶是她跑得飞快,在这样的时候也不忘叮嘱他,待会儿可别跑错了路?
他就一边忍笑一边点头,说他记着路怎么走呢:“等午后宴席散了,我来后院接你和老太太,再护送你们回韩宅。”
他是不忍心就叫宓妹妹这样狼狈的独自跑回花厅去不假,可他也不能真叫“私会”的名声落在她身上不是?
别看宓妹妹斥责戴如玫时说得有理有据,说她与他本就是未婚夫妻,事实上他俩只换了庚帖,还未下小定呢!
谁叫今日是自家府上宴客,这宴席上又来了那么些的客人,全然不知道谁的嘴里是象牙,谁的嘴里是满口胡话?
韩宓亦是笑道我知道了:“表姨母为了给老太太接风,还特地请了昆曲班子呢,岩哥哥若要送我们回家,可别来得太早了,未时末再来便好。”
也就是这个话音刚落,庄岩就发现前面便已是岔路口。
等他放缓步伐回头看了一眼,也就发现两人带着青芽已是跑出了很远,戴如玫也并不曾追来。
他就轻声喊着韩宓不如歇一息:“既然前面就是路口了,我这就走了,等我走了后,宓妹妹带着青芽缓几口气,理理头发再回花厅吧。”
101.稀泥
青芽从打跟着自家姑娘离了花厅,便没出过声儿,哪怕是自家姑娘与庄世子被戴家大姑娘堵在石榴林出来的那条小路上也一样。(.)
只因这丫头既知道自家姑娘够机灵,只要姑娘不下令,她只需随身将姑娘服侍好了,同时再当个隐形人儿便已足够。
可她却也万万没想到,自家姑娘明明已是将戴大姑娘骗住了,又成功将庄世子护送走了,这当口为何又要重回那条小路,还说什么要将戴大姑娘扶回花厅去。
那位戴大姑娘的性子多不讨喜啊,自家姑娘何苦再招惹她?
韩宓闻言便笑了:“玫姐儿是很不讨喜,论说我就该叫她在那条小路上哭个没完也不管她。”
“大不了待会儿回了花厅,再假装发现她不在,招呼几个仆妇出来寻她就够了。”
“可是青芽你别忘了,今儿可是温靖侯夫人特地为咱们老太太摆的赏花宴,我们韩家女眷是主客。”
她韩宓的祖母既是今日宴席上的主客,她本人又是温靖侯夫人为自家世子定下的未婚妻,若叫戴如玫突然失了踪影,又久久都回不到花厅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温靖侯府连摆个小小赏花宴都打理不周?
那她韩宓与祖母的脸上就有光了不成?她又怎会忍心叫旁人如此腹诽温靖侯夫人?
青芽一听也真是这个理儿,这丫头便眼珠儿一转:“要不姑娘就在这里等着吧,左右奴婢腿儿快有力气,不如等奴婢跑回去将戴大姑娘扶回来,我们再一起回花厅。”
韩宓轻轻摇头:“你方才都说了那戴大姑娘不是什么好性子,我如何放心叫你独自去寻她,再叫你受她的气?”
青芽不过只是个丫头罢了,又是她韩宓的丫头,那戴如玫怎么可能给青芽好脸儿看,不抬手就打都是好的。
倒是她韩宓先给戴如玫吃了个大亏,对方肯定已是有些怕她了,眼下她若再找回去,戴如玫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哪怕那丫头真敢当时发飙,她和青芽可是主仆两人,对方却是孤身一人,有什么可怕的!
……这般等到韩宓主仆俩将戴如玫半拖半拽的挟持到了花厅门口,去石榴林里赏花的夫人太太们还未回来。
韩宓也便一边喊着偏厅里服侍的仆妇快去给戴大姑娘打水来,一边顺势松了她一直扶着戴如玫的手,脸上也不带一点嫌弃之色。(.无弹窗广告)
等庄媛关切的迎上前来问道这是怎么了,韩宓也不露一点声色,只是笑道附近的净房里有人,她便去了假山那边更远一些的净房。
“我出来后正巧瞧见玫姐儿在石子路上崴了脚,就与青芽一起扶着她回来了。”
庄媛闻言便笑了――这宓姐儿还真是个机灵鬼!
话说她之前发现戴如玫不见了,便已猜到这丫头没安什么好心,谁知派出去的好几个仆妇也没找到人。
敢情戴如玫竟跑到最偏远的那条石子路上去了,这是知道那条路边全是假山,就跑去捉宓姐儿与岩哥儿私会?
殊不知宓姐儿年纪虽然不大,却到底比戴如玫精明得多,如今这不是叫玫姐儿吃了大亏,哭得满脸都花了,口上却还轻描淡写滴水不漏?
只是别看庄媛已是飞快的想明白了个中缘故,等戴如玫洗好了脸又补了妆,她还是颇为紧张的将人拉到她身边坐下了,又很是摆出了一副大表姐的关心模样儿,连声张罗要给玫姐儿请个郎中来瞧瞧脚伤。
实则她既是瞧见了戴如玫走起路来很是如常,还不是害怕饶是韩宓如何的不动声色,却架不住戴如玫张口胡说八道?
那等她叫人将郎中请到后宅来,再叫仆妇们将玫姐儿扶去花厅旁边的小院里诊治捎带小憩,玫姐儿也便没空儿胡说了吧……
戴如玫已经快被气炸了。
她在那条石子小路上本就吃了韩宓的亏,不但将脚踝崴了一下,人还被吓得出了几身冷汗,连眼睛都哭肿了,如今她已经回到花厅来,这些人竟然还这样对她?
她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了,俗话说得好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庄媛凭什么还要像看管犯人一样紧紧看住她!
好在她既知道亏难吃,她也就只敢腹诽罢了,面上也不得不摆出一副乖巧的表妹模样儿,连声对庄媛道,她只是崴了一下脚,当时虽是疼得不行,如今好似也没肿。
“今儿不是表婶母摆赏花宴给韩老太太接风么?若是在这样的日子口儿请郎中进后宅,只为了给我看看脚,玫姐儿可过意不去。”
谁知也不等她话音落下,庄婷也笑着凑了过来:“玫姐儿这话说得可是有点儿见外了。”
“你既知晓今儿是我伯母摆宴,你就是客人,如今你不小心崴了脚,我们家却不替你喊个郎中来瞧瞧,也不请你去歇歇,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再说方才宓姐儿主仆扶你回来时,我可瞧见了,宓姐儿可被累得一头一脸的汗,你若再说你的脚没伤,岂不成了宓姐儿白费劲?”
“难不成宓姐儿是闲的无聊,明明你并没受伤,也要扶着你回来?”
就在庄家姐妹的一唱一和间,外加上宋千红与韩宓的嘴也没闲着,那赵明美更是个看笑话不怕事儿大的,也便不等夫人太太们赏花归来,几个粗使婆子已是抬了软轿来,戴如玫就被强拉上了轿,又被一路抬到了花厅东边的小院里。
而这小院本就是为了宴客之时,防着哪位女客有个头疼脑热或是酒多了歇息之用的,怎么论怎么都不是温靖侯府的失礼了。
戴如玫便在这处小院的正房里躺在临窗软榻上,又被庄媛差人喊来的郎中在脚面上糊了厚厚一层又黑又臭的药膏,满屋子里随后便都荡漾着这股臭气,迟迟不能消散。
等到午宴开了,她也只能半靠在这里,由着丫头们端来各色饭食,再服侍着她就着药膏的臭味儿,食不下咽的凑合着吃了半饱。
这就更别提随后的戏台下也不是她的去处了,直等到戏也散了后,她才又由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路出了这处小院,再来到外院车轿厅里挪上马车。
韩宓也便从戴如玫“受伤”后,再也不曾瞧见戴夫人露出一丝笑脸,等她在车轿厅中眼瞧着这位夫人黑着脸上了车,她再也忍不住笑意。
她就说她得回到石子路上去扶戴如玫吧?
她若是不回去,怎么会又跟戴如玫推搡起来,也就在推搡之间出了一头一脸的汗,等回到花厅后,便叫众人以为她为了搀扶伤重的戴如玫,就出了好大的力?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叫庄媛与她心有灵犀,都不需她多说半个字便请了郎中来,还将戴如玫抬到了花厅边的小院里?
这就更别提那臭臭的药膏了,那药膏不但闻着臭,里头还被庄岩叫关山悄悄加了不少的辣椒与胡椒……
那么即便戴如玫的脚踝真没扭伤,却被这样的药膏糊了整整一中午半下午,等她回了戴府再洗去药膏,那脚丫子也得再肿三天!
韩宓就在庄岩扶她上马车时,忍不住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眼里也带着难忍的戏谑笑容――往药膏里加辣椒末和胡椒粉这种事儿,亏他想得出来!
庄岩也顿时笑起来,等马车上了路后,却到底没忍住跟她交了底儿,说这馊主意并不是他想的。
“就在我刚回到外院后,宋骁和宋驰来了,宋骁明儿一早便要去四武营报到,宋驰四日后也要进兵器坊当差了,哥儿俩今日来跟我道个别。”
“这时后院我姐姐差的人也来了,说是戴家大姑娘崴了脚,要从前院带个郎中进去给戴大姑娘诊治。”
韩宓扑哧就笑了:“这么说来那个馊主意是宋老三出的咯?”
“怪不得我觉得这一招儿似曾相识呢,就在去年时,千红姐姐有个表妹便中过这一招儿!”
说起来那宋老三宋驰,他本就是宋家最为不驯服的孩子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放着从军的大路不走,却偏偏爱好鼓捣兵器与火药。
就是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连他的爹娘都默许他自己为自己选择妻子了,却险些被他表姑母娘儿俩算计着、令那个表妹成为他的未婚妻,宋老三怎么可能生受?
他便趁着表妹在宋家小住时,叫人往她的面脂里加了大把的胡椒粉……
那天却偏好是他娘宋太太的四十岁生辰,他的表妹很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生辰宴上,怎知来到宴席上之后,不但当众泪涕横流,眼睛也顷刻就肿成了烂桃子。
这门亲事自然便在表妹当众出了这样的丑后无疾而终了,一样的小伎俩却还能再用,今日可不是又一次用在了戴如玫的脚上?
这样倒也好!
如此倒看戴家那母女俩今后还会不会将温靖侯府当成平地,动不动便想来借着做客探听什么!
只是别看韩宓是这么想了,她到底还是明白的,哪怕戴夫人母女俩并没有就此彻底铩羽,依然还敢往温靖侯府频繁走动,这两人也不值得令谁如临大敌,真正值得提防的,还是戴大人。
她也便悄声叮嘱庄岩道,等回头不妨将那些戴大人都熟悉的暗线或是事情迅速改头换面一番。
“也省得他早就知道温靖侯府的根底,今后再借着这个优势对付侯爷与你。”
102.真相
既是孙氏早些天已经死了,眼下连丧事都办得差不多了,苏驸马被平乐长公主逼着致仕一事便再也拖不得,据说眼下他已经正式上了折子告病,只等着内阁和皇帝批红了。[.超多好看小说]
可那戴大人却又在此时被秦阁老拉拢了去,这岂不是苏驸马还未成为闲人,便又叫温靖侯府乃至大皇子多了一个敌手?
尤其是戴大人往日又与温靖侯有着颇多走动,还有颇深的交情在里头,那么韩宓又怎会不怕他知晓得太多,将来就很容易抄了温靖侯府的后路?
譬如温靖侯虽是面上与一些武官交好,实则还暗地里结交了些许文官呢。
那戴大人既知晓这些官员的底细,又本就是都察院的右都御使,那他若是指使哪个手下出面弹劾这些文武官员,一旦弹劾成了,岂不也是温靖侯的损失?
而那都察院过去既有戴大人在,温靖侯必是以为言官一路已在掌握之中,至少不会出现他交好的一方被人弹劾之事呢,又哪里会有一点点防备!
庄岩听罢韩宓的话便笑了,直道宓妹妹真是缜密:“……早些天我的人才发现戴大人可能要反水,何家大表舅推荐给我的两位先生便也这样提醒过我了,两位先生与宓妹妹的忧虑几乎不差。”
却也正是他早早发现了戴大人的反常,外加上两位谋士的提醒,便使得他能及时将事情讲给了他父亲与大皇子表兄知道,这两位也都提早有了防备。
只是这防备的细处他却不便对宓妹妹讲了,毕竟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大殿下出的手,还有文阁老与门生们的贡献,这都不是自家可以宣扬的,他就笑着叫她尽管放心。
好在韩宓既是经历过前世的,当然也明白温靖侯父子的为人与做派,她又怎会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她就笑道她自然是放心的:“既是大舅舅推荐给你的两位先生都不错,岩哥哥以后遇事尽管多与他们商量。”
等她说罢这话却又不免有些怅然――若是大舅舅这一次回来也不用再走了该多好,可惜还不等二舅舅到得京城,她与她娘便已将大舅舅送走了,他在前天一早便已启程回了西川。
她便在笑罢之后又叹了口气,这才又悄声问庄岩道,既是宋二哥明儿一早便要去四武营报到,是不是你已经从文阁老那边得到了消息,苏驸马这一回的自请致仕已是板上钉钉了,内阁一定会准,皇帝也一定会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话说那平乐长公主虽然也有把柄在苏家手里握着,她那“奸夫”秦子程毕竟已经死了,还死了有十来年了,与苏驸马有过苟且的孙氏也已经死了。
说起来那苏驸马若不是因为这个,也未必真会善罢甘休,不但张口便答应了长公主的要挟,如今也真上了称病的致仕折子。
毕竟新鲜的绿帽子与陈芝麻烂谷子不一样,他若还愿意继续顶着这顶无凭无据、再也无从查证的绿帽子,分明是与自己过不去,还会彻底连累苏氏一族。
相反他若是同意了长公主的“无理要求”,哪怕他就此再无实职在身,至少他还能继续做他的皇亲国戚,苏家也还会因此继续鼎盛几十年。
那么韩宓当然也愿意相信苏驸马聪明一些,选择放手、不再与长公主如何做对,如此他才能顺利致仕,令温靖侯与大皇子少上一个敌手。
这之后她只需要与庄岩齐心合力对付那些新跳出来的鬼魅便好,不论哪个也会比苏驸马好对付得多不是么?
庄岩越发轻笑起来,笑他的宓妹妹既缜密又敏锐。
他不过只跟她说了一句“宋骁明日要去四武营报到”,她便已经猜到苏驸马这一回致仕必成了?
他也便一边笑着一边轻声告诉她,为了叫苏驸马的致仕不被皇帝驳回,平乐长公主前两天便去宫中请罪了。
“我也是今日一早才听说,长公主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便将孙氏与苏驸马的劣行抖落个干净,又哭着喊着求皇后娘娘替她做主,否则便要去太后娘娘的陵墓前一头撞死去。”
“虽说这请罪却全然没有一点点请罪的样子,说是要挟也不为过了。”
“可她到底是皇室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妹不是么?她是君,驸马是臣,哪有君叫臣受了委屈、臣还敢还手的?”
这话再说白了呢,就是即便平乐长公主在婚前与秦子程有过肌肤之亲,在皇家也早已不是秘密――虽然庄岩也是才知道不久。
可那苏驸马竟敢为此便与弟媳妇私通,还自以为他既抓了长公主的把柄,就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因此上就算皇后娘娘不想为此替长公主与皇上求情,却也得将话原样儿回禀到了皇帝跟前;更别论皇后娘娘还很愿意做这个事儿,很愿意传这个话儿。
皇帝当时便气得甩了袖子,脸色也被气得铁青,若不是皇后娘娘拦得紧,他当时便得下令将那驸马苏寅生捉到宫里来,再狠狠敲上三五十棍。
谁叫当年下旨替平乐与秦子程悔婚,是皇帝被太后逼着做出来的?等他问过了苏家的意愿,下旨叫平乐改嫁给苏寅生的也是他?
要知道皇帝当时被太后逼得实在无奈,又不想自己做这个欺骗苏家的恶人,便已似是而非的给苏家递过话儿,说是平乐与那秦子程……苏家可并不曾嫌弃呀!
敢情苏家这是先做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乖巧样子,想要先尚了主、做了皇亲国戚占了便宜再说,多年后又反悔?
这哪里只是打了平乐的脸,这根本就是连他这位皇帝一起打了,还有已经作古的太后娘娘,也被苏家打了个不善!这可是天大的欺君之罪!
韩宓听到这里顿时再也忍俊不住。
原来她与宋千红胡猜乱想的那些……关于平乐长公主与秦子程的这事那情,竟然都是真的呀?
而皇家竟也早就知道平乐长公主已经怀了秦子程的孩子,却还要叫她嫁给苏寅生?
这真相说起来虽然是一笔再烂不过的糊涂账,却糊涂不到她韩宓身上;那苏寅生却因着他与孙氏的苟且被长公主揭穿,就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又令皇上对他无比厌恶了?
那这岂不是叫他再也翻不过身来,不论是将来的十二团营总兵,还是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对他来说都成了镜花水月,实在令人拍手称快?
这可真是太好了!这实在是她回来后的这些天来听说的、最好的一个好消息!比那孙氏横死还好上几分!
韩宓便难免越笑越想笑,不禁就笑倒在庄岩肩上。
若不是两人还都年纪小,远远还未到成亲的年纪,她几乎都想在他脸上印下个唇印了。
她娘不但怀了身孕,她娘还健健康康的活着!
那孙氏却已经死了,连尸体都快臭了,那苏寅生也再顶替不了温靖侯在朝中的官职了!
她和庄岩离着他们的幸福越来越近了!这幸福还是完完整整的一辈子!
庄岩却是不知道她为何会笑成这样,想当初他才听说这个消息后,他可是一点笑容都没敢露的,毕竟这事儿里牵扯的全是皇家秘辛,更有他皇后大姨母的叮嘱……
可他旋即就不再想了――只要宓妹妹高兴,便比什么都值了,不是么?
再说她那张娇嫩的小脸儿可正靠在他肩上呢,他若在此时还只顾得埋头苦想,想她为何这么容易快乐,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等好光阴!
他也便贪婪的抽了抽鼻子,深觉得宓妹妹发间与脸颊上的香气再好闻不过了,既有淡淡的花香,又带着些甜甜的奶香,竟是许多年也不曾变过。
他的肩膀也就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动一动便会阻止了她开心的微笑。
若是可以,他真愿意彻底奉献出这个肩膀,叫她一倚便是永生永世,他永远都不会嫌累。
只可惜这条路到底是有尽头的,尽头便是韩宅的大门口。
庄岩就觉得还不等宓妹妹将他的肩膀靠热,马车便已停了下来,外面刚响起了韩家门房喊着车门槛的声音,她已将头从他肩上抬了起来,还迅速坐直了。
他难免有些遗憾的想着,宓妹妹家为何不住得远些再远些,这样她便能多在他的肩膀上靠些时候……
不过再想到如果韩宅离着温靖侯府太远,她去汀兰馆上学便会累得多,等下了小定之后……他再来瞧她也便得多走很多路,每一次的相见都会变得更遥远,他就摇头笑了。
等他笑罢之后,却也不忘悄声嘱咐她,方才那些话万万不能再入谁的耳朵。
“皇后娘娘差人出来传话时,本不想将经过学说得太细致,却又怕我父母对苏寅生不放心,将来还要分出心来、提防着他重新起复,这才冒着风险透露了皇家陈年秘辛。”
韩宓登时一脸懵懂:“什么皇家秘辛?岩哥哥这一路跟我说什么了,我怎么一句都记不住了?”
“难道我不是在赏花宴上累得不善,上车后便靠在岩哥哥的肩膀上睡着了?”
庄岩叮嘱罢她那几句话后,已是准备要扶她下马车了,闻言顿时笑喷,那已经伸出来要扶她的手也笑得再也端不住。
宓妹妹还真是调皮!
103.诬告
其实算起来不论是孙氏的死,再或是孙连堂与那苏寅生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任谁都不好再起复,哪一桩哪一件都已是快得超出了韩宓的预料。[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因在她的前世时,在庄岩坠马的噩耗传来之前,这几人都不曾真正暴露。
虽然她也早知道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却从未将他们当成过温靖侯府与大皇子的真正敌人,而她又与孙家、与苏驸马很少交集,当然也就更不曾起过一点点提防之心。
再换句话说,就是她的目光曾经无比短浅,心思全被锁在了内宅。
她一直以为孙氏只是图谋她娘空出来的正室之位,哪怕捎带手又为苏樱夺走了她的高门亲事,这一切也都只是内宅间的争斗罢了。
那么现如今眼见着孙氏已经彻底成了一堆臭肉,马上就要被一捧黄土掩埋了去,那苏寅生与孙连堂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天夜里的韩宓突然就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兴奋得夜不能寐。
要不是她娘早猜到孙氏已死,又怀着身孕不能太过高兴,韩宓真想从自己的床榻上爬起来,再一路跑到正院正房里,好好偎依在娘的怀抱,娘儿俩兴高采烈的分享一切胜利果实,一聊就聊到大天亮。
第二日一早的韩宓便难免带了些没睡够的疲惫,好在这疲惫也难掩她的眉飞色舞,她这模样儿落在何氏眼里,就令何氏万般心疼起来。
这丫头定然当她这个做娘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将一切都自己默默扛了?
其实那丁香为何先被老爷送去了良乡,随后又被送回了山东老家,那连氏又为何速速打消了过继的心思,这可都是宓姐儿的功劳呢。
她既是从不曾真被蒙在鼓里,又何曾不晓得宓姐儿的辛苦?
还有那孙氏之死,那孙连堂的断腿……她大哥何凤亭还在京城时,可都详详细细给她讲了。
等他讲罢这些,更是不止一次告诫过她,说是宓姐儿既然有这份能耐,做长辈的便不能将她辖制了,以免再叫孩子无所适从,甚至再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可就越发不美了。
单说这京城中的勋贵高官之家那许多纨绔,又有哪个天生就是纨绔?
还不是家里没教好,便叫本该是鲲鹏的材料变成了小白兔,甚至变成了过街的老鼠!
话说何氏刚开始时也不理解她哥哥这番话,更是对那“鲲鹏”的说法不以为然,谁叫这些话听似不错,却是实打实教养男孩子的法子。[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自家老爷不过是个小小五品官,哪里就用得着宓姐儿一个女孩儿家冲在前头、替自家冲锋陷阵了,不但要管着韩家内宅,竟还学着男人家、将手伸到了外头去?
就算自家后宅不很清净,不是还有老太太和一干忠仆在么,她何氏不也不曾将那些燕窝阿胶当做好东西么,这一大家子还能被谁骗了去?
那外头的事儿也自有自家老爷韩云枫决断呢,他决断的好也罢坏也罢,哪有叫女儿悄悄给他做帮手、帮着他各种善后的道理,他这个大家长却只需坐享其成?
因此上何氏虽然看似将何凤亭的劝告接下了,心里也不是没为韩宓悬着心。
她倒不怕别的,她只怕宓姐儿被她放纵成野丫头,明明是个女孩儿家却偏要操心男人该操心的事儿,再惹了温靖侯府的嫌弃来……
可也就是她大哥何凤亭临走前又跟她说了一番话,令她登时茅塞顿开。
宓姐儿将来可是温靖侯府的世子夫人,哪能当成一般的闺阁女孩儿教养?
若将孩子养懦弱了,或是养得太过良善,哪里扛得起温靖侯府那一大家子事务!
再说何氏这些日子也深深的明白了,别看她已是很久不插手后宅中馈了,又仗着有老太太在,便更可以安心做那甩手掌柜的;其实偏偏是她,才是宓姐儿出手诸事的第一受益人。
再换句话说,宓姐儿若不是为了她,还巴不得娇养在闺阁里,哪里就得操心成这样儿了……
何氏也便再顾不得自己已经微凸起来的肚子,就站起身来亲自给女儿盛了碗牛乳粥,再给女儿面前的小吃碟里夹罢素馅小蒸饺,又夹了个红豆包。
韩宓眼见着她娘怀着四个多月的身孕还如此轻盈,显然是身体不错,心情也不错;她就不但不曾出声阻止,还越发笑逐颜开,连声喊着娘快坐下陪我一起吃。
“祖母方才在厨房吃过了呢,眼下已是带人出去采买新鲜菜蔬了,等娘陪我一起吃完,我便得上学去了。”
何氏闻言也笑了――这老太太这都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是如此闲不住,哪怕知道自家饭菜干净得很,不用老太太再亲自一样样尝过,菜蔬也要亲自采买?
这时再想起连氏在的那些天,老太太处处都将连氏看得紧,即便这位弟媳妇偶有流露将颂哥儿过继的意思,也都被老太太及时出言阻止了,何氏的心头难免又是一暖。
她就忍不住在心底道,单只看老太太和宓姐儿的面子上,看来也是时候学着原谅老爷了,更别论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
只是这时的何氏又哪里想得到,也不过是韩宓才上了马车赶往温靖侯府的路上,自家老爷的顶头上司、顺天府知府便接了一份状纸。
那状纸写了洋洋洒洒几大篇,正是状告韩云枫这位同知老爷的,告他不但强占民女,以他人妻强做自家妾,还在良乡强占了八十亩农田。
等韩宓得到这个消息后,已是在汀兰馆上罢了上午课;听得栓柱说还请大姑娘放心,此事并不曾传到太太耳朵里,而是先来与大姑娘通个气儿,她便抿嘴儿笑了。
别看她只是个女孩儿家,前世再是金家大当家也不过打理打理生意,她也懂得这状纸虽来得蹊跷,却也不值得畏惧不是么?
那么只要她娘不会被这事儿烦扰,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就笑着告诉栓柱道,你这便回去告诉你爹你娘,尽管继续瞒着太太和老太太,只因这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儿。
“咱们老爷哪里纳过妾?那三个通房丫头都只有卖身为奴的死契,任谁也拿不出在官府备过案的纳妾文书来,那头一条罪状便不成立。”
再说这也不是自家对手头一回出这个昏招儿了,当初那卫木匠一家不就被孙连堂收买了去,想用“强占民妻”打她父亲一个措手不及?
就连丁香头些日子从良乡的庄子上逃出来,身后立刻便被跟踪上了,对方想要拿住的不还是差不多的把柄?
这一样的把柄还真是用起来不嫌烦,再一再二又再三,这猪一样的对手就不怕她韩宓早就有了提防?
“至于说咱们老爷在良乡强占农田,老爷既是先做了几年推官,家里的产业哪一个少得了正经文书,又有哪一处产业敢落在老爷的名下?”
见得栓柱的神情虽然还有些懵懂,却又带了些不赞成,仿佛是不赞成她一切都以猜测为准,韩宓越发笑个不停。
看来这小子最近跟着庄岩的人手学习如何替她办差,还真是没少长进呢!
等她笑罢了便告诉栓柱说,良乡的庄子本就是太太的陪嫁:“太太头些日子又将它给了我,不论谁拿着这个罪名去告老爷也是告不成的。”
“告状之人若是明知这个却偏要指鹿为马,那便也不止是民告官先挨上三十大板的臭规矩了,诬告还要另加五十大板才作数。”
栓柱闻言却不由得更加急了:“既如此……等那告状之人知晓了这些又改写了状纸,被告的岂不就成了大姑娘您了?”
大姑娘可是姓韩的,是自家老爷的亲闺女!亏得自家姑娘还笑得出来!
韩宓这才知道栓柱是在着急什么,又为何不赞成她说的田庄不在老爷名下――不论被告的是哪个,只要都是韩家人,她父亲也逃不过。
那若等原告将被告真改成她,她就得以一个未出阁女孩儿家的身份去接受官府询问,这事儿或许更闹大了,在栓柱心里,真还不如就叫韩云枫当这个被告。
可不论那份状纸上的被告是谁,她既清楚这本就是诬告,又怎么会叫那原告得逞?
这分明就是秦阁老那厢的人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是鼓动了丁香带着身孕逃回城内韩家、再闹个一尸两命不成,告她父亲一个草菅人命也不成,这才又差人离京将卫木匠一家找到了吧!
她就对栓柱摆手道,正是因为其中一个被告极可能成了我,告老爷强占民妻那一条又不成立,告老爷强占农田更不成立,我才说这事儿并不可怕。
韩宓赌的便是这一告,分明只是秦阁老想要借刀杀人,借助李知府李大人成为他打压韩云枫的得力人手,而不是真想达成告状成功的目的。
那李知府虽然早对韩云枫生了忌惮,充其量也就是将状纸压下、再在韩云枫面前卖个好罢了;虽然卖好的背后或许还包藏了“把柄在握”的得意,却也不过如此了。
……等栓柱走了后,韩宓便叫绿芽替她去寻明月,再叫明月将庄岩请来跟她说话儿。
两人见面后,她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与自己的猜想全都竹筒倒豆子跟他讲了,又难免软声笑着求他道:“……岩哥哥快派个人替我去查一查,万一我猜测错了也好及时补救呢。”
庄岩将话听了一半时,便已替她替韩家捏了一把汗,本就巴不得赶紧派人替她将此事平息了去呢,闻言还有什么迟疑的?
这就更别论那秦阁老还可能在此事中掺合了一手儿,若不就此叫他那一派吃个暗亏,这干人往后岂不越发将温靖侯府当成软柿子,接下来要对付的便是庄家了!
他便笑着叫她放心:“我这便差人去顺天府府衙寻李逢春说话。”
104.姻亲
论说庄岩也想过,既是连宓妹妹都已猜到,那份状纸也许是秦阁老派出的人来诬告韩云枫,他便不该差人明目张胆的往顺天府府衙去,而是最好派了人暗地寻访,也免得打草惊蛇。[]
可是宓妹妹也说了,良乡的庄子本是何家表姨母的陪嫁,并不是表姨母嫁到韩家后再置的产业,他更清楚韩表姨夫是不曾纳过妾的。
那么他与其叫人先去暗查指使诬告之人是谁,还不如先在顺天府知府李逢春那厢软硬兼施一番,也好叫这位知府大人知晓那两条“罪名”不实之处,先将这状子驳回再论。
而若能尽早叫这位李大人知道,他不过是被人当成了刀,对付的并不止是韩同知韩云枫,韩同知的背后还有温靖侯府,这位大人若是不傻,又怎会再拿着那状子当把柄?
再说李逢春对韩云枫再如何忌惮,如何不懂不实的罪状便等同于诬告?若他非得拿着这份诬告不放,反而是授人以柄了不是么?
这般一来也便能先叫韩云枫少了一份忧虑,又令主使之人丢了刀,之后再慢慢查实这主使究竟是谁也不迟。
庄岩也便在做出这个决定后,就又给韩宓细细解释了一番缘故,仿佛生怕她不同意这个决定,或是埋怨他不分主次。
韩宓闻言便笑了。
其实她才不在乎她父亲那厢有没有因此忧虑呢,要不然她也便开口求岩哥哥替他分忧了,譬如早些请李知府将那状子驳回了去,又何止是只请岩哥哥查证主使?
她那位好父亲是不曾正经纳过妾,更不曾强占过□□。
可他也没闲着啊,自家后宅西小院里住过三位通房,哪个不是他收用过的?
若能在此事上再给他一个大教训,甚至叫他为此被上司压制得灰头土脸,不是他活该么?
只是她也记得,岩哥哥早些天还提醒过她,父慈女孝、家庭和美是韩家兴旺的根本。
万一叫别有用心的旁人从她这里得知韩家连父女都反目了,韩家岂不是更成了有缝的鸡蛋,是个苍蝇都想钻了?
更何况眼下要钻韩家缝隙的可不是旁人,极可能是秦阁老那一派,那些人可不止是她前一世过得凄惨的始作俑者,他们还害了温靖侯父子。
那若是就此便与这一派人明里对上,这也未必是件坏事。(.棉、花‘糖’小‘说’)
要是能此时就叫对方吃个亏,温靖侯也会对这些人多加提防,这还真是两全其美呢。
她也便轻笑着点头道,我都听岩哥哥的:“岩哥哥说这事儿该怎么打理便怎么打理吧,我和我父亲便坐享其成了。”
“只是我也想提醒岩哥哥一声,如果你的人真查出来这件事是秦阁老那一边搞的鬼,你可别忘了跟侯爷禀报清楚。”
“谁知道这些人害我父亲不成,会不会又翻头来害侯爷?”
她还是那句话,温靖侯再是大秦朝数一数二的武将,论勇猛不输于人,对付起心眼儿极多的文官来,只要轻敌,难免吃亏。
那么既然她都从她父亲被诬告的事儿上瞧出秦阁老一派的黑手了,她还能允许这只黑手再伸到温靖侯府来?
而庄岩既是在何凤亭未曾离京前颇多受教,何凤亭还将自己的两个谋士留给了他,这两位先生这些天可没少给他上课,他又怎会不懂韩宓的意思。
他就笑着应了,说是等今晚他父亲归家后,他便去跟父亲深谈一回。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说,庄岩的笑容里也难免掺杂了几分愧疚,愧疚于宓妹妹要不是定给了他做未婚妻,想来韩家也不至于因此深陷派系之争。
想必宓妹妹也是心里明白的,她却不但丝毫不怪他,不怪温靖侯府,还时时刻刻都想着提醒他,提醒温靖侯府如何提防对手,连请他去暗查对手也被她说成了求他,这还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了……
那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快为她分忧,尽早的将韩家从这些争斗中择出来吧。
……既是庄岩暗暗下定了一切尽快的决定,这之后不过是申时正,他派出去面见李逢春李知府的人也回来了。
这时也恰巧正是汀兰馆散学时分,庄岩便来汀兰馆门外寻韩宓,见面就笑着告诉她,宓妹妹猜得果然十成准。
“那秦阁老既是熟知大秦律法,他又怎会不知告状必要有确凿证据?”
“那他派出来诬告表姨夫的人,便得手握表姨夫纳妾的文书,外加将良乡那块八十亩地的原主儿收买来吧?”
可此事正如宓妹妹所说――秦阁老的人到底改不掉那块地在十几年前就已卖掉的事实,亦改不了买地之人是宓妹妹外祖何家的事实,更歪曲不得丁香本是何家家生子的事实,这一切早就在官府都有备案。
因此上这也真怪不得宓妹妹猜测,秦阁老一派并不曾真想借着这一份状纸将韩家如何呢。
那些人果然只是想以此做把柄,再将这个把柄递到顺天府知府李逢春手里去,再叫那位李知府多了一个辖制韩云枫韩同知的手段罢了。
再换句话说呢,这本就是秦阁老一派的“借刀杀人”之计。
只可惜这一计不但连主使与缘故都被韩宓猜中了,又可惜那李逢春虽然“嫉妒贤能”,便极想将韩云枫彻底辖制了,却到底知道有些人不是他惹得起的,譬如皇帝的连襟温靖侯。
他今早之所以亲自接了状纸,又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绝不官官相护的模样儿,甚至当时便下令请韩同知回避此案,说是要亲自彻查,只因他尚且不知道,韩云枫竟与温靖侯做了亲家。
在他心里那韩云枫不过是沾了何凤亭这个舅兄的光儿,这才在头些日子的大考后连升三级,那何凤亭又远在西川,到底鞭长莫及,他哪里知道这位韩同知竟然还有另一个大靠山?
因此上等他见到了庄岩派去的人,也不需要来人讲清来龙去脉,譬如纳妾文书何在,譬如买地契约还是十几年前的,他只需听得韩云枫竟是温靖侯的亲家,他登时便傻了眼,随后便连声道,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韩宓听得庄岩学说到这里便有些惊讶。
李知府这句“大水冲了龙王庙”的话是打哪儿来的?难不成李知府与温靖侯府还有拐着弯的亲戚,她却从来都不知情?
庄岩这才想起来,他并不曾给她讲过自家府上与李逢春李知府的关系,他就连忙告诉她道,其实若不是李逢春提起,连他也险些忘了。
“岱族兄的亡母便是李家的姑奶奶呢,虽与这位李知府隔着支,到底还没出五服,岱族兄也得唤他一声族舅。”
韩宓这才了然笑了――怪不得她前世都不曾留意这一层关系,且不说宋千红的准婆母早就去世了,单说她后来也不曾嫁进温靖侯府,又哪里知道庄家这些拐弯姻亲都有哪个?
她既没做成温靖侯府的世子夫人,那位李知府再跟庄家哪个房头有亲,又怎么会跟她父亲因此攀上交情?
倒是现如今她与庄岩已经定了亲事,今后想必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这位李知府倒是真可以好好走动一番,至少不用再怕他祸害她父亲了……
谁知韩宓不过就是这么想一想,到底也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呢,等到第三日头上,她才刚进了汀兰馆,就被宋千红将她拉到一旁说起悄悄话来。
“我母亲说昨儿午后我家去了个婆子,自称是顺天府李知府太太身边的,送了个帖子来说是要上门拜访,还特地点名要见见我。”
“这顺天府知府不是你父亲的顶头上司么?他们家过去与你们家可有走动,若有走动,宓姐儿你可知道这位李太太意欲何为?”
韩宓扑哧就笑了。
敢情不止是她不知道那位李知府与庄岱那一房有亲戚,就连宋千红也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奇怪,千红姐姐到底还没嫁过来呢不是?她又哪里会将未来夫家的一干亲戚认全了?
她就轻笑着悄声告诉宋千红道,那位李知府可是岱大哥的族舅:“想来他们家也是才听说岱大哥定了千红姐姐这个媳妇,便想亲戚间走动走动,提前亲香一下认认门吧。”
只是别瞧韩宓并不曾提起这事儿真正的起因,这却到底瞒不过宋千红去。
这缘故方才韩宓也想到了――连宋千红都不知道自己的婆婆有这么一门亲戚,韩宓怎么就知道?
宋千红也便在眼珠微转间,就想起前天庄岩往汀兰馆来得勤,不但中午就来了一趟,下午放学时又来了,这两次还都跟宓姐儿说了好久的话。
她就立刻神情凝重起来:“宓姐儿你跟我说实话,那李知府是不是做了什么跟你父亲不对付的事儿,昨日递帖子去我家,只是想求我在中间做说项?”
要只是为了认亲,那位李太太和她母亲见见还不够,为何还要点名见她?她可还没嫁到庄家二老太爷那一房去呢!
而若见她真是为了求她些什么,她和宓姐儿的关系是很亲密不假,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能为些不大相干的人求宓姐儿不是么?
要不然她宋千红成了什么人了?
今后岂不是谁得罪了宓姐儿,得罪了韩家,都得求到她头上来,她凭什么做这样的和事老儿,再与宓姐儿失了姐妹情分?
105.反间
韩宓虽是早知道宋千红聪慧得很,却也没想到对方竟能这么迅速的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块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要不怎么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宁愿跟聪明人打场架,也不跟糊涂人说句话”,宋千红这般机灵,倒是省去她的很多铺垫了。
韩宓也便索性再不瞒着,便将李知府那厢曾经接到一份状纸,那状纸又是状告她父亲的话说了,又笑着开解宋千红道,你也不用为此担忧,庄世子已经派人将此事了结了。
“那位李大人又不是傻子,他既知道断案判案需要证据,庄世子派去的人又是有理有据的,他怎会因为一个诬告便与我父亲为难?”
“想必李大人也是因此才得知我父亲与庄侯爷做了儿女亲家,便想叫李太太跟各家女眷走动走动,毕竟将来都是亲戚不是?”
宋千红亦是没想到,她不过是随便揣摩了一番,竟然还真被她猜着了李太太要去她家拜访的缘故。
她就说么,宓姐儿过去和庄世子感情再好,两人如今到底都大了,哪里就到了没时没晌都要见面的份儿上,一旦见面见得频繁,必是出了什么事!
她便也不管韩宓如何安抚她,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要知道她将来嫁给庄岱后,庄家老二房还要靠着温靖侯府生存呢。
若李知府一直都是个懂事的,也将庄家老二房这门姻亲放在眼里,更不曾想打压宓姐儿她爹,当初又何必接下那个诬告状子?
如今这位知府大人将事情搞砸了,又想起老二房这门姻亲了,便上赶着来求她宋千红去说情了?
这李大人还真将他自己当成庄岱的亲娘舅了!
只是宋千红到底也明白,女人间的交往走动多半就是这样,哪里真有不用操心男爷们儿、只顾得自己应酬享乐那么美的好事儿。
她虽是还未嫁给庄岱,到底已经是他未婚妻,老二房现如今又没个女主人在,他的亲戚如今找上门来了,她还真能给人家甩脸子看?
再说这不是为了宓姐儿的父亲么?
既是宓姐儿的父亲被人诬告了一回,又险些因此被李知府整治了,单只看宓姐儿的面子上,这个和事老儿她还真得好好做。[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宋千红这才露出笑脸道,既是如此,这位李太太我便不妨见见。
“若她真是摆出一副诚心与你我交好的模样儿来,又能替李知府做这个主,那李家保证从此不再与你们老爷为难,倒也是件天大的好事。”
这之后也就是几天后的休沐日,女孩儿们既不用来汀兰馆上学,宋千红便提前一日请宋太太给李知府太太回了话,请李太太在休沐日这一天来宋宅做客。
李知府本就算不得高官,李太太又懂得这一行的深浅,也便并不曾大张旗鼓,就在这一早轻车简行来了宋家,大半日的宾主相处也算是相谈甚欢。
只是宋千红最终也不曾正面答应李太太的恳求,说是下一个休沐日必会携韩宓前往李府做客,说辞便是她做不得这个主,她得先与韩宓商量商量再说。
“李太太您也知道,韩太太如今有了身孕,韩大姑娘如今可是韩家后宅的当家人呢,万一她腾不出空闲来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李太太连连笑着点头,直说她明白:“若是我那几个小魔王能有韩大姑娘和红姐儿一半儿的能干,我也得多念几声阿弥陀佛呢。”
第二日宋千红便将这一次应酬的经过全跟韩宓讲了,又笑道那位李知府仿佛是个惧内的:“……若真是如此,我们也不用担忧这李家出尔反尔了。”
宋千红的意思便是李太太既是个能做主的,又已经清清楚楚表达了与韩家交好的意愿,想来也不止是那份状纸,今后韩云枫也不用再怕李知府给他小鞋穿。
韩宓难免对宋千红连声道起谢来,待宋千红笑骂她太见外、方才闭了嘴,心中却早已有了决断。
等到中午下了课后,她就与前来给她送菜的庄岩商量道,既是李知府如此识趣,我们不妨如此这般……
庄岩闻言便有几分惊讶――宓妹妹竟然还懂反间计?
韩宓咯咯笑:“这不都是小时候岩哥哥给我讲的,你还怕我听不明白,又特地将先生给你画的图册拿来给我瞧了半天?”
再说就在不久以前,庄岩不还给孙连堂与卫木匠使了一出儿反间计么,这一切可还是历历在目呢……
庄岩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倒是还记得这事儿,可我以为我只是给宓妹妹讲了些小故事呢,那图画又好看得紧,这才拿来跟你一起看了一下午。”
那时的他根本就是学了什么都急于跟她分享,有好玩的好吃的也想跟她分享,再换她开心一笑罢了。
他哪里知道不过是些小故事,那时候她年纪又小,她却一直都记在心里了,如今还如此熟练的拿起来就能用?
韩宓见状越发笑逐颜开,心头却忍不住叹气道,若是她当年真将这三十六计的故事牢牢记住了,她又哪里会白白浪费那一世。
她就一边笑着一边颇为撒娇的催促着问道,岩哥哥倒是快告诉我呀,这一出反间计到底使得使不得?
庄岩笑着将手一挥:“既是有勇有谋的韩将军发了话,此计当然使得!”
只是这一计又该由谁对李逢春出手呢?不如还是由他给宓妹妹做先锋吧……
谁知韩宓却摇起头来,直道还不到岩哥哥出手的时候:“那位李太太不是请千红姐姐替她邀请我去李府做客么,不如等我探探虚实再定也不迟。”
那位李知府既是才见了庄岩派去的人,便直呼大水冲了龙王庙,她当然明白庄岩出手更能保证一个好结果,这结果还会来得更快。
可庄岩到底是温靖侯世子,身份地位都在这里摆着呢,谁知道那李逢春只是看上了温靖侯府这棵大树,还是另有其他企图?
若李家只是明白温靖侯府与秦阁老府上相提并论起来,还是温靖侯府更值得依靠,哪怕李家敢于张口就跟与温靖侯府要官要钱,这也就罢了。
万一那李家却是个墙头草,不定哪一天又摇摆到秦阁老那一头儿去了,这反间计岂不倒被对方用了去!
庄岩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这世上并不乏一心图谋钱权的主儿,这些都好满足,这样的人自家也敢用,譬如肃宁伯府那几位庶出少爷。
怕只怕对方图谋了钱权还不够,反手又想图谋更大,为此再卖了旧主的也不在少数,那便真是被反噬了,譬如他那位表伯父戴大人。
他就微笑着答应了她,说是那就等下个休沐日由你先去探探虚实也罢:“不怕李家张口便提条件,怕的就是他们不提。”
“若是宓妹妹先提出了我们这一边对李知府的要求,说是叫他在秦阁老与我们这一方之间做反间,他答应还则罢了,不答应岂不就是他没有诚意,那所谓的不再与表姨夫作对也只是说说而已?”
韩宓点头道她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上等我到了李府,我便长驱直入与李太太谈一谈。”
“我就不信岱大哥的母亲都没了这么久,李知府却还是个念旧情的,只看在与温靖侯府这么一点拐弯姻亲的面子上,便愿意放过我父亲这个对他有威胁的下属。”
“他想要投靠温靖侯府可以,最好早些将条件提出来,哪怕他只是为了寻个靠山都可以,否则这门亲戚不认也罢,谁也不在乎对手再多他一个。”
既是庄岱的母亲已经去世七八年了,庄岱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早作了古,唯一一位舅舅也早就外放在西北做县令,那李逢春必也知道李氏一族与庄家的走动只在年节,等闲再不会有更深交往。
那么李逢春早几年并未靠着这个姻亲关系贴到温靖侯府来,若不是他面皮薄,情知这样的姻亲关系不够过硬,便是他另有靠山,这靠山说不准还是温靖侯府的对头。
因此上她若是真叫庄岩亲自出马,谁知道会不会直接跌进谁的陷阱?
譬如何止是被李知府拿了告她父亲的状纸,还能再叫人攻讦温靖侯教子无方,以权势纵子压人,无视大秦律法?
而若是换她出面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个女孩儿家不是么?
她再与庄岩定了婚事,她也只是为了自家父亲求到李知府家去的,她说的话还能当得真,做得了呈堂证供?
她就不信有那不要脸的御史言官放着诸多大事不管,却偏要拿她一个女孩儿家的话柄攻讦人的!
其实韩宓本不愿意这般多疑。
单说前世她娘死后,她要不是也突然多疑起来,她又哪里会抛弃庄岩远嫁天津卫?
因此上哪怕她后来在金家那般艰难,她也尽量改了这等性子。
她着实不想叫自己一辈子都做这样一个人,任谁在她眼里都不可靠不可信,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一定连自己都会厌烦自己。
可谁叫眼下的情势不同了,她已经知道前世所有的悲剧都是秦阁老那一派造成的?
那她若不遇事便往深处想想,尽可量将一切后果都想到了,再将一切应对法子都想好了,难不成就等着重蹈覆辙,再叫那秦老匹夫将温靖侯父子都害了去?!
106.霸道
只是韩宓也没想到,就在这天傍晚她回了家后,她那位好父亲竟然越发像是变了个人儿似的,不但在她娘面前摆出了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儿,比前几日还殷勤了许多,等她与父母告辞要回东小院,他还亲自将她送了出来。(.$>>>棉、花‘糖’小‘說’)
韩宓便在出了正房的院门后就站了下来,似笑非笑的仰起脸,仿佛她早知道父亲有话要对她讲。
韩云枫见状难免又气馁又欣慰。
气馁的是这孩子实在比他想象得还要聪慧几分,只可惜她如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粘他敬爱他的宓姐儿了,这一切都不是他教导的。
欣慰的是……既然他早就打算回头了,宓姐儿能成长为这般模样儿,无论如何都是件大好事。
他就先是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这才小声对韩宓道,送连氏等人回老家的家仆们已经给他来了信:“你二婶和颂哥儿已被安置好了,那丁香……也被族中送去了庵堂。”
韩云枫既是有些尴尬,话当然也不多,韩宓却从这短短的话语中得知了两个消息,那便是她那位二婶想来再不敢轻易提出过继之事,那丁香也有族中看管,再也逃离不了庵堂一步。
韩宓便笑了,倒不是笑别的,而是她二婶连氏既没旁人撺掇,又没祖母支持,却敢一味的想将颂哥儿过继出来,凭连氏那点子本事还真叫人无法信服。
想来连氏背后不但有她二叔父,韩氏某些族人也没少掺和,连氏的娘家更没起什么好作用。
要知道连她祖母都不赞成连氏这想法儿呢,而她祖母头些年身为一个寡妇将她父亲、叔父与姑母拉扯大,又曾受过族人多少回暗中算计?
那她父亲这短短两句话可不是显得可笑了?
连氏这一回京城之行太过匆匆不假,临走时甚至是被吓走的,她回去后短时间内想来也不会再如何蹦跶,可也架不住旁人继续撺掇她啊?
她父亲怎么就不知道多交代送人的家仆几句,也好将那些连氏背后之人都教训教训,如此才算长久之计?
却也正是因为韩宓这一笑,便使得韩云枫越发尴尬,他一时已是不知该如何跟女儿继续开口了。
可是他又怎会不知,韩氏一族的族长本也没安什么好心,这才在这一次给他采买了两个丫头、叫黄香山等人一路带回来,说是给他开枝散叶?
那连氏明明是被宓姐儿差人连吓唬带哄的才骗了回去,临走前也彻底打消了过继颂哥儿的念头儿了,那老匹夫却还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儿,这是生怕他家宅安宁,更怕他太太给他生个儿子出来呢!
韩云枫也便索性不再要什么面子,就与女儿哀求一般将事情全讲了,又悄声与她商量起来,说是王妈妈的丈夫黄香山也特地捎信儿给他,叫他速速拿个主意出来呢。
“宓姐儿你也知道,为父的在官场上便已是支应乏力,更别论再替你们娘儿俩管一管后宅了,要不……你索性替为父想个好主意,为父也好照样儿交代黄香山?”
韩宓难免微微一惊。
她是觉得她父亲这一次派人前往山东老家、交代得不够缜密,也早知道韩氏一族里有坏人。
谁叫她曾经将祖母接到金家陪她住了几年,既知道祖母当年独自拉扯父亲几人的艰难,也便对韩氏一族多少有些了解。
可韩家那位老族长这又是抽的什么疯?
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这老头子搞得鬼,先叫人欺负她祖母一个寡妇不够,又撺掇了连氏不够,如今还学会给她父亲送女人了?
她前世可从来不曾遇上这事儿,也从不曾听过祖母说这老族长的坏话儿呢!
只是韩宓随即就明白了,只因她父亲在前一世时并不缺女人,不久后丁香的儿子也出生了,想必那老族长也便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算出招也必会被孙氏这个毒妇一招招化解了。
韩宓就不由得又对孙氏生出两分赞赏——那毒妇虽然可恶,可这后宅手段也真够她学半辈子了。
再想到自己在金家时,虽然也不乏狠厉手段,却全仗着庄岩给她撑腰,现如今她与他虽然再不会劳燕分飞,也得学着自己动手了,她就笑着接下了她父亲给的差事。
“您既然也说您对后宅手段不大懂,又不想叫这么点儿小事惊动祖母和我娘,便尽管放心将此事交给我吧。”
“只是还请父亲充分信任宓姐儿,宓姐儿要人就给人,在事情未了之前,也莫过问进展,宓姐儿并不想叫父亲在后宅的琐事里多费心。”
看似恭敬的话语中已是一副当家人的架势,彻底不许韩云枫再掺和了,也免得横生枝节,否则便不接这份烂差事。
韩云枫如何听不懂她的意思?又如何看不懂她的霸道?
只是他既然不敢自己直接对族长出手,生怕因此影响了自己的仕途,否则他也不会求女儿出手,也便在惊讶中答应了,连带问一声女儿究竟想怎么做的心思也彻底打消了,心头还难免生出几分窃喜。
韩宓就笑着跟他借人道,她要叫栓柱和另一个老道些的家人快马去山东送信:“明儿天不亮就得拿着我的信出发。”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她这位好父亲并不是真对族长的手段束手无策,而是在眼下这等风气下,任谁也不敢将家族不放在眼里,尤其是她父亲这种当官儿的。
一旦有哪个族中子弟敢对家族不敬,对族长与族老们不恭,再被族中联名告到官府去,便等着面对一团乱麻无处下手吧,只要不想摊上被除族的坏名声,最终还不是得各种屈服?
那么不论她是情愿与否,这差事她都得接,不但得接,亦不能叫自己对族中流露一丝一毫的不满,也免得再牵连自家这个房头乃至祖母。
韩云枫却是从她的短短一句话中就听出了她的胸有成竹,突然又生出了几丝遗憾,遗憾他这个闺女怎么就生为了女儿身,若是个男孩子那该多好。
可宓姐儿若真是个男孩儿,又怎会懂得后宅那些勾心斗角?男孩儿又无法与温靖侯府联姻,自家不是也少了一棵可以依靠乘凉的大树?
他再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又多了几分喜爱,继而便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几张小银票,数也不数就塞给她,口中亦道,就算不只为眼下这事儿,你缺人缺银子也尽管与为父说话。
韩宓笑着应了,接过那银票来便与他屈膝告了退;等她回到自己的东小院,也便忙叫绿萼点来亮些的灯,再给她裁纸磨墨。
她父亲前些天可才成了被告,说他强占民妻、以他人之妻为自己的妾呢!
要不是丁香和若芷若蘅都有卖身为奴的契约在,这卖身契又在官府备了案,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此丢官!
那么韩家的老族长若想往京城韩宅送丫头,还口口声称是送给他做妾开枝散叶的,便得拿卖身契来,否则这样的丫头谁敢收?!
这话若是由她父亲亲自开口,既提起前些天的状纸,难免有些在族中失了体面,可若由她提起也便不同了不是?
她完全可以将父亲在朝为官的好处讲了,说白了就是恩威并施呢。
要知道登州老家韩氏一族的田地可有大半都是免税的,难道不是仗着她父亲当初的孝廉名分,才享受的朝廷优待?
倒看族里哪个真愿意叫她父亲丢了官,再叫韩氏一族失了这个依靠,继而背上沉重赋税!
因此上韩宓从打接下这个差事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埋怨,只要她出手后能叫自家清净,能叫她娘好好养胎,她心甘情愿。
她便提笔写到,族长好意送来的丫头可以收,可是卖身契也得有,又将缘故与好处细细讲了。
至于等过些天那两个丫头到了,既是有卖身契在手,还不是想打想卖都由她?
只是别看话是如此说,第二日一早韩宓也不忘去寻庄岩,说是这两日的侯府若有公函往山东那边送,万万别忘替韩家交代山东境内几个驿站,若有韩家的家仆路过,便将人留下等栓柱。
这样也免得黄香山等人选择走了水路,再与栓柱走两岔儿去。
其实王妈妈的丈夫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譬如这一次,黄香山便知道先给她父亲来封信,而不是冒冒失失带着族长送的两个丫头上路回京,还有她大舅舅回来述职时,黄香山前去接人,也知晓在路上便先将家中之事给大舅舅透露一番。
只是韩宓也怕,怕黄香山既是已将连氏等人送到了,便再也没了继续留在老家的借口。
那两个丫头一旦被他们带离了登州,上了回京的路,她虽然也能等人来了之后再换别的手段,族长那厢又该等什么时候给他教训呢?
庄岩闻言也便知道,韩宓打发栓柱前往山东必是有要事,否则黄香山等人前些日子刚将韩二太太和丁香送走,这一次为何又差人去?
他也不问缘故,就笑着点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又笑问韩宓:“宓妹妹若觉得这两人够妥帖,便叫他们这就出发追赶栓柱去吧?”
“如此也省着非得等我父亲有公函往山东送,万一将事情耽搁了可不美。”
栓柱等人是在天不亮就骑着快马走了不假,可那小子与另外一个家丁到底不是常出远门的,又肯定不擅长一路与驿站打交道之事。
他的人却最擅长马上赶路,不但用不了半日便能将人追上,等出了京城后,还可以拿着自家的帖子在各大渡口与驿站都留下话来,这样也便不用再干等着送公函的快马了。
韩宓自是知道这样再妥当不过,也便笑着领了他的好意,等他立刻就将那两人喊来吩咐了,待两人领命走了之后,她就将缘故跟他学说了一遍。
“……虽说不过是两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来了之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也不想助长韩氏一族这等风气。”
更别说这还是她父亲第一次求她,他为的也不是别的、而是家宅安宁,她不将事情办得漂亮些怎么成?
107.直接
既然往山东老家派人不过是小事儿,韩宓又对此事胸有成竹,庄岩亦差了人手去给栓柱帮忙,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没再为此悬心。[.超多好看小说]
要知道她二舅舅马上就要到了,她早些日子就叫人为二舅舅一家寻宅子,却至今还没有着落,她又答应了李知府太太,过几日便要去李府做客,她忙着呢!
因此上接下来的几日里,她便又多差了几人,继续为她二舅舅寻宅子之余,再将隔壁她姨母的陪嫁小院收拾一番。
这样哪怕那宅子暂时寻不到,她两位表哥既已是搬回老宅静心读书,二舅舅一家也能暂时在隔壁落脚。
韩宓她娘也不止一次唠叨过,说是她大舅舅既然暂时不回京城,就叫二舅舅一家住回老宅也罢,这样教导起何昊与何晟两人来也便宜。
可就算两位舅舅还没分家,那处老宅可位于北城,难道要叫二舅舅每日上朝都坐一个时辰的马车?
韩宓便笑着跟她娘道,莫说让二舅舅一家回老宅住,哪怕大舅舅一家也回来了,也未必真会住在老宅里:“等再过上个二三十年,舅舅们都年老致仕了,那边才是个好去处。”
其实韩宓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孙氏曾经住过的砖塔胡同那处院子买下来,今儿一早她已是派了人去苏家打听了。
若是细论起来,那处院子的男女主人都在盛年时便死了,听起来仿佛不大吉利,否则也不至于叫苏家卖房已是卖了个把月,却还不曾成交。
可那位苏同知既不是死在那院子里的,孙氏更是死在了天津卫,韩宓才不在乎这个呢。
万一等二舅舅一家都到了,听说了这处宅子的经历后便对它不喜,她还可以将它留下做嫁妆呢不是?
谁叫那处院子既已失了主人,苏家便不愿再留着它,甚至还将它当成了臭狗屎,只想远远的丢在一边,要价也便比市价低了三成?
韩宓便已是提前交代了自家家仆,介时不妨再将房价压得更低些,最好再流露几分对这处宅子的忌讳。
那么等她将这处宅子拿到手,且不论由谁来住,对她那位好父亲也是个永远都存在的提醒与威慑呢。
韩宓也就在说服了她娘由着她再找宅子后,就毫不羞涩的将嫁妆一说儿讲了,说是哪怕二舅舅一家用不上,自家将来也用得上。
何氏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便笑着答应了,她又哪里知道自家女儿已是打起了砖塔胡同的主意?
这之后不过是三天工夫,韩宓派去与苏家缠磨的人便给她带回话来,苏家老太太已是答应再降一成的房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的并不曾提起买家就是咱们韩家,还请大姑娘再给小的一个示下,这买家到底要不要提,也好就此再逼着那老太太将卖价降一点?”
芸姑姑的丈夫苗刚亲自请示到韩宓面前来。
说起来官宦之家若要买房置地,开铺子办产业,在大秦已是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要么便由自家夫人太太挂名,要么便由可靠的家仆挂名,韩家也一样。
如此也省得连累官老爷们的官声,或是被谁抓了痛脚去,譬如就像头些天那纸状子,一旦良乡那个田庄真挂在韩云枫名下,想要分辨清楚就得难上三分也不止。
只因韩宓很清楚,她外祖母当初买下那处庄子也便宜得很……
她就笑着对苗刚摆手道,既是已经又降了一成,苗叔便去与苏家立契吧:“我倒是也想买宅子时少花些银子,可我更怕叫苏家得知买家是韩家,哪怕我们家愿意花上十二成的价格,人家也不卖给我们了。”
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或许从来不知道她父亲与孙氏的苟且,可那苏驸马苏寅生未必不知道。
那又何必为了多省些银子便叫将要到手的鸭子飞了?
苗刚既是前来请韩宓示下,便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该请示的时候也得请示,该回禀的就不能藏着掖着。
也就是在苗刚走了之后,前院门房就送进来一份帖子,正是李知府太太一大早命人送来的,邀请韩宓于两天后前往李府做客。
韩宓笑着将帖子收了,再看天色已晚,想着左右明日一早她还有课,等到了温靖侯府再问宋千红是否也收了帖子不迟,便径直去了厨房。
谁知等她从厨房出来后,又进了她娘的正院,就瞧见西次间的炕桌上也放着一份请帖,正与她收到的帖子一模一样。
她就不由得冷了脸,心头也不免暗道那位李太太不是个懂事的。
她父亲可是李知府的下属,那顺天府衙门里的官老爷官太太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她娘有了身孕?
更别论宋千红当初也替她找了借口,说是正因为她娘有了身孕,韩家如今是她当家,便不知道她是否有空应酬呢!
那李太太又为何明知道这个,还要给她娘也送一份请柬来?
这是生怕她娘不知道她父亲曾经成了被告,便不想叫她娘好好养胎,更不想叫她父母和美不成?
何氏虽是不清楚过去几日发生过什么,却是一眼便看出了女儿的不高兴,也知道她的不高兴便是因着这份帖子而起,就笑着打开那帖子给女儿瞧。
“人家李太太可不是个不懂事的,你可别冤枉了人家。”何氏指着上头的字对韩宓道。
“你来瞧瞧,李太太这可不是邀请帖子,这只是个问候。”
韩宓这才知道,虽然她娘这份帖子与她那一份看似一模一样,里面的内容却真的不是邀请,李太太不但询问了她娘身体可好,又对无法邀请她娘也去赴宴道了歉。
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说道是她错怪了李太太。
“我就说么,这位知府太太明明是才与千红姐姐攀了亲,还口口声称这个宴席只是邀请我们这些女孩儿家,好叫我们去李府与李家姑娘们认识认识,为何还出尔反尔又请了您。”
话语间也将李太太的邀请说明了缘故,令何氏再没有一点点怀疑,譬如怀疑那李太太怎么突然就与自家有了走动之意。
自家老爷是新升任了同知不假,论说与李知府家也该走动得更近起来。
可在老爷升职后,便已在外头酒楼宴请了同僚与上司,又将家中太太有了身孕、不便应酬的话讲了不是么?
何氏便笑着点头一脸明了:“虽说过去咱们老爷的同僚太太们也不少摆宴席,邀请各家太太姑娘前去做客,这位李知府却是两年前才回来的,除开才上任时请了一回客,我们家与他们家再没什么走动。”
“我方才还纳闷李太太怎么突然便送了帖子来,原来李知府还是岱哥儿的族舅啊。”
亏她还以为那位李逢春李大人只是正常调动,并不是背后有什么大靠山,这才在两年前回京在顺天府任了知府,应酬走动间也便不那么高调。
敢情人家这是先用两年站稳了脚,这才缓缓四处攀亲戚识故交,两口子都是谨慎人呢。
……这时的何氏又哪里知道,李逢春是个谨慎人不假,却也不是没有野心的。
否则他也不会在收了状告韩云枫的状纸后,便意欲将这个把柄拿在自己手里,更不惜摆出只要对方不服、他便要亲自审理的架势来,想要以此叫韩云枫从此对他俯首帖耳。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份状纸在顺天府便只有两位知情人,一位是韩云枫自己,另一位便是李逢春,除此外再无走漏,等庄岩派了人去平息此事,也便分外顺利。
想必那秦阁老的人本来也是知晓李逢春的为人,这才主动将这状纸径直送到了他的案前,而不是大张旗鼓叫人来告状。
殊不知也正是这一手儿,便给了李逢春回旋余地,更给了韩云枫绝地逢生之机。
韩宓便在庄岩替她了解到这一切□□后,胸有成竹的在约定之日赶赴李府赴宴去了;那所谓的试探也更没藏着掖着,寻空便悄悄对李太太讲了。
李太太却是万万没想到,韩宓竟是如此的长驱直入,当下就是难免一惊。
她与自家老爷是商议过了不假,因着秦阁老的人不甚可靠,自家老爷并不真想将韩云枫如何。
如果明知秦阁老只是借刀杀人,自家却偏要做这把刀,难免授人以柄不说,又极可能遭遇卸磨杀驴之事,怎么论都不如温靖侯府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靠山更长远。
再说韩云枫当时便已与自家老爷不卑不亢的提起,说他既是顺天府的官员,自家老爷也该避嫌。
要知道这大秦朝就没有直属上司审问下属的先例,若自家老爷也认为他韩云枫犯了罪状,便该将状纸移交给都察院才是正理儿。
因此上那状纸哪里是那么好接的,又哪里真好查办?恐怕老爷还未动,手便已被别人抓住了!
可韩家大姑娘却是如此的开门见山,张口便道自家老爷既是已将那状纸压下了,如今便可以尽管张口提条件了,这、这哪里是文官女眷打交道的路数呢?
只是李太太既然能叫李知府都对她服服帖帖,且不说她娘家也有些本事,李知府这些年的高升多半都靠着她娘家父亲,她自己也是颇有些谋略的。
她便迅速想到韩宓身后的温靖侯府,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是文官家中的做派。
这位韩大姑娘倒是出身于小小文官之家不假,又因为年幼还没嫁进温靖侯府,可也架不住这孩子自幼便在温靖侯府附学不是么?
李太太也便迅速掩饰住了些许惊讶,笑问韩宓何出此言:“难不成我若说出了我们老爷的企图,韩大姑娘便做得了主,或是当下便能做出保证来?”
韩宓闻言也笑了,一边笑着却一边摇头:“做主或是保证肯定不能够的,谁叫我对您与李大人还不够了解。”
“可我既与您做到了明人不说暗话,李太太便该知道,我这一次来赴宴本也不是真为了赴宴,而是前来试探您与李大人诚意的。”
“如果连我都看不到您和李大人的一点点诚意,您觉得您今后还有与温靖侯府更深一步走动的机会么?”
108.咄咄
李知府太太难免又一次被韩宓的直截了当惊住了,她全然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与她的幼女年纪相当的小女孩儿,说出话来竟如此咄咄逼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敢情如果她不代表自家老爷表达一番诚意,这小丫头便能成为一堵高墙,完全隔断自家投靠温靖侯府的那条路?
也不知这小丫头哪里来的如此自信,又是跟谁学会的这一套!
自家是想傍上温靖侯府这棵大树不假,可也不能对这小丫头表达投靠之意,求她高抬贵手、勉强将李家的诚意收下啊?
这丫头才几岁!等再过上个二三十年、她成为温靖侯府的当家夫人再说这话也不迟!
李太太便有些恼怒,又有些不信,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这样的神情;韩宓将这一切瞧在眼里,就弯着眼睛笑了。
“我还当李太太去宋将军府上认亲时,便已是想得再明白不过了,又听宋家姐姐提起您想邀请我来做客,而不是叫她替您邀请温靖侯夫人,还忍不住与她笑夸您通透。”
“原来我却是高看您了,您根本就是只将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了,请我来也只是为了赏赏花说说话儿,再叫温靖侯府瞧瞧您善待了我便够了?”
“那等我这一次回去后,您是不是又该将说服宋家姐姐那套给我用上,再叫我替您请温靖侯夫人来您家做客?”
“其实宋家姐姐和我既是同窗,又是玩得来说得来的手帕交,我俩之间实在好说话得很,她既然替您邀请我了,为了她的面子我也得答应,我哪里真是只为了试探您府上的诚意而来?”
“这诚意您可以给,也可以不给,我并不强求呀。”
“只是我也不妨明打明的告诉您,您今后若想通过我替您邀请温靖侯夫人,或是想通过我往温靖侯府走动,这不能够。”
“温靖侯夫人忙着呢,她又是个最不耐烦与人打太极的性子,若是不先由仆妇或是晚辈们替她将人过一遍筛子,寻常日子岂不都得花在长篇大论打机锋上,她哪里还有时间打理府内中馈?”
别看韩宓说着这一番话时,脸上的笑容再真切不过,就连在不远处与李知府两个女儿一起赏花的宋千红瞧见了,也以为她对李太太再恭敬不过,其实她心里已经暗暗咬起了牙。[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前世虽未能嫁进温靖侯府,而是成为了商人妇,她可没少与官太太们打交道。
那些官太太个顶个儿替自家老爷吸人血不露牙,她见识得还少么?她缺乏与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么?
这李太太还不就是与那些人一样,一边极想在她这厢占些便宜,一边又不曾真正将她放在眼里,为的还不是银子与权势!
再说若不是庄岩派人派的及时,谁知道李逢春又打算拿着那纸状子做什么?
她父亲韩云枫若真犯了王法,她当然没什么话说,可那状纸明明是诬告,李逢春却打算用那些罪名作为把柄要挟她父亲,这分明是欺负韩家无人!
因此上她就得叫这位李太太早早知道,她韩宓并不是好糊弄的,若李家想借着温靖侯府这棵大树乘凉,就得先过她这一关。
李太太将韩宓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倒是顿时就笑了,脸上更是再也见不到恼怒与不信。
她方才的确是小瞧了这位韩大姑娘不假,可若没有她方才那番游移不定,又怎么能试探出这位韩大姑娘的斤两?!
自家老爷的官职在这高官遍地的京城来说是算不得什么,可她也是做了十来年知府太太的,若是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随便张嘴一诈,她便说自家老爷想要靠上大树后升官发财,老爷还想有两年前的高升入京?
那她方才的恼火除开一半是真情流露,还有一半也是试探,说白了便是这等场面上,大家都是互相试探,谁也别嫌谁。
韩宓又如何看不出李太太这笑容的含义,便趁此机会又笑着补充,说是如果李知府图得不过是权势,而不是贪赃枉法也有人善后,李太太不妨也与我一样开门见山。
“读书人个个儿盼着高中,最好做个状元郎,习武人谁都盼着做将军,顶好是天下无敌,做母亲的生了姑娘后又盼着生儿子,儿子大了又盼着娶个好媳妇,样样都是人之常情,做官的盼着高升又有什么错?”
“想来这话就是拿到天王老子面前去,天王老子也说不出半句不对来吧?”
“只是一样是高升,有的人明明升了官却是明升暗降,有的人明明只是平调却谋得了一个肥差,这升官与升官也不一样不是?”
“因此上我才劝李太太有话不妨直说,否则李大人那厢才将旁人诬告我父亲的状子压下去,还为此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将来再被人暗中下了绊子可不美。”
这话好巧不巧正戳中了李太太的软肋,令她顿时想起两年前,要不是她父亲手疾眼快,自家老爷也许就不是回京出任顺天府知府了,而是被远远打发到大西北去――那所谓的甘南布政使听似封疆大吏,这满大秦又有哪个傻子愿意出任?
且不论那西北的成年风沙,菜蔬又比肉价贵,只说上任这一路,没有三个月都走不到地方!
更别说两个已经成家的儿子万万不能带到那边去受苦,两个没出阁的女儿若跟去了甘南,也再寻不到好婆家!
可若是不带孩子们前往甘南,难道父母子女从此不再相见?
李太太便在后怕中彻底镇静了神色,笑着接下了韩宓的话茬儿,连连点头笑道韩大姑娘说得对,做官的若不想高升,难道还盼着被贬不成。
“只是韩大姑娘之前也跟我说过了,说你并保证不了什么,也做不得什么主。”
“那我若是说……我们老爷想要再做上三四年知府便往上升一升,最好是能进六部,与你说了也白搭不是?”
韩宓摇头轻笑:“李太太此言差矣,我那会儿之所以那么讲了,是因为还没看到您的诚意,我若是直截了当将好处抛给您呢,岂不成了儿戏,又颇为看低了您。”
再换句话说,她那会儿就算敢给承诺,李太太也未必敢接。
可是现如今不一样了,只要这位李太太明确表示就此归顺温靖侯府,她当然什么都敢答应!
要知道袁家四舅舅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十天便到得京城,随后便要出任吏部考功司郎中;这官职看似只是小小正五品,却要执掌整个大秦官员的处分议叙,也就是绩效考核呢。
说来这便是文阁老高明于秦阁老的手段了,秦阁老眼下不过忙着拉拢亲信、打压异己,文阁老却已开始在一些重要职位上安插自己人了,孰轻孰重还用讲么?
因此上韩宓也不需要对庄岩开口,她自己便能给李知府夫妇承诺,虽是如此,她也不忘轻笑着告诫李太太,哪怕六部早就有现成的好职位等着李大人,李大人这几年也得先在顺天府知府的位子上做出点模样儿来。
“要不然哪怕我们能送李大人上去,旁人也能将他拉下来,您说对不对?”
李太太一边笑道确实如此,一边却已是心头翻滚过千层浪。
这、这位韩大姑娘究竟是怎么教养的?这十二岁的姑娘不单已是敢于独自出来应酬了,又字字句句犀利如刀?
单只说韩大姑娘看似答应了自家老爷的升迁,却又将要紧之处抛回来,说是还得看自家老爷今后几年的功绩,这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很是滴水不漏了不是么!
她虽是跟随老爷外放十几年,从江宁府到顺天府的知府太太便已是做了十年有余,女眷应酬间又见过几个比韩大姑娘还强的?
亏她还觉得这小姑娘既是未来的温靖侯世子夫人,又得唤皇后娘娘一声姨母,这才将人请了来,若自家两个女孩儿多与对方走动走动,哪怕是只挂个手帕交的名头儿,将来多少也能借得上一些光。
如今再一瞧啊,自家那两个女孩儿也莫往人前唤了,也免得将来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殊不知也就在李太太心头翻滚之际,暗恨自家女孩儿怎么没能教养成这般,韩宓却又开了口,说是既然如此,一旦那告状之人背后的主使又来催促李大人,李太太不如请李大人如此这般。
李太太心头翻滚的惊涛骇浪瞬间就变成了热油,随即又忍不住哀叹,她就说这世上不可能有天大好处,像馅儿饼一样掉到了自家。
敢情自家老爷为了将来能够顺利升迁到六部,不但眼下便得将诬告韩云枫的状子压下来,不再拿着这事儿当把柄,还得寻找空子替温靖侯府做反间?!
敢情她虽猜到了自家女孩儿若与韩大姑娘交往,难免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便打消了叫几个女孩儿交好的心思,她家老爷也难逃这个路数?
这时也不等她再如何推拒,便又听韩宓轻笑道,李太太以为我之前所说的诚意是什么呢。
“这诚意虽用不着白纸黑字的投名状,李大人若真有心也该做点什么吧,李太太您说呢?”
“我知道您或许会说,李大人已经将状告我父亲的状纸压了下来,难道这还不够。”
“那么想来李太太应该也知道,如果李大人前几日并不曾将状纸压下,它此时应该已经摆在都察院了。”
又哪里轮得到李知府夫妇拿着它当成敲门砖,妄想这么轻松便敲开温靖侯府的大门?
109.硬气
韩宓虽知那状纸上的两项罪名尽是诬告,却也知道做官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如果她父亲这纸状子真压不下来,还被递到了都察院,且不说狗扯羊皮起来耗时耗力,必将他闹得一个心力憔悴了得,被告官员还需得暂时停职,再勉力为自己分辨陈述,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了才能复职。
这就更别论还会被她父亲连升三级牵累的人,譬如她大舅舅何凤亭,以及吏部考功司……
那秦阁老一方必是早就深知这个,这才敢于叫人将诬告状子递到了李知府面前,以为韩云枫必会不愿将此事闹大,如此才好彻底被李知府拿了把柄。
哪怕韩云枫也敢以回避为由,请李知府将状纸递到都察院、由都察院审理,都察院不是还有位戴大人,以及孙连堂的心腹么?
因此上早在从栓柱口中得知这事儿后,别看韩宓嘴上不服输,她也明白此事不小,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速速求到庄岩面前去。
只是她也万万没想到,她那位好父亲竟是突然硬气起来,在尚不知庄岩已经出手之时,便请李知府这位上司回避,再将状纸递到都察院去,也好尽早还他一个清白。
想来那位李知府之所以也愿意将状子压下来,便是被韩云枫这一手儿“将军”将住了。
毕竟一旦都察院查清此案实属诬告,那诬告之人必会罪有应得之外,李知府也逃脱不过一个助纣为虐、拿着诬告状子打压下属的恶名。
那秦阁老一方必也没料到韩云枫竟敢这般“壮士断腕”,当初方才出了这么一个诬告之计……
韩宓也便不得不承认,如果在这一次交锋中自己一方能够顺利得胜,多半赖于她父亲的“勇敢”,李知府若愿意“弃暗投明”,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与李太太的对话便从头到尾毫不示弱,正所谓是父亲硬气、女儿便也硬气。
如此等到午后散了宴席时分,庄岩前来接韩宓回家,已是不用她开口说话,就从她脸上瞧出了尘埃落定的味道。
他便笑着扶她上了马车,并不问她过程与结果,坐定后就递给她一份分外精美的请柬,示意她不妨这就打开来瞧瞧。
韩宓翻开请柬就讶然笑了:“齐王妃?是大皇子妃?”
她当然知道当年的大皇子出宫建府后被封为齐王,只是这亲王一做便是好多年,近四十岁方才成为东宫太子。[.超多好看小说]
饶是如此,很多高官勋贵也不免在储君已定后、马后炮般在背后议论道,当年只看三位成年殿下的封号,便知晓大皇子已是略胜一筹。
只因三位殿下出宫时都被封为亲王,除大殿下被封齐王,二殿下与三殿下分别封为敬王与礼王,若只看封号,“敬”与“礼”的确距离东宫有些远……
她也便想起三皇子的婚期确实就在眼前,距离这份请柬上的日子不过五天之差。
也就是说等三皇子大婚过后的第五日,齐王府便要大排宴筵,大皇子夫妇也是第一次以齐王夫妇的名头儿开始交往应酬。
她就难免笑道,你怎么没劝劝你齐王表兄,提前二十日便将请柬放出来真的好么:“虽说大家已经是改了称呼,毕竟礼部还没正式打理封王典礼不是?”
庄岩笑着摇头:“我也是才从齐王府回来,这请柬并不曾做得许多,只有我们家与六姥爷家得了,其他的想来要再等七日后的封王典礼过后才送出来。”
他口中的六姥爷便是他母亲袁氏的六叔父,这位六老太爷因着天生就盲了一目,便一直都不曾出仕,也是袁氏与皇后娘娘在京城中唯一一位娘家人了。
既然只是有数两家人得了请柬,又都是齐王殿下的实在亲戚,这倒很是稳妥,韩宓也便知道之前是她想左了;她便又问道齐王府归置得如何了:“是不是岩哥哥最近都要去齐王府帮忙?”
既是几位殿下都要出宫建府,宫中自会差遣妥帖人出来打理,连带着礼部也一直没闲着。
可若是殿下们的母族也都上前帮忙,哪怕实则只是打着帮忙的旗号去,却也难免令皇帝想多了呢……
她就变着法子提醒庄岩道,若无必要,还是不要叫温靖侯府太过大张旗鼓的参与此事了,一是不要叫皇帝生出什么忌惮来,二也是省得叫言官们弹劾温靖侯府在亲王建府时将手伸得太长。
谁叫如今在位的那位皇帝实在太多疑了?
齐王虽是温靖侯府的外甥,却首先是皇帝的长子呢,温靖侯府若太过操心齐王府的事儿,这是笑话皇家养不起几个儿子不成?
庄岩自是听出了韩宓的话外之音,便笑着给她解释道,今日本就是齐王出宫来齐王府亲自验收的日子:“要不然我才不去呢。”
只不过他到底趁此机会提醒了他这位表兄一声,说那孙家如今已经不比过去了,那几次三番与齐王假作无意邂逅的孙三姑娘,若能不收还是不收的好。
他是曾经有过打算,说是如果齐王殿下执意纳孙雅静为侧妃,他自有手段将人反塞给敬王或是礼王。
可思来想去之间,他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与其背着齐王运作此事,还不如事先提出反对,也省得埋下隔阂。
就像宓妹妹说的那样,齐王再是他表兄,也首先是凤子龙孙呢,这样的天潢贵胄哪里容得他阴奉阳违?
谁知也就是他颇为正式的提出了这个反对后,便惹得齐王哈哈大笑起来,直道若连你这个近亲都被我蒙在鼓里了,想来我也将旁人骗了过去。
“你当我不知道那孙家沾惹不得?我过去假作被他们家蒙蔽了去,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齐王这般笑道。
“倒是你小子如今既然提醒了我,我也不妨跟你明说,那位孙三姑娘的去处我已经有了打算,等到正式开府后的宴席上,你便等着瞧好戏吧。”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说,齐王既然情知自家这个表弟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多在别人家的女孩儿身上费心思,又怎会知道孙三姑娘是个什么人。
这小子也必是受了旁人谁的提点了,譬如他那个小未婚妻,或是庄媛表妹,要不表弟怎会张口便道孙家三姑娘不是什么良配。
他也便在将齐王府视察一半的时候,速速叫人进宫给齐王妃带了话儿,叫齐王妃又多写出一份请柬来,这份请柬便交给庄岩,再由庄岩转交给韩宓。
韩宓这才得知这份请柬的来由,这来由难免令她又开心又忐忑。
开心的是齐王竟也早早将孙连堂视为了不可交者、甚至眼中钉肉中刺,这与前世便已是大不同;忐忑的是自己竟然得了如此礼遇,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不过再想到庄岩到底没有瞒着齐王行事,她到底大松一口气;谁叫她实在明白得很,龙椅上现如今那位是多疑了些,齐王也不遑多让。
要不然齐王又怎会将庄岩都蒙在鼓里,一直都在暗中策划孙三姑娘孙雅静的“归宿”,直到今日方才吐露实情?还不是怕被走漏了风声……
要知道温靖侯府可有位孙姨娘,那孙姨娘又生了个娆姐儿呢。
虽说妾家的亲戚不算亲戚,若这娘儿俩削尖了脑袋在后宅钻营,谁知道会不会被她们听了只言片语去,又想方设法传递给孙连堂!
韩宓便淡淡的笑着假作无意提起了孙姨娘娘儿俩,说是一个月禁足之期既然早已过去了,也不知表姨母是否解了那娘儿俩的禁令。
汀兰馆是早已重新开了课不假,她与庄媛等人亦是更加交好,她隔三差五也会去后宅给袁氏请安,可她也不好贸然开口打听人家姨娘与庶女的事儿不是么?
倒是现如今既是提起了孙三姑娘,她正好将话题引过去,这岂不是连老天爷都帮她,叫她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将庄娆惩治一番……
庄岩过去虽对后宅之事很少上心,从今年开始,他母亲却帮了他与韩宓很多忙,他也在韩宓的督促下往后宅走动得多了起来,母子之间的关系难免越发亲密,又令他受教良多。
那么眼下听得韩宓突然提起了孙姨娘与娆姐儿,他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就笑道宓妹妹你放心:“等回去后我问问我母亲,若那娘儿俩虽被解了禁足却一直没什么长进,大不了再下个禁足令罢了。”
既是话已这么说了,便是庄岩也已想到了――既然连他齐王表兄一直将孙三姑娘之事瞒着他,时到今日才跟他说了实话,个中缘由未必不是因为自家有个孙姨娘。
而这孙姨娘娘儿俩的存在,可一直都是他母亲心头的一根刺呢,如今被宓妹妹这么一提醒,他突然就觉得……哪怕庄娆是他庶妹,是他父亲的骨血,怎么说都不能对她动手,那位孙姨娘却不能再留。
这时的他又哪里知道,韩宓何止是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那庄娆上蹿下跳迷惑她的仇。
她还怀疑上了当年的孙姨娘曾在温靖侯的马匹上动过手脚,就算不是她亲自动手,也必是她买通了哪个。
否则那秦阁老与苏驸马苏寅生哪怕手再长,还能将手伸进温靖侯府的马厩里去?这哪有里应外合来得容易!
她就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却也不忘悄声道,岩哥哥若是觉得请表姨母再下禁足令师出无名,不妨叫人先细细探查一番,那位孙姨娘是否在你们府中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如果这番探查能够挖出马厩那边有人与孙姨娘早有走动,那就更完美了。
110.收网
这之后也就是在齐王几位殿下正式封王那一天,因着温靖侯夫妇与庄二老爷都要进宫观礼,庄岩的人手一大早便在前院后宅为那孙姨娘布下了天罗地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至于这天罗地网究竟是等待孙姨娘埋头往里撞,还是她不撞进来也要硬将她往里推,这一切也只有庄岩和韩宓才心知肚明了。
而庄岩之所以选了今日动手,只因孙姨娘到底是为他父亲生养过的妾室――虽然他情知他父亲必不会偏向一个妾,却也不好当面动他父亲的人不是么?
更别论宓妹妹也提醒过他,他可是侯府的长子,既是男孩子,就不能像他姐姐那般、可以名正言顺帮着母亲料理后宅;若是父母都在家,却叫他往后宅伸手,他哪里做得来?
如此等到观礼过后,他父母回了府,孙姨娘的罪行已是板上钉钉,他在父亲面前也就有了说辞;这岂不比动手之前就要直接面对父亲,还要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来得容易。
韩宓也正是知晓这个,这才建议他选了今日,又不忘连声叮嘱他,此事万万不能叫他姐姐庄媛与他二婶母等人提前得了信儿,再因此出手相帮于他。
这般哪怕温靖侯回来后为此不虞,也不至于迁怒旁人,一切都由庄岩扛了。
庄岩自是明白宓妹妹考虑得甚为周到,又欣慰她并不曾因为心疼他、便欲给他多拉几个帮手替他扛罪,这样的大气真叫他欢喜。
这一日他也便抛开了所有前瞻后顾,毫不迟疑的叫人将孙姨娘捉了,一碗哑药灌下去后,便将人关进后宅花园角落的一处小房子里,等待父母回来后再行发落;与此同时,前院的马厩上也有一个二管事畏罪自尽。
等得庄娆闻知了消息,再泪流满面奔来之时,她的生母已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人也早已身陷桎梏。
而她便只能远远的站在花园门口,就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拦住了,再进不得园子一步。
庄娆难免恨得牙根儿痒痒,既恨嫡姐庄媛已被她求到了面前去,却摇着头不肯伸手相帮,又恨长兄分明是故意选了今日对她姨娘动手,令她想寻父亲求情都无处可求。
只是别看庄娆年纪还不大,或许是因为身体里流着一半孙家的血,也便能忍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与痛苦。
她便在花园门口铩羽而归后,并不曾径直闹到庄岩面前去,更别提立刻就与长兄撕破脸、逼他还她生母一个清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别看她那位长兄长着一副温厚无害的面孔,逢人不笑不说话,可她若敢惹急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立刻下令勒死她姨娘!
庄岩随后便听得下人回禀,娆姐儿派了妈妈去了车马上,张口便让车马上给她备车。
他虽然知晓她必然不敢闯到宫门前去,继而再丢了温靖侯府的脸,他又哪里能叫她顺利出门?
难道再叫娆姐儿闯到韩家去,或是要挟或是哀求宓妹妹来替她求情?
庄娆随后也便得知,因着车马上才死了一个二管事,世子已经下了令,今日再不许车马出门,府中的仆妇下人亦不许迈出大门一步,一切皆等侯爷夫妇回来再论。
她的脸色不由得先青后红,羞臊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只因她之前便已听说,庄岩之所以对她姨娘动手,就是因为她姨娘与那个死了的二管事……有奸.情,据说还是她姨娘今早打着前往车马上要车的旗号,这才被人抓了个正着。
而她哪里知道,这一切皆因韩宓的重活一回?
韩宓既是早清楚将要发生的事儿,虽说并没有十成把握,譬如提前十几年便将马厩上的黑手挖出来,她也在早几天就借着整治孙姨娘的名头儿、提前叫庄岩暗查了。
也正是这几日的一番暗查之下,还果真被庄岩发现了蹊跷。
敢情孙姨娘自打十来年前进府之后,便一直都与车马上这位二管事走动得比常人更近;但凡孙姨娘要出门,不单马车全是这个二管事安排,这二管事甚至还会亲自跟车。
庄岩也便立刻有了决断,既是要对孙姨娘动手,不如索性连着这个二管事一起除去。
毕竟车马处可不比寻常之处,这偌大一家子不论哪个要出门,一条命可全拴在了车马上……
虽说府中姨娘与管事苟且一说儿,难免会有些令他父亲没脸,可这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姨娘小妾本就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被这等人背叛了也不稀奇?
再说他那些手下动手抓人时,打的可不是这个旗号――庄娆之所以会听说孙姨娘被擒“事关与马厩二管事苟且”,那只是他特特叫人传到她耳边的……除了她并没旁人听见。
只是别看庄岩布置得再周全,他也万万没想到,他是已经张开了大网等候孙姨娘来投不假,孙姨娘却也如此配合,竟然在他父母才刚离府进宫没半个时辰,便亲自去了车马处叫人备车,说是想去孙家老宅探望她族伯孙连堂。
庄岩的大网也便顺理成章的迅速收网了,如果说他之前还有些犹豫,在他听说孙姨娘想去探望孙连堂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丝含糊,更没有一丝怜悯了。
宓妹妹说的没错儿!如果再将这孙姨娘留下去,自家就真的要出内鬼了!
要知道过去但凡孙姨娘够听话不犯错,他母亲可从来不会苛待她,谁叫她是个生养过的姨娘,若苛待了她,便等于给他父亲没脸。
因此上孙姨娘也便从不曾被关得死死的,进了后宅便别再想出去走动这种事儿,在她身上可从来都不曾有过。
也正因为如此,这人还吃惯瘾跑惯腿儿了,动不动便要回娘家,长此以往下去,这人不成内鬼才怪!
韩宓也就在第二日中午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也包括温靖侯回府后听说此事的态度。
她便笑吟吟的对庄岩道,如果岩□□后也想纳妾的话,最好这便与侯爷多学学:“孙姨娘还生了个娆姐儿呢,不也就是个玩意儿罢了?”
韩宓当然不害羞,她与庄岩可是未婚夫妻,就算二人年纪还小,远远未到成亲的时候,若能趁此机会敲打敲打他,她又何乐不为?
再说她父亲便在女色上犯过大错了,这大错险些毁了韩家,她提醒庄岩一声又有何不可?
谁知庄岩却突然沉了脸,甚至颇有些不失凶狠的望向她,韩宓不由得被他吓了一跳,脚步也忍不住往后退了去,一时间就有些踉跄。
庄岩慌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凶狠的眼神也被惊慌所替代,口中亦是连连解释起来:“宓妹妹你躲什么?我、我并不是冲你发火儿,你别怕啊。”
“我只是想和你说,我、我管她是不是玩意儿,这种玩意儿我才不要!”
“我母亲当年因着我父亲收了个孙姨娘,暗中哭了多少场,我可都知道!这样的玩意儿要她做什么,留着搅得家宅不宁么?还是要她搅合得你我二人情断义绝?”
韩宓这才知道他并不是对她生了气,而是气恨“姨娘小妾”这种玩意儿;她也连忙软了声音赔上笑脸,连声道是她的错。
“是我说错了话,我既是自幼与岩哥哥相知相携长大的,就该知道你的为人,也该知道表姨母在孙姨娘那厢受过的气,我、我不该用那种人埋汰岩哥哥。”
话音未等落下,她的眼圈儿却是忍不住红了,若不是她拼命忍着,眼泪便得争先恐后滴落。
前世她受过姨娘小妾的气还少么?
先有她父亲收进后宅的那一干妖精,足足烦扰了她两三年,后有金朝德的七八个偏房抢着生孩子,若生了儿子便抱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要吃要喝要穿戴,甚至明打明的笑话她是个不下蛋的鸡,她早就受够了!
现如今她的未婚夫却早早便与她发誓,说他今后定然不收姨娘小妾,不许那种人搅合她与他?
她就红着眼圈儿含着泪笑了,一边笑一边软声叫他别慌:“真的,我并不是委屈……我只是太高兴了。”
庄岩却是不信――他那几句誓言是会叫宓妹妹高兴不假,他今后也一定会照做。
可他之前也沉过脸啊,她可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儿家,万一被他吓坏了如何是好?
待仔细打量过她的神色,确实除了开心还是开心,红眼圈儿也已不见了,他这才忍俊不住笑着小声道:“又哭又笑,没羞没臊。”
这还是两人小时候拿来互相“攻击”的话语,算起来也有很多年没说过了,对韩宓来说更是久违得很。
韩宓就笑弯了眉眼:“庄岩庄岩,兜里装盐;韩宓韩宓,偷吃蜂蜜!”
这亦是两人幼小时打嘴架的话,久远得令她几乎都要忘了,究竟是他先笑话她偷吃蜂蜜,还是她笑话他兜里装盐……
只是也不等两人脸上的笑容彻底落下,再分头各回学馆上课去,远处便跑来一个小小身影,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小厮明月。
等这小子呼哧带喘跑到两人跟前,便上气不接下气又不失喜色的匆匆回禀道:“世子爷世子爷,夫人将三姑娘禁足了!”
韩宓扑哧就又笑了。
看来这是她那个“诡计”又成功了?那透露“孙姨娘与马厩二管事有苟且、被抓了个正着”给庄娆知道的诡计?
她就知道,庄娆但凡听说了这个缘故,必会寻了机会去与温靖侯夫妇分辨,说她姨娘向来洁身自好得很,哪里会将一个小小二管事放在眼里。
可庄岩不论处置孙姨娘还是那个二管事,用的可不是二人有苟且的罪名!
111.姑嫂
韩宓既知晓庄娆错在哪里,也知晓温靖侯夫妇必不会轻饶这个庶女,她也就不再多为此事操心,更是权当她从始至终都没掺和到此事中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便在明月回禀罢那句话后,轻笑着与庄岩告辞了,汀兰馆已经快到了下午开课时间,她可从未迟到过。
庄岩笑对她摆手,心情好得很——虽说方才他和宓妹妹起了些小误会,可谁叫他已经解释清楚了?
这就如他母亲经常告诫他与姐姐的话一样,人与人之间不怕起误会,就怕解释不清,或是不屑解释;只要能尽早发现端倪尽早解决,误会反而成了好事儿。
只是等韩宓回了汀兰馆后,却是万万没想到,连庄媛等人也已得知庄娆被禁足之事,想来是庄媛的大丫头得来的消息。
众人见她进来后便都围了上来,又七嘴八舌问起她来。
韩宓难免一边推脱道,她也只是刚听明月说了一句,具体缘故还不清楚,她也便不知娆姐儿究竟犯了什么错,一边非常细心的发现,段思羽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神色。
她便不禁想起当年的镇北侯府,那一家子看似家风严谨,实则只是展示给外人看的,内里的明争暗斗其实从未消停过,哪怕段思羽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儿,也没少往娘家的家务事里伸手。
那若是段思羽从娆姐儿的事上想到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学些本事、拿去现学现用也就罢了,可要是因此再对庄媛起了什么念头儿,这岂不是不美?
庄娆再是侯府庶女,与庄媛也是同一个父亲;要是段思羽误会庄娆一事是庄媛出的手,岂不更得对庄媛不喜?
要知道庄媛已经与段飞羽换了庚帖,又因着两人的年纪摆在这里,也许不出一年便要成亲,哪怕袁氏再不舍得女儿出嫁,顶多将婚期推到明年秋天。
韩宓就笑道,娆姐儿既没与我们一起读书,平日里也不与我们如何走动,她年纪又比我们小得多,她的事儿莫说是我了,想来就连媛姐姐也不清楚。
话里话外虽未点出庄娆的庶女身份,更未指出庶女与嫡女的不同,说是两人很少交集,众人却也都听懂了。
她就眼见着段思羽的眉头一松,显然也是想到了庄娆既然妨碍不了庄媛的任何利益,庄媛绝不会对庄娆动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而庄媛更是领悟到了什么,随即就悄悄对韩宓伸了伸大拇指,脸上也是一副“多亏了你”的侥幸神色。
……这般等得汀兰馆散了学,韩宓便没有立刻归家,而是留下来与庄媛、庄婷一同回了后宅。
待几人一同去给温靖侯夫人袁氏请了安,韩宓也未多加停留就笑着告了退,说是小姐妹几个要说些悄悄话。
袁氏本来正在亲自过目过几日齐王府宴席上要穿用的衣裳头面,家中要出席的女眷虽然不多,两个房头儿加起来也有四人呢,再加上宓姐儿便是五个,手头儿正巧忙得很。
她就笑着点了点头,叫几人尽管去庄媛院儿里说话:“等我这厢忙完了,便叫人去喊你们姐妹几个过来陪我用晚膳。”
重新回到庄媛闺房的韩宓进屋就正了神色,问道媛姐姐可知道午后时犯了什么错。
她是即便嫁到温靖侯府后也要唤庄媛一声姐姐不假,论说便没有她张口教训庄媛的道理。
可是谁叫那段思羽心思太重,她也就不得不时常提醒庄媛一二?
好在庄媛最近这些日子也早习惯了韩宓这性子,虽说这性子比过去变了太多,却更加稳妥缜密;她就颇有些懊恼的应声道,她在汀兰馆时便已知错了。
“其实岩哥儿早几天便提醒过我和婷姐儿,说是最近不论后宅有什么动静,都不许我们随便张口打听,或是出去学说,更不许我们二人随意插手。”
“今日午后在汀兰馆,听到丫头悄悄来告诉我说娆姐儿被禁了足,我就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更不该当众散播这个消息,还颇露出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儿。”
此事再说白了,便是哪怕段思羽并不是她小姑子,她也不该将自家后宅的破事儿拿出来讲,再叫段思羽这个外人一口传众口、叫旁人听了笑话去。
孙姨娘本已被处置罢了,外人并不曾得到一点风声,她又何苦拿着娆姐儿被禁足当成话头儿,再令人多想?
这就更别论段思羽与她的关系不比寻常,如果段思羽认为她对自己的庶妹都那般狠毒,继而便再难与她一心,将来岂不得频频给她找麻烦甚至下绊子!
韩宓就点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与两位姐姐本是自幼相识,又向来合得来,倒是没这么多讲究。
“可旁人家哪有这么幸运,大多人家的姑嫂间本就相处极难,说是天敌都不为过,媛姐姐又何必给自己多添难题。”
只是话既说到这儿,庄媛又是个点到为止的通透人,韩宓也不再多说,三人便凑在一起商量起了过几日的齐王府宴席,论起来这才是正经事儿。
只因庄岩既然不好亲自提醒两个姐妹,说是等到宴席上要尽可量远离孙家那位三姑娘,已是事先拜托过韩宓,如此既免得再叫那位孙三姑娘将自家姐妹牵连了,也方便齐王的人对孙三姑娘动手。
庄婷闻言便惊呼了一声,随即又慌忙掩了口,这才悄声问道,原来那孙三姑娘竟是打了这个心思。
“这岂不是与明姐儿她爹娘与姑母一个打算,都拿齐王殿下当成软柿子了?”
那也就怪不得齐王殿下夫妇才刚开牙建府,便要拿着这位孙三姑娘开刀了,哪有孙家这么欺负人的,这是将天潢贵胄当成什么人了。
庄媛更是惊讶得紧,谁叫她前几日还当齐王表兄建府后、便要将孙三姑娘纳为侧妃,更为此不止一次与她母亲埋怨过,埋怨表兄敌我不分。
敢情她齐王表兄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将孙家迷惑住再说?
那就怪不得岩哥儿竟对孙姨娘母女动手了,这是生怕这娘儿俩走漏风声、再坏了齐王表兄的大事呢。
庄媛也便越发懊恼,懊恼于她实在不该在汀兰馆提起娆姐儿被禁足的话;这若是被段思羽无意间讲了出去,再拐弯抹角传到孙家,孙家岂不会有了防备?
韩宓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否则她也不用非得跟到温靖侯府后宅来,再细细与庄家姐妹分说。
她就似笑非笑的看向庄媛,又指了指临窗的书案,问道媛姐姐可用我亲自给你裁纸研磨。
庄媛听罢这话先是有些愣神儿,可她随即就纳过闷来,宓姐儿这是叫她赶紧给段飞羽写封信,也好叫他替她将段思羽那位好妹妹看住了。
庄媛就先是红了脸,又匆匆摇头道我才不用你帮忙,便提起裙子快步跑到书案前,拉开抽屉寻了张单色信笺在桌上铺好,就缓缓亲手磨起墨来。
片刻后墨也研得了,她就提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韩宓与庄婷远远的看着她,忍不住掩口直笑,却也不忘提醒她莫着急,等字迹晾干了再叫人送出去也不迟。
只是此时的三人再也没想到,等第二日到了汀兰馆,再见到的段思羽竟是温顺了许多,每次与庄媛说话时,神色也恭敬了几分。
韩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难免偷笑起来——她的本意只是想借着段飞羽这位镇北侯世子的威严与手段,管住段思羽的嘴罢了,这般只需在齐王府的宴席没开始前、不走露一丝风声便好。
谁知段飞羽不但管住了段思羽的嘴,想来也教训了他妹子一番,叫他妹子今后不得再与庄媛冷冷淡淡,甚至给庄媛生事?
只不过韩宓心里也清楚,段思羽既是做过那等给表姐和亲哥哥拉郎配的事儿,她便不能轻信这人会转变得太快太好。
好在眼下离着庄媛嫁到镇北侯府去还有时间,一切从长计议、慢慢循序渐进也不迟。
她就趁着段思羽垂着头的工夫悄悄给庄媛使了个眼色,示意庄媛不妨也对这个准小姑温柔些体贴些,也许日子久了情份就厚了。
到那时也不用段飞羽如何压制,段思羽已是真心与庄媛好好相处,这才是尽善尽美。
怎知段思羽这时便又开口说了句话,难免将众人都惊了一跳——原来汀兰馆昨日散学后,段思羽的马车才刚驶进镇北侯府所在的坊门口,便瞧见戴府的马车停在那里,下来与她说话的正是戴如玫。
“你们可知玫姐儿为何跑到我们家门口等我去?”段思羽笑道。
“我猜这戴府在温靖侯府收买过口舌呢,她竟然张口便问我娆姐儿如何了!”
其实别看段思羽与谁都不交心不亲厚,性子也偏颇倔强了些,她心里到底是明白的,镇北侯府虽也是侯府不假,可前两代便已落魄。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又何苦总端着架子,也免得叫人笑话她趋炎附势。
可如今既是自家长兄与庄媛结了亲,自家镇北侯府便该与温靖侯府紧紧站在一处,哪里还有别的路。
那么戴家既是早已暴露出了另寻靠山、要与温靖侯府作对的架势,她又不是没听说,她还能叫玫姐儿从她这里打探走什么话去么?
112.战场
也就是因着段思羽这几句及时的提醒,庄岩便在这天中午又派人去查了查,继而也便得知,原来娆姐儿一直都与戴如玫有联系。[]
譬如两人隔三差五便会传递些花样儿、绣件或是吃食,想必期间也不乏一些侯府内宅的消息,就被庄娆这么送了出去。
那曾经帮助庄娆传递书信的婆子小厮等人也便迅速被处置了,庄岩却是不免又一次感慨起来,原来像自家这样的府第,后宅也是另外一个战场。
那就怪不得宓妹妹还未嫁进来,便已对姨娘小妾与庶子庶女这样的人物生出了抵触与提防之心,而那肃宁伯府的几个庶子,如今已经成了他的人,不也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庄岩就越发下定决心,将来他必不会纳妾,也不会叫自己的后宅被些无耻小人搅得纷乱不堪……当然更不会叫他心疼的宓妹妹为此纷扰。
韩宓更是在得知此事后,便分外庆幸起来,既庆幸孙姨娘被处置得及时,又庆幸那戴如玫将庄娆暴露牵连得恰到好处。
她是早早就提防起了戴家那一对母女不假,早在袁氏替她祖母摆那赏花宴时、便与戴夫人乃至戴如玫翻了脸,也免得这母女二人再借着与她的走动,或是祸害温靖侯府,或是借助她打探些什么。
可她却没想到戴如玫还能借助庄娆呢,也便没提醒谁阻止这个传递消息的路子不是?
倒是现如今正好,那戴如玫不过是短短几天未曾接到庄娆的消息,就迫不及待跑去与段思羽打听了,殊不知段思羽虽然性子偏颇,却也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也就令戴如玫聪明反被聪明误。
韩宓也便笑看袁氏又唤来滕妈妈,命人将庄娆的禁足之日加到无限期,连带着庄娆身边服侍的人手也全换了一遍,又笑着出了主意道,不妨将庄娆书房里的笔墨纸砚也全都收起来。
要知道那些替庄娆给戴如玫传递花样子与吃食的婆子已经招供,这两人间可是时常有书信往来的。
那若是叫庄娆连纸笔都摸不到,哪怕后宅还有她与孙姨娘的心腹还未被发现,那些人既再进不了她的院子,又拿不到她的手书,倒看她还能如何!
就算庄娆敢于咬破手指头写封血书,她又有多少血可以流?她这是当看管她的粗使婆子们都是瞎子不成!
袁氏笑着夸赞这很好——岩哥儿说得对,娆姐儿再可恨,那也是侯爷的骨血,侯爷一日没亲自发话要那丫头的命,她与岩哥儿便不能将这丫头像孙姨娘一样处置了。[.超多好看小说]
可她既是作为侯府主母,她却有权利给娆姐儿下个禁足令,再叫人严加看管不是么?
如此哪怕侯爷一直都不发话,将来也顶多是陪上一副嫁妆将娆姐儿嫁出去罢了,到那时侯府这个娘家也不欢迎这样的出嫁女,倒看这丫头还能如何蹦跶。
韩宓也便在这日分外开心的回了家,并不曾因为庄娆看似被轻罚而觉得不解气。
庄娆可是曾经坏了她姻缘的罪魁祸首之一,论说她便该不弄死庄娆不解恨,可对于庄娆来讲,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或许比痛快一死还折磨人吧?
那便叫那丫头继续受这圈禁的折磨吧,最好将来再所嫁非人,如此也好将韩宓曾经受过的所嫁非人之罪也受一遍。
至于庄娆这一条贱命,韩宓从来不屑要,她还有更大的抱负,有更厉害的敌人等她与庄岩联手应对呢。
……日子一转眼间也便到了齐王府宴客这一天,天气已近初夏。
既是孙家从未得知孙姨娘已被处置的消息,哪怕孙连堂依旧闲在家中养伤,这一日也便由孙连堂的夫人出面,带着自家几个媳妇与孙女浩浩荡荡前往齐王府赴宴。
而这位孙大太太既然高兴于自家马上就要出一位亲王侧妃了,也便不惜为这一次宴席下了大血本,不但将孙雅静这个三姑娘打扮得雍容华贵,另外几个孙女儿也都不输于人。
只因那孙氏虽然死了,苏家老太爷老太太却不曾将她的嫁妆接管,仿佛生怕落人口实,说是苏家图谋守寡儿媳妇的钱财,这才硬生生逼死了孙氏。
而那平乐长公主既是拐弯抹角也要了孙氏的命,孙氏那一点钱财她又何曾放在眼里?
苏驸马苏寅生倒是很想将这些产业给他与孙氏的儿子留下,可是奸生子的身份又哪里是那么名正言顺的?更别论孙氏还有个女儿苏樱呢……
苏家也便毫无一点不心甘,就将孙氏的产业全都推给孙家老宅打理去了,说起来也未必不是对孙氏之死的一种弥补,好以此堵住孙氏娘家的嘴。
孙连堂夫妇本就一直觊觎孙氏颇为丰厚的嫁妆呢,还早早就派了很多心腹替孙氏这个侄女打理产业,如今见得苏家如此懂事,可不是正中下怀?
孙大太太也便虽为齐王府的盛宴下了血本,这血本却是天外飞来横财,莫说出席一个宴会,也为孙家老宅的囊中羞涩颇解了燃眉之急……
这时袁氏已经带着自家弟媳和女孩儿们先到了一步,正与齐王妃的娘家人一起,陪着齐王妃在花厅中喝茶说话儿。
远远的听见仆妇上前禀报说,孙家的七位女眷到了,女孩儿们先是回避到了花厅一角后,庄媛还不由得有些惊讶,又忍不住悄声对韩宓与庄婷道,这孙家旁的且不论,女眷倒是真不少。
韩宓当然知晓庄媛惊讶什么,那便是今日可是齐王府第一次宴客,孙家怎么也不矜持些,竟是所有女眷全班出动了。
她就悄声笑道,这样还不好么:“这岂不是说孙家以为孙三姑娘的位份已定,也便毫不羞涩的将自家当成了齐王府实在亲戚?”
再换句话说,便是孙家不但尚未知道孙姨娘的下场,就连戴如玫乃至戴夫人也没给孙家报什么信儿。
庄娆确实已被温靖侯府软禁了,与戴如玫之间的消息传递也在同时受阻;可庄岩在得知戴如玫前去与段思羽打探消息后,就灵机一动叫人学了庄娆的笔迹。
因此上别看庄娆已是做不得什么了,戴如玫却依然隔三差五能收到温靖侯府送出来的小点心,与点心一同送到她手里的书信,也便都是“谎称平安”。
韩宓也就分外笃定,孙家此次前来做客的女眷再多,也不是为了帮着孙雅静提防谁,而是前来齐王府借着此次宴席炫耀的。
若能借这次宴席盛大的机会,再为礼王一派多拉拢些旁人家的女眷投靠,那当然更好。
庄媛与庄婷听罢这话也悄声笑起来,笑那孙家女眷的无知。
哪怕孙雅静真能成为齐王侧妃,又迅速上了皇家玉牒,侧妃也是妾,哪有妾家的亲戚如此脸大?
可二人笑过之后却也忍不住一同远远看向齐王妃,只因谁都怕齐王妃被孙家此举激怒,再坏了齐王的盘算。
谁叫齐王妃身为齐王正室,却在第一次设宴时,就被孙家女眷这般嚣张的逼到面前?若是换了她们姐妹被人如此挑衅,恐怕根本不能忍!
而韩宓虽是重生之人,上一世却从未与齐王妃打过交道,她的忧虑又怎会比庄家姐妹少?
何况她也有些怕,怕孙家女眷明明知道些什么,却偏要故意做出嚣张之势作为试探。
她的目光就与庄家姐妹一样,不禁投向齐王妃;众人也便同时瞧见齐王妃不过弯唇一笑,神色再风平浪静不过,招呼身边仆妇替她去迎人的话语声,也丝毫不闻一丝火气。
韩宓就知道自己与庄家姐妹这是白操心了——齐王妃可是礼部高尚书府上出身的姑娘,论心计也好,论涵养也罢,又怎会输于人?
再说齐王夫妇的感情一直和睦得很,齐王这一次也未必真将齐王妃蒙在鼓里,何况齐王妃身边还坐着温靖侯夫人,这位更是知情人,又怎会不帮着亲外甥媳妇斡旋。
她便悄悄拍了拍庄媛的手肘,女孩儿们一起收回关切的目光,分头在屏风围出的花厅西侧落了座,假作并不曾听见厅堂正中间大人们说了些什么。
要知道庄岩事先可不止嘱咐了一次,叫韩宓与他的姐妹们莫往孙家女眷身边掺和呢。
如今孙家女眷就在花厅门外,马上就要被仆妇们迎进来,她们此时不装矜持还待何时?
只是别看话是如此说,等孙家女眷们真的进了花厅,用眼角余光瞄着那厢的韩宓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
那位孙三姑娘孙雅静竟然穿了一身正红?!这、这若不是挑衅才怪了!
这时韩宓就听得身边的高大姑娘轻声噫了一声,随即又响起一丝似有若无的轻笑。
韩宓就转头朝这位高大姑娘看去——这位高大姑娘是齐王妃兄长的长女,今年十三岁,两人这还是头一次谋面,过去并不曾相识。
她就瞧见高大姑娘笑着朝她挤了挤眼,又悄悄伸手指了指厅堂中间的方向:“韩大姑娘你快瞧,这孙家女眷一家子七人,竟穿了七种不同的颜色,像不像下了雨后天上出的彩虹?”
韩宓忍不住就弯了眉连连点头,心中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忧虑也顿时烟消云散。
她之前实在是太紧张了,就将孙家女眷的到来当成了如临大敌,可她怎么偏偏就忘了,齐王明明早就安排好了,就连庄岩也没少费心,她根本只需坐等笑话就好!
113.插柳
既是女孩儿们为了回避越来越多的客人,早就避到了屏风围出的花厅西角,那孙家女眷们到来后,还需与齐王妃等人各自见礼寒暄,倒是正给了女孩儿们一个好机会,也好隔着屏风镂空、继续悄悄端详孙家女眷。[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韩宓也便发现,即便孙雅静身边的几个妹妹一直与她寸步不离,却不像是一种保护,反而更像趋炎附势的众星捧月。
想来这孙家一定以为孙雅静的侧妃身份已经落实,便将齐王府这一次的宴席当成正名之日了?
她的担心就越发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再不用怕孙家女眷已经起了提防,却也不忘轻声叮嘱高大姑娘高宝珠,等那彩虹里的赤橙黄绿来了这边,万万莫与她们计较什么。
高宝珠是比她还年长一岁不假,可谁叫这位大姑娘要唤齐王妃一声姑母呢?
因此上若是细论起来,她与庄家姐妹可都是高宝珠的长辈,高家这一辈的女孩儿又只有这么一个,她与庄媛几人不照应她谁来照应?
高宝珠闻言便又轻笑着噫了一声:“……怪不得媛姑母今早才见到我时,便在为我引荐你时好夸了你几句,还不许我学着她们唤你宓姐儿。”
言之意下便是别看韩宓比她年纪还小,长辈还真有个长辈样子。
只是别看她话是这么说,小姑娘终归是个小姑娘,等她话音落下,她已是握了韩宓的手,分明是觉得韩宓很好亲近了。
韩宓不由得有些脸色微红:“你要是觉得唤我宓姐儿会显得更亲密些,我们不妨单论啊,从此你便唤我宓姐儿,我喊你宝珠可好?”
她可还没嫁进温靖侯府呢,高宝珠可以唤庄媛庄婷为姑母,她哪里好意思也被叫做姑母?!
若真被高宝珠喊上一声,她可没脸见人了,这称呼哪里如“宓姐儿”来得踏实!
这之后也就是半盏茶的工夫,孙家女眷中的四位女孩儿家也便被仆妇们引到了这厢,等众人各自见了礼,这才又重新落座。
怎知那孙雅静才刚落座后,便颇为夸张的惊呼了一声,说是她竟忘了给高宝珠见面礼,又连声催促身后站着的丫头,快将她早就备好的香囊拿出来呈给高大姑娘。
饶是高宝珠早被韩宓私下提醒过,那张小脸儿还是顿时便绷了起来——见面礼是什么东西?那可是长辈赏给小辈的玩意儿!
这位孙三姑娘还不曾在齐王府正经登堂入室呢,便以为自己是她高宝珠的长辈了么?
韩宓亦是忍不住与庄媛、庄婷对视了一眼,三人眼中全是无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这位孙三姑娘不是颇有手段,每次想与齐王邂逅都能成功的么?
怎么现如今见到真人后,却是这么一个狗肉上不得大席面,也好似没什么大心计的架势?
只是这几人也都知道,既是孙雅静连那接二连三的邂逅都敢于做,也便不是什么要脸的人,眼下这样的场合更是迫不及待想正名分了,否则便容易失了机会。
韩宓就笑着拍了拍高宝珠的手,又笑道还不快谢过孙三姑娘——见面礼这东西是不能乱收不假,可收了也不会掉几斤肉不是么?
如果高宝珠足够聪明,能够顺势将这见面礼收下,令孙雅静越发得意忘形,待会儿再叫这位孙三姑娘被打脸才更好看呢。
怎知高宝珠倒是瞬间便明白了韩宓的意思,也便挤出笑脸将那见面礼收下了,孙雅静却忍不住高挑眉毛,趁机仔细打量起韩宓来。
等她上上下下将韩宓打量够了,这才淡淡一笑:“我当这是谁在这里充大辈儿呢,想来这位便是顺天府韩同知韩大人家里的大姑娘?”
她那语气不但将“韩同知”三个字咬得极重,又格外刻意的流露出了一种轻视的口吻,仿佛是笑话依着韩宓的低微身份,这花厅中便不该有她的座位。
可惜她到底忘了,她过来之后便张罗给高宝珠见面礼,充大辈儿的明明是她;而她的祖父孙连堂虽是四品官,她父亲的官阶才不过从六品,还不如韩云枫高。
高宝珠便分外替韩宓抱不平,张口就想据此辩驳,谁知却被韩宓的手在私下悄悄拉住她的袖子,分明是不许她说话。
待韩宓制止住了高宝珠,这才笑对孙雅静颔首道,孙三姑娘好眼力。
“我正是阜财坊韩家的姑娘,今日承蒙齐王妃抬爱,方才有幸前来赴宴,亦有幸得见贵府几位神采如日月般璀璨的女子。”
她韩宓出身再低,她也没吃过孙家一粒粮食,更没穿过孙家一尺布,她有什么不好见人的?
她今日之所以能出现在这个宴席上,那可是齐王妃对她的邀请,孙雅静再看她不起,又能将她如何?
只不过韩宓也知道,高宝珠之前乍一听得孙雅静要赏她,那小脸儿便满满的都是不高兴,孙家这几位肯定已经发现了。
那么孙雅静必然也早就看出,若不是她韩宓从中斡旋,这位高大姑娘极可能当众给孙雅静一个没脸,。
若这位孙三姑娘本就是个懂事的,本该感谢韩宓替她解围;可谁叫她性子嚣张,容不得一星半点的不顺从,却又不敢将高宝珠如何,可不就对着韩宓来了?
韩宓的声音便又软又甜,虽是点出了她是齐王妃邀请来的客人,却也不忘又将孙家的四位姑娘夸上了天,令对方全然挑不出她一点点毛病来,那还未出口的更加恶毒的话语,也便不得不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庄媛与庄婷见状便松了一口气,庄媛更是打心眼儿里赞成起她母亲的远见来。
如果当初她母亲没为岩哥儿选了宓姐儿,而是煞费苦心挑个贵女,贵女哪有宓姐儿这般肚量,能忍一时之气?
高宝珠却是始终都不知道,她那位齐王姑父并不打算纳孙三姑娘为侧妃,也就是说高家女眷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并且分外为齐王妃鸣不平呢。
现如今却被她见得韩宓对孙三姑娘如此柔声细语,她的小脸蛋儿顿时又气鼓了起来,一时间就想立刻站起来拂袖而去,从此后也再不与韩宓这个左右逢源的小人打任何交道。
韩宓催着她收下孙三姑娘的见面礼就罢了!凭什么还将孙家这几个姑娘夸成一朵花儿!这不是左摇右摆的墙头草么!
也就在她的眼睛一瞟之间,便又隔着屏风瞧见孙大太太等人已经落了座,仆妇们也刚刚奉上茶来。
那孙大太太便装出一副贵妇模样儿接了茶,又掀起茶盏的盖子将茶沫撇个不停,怎么看怎么叫人厌烦。
要知道这里可是齐王府,待客的全是天下难寻的好茶,哪里有那么多茶叶沫子!
这位孙大太太看似是在撇茶沫,实则还不是明目张胆打她齐王妃姑母的脸呢?!
那她又该往哪里去?
眼前是有几个讨厌的孙家姑娘不假,其中一位还是要与她姑母齐王妃抢夫君的孙三姑娘,可厅堂正中间那厢也不是个什么好去处不是么!
就在高宝珠这般犹豫间,前来给孙家几位姑娘奉茶的丫鬟也来了,她这一起身一转头,再一个回头一个扭腰重新坐下,看似动作极是连贯轻巧,却难免将那前来奉茶的丫鬟闪了个眼花缭乱。
其中一个丫鬟为了躲她,脚下更是突地一滑,手中的托盘也随即飞了出去。
那托盘上的四个盖碗好巧不巧的就全都落在了孙雅静与她四妹妹脚下,碎瓷声响起之时,茶水亦是同时飞溅起来,将二人脚上镶了碎米珠的精致绣鞋染得再难入目。
女孩儿们的惊呼声也便一起响起来,再加上那丫鬟跪地磕头求饶声,孙家几位姑娘的恼怒责问声,这花厅西角怎么一个热闹了得。
厅堂正中间的齐王妃等人也就都坐不住了,慌忙循声陆续赶来,齐王妃这位女主人也不免一脸凝重。
这可是齐王建府后第一次设宴!
怎么客人还没来齐,女孩儿家这厢便已吵翻了天?!难不成是侄女儿宝珠又淘气了,这才闹得人仰马翻?
待见得不过是茶水洒了,又令孙雅静和另一位姑娘湿了绣鞋,齐王妃这才重新恢复了笑容,一边与孙大太太等人道了声抱歉,一边招呼人道,还不快领着孙家两位姑娘去换鞋袜。
“论说这鞋子便得是谁的鞋归谁穿,好看不好看在其次,大小肥瘦合脚才好。”
“可谁家女眷出门做客会在随身箱笼里放着鞋袜?两位妹妹可曾带着?”
见孙雅静与孙四姑娘颇为委屈又颇为懊恼的摇了摇头,齐王妃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那就只能委屈两位妹妹了,这便随着我的大丫鬟去挑一双我还未上过脚的鞋子,勉强先穿着吧。”
“至于这洒了茶水的丫头,还不快来人带她去柴房领罚!”
……别看齐王妃话是这么说,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也因此吓得更加抖瑟如筛糠。
等那丫鬟被两个精干嬷嬷拉出花厅又一路拉进柴房后,塞进她手里的却不是什么骇人刑具,反而是沉甸甸的一锭银元宝。
只因齐王妃说得好,谁家女眷出来做客都会叫丫鬟随身带着衣裙,以备不时之需,却等闲不会带鞋袜。
这丫鬟却偏偏用四碗茶水淋湿了孙雅静的绣鞋,女孩儿家的脚丫子又偏偏受不得潮湿寒凉,更不能在赤足之时被外人瞧了去,这岂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样的下人也便不但不能罚,还得赏,重重的赏。
114.唐突
那位孙三姑娘孙雅静既不知自己已经落入齐王夫妇的陷阱里,在离开花厅后就没心没肺的笑了。(.无弹窗广告)
笑得是她祖母再三告诫她说,齐王妃并不是什么省油灯,叫她在今日务必小心为上,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换了她是齐王妃,她可巴不得借着对方鞋袜湿了的机会将人送回家去呢,如此也省得对方在齐王府的宴席上大放光彩,还没过门便压了正妃一头不是么?
可齐王妃却偏偏没对她生出一点防备,还很是殷勤的叫她与四妹妹去换鞋,这分明是不敢叫她缺了席,再惹得齐王不快!
而齐王又不止一次夸赞过她穿大红好看呢,看来待会儿挑选绣鞋时,她务必也得挑双红色的,这才不但更配她的衣裙,更能给齐王妃一个颜色瞧瞧……
这时的孙三姑娘也就万万没想到,在这崭新的齐王府中,竟然专门有一个院落是为齐王妃摆放衣物的,那各色绣鞋更是占了满满三间西厢房。
等她与孙四姑娘被一位老嬷嬷与齐王妃的大丫鬟领进这处厢房后,两人不但被各色绣鞋迷了眼,心头也不禁生出嫉妒之情,烧得五脏六腑钻心的疼。
这、这……亏她俩方才被茶水淋湿了鞋袜后,还为那双再也穿不得的绣鞋心痛,甚至还想回家后,再叫仆妇们将那些碎米珠一一剪下来,也好再重新做鞋用。
敢情齐王妃的几百双绣鞋就没有一双是缀了碎米珠的,不但全是真金线真银线绣的花,缀的也全是莲子大小的珍珠!
只是两人到底不敢当着齐王府的仆妇显露妒火,也便在一一选了鞋袜后,就垂头咬牙脱下脚上湿淋淋的绣鞋,继而露出白生生的脚丫儿,再将脚泡进丫鬟们才刚端来的木盆里,用热水洗起了脚。
只因齐王妃派来服侍的大丫鬟说得好,女孩儿家最最金贵的便是脚,若叫脚受了凉,将来可是要吞苦果。
谁知也就在二人洗脚时,这西厢房就无声无息的闯进了三位外男,其中一位便是与齐王一同封王的二皇子敬王殿下,另外两位自然便是敬王的表弟,肃宁伯府的两个庶子了。
眼瞅着三位外男竟是相继到了面前,自己的一双赤足也就被人看去了,孙雅静顿时惊呼起来,慌乱间也便哐啷一声带翻了泡脚的木盆。
那木盆里的洗脚水就如蜿蜒小溪,一路淌到了敬王脚下,直将他那双白底青面的官靴浸得几近湿透。[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齐王妃打发来的大丫鬟为此吓得不善,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起了饶,那看管这处院落的关嬷嬷也便跟着一起跪下了,口中亦是不停道,奴婢们并不知敬王殿下驾到,还请敬王殿下饶过众人惊扰之罪。
敬王本还紧紧盯着孙雅静的雪白脚丫儿,连眼都不眨呢,如今扑哧就笑了:“若是早知道这小院儿里还藏着两位娇客,本王就该晚些再来寻关嬷嬷,如今倒是我莽撞了?”
“关嬷嬷快起来,都起来吧,你们何罪之有!”
原来敬王早就清楚得很,他那齐王兄长本就不想收下孙家这位三姑娘,前几日还特地给他透过话儿,话里话外分明就在试探他的口风,看他能否替齐王出这个头。
因此上他今日一到,便主动提起愿意为齐王分忧,他那位好兄长听他这么一说,便笑着叫他前来后宅寻关嬷嬷。
要不然他再是一位新出炉的崭新亲王,又怎会有这天大胆子,大摇大摆闯到这齐王府的后宅来,这岂不是对他兄长不敬?
还不是他们兄弟俩在孙家一事上已经有了默契,这才有了他这后宅一行!
因此上哪怕敬王装出了一副不经意间闯进来、又不小心唐突了佳人的模样儿,他又怎会真治关嬷嬷等人的罪?
只是敬王也真的没想到,原来这孙家三姑娘竟然美得很,这位四姑娘也不遑多让,一时间便令他看呆了。
而他本来只想替齐王收了这位三姑娘,再捎带手借此机会将孙家拉过来为他所用,谁知今日却是买一送一了。
敬王便为这意外之喜美得不善,一边在心头暗道兄长还真是体贴得很,一边也不忘摘了腰间那对双鱼玉佩,一把便抛给了孙雅静。
个中意味便是既然你们姐妹的脚丫子都被本王瞧见了,本王也不是个推卸责任的人……这双鱼玉佩本就是一对儿,如今就权当这姐妹俩的定礼了。
这之后也就是两刻来钟的工夫,齐王妃的客人还远远未曾到齐,孙家两位姑娘便回了花厅,也不知两人悄悄与孙大太太说了些什么,孙家那一大家子女眷便与齐王妃告了罪,灰头土脸的提前离开了。
齐王妃的娘家侄女儿高宝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默默的垂头琢磨了片刻就笑了,继而便又重新拉起韩宓的手,直道方才是她错怪了韩宓。
“亏我还当你谄媚狡猾,是谁都不愿得罪,也好叫谁都夸你好。”
“敢情之前若不是你按着我,我便会惹恼了那位孙三姑娘,更会叫她提前生了防备啊!”
韩宓心头再明白孙雅静这是已经彻底进了陷阱,否则孙家人也不会仓促离开,闻言也不免吓了一跳。
她是不愿叫高宝珠与孙雅静对上,继而搅乱齐王夫妇的安排不假,可这话藏在肚子里不就行了,为何还要说出来?
只不过她旋即便想到高宝珠的身份,这一位何止是礼部尚书的孙女、齐王妃的侄女儿,母亲亦是位宗室郡主呢,可不就将这丫头养出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她就笑着轻嘘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已是几近央求,也好以此阻止高宝珠再就此事继续议论。
毕竟客人如今已是越来越多了,谁知道两人身边有没有耳朵,再将此事听了去?
高宝珠的亲外祖父可是皇帝的堂兄裕亲王,祖父亦是六部高官,高宝珠自然可以无所顾忌。
可她韩宓又哪敢陪着这样的贵女胡闹?如今的韩家可伤不起……
好在这时平乐长公主也携女到来,高宝珠既要唤平乐一声姑祖母,与平乐的女儿苏毓也正是自幼的交情,便被她母亲文康郡主喊过去与长辈见礼。
韩宓见状难免在心惊肉跳之余又有些庆幸,既庆幸多亏那孙雅静赶在平乐长公主到来之前便落进齐王夫妇的圈套,又庆幸自己方才适时提醒了高宝珠。
那平乐长公主与孙氏是仇人不假,想来也不会将孙家女眷们放在眼里,更不会与孙家还留存着什么情份。
可谁叫平乐的儿子虽不是苏驸马的亲生,却是秦阁老的亲孙子,是三皇子礼王殿下的亲表弟,这位长公主也就无论怎么站队也不会站到齐王这边来?
那么不论是齐王夫妇设下的陷阱被平乐长公主搅了局,还是在事后被高宝珠说走了嘴,岂不都是不美?
韩宓也便在心中惟愿高宝珠多长一个心眼儿,万万不能因为与苏毓走得近,便将她韩宓卖了。
论说她前一世就从未与苏毓打过交道,对这人也没什么了解,此时也不该如临大敌;可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今生又何必再有不该有的交集?
却也就在韩宓满心都是这样的盼望之时,高宝珠已是结束了那厢的请安与寒暄,还将苏毓带了过来,又引着这边的女孩儿们一同上前,为双方做起了介绍。
韩宓心头顿时叫苦不迭,又不得不露出一副软软的笑脸,一边敛衽给苏毓施了礼,一边笑着与对方打了招呼。
这也多亏苏毓的母亲是位长公主,哪怕她再怎么没有贵女架子,也难与太过陌生的女孩儿家相处。
众人在互相认识过后,便又自行分头落了座,高宝珠自是与苏毓坐在了一处,庄家姐妹也依然与韩宓同坐。
韩宓也便在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并不知道孙家一众女眷此时已是归了家,孙家的后宅又是怎么一个热闹了得。
原来那位孙三姑娘才刚到家,就哭着喊着扑到了孙大太太面前,唱起了要死要活的戏码儿。
只因孙家早已放出风声去,孙三姑娘要做齐王的侧妃了,莫说是孙连堂断了腿后骤然冷清的门庭又喧嚣起来,今日更是一大家子女眷趾高气昂的去了齐王府。
谁知也就是齐王府这一行,这齐王侧妃却做不得了,她和她四妹妹的脚竟被敬王看了去,敬王还当场就给了她们姐妹双鱼玉佩做信物!
那她便要从皇长子的侧妃沦落为皇次子的侧妃么?这位皇次子的生母还是肃宁伯府李家出身,这李家早二十年前不过是个寻常商户人家!
孙雅静便为此哭得泪涕横流,不止是哭自己的面子丢尽,也不止是哭孙家这一次是买一送一,分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是哭那敬王生母的出身不高,敬王将来必然做不了皇帝,那若真叫她做了敬王侧妃,她毋宁死。
孙大太太听罢孙雅静的哭诉,那从齐王府开始便一直强压着的恼怒顿时喷薄而出,脸色也铁青得吓人。
她就说么,三丫头和四丫头不过是去换双鞋,怎么回到花厅后便如丧考妣,又连声催促着她快带人离开齐王府。
敢情从打自家一众女眷到了齐王府,那位齐王妃已是挖好了现成儿的陷阱,只等自家女孩儿往下跳了!
这岂不是欺人太甚!这、这不是欺负自家老爷卧床养伤、朝中无人么?
115.见血
孙大太太既是想通了个中缘由,顿时为此恨得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立时三刻便杀到齐王府去,再当众跟齐王妃要个说法。[]
一是问那齐王妃究竟是怎么做那王府当家主母的,竟叫几个外男堂而皇之闯进了后宅,二是问那齐王妃是不是装了满肚子的善妒肠子,如今也便黑心肝的算计到了孙家头上来……
可惜她也知道,莫说是她根本没有与齐王妃对抗的本钱,她若敢去跟这位王妃要说法,无异于自己找死;哪怕只是三丫头抵死不从敬王,自家也一样是惹祸上身。
谁叫两个丫头的脚已被敬王看了去?敬王还当场就给了两个丫头一对双鱼佩权作定礼?
敬王是没什么大出息不假,可那也是天潢贵胄,哪里容得孙家说一个不字!除非自家那两个丫头这便死去!
可这孙大太太既是将孙女儿们都当成棋子养的,又哪里舍得叫两个姑娘没了命,继而再失去攀附贵人的机会呢?
她那一脸的恼怒瞬间便收了起来,转而挂上一脸冷笑,冷笑于齐王府既然不需要自家投靠,可别怪孙家从此翻脸不认人了。
却也就在这时候,孙四姑娘便悄然走到了她祖母跟前,又悄声跟她祖母说了几句话。
孙大太太闻言不免又气又笑。
“你是说这陷阱未必是齐王妃给我们家挖的,而是那韩大姑娘与高大姑娘先出的手,齐王妃只是顺势而为之?”
那高大姑娘高宝珠既是齐王妃的亲侄女,便是个有恃无恐的身份,替齐王妃做些事也未尝不可,哪怕这事并见不得人。
可那姓韩的又是凭什么!
要知道孙家这一次可是吃了个天大的亏,一赔便是两个姑娘,作为苦主若是连始作俑者也弄错了,岂不一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一边又叫孙家成了天大的笑话!
孙大太太便死死的盯住四姑娘,沉声问道你可有依据——只因她太明白自家这个四丫头本是个庶女,能定给敬王做侧妃已是赚了。
可她若轻信了四丫头的话、便找错了给自家挖陷阱的正主儿,这丫头将来还不得拿着这个当本钱,就连齐王妃也得念四丫头一个好,也便愿意帮着四丫头将三丫头都踩在脚底下?
这时也不等孙四姑娘再说什么,孙雅静也尖利了嗓子,越发哭嚎起来:“四妹妹说的没错,还请祖母给我们姐妹做主!”
其实不论是这位孙三姑娘,还是那位庶出的孙四姑娘,这两人哪有什么依据?
孙四姑娘倒是很感谢齐王妃这一场算计,否则依着她的庶出身份,将来也未必会嫁得有多好,多半会被祖母送出去给哪个中年官员当填房,就像她那几个庶出的姑母一样。(.$>>>棉、花‘糖’小‘說’)
可她如今就算真能嫁进敬王府做侧妃,身边也还有个嫡出姐姐处处压她一头呢不是?
她灵机一动之间,这才在此时给她的嫡姐做好了圈套——一旦她祖母将她的话当了真,再派人去对付韩宓与高宝珠,韩、高二人必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一切的还击想必都是对着嫡姐来,而她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孙三姑娘孙雅静,反倒没有这么多的歪心思,她只不过是不忿被人算计了这一场,却与她祖母一样、又不敢拿齐王妃如何,便将韩宓和高宝珠当做替罪羊罢了……
那将茶水洒到她绣鞋之上的丫鬟本就是被高宝珠撞倒的不是么?
她孙雅静虽不敢将齐王妃如何,又不敢将高宝珠这位贵女如何,她还不能拿韩宓出口恶气么?
这之后也不等齐王府的宴席散场,孙大太太已是派出了好几个老妈子,往市井中走动着散播起了关于韩宓的谣言,只是在这同时,庄岩埋在孙家的眼线也将这个消息送到了他耳边。
庄岩便被这消息气得不善,险些一掌就将身边的桌案拍成两半。
好在他也知道此时他这是在齐王府,这可不是容得他随便出气撒野的地方;他便将那前来回禀消息的眼线悄悄唤得更近些,又附耳叮嘱了几句话。
那位孙大太太不是叫人笑话韩宓爹娘尚在、却越过长辈当起了韩家后宅的家么?
又同时恶意散播有韩宓这一番越权当家后,韩太太何氏这一胎也许保不住了,韩家的家产也就全归韩宓了么?
那他便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左右那孙氏已经死了,孙氏这一死不但能将孙家送进地狱,一个死人也再无法张口辩驳!
其后也不过是两天时间,韩宓“越权当家”的风声已是被一个更为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盖了过去,原来那位韩大姑娘之所以暂时替母亲当了家,竟是因为母亲险些被孙寡妇害死。
那孙寡妇仗着亡夫苏同知尚在时,便与韩太太何氏有过走动与应酬,也便趁着韩太太有了身孕时,打起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坏心眼儿,给韩太太送上了带毒的阿胶与燕窝。
要问她图得是什么,自然便是害死何氏后,她好给韩同知韩大人做填房。
只可惜韩大人与韩太太那是什么样的情份,又怎么会被一个寡妇挑唆甚至暗害了去,再叫她顺利的鸠占鹊巢?
要知道韩大人本就是做过顺天府推官的,当时便发现了补品中的蹊跷,也便不曾令自己的妻子被毒补品害了去呢。
而那孙寡妇的婆家苏氏一族又向来正直得很,待得知了孙氏竟是个这样的毒妇,又哪里还能容她?可不是就命她自尽了么?
只是韩太太既然身怀有孕,也便被这样的意外吓得不善,如今不得不卧床养胎罢了。
那么韩宓不来替母当家打理后宅,岂不是不孝?或是无能?
如此等到了第三天清早时,孙家更是才刚打开门扉,便等到了一位敬王府的管家,那管家不但进门便张口索回那一对双鱼玉佩,递到孙大太太面前的,虽也有好大一张重礼单子,礼单之后还有两份卖身契。
“既是贵府两位姑娘的脚已被我们王爷看了去,论说我们王爷也不是不能将两位姑娘纳为侧妃。”
“可如今贵府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啊!这样的家风养出来的姑娘家,我们王爷恐怕消受不起呀!”
“因此上还请孙大太太体贴体贴我们王爷,更体贴体贴贵府两位姑娘吧。”
“两位姑娘虽是不堪做侧妃了,若能签了这两份卖身契,给我们王爷做个侍妾……敬王府与贵府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这位管家话中的意思无疑清楚得很,那便是如果两位孙家姑娘不愿意做侍妾,就凭她们的赤脚曾被敬王看了去,这辈子也不要再想嫁人了。
所以这孙家若是聪明人,便不如老老实实奉上两位姑娘,也算是赔了姑娘免了灾……
孙大太太既不是傻子,又怎么会听不懂这位管家的咸淡话儿?
要知道她们孙家已经退而求其次,不再奢求将姑娘送到齐王府做侧妃了,继而安慰自家说,若是将来筹谋得当,敬王侧妃也未必没有好前程。
可现如今竟是连敬王侧妃也打了水漂,好好的姑娘竟要卖身做侍妾了!
这、这若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算什么?
她一双眼忍不住死死的盯住那两份卖身契,只差将那两张纸都瞪出个洞来,却也不敢不从。
只因外头传出的有关孙家那些风声,她根本就一个字也辩解不得——她那位寡妇侄女儿可还没过七七呢,人又死得不明不白,这已是对这些风声最好的印证了。
那么孙家哪怕有通天的本事,这“家风不正”的烙印已是彻底烙实了,每一次的触碰,都会掀起血淋淋的皮肉来。
孙家也就只剩最后一条路,那便是哪怕送出两个姑娘给敬王做侍妾,敬王这条腿又不够粗,好歹也得抱,将来缓缓再做图谋也不迟……
孙大太太勉强这般想通了,便咬着牙拿起那卖身契,打算就这样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谁知也不等她将三丫头和四丫头喊来按上手印,便觉得胸口一疼,随即又是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已如利箭般喷出。
……这一日的午后韩宓方才知道,庄岩竟在暗中替她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大麻烦,同时也将孙家那祖孙几个整治得不善。
孙家后宅的病榻上也便不但还有养伤的孙连堂,那断腿尚未长好,又多了一个呕血三升的孙大太太。
她便笑着睨了庄岩一眼,一边有些惊讶的问道岩哥哥怎么满头汗,一边掏出自己贴身的手帕来递给他。
他既然又出手替她整治了孙家一番,将那给孙氏出主意、给她娘下毒的孙大太太都打击病了,这不是好事一桩么?
他怎么却像干了什么坏事一样,仿佛生怕她埋怨他?
庄岩既是也瞧出了她并没生气,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慌忙将她的手帕接了过来。
等他擦罢了汗,这才轻声笑道,谁叫他派人放风声时没跟她商量,“……我可不就怕宓妹妹嫌我将你家后宅那点事儿抖落干净了?”
韩宓顿时笑着嘁了一声,娇声埋怨道你这是还将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呢。
“岩哥哥不是已经跟我讲过,你派出去放风声的本就是砖塔胡同老仆?”
那些下人既然并不是韩家人,而是死鬼孙氏曾经贴身用过的婆子,因着早被赶出砖塔胡同衣食无着,这才收了银子做这个口舌,她怕什么?
那些婆子收了庄岩的重金打赏后,在抹黑孙氏乃至孙氏一族时,也没忘记替她父亲韩云枫洗白,韩家在这一波风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娘在这次事件中倒是显得柔弱了些,也善良了些,可柔弱与善良又不是罪!
再说如今又何止是孙大太太卧病在床,那孙连堂不也因此受到了弹劾,说他才刚摔断腿那些天,也曾示意都察院的属下暗算韩云枫,譬如将他断腿的缘由栽赃给韩云枫?
那么现如今何止是庄岩替她出了一口恶气,那孙家阖家算计韩家的恶气,那抹黑她闺誉的恶气,他这已是彻底将孙氏一族扳倒了!
而这弹劾孙连堂的一手儿,还是她才刚到京的二舅舅出的主意呢……
从此她岂不是再不用怕孙家依旧站在秦阁老一方,继而再替秦阁老出那见不得人的坏主意,做那杀人不见血的刀,算计罢韩家再去算计何家与温靖侯府!
116.死局
只是韩宓到底也没想到,她已是很为如今这个结果满意了,在庄岩的心里却仍觉得不解恨。[]
孙家既然无耻到抹黑他宓妹妹的名声,哪里是仅仅受了这么一番小小惩戒便够的。
他那埋在孙家的暗线也便在这日傍晚又得了他新的授意,与同伴里应外合的配合着,往孙大太太陪房章妈妈的房里放了一包金叶子。
而这金叶子……正是孙大太太早几日叮嘱账房为孙三姑娘打造的,说是等得三姑娘的齐王侧妃身份一定,便给她拿来做打赏之用。
只因这侧妃位份定下之后,皇后娘娘自会从宫中派出几位老嬷嬷,前来执行礼仪教导之责,直到孙三姑娘被抬进齐王府那天才会离开。
宫嬷嬷这样的人物可都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呢,又哪里是一些碎银便能打发的?
那位章妈妈也就想都不敢想,她昨日明明已经替太太收过一包金叶子了,如今为何又多出这么一包,还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自己又为何不明不白变成了贼,“偷盗”的还不是一般财物。
这事一旦被人喊出去,如今的孙家又是如此风雨飘摇,主子们一个比一个都难熬,等待她的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想必连病中的太太都不会容她辩驳半句话,她便只有被塞了嘴、再被乱棍打死这一个死局了。
章妈妈登时被吓得屁滚尿流,只差给账房跑腿的这个小厮跪下求饶、再喊上七八十声亲爷爷老祖宗了。
“小算盘你是知道我的不是么,我既是太太的贴身陪房,常年帮着太太管着后宅中馈,又怎敢如此手粘?”
“想来必是哪个小厮或是婆子被账房差来给太太送这包金叶子,太太却才刚喝了药睡了,也便没敢打扰太太,这才顺手将这金叶子放在了我房里啊!”
原来庄岩在孙家老宅安下的暗线之一,便是高顺子的儿子小算盘。
说起来这还是源于高顺子爷儿俩前往孙氏补品铺子闹事那一回,那铺子里的掌柜既是孙连堂夫妇派去的,为免这爷儿俩继续胡言乱语、再坏了铺子生意,掌柜的便顺水推舟收了小算盘当学徒,说起来也算是个不错的“怀柔”之法了。
毕竟这爷儿俩抬来的人已经死了,不论这人是怎么死的,这爷儿俩却一直都在喊着要将孙氏补品铺子告官不是?
那若与其等这爷儿俩将铺子的生意搅黄了,还不如收了这小子当自己人,再叫这小子他爹紧紧闭上嘴,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呢!
怎知那补品铺子却在几天后就被孙连堂夫妇勒令关门了,小算盘顿时急得直跳脚。[]
“原来掌柜的明知自家铺子开不久了,这才假装叫我在铺子里做了几天学徒!”
“如今我这学徒不过当了三五天,铺子便关了张,这不是将我们一家子当成傻子糊弄了么!你快还我娘的命来!”
小算盘一边如此这般的跳着脚,一边喊着还是要报官,难免将那掌柜急得不善。
好在这补品铺子既然关了张,那掌柜的也要重回孙家老宅当差了,并不是无处可去。
为了继续堵住高家父子的口,别再坏了老东家的事儿,他只好将小算盘也带回了孙家老宅,等他自己在账房重新做回了账房先生,小算盘便成了为他跑腿儿的小厮。
如今听得章妈妈这般将话一说,小算盘顿时就笑了:“敢情章妈妈这是想将罪过儿全推给我们账房呢?
“那么敢问章妈妈可还记得,账房昨日派出来往内宅跑腿儿送那金叶子的并不是旁人,正是我小算盘本人?”
“你的意思是我小算盘暗算你喽,这才在昨晚打着给太太送金子的旗号,实则却将那金叶子悄悄放在你房里,扭头又做起了贼喊捉贼的事儿?”
既是章妈妈如此不识趣儿,小算盘也就不屑再与她多废话,扭头便摆出了要出去喊人的架势。
他不过身为一个小厮不假,又是新近才进孙家当差的,论说他便得对章妈妈退让三分。
可他既然敢于前来章妈妈的房中找那金叶子,他便不是孤身一人来的,陪他来的还有太太身边一位薛妈妈和一个大丫鬟。
只不过那位薛妈妈和那个丫鬟并没跟到章妈妈房里来,而是三人各自分了工,那两人如今正在别的下人房中搜捡。
要知道太太可是强撑着病体、叫那位薛妈妈替她去账房问话,说是昨日该送来的金叶子并没收到。
而他明明在昨日傍晚就将金叶子送进太太院儿里了,收金子的也是章妈妈,章妈妈还为此给他写了回条,如今这金子却没落进太太手里,太太若是不派人来找才怪了!
过程既是这么一个过程,章妈妈还敢狡辩说这金子指不定是谁送进来的呢,这是将那回条当成废纸了不成!
却也就是小算盘那几句提醒,便令章妈妈果然想起昨日傍晚的事儿,她的确是收过小算盘送进来的一个钱袋子,那钱袋里面也的确装着满满一袋金叶子。
可是、可是那袋子金叶子与她房里这一袋分明不一样啊!昨晚那袋子的用料明明是褐金色,今天这钱袋却是暗红色啊!
章妈妈便慌忙拉住要出门的小算盘,双腿软得直打颤:“小算盘,好小算盘,妈妈可不是要害你的意思,方才那几句话也是我糊涂了,求你别生妈妈的气,再听我说几句话可好?”
见小算盘虽是有些不情不愿,却也到底站住了脚,她这才努力稳住心神,问道你究竟往内宅送过几包金叶子。
待听得小算盘说不过就这一包,章妈妈的额头顿时炸裂般疼起来。
那钱袋子的颜色怎么变了?为何又像长了腿似的跑到了她房里?
“瞧妈妈说的这话!”小算盘冷笑道。
“亏着妈妈还自诩在太太身边服侍了几十年,难道妈妈就认不出这钱袋子是闪绫做的,闪绫本就是会变颜色的,在夜里有烛光时是一个颜色,在白日里又是另一个颜色?”
章妈妈越发在额头炸裂之余,只觉得腰腿间的筋骨都被谁抽掉了,旋即就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闪绫!原来竟是闪绫!这究竟是谁要害她,竟然不惜用价值千金的闪绫做了钱袋子!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早早认错才是,又哪里至于差点将小算盘气跑,继而喊出她就是那个贼的话来!
她若早点认了错,只说是她昨晚并没来得及将这金叶子交给太太,这才拿到自己房中来保管,这哪里算得上是她偷的?
可小算盘既是得了自家世子的授意,他又怎会容这章妈妈有大把时间用来整理思路。
再说那位薛妈妈和大丫鬟们也该翻检罢其他下人房,马上就会来到章妈妈这里了,他的时间也真是不多了。
小算盘便弯腰附耳对着依然瘫在地上的章妈妈说了几句话,这之后也不管她如何惊讶,更不怕她叫喊出声,只管静待她回答“行或不行”了。
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现如今太太那厢既然丢了这个钱袋子,它却出现在章妈妈房里,这就已是既成事实。
那么章妈妈要么就背上这个“偷盗”的黑锅,要么就听他命令行事。
如果章妈妈愿意听他的,他这便出去喊住薛妈妈等人不要再找了,这根本就是个误会。
“昨儿给我写了收条的本就是章妈妈您,太太又病得昏昏沉沉的,妈妈既然无法当时便将这金叶子交给太太,可不是就将它存在自己房里,只等太太清醒时再奉上,结果却忙得忘了这宗事儿么?”
小算盘当然不怕章妈妈出尔反尔,只因世子早就教给他了,既然那金子本就是他送进来的,他若愿意帮着章妈妈圆话儿,这便真的只是个误会,想来章妈妈也巴不得的。
可他若是想反悔,也可以随时说是章妈妈将他恐吓了,他这才没敢说出真相,实则章妈妈就是那个贼……
第二日的苏家老宅便迎来了一位莫名其妙的客人,这位客人叫门房往里传话时,自报家门道她是孙家大太太的陪房妈妈,夫家姓章。
苏老太太得到下人回报后,听见那个“孙”字便皱起了眉头。
那孙氏明明已经死了不是么,怎么还如此不消停,不但这几日又给苏家脸上抹了黑,娘家又有奴才腆着脸上了门?
这也就是多亏自家老太爷向来清名在外,外人也便将孙氏之死夸赞成了苏家大义灭亲,否则苏氏一族岂不被这贱妇牵连死了,今后还如何做人!
苏老太太便欲张口直接将章妈妈回绝了,抵死都不想见到这个人。
谁知前来回禀的下人又上前几步,悄声道这位章妈妈可是来自首的,老太太不妨见见她也罢。
“孙大太太身边这位妈妈仿佛知道……咱们家二老爷当初是如何亡故的呢,她说二老爷绝不是病亡,而是另有缘由……”
这下人的话音也不等落下,苏老太太手中的佛珠已是落了地,那啪嚓一声惊得她身边的老猫瞬时蹿起,浑身的毛发也炸立了起来,若不是身边丫鬟紧拦着,那老猫便得上前将那佛珠抓得稀巴烂。
苏老太太却是接也不接那串佛珠,眼泪旋即就滑落出来。
这佛珠还是她那个早死的次子当年出门游学时给她求来的!说是在五台山的寺庙门前足足磕了九十九个头!
话说她在得知孙氏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后,她与自家老太爷也不是没怀疑过次子的死因,外加上前几日风声又起,那孙氏竟然还想暗害过韩云枫的太太……只可惜人死如灯灭,一切真相再难追究。
如今这是天可怜见的,老天爷也不忍心叫她不明不白失去一个儿子,便将真相送到她面前来了么?!
117.做主
也就在苏家下人将章妈妈领进苏家后宅半个时辰后,平乐长公主便在她的公主府得了信儿,说是老太太想请她回一趟老宅。[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话说自打头些日子孙氏死了之后,平乐长公主很是被驸马苏寅生冷落了不少天,只因那孙氏毕竟是死在天津卫金家的,而那金家论起来也算她的人。
平乐长公主虽是从不知苏寅生竟将孙氏劫走了,继而藏到了金家,也就更别提授意金家替她弄死孙氏,她到底是皇家公主出身,又怎会与苏寅生解释辩白?
再说不论是谁将孙氏弄死了,不是正合她的意么!?本来她还指望孙氏到了正定的苏氏庵堂之后,再慢慢被她那位小姑折磨死呢!
因此上平乐长公主丝毫都不曾在意苏寅生的冷落,还趁机叫下人在公主府的前院给他收拾出一处小院来,当时又叫人将他的衣物用具等等全数搬到了那处院子里,两人便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分了居。
她的儿子既不是苏寅生的骨血,苏寅生的儿子也不是她生的,两人又何苦再继续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若不是为了一双儿女的亲事不受影响,她早就在孙氏与苏寅生的□□被揭穿那一日休了他!哪里仅仅是叫他丢了总兵的差事这么简单!
长公主既是已经不再将苏寅生当成夫君,如今听得苏老太太差人请她,她便不大情愿动弹,哪怕她名义上还是苏家宗妇。
而那前来请她前往苏宅的婆子,本就是之前给苏老太太回报章妈妈上门缘故的那一位,如今见状便又连忙压低嗓门,原原本本将事情给平乐长公主讲了一遍,其中未必不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长公主听罢这些话便忍不住扑哧笑了好几声,又非常欢快的脱下手上一对赤金镶宝镯扔给了那婆子。
原来这婆子本就是她在苏家老宅安下的眼线,可惜老太爷与老太太向来清心寡欲,一直都没什么把柄给她抓,倒是直到最近这些日子方才派上了用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孙氏是死了不假,还死得比预期早得多,可这也难以平息平乐长公主心头之恨!
那么现如今听得孙氏死了死了竟还丑事不断,她可不是解恨之余、越发觉得自己想方设法弄死孙氏没错?
长公主便在那婆子跪下谢赏后笑道,老太太在樱姐儿乔装打扮离家替孙氏奔走,却被我的人在角门那里捉住时,不是还不信我说的话么。
“我当时便跟老太太说,樱姐儿是去外头找人儿替孙氏求救去了,老太太还给苏寅生使眼色,叫他赶紧让我闭嘴。”
“结果怎么着,前几日不就有风声印证了这事儿,孙氏早就起了再适之心,不但如此,今日又被人揭穿了连二老爷之死都是孙氏下的毒手?”
只是话既说到这儿,平乐长公主也便明白了,她婆婆喊她前往老宅商量事儿,必是已经相信了孙大太太那位陪房。
而孙氏既是已经死了,哪怕孙氏曾经杀夫,自家总不能再将人鞭尸泄愤,想来要商量的便是樱姐儿与那个孽种苏鹏远的前程,以及怎么将孙大太太这个帮凶好好惩戒一番。
平乐长公主也便不再推脱,立刻便跟着那婆子一路回了苏家老宅。
等她到了之后,章妈妈虽然早就走了,既有那前去请她的婆子事先给她递了话儿,外加上眼下苏老太太又给她学说了一遍,她便沉声长驱直入道,老太太想将孙家如何,还请示下。
“既是老太太也信那位章妈妈说得都是真话,那孙连堂夫妇便都该为二老爷偿命,只是这命也分明里偿或是暗里偿。”
孙氏既然是个敢杀夫的主儿,她的女儿苏樱、儿子苏鹏远的下场自不用长公主太操心,想来这俩孩子也没什么好前程可以奔了。
谁叫他们的娘是这么一个毒妇,虽说那俩孩子都是苏家的骨血,在老太太心头到底没有冤死的次子分量重。
长公主当然也就提都不提两个孩子,便径直提起了孙家,这也免得叫她婆婆再以为她不先寻那孙家替小叔子报仇,却要先对付孩子们,这与孙氏又有何区别。
苏老太太却是登时便有些愣怔。
那孙大太太既然手上沾了自家次子的血,便去报官叫官府收拾她不就得了?
怎么听平乐口中的意思,竟然还想暗地里对付孙家,这、这若被老太爷知晓了,还不得又拍桌子骂人,骂平乐嚣张?!
平乐长公主自打当初怀着秦子程的孩子,却被太后娘娘做主将她下降到苏家来,她便一直都对苏家有些愧疚。
而这愧疚虽是在得知驸马苏寅生与孙氏的苟且之后便消失殆尽,她却始终念着婆婆苏老太太一个好儿,只因这老太太并不像老太爷那般,在骨子里瞧不起她。
她也就笑着给她这懵懂的婆婆解释道,暗地里对付孙家还不是为了我们苏家的声誉么,想来老太爷也不会反对。
老太爷不是向来将声誉看得比命还重么?等小叔子之死的真相摆在他面前之后,倒看他是假作清正、执意请官府介入,还是为了声誉而选择暗地里动手!
若他选了暗里动手,倒看他以后还怎么嘲笑她平乐这个那个!
再说她那小叔子可死了三年多了,孙氏这个黑手也已经死了,如今自家也不过掌握章妈妈一个人证而已,若真的将小叔子之死交给官府审理,可未必真能审出真相来。
虽说那孙连堂是朝廷命官,孙大太太身上也有诰命,苏家也不是吃素的,若苏家执意将此案告到官府,官府硬着头皮也得接。
可那孙连堂夫妇只需将一切都推到孙氏身上,再随便给章妈妈按上一个被收买的名头,小叔子一个死人还能张口辩解不成?
还是公婆能够同意将小叔子的骨殖挖出来,再叫仵作查骨验毒?
这怎么看怎么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苏老太太一听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却也不免沉吟起来,只因她也知道自家长子已是被长媳逼着丢了差事,手底下想必再没人可用,自家老太爷又从来不主张暗中养些打手,难不成这事儿便只能交给平乐。
平乐再是长公主,终归是一介女流之辈,若叫这公主长媳手上沾了血,将来岂不得更戾气,更叫老太爷瞧不上了!
长公主似乎将老太太心中所想看得一清二楚,便不免垂头冷笑起来。
她和她那个死鬼小叔子可没怎么相处过,也没什么叔嫂情份,他的死与她何干!
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得到公婆授意,好将孙家惩治了出一口恶气,她才不揽这个瓷器活儿!
再想到孙连堂本就是秦阁老的门生,孙氏的一切作为、连带着勾引她的驸马这种脏事儿说不准都是孙家的授意,更甚至也有秦阁老的意思在里头,她的笑容越发冷了。
看来不论是她早以前的准婆家秦家,还是眼下的婆家苏家,除了秦子程之外,就全然没一个好东西!
尤其是秦阁老与她的驸马苏寅生,这两人也许早就联手将她平乐当成棋子了!
要不然那苏寅生明明早就因为孙氏之死冷落了她,早几天在齐王府设宴时,又为何突然好言好语的和她说起了话,还暗中示意她不妨帮帮孙家与齐王搭上关系?
这也多亏她多长了个心眼儿,明里答应了他,当天却迟迟没往齐王府去,等她到了之后,孙连堂那个三孙女早被齐王夫妇设了圈套塞给了敬王,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否则只要她一直在场,齐王妃还不得以为她和秦家孙家都是一伙儿的,便迟迟都不敢动手,也便只能叫孙家得逞了,成功将孙女儿塞进了齐王府去!
长公主也便再不容她婆婆苏老太太多犹豫,就笑着跟这老太太道,若换成她是她婆婆,她一定会将这事儿瞒着公爹。
“老太爷本就年岁大了,身体又从打去年年底开始就不好,头些日子孙氏没了,已是险些将老人家气吐了血,眼下若再叫他知晓小叔竟是……这岂不是要了他老人家的老命了。”
倒是她本就在宫中维护下了几位太医,只要老太太发了话,那孙连堂夫妇既是双双病倒在病榻之上,动起手脚来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老太太若还是犹豫不决,一旦等得孙连堂夫妇好起来,再动手可就没这么容易了,难不成就叫小叔白白死在孙家人手里。
其实苏老太太之所以迟疑不定,除了知晓老太爷与长子手中都未必有合适人手,也是担忧老太爷的身体,更不知道这暗中对孙家动手究竟该如何动法儿。
再换句话说便是这位老太太也是个良善人儿,心眼儿便转得慢了些,也没那么恶毒,否则她当初也不会接纳长公主这么一个不洁之妇。
现如今听得平乐竟将动手的法子讲得这么轻松,老太太一边吓得有些冒了冷汗,一边却也不得不承认,平乐的话满满都是道理。
她也就不得不点了头道,那就听你的,这事儿先暂且瞒着那爷儿俩,万一你的法子不好用,再跟他们说清真相也不迟——说起来这也算是她老了老了,终于当了一回家,做了一回主,这也全为给她的次子报仇罢了。
118.下作
别看平乐长公主已是得了老太太的首肯,又说服老太太先瞒着此事,等她离了苏家老宅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她还是觉得骤然便请太医出手不够稳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那章妈妈可是孙大太太的陪房,怎么突然便来到苏家跟苏老太太“自首”了?
只可惜老太太心思不够用,也便不曾在当时先将那章妈妈留下,等她到了之后再问个清楚,也好知道缘故。
好在平乐既知道齐王夫妇给孙三姑娘做过局,在齐王府的宴席上又多少听到了些风声,知晓那孙三姑娘之所以湿了鞋袜,仿佛是高宝珠与韩家大姑娘的手笔,她立刻灵机一动,就打算撒出些请柬去,再过几日便在公主府摆个芍药宴。
那孙家大太太虽是吐了血,听说也不过是怒急攻心,若是收了她的请柬也愿意来,到了芍药宴那一天才真正好看。
……韩宓却是接到了平乐长公主府上的请柬便有些含糊。
这、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难不成高宝珠到底也没管住嘴,便叫平乐长公主得知了、孙雅静那事儿里有她暗中做过推手?
且不说她真的没想到那天竟那般歪打正着,她并不是真想做这个推手的,这实在冤枉得很,单论韩家的身份地位,又哪里轮得到她成为长公主府上的座上宾!
她是庄岩的未婚妻不假,这婚事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折,她将来必是温靖侯世子夫人。
可这亲事不是还没下定么,哪有人家会因为这个,请客也便连她一起请了,更别提平乐长公主这样很少与外戚打交道的人?
那她是该去赴宴还是不该去?
虽说她尚且不清楚这位长公主究竟是敌是友,可谁叫长公主的儿子是秦家的子孙,她也便早在内心将长公主划为了敌对?
只是别看韩宓是有些怕了,她也知道并不止她一人得了请柬,温靖侯夫人母女与二夫人母女也都在被邀之列,她无论如何也不是孤身一人面对明枪暗箭。
她也就缓缓静下心来,一边准备到时候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边也不忘告诉庄岩一声,好叫他知晓她过几日会前往平乐长公主府上赴宴。
那么他若是提前得知了什么有关消息,也好给她多加提醒,她更能提前做好提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万一长公主这一次设的真是鸿门宴,她大不了便说是母亲那厢离不开她贴身照顾,好将这宴席回绝了去。
庄岩听罢她的话便笑了,随后也就悄悄将小算盘的去向以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了她。
“我猜是我后来这个吩咐起了作用,苏家就不但信了孙大太太是那害死苏同知的黑手,还叫平乐长公主亲自处置。”
可平乐长公主是什么人?那孙氏与苏寅生的苟且之事早就送到了她耳边,她不还是不曾轻信,直到又亲自往普会寺查证了几天,这才动手的么?
那么若叫长公主连章妈妈的一面都不曾见到,便要对孙家动手,这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做派,这才有了长公主府上的芍药宴。
反之若是平乐一不小心犯了轻举妄动之错,也不等继续查证便将孙家如何了,那也是白白送到他庄岩手上的把柄,怎么看怎么都是对齐王只有好处没坏处的……
要知道那苏寅生虽然丢了总兵的差事,却也一直没闲着,反而与秦家走动得越发勤快起来。
那若是真叫齐王抓了长公主的把柄,哪怕齐王并不能因此便将苏寅生如何,苏寅生到底已经没了兵权——等长公主也与这位驸马彻底不再一心,反而真正投了齐王,苏寅生哪里还蹦跶得起来呢?
而庄岩之所以并没尽早将他所做的一切都告诉韩宓,倒不是他不相信她,而是他也还不知道这一番手脚到底起到了什么样的用处,也就不好提前对她表功。
那章妈妈是被小算盘抓了软肋不假,也便不得不去苏家老宅“自首”,说她曾经帮着孙大太太给孙氏配过毒,为的便是毒死孙氏的丈夫苏同知,也免得叫苏同知将苏鹏飞的真正身世喊破。
庄岩虽也在苏家下了暗线,那些人的活动范围到底有限,暂时还无法进入苏老太太的正院服侍不是?
他又哪里知道苏家会如何看待章妈妈的“自首”,或是打算如何对待孙家?
现如今苏家虽然还没动静儿,平乐长公主的请柬却来了,想来也就是为了将章妈妈的自首弄明白,再决定是否对付孙家吧……
韩宓耐心的听罢他这番话,难免惊喜非常。
喜的是她本来还以为庄岩头些天已经叫人抹黑了孙家,她二舅舅又撺掇了言官弹劾孙连堂,想来那孙连堂就算养好腿伤,也再难起复,这便已足够了,谁知庄岩竟还有一记重拳等着孙家。
惊的是……如果苏家只是让长公主处置这事儿,长公主可极容易对孙家手下留情。
孙氏是平乐长公主的对头不假啊,可孙氏不是已经没命了么?而那孙连堂却是秦阁老的人啊,单只瞧在秦阁老的面子上,平乐长公主就未必敢动孙连堂!
庄岩得知她的忧虑后便笑着叫她安心。
原来平乐长公主头些日子进宫找皇后娘娘哭诉驸马的不是时,就已经跟皇后陈情表白过,不论她的儿子苏鹏程是谁的骨血,她才是这孩子的亲娘。
她可是大秦朝的长公主,程哥儿这孩子的亲舅舅可是皇帝!和皇帝比起来,秦家的秦阁老也好,秦修仪也罢,算得上什么东西!
就算礼王三殿下也是这孩子的表兄,那也得从皇家论这姑舅亲,哪有从秦家论的道理?长公主可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再说白了便是平乐哪有这么蠢,白白放着舅家是皇族这条粗大腿不依靠、却叫自己儿子偏选了小细胳膊去抱的。
那岂不是叫苏鹏程白生了一半皇家的血统,还平白就成了随便秦家与苏寅生摆弄的棋子了!
因此上庄岩早就知道了,平乐长公主单为了她的儿子苏鹏程,也不会与苏寅生一条心。
她更憎恨苏寅生竟敢拿着苏鹏程的出身做把柄,继而以此要挟上了秦家,秦家亦是不曾拒绝他,还真与他勾结在了一处。
这一个苏寅生、一个秦家,分明是一头儿打着只顾自己权益的小算盘,一头儿却要害她们娘儿俩身败名裂之余,再踩着她们娘儿俩上位呢。
韩宓这才恍然大悟,直道长公主如果真是这么想的,那还真正是个明白人。
想来若是苏驸马与孙氏的苟且不曾败露,长公主还愿意与她这位驸马相敬如宾,甚至好好扶持他。
相反却叫她顿时纳过闷来,苏驸马的心里根本只有他自己,别人谁都是他的棋子,哪怕她是位皇家公主,也只有被利用的份儿。
所以长公主才在得知真相后,不但迅速作出逼迫苏家老太爷与老太太将孙氏送往家庵的决定,还立时三刻就逼着苏寅生辞了差事。
从此苏寅生既不是什么总兵了,也便真的仅仅是一位驸马了,除了这个驸马的名头之外,一身再无长处,倒看他还能蹦出什么大天去,又有哪个还愿意再敬他一尺。
而那秦家虽是苏鹏程的真正父族,既不能真正相认,又颇有一番欲将这样的骨血当成利器利用的架势,长公主恐怕早就将秦家恨到了骨子里!
庄岩笑着点头:“要不然你以为那苏驸马又为何频频与秦家走动起来?”
“他这是明知自己已经没了兵权,生怕秦家不再稀罕他这种废物投靠,就屡屡主动送上门去,显摆自己还能出谋划策呢。”
“殊不知他这分明是拿着长公主与秦家的关系要挟秦家呢,他当秦阁老瞧不出来?”
韩宓忍不住失笑,失笑于堂堂驸马爷竟是如此下作。
那苏寅生明知自己早在迎娶公主下降时就戴了绿帽子,不但不以为耻,如今还为此贴上了秦家,归根结底可不就是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那也怪不得长公主只盼着与他恩断义绝,若不能绝,便不如砍断了他的“手脚”!
只是那位苏驸马既是连这样的屈辱都能忍受,也还真是个狠人;韩宓也便越发相信,当年暗害温靖侯之人定然少不了这位苏驸马。
她也便暗暗做了决定,若落实了长公主真要对付孙家,她一定要不遗余力的给苏驸马上些眼药,虽说这也许是个大难题,她也不想放弃。
当年苏寅生既能出了给温靖侯马匹动手脚的主意,谁知道他今世会不会又生出这等恶毒心肠!
苏寅生的确已经没了总兵之职,一旦温靖侯因伤不能再领差事,他也没了顶替的可能,论说他也许并不会动这种手脚。
可这人本就是个阴损小人,为防他成为大祸患,此时不借着长公主之手彻底断送他,还待何时!
要知道那苏同知可不仅仅是死在孙家手里的,他这位亲兄长苏寅生也不干净!
这人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敢杀,长公主这种给他戴个明晃晃绿帽子的妻子,苏鹏程这种旁人骨血的假儿子,在他心中又算什么,还不是一不高兴就敢要命!
韩宓就悄声问庄岩,可否在长公主的芍药宴之前,争取再叫小算盘将那章妈妈鼓动出来一回,也好和长公主暗中见个面。
119.补刀
庄岩既是之前一直都在与她谈论苏寅生,闻言又怎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他就忍不住笑道,敢情你这是连芍药宴都等不及了,不但想叫长公主尽快决定早早对付孙家,还要叫章妈妈再多供出一人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其实他早几日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叫章妈妈将苏寅生一起供出,如此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那苏寅生可是平乐长公主的驸马,就连齐王也得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姑父,哪里是旁人好动的?
想来除了平乐长公主自己,再不然便是皇上亲自出马,谁也奈不得苏寅生何。
那若是能将苏寅生裹挟进苏同知之死中去,岂不是不杀苏寅生也得扒他三层皮,这还真是叫人再快活不过了……
只不过待庄岩想到长公主府上并不好进,章妈妈也便不得不前往苏家老宅“自首”,他就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
要知道那苏老太太可是苏寅生的亲娘,虽说苏同知这个次子死得实在太冤枉,可要是叫这老太太得知自己大儿子也参与了此事,她哪里会相信?
这很容易叫苏老太太连带次子之死都怀疑,章妈妈那次出马也便极易失败呢!
倒是现如今宓妹妹又出了这么一个“补刀”的主意,这还真是好得很。
他也就在韩宓点头承认了她是这样想的之后,就答应道不妨试试,譬如安排章妈妈见一见长公主,想来一定是有些效果的。
长公主是不好见不假,可那不是从前么?
如今她已是得了苏家老太太的吩咐,叫她全权处置苏同知之死相关事宜,她自己还巴不得赶紧将此事理清呢,见一见章妈妈也就成了水到渠成之事。
……这之后也不过是两天工夫,那章妈妈便打着出府为老爷太太采买药材的旗号,一路被人领到了一家药材铺子,又在这药材铺子的后院见到了平乐长公主。
章妈妈当时便被吓出一身白毛汗。
她就说那小算盘为何敢于豁出命去也要害她,各种逼迫她出卖孙家老主子呢,敢情小算盘的背后竟是这位长公主!
这也就多亏她够识相,无论如何都没敢跟小算盘撕破脸,否则她定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平乐长公主想要她一条命还不容易!
可是、可是小算盘今日叫她供认的可是苏寅生啊,那苏寅生不正是这位长公主的驸马吗?
那等她按着小算盘教的话,说那苏同知之死也有苏驸马插了一手,这可是当着瘸子说短话啊,长公主为了自己驸马的清白,不是照样得要她的命!
章妈妈便又一次被吓得腰酸腿软,扑通一声便瘫倒在了地上,却也不忘趁势连忙趴下磕头道,老奴给长公主请安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原来以前借着孙氏与平乐做过妯娌,孙大太太也是做过长公主府上座上宾的,章妈妈也曾陪着孙大太太前往过几次,外加上年节间的走礼,多半是章妈妈送到长公主府上去的,两人并不算不相识。
长公主打量罢她便笑了:“原来竟是章妈妈?你我二人既是老相识,又何必行此大礼呢,快起来说话!”
这话也不等落下,长公主心头已将章妈妈在苏老太太面前说过的话信了一大半,毕竟她对章妈妈的身份清楚得很――要说在孙家老宅里,这位妈妈自认是孙大太太第二臂膀,就没人敢认第一。
章妈妈虽是一直趴在地上,却将长公主话语中的笑意听得清楚极了,怎么听都仿佛没有恶意。
她也便突然纳过闷来,想起孙家那位才刚做了鬼的姑奶奶……可是与苏驸马有过奸.情的,连带姑奶奶所出的那位鹏远小少爷,也是苏驸马的种儿。
那也就怪不得平乐长公主要见她,小算盘让她供认的还是苏驸马。
敢情这位公主与驸马早就看似是夫妻,实则却是大仇人了!面前这一位可是皇家公主啊,怎能允许驸马的背叛!
而之前那一次,小算盘叫她去跟苏老太太“自首”,供认的虽是自家大太太,也必是长公主将那驸马被勾引的错处,算到大太太身上一份了吧!
那么自家那位姑奶奶的死,也必是长公主动的手咯?!
章妈妈既是想通了这一点,心头的恐惧也便消散了一大半,就战战兢兢的顺着平乐的叫起起了身,又接过长公主身边丫鬟递来的小杌子坐下,随后便老老实实开了口。
她不但又将那日她与苏老太太说过的话讲了一遍,也将苏驸马在此事中的参与学说了,虽说她一边学说,一边忍不住额头冒冷汗。
说白了这便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等她不按着小算盘的话照做,再没合了长公主想方设法惩治驸马的心意,她还不如竹筒倒豆子,跟长公主谋一条可能的生路。
要是她这番话刚好正中长公主下怀,能帮着长公主除掉几个眼中钉肉中刺,她可是立了大功之人,又怎会保不住性命?
平乐长公主倒是闻言便愣了。
她就说么,那孙氏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那孙大太太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竟敢一家子伙在一起害死了她那位小叔子,难道就不怕她和苏家心生怀疑,继而对孙家翻脸么。
原来这竟是她那位好驸马为了保住名声,这才如此授意,孙家也便不敢不从。
等将来一旦此事被翻出,她那位好驸马也能成为孙家与孙氏的保护伞,叫苏家无法对孙家下手,谁叫对于苏家来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可是她婆婆苏家老太太并没跟她说过,章妈妈头几天还供认过苏驸马啊!
不过长公主立刻就笑了,笑自己的傻――她婆婆可是苏驸马的亲娘,这章妈妈若敢跟她婆婆给苏驸马告状,那不是找死么?
而她虽然也是苏驸马的亲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这样的亲情又算个屁,想来在她那位好驸马心中连个屁都不如。
章妈妈想来也是早就知道这个,在她面前才敢开口。
长公主便在笑过之后又冷了脸,沉声问道章妈妈这话可有什么依据:“你总不能红口白牙供认了几人便叫我当真吧?”
章妈妈顿时被吓的又离开了小杌子,重新扑通一声趴到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老奴可不敢哄骗长公主,此事当年可不是老奴一个人陪着孙大太太办的,知情的还有另外一位。
“他曾在孙氏补品铺子做过掌柜的,给苏同知用的带毒补品便是那家铺子所出。”
“一个半月前那补品铺子沾上人命官司关张后,他便回了孙家老宅当差,如今是前院的账房先生,叫于德海。”
“长公主若是觉得老奴一人之言不可信,不妨再想个法子见见这个于德海,也便知道老奴并不曾撒谎了。”
这于德海正是小算盘在孙家的师傅,也早在几天前被小算盘用那捉黑手的相同方式捉了,与章妈妈正是同病相怜之人。
不同的是这于德海还有一点良心尚存,他既被孙连堂夫妇派出去跟过孙氏,很是替主子们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差事,他心底也便更加鄙视这对主子。
外加上他既在外头见过些许世面,如今又眼瞅着孙家大事频出,他又怎会不知道这是衰败的迹象?
小算盘的要挟与收买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正对了他的心思、给他找了一条新的出路罢了。
因此上章妈妈才不怕长公主再去找于德海问话,左右苏同知之死本就不是编造,更别论两人早就对过说辞了……
只是章妈妈也不曾用心想过,虽说小算盘逼着她与于德海对过说辞,这说辞又为何与当年的真实相差并不远,就仿佛小算盘一直都在无形旁观一样。
其实还不是这位章妈妈既然做过亏心事,便抵死都不愿再回忆一星半点,再叫她忆起自己手上也是沾过人血的。
她也就一直都在骗自己,她的供词全是照着小算盘教的所讲,她只是被逼的。
那么她又哪里猜得到,等她这番话讲出来后,平乐长公主面上的寒意便又冷了几分,连一口银牙也险些咬碎?
那孙家真是该死!竟敢在这样的草菅人命之事上还带着几个奴才参与,这分明就是故意多留下几个把柄给人抓呢!
这也就是她婆婆苏老太太不善此道,这才将差事一股脑儿推给了她,叫她全权处置,又听了她的劝告,并不曾告诉公爹和苏驸马。
否则苏家老宅此时还不早就乱了套,一旦被旁人听了些许风声去,还不得将苏家老宅都连锅端,令苏家被这该死的孙家牵累得干干净净!
她平乐可是苏家宗妇!苏家倒霉了落魄了,她的脸上就很有光彩么?!
平乐也便因此越发将秦家恨得入骨,恨那秦阁老当初将孙家当成棋子下时,下的根本就是一盘极大的棋。
这老匹夫何尝只是利用了孙家,他从打一开始也没打算放过苏家,更没打算放过她。
这样等到孙家倒了,再牵连得苏家也倒了,她一个堂堂长公主再也无处依附,连皇家都得嫌弃她三分,她也就只能带着自己的儿子依靠秦家,替秦家各种筹谋与冲锋陷阵了。
只是别看平乐长公主瞬间便百转千回,脸上的寒意也还是很快收了起来。
她一边笑着叫身边的丫鬟快去将章妈妈扶起来,一边也不忘叮嘱厚赏章妈妈,再将人安安全全送出去。
等到章妈妈捧着药铺特地为她办下的药材离开了,长公主这才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厢房喊道,岩哥儿你出来吧。
120.窗纸
就在前几日定下要借平乐长公主对付苏寅生之计时,庄岩并不是没想过,韩宓也不是没提醒他,此事要不要做得更缜密一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比如他最好别亲自出面去与长公主当面锣对面鼓,一切只借旁人之手与口舌,也免得一旦猜错了长公主的心思,再给自家多添一个对头。
万一那苏寅生与秦阁老再过分,平乐也不在乎呢?
毕竟那苏鹏程是秦阁老的亲孙儿,苏寅生与长公主还有个亲生女儿苏毓,平乐若是为了两个孩子也便宁愿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庄岩既早知道平乐长公主已与皇后娘娘道过心事,还趁机跟娘娘表了态站了队,他便想不如赌一回,赌平乐与皇后娘娘说的都是真心话。
而这真心话也不是为了别人,甚至不是为了长公主自己,而是全为了苏鹏程……
因此上这一次又叫小算盘将章妈妈哄了出来之前,他便亲自去见了见平乐。
他的借口也是明摆着的,那便是孙氏不但用有毒的补品害过苏同知,也害过他未来的岳母何氏,这事儿早就不是秘密。
那么哪怕平乐长公主并不将孙家当成大仇,连带着秦家也更不成为敌人,他也要叫长公主知道,他庄岩从此与孙家、与秦家不死不休。
再换句话说呢,长公主可以不做温靖侯府的同伴,却也不能做那拦路虎。
“长公主真的仅仅以为那孙氏下毒害我岳母,只是为了做我岳父的续弦么?”见到长公主后施罢礼,再将话题切入正事儿,庄岩便如此笑问长公主。
“我却以为那孙氏一旦得了逞,她便要借着我未婚妻子的娘家之便,替孙家、替秦阁老对付我们温靖侯府,继而再对付齐王了!”
“这就像孙氏与苏驸马当年的苟且之事,难道也仅仅是为了苟且么?”
“长公主不如仔细回想回想,在那孙氏……的儿子苏鹏远降生之后这七八年里,您的儿子、我那位程哥又是如何自处的!”
别看苏鹏程向来体弱,却也不是弱得连平时行动都受阻了,至少也不像他亲爹那样,二十几岁便会早亡。
因此上庄岩也没少跟着齐王与苏鹏程有过走动,而那苏鹏程既要叫齐王一声表哥,又比他年纪大,他也就一直都唤对方为“程哥”。
却也就是这一声“程哥”的称呼,令平乐长公主一时有些失神,只因她当年也是这么唤秦子程的……
等她稍稍回过神来,她也便听懂了庄岩话中的含义,那便是孙氏生了苏鹏远后,她儿子苏鹏程在苏家二老面前的地位确实一落千丈。(.)
若不是这孩子还有她这个公主亲娘在,万事都有她撑腰,苏家想必早就将鹏程冷落至死了,毕竟苏家老太爷老太太哪个都知道,程哥儿不过是姓苏罢了。
如果程哥儿再是个糊涂孩子,因着这份冷落便想改变地位,单有母亲的撑腰对他来说远远不够,他也只能去秦家求助不是?
可他到底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秦家手里若捏着他,就算不是什么免死金牌,也能给三皇子夺嫡加上一个筹码,这岂不是正中了秦家老匹夫的诡计!
长公主也便清楚得很,她与程哥儿母子俩多半就是秦家手中两颗棋,秦家示意孙家、叫那孙氏勾引她的驸马,不过是为了叫她们娘儿俩再无依靠,也就只得老老实实投靠秦家。
只可惜秦家老匹夫终归忘了,她平乐可是凤子龙孙天之骄女。
她既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的寻常妇人,她还有皇帝兄长、皇家子侄可以依靠,哪怕苏家全完了,又哪里轮得到秦家摆弄她,或是摆弄她的儿子!
而长公主之所以会顺着庄岩的话这么想,只因庄岩也是才刚从他齐王表兄那厢得知了一个秘辛,那便是这位长公主并不是什么随便之人。
“我这位姑母虽是当时已和秦子程定下亲事,两人又是自幼就互相倾慕的情份,若不是秦家刻意……表弟你当那秦子程敢对我姑母做什么?”
齐王这般冷笑道。
“更何况那秦子程早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虽爱慕我姑母,却一直都闹着要悔婚呢,只怕我姑母跟了他必成寡妇,也不止为此上过一次折子了。”
“就是这么一位谦谦君子,爱我姑母比爱他自己更甚,他会叫我姑母为他未婚有孕?”
再说白了便是平乐长公主早就遭了秦家的算计,只要她肚子里有了秦子程的骨血,秦子程死不死她都可以另嫁,左右她也逃不过秦家的掌心。
庄岩心头也便笃定得很,平乐长公主既是当事人,当年也必然早就知道秦家是如何算计她的。
只不过她既然爱慕秦子程,就算两人不成夫妻,她也情愿中一中秦家的计谋,若能就此为他留一脉骨血也是好的。
可这顺水推舟却不代表她情愿被秦家算计到老不是么?也不代表她愿意叫苏鹏程与她一起被秦家算计不是么?
因此上庄岩这次来见平乐长公主,也便毫不迟疑的戳穿了秦阁老,更不用他如何添油加醋,秦阁老的恶意已是昭然若揭。
平乐长公主也果然不需要庄岩再多说什么,便将面见章妈妈的事儿定了下来――她与秦家的恩怨本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若是没人捅它,它再单薄也不会破;可如今它既然破了,那就索性破到底。
甚至只要她愿意,那章妈妈她都可以不见,她照样能叫苏寅生死无葬身之地,再转手去惩治秦家也不迟。
而她之所以愿意见见章妈妈,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娘家一个交代罢了――她可不是仗着皇家长公主身份便随意草菅人命的主儿,杀的还是自己的驸马。
即便如此,等平乐将庄岩从身后的厢房喊出来后,她也不忘笑问他道,想必你也听见了那章妈妈的话:“……听着可有些熟悉?”言之意下便是这些话全是庄岩授意。
她是已将大侄子齐王当做了将来的依靠不假,也算是替自己的儿子苏鹏程找棵大树了。
毕竟她的母后已经故去五年多了,她的兄长皇帝如今也已四十有五――皇帝若要立储,齐王这个嫡长天生就比旁人多了几分把握。
更别论齐王待程哥儿一直都不错,倒是礼王对上程哥儿……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轻蔑来,就可见其人心性既不值得依靠,更不值得信任。
可是她的心甘情愿与被人胁迫到底是两回事不是么?
庄岩却是万万不能承认这个的,闻言便连连笑着摇头,直道在长公主还没见到章妈妈之前,小侄哪里敢私下见她。
“那章妈妈是被小侄的人抓了不干净的手脚不假,这才逼迫着她不得不将她那主家的罪过出首了。”
“可小侄既是早就知晓孙家的下作,又何苦再做那画蛇添足之事?”
孙家与苏驸马究竟做过些什么,这些人手上究竟沾染过多少人命,他所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就这已是足够石破天惊,用得着他再给对方添加罪状么?
他还不是看在长公主给皇后娘娘送了投名状的份儿上,外加苏鹏程也不是外人,两人这些年也颇有些交情在,他这才不忍心叫这母子俩蒙在鼓里!
平乐长公主听得庄岩又提起苏鹏程,再想起自己这儿子也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夸赞过庄岩,她的心顿时柔软了几分。
她连自己的名声都可以不要,如今连自己的驸马她都想要痛下杀手了,她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样为了程哥儿。
“说来也是……这些年要不是你和你齐王表兄一直都与程哥儿有走动,那孩子必会再寂寞几分。”长公主轻声笑道。
“既如此我便替程哥儿谢谢你咯?”
其实长公主又何止要因为此事谢过庄岩,捎带手更在心底念齐王一个好。
她还要谢谢这对表兄弟替她的程哥儿牵桥搭线呢,也许等过了端午节,程哥儿与镇北侯府上大小姐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倒是韩宓转天又听得庄岩提起苏鹏程与段思羽的亲事,她不由陡然一惊。
头些天齐王府上设宴时,段思羽一家女眷倒是也去了,听说苏鹏程也去陪着齐王和庄岩等人坐了一会儿。
可她怎么没注意到段思羽何时与苏鹏程见了一面?
要知道段思羽前一世嫁的可不是苏鹏程,苏鹏程的妻子是段思羽的堂妹段若羽!
前世平乐长公主倒真是替苏鹏程求娶过段思羽,后来不知为何却换了人选,段思羽在事后又不止一次笑话过苏鹏程是个病秧子呢……
那若是今世这门亲事还是与前世一样起了波折,最终还是令长公主不得不将求娶之人换成段若羽,庄岩与齐王搭的这条红线岂不反而惹恼了长公主,比如埋怨他们识人不清乱搭桥?
她便小心翼翼对庄岩提议道,既是这门亲事还没开始正式议亲,岩哥哥不如缓一缓再提吧。
“万一这中间起了什么波折,最终却没成,思羽姐姐必得怨你毁她声誉,甚至迁怒媛姐姐呢。”
庄岩顿时笑了,直道宓妹妹提醒得对,好在我除了对你说过这么一句半句的,对旁人也从未提过。
“……只不过我瞧着那两人在齐王表兄的藏书阁里聊得投机,全将旁人都当成了摆设,连段世子的频频清嗓子也听不见,这门亲事想来也是有七成把握了。”
韩宓这才有些明白了,想来当年段思羽是没和苏鹏程有过真正交集,也就真将他当成了个病秧子,哪怕他是长公主的长子,她也不愿意为他付出终生。
而现如今两人却在齐王的藏书阁里碰过面了,还聊得那般投机,必是志向兴趣都投了脾气。
那也就怪不得平乐长公主已是打算过几日便叫人前往镇北侯府提亲了。
这还真是好得很呢!
要知道那苏鹏程前世都不曾做过秦家什么棋子,最爱的不是闭门读书,便是去郊外庄子上赏花弄月;段思羽后来那位夫君却是个纨绔子弟,否则她也不会闲得总往娘家琐事里插手。
那么今生若是能叫这两人重新配成一对儿,这又何止是成就一桩好姻缘?
这不是更叫秦阁老彻底丢了苏鹏程这颗棋子,还令他多了一个平乐长公主死对头!
121.赔礼
只是别看韩宓颇为庄岩带给她的消息高兴,回家的路上还忍不住微笑不停,等她到了家之后,却发现自家后宅竟是人齐得很,不但她祖母韩老太太守在她娘身边,连她父亲韩云枫也在正房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众人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儿,看起来又分明是出了什么大事,这才聚在一起等她回来呢,。
她就连忙抛开心头那点兴奋劲儿,将求助的眼神投向王妈妈与薄荷,只盼着这两人别管是谁,赶紧给她透露一句半句,也好尽早叫她知晓她父母和祖母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那孙连堂前几日已是被人弹劾了,万一孙家已知晓这是她二舅舅的手笔,便又新生了一计对付韩家,此时才令自家如临大敌呢?
好在这时她便听见她娘已是笑出了声,又连声招呼她快别打眼色了。
“还不是你派去山东老家的人回来了,又着急给你报信儿,却被你父亲在垂花门上碰个正着?”
这笑声也便令韩宓瞬间明白过来,虽说栓柱回来了,还被她父亲“抓住”了,她这三位长辈却都没有怪她的意思。
她也便不失规矩上前给老太太问了安,又给父母施了礼,这才颇为羞涩的笑道,要不是栓柱一直没回来,我也不会刻意瞒着祖母和爹娘。
“宓姐儿一天没得到老家带回来的准确消息,便一天不能与长辈表功不是?”
说起来这话还是她跟庄岩学来的,他不就总是怕表功表早了,也便总拿着这样的话当说辞?
这之后韩宓便更进一步知晓,她叫人给韩氏族长带去的信果然将那老东西唬住了。
那老头子既怕韩云枫被人捉了莫名其妙的把柄,自此真叫韩氏一族再无依靠,莫说韩宓只是跟他要那两位姑娘的卖身契,就是这两人,他也不敢再往京里韩家送了。
不但如此,那老头子还特地叫栓柱给韩云枫捎了一封信来,信中很是诚恳的说道,既是何氏再次有孕,韩云枫夫妇也还年轻,哪里就需要早早为子嗣着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那嫡庶不分、以庶充嫡可都是乱家的根本,他可不希望族中如今最有出息的韩云枫为了这点小事自毁长城。
其实韩宓明白得很,她那封信的言辞并没有多么犀利,更不曾做那极尽恐吓威慑之事,反而只是软软的央求,那要送来给她父亲做妾的姑娘不是不能来,但一定要带着卖身契一起来。
可谁叫这一次是庄岩的人陪着栓柱一起去的登州老家?这一路上还不停的叮嘱沿途驿站,各种为韩家这点小事大开通路?
登州的韩氏一族如今虽然仅仅有韩云枫一人在朝为官,到底是当地有名的乡绅大家族,在那厢也是经营上百年的大姓氏了。
待族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又知晓韩宓已被温靖侯府定为世子的未婚妻,若还敢继续随心所欲、继续以为韩云枫这个小房头好欺负,那才真见鬼了!
因此上韩宓才不问族长与族老们妥协的真正缘故,只要他们愿意妥协,不再胡乱往自家伸手,不是逼着她父亲纳妾开枝散叶,就是逼着她爹娘过继子嗣便够了。
韩老太太亦是点头笑道,正是宓姐儿说的这个理儿。
“说起来宓姐儿她爹离开老家已是十几年了,如今又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却还能如此敬着那群老东西,便已是他们的福气了。”
等老太太说罢这话,也不忘招呼韩云枫道,还不快谢谢你闺女,再谢谢你媳妇将你闺女教养的好。
“……虽说叫你这个当爹的转头去谢宓姐儿一个晚辈,未免失了体统。”
“可这一次要不是宓姐儿硬气,还求了岩哥儿的人替你往老家跑腿儿,你当你躲得过那群老家伙的算计?”
想当年那群老家伙眼热自家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他们家里却没这样的好苗子,便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明里暗中给自家下过不少绊子呢。
要不是她那时还未老眼昏花,也便将一切看得明白,越发将这个大儿子看得紧了,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早就变成了废材料!
现如今虽说自家儿子早就当了官,可这当官的不更叫人嫉妒?
因此上若叫老太太说呢,只要不将那群老东西狠狠吓唬一回,那些个老东西一天没死干净,就一天也停不住往大儿子这厢伸手。
她也便又趁着这个机会敲打起他来,省得他连自家嫡亲的媳妇闺女就该捧着疼着这点小道理都不懂――这个家要是没有这娘儿俩打理着,想必早就散了。
韩云枫闻言难免红了脸,只因他也想起他头几个月醉酒收用了丁香那一次,便是他一个老家的族兄来京城办事、却在当晚故意灌醉了他……还不停的用言语挤兑他,笑他怕媳妇,这才在膝下这般空虚之际,也不敢纳上半个妾。
他那族兄分明是早就瞧出丁香用心不良,打着前去服侍的旗号在酒桌边转了好几回,这才顺势帮着丁香挖了个坑给他跳!
要不然他这一次又怎会在兄弟媳妇连氏回老家时,就将丁香也一路送回去了?
他就是要叫他那位族兄瞧瞧,对方给他挖的陷阱虽然令他上过当,如今他也明白过来了!
也就是在这些不经意的回想间,韩云枫抬眼就瞧见妻子温和的笑容,和她那双正在轻抚他母亲肩膀、好叫老人家不要生气的手。
他顿时又想起大舅兄曾经与他说过的话,还有庄岩与他在东书房那次详谈。
“你当一个个的都将秋娘蒙在鼓里,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不哭不闹,只字不提,是她用宽容隐忍保住了你们韩家,也保住了你的仕途!”何凤亭这般道。
“还请表姨夫回顾回顾曾经发生过的事,再想想我表姨母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若您依旧无视她的这些付出,甚至将这付出当做理所应当,我庄岩即使只是个小辈,也决不答应。”这是庄岩的话。
韩云枫也便强忍着羞臊,就欲抱拳给韩宓和他媳妇作个揖,只是也不好意思站起来罢了。
他这架势顿时吓得韩宓匆匆往旁边一跳,等她躲过了这一揖,再扶住想要站起来给她父亲还礼的娘,这才忍不住笑着佯嗔起来,父亲也真是的。
“祖母既然也说给我道谢是有些失了体统,您说句话夸赞我做得对,顶多再夸夸我这几个月当家当得好,权当做道谢也就是了,给我抱拳作揖算哪一出儿?”
而这话既是这么说了,也是她已从他脸上看了出来,她这位好父亲看起来还真像迷途知返了。
再说就算他只是更在意自己的仕途,这才不想在女色等小事上授人把柄,今日也便与祖母和母亲一起夸了她,却不是真正觉得对不住她娘,这也没关系。
这就与老家族中那群老家伙一样,谁都不用真正知错就改,只要被威慑得不敢再擅动,擅动便要等她剁爪子,便已足够!
……时间眨眼便到了平乐长公主那芍药宴的正日子。
韩宓一大早才睁开眼,便将后宅的中馈一总吩咐了下去,随后才开始梳妆打扮,以备等到辰时中出发前往公主府。
等她梳洗好了再来到正房,打算陪着她祖母与她娘一起用早膳,在正院门前就听说二舅太太与二表小姐来了,而这母女俩也是要往长公主府上赴宴的。
“二舅太太本也不知道大姑娘亦是得了公主府上的请柬,便想着若能带大姑娘同去,想来公主府上也不会拦着不许进,这才早早的来了咱们家,说是也好叫大姑娘有时间准备。”
王妈妈站在院门外笑着悄声告诉韩宓道。
韩宓难免轻笑起来,既笑二舅母有心了,又笑这说不准也是她二舅舅对二舅母的授意。
她二舅舅是才刚到京城不过十几天不假,这十几天却已是快马加鞭的做了很多事,其中既有撺掇言官群起弹劾孙连堂,也不忘抽出几个空闲对庄岩面授机密。
因此上庄岩这些天才长进的如此之快,快得令韩宓已是似乎瞧见当年那个二十几岁的他了。
否则她完全不敢想象,庄岩竟敢直接面见平乐长公主,又直截了当的揭穿秦阁老那些诡计,胆子大得令她咋舌。
这般等得韩宓进了正房,再与她二舅母和表妹何曦见过礼,她也便真从她二舅母口中听说,果然是二舅舅撺掇二舅母来的。
“你二舅舅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平乐长公主今日芍药宴的正宾竟是那位孙大太太与孙家几个姑娘,可不是就早早将我们娘儿俩打发出门了?”
何二太太管氏虽是南方人,却是说得一口颇为标准的京片子,又不忘将那“正宾”二字咬得极清楚,怎么听怎么都是对孙家的嘲笑与幸灾乐祸,这话顿时惹得何氏又是一番轻笑。
原来前几日那老家回来的消息既然也没瞒着何氏,不但没叫她低迷不快活,相反还令她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人也越见精神。
韩宓也就打定了主意,几天前便跟王妈妈和芳姑姑等人交代说,今后可以叫她娘多多参与家里的事儿了,至少有很多事再不用刻意瞒着她娘。
她娘这一胎可没用什么有毒的补品,胎相也是极好的!那丁香不但再生不下庶长子,还已经被送走了,孙氏也早死了!
而她父亲亦是日渐一日有了悔改的迹象,不仅每日早早下衙,回了家后便到后宅陪着何氏说话儿,连带着那西小院里的若蘅也被冷落了一个多月了!
那她又何必再将她娘当成个初生婴儿般呵护着?
长此以往下去,这岂不是将她娘越养越娇嫩,越来越经不得风雨,将来又该怎么带弟弟?
尤其是等她出嫁之后,这个后宅难不成都指望她那日渐老迈的祖母?
122.催命
如今她二舅母这番话也便正中韩宓下怀,她就顺势将孙家与敬王府上的“渊源”讲了,完全没避讳她娘也在。
譬如那孙三姑娘孙雅静是怎么从齐王侧妃人选变成敬王侧妃人选的,又是怎么与孙四姑娘一起沦落为侍妾的。
“想来平乐长公主今日也是为了恭喜孙家,这才将孙大太太与孙家几位姑娘列为正宾吧。”
韩宓故意将“恭喜”二字也加重了语气,与她二舅母方才的口气一模一样,说起来也都不过是为了换她娘开心一笑罢了。
谁知未等她话音落下,不但没瞧见何氏因着孙家这等下场乐开怀,反而还换来了她娘一记白眼儿。
原来众人身边还有一位刚满十岁的何二姑娘何曦呢,也就是韩宓二舅舅家的表妹――韩宓确实不该叫她听到这些“混账话”,那侍妾啊、沦落啊,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曦姐儿是比宓姐儿还小两岁不假,说起来还是个孩子呢。”
听得何氏轻叱韩宓不许当着表妹的面前胡说八道后,管氏连忙阻止小姑埋怨外甥女。
“可这不也能叫这孩子多长些心计,以免将来比那些孙家姑娘还傻?宓姐儿这分明是一番好心呢。”
何曦听得她娘这么一说,亦是很机灵的笑着点头帮表姐分辨起来,连声道姑母可别生表姐的气。
“那孙家两位姑娘自己不自重,难道表姐一个字不说,她们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这事儿就连表姐一个小姑娘家都听说了,想必满京城也都传遍了呢,姑母再不许表姐说,曦姐儿照样能从别处听到,还不是一样的道理么。”
何氏顿时笑起来,敢情她几年没见曦姐儿,这侄女儿已是长了大本事,虽是年纪不大,却已是个明白人儿。[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管氏亦是与小姑何氏一起笑起来,等二人笑罢之后,管氏却也不忘轻轻点了点何曦的额头,直道等到了长公主府上,你可万万不要这般牙尖嘴利了。
“你既知道很多事哪怕自家人不提,外人也会提,你便得学会多听多看少说话,可记住了?”
这一番来言去语被何氏听在耳朵里,难免令她心头生出一番叹息――她二嫂竟然这么早便舍得叫曦姐儿开始历练?而她在宓姐儿十来岁时,为何却从没敢教过这个?
这也就多亏宓姐儿自己好学,不但在汀兰馆学了不少能耐,前几个月还主动替她担了后宅家务,否则岂不被她这个亲娘耽误了!
……韩宓却是顾不得她娘此时怎么想了,只因既是连她二舅母都得了长公主府上的请柬,她二舅舅又不忘撺掇二舅母带她同去,今日那芍药宴的场面必会比她想象的更好看。
要知道长公主早些天还没尽信章妈妈的话,一直都在派人详查呢。
可等长公主见了庄岩后,便立刻将孙家女眷列为芍药宴的正宾,还叫她二舅舅得知了消息,这不就是要对孙家动手的迹象?
再说就在庄岩面见平乐长公主时,长公主已是又一次表明过她的站位了。
这般算来苏寅生显然已是没了好下场,那秦家更是已被长公主当成了仇人,这一切都不免令韩宓的斗志越发昂扬起来。
等她陪着她娘用罢早膳后,便连忙与她娘等人征询起意见来,若今日的场合真有大戏看,她这身装束是不是清淡了些。
何氏闻言便又抬眼打量起女儿来,几眼过后不由笑道,这装束的确清淡了些:“就算你不想与那开得正艳的芍药花抢风头儿,你和你二舅母不都说了,长公主今日要祝贺孙家么?”
“那你着实不如再穿得喜庆些,孙家人将你的打扮看在眼里,心里也能高兴几分。”
韩宓登时就笑了,笑她娘终于也能气色平和的提起孙家来,更甚至也一起开起了孙家的玩笑。
她就立刻与她二舅母告了少陪,说是这便回到她的房里去,也好将水粉色的上裳换成水红色,再在头上多添几样头面装饰。
要知道她今日或许就能旁观孙大太太的彻底毁灭呢!那可不就该打扮得喜庆些,好好送孙大太太上路!
等韩宓与她二舅母以及曦表妹到了公主府后,没片刻间庄家女眷也来了,两处人马汇合到一处互相见过礼后,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庄家姐妹俩竟也像是与韩宓商量好了一样,两人也穿了与她一色的水红衣裳。
待瞧见这姐妹三人站在一处,宛若嫡亲的姐妹花,袁氏与二夫人早已笑弯了眉眼,其中既有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也颇有为岩哥儿高兴的意思。
瞧瞧岩哥儿这小媳妇这个聪明劲儿!这宓姐儿分明是事先也没得到话儿,穿着打扮却像与自家通过气儿一样,怎么看怎么都该是自家媳妇不是么!
却也就是在庄家姐妹与韩宓这般打扮的衬托下,外加上三人身边还有个一身大红的曦姐儿,等孙家一众女眷到了后,越发被这几个娇花一样的小姑娘衬托得苍白无力。
要知道那孙大太太本就是大病初愈,强撑着身体的虚弱前来做客的,如今却被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夹在中间,可不是越发显得脸色难看?
而那孙三姑娘与那孙四姑娘,既是早些天便已签了敬王府的卖身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个侍妾的命去,两人又哪里还敢做娇艳打扮?
因此上若不是这一次由平乐长公主出头办这芍药宴,这长公主的名头已是压死人,这孙家女眷还真未必会赴约。
只不过韩宓也明白,孙大太太既然不知道章妈妈暗地里做过些什么,也便不知道孙家早被章妈妈卖得一干二净,心头说不准也还带着几丝侥幸。
譬如等孙大太太强撑病体来到今日的芍药宴上,若能得到机会多跟平乐长公主哀求哀求,万一长公主能救孙家脱离苦海呢?
殊不知平乐长公主送往孙家的芍药宴请柬却不是什么救命仙丹,反而是急急如律令的催命符!
韩宓既是心头有数,接下来的时间也便不再多往孙家众人那厢看一眼,连带着宴前的赏花路上,也将庄家姐妹和何曦看得紧紧的,以免不知长公主何时动手,再叫自家人沾惹上不该沾的事。
谁知也就是韩宓一行人离着孙雅静等人越来越远之际,段家女眷也来了,得知众人已是出来赏花,段思羽便带头一路追了过来。
韩宓便在听见呼唤时回了头,却突然在段思羽的身边发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庞,心头立时咯噔一沉。
这、这一身绿色衣衫的女子不正是段思羽那位姨表姐,也就是前一世给庄媛的夫君段飞羽做了妾的那个崔蕊?
这又是怎么一回话儿说的?在她的记忆里,段家这位表姑娘在前世可不曾出现得这么早啊!
可韩宓再如何知道这个崔蕊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能叫自己当即露出声色不是?这一世的她过去可没见过崔蕊……
她就迅速掩饰好那一点点惊讶,笑着与庄媛等人一起原路折返,朝段思羽姐妹几人迎了上去。
随后众人也便得知,原来段思羽的这位姨表姐是来给镇北侯府送端午节礼的,捎带手再为她久病的父亲寻一寻名医,昨日傍晚刚到京城。
韩宓就忍不住轻笑起来,继而笑问段思羽道,这位表姐可与思羽姐姐那位崔表哥是一家。
“去年这个时候崔表哥来送节礼时,还给我们汀兰馆的同窗都带了小礼物,却因他走得匆忙,我们连一声道谢都没来得及。”
“若是这一次崔表哥也来了,思羽姐姐可别忘记替我们谢谢他。”
原来既听说这崔蕊是来送节礼外带求医问药的,韩宓也便想起当年这时来得还是崔蕊的长兄,却不知这一次为何生了变化。
她这才速速生了一计,用此话试探起段思羽来。
这时她便听得段思羽笑道,宓姐儿真是好记性:“若不是你提醒,连我都差点忘了我表兄去年来时,曾给我们带过一大匣子武陵夹纱扇。”
“我这位表姐正是那位表兄的亲妹妹呢,可惜这次我表兄因着家里事情太忙脱不开身,便只好叫我表嫂带着表姐前来京城了。”
只是别看段思羽话是这么说,韩宓却是清清楚楚从她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些许恼怒与厌恶,连带着她一直挽着崔蕊手肘的手,也在同时松开了。
韩宓先是有些不解,还以为是自己的哪句话惹恼了段思羽。
可她随即就想起庄岩跟她说过,说是等过了端午节,苏鹏程与段思羽的亲事也许就快定下了。
难道、难道这崔家的耳目已是灵敏到了如此程度,这家人虽不住在京城,却还是早早就得知了段思羽的亲事,又听说长公主的儿子苏鹏程向来体弱,这才将崔蕊打发了来?
若真是如此,这崔家根本就是想叫崔蕊从段思羽的亲事上截个胡吧!
那也怪不得她这一句看似不相关的话,就已是成功挑起了段思羽对崔蕊的不满!而她韩宓想要的也正是这个结果!
123.同类
这之后也不过是一刻左右的工夫,韩宓的怀疑果然得到了印证――此时众人已是赏花赏得累了,刚刚寻了凉亭坐下,打算歇息片刻再继续看花去。.
段思羽便在韩宓说起要去更衣时,连声道她与宓姐儿同去。
待两人分头从净房出来后,段思羽就轻轻拉住她的手站下了,显然有话要说:“宓姐儿你方才既问出那话来,可是看出了什么蹊跷?”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崔表姐来得奇怪,这世上就没有打发没出阁的女孩儿家出远门送节礼的道理,这才问我崔家表兄有没有一同跟来?”
却也不等韩宓点头应是,段思羽便嘲讽的笑了。
“我猜你虽然也觉得以她一个女孩儿家,却敢跟着我表嫂一起来了京城,一路上并没有妥帖的兄弟照应,必是有哪里不对,却也想不到我那位姨母的心思呢。”
韩宓这才知道,段思羽那位姨母虽是嫁离了京城,却在京城很有几家赚钱的铺子,崔家也便与京城的镇北侯府一直都没断了联系走动。
而这几家铺子本就是靠得镇北侯府段家的脸面,这才经营得越发如火如荼,论说崔家便很该感激镇北侯府,并不该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可那位崔家太太,也就是段思羽的姨母……却一直都不忿自己为何嫁了个商人,妹妹却嫁了镇北侯,也便更想借助女儿崔蕊的姻缘,重新杀回京城来。
譬如这一次,那位崔太太便是从京城掌柜的口中得知,段思羽就要与平乐长公主的独子苏鹏程定亲了。
这位崔太太也便立刻改了主意,转而将本该来送节礼的长子留在了家中,却将崔蕊与长媳单独打发到了京城来。
韩宓听罢这些悄悄话顿时惊讶满脸。
“思羽姐姐的意思是……那崔家既没有凭借自家实力为你蕊表姐谋一个高门姻缘的本事,便黑心肝的打上了你和若羽姐妹几个的算盘?
“敢情那崔家在京城的铺子本就不只是为了赚钱,还为了时刻替崔太太盯着你们府上动静的?如今听说思羽姐姐的亲事可能要定下……便想叫齐表姐给你做陪滕?”
那崔蕊不是什么好人不假,可……可她当年不是总自诩她与段飞羽青梅竹马么?怎么现如今却不是巴着段飞羽不放,而是改为祸害段思羽了?!
不过韩宓既不是当年那个傻姑娘了,她又如何不知道,那所谓的青梅竹马真的仅仅是个说辞而已,是崔家母女为了满足私欲的一步谋划罢了。[]
而她眼下既装出这副惊讶样子,也不过是为了继续激起段思羽的所有不快与不满,也好彻底掐断崔蕊所有可能攀附高枝的路。
那崔蕊是还没来得及打庄媛未婚夫君的算盘,按说韩宓也不该这般如临大敌。
可谁叫段思羽就快成为苏鹏程的未婚妻,而这一步也是庄岩与齐王苦心经营之道,哪里容得崔蕊横插这么一杠子!
谁知这时她便又听得段思羽一声冷笑:“宓姐儿你还真是天真呢!做陪滕?你瞧着我那位蕊表姐的模样儿,是个甘愿给我做陪滕的人么?”
韩宓不由得惊呼出声,好在她为了不显得太夸张,又很怕招惹了旁人过来,这惊呼声也不过是段思羽才听得清楚罢了。
“她、她连陪滕都不屑做,难不成还想抢了思羽姐姐的未婚夫,改由她做正妻?这不是成了与那死鬼孙寡妇一样的人了!”
“她可不是就想做正妻么?”段思羽继续冷笑。
“你可知道她从打昨晚到了我家后,便打着和我促膝夜谈、全是为我好的旗号,从头到尾全是在说……说他身体不好,又替我哀叹我怎么就没个庶出姐妹?”
“她这根本就是想叫我知难而退,甚至耍一耍镇北侯府大小姐的刁蛮,抵死不答应这门亲事,然后再便宜了她呢!”
原来那崔家也真以为苏鹏程的身体实在糟透了,这才自以为是的认为,平乐长公主只要能给独子娶到媳妇,也便毫不在乎这个儿媳妇的出身了。
那么如果段思羽执意不嫁苏鹏程这个病秧子,崔蕊当然还是很有机会的……
可惜段思羽的母亲镇北侯夫人早几日便已见过为苏鹏程治病的太医,太医既得了长公主的叮嘱,也不忘将这些年的医案都带给镇北侯夫人看过。
段思羽当然也就对自己的这门亲事再没了一点顾虑――谁叫她既与苏鹏程谈得来,又得知他的病已好了八成,等他过了弱冠,便再与正常人无异。
也正是心头又想起苏鹏程,段思羽的冷笑此时已是变成了些许羞涩,却也不忘敛衽给韩宓施了个谢礼。
“若不是你提起了孙寡妇,我都差点忘了我跟你一起来净房的目的,其实我还真不是为了跟你诉苦,而是要谢谢你呢。”
“你方才不是说,我那位蕊表姐打的主意与那孙寡妇差不多,她们都是同类么?”
“说起来这也多亏你头些天并没将那孙寡妇的事全瞒着我,也便叫我学到了不少本事。”
“要不然这一次我也许就被我那好表姐骗了去,再将……大好姻缘便宜了别人都不自知呢。”
韩宓连忙扶住段思羽,直道思羽姐姐多礼了:“以我们这些年来的同窗之情,加上将来越来……越亲密的关系,又何苦说两家话。”
两人就此相视一笑,段思羽笑得是汀兰馆从学多年,如今才算真正与同窗们成了好友,韩宓笑得却是,她不但已在无形中替庄媛解决了一大难题,同时也解了很怕段思羽不愿意嫁给苏鹏程的忧虑。
韩宓以前是对段思羽不大了解不假,可事已至此,她突然就领悟了,当年的段思羽为何与她们都不交心。
别看这姑娘出身镇北侯府,却偏偏最是见不得柴米油盐、庶务中馈的主儿呢,可不就看不惯她与庄家姐妹的做派,那一副只等将来嫁了人、再好好做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那也就怪不得段思羽与她们不交心,却能与苏鹏程聊得来了。
那苏鹏程因着体弱,读书作画、对月弹琴便是他最常做的事儿,又是怎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了得?
而这平乐长公主府既是公主府,也便越发不缺使唤下人,那下人们还个个儿都是宫奴出身,再不然也是宫奴繁衍的家生子,论能干、论忠心可比勋贵之家的奴才还强出几分,段思羽若能嫁进来,也便再不用为中馈烦忧呢。
更别论长公主如今不过三十几岁,这当家主母的大权总不至于早早就交到儿媳妇手里,苏鹏程又没有兄弟,他的妻子也不用怕深陷妯娌明争暗斗之中。
那么等段思羽做了苏鹏程的妻子后,小两口儿只需结伴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便够了,明摆着这么一门再合适不过的亲事,段思羽不动心那才是见了鬼。
至于前世此时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才叫苏鹏程娶了段思羽的堂妹,只要眼下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韩宓才不想深究呢!
……两人也便各自怀揣着各自的欢快心思,一路挽着手离开净房门口,一路回了方才小坐的凉亭。
却也不等两人迈进凉亭重新坐下,便听得不远处的另一座凉亭里喧闹了起来。
众人纷纷扭头望过去时,就远远瞧见有个妇人拼命的挥舞着胳膊跑了出来,发髻也早已散乱得如同疯婆子,身边三五个仆妇也按不住她,更无法阻止她大喊大叫。
“这里可是长公主府!是光天化日!管你们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还不快快退去!”
“苏辰生你个死鬼,你给我滚远些!害死你的可不是我,是你媳妇孙玉容,你凭什么隔三差五便来找我的麻烦!”
“当初可是孙玉容亲手给你下的药,我不过是看在她是我们老爷亲侄女儿的份上,给了她个药方子罢了,我又没对你动手!”
韩宓将那疯婆子的喊叫听到这里时,顿时险些笑出声来。
敢情那疯婆子竟是孙大太太?
而长公主请来孙家女眷参加芍药宴的目的……便是早已打算好,先略施小计叫这孙大太太突然当众疯了,再当众将苏同知之死的真相喊出来?
那么章妈妈前几日去药铺见过平乐长公主,过后又从药铺带回孙家的药材里,肯定是有蹊跷的咯?
哪怕那些药材里并没有真正的毒,任什么样的名医也看不出毛病来,等到了公主府后,孙大太太再喝了公主府的茶或是吃了什么果子,“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
韩宓难免一边在心头给长公主竖了竖大拇指,一边也不忘继续立起耳朵听着孙大太太的叫喊,只因孙大太太这些话还远远不够,至少还没将孙连堂牵扯进来。
谁知这时的孙大太太就好像真听到了韩宓的期盼一样,她跑着跑着突然腿一软,旋即就跌坐在了地上。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下跌坐,令孙大太太腿疼得要命,又因此想起了家中的断腿老爷,她就忍不住哀哀地哭起来。
“我说侄儿女婿啊,我、我知道你的死是我和你大伯父夫妇对不住你了,要不你这几日也犯意不上不分白天黑夜都来找我索命。”
“可你既然已经拿走了你大伯父一条好腿,这还不够么?你为何还要缠着我不放呢?”
“你若真想报仇,你那媳妇孙玉容已经死了,也算是我们孙家给你偿命了不是?”
“如果你觉得这还不算一命偿一命,你便去找你大伯父一个人不行么,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给孙玉容的药方子明明是你大伯父跟秦阁老夫人求来的,可不是我求的呀!”
124.添花
韩宓的笑容难免越发茂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只因她也没想到,这疯了的孙大太太不但将孙连堂招供了出来,还将秦阁老夫人也牵连进来,这还真如她临出门前所想,今日这芍药宴真是一场很好看的大戏。
如果在这之前,平乐长公主心头还对秦家存有一丝侥幸,譬如以为秦家看在苏鹏程的身世面上,也会将长公主捧着敬着,如今听了孙大太太这一番“疯话”,也该明白秦家的打算了不是?
只是韩宓也明白,既有孙大太太方才那些话做证据……不管是长公主还是苏家,想办孙家已经足够。
可若再继续叫那孙大太太胡说八道下去,莫说连驸马苏寅生也逃不脱,甚至连苏鹏程的真正身世也会暴露啊!
这对平乐长公主来说可不算好事儿了,她一定不愿意见到这接下来的一幕。
谁叫那苏寅生还是名正言顺的驸马,长公主也便不想明面里与苏寅生撕破脸――很多手段只有暗地里用起来,才算得上真正的利刃。
再说长公主更不会愿意叫苏鹏程的真正身世暴露,继而影响儿子与段家的亲事不是?
韩宓也便速速收回目光,不再往孙大太太那边瞧一眼,又喊着庄媛等人也都摆正身子端坐好。
既是孙大太太已经交待足够多了,为了防备这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想必那几个仆妇马上就该使出真本事制服这疯婆子了。
她们几个可全都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呢,哪有见了事儿便想蹦着高瞧热闹的道理?
如今这闹剧既然马上就该落幕,她们还是尽早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喝茶赏花是正理儿!
却也正是众人端坐好没有一息功夫,那孙大太太果然已被公主府的仆妇们彻底按住了,连带着嘴也被堵得死死的,再也喊不出一个字来,这芍药花圃中突然便重回无比的安静。
段思羽的堂妹段若羽便惊讶的咦了一声:“宓姐儿怎么好像知道那个疯婆子马上就要被制服了一样?”
“要不为何宓姐儿才叫我们端坐好,那疯婆子就被堵了嘴?”
韩宓闻言不免在心头冷笑了一声。
眼下既是段思羽与苏鹏程的亲事不会再轻易出问题,她都不打算追究当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了,谁知道这段若羽反而不罢休了,又一次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呢,瞬间就叫她知道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儿!
她就似笑非笑的看向段若羽:“若羽姐姐这心思转得还真快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明明不过就是个巧合而已,我这边才觉得姐妹们歪着脖子张望不好看,想来孙大太太那边也恰巧闹累了,怎么却令你想了这么多?”
“难不成是若羽姐姐早就听说了那孙氏孙玉容与我们韩家的恩怨,这才以为我定是知道孙大太太为何疯了?”
“其实若叫我说呢,不管她疯了也罢病死了也好,还不全是因为这一家没安好心,不该是自己的也想强取豪夺,这才得了该有的报应!”
韩宓当然不会给这位段二姑娘段若羽留什么客气。
且不论这段若羽本就是镇北侯府庶二房的姑娘,与段思羽并没什么姐妹情,庄媛将来也不用真将段若羽当成亲小姑子敬着,并不用韩宓瞧在谁的面子上口下留情。
单说当年那门亲事最终能落到段若羽头上,这段若羽今日又当着她的面前暴露了本性,韩宓便已经知道,这段若羽定与那崔蕊都是一样的贱人,旁的真本事一样没有,抢人夫君倒是一门儿灵!
她这番话也就难免将段若羽堵得又羞又臊,想要立刻牙尖嘴利的回她一句半句吧,却苦于她只擅长扇阴风点鬼火,却偏偏不会韩宓这么明刀明枪的交锋。
段思羽此时也好像从韩宓的话中又听出了些许意味,便抬头剜了自己的堂妹一眼又一眼,这才淡淡的笑道,若羽你今儿既是陪我一起来了,你便该记住我之前告诫你的话,你来是可以来,却不能替我惹是生非。
“宓姐儿可是一派好心,这才提醒我们该听的听,该看的看,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便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闺阁女孩儿便该有个端庄样子。”
“为何到了你这厢却不但不领情,还巴不得再多挑出些事端来才好?”
段思羽是不耐烦勾心斗角不假,也便连带着以后嫁了人也不想被中馈庶务缠身,这才明明从去年便开始议亲,却不是这个不合心意,便是那个叫她瞧不上,一直等到现如今,这才终于等来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苏鹏程。
可这也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不是么?
宓姐儿之前便已是清清楚楚点醒过她,说她的表姐崔蕊来者不善了,段若羽在这当口却不但不引以为戒,还跟崔蕊现学现卖起来?
这是将宓姐儿当成傻子了,还是将她段思羽当成傻子了?
……这之后也就是快开宴之前,这座凉亭里的很多言谈话语、行为举止便被几个明眼仆妇假作示下宴席之事,趁机一一送到了长公主耳边,连带着韩宓与段思羽结伴去了净房,再出来后又说了些什么话,也都没被落下。
平乐长公主听罢段思羽的表现,立时便笑得合不拢嘴。
若不是今日芍药宴来客众多,马上又要开正宴了,她真想这就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那对多宝簪,再来到段思羽面前,亲自给那丫头插在发髻上。
亏着镇北侯夫人见到她派去的媒人后,还各种谦逊道,自家的女孩儿最没心机,也从未学过打理中馈庶务,若是这门亲事真能成,还请她这位长公主将来多多教导段思羽。
那镇北侯府最近两代是有些落魄了不假,可侯府出身的大小姐又怎么会差了去?尤其这丫头又在汀兰馆读了好几年的书?
这若是换了不懂事的女孩儿家,想必早就被那别有用心的崔太太母女俩算计去了,再不然也会叫段家庶二房乘虚而入,可这思羽丫头却没上这个当,又怎不令长公主无比欣慰?
说起来这又何止是齐王与岩哥儿有眼力,她的程哥儿更是个有眼力的!
否则哪怕齐王待程哥儿再殷切,岩哥儿也愿意替程哥儿牵桥搭线,程哥儿若是看不上段家这丫头,不也白搭!
长公主越想越高兴,一时已似看见了自己的程哥儿与段思羽婚后那和和美美的场面,自家这个公主府也因此越发昌盛繁华。
既如此,她又何必再留着她那位驸马苏寅生,让他在她们一家子中横插一脚,处处惹人厌烦?这根本就是个很多余的人不是么……
长公主想到这儿,也知道此时并不是思索如何惩治驸马的时候。
她便将自己亲手剪下的两篮各色芍药指了指,叫仆妇们趁着没开正宴前,拿一篮去给女孩儿们一一选了戴上,另一篮先养在水里,等她亲自带去给各位夫人太太簪花。
“那朵金玉交辉给思羽丫头,那两朵重瓣红金蕊给庄家媛姐儿和她堂妹。”等仆妇应声拎起了花篮子,平乐长公主也不忘连声交代。
“那朵胭脂点玉替我赏了韩家大姑娘,再私下替我谢谢她愿意与段大姑娘交心,那最大的一朵紫莲便给了何乐亭的女儿吧。”
韩宓本也不是什么喜欢莳花弄草的人,也便并不认识什么是金玉交辉,什么是胭脂点玉。
可长公主既然特地交代了仆妇,她也就从前来送花的丫鬟口中得知,长公主赏给她的这朵芍药花,原来叫胭脂点玉。
待她轻笑着将这朵胭脂点玉簪到了头上,她便抿着嘴低头笑了,笑长公主果然是个明白人,这是用这朵花夸赞她懂得锦上添花呢。
虽说她与庄岩联手将孙家推了出来、推到了长公主面前,若深追究还是借了长公主这把刀,可只要长公主想要拿孙家出一口恶气,这可不是正中下怀?
至于段思羽与苏鹏程的亲事,虽说本就是齐王与庄岩刻意联手为之,那两人也是想借着这么一桩联姻绝了秦家对长公主府的利用――苏鹏程既然很喜欢段思羽,这桩姻缘便不算拉郎配。
那么只要长公主认为这就是锦上添花,是胭脂点玉玉更美,又有谁敢说一声不是?
这之后她韩宓也便不用再做别的什么推手,只需笑等孙家垮台,再静待苏驸马苏寅生落马便是了……
随后也不过是平乐长公主府上芍药宴的四天后,也就是五月初三这一天,韩宓便听说孙大太太没了,据说是疯得太过厉害,下人一眼没照看到,便一根绳子吊死在窗框上了。
孙连堂也在这一日正式上了折子,借口说年老丧妻以致心头过于伤怀,奏请致仕。
其实孙连堂此时不过五十出头罢了,若按着过去的盘算,等秦阁老乞骸骨归家时再将孙连堂推上去,他也才刚六十一二岁,至少还能在内阁里再叱咤风云十来年。
可是现如今他不单断了腿,等彻底养好伤便得秋天了,自家偏又频频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这不但被那些与他对立的言官抓住了无数大把柄,长公主这厢更是对孙家虎视眈眈,逼得他不得不连自己结发老妻都要杀了灭口,同时也好平息长公主的愤怒……
他还想一步步高升,继而再入主内阁?!
125.打脸
孙家至此也算是彻底落魄了,虽然孙连堂还有两个儿子都在六部当差,那六七品的小官也蹦跶不出什么结果来,想要东山再起已是天大难题。[.超多好看小说]
韩宓便清楚得很,她心头已被彻底拔掉了一根刺,如今仅余苏寅生与秦阁老,而她却才满十二岁,这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五月初四这一日清早,她便将头些天熬夜做得的鞋子收拾起来,这其中既有给袁氏做的,也有给岑哥儿做的,打算带着一起上学去,待中午便送去温靖侯府后宅。
谁知等近午时她到了后宅,再来到袁氏的正院,便瞧见戴夫人也在,说是亲自前来送端午节礼的,也便按惯例被袁氏留下一起用午膳。
戴夫人是已听了戴大人的话,一家子便投了秦阁老一派,这一切也早归了明路不假。
可谁叫这戴家和温靖侯府有亲,这样的人上门来就打不得也撵不得?
韩宓既懂得这个道理,就不动声色的上前给戴夫人见了礼,脸上也是一副恭敬的笑容,任谁也挑不出她礼节上的一丝毛病来。
却不知戴夫人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明明见到韩宓上前施礼,却只叫她在那厢屈膝半蹲着、迟迟也不叫起,看起来竟比不上韩宓一个小姑娘懂事了。
韩宓心头难免恼怒极了,既气这戴夫人若是不真心与温靖侯府走动,那就干脆连节礼也别来送了,又气对方这样的小伎俩怎么看都上不得台面,却偏拿来对付她,这分明是看她好欺负。
只是她既知晓自己将来是这个家的世子夫人,她又怎会喜怒形于色?
见得戴夫人迟迟不发话叫她免礼,她只轻笑了一声便直起腰身,来到袁氏跟前将手中的包袱递了上去。
“这是宓姐儿前几日抽空给表姨母和岑哥儿做的鞋,表姨母的尺寸是我特地跟媛姐姐要的,倒是定不会错,怕就怕岑哥儿这些天长得快,我却做得偏慢了些,便故意放大了一指。”
“等回头表姨母给他试试,若是有点大便等两个月再穿也是一样的。”
韩宓前一世既是在当家当得顺手后、也便不那么忙碌了,多半都在用女红打发时间,她自然对自己的针黹自信得很。
等袁氏将那两双鞋接到手中看过,又将自己的那双立刻换到脚上下地踩了踩,便赞赏的轻笑起来,直道怪不得最近连你媛姐姐都夸你女红好。
“这可比你去年年底的手艺长进多了,穿着既包脚又舒适。”
一边的戴夫人不由得满脸不乐意,既不乐意韩宓没等她叫起便已是直起腰走了,又不高兴袁氏竟当着她的面前脱鞋换鞋,这两人分明是故意冷落她羞辱她。[.超多好看小说]
此时的她便将自己过去与袁氏走动得亲密时的事儿全忘了,那时的袁氏何止是当着她的面前换过鞋,相约去温泉庄子泡澡也是常事儿,她又何曾因此挑过袁氏的理。
她便有些阴阳怪气的开了口道,我们玫姐儿也总夸宓姐儿女红好呢。
“可惜宓姐儿并不曾将玫姐儿这个可怜孩子放在眼里,同窗一年也不曾指点过玫姐儿一二。”
言之意下便是笑话韩宓趋炎附势,有用的才巴结,没用的便甩在一边不爱搭理;甚至连玫姐儿的辍学,也是韩宓“未指点”的过错……
只是也不等韩宓开口回她,袁氏已是抢先笑眯眯道:“听听表嫂这话说的!”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玫姐儿并没在汀兰馆附过学,高姑姑也没好好教过她女红针黹呢。”
“可现如今你们玫姐儿不是已经有了好前程,只等及笄后便被抬去礼王府上做侧妃么?”
“这么出息的女孩儿家,还称得上可怜二字,还用我们宓姐儿亲自指点不成?!”
其实袁氏又何尝不知道,自打头些日子她替韩老太太摆过一个接风洗尘宴,那玫姐儿却在宴席上出了丑,这风声又被她叫人刻意放了出去,直放到秦修仪耳边,已是令秦修仪与礼王娘儿俩颇为不快了。
只是现如今孙家已算彻底倒了台,那秦阁老的门生虽多,不是官职不够高,便是才华不够用,再不然就是人还在京外任职,也就再难挑出一个可以尽快继承他衣钵的,秦家也便暂时不愿放弃戴大人罢了。
要不然那秦修仪一定早就又借着秦阁老夫人的手,将那赏给戴如玫的碧玺珠花要了回去,也算收回了定亲信物不是?
再说哪怕戴大人并不是秦阁老的门生,也便谈不上继承衣钵,这也算一把好刀呢;换成袁氏是秦家,她也不会放弃戴家……
袁氏也便一点都不曾给戴夫人留客气,要知道温靖侯府这些年来着实待戴家不薄,谁知却养大了这家人的野心,不但要反噬温靖侯府了,还连带宓姐儿一个小女孩儿都要欺负,算什么本事!
戴夫人虽然早就被秦阁老夫人派人训斥过,叫她若教养不好女儿,便别带着女儿出去转圈现眼,闻言虽也难免红了脸,恼怒却更甚于羞臊。
她们玫姐儿险些没丢了礼王准侧妃的名头,还不是拜韩家这个丫头所赐!亏着袁氏还拼命护着这丫头,连她说这丫头一句半句都不愿忍了?
这若不是自家老爷早就看得清楚,知晓这温靖侯府只拿戴家当了“门徒”,却一点好处都不愿意给戴家,这才不得不改换了门庭、改投了秦阁老,戴家还不得彻底被这侯府踩进泥潭里去呀。
这分明全是温靖侯府逼出来的结果,是那温靖侯看重何凤亭比看重自家老爷更甚,便想叫自家老爷给那何凤亭让路,怎么却成了他们戴家的错!
戴夫人越想越恼怒,便忍不住冷笑暗道,礼王既不是嫡也不是长不假,看起来他的侧妃也不算个什么东西。
若不是当初袁氏抵死都不愿将玫姐儿引荐给皇后娘娘认识,再在皇后娘娘面前给玫姐儿求个齐王侧妃之位,自家又哪里用得着去秦家面前低三下四。
可自家老爷说得好——储君一日未定,谁又敢提前做定论?
若是嫡长便该做太子,齐王还用一等多年,最终还是不得不与两个兄弟一起出宫建府,又仅仅被封了个亲王?
“表弟媳也不用拿着玫姐儿的前程已定敲打我。”戴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家老爷才是最聪明的,终于忍不住还口道。
“玫姐儿年纪还小呢,谁知道将来等不等得来更大的造化!”
韩宓登时便被戴夫人这番言论惊呆了。
这、这位戴夫人是疯了不成?虽说她满口说的都是玫姐儿,可谁听不出她实则却是指的礼王?
她这分明是在告诉袁氏,别看你姐姐是皇后娘娘,你亲外甥是嫡长的齐王殿下,将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韩宓便无比惊讶的看向袁氏,同时也是想用这样的惊讶暗示袁氏,这样的话茬儿万万接不得。
这戴家蠢得已是无可救药了,却偏偏还敢抛出这样的话题来叫人接,温靖侯府若再着了这个道儿岂不是冤枉。
袁氏却是毫不在意的笑了起来——连宓姐儿都听出戴夫人的话中有话,她又如何听不懂?
她就笑着点了点头道,玫姐儿的确年纪还小:“造化弄人的老话儿谁都知道,明日的事儿今日谁料得准呢。”
“咱们就说我们府上孙姨娘的娘家孙氏一族吧,早些天还那般烈火烹油,人人都以为那孙连堂孙大人必是秦阁老的接班人呢,如今又如何?”
这话分明是在告诫戴夫人,等大造化也是等,等坠入深渊亦是等,谁也别将漂亮话儿说得这么早,当心将来打嘴。
这番话顿时将戴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可惜袁氏只是拿着孙家说事儿,并没直说戴家与戴如玫一个“不”字,令她急不得恼不得,心头别提有多憋屈了。
她便索性站起身来,冷声道她就不留在这里用午膳了:“我才刚想起来还有几家节礼没送呢,这便告辞了。”
袁氏也不留她:“其实我早就知道表嫂如今忙得很,早几日没见到表嫂上门也没觉得戴家失礼。”
“可若叫我实话实说呢,表嫂今后不如继续忙碌去,也好多为那更大的造化努努力,像我们家这样不足轻重的就等闲不要再来走动了,也省得白白浪费工夫。”
这便是将丑话说到了明处,从此再不欢迎戴家人上门来了——她就从未听说过还有五月初四送节礼的,这哪里是来送节礼,这分明是来打温靖侯府的脸。
戴夫人登时既惊诧又羞恼,惊诧的是袁氏竟敢当面告诉她,温靖侯府要与戴家绝交了,羞恼的是……如果回家后再叫老爷听说此事,必得又骂她一个狗血淋头,骂她连个寻常走动都会闹出事来。
可她明明不是来与温靖侯府撕破脸的呀?她今后还想多与这家走动走动,也好替礼王摸摸这家动向呢,怎么现如今却变成这个结果?
说起来还不是都怪韩家这丫头来得不是时候!若不是这丫头挑起她心头的不喜,她又怎会失态!
戴夫人便狠狠的瞪了韩宓一眼,却又死活不愿放下身段与袁氏道歉。
等她瞪罢韩宓后甩了甩袖子疾步离开了,不论是袁氏还是袁氏身边的仆妇,也便没有一个将她送出去一步的。
韩宓眼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后,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道,是不是宓姐儿来得不是时候:“……要不然表姨母或许还能好好与戴夫人说说话儿。”
袁氏顿时嗔笑起来,直道你这孩子多虑了:“哪里就是因为你来了,她才变得不会好好说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子早就变了,变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难不成你还以为她是来与我们府上重修旧好的?”
袁氏既是摆个宴席都不忘将各方人马全请来的性子,便是她也从未怕过有那别有用心之人要在温靖侯府打探消息。
毕竟这事儿都是互相的,旁人能趁机打探自家,自家也能趁机打探旁人家。
可这戴家却如此不识好歹,动辄便在明面里戗火,这真是以为温靖侯府好欺负,受了这一遭又一遭之后,也还会将戴家当成实在亲戚敬着呢?
那她便索性顺水推舟,干脆绝了这门走动,温靖侯府再与戴家是亲戚,从此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126.犄角
既是顶多不过三四年,韩宓便会嫁进这个家来给袁氏当媳妇,眼下又离着午后的开课时间还早呢,她便借机又跟韩宓就今日之事聊了起来,也算是提前将媳妇教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也就是袁氏这一番话说下来,令韩宓突然又多了一个认知,那便是……原来戴家的改弦易辙还与她大舅舅有关。
那戴大人自打投靠了秦阁老后,可不止头一次在外放过风声,口口声称温靖侯既要换人扶持,便尽管扶持去,他戴宏却不甘愿做何凤亭的垫脚石。
她就又想起当初她大舅舅来跟温靖侯府二房提亲时,戴夫人母女也曾来求过袁氏,说是想请袁氏从中做媒,将戴如玫说给她二表兄何晟。
敢情戴大人这是情知他自己不如她大舅舅有能力,将来等她大舅舅回了京城,说不准便得将他踩在脚底下,又与她大舅舅结儿女亲家不成,这才如此反咬一口,还以为这便是他占尽了先机?
韩宓便忍不住笑道,原来这戴家竟是这么一副嘴脸。
“明明是他们家忘恩负义,却要拉着我大舅舅垫背,也怪不得表姨母不愿继续给戴夫人留面子了。”
袁氏点头轻笑――她就是要趁机教给宓姐儿,什么样的人可以翻脸,什么样的人却要委曲求全呢,如今这孩子既然领会了,她也算没白忙。
袁氏便招呼滕妈妈可以叫人摆膳了,又笑道今日为了留戴夫人用饭,便叫厨房多做了几样菜,如今戴夫人既然走了,不如将媛姐儿几个都从汀兰馆喊回来,小姐妹几个一同用罢午膳再一起回学馆去。
谁知等滕妈妈领命下去吩咐了粗使小丫头,也好叫人去汀兰馆请人,片刻后就快步走了进来,轻声笑道宫里又有消息传出来。
“贵妃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孙家的事儿,从今儿一大早便闹了起来,哭着喊着叫敬王将孙家那两个丫头转手卖了呢。”
可那敬王既然已经见识过孙家姐妹的美貌,外加上他已经及时将那早就允诺下的侧妃之位收回了,孙家姐妹进了他的王府也不过是两个侍妾,他可不就觉得他生母有些无理取闹?
那孙家的名声再怎么糟透了,侍妾这等以色侍人的玩意儿要娘家名声做什么?
再说这二人可是他那位齐王大哥塞给他的,他若不顺水推舟收下,他又哪里知道他那位好大哥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他若是先收了人,转手却又寻了借口将人推了出去,今后还不令齐王越发对他生了警惕?
“贵妃见她说不服敬王,难免又将孙寡妇的作为拿出来、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不知不觉便将她影影绰绰听说过的,关于苏驸马的那些话也全讲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谁知这些话就被不请自来的万岁爷立在门外全听了去,万岁爷当即就拂袖而去,如今已是下了密旨,命苏驸马明里称病,实则却是命他在公主府闭门反省三个月。”
滕妈妈将话说到此处已是有些乐不可支,只因她虽然早就知道,平乐长公主头些日子便进宫告过状,可长公主当时到底只是为了叫皇帝逼着苏驸马致仕的,终归也没请皇帝另行责罚那苏寅生。
那么哪怕皇帝再想伸手多管一管妹妹的家事,他妹妹都没开口,他还能如何?
毕竟俗话说的好叫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旦他伸了不该伸的手,却坏了平乐的姻缘,再因此叫平乐怨恨上他,他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谁知道现如今也不用长公主再去求皇帝,皇帝却已从贵妃之口得知,苏驸马的恶劣行径已经不是秘密了,还传扬得自己后宫遍地都是,想来宫外也传遍了,这位九五之尊又怎会再忍?
平乐长公主可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他这个亲兄长还是做皇帝的,那苏寅生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打皇家的脸么!
袁氏和韩宓闻言亦是与滕妈妈一起笑起来,谁叫两人似乎全瞧见了皇帝的震怒模样儿,只是笑过之后,袁氏也不忘连声交代滕妈妈,方才这些话哪儿说哪儿了吧,万万不能再叫旁人得知了去。
“如今皇子们逐渐都大了,万岁爷却迟迟不立储君,宫中的娘娘们早就成了犄角之势。”
“一旦有人将贵妃所知的这些事儿栽赃给咱们娘娘,再说是咱们娘娘走漏给贵妃知道的,娘娘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要知道从打当年平乐怀上秦子程的孩子开始,袁皇后便是知情人之一,平乐前些天进宫告状,第一个找的也不是她皇兄,而是她的皇嫂。
那么现如今贵妃突然闹将起来,皇帝还在这当口出现在她宫中,谁知道这是中了谁的诡计,又合了谁的意,不但能令贵妃在皇上面前又失了几分宠,或许还会给皇后娘娘栽一个赃?
滕妈妈一听果然是这个理儿,便不由得有些黑了脸,继而便沉声问道,要不老奴这便喊人将那给我报信儿的小厮捆了。
她就说么,过去虽然皇后娘娘也会偶尔往温靖侯府传话,却从来没辗转多人叫人传这种话呢,与这相似的话可都是自家侯夫人进宫探望皇后娘娘,姐妹俩说的悄悄话!
袁氏笑着摆手:“你只管将那小厮的名字直接报给岩哥儿知道,再叫他看着办吧,可别把我的后宅闹得乌烟瘴气的,却恰恰合了那些人的意呢。”
……这般待到韩宓等人用罢午膳再回到汀兰馆,继而将午后的女红课上完,庄岩那厢已是顺藤摸瓜抓了一串儿,足足有五人之多。
韩宓远远的与庄岩一起站在关押这五人的屋子外,只需稍稍往窗中一瞟,额头上便忍不住冒出一层冷汗。
这被关押起来的五人里,竟然有两个她都认识,后来都成了苏樱所谓的心腹!
想当初庄岩之所以坠马,也许就是这两人哪一个捣的鬼也说不准,这两人一定早就被秦家或是孙家收买了,再不然便本就是那两家埋进来的暗线!
而现如今这两人却已早早暴露,也便早早被庄岩捉了!?这还真是叫人庆幸得很,也后怕得很呢!
可惜韩宓到底不能将这曾经的真相讲出来不是?这若是说出来,岂不比眼下这事儿还吓人!
她便一边刻意吸引庄岩注意的目光,先掏出帕子来抹了抹自己的额头,一边方才惊骇道,不过是一个小厮假作替皇后娘娘传话,便已令岩哥哥抓了这么一大串儿生了异心的奴才,这还真是叫人心生恐惧呢。
庄岩也便顺着她的动作发现,她额头上的汗水已是将帕子浸湿了一大半,顿时就有些心疼。
他就说他不该将她带来这间关押人的屋子瞧热闹吧,她可是个娇弱的女孩儿家,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可看?如今可不是将她吓到了?
只是庄岩也明白,错的并不是他同意将她带来,也不是她不该央求他要来看这个热闹,错的分明就是屋里关押的那五人,还有这五人背后的真正主子。
他就轻轻眯了眯眼,先是轻声安抚了韩宓几句,譬如有他在便不用害怕,随后便挥手喊来了关山。
“你去告诉乔岐乔崤兄弟俩,叫他俩今晚亲自连夜审这五人,这五人每交代一处联络地点或是一个联络方式,以及一个联络人,都是给他们自己多争取一份活着的希望。”
韩宓听罢这话便悄悄低头笑了。
她既知道乔岐和乔崤便是庄岩手下暗卫的那两个头领,当然也清楚这两人的手段;孙氏之死便是拜这两人的高超身手所赐,才令她迅速得偿所愿。
否则那金家虽然只不过是个商人家,寻常的护院也都好对付,却架不住苏寅生还给孙氏留下了几个人手看护不是?
那么她方才的故作惊恐也算是收到了效果――庄岩已是直接派出了乔家兄弟,在这两人的逼供下,她真的再不用怕这五人还会有同伙继续潜伏在温靖侯府中了。
也就是在庄岩吩咐过关山后,又笑着对韩宓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又难免令她一阵惊喜。
原来那小厮传给滕妈妈的话,也不全是为了借助温靖侯府的“下人之口”不严、继而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贵妃宫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皇帝下的令……也全都是真的?
她便非常殷切的看向庄岩,直到他又一次向她点头确认,确认苏寅生苏驸马真的已经彻底失了皇帝的信任,虽然皇帝今日仅仅是下了个密旨令苏驸马称病,这也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别看皇帝当时便从贵妃的宫门口拂袖而去,有人就以为他是生了贵妃母子的气。”
贵妃再无知再粗俗,也是敬王的亲娘不是?敬王再如何色迷心窍,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呢。
因此上皇帝的恼怒一多半都是针对苏寅生,另外一半便是针对孙家了,恼怒这两家合起伙来欺负皇家人――这也就是说,孙连堂真的完了,彻底的完了。
想来或许不出三天,他们这厢便会又得到新消息,敬王定是连纳孙三姑娘与孙四姑娘为侍妾都不成了,皇帝决不允许他的儿子和孙家再有一丝牵连。
孙连堂还以为死了一个孙大太太,他依然能缓缓借助两个孙女起复?他们家的臭名声已被宣扬到了皇帝跟前,孙家的两位姑娘要么去死,要么就去出家吧……
韩宓的心花便又一次在这初夏的傍晚时分怒放起来,一点都不比那天边刚刚升起的晚霞逊色。
127.除根
韩宓当然不能不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连贵妃这样纵容儿子、娇惯儿子的亲娘,都抵死不能接受孙家两位姑娘成为敬王的侍妾,皇帝更是不能答应被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子带坏他的儿子,孙雅静和她妹妹可不是只剩去死的一条路了?
别看出家看似能保住一条命,这样的命又有什么可保的?都说佛门能容天下不能容之事,可这佛门……也只有真正进去才知道。
韩宓也便轻笑着对庄岩说了几句话,登时令庄岩也笑起来。
等他笑罢之后,便点头道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呢,他明天一早便叫人去给小算盘传话,再叫章妈妈照章行事。
原来韩宓是这么说的——皇帝虽是不愿叫敬王纳孙家两个姑娘为妾,到底也没对孙家下什么旨意,更没同意贵妃真拿着卖身契将那两位姑娘卖了,只吩咐敬王这便将那卖身契还给孙家去。
那么如果孙家两个姑娘选择了与她们祖母一样的路,一根绳子便吊死了,这岂不是对皇帝心存怨望?
皇帝可没想要她们的命,还将卖身契还了她们!她们却用一死对抗皇帝,这岂不是给皇帝脸上抹黑!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韩宓与孙家这两位姑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根本犯意不上这么对付那两位。
可是谁叫她不想给孙连堂一点点死灰复燃的机会?斩草就要除根不是么?
但凡今日贵妃没被人撺掇起来,也没有激烈的反对孙家两个姑娘被抬进敬王府,谁知道这姐妹俩会不会合起伙来讨得敬王的欢心,将来便又替孙连堂谋到东山再起的时机!
而这二人若真被抬进了敬王府,秦阁老也会因此重新看重孙连堂吧?
那敬王虽是比不上齐王对礼王的威胁大,他到底是礼王的二哥,是贵妃之子,与齐王一样是礼王夺嫡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一个争夺者呢,秦阁老又怎会放弃送上门的这等眼线?
就为这个,秦阁老也必得多方替孙连堂起复奔走,以他这位阁臣之力,替孙连堂重新谋个官职很难么?
韩宓也便狠下心来给庄岩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虽然她也怕庄岩嫌她太过狠辣,只要孙家能彻底倒下,狠辣的罪名她完全可以背。
可就在她说出这话前,她又哪里敢想庄岩不但不嫌她,还笑夸她的主意好?
她便在听罢庄岩的肯定之后,缓缓的愣在了那里,看向他的双眼也不禁缓缓蕴出些许水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你……岩哥哥真的不嫌我太狠毒?”
那孙寡妇早就死了!她明明已经报了今世的仇!可她却依旧要对孙家斩尽杀绝!他却不迭声的夸赞她各种好主意!
庄岩闻言也愣了,再看见她双眼的水汽氤氲后,越发有些愣神——两人便在发愣中这般对视着,对视着,直到他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过去还一直以为只要我对上宓妹妹便要犯傻,怎么宓妹妹你今儿也犯了傻?”
庄岩忍不住心疼的笑道,同时也不忘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擦掉眼角的泪花。
“我作甚要嫌你狠毒?
“就在通州庄子上,我才将乔家兄弟派去直沽时,我不就跟宓妹妹说过了,那孙家明明是拿孙氏当了马前卒,想要对付的根本也是温靖侯府甚至齐王殿下呢,这哪里只是宓妹妹的仇?”
“我还当我既是早跟你说清楚了,你这才从不吝啬帮我出主意,那也还怕你会嫌我毒辣呢。”
“敢情你这傻丫头不但一直以为……我只是在帮你报仇出气,还与我当初一样,那时是我怕你嫌我,如今是你怕我嫌你?”
韩宓这才也是扑哧一声含泪笑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记得,庄岩早就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孙家图谋不浅,就冲这个,也不能再留着孙家那般蹦跶。
偏她太过在乎他,便总怕自己所出的主意太过狠毒,手段太过凌厉,难免会改变自己在他心中的乖巧样子,再叫他以为她是个蛇蝎毒妇……
她就颇为尴尬的嗔笑着跺了跺脚,直道岩哥哥不许再说人家是傻丫头:“我、我还不是怕你眼下虽然不变,将来也会变的!”
只是别看她话是这么说,她的心头却已是万分笃定,她的岩哥哥绝不会变,哪怕天荒地老,他也不会变……
可庄岩又去哪里听得到她的心声呢?
随后在他送她回家的马车上,他便又傻呵呵的不止一次给韩宓发誓道,他将来也定然不会变的。
韩宓既不忍心阻止他,又很愿意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便一路含笑听着他这般许愿发誓,字字句句都好听得很。
直到他以手指天,仿佛马上就要发出毒誓来,她这才慌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又一次嗔笑起他来。
这软软的小手捂在庄岩脸上,真叫他觉得这便是对他最好的奖赏了。
他便忍不住伸出手来盖在她手上,又轻轻翘起唇来,在她的手上啄了一口又一口,等她在韩家大门里下了车,不但不忍心擦掉手心里那点湿润,面上也越发绯红如霞。
……也正是庄岩“中了”韩宓的冷汗之计、便直接派出了乔家兄弟去审那五个小厮去了,不过才是第三日中午,那五人便已各自交代了自己的上线与下线。
庄岩得到乔岐的亲自回禀后,看着那份名单便笑了。
只因这份名单若是真如乔岐所说没有遗漏,旁人安插在自家的眼线倒比他想象的还少得多。
这显然是他从今年开始帮着父亲打理前院“庶务”后,已是起到了一定作用,这才令自家府中还算比较清静,也是对他这半年努力的肯定了。
而他之所以会信乔岐的,信这份名单并无遗漏,只因他心里明白得很,乔岐本就不是一个轻信口供之人,那乔崤更比他兄长还甚。
那么这份名单必然已被乔家兄弟筛查证实了一遍,又颇为做过一番删减添加,这才能送到他面前来。
等他笑过后便问乔岐道,这五人都有哪个甘愿做我们的人、替我们行那反间计。
又不待乔岐将人指出来,他便冷声吩咐道,愿意替我们做反间的留下,他的上线下线也留下,只是务必要加派人手将他们都看好了跟紧了。
“那不愿意归顺我们的,便叫他连着他的上线下线都一起彻底消失吧。”
这时饶是乔岐平日里再冷清,等闲在他脸上瞧不见一丝笑容,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唇,继而小声提醒道,还请世子爷重新考虑考虑方才的命令。
“倒不是属下质疑世子爷的命令……而是这几人的上线下线着实都是他们自己招供的呀。”
“因此上若叫属下说呢,哪怕其中两人并未即刻答应反水归顺世子爷,想必也快了,再不然便是还有家人在秦家握着……”
庄岩顿时惊讶的抬头看向他:“都是他们自己招供的?”
乔岐点头应是:“乔崤倒是在前天夜里便直接给他们上了些手段,可属下兄弟二人还是万万没想到,这五人竟然禁不住那点小手段,还未亮天便全招了。”
这之后他们兄弟二人难免又用了一日半去详查,只因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招供,实在叫人不能尽信。
谁知详查过后便又一次令他们兄弟险些惊掉眼球,那五人招供的竟全是真的!
要知道他兄弟二人在侯府当差多年,还从未遇上这么好对付的“人犯”呢!
倒是庄岩沉吟了片刻后,也便纳过闷来,就笑问乔岐道,你不妨回忆回忆,你们兄弟过去在侯爷手下当差,可曾亲自出马审过这五人这样年纪的。
“这五人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刚七八岁,细论起来个个儿都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呢,哪里禁得住乔崤的手段?”
乔岐顿时又翘了翘唇,直道世子爷说得是:“那第一个招供的就是七八岁那个呢,世子爷您是没瞧见,乔崤才刚一指点过去,他便已经笑得尿了裤子了。”
庄岩这才知道那所谓的乔崤上了手段是什么手段,敢情竟是点了小厮们的笑穴,他便如同瞧见了那场面一样,登时笑不可支。
只是别看他很是赞赏乔家兄弟逼供的能耐,又知晓那些小厮之所以速速招供、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年纪太小,他也不后悔这一次仿佛杀鸡用了牛刀。
他就在笑罢之后点头道,既是你也说另外两人的归顺不过是时间问题,或是有家人被秦府握在手里,那便叫他们二人先暂时消失,不用着急要他们的命。
“倒是他们两人的上线和下线不能再留了,一来派出人手盯着他们太过浪费,二来也可以叫这几人之死给秦阁老点颜色瞧瞧。”
“另外一旦这二人确实有家人握在秦府手里,等这两人的上线下线都死了,这两人也消失不见,秦府也许便会另有行动,譬如赶紧处置他俩的家人以便灭口,我们刚好可以趁机抓一抓秦府的把柄。”
只不过此时的庄岩也没想到,他的人还没等抓到秦阁老府上“草菅人命”的把柄,章妈妈已是在五月初十这一天,利利落落的办完了新差事,用两条崭新的白绫送那孙三姑娘与孙四姑娘上了黄泉路。
孙连堂府上便是一时哭声未去,二时哭声又起,那灵堂里的孙大太太尚未入土,便在下首又添了两具白茬儿新棺材。
韩宓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难免在欣慰之余又对章妈妈起了些戒心,只因这个老奴才……还真是称得上真正的心狠手辣。
庄岩亦是点头赞成她这话,又笑着叫她安心:“孙大太太先疯后死,可与长公主叫那章妈妈带回孙家的药材有着撕掳不开的干系。”
因此上也不用他们这厢着急对章妈妈动手,长公主的人想必就该对章妈妈做些什么了……
128.逃奴
自打过完端午节后,地处北方的京城也缓缓入了夏,初夏的天气虽不算炎热,尸身显然也不能久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暂且别论从打孙连堂断了腿后开始赋闲,就再没人奉上冰敬炭敬,如今这孙家更是已然落了魄,也便再没有那么多的冰可用,何况又是三具尸身要用冰,这哪里是一般人家供得上的。
待到五月十六这一天,孙连堂才被人抬进灵堂,也不等下人将他从肩舆上扶下来,再掺着他去给老妻上柱香,这位大老爷便被周遭隐隐涌来的臭气熏得一皱眉。
他这时也便居高临下的发现,除了孙大太太的尸身被放在冰上,两个孙女的棺木里竟连一块碎冰都没有,两人生前颇为貌美的脸庞早已变了颜色,阴惨惨的泛着黄绿色,那脸庞又比活人大了一半也不止。
他就忍不住一阵撕心裂肺的作呕,险些没从肩舆上摔下来。
等他强忍住胸中恶心,就紧闭着嘴连连挥手、招呼下人快将他抬出去,随后便在灵堂外下了令,叫下人们抓紧布置,争取明日便将这祖孙三人下葬。
且不说他那位老妻本就是被他……叫人下手吊死的,只为了以她之死平息平乐长公主的愤怒;若能叫她早些入土为安,也能令他心头少一点不适。
单说他那两个孙女之死,也是孙家不可言说的污点,还给他惹来了皇帝的雷霆震怒不是么?
要知道自打这俩丫头死后,言官们可都没闲着,个个儿都争先恐后参他孙家对皇帝有怨望!
那他又何必再恪守什么人死为大的臭规矩,为着孙家的体面也要将这三具尸身停满七七才下葬?
眼下这样的鬼天气莫说是七七了,三七都得臭得生蛆!再说孙家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殊不知也正是孙连堂迫不及待的下了这个令,便给了平乐长公主一个动手除掉章妈妈的好机会,也好趁机杀人灭口。
待到第二日一早,就有小丫头发现章妈妈死在了她自己的下人房中,还留下了一纸文字,说是她与大太太主仆情深,如今既是大太太的棺木要下葬了,她也便追随她的主母共赴黄泉去了。
这时暂且不说韩宓得知这个消息后,会如何的大松一口气,就是孙连堂得知此事后,亦是忍不住轻轻抚了抚胸口,同时暗道一声真是好险。
他怎么就忘了,当年他的老妻可是带着那章妈妈一起去给苏杭生配的药!他的老妻倒是被他忍痛吊死了,可他为何却将章妈妈忽略了!
章妈妈之死也就不但没令他生出疑惑,还令他觉得这老奴才死得真是及时,死得实在正中他下怀。
只是事已至此,孙连堂又怎会不知道,原来自家早就落进了一个死局,从打他从马车上掉下来摔断腿开始……
他便慌忙喊来自家的大管家,叫管家速速带人去账房捉拿那于德海——既是他的老妻与章妈妈都死了,这于德海也是当初的一个知情人,又怎能再留着这奴才?
一旦叫这于德海落进平乐长公主手里,莫说是太太白死了,章妈妈白死了,连他孙连堂也逃不掉!到那时孙家也就真的彻底完了!
可孙连堂又哪里知道,既是于德海为人与章妈妈大大不同,不论是庄岩也好,还是长公主也罢,又怎会用那对付章妈妈的手段对付他?
因此上就在昨日、孙连堂才下了给那祖孙三人尽早下葬的命令后,于德海和小算盘师徒便已被庄岩派人接走了,如今不过一天一夜过去,这师徒二人已是进了齐王府,在齐王府的账房里当了差。
这中间平乐长公主也曾提出过异议,说是与其将那师徒二人送进齐王府当差,不如叫他们前往她的公主府,谁叫这二人也是替她出过力的。
长公主自是有着自己的打算,那便是孙大太太与章妈妈既然已经死了,如今也唯有于德海还是知情人,知晓苏杭生的死不但有孙连堂夫妇插了手,苏驸马也逃不脱干系。
那么她若能将于德海握在手里,等她彻底惩治了她的那位好驸马,有于德海替她作证,她就算将驸马大卸八块也是大义灭亲。
不过长公主转眼也就想起自己那位驸马……已被皇帝下了密旨责令闭门思过了,而他还与孙连堂是一伙儿的。
她要是真敢将于德海师徒放到公主府,这师徒二人可未必逃得过驸马的毒手。
何况那于德海既是孙连堂府上的家奴,逃离孙家后却来到她的府上当差,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相当于变相承认是她设计毁了孙家么?
可若是将人送进齐王府就不同了,那于德海再是逃奴,却知晓孙家很多私下的腌臜事儿,孙连堂还敢去齐王府要人不成!
这不是白将孙家的所有把柄拱手送给齐王了,连带着孙连堂自己的命!
长公主也便在异议后迅速改了口,直道岩哥儿既然已经做出这个决定,要将那师徒俩送进齐王府,也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就不再反对了。
“只是将来我若要这师徒二人有用,岩哥儿你得保证说服齐王,随时都能叫我见到这两人。”
庄岩当时便笑着答应了——他一来知晓长公主将来即便有用,也不是要这两人的命,二来那于德海既是个做账好手,小算盘又有算术天赋,于齐王来说都是好帮手。
那他便不妨一边替齐王招揽些这样的有用人才,一边也不用得罪长公主,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孙连堂也便虽是自以为及时的差了人去抓于德海,又哪里知道于德海早就逃跑了?
等孙家的大管家再将这个结果回报到他面前,他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好。
到了五月十八这天清早,孙大太□□孙三人已是于昨日顺利下了葬,庄岩安排在孙家的其他眼线便传回消息,说是孙连堂差人往秦阁老府上递了帖子。
“这孙老头儿既是身上还带着妻孝,孙家如今又是个臭名声,他自是不敢径直上了秦府的门,也免得秦阁老越发厌恶他。”
“他便百般央求秦阁老务必忙里抽闲,定好时间前往小洞天与他见面,他有要事回禀。”
庄岩这日中午便将眼线传回来的话儿学说给韩宓听了,分明也是想叫她一起帮他分析分析,孙连堂这一手儿究竟是要求秦阁老帮他一把,好将孙家拉出泥潭,还是另有旁的目的。
韩宓微微蹙眉寻思了片刻,突然灵光一现:“岩哥哥早几天将那于德海送进齐王府,齐王也毫不迟疑的收留了这个孙家逃奴,便是因着他做得一笔好账吧?”
这时也不用她再多说什么,庄岩的思路已是被她这么短短一句话点开了。
要知道那于德海早些日子便与小算盘讲过,说是他这些年实在见过孙家太多的腌臜事儿了!
想来那于德海也不仅仅是知晓孙连堂夫妇授意孙氏行使美人计、帮助孙氏谋杀亲夫这么简单?
或许这位账房早就作为孙连堂的心腹,参与过那秦阁老一派的受贿账目?!
要不然那孙大太太既是已经死了,连章妈妈也跟去了,孙家不过是跑了一个于德海罢了,孙连堂又何必如此惊慌失措,转头便急于求见秦阁老!
如果仅仅是怕平乐长公主继续追究孙家毒死苏杭生的罪过,孙连堂完全可以将责任全推到死鬼孙大太太与孙寡妇身上,甚至再拉出长公主的驸马苏寅生顶缸不是么?
连长公主的驸马都参与了毒死苏杭生的事儿,长公主凭什么还追着孙连堂不放!
孙连堂只需一口咬定他自己从未参与,孙大太太死前便疯了,那疯话也便不可尽信,长公主又能将他如何!
庄岩便轻声问韩宓道,宓妹妹可是早已经猜到了:“那于德海说不准早就帮着孙连堂给秦阁老一派做过帐?”
韩宓又哪里敢这么肯定?她不过与庄岩一样在心头推论了一番,那孙连堂为何只是家中跑了一个账房,便如同大难临头。
“好在这于德海如今不是已经进了齐王府么,说起来也算是岩哥哥与齐王帮他捡了一条命。”
“那么哪怕他在孙家的那些年,也确实帮着孙连堂做了不少的恶,若是岩哥哥或是齐王正经问起他来,他也未必不会交代。”
因此上若叫她说呢,不论孙连堂是因为什么才如此惊慌,惊慌得分外想见秦阁老,庄岩都不如及时派出人手等在小洞天,也好将孙、秦二人见面后的言谈探听一番。
左右那于德海进了齐王府便再也跑不掉,询问他并不是当务之急。
庄岩一听的确是这个理儿,也便立时就吩咐下去,叫乔家兄弟立刻前往小洞天安插人手——如果这一次便能抓住秦阁老的把柄,这还真是意外的一笔收获呢。
等得孙连堂与秦阁老在小洞天见过面之后,很多细节再缓缓询问于德海也不迟。
这时韩宓方才轻笑道,如果秦阁老接了孙连堂的帖子,却迟迟不安排时间与他见面,也许便是我们猜错了,那孙连堂可能真是只想巴住他这个恩师不放,求恩师帮他起复,所谓的有要事相商不过是个幌子。
“反之那秦阁老若是不管多忙,还是匆匆抽出时间前往小洞天……岩哥哥便真的等着收获惊喜吧。”
到那时哪怕于德海并不曾参与过给秦阁老一派做账之事,只要庄岩的人手在小洞天打探到,这秦派确实有那收受贿赂的嫌疑,甚至还有个要帮礼王夺嫡的小金库,还不是一切都看齐王怎么操作?
那于德海可是孙连堂府上用了二十多年的账房!孙连堂也曾是秦阁老最为器重的门生,在未进都察院前还在户部做了十几年的官!
129.挑拨
韩宓的确早在去通州小住时,便已猜到了,当年金家那个账本也许便是皇帝差人扔到她房里的,分明是打算借助她这个大当家之手,阻止金家继续做那礼王的小金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也就是说……皇子间的明争暗斗,早就被皇帝居高临下的看在眼里。
那么论说她眼下就不该撺掇庄岩,利用一个小小的于德海替齐王黑掉秦阁老,黑掉礼王背后这个外家靠山。
若是这一切也被皇帝明察秋毫了去,岂不容易成为齐王的污点,甚至被皇帝打上“暗算兄弟、残害手足”的烙印?
可是当年齐王既然能做成太子,便该是皇帝考察多年的结果不是么?也是皇帝默许他这些皇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结果不是么?
要知道齐王可是皇子里头最为仁厚的一个,他的外家也从不打着他与皇后娘娘的旗号鱼肉百姓,操纵朝堂!这比礼王和他的外家秦府可不止强出一星半点!
因此上韩宓也便非常笃定,齐王只要不是突然换了性子,譬如变得狠戾非常、野心极大,既做不得仁君,也当不得明君,像这等替他父皇多挖几个大蛀虫的事儿,皇帝也一定喜闻乐见。
更何况她与庄岩已是几乎接近了事情真相,那便是秦阁老一派手中一定有个小金库――当年既有金家愿意出这个血,如今哪怕没了金家,也还有旁人家,就算真没有旁人家,也还有很多肥缺可以贪墨……
韩宓也便毫不迟疑的说出了那番话,让庄岩只管静待他的人手为他带回惊喜,到那时再将于德海好好利用起来也不迟。
庄岩闻言便轻笑点头,显然也是极其赞成她的想法。
那戴宏戴大人既然已经转投了秦阁老,还不惜在独女十一岁时便将她当成了投名状,秦阁老在都察院已是有了比孙连堂职位更高的自己人。
如果孙连堂只是想央求秦阁老帮他起复,秦楚怀这个老狐狸又怎会在他身上再浪费精力?
这就更别提孙家既已落魄,早些天那戴宏便已趁机撺掇了不少言官、替他痛打孙连堂这个落水狗了。
这分明是那戴宏也不愿叫孙连堂起复后,再令他多出一个竞争对手,捎带手也是故意做给秦阁老瞧瞧的,也好以此警告那秦阁老,务必别在都察院脚踩两只船。
要不然那御史言官一路怎么就能形成一边倒的局势,个个儿都争先恐后弹劾孙连堂?
虽说这本就是宓妹妹她二舅舅的计谋……戴宏也不过是被这计谋利用了。(.无弹窗广告)
庄岩也便与韩宓一样肯定,孙连堂约见秦阁老一定不是为了起复,至少眼下就不是孙连堂起复的好时机,那孙家老匹夫自己也一定心知肚明。
可若是孙连堂先不求起复,反而诚惶诚恐的帮助恩师秦阁老排忧解难呢?
譬如劝秦阁老速速将小金库转移,再将手中的账本销毁、将相关人等或灭口或封嘴,以免落人把柄呢?
这般等得秦阁老听了他的劝,及时排除了后顾之忧,再等一阵子叫孙家的臭名声缓缓散去,被京城新出的这种笑话、那种风声遮盖了去,孙连堂的起复这才到了水到渠成之时。
庄岩就笑着与韩宓商量道,如果这二人的见面真如我们所料,是秦阁老手中掌握着为礼王效忠的小金库,我们不如如此这般。
韩宓顿时听得眼睛一亮。
庄岩想趁着孙连堂急于替秦阁老排忧解难、替他自己起复缓缓铺路的机会,将戴宏戴大人这位都察院右都御史彻底拉进这摊浑水里来?
这可当真是个好主意呢!
只要秦阁老与孙连堂密谈的内容被庄岩的人手探听到了,这岂只是抓住了秦阁老的一个把柄。
若能再趁机将这风声放到戴宏耳边,叫那戴宏得知孙连堂抵死都不愿放弃起复的机会,自己的新靠山也越发显得不够稳妥,怎么看怎么都有往孙连堂那边倾倒的迹象,他必然麻了爪!
到那时只需这般那般在这几人身边分头一挑拨,譬如再叫孙连堂得知自己的被弹劾,竟是那戴宏捣的鬼,这群人一定会自己乱了阵脚,甚至互相撕咬起来!
如此一来那戴宏还想借助秦阁老继续高升?
一旦他只顾得与孙连堂狗咬狗,且不说这两人的前程已是成了难题,必会将秦阁老也牵累了!
庄岩见得韩宓也很赞成他这个主意,等两人分头回学馆上完课,他便将命令传了下去,也好叫他的人将那戴宏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先传到孙连堂耳中。
……孙连堂家中既是早就乱了,又接二连三的死了好几口子人,饶是如此也还未能彻底平息平乐长公主的虎视眈眈,他再怎么知道自己已被御史言官们弹劾成马蜂窝了,也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打探。
毕竟与那闻风奏事的弹劾比较起来,还是平息长公主的愤怒更重要些。
谁叫这位公主娘娘已将孙玉容勾引苏驸马的帐算到了孙家头上,如今便借着苏杭生之死对孙家开了刀?
如果这一切都是来源于长公主的能力与授意,等长公主气儿消了,御史言官们自然也就消停了不是?
孙连堂也便暂时还没着急去打探,这言官一路怎么就突然一边倒了,不论是曾经的对手还是曾经的同僚好友,竟然全都一窝蜂的朝他落井下石,便已是想当然的将这一切都归在了平乐长公主头上。
可是就在他将老妻和孙女儿的丧事办罢了之后,那弹劾之声却是越来越大了,还颇有些不弄死他便誓不罢休的架势,孙连堂突然便生出了几分狐疑。
要知道他在没摔断腿前可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是朝堂上公认的秦阁老接班人!手下也颇有一班自己的拥趸!
怎么现如今他不过是归家养了几个月的伤,自家又遭遇了一些变故,那些拥趸便都变成哑巴了,甚至还有迅速反水的?
若是这一切都是平乐长公主的指使,这位长公主也实在太骄纵了些吧!这分明是想要孙家全家人的性命,来填这位天之骄女的愤怒之坑啊!
却也就是在孙连堂心生怀疑之际,下人便递到他面前一份帖子,说是顺天府的李逢春李知府想要前来探望他,还请他定个时间。
孙连堂这才想起来,就在早些日子,他曾经领了秦阁老的命,叫人往李逢春面前递了一份状纸,告的便是顺天府同知韩云枫。
可孙玉容既然已经死了,这韩云枫也便再没了“小卒”之用,无法再帮着秦阁老去拱温靖侯府这个“将”,就算那李逢春已经颇为识趣的将韩云枫压制了,也帮不上孙家一分一毫啊!
他便在接了李逢春的帖子后,迟迟提不起兴致来见这个人――他早就不将拿捏韩云枫的事儿放在心上了,他如今只想求他的恩师秦阁老尽早与他碰面。
怎知那李逢春既是没等到孙连堂的回话,第二日与第三日便又锲而不舍的差人来询问,同时还不忘备上一份厚礼。
孙连堂既然等不到自己的恩师秦阁老传话来,外加看在那份厚礼的面子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下人给李逢春带了个信儿,约那李逢春这日午后来见他。
谁知等李逢春来了孙府之后,便在不经意的闲谈之中,令孙连堂突然得知,敢情那些蜂拥起来弹劾他的御史言官,竟有一多半都是被戴宏撺掇起来的。
孙连堂顿时惊讶的咦了一声,直道那戴大人既然也是秦阁老一派,怎么可能如此不讲情面。
“李大人这话可要有根有据啊,否则等老夫去与戴大人对质,李大人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李逢春自然知晓孙连堂这不是不信,而是想从他口中掏出更多更重要的消息来。
他便毫不中计的笑着回道,孙大人既然已是浸淫朝堂多年,又本就是戴大人的最高下属官,总不该不懂戴大人是为了什么吧。
他李逢春不过是个顺天府知府!并不是都察院的官员!他又哪里知晓戴大人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有哪些细节!
他眼下不过是看在孙连堂频频遭受打击的份儿上,前来“安慰探望”罢了!
却也就在这个时候,孙连堂的书房外响起小厮的回禀声,说是秦阁老差人给老爷送信来了。
李逢春便趁机起身与孙连堂告了辞。
左右他已经达到了他这次前来的目的,不但已将戴宏的伎俩透露给了孙连堂知道,还捎带手得知秦阁老终于要见孙连堂了,这孙老头儿又没追问他将韩云枫整治得如何了,想来是早就顾不得这茬儿了,他何必久留?
……庄岩也便在李逢春离了孙府的半个时辰后,就得知秦阁老要在今晚前往小洞天与孙连堂见面。
他便笑着派人速速往小洞天送信儿,也好叫他那几个早就等在小洞天的人手赶紧打起全部精神来,等今晚办完差事也好尽早回来交差歇息。
要知道他那几个手下已经在小洞天守株待兔三天四夜了!
这几日对于秦阁老来说当然不算久,可孙连堂早就等得心里长了草,他的手下也等得很是焦灼了!
只是庄岩却也到底没想到,就在今晚的小洞天……他的手下不但埋伏在房梁上、将那秦阁老的很多秘密听得一清二楚,还意外的得知孙连堂给那戴宏告了一大状。
至于庄岩为何没想到,只因他虽然示意李逢春前往孙府给孙连堂与戴宏做了挑拨,他又哪里猜得到那孙连堂……竟然不是向秦阁老告状,而是在送走了秦阁老后,便又在小洞天等来了礼王府的一位管家!
敢情孙连堂在与秦阁老相见之前,就差人往礼王府送了信儿,竟是相当于直接面向礼王给戴宏告了一状!
庄岩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笑那秦阁老还以为自己已是全盘掌握了孙连堂的生杀大权,殊不知孙连堂已是越过秦阁老搭上了礼王,又笑那秦阁老竟被孙连堂这个门生暗中踩了一脚。
130.可疑
不过庄岩转头也就理清了其中缘故——孙连堂在未进都察院前可是户部右侍郎,礼王看重他可不是很正常么。(.)
那么这接下来的秦阁老一派内部……狗咬狗的大戏岂不是越发好看了?
韩宓第二日听得庄岩如此给她学说后,也抿嘴儿笑着点起了头,既赞成他在李逢春这一步棋上使得好,又赞成他口中那个所谓的大戏,真的将会越来越好看。
只是等她笑罢之后,她也不忘悄声提醒庄岩,岩哥哥可别忘了及时将昨日这个消息告诉齐王。
她和庄岩早几日便已猜到秦阁老手中掌握着小金库,这小金库还是替礼王准备的,也便顺势猜到孙连堂既是知情人,也是参与人,连带着那孙府的账房于德海,想来也替秦派做过账。
那么现如今这个猜测既然已从秦阁老与孙连堂的密谈中得到了印证,于德海如今又在齐王府,此时不开始详查又待何时?
另外那孙连堂既是在没进都察院前,便在户部当了十几年的官,也便因此颇得礼王器重,甚至使得礼王不惜跳过他外祖父、与孙连堂直接搭上了,这可比查实秦阁老手里的小金库还重要!
要知道就在前世的今年秋天,齐王、敬王与礼王便都会被皇帝派去六部参政,齐王殿下进得便是户部,也就从那时起开始了噩梦连连……
眼下韩宓既是已将这前世今生所发生的各项大事逐渐连成了一条线,她又怎会不清楚,齐王当年户部之行遇上的大难题,定然都是孙连堂勾结户部旧同僚搞的鬼!
而那户部的账目在当年之所以难查,连齐王这位天之骄子都仿若撞进一团乱麻,不但越理越乱,还将他都紧紧缠了起来,那户部想来也本就不干净。
那秦阁老手中的小金库,若是有一部分来源于民间,来自与金家相似的富商之家,另一部分也许便是来自于户部的贪墨!
因此上哪怕韩宓抵死都不敢提起自己曾经经历过一个前世,她也不得不叮嘱庄岩道,等他前往齐王府报告消息,可万万别忘了提一提户部的可疑之处。
谁知庄岩虽然不会怀疑韩宓,他自己也足够聪明,才听得她这么一说,也不用她再讲明缘故,他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宓妹妹的意思是……那户部既然颇为可疑,若是齐王殿下想要暗查秦阁老的小金库,不妨一边从于德海身上入手,一边连户部也不能放过?”
他之所以会皱眉,倒不是他不赞成“户部可疑”的观点。[]
而是他虽然知道宓妹妹这个提议颇有想法,用意也准确,却也明白户部并不是那么好插手的,哪怕是暗查,也未必真能查到什么。
毕竟齐王殿下才刚出宫建府不满一个月,也还未得到参政机会,手下得力之人多半是他这样的,虽是都有公侯伯府的出身,或是高官之家的子弟,却到底没有一个明面上的在职官员。
一来是大秦朝的皇子们必须遵循□□皇帝的训诫,不得与官员们拉党结派,明面里便不敢与文官武将动得太近,二来也是官员为求自保,亦不会明着主动投靠哪位皇子。
至于像孙连堂与戴宏这样的小人,动辄便欲靠着联姻傍上大树,这满大秦又有几个?更何况就连这两人明里也只是投的秦府不是么?
韩宓倒是没想到,庄岩竟会在她短短的一句提醒中,便以为她想叫齐王从户部入手查那秦阁老。
她其实只是想提醒齐王远离户部啊,哪怕那户部也是秦阁老小金库的来源之一!
如果那户部真是有一笔烂账事关秦阁老,这老狐狸当年却没出手阻止齐王下户部,岂不就是故意给齐王做的圈套!
秦阁老一定明知齐王查不出什么纰漏来,那烂账还会越理越乱,甚至会影响皇帝对齐王的看法,倒是正中了他的意,这才敢做下这样的陷阱!
而当年皇帝本已下了决定,只想等齐王将户部的账目打理清楚,便要立齐王为储君,后来却不了了之,不也正说明齐王就是中了秦阁老的奸计了!
她就连连摆手道,岩哥哥想错了:“我不过是想请你提醒齐王殿下一声,那户部既然形势如此错综复杂,眼下还是能不插手便不插手为好。”
既是于德海都帮着秦阁老做过账,这一切又是源于孙连堂在户部当过差,只要抓住这些把柄就够了,何必再去户部多揽一份瓷器活儿!
等到秋天几位皇子亲王便要下六部参政观政,齐王能躲过户部当然更好,躲不过去再将这个去处当成陷阱重视起来也不迟啊,论起来也才算得名正言顺。
如果一切真如韩宓所想,皇帝本就一直高高在上的将一切看在眼底呢,也便不需要秦阁老如何推动,还是将齐王派去了户部,到那时还怕什么?
齐王只需一进户部便带着自己的人手查起帐来,而不是一头就栽进了秦阁老的陷阱,迟迟摸不到烂账的头绪,这岂只是合了皇帝的心意,也刚好顺势继续捏住秦阁老与礼王一派的小辫子呢……
庄岩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宓妹妹也知道叫齐王这当口便往户部伸手,无异于天大难题,更容易随时授人以柄,也便觉得只从于德海以及孙府的其他账房身上下手就够了。
所以她才叫他千万别忘提醒齐王一声,请齐王殿下务必远离户部,哪怕那户部里……真有秦派更多的把柄,此时也不是伸手的好时机。
他就不由得又笑想起苏鹏程对他说过的话,那话虽是半真半玩笑,却也是真心夸赞他的宓妹妹足智多谋。
亏他当时还以为苏鹏程只是顺情说好话,谁叫宓妹妹不过是帮着段思羽绝了几个表姐堂妹的荒唐念头,说起来也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如今再一想啊,苏鹏程必是窥一斑已知全豹。
他的宓妹妹既然与那段府的表姐不过才打一个照面,便已深深看透那个崔什么的腌臜心思,这可不就是宓妹妹深谙识人之道!
这时他也便想起他不但要去齐王府一趟,好将昨日之事尽早回禀了,等从齐王府出来后,还要去一趟平乐长公主府上,也好将母亲吩咐的贺礼送去,祝贺苏鹏程与段思羽定了亲。
他就连忙与韩宓告了辞,笑道他这便按着她的吩咐办差去了……
也就是在庄岩的身影还未彻底远去时,庄媛已是从汀兰馆门内迎了出来,等她到了韩宓近前,便附在韩宓的耳边笑着说了几句话。
韩宓顿时有些惊讶的扬起眉梢——那孙连堂昨晚才在礼王府的管家面前给戴宏告了状,今日便已收到效果了?
那位秦修仪就在两个时辰前将秦阁老夫人召进了宫,冷着脸叫她的娘家母亲去戴家将那碧玺珠花收回?
只是韩宓也不仅仅是为这个惊讶,她更惊讶的是,她一直以为秦修仪的重华宫对皇后娘娘来讲,颇有些针扎不入水泼不进。
那么现如今连庄媛都知晓重华宫里发生了何事,敢情她一直都想错了?
既如此前世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若是早在重华宫有眼线,当年却为何迟迟都没弄清,那秦家有多少手段等着皇后娘娘与齐王,还伸手害死了皇后的亲妹夫与亲外甥,连亲妹妹也因悲伤过度未能幸免?!
庄媛却是仿佛猜到了韩宓因何而惊讶,也便悄声给她解释道,皇后娘娘过去的日子里也不是没往重华宫安插过人,只不过那些人手都没用长,不是突然出了事被惩治了,便是又被打发出来换了差事。
“可现如今不一样了呢,如今我们这一边不是多了位长公主么?”
平乐长公主虽然已是成家后便离开后宫十几年了,可太后娘娘才没了四五年不是?要知道太后娘娘健在时,皇后娘娘可没有什么实权……
韩宓这才笑起来,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敢情看似是一位长公主的站队并不那么重要,实则却帮着皇后娘娘迅速在后宫壮大,过去只为太后娘娘效忠的力量,如今全都归了皇后娘娘?
而当年……皇后娘娘可一直没得到这一批帮手,那就更别提平乐长公主的站队了。
这时她便又想起她曾经听说过的一个传说,只是她一直未曾将那些话语当过真,倒是事到如今,令她不得不信了几分。
原来她还是当年听得孙氏讲的,说是秦修仪未曾进宫前,也是与温靖侯议过亲的,只是不知哪里出了毛病,竟被袁氏抢走了这个已将定下的姻缘。
秦修仪就因此大病了一场,等到病好之后已是十七岁的春天,正赶上当年的太子、也便是如今的光武帝要纳庶妃,秦修仪就入选进了宫,被封为太子昭训。
韩宓一直只以为孙氏是想在她面前抹黑袁氏,譬如以此笑话袁氏心机太深,再叫她对嫁入温靖侯府更恐惧几分,孙氏母女才更容易得逞。
可如今再想起这话来,那秦修仪之所以将重华宫把持得那般严实,可不就是早就对袁皇后生了戒心?
而那秦家之所以将那对付齐王的刀枪先指向温靖侯府,必然也不止是因为温靖侯与皇帝是连襟,是齐王的亲姨夫!
说不准还早就得了秦修仪的示意,也好替秦修仪报一报当年的亲事未成之仇!
只是韩宓再怎么更深一步对秦家生了忌惮,她也不会将这个传说问出口,问庄媛此事可是真的。
她也便掩住口轻笑道,等那秦阁老夫人出了宫,果然去戴家将那下定用的珠花讨回了,媛姐姐可别忘了再告诉我一声。
“倒不是全为了瞧玫姐儿的笑话,连带着戴府那一家子的笑话我们也得看。”
她这话顿时惹得庄媛也是咯咯一阵笑,两人只差在汀兰馆的门口笑成一团。
131.旧识
自打段思羽的婚事在端午节后定了下来,赵明美与宋老三也在四月换了庚帖,汀兰馆如今也仅剩宋千红、韩宓与庄家姐妹四人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袁氏既知道自家女儿守着自家学馆、哪怕定了亲事也是不用退学的,她便索性跟韩家、宋家都打了招呼,说是这几个女孩儿本就是自幼在一起上学,宋千红与韩宓将来还都是庄家媳妇,也便莫要再提停学一说儿了。
“一来是省得我们家的两个女孩儿突然就没了伴儿,闷在闺中待嫁太可怜,二来也好叫孩子们在出嫁前多亲热亲热,将来互相帮衬起来更顺手。”
既是连庄家都愿意叫女孩儿们继续在汀兰馆学本事,显然也是打着要将自家女孩儿多教一教的意思,这张口的还就是女儿的未来婆家,韩家与宋家又怎会反对?
宋太太与何氏也便连个磕巴都没打,便都答应了袁氏;尤其是宋太太,若不是早知道肃宁伯府不省事,她还惦记着叫赵明美这个准儿媳重回汀兰馆呢……
可袁氏另外的一个用意也便只有韩宓才明白,那就是既然温靖侯府已与秦家、孙家撕破脸,连那戴家也没落下,袁氏分明是怕她回了韩家待嫁后,也许就要面对更多的明枪暗箭。
那秦家等人对付温靖侯府是难了些,可若要对付她韩宓,还不比嗑瓜子都容易?
眼下她既然每日都要来汀兰馆上学,不论她或韩家遇上什么样的外来难题,好歹随时便有温靖侯府出面替她解决,庄岩解决不了的,还能求袁氏。.
反之若是她一直待在韩家后宅,哪怕她愿意随时打发人来报信儿,这也未必及时不是么?
因此上韩宓想都不用想,便知道等她真回家待嫁去,着实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谁叫她既是温靖侯世子的未婚妻,若是她出了事,便几乎等于要了庄岩的命,更是如同掌掴了温靖侯府的脸面。
而她眼下之所以日日来汀兰馆上学,却不用太过替她娘与祖母等人担忧,便是她也知道,那孙氏既然已经死了,不论秦阁老也好,还是孙连堂也罢,想必都不会再往韩家后宅动心思。
秦家、孙家与戴家可不是傻子!又怎会不懂动她韩宓可比动韩家的后宅有效多了!
韩宓也便一边感念袁氏很是替她着想,一边也不忘将自家后宅又重新打理了一遍,但凡是不大能得她信任的,全都卖的卖撵的撵。
连带那西小院里仅剩的一个若蘅……也被她拐弯抹角的催着她父亲答应了,说是若能找一个老实厚道的庄户,便将这丫头嫁到庄子上头去。
话说她那位好父亲韩云枫,如今真是再听话不过了,若不是他本就是韩宓的长辈,又是个大老爷们儿家,韩宓真想用一个“乖巧”形容他。
韩宓她娘倒也看似玩笑的与她说过,谁叫她娘如今在京城也有娘家人撑腰了。
可韩宓实则清楚得很,她父亲之所以换了个人儿似的,这既不只是二舅舅的压制警告,也不单是她韩宓与庄岩的手笔,更不是她祖母的震慑之效。
若是真要细论谁的功劳最大,其实还不是她娘自己?
她娘在那般艰难的形势下还愿意给韩云枫生孩子,对他的所有背叛绝口不提,这样的宽容与隐忍,便已足令韩云枫跪下磕上一百个响头,再喊上一百声多谢太太替我保住这个家、也保住我这条命了不是么?
反之若是她娘不想忍,韩宓真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动手呢!
……却也正是如今的汀兰馆里一少好几个学生,温先生与高姑姑便将课程又减了些,倒不是两人觉得学生太少不值得教,而是她们也想叫女孩儿们轻松些。
这些女孩儿最小的便是韩宓,顶多两三年也该嫁人了,这可是做人媳妇前仅剩的静好岁月了!
温靖侯夫人将来必然是个好婆婆不假,庄家老二房更是早没了主母,宋千红过了门便能当家作主,可嫁人后的中馈和应酬哪一样不拴人、不费心?
这就更别提庄家的大小姐庄媛,嫁到镇北侯府后便要应对那一大家子各色人等,虽说庄婷暂时还未定下婚事,却也就是唯独的一个暂时省心人儿了。
今日午后的汀兰馆便分外安静,连那常年一到下午便会摆在中间的绣架也被收了起来。
只因高姑姑既然减了女红课,待会儿上课时,女孩儿们只需将前几日的女红作业交上去,再听高姑姑评论指点一番就好。
庄媛与韩宓也便只在门外私语了片刻,就重新回到学馆里来,打算趁着上课之前,四人一起喝点茶聊聊闲篇儿。
谁知也还不等众人将茶喝过半盏,滕妈妈就来了,进门便笑道她已给四人跟高姑姑请了假,这就请四人一同随她回后宅去。
“英国公府那位关四姑娘来了,见过夫人后便闹着要见众位姑娘呢,夫人实在推脱不得,这不就打发老奴来请姑娘们了。”
韩宓等人顿时对视了几眼,眼中皆有惊讶。
要知道关依琼也曾是她们汀兰馆的同窗,却在去年秋天便停了学,只因为她比众人都大了几岁,明年春天便要出嫁了;那英国公府便将关依琼一直看得很严,等闲都不许她出门呢。
今儿这又是什么风吹的,竟将这位待嫁之人吹到了温靖侯府来?
四人也便各自揣着疑惑,默默的垂着头一路跟着滕妈妈回了后宅,来到了温靖侯夫人的正院门前。
也正是即将迈进院门的那一刻,韩宓突然就想了起来,就在上个月与礼王成亲的礼王妃……不正是关依琼的表姐李莹玉么?
韩宓便抢先站住了脚步,又极小声的轻嘘了一声;却不知另外三人也在这时不约而同的想起礼王妃,几乎是一起收回要进门的脚,又都同时扭头看向她,异口同声小声道,琼姐儿来者不善啊。
四人顿时面面相觑的掩着口笑起来,只是碍于关依琼就在院门内的正房中做客呢,都不敢笑出声来。
滕妈妈分明是早得了袁氏的话儿,也就没敢在这一路上提醒四位姑娘,谁叫夫人也是想探一探姑娘们的心性儿,这些天有没有因为贪玩就变糊涂了。
可饶是滕妈妈这一路再怎么闭紧了嘴,姑娘们还不是都猜出了关四姑娘的来意?
滕妈妈便垂手立在一边,也低着头笑起来;等得几人都笑够了,这才又带着众人一路进了院儿。
132.拆台
女孩儿们既是和关依琼这位旧同窗好久未见,等众人在袁氏的西次间中碰了面,便难免立刻就笑语盎然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袁氏不过坐在上手笑看了半刻钟工夫,就无奈的笑着打发庄媛领着小姐妹们去她的闺房里说话儿,又迅速寻了个嫌吵的借口。
“左右琼姐儿就是来探望你们的,如今既是见过我也给我请过安了,你们便带她玩去吧,也好叫我清静清静。”
“可别再留在这里闹我了,吵得我实在头疼。”
其实袁氏已是得了滕妈妈的暗示,便已得知自家的两个女孩儿与宓姐儿、千红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当然也不怕关依琼将这四个孩子当枪使不是?
关依琼闻言却是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只因她既是在汀兰馆附过学,她便早该知道,袁氏通常都要歇个午觉,她的到来本就将袁氏起身的时间提前了。
这就更别论她的身份比较特殊,袁氏是齐王的亲姨母,她却是礼王的表小姨子,她的贸然到访更是足以令温靖侯府无比提防。
现如今袁氏虽是话里话外都在嫌她来得不是时候,没对她横眉冷目已是足以叫她念一声阿弥陀佛了。
她就红着脸又跟袁氏说起了抱歉,直道她不该搅了袁氏的清净,就像她刚来时一样。
袁氏见状难免在心头暗笑起来――只要关家这丫头知道温靖侯府不欢迎她,这就足够了!
难不成温靖侯府是傻子,她前几日刚拉下脸来撵走了一位戴夫人,今日却又将门户四敞大开,不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前来温靖侯府探路踩点儿打听消息?!
也正是袁氏当着关依琼的面儿,便摆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这样子在几个女孩儿眼里无比陌生,越发令她们心底打起十二分警惕来。
因此上莫说是她们早就猜到了关依琼来者不善,哪怕她们并没猜到,如今经了袁氏这么一番明里的提醒,她们还能傻到底么?
女孩儿们也就面上依然挂着笑,等到了庄媛的房里,对关依琼也依然亲热客气,眼底却都或多或少的带出了一份提防。
她们当然不是不会掩饰情绪,如果她们愿意,她们怎么都能装傻,再叫关依琼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可她们又何必装这个傻呢?尤其是韩宓早些天又亲身经历过袁氏与戴夫人撕破脸那一幕?
若是因为她们都不愿面上与关依琼交恶,就导致了英国公府趁此机会又与温靖侯府走动起来,她们岂不成了里外不分的傻丫头了……
她们也便一个比一个机灵起来,个个儿都打算不给关依琼有机可趁,韩宓更是明白,庄岩早些天清理暗线已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她决不能再给他添乱。[]
这一幕落在关依琼眼里,不禁令她苦笑起来,心头更是忍不住将她祖母与她那位礼王妃表姐好一顿埋怨。
这些人就会指使人!她明明在闺中待嫁也不放过她,偏逼着她来寻旧日同窗说话!
这不是害她吗,害她才刚离开汀兰馆半年多,便与所有同窗交恶!
只是关依琼既然知晓自己这一次前来、难免遭遇这样的冷待,更知道她可能因此失去所有的友情,她却还是来了,这也不单是她更加看重自家的亲情。
而是她也明白,她这一趟拜访其实对温靖侯府并没有恶意,甚至还带了些许的善意,或者可以说是温靖侯府的好机会。
她也便在苦笑过后就开口长驱直入,索性将自己的真正来意讲了,也省得在漫长的拐弯抹角后,再将对方几位的忍耐消磨殆尽。
而这也正是当年在汀兰馆中,温先生特地教过女孩儿们的交谈技巧,那便是大多时候,真话都比假话更容易赢得尊重与信任。
“其实我……我知道自打我们英国公府出了一位礼王妃外孙女,我便该绝了与媛姐儿你们的走动,毕竟两家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我若还将过去的同窗之谊放在心上,最好别再上门。”
“可我真没什么恶意啊,当初我停学早,与戴如玫这个后来的并没打过什么交道,媛姐儿你们对她应该比我更熟悉,我便来替我莹玉表姐打听打听,那丫头过去可有什么坏毛病……
“另外我也真的挺想你们,也正好趁此时机来瞧瞧你们不是?”
关依琼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便微微有些红了眼圈儿,只因她也万万没想到,英国公府过去明明与温靖侯府很交好,怎么后来一听说礼王选妃,便迫不及待的换了风向。
这不是墙头草随风倒么!这不是白眼狼么!
要知道她祖父可不是英国公府正枝,当年要不是老温靖侯扶持他帮助他,她祖父还想在那么多旁支中脱颖而出,被老英国公收为嗣子?!
否则她当初不过是定了亲,婚期还远着呢,她又怎会早早回家待嫁――还不是她没脸继续留在汀兰馆,也只好提前一年多就灰溜溜回了家!
可是再看看人家赵明美,那家里在宫中还有位贵妃娘娘呢,那丫头却精明得很,抵死都不愿意与温靖侯府作对,如今甚至还将肃宁伯夫人也带到了温靖侯府一派。
亏自家还总笑话肃宁伯府,笑人家是暴发户没底蕴,可人家却比自家更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不是么!
关依琼便越想越难受,眼圈儿也越来越红,只可惜她对面坐着的这几位,个顶个的心硬,庄媛如此,庄婷与宋千红更如此,竟是没有一个接了她的话茬儿顺势安慰她的,只因谁都不大相信她。
韩宓便趁着这份安静,又在心头将关依琼方才说过的话重新琢磨了一遍,就这才缓缓掏出自己的帕子来,轻轻递到关依琼面前。
其实韩宓也不会因着那几句话,便轻信关依琼没恶意。
毕竟关依琼再与她们做过同窗,那几年众人也还相处得不错,却架不住英国公府说变就变,眼下已不是当年,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会轻易长出直苗儿。
不过谁叫对方开口就打探起了戴如玫的臭毛病,又说是礼王妃的意思,对方这才不得不来替礼王妃打探?
那么即便是她韩宓顺水推舟说了什么,转头便被礼王妃与关依琼利用了,这表姐妹俩也不过是为了阻拦戴如玫迈进礼王府的大门不是么?
如此一来这便与庄岩这些天做的努力差不多了,庄岩是借助李逢春在孙连堂面前做了挑拨,叫孙连堂彻底恨上了戴宏,而她却是借助关依琼、在礼王妃那里使了些巧劲儿……
她就在递过手帕之后,就笑着对关依琼道,且不说琼姐姐到底是不是想我们了,你这回也算是来着了。
“若你但凡早半个月来,我都未必愿意将玫姐儿的坏毛病告诉你。”
见得关依琼有些惊讶,她便笑着实话实说道,戴夫人头些日子来温靖侯府送节礼时,很是说了些不入耳的话,走的时候也算是彻底翻了脸,分明是不打算与温靖侯府好好做亲戚了。
“要不然单只看在戴府与温靖侯府的正经亲戚份儿上,玫姐儿就算再不像话,又有谁会背地里捅她一刀?”
韩宓这话一来已是打算彻底毁戴如玫一把了,二来也是拐弯抹角又将英国公府笑话了一番,笑话英国公府与戴府都是白眼狼。
这也算是又一次警告了关依琼,可别以为英国公府还能重新与温靖侯府交好走动。
庄媛也便立时就弄懂了韩宓的意思,那便是不管关依琼是为了什么来的,眼下都是给戴家撤火拆台的好机会,还是礼王妃与关家亲手递来的好机会。
那李莹玉既然是关依琼的亲表姐,如今又是礼王正妃,有哪个正妃愿意自家王爷多纳侧妃,给自己多添对手?
再说秦修仪今儿一大早不就喊了娘家母亲进宫,分明也是不想再叫礼王与戴家结亲了么?
关依琼在这个时候上了门,张口便替礼王妃打听戴如玫,这还真是个大好时机,可以给戴家多添一个阻碍!
想来那礼王妃必然也已经听说,秦修仪打算不结戴家这门亲了,这才不惜派出了关依琼,若能再给戴如玫多加点柴火,也省得秦修仪转眼又后悔。
庄媛也便及时的冷笑了一声:“敢情你竟是为了这个来的?那你这回还真是来着了,玫姐儿的恶行真是三天两夜都说不完呢。”
“既然宓姐儿已经将我们家与戴家交恶的实话说了,我也没必要再替这家人藏着掖着,便不妨给琼姐儿你挨个数落数落?”
庄媛心里清楚得很,既然宓姐儿还没嫁进来,这恶人便不该叫宓姐儿来做――她庄媛可是温靖侯府的大姑娘,她不说难道还指望旁人。
她就一边招呼丫鬟给关依琼打些水来洗脸,一边冷笑着历数起了戴如玫的臭毛病,甚至连那曾经的“话本子”都没放过,说是戴如玫屡屡笑话旁人这个那个,其实还不是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多了,早就学了坏。
“更别论她生母本就是戴大人的妾,做了妾便不管主母点没点头叫她生育,也要抢着有孕,这样的母族出身能流着什么样的好血?”
“倒是那位戴夫人,别看她前些天对我母亲甩了些不该说的话,连多年的交情也不顾了,她这些年来待玫姐儿倒真没的说。”
“可也正是这么一位待庶子女都这么好的主母,便容易叫玫姐儿野心更大不是?”
“若是玫姐儿因此便以为谁家的正室都这么软弱可欺,将来可容易骑上礼王妃的脖颈子呢……”
133.左右
庄媛并不认为她只要将戴如玫的没规矩没教养说了,便能令礼王妃成功在秦修仪面前多添些柴火。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戴如玫如今还不满十二,就算真要嫁进礼王府做侧妃,那也得是三四年以后的事儿了。
只要秦修仪愿意派人出宫来教导她,三四年的时间这么长,什么样的规矩教养培养不出来?
再说庄媛也明白,那秦阁老夫人之所以这么早便替礼王定了戴家姑娘为侧妃,必然也是早瞧上了戴大人的官职地位,这才用“结亲”拉拢了戴府,以便尽早归秦府所用。
那么哪怕戴如玫年纪再小,再没规矩,只要戴大人对秦阁老与礼王有利,这门亲事便没有什么坏处,更不会说解除便解除。
再说那秦阁老夫人既然已被秦修仪招进宫中,逼着秦阁老夫人前去悔婚,秦阁老夫人却在半天之后也不曾照做,想来便是还在迟疑。
那若等秦阁老下朝回家后,再听说这个消息却百般不同意,秦修仪再闹也白搭。
庄媛当然也便要借着关依琼的口,再将礼王妃恐吓一番,也好叫礼王妃对戴如玫越发提防。
只有礼王妃抵死都不愿礼王纳来这么一位侧妃,进门便对正室虎视眈眈,她这一个顺水推舟之计才算更多了几分把握不是?
一旦秦阁老府上执意要结戴大人这门亲,秦修仪与礼王妃心中却对戴如玫乃至戴府生了疙瘩,这亲事早晚也会被这婆媳俩搅黄!
关依琼本来就不大满意,不满意于庄媛虽然口上说着戴如玫如何没规矩,却到底没有半件实事儿,而她表姐却是授意她,最好抓住戴如玫几个真正的小辫子。
譬如戴如玫有没有与哪位外男交好甚密?甚至有没有早就私定了终身?
不过待她听得戴如玫的生母竟是那么一个性子,嫡母却又宽容和善,她便知道她这一趟是真的来着了。
她表姐分明是想错了!那戴如玫才刚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连身材还青涩得像个竹竿呢,怎么可能有男子与这样的女孩儿私定终身!
倒是这位的性子听起来便不是个能老老实实做妾室的,这对她莹玉表姐来说才真是令人害怕,也真算得上个有用的消息了。
毕竟礼王是位亲王,将来也未见得做不成太子,亲王或是太子的妾室哪里能和寻常人家的偏房相提并论?
若说寻常人家的偏房哪怕生下十个八个子嗣,那终归是庶子,连家产的十之一二也分不走,太子妾室生下的庶子……却是那大位的争夺者之一啊!
此时韩宓又适时插了话,笑着提起当今圣上的异母兄长昭亲王,也就是侧妃将正妃熬死、自己得以做成正室的那一位,言之意下便是等戴如玫再成长两年,将来的手段可未必比昭亲王这个继王妃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关依琼先是难免有些不高兴,不高兴于韩宓竟然拿昭亲王原配正妃笑话她表姐。
昭亲王那个原配可生不出孩子来,又是个天生的病秧子,才二十多岁就死了!
可她再想起表姐的身子骨儿也未见得有多好,尤其是宫寒还需要紧着调养,否则便会影响子嗣,只是一直瞒得紧紧的,抵死不敢叫秦修仪与礼王知道……
她突然就打了个冷颤,深觉得宓姐儿这个提点虽然不大好听……却颇有道理。
她又哪里知道韩宓既是重活一世的人,便早就知晓礼王妃子嗣艰难――当年的礼王妃倒不是不能生育,只是成亲后有孕得着实有点晚,到底令礼王的长子从侧妃肚子里爬了出来。
韩宓便一边猜测着礼王妃当年迟迟不能有孕,想来也是身体有哪里不对,又一边迅速将这个话题抛了出来,也好再给礼王妃多添些忌惮,彻底阻绝住戴如玫迈进礼王府的大门才好。
庄婷亦是在此时笑起来,笑道那昭亲王本是先帝长子:“若非这位的原配正妃不争气……”说不准当年还有几分与当今争一争高低的机会。
只不过庄婷虽然算得上敢说敢做,她也知道什么话不该说,她也便只在吐出前半句后,就将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去,剩下的只管叫关依琼自己琢磨去。
关依琼既不是傻子,闻言便脸色越发精彩起来,怎么也难以掩饰了。
此时哪怕她明知眼前这几位同窗早就不拿她当真正的至交好友了,说出这话来也逃不掉打算利用她莹玉表姐的意思,她也不能不当真不是么?
谁叫这几人的每句话都这么有道理,每一样可能发生的事儿全都是她莹玉表姐最为害怕的!
而他们英国公府关家……当初不也是瞧上了礼王身为皇帝三子的身份,背后又靠着秦阁老这个外家,将来极可能争一争东宫储君之位,这才不惜抛弃了温靖侯府,转投了礼王?
温靖侯府是大皇子齐王殿下的亲姨夫家不假,可英国公府是齐王的什么人?这哪有礼王妃的外祖家来得更实在,怎么论都是实在亲戚?
那若是因为她莹玉表姐身子骨儿不争气,肚皮也不争气,却叫戴如玫这个后来的侧妃占了先机,英国公府与她表姐岂不是给戴家做了嫁衣裳!
关依琼也便索性不再多停留,就匆匆起身告了辞,又再三央求众人,若是学业不重,不如隔三差五去英国公府寻她说说话儿。
只因她一边是抛弃不掉生她养她的英国公府,一边已是越发从心底觉出,英国公府这一次的站队……应当是出了大毛病。
这温靖侯府可不是他们英国公府关家能比的!单只看这家的夫人和姑娘家便知道了!
这就更别提宓姐儿这个小丫头又成长得极快,不但已是长成高瞻远瞩的样子,又字字句句都像把刀子,而这一位将来又是温靖侯世子夫人!
礼王倒是还有一个秦阁老府上做后盾,那可是礼王的正经外祖家,可齐王又哪里差了?
齐王的亲娘可是皇后娘娘,皇后的母族袁氏一族又是百年世家,不比秦家底蕴深厚?!
英国公府竟然选了与这样的人家做对手,哪里还有什么胜算!
那么只要她的几位同窗还愿意与她走动,哪怕她并帮不了英国公府什么,等将来她也能多一分依靠,这种娘家潦倒后……还有好友的依靠。
“琼姐姐不如先去忙正事儿吧,等你的正事儿忙完了,再提我们之间的走动也不迟。”韩宓也不等庄媛这个主人说话,便笑着接话道。
这话听来并没什么毛病,言之意下便是若你与你的莹玉表姐连一个戴如玫都奈何不得,谁还稀罕与你有什么走动。
可这话若再深了想呢,事关礼王府的正事儿……与温靖侯府、与她韩宓、与庄家姐妹和宋千红有何相关?
因此上大家还是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为好!
关依琼就又一次被韩宓这话挤兑得面红耳赤,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韩宓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礼王与齐王本就是对头!她关依琼又凭什么要求几位同窗与她交好,给她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的机会!
……等得关依琼离开后,韩宓几人就又忍不住面面相对笑起来,既笑那礼王妃也真是个不着调的,又笑关依琼看不出火候来。
且不说那礼王妃若真是个有本事的,便该撒出自己的人手去摸戴家的底细,想要什么样的消息没有呢,哪有叫人来对头府上打听的道理。
想来只要她的脑袋够用,她的人手也聪明,莫说只是与戴如玫悔婚,就是要捉戴宏的把柄也容易不是么?
单说这个关依琼,她就看不出英国公府早在将外孙女李莹玉推到礼王妃的位子上时,也留了一手儿么?
否则英国公府自家也是有几位适龄姑娘的,关依琼和她三姐都合适,怎么却偏偏选了个外孙女做礼王妃?
这英国公府从那天开始,便已经打算好了左右逢源好么?
只不过温靖侯府到底不喜欢英国公府这样的为人,这才慢慢断绝了与英国公府的亲密走动罢了,这也并不代表英国公府会垮掉……
关依琼却怕英国公府到时候与礼王府择不开关系,就吓得花容失色了?
好在韩宓到底也明白,关依琼这一次上门来,并不是全然无用。
一来她们已经成功利用了关依琼与礼王妃李莹玉,想来戴家与礼王府这门亲事迟早都要解除,也算是给了戴府一个大教训。
二来……那礼王妃李莹玉竟然是这么一个性子,既称不上缜密也算不得聪明,往后可未必不能收为己用,继而成为温靖侯府埋在礼王府的一个无形钉子。
庄家姐妹与宋千红却是没想到这第二点,听得韩宓这么一说,立时便被这个说法儿惊呆了。
这、这暗线还能这么用?叫礼王妃成为安插在礼王府的暗线?
这也不合常理啊,那礼王与礼王妃可是才刚成亲不久的,将来亦要一起生活一辈子,宓姐儿哪里来的自信能叫人家夫妻反目?
倒是庄媛转头便纳过闷来,原来宓姐儿的意思并不是明里说服李莹玉,而是要好好借助李莹玉的脾性儿,再借助好关依琼那张嘴。
如此一来那李莹玉再与礼王是夫妻又如何,只要夫妻二人不能时时刻刻同齐心合力,礼王妃可不是就成了礼王府里的一颗大钉子!
134.报应
秦阁老既然是位内阁阁臣,便不像其他大臣那样,只需上个早朝便回到衙门打点日常,到了时辰也能下衙归家――阁臣必须在值房里轮值,赶上轮值的便连夜里也要宿在宫中。(.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因此上前几日就算他得了孙连堂的消息便心急如焚,也是足足三四天后才抽出一点时间,赶去小洞天面见孙连堂。
而这一日便又是他的轮值日,等他回到自家府里,已是第二天的近午时分。
他又怎知他才刚到了家,便听得他夫人急火火的告诉他,他那位修仪女儿想要与戴家退亲?
秦阁老当时便黑了脸,连声说了好几个胡闹:“……你就没将孙连堂如今的处境告诉她,好叫她知道如今的都察院若没了戴宏,便再也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秦阁老夫人颇为委屈道,妾身怎么没说啊,“可娘娘如今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傻孩子?妾身说什么她都能听到心里去?”
这孩子再是她与老爷的亲生女儿,是他们自幼捧在手心当作掌上明珠养大的,架不住她早就进了宫,如今也算是后宫第三人啊。
这就更别论贵妃母子不过是个摆设,如今在那后宫,能与自家娘娘抗衡的也唯只袁皇后一人……
秦阁老不由得一声冷笑:“夫人的意思是她如今翅膀硬了?那她便别求娘家替她儿子筹谋啊,她倒是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去谋去夺啊?”
他当然知道他这个女儿当年可是不情不愿被他送进宫的,至今还颇有些埋怨他狠心送她去做妾。
可人就得走到哪一步说哪一步不是么?他就不信那丫头愿意放弃替礼王争一争!
他便对老妻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直道你不用听她的:“我瞧着那孙连堂起复算是难了,我们家如今又没有适龄的孙儿可以娶那戴宏之女的,戴宏这个棋子不能少。”
“退亲悔婚这种事儿,你们娘儿们就不要再想了。”
再说孙连堂已将于账房失踪的消息告诉他了,他这几日正烦忧得很呢,这哪里是与戴府上退亲的好时机?
一旦自家老妻听了宫里女儿的话,便去与戴府撕掳开了,那于账房却落进了自家对头手里头,又被那戴宏听得了些许风声,必得跳着高的弹劾他秦楚怀!
孙连堂这些日子以来频遭弹劾,当他看不出其中也有戴宏的手笔么,这样的小人……还是能招揽便不要招惹吧。
只是秦阁老又怎么会对他老妻多说什么,譬如将孙连堂府上的账房丢了这话告诉她――女人家的嘴实在不牢,这等事还是能不说便不说为好。(.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他当年叫孙连堂担了替他做账的差事,便只有他们师生二人知情,如今那账本子已是越来越厚、越来越叫人心惊胆战了,他难不成还能再扯进第三人来?
秦阁老夫人连声答应了,却也不忘又将秦修仪的话学说给了自家老爷知道,说是娘娘也不知从何得知,那位戴大人竟在都察院明目张胆的叹息,说是不舍得将女儿送进礼王府做妾。
“……若是他们家那个女孩儿再早生几年,又是个真正的嫡女,倒是未必不能给王爷做正妃。”
“可他们家当初既然高高兴兴收下妾身给的定礼,却又如此当众出尔反尔,这不是打了娘娘母子和我们秦家的脸么?”
秦阁老便撇着嘴笑了:“这种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也就只有你们娘儿们当真。”
那都察院是什么地方?那衙门本就是闻风奏事的祖宗!
那戴宏是疯了还是傻了,竟敢在都察院说这种话?这必是被人害了,胡乱造个谣就按在了他头上!
只是秦阁老扭头再想起孙连堂夫人疯得可疑,竟在平乐公主府的芍药宴上发起了疯,满嘴都是些不该说的话,他突然就打了个冷颤。
平乐与孙家有仇,如此对付孙家也不奇怪,论说她与戴家远日无怨近日无恨,便不该如此做。
可谁叫戴家与秦府……那平乐既然能如此对付孙连堂一家子,眼下又瞄上戴宏府上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呢!
秦阁老越想越觉得他猜测有理,只因寻常人若想将闲话传到秦修仪耳朵里去,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也唯有那位长公主做起来比较轻松了。
他就忍不住长叹一声,叹自己那次子为何未能多活几年;子程但凡能多坚持三五年,那平乐长公主便早是自家的媳妇了,还用担忧她如今却与秦家做了对?
她是给子程生了个儿子不假,可是秦家又哪里敢逼迫平乐认这个帐,这不是明目张胆往皇家脸上抹黑么?
说起来这都怪他,他当初就不该明知子程活不长,却还要将平乐拉进来,甚至以为她怀了秦家血脉,从此她想帮秦家也得帮,不想帮也得帮。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授意自家夫人与仆妇,想方设法将那平乐送到了秦子程的病榻之上。
那可是皇家公主,不是任人拿捏的寻常妇人!
……原来秦阁老先是听说了孙家所经历的一切,尤其是那于德海于账房竟然失踪了,他便在心底暗暗叫起了不好。
只因这一串事情实在来得太蹊跷,若说不是有人诚心对付孙连堂、甚至还将他秦楚怀也牵连进去了,他根本不信,毕竟那于德海可是当初帮着孙连堂做账的左膀右臂。
那么现如今又有黑手伸向了戴宏,利用的还是秦修仪,再加上平乐早些天便逼着苏寅生致了仕,这若叫秦阁老不猜疑平乐长公主,他又该猜疑谁?
平乐长公主这分明是要将他秦楚怀与他的女儿、他的门生等人分头挨个击破!
这根本就是秦家早些年间算计平乐长公主、令她以未嫁之身怀上孩子的报应!
长公主是生了个苏鹏程不假,这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可也就是这个孩子,却在日日提醒着长公主,他们娘儿俩全被秦家害惨了――苏鹏程是这辈子都无法认祖归宗,长公主是夫妻不成夫妻,家也不像家……
秦阁老夫人却是显然没想到,明明只是给礼王换个侧妃人选的小事儿,怎么就令自家老爷这般唉声叹气起来。
她便迟迟疑疑的看向他,想问一声缘故却不敢。
好在秦阁老此时也已发现,他虽然叫老妻别再提那与戴府退亲之事,也免得中了旁人的奸计,她却还立在这里不曾离开,显然是还想再替宫里的女儿争一回。
他就恨恨的看向她,沉声问道难不成你不曾听说那孙大太太临死之前,在平乐的府上都说了些什么话。
“你知不知道她一口咬定,那害死苏杭生的药方是你给的?”
秦阁老夫人顿时又窘又气,窘的是那场芍药宴明明是平乐办的,却连她都没得到请柬,气的是那孙大太太还真是该死,死也不忘拉她垫背。
秦阁老也就知道自家这个老妻是根本没领会,他已将暗中捣乱的是平乐长公主点给她。
他就不得不又将话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她听,叫她明日再抽空进趟宫,也好提醒自家女儿一声,今后务必离着平乐长公主远些,以免挨个儿都被平乐算计了去。
秦阁老夫人难免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那苏家的程哥儿还得叫咱们娘娘一声姑母呢不是?”
“长公主竟然连这个亲情都不顾了,还翻头算计上了咱们娘娘?”
这不可能啊,平乐长公主就是瞧在程哥儿的份儿上,也不该与秦家和娘娘作对啊!
秦阁老既然已将自家所中的一切算计都归到了平乐长公主身上,闻言便一声嗤笑,嗤笑道你以为平乐长公主是你么。
“我们家当初错就错在将她当成了寻常女人家,以为有了个程哥儿就能拿捏住她。”
否则这些年来她也不会频频拿着程哥儿身体不好当借口,从来不曾允许那孩子与秦府有过一丁点走动!
若程哥儿不是个男孩子,偶尔也会离开公主府出来玩耍,他秦楚怀至今都未必知道自己这个亲孙儿长得什么样儿!
秦阁老夫人一下就愣了。
那平乐再如何出身皇家也是程哥儿的娘,怎么就与寻常女人不一样了?
哪个女人当了娘,不是全心全意的为孩子着想?凭什么到了平乐这里,就要虎毒食子,不但拦着孩子认祖归宗,还将孩子的真正父族一大家子当成了大仇人?
可她再想起那孙玉容与那苏驸马犯下的苟且之事,这一切还是她对孙家的授意,她本就是想叫平乐彻底失去驸马这个依靠,从此只能一心一意待程哥儿好……她愣过之后便突然跌坐在了椅子上。
看来自家老爷说的没错了!那平乐已经将秦家彻底恨上了!
要不然那孙玉容怎么突然就死了,那苏驸马苏寅生也被平乐逼着致了仕,那孙大太太和孙三姑娘、孙四姑娘也全没了!
这定是平乐一点点顺藤摸瓜摸过来了!
秦阁老却是从不知道,那苏寅生与弟媳妇孙氏勾搭上,两人还生了个儿子,竟然是自家老妻的授意,只为了叫平乐长公主母子从此无依无靠,不得不来投奔秦家。
他顿时大怒,口中连道无知妇人坏我大事。
他就说么,那平乐既是个聪明人,便更该体谅秦家心疼子程之心,再替秦家多多善待子程的血脉,怎么就能反手对付起了秦家。
敢情那孙玉容之死便已是平乐长公主的醒悟,平乐长公主在那时便已知道,秦家待她不善!
那么看来孙连堂府上的账房失踪,也与平乐长公主逃不脱干系了?
那于德海一定被长公主藏在了她府上,她对付罢孙家,还想要借助这个账房彻底抓住秦家的小辫子!
秦阁老这般一想,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也就再顾不得与老妻置气,站起身来便快步出了正房,直奔他外院的大书房而去,又立时三刻便差了人,也好替他赶紧给苏寅生苏驸马送个信儿,叫苏寅生替他将于德海揪出送回来。
这时的秦阁老又哪里想得到,那于账房本就没在平乐长公主府上不说,那苏寅生也早接了皇帝的密旨,命他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内不得再见任何一个外人?!
135.疙瘩
秦阁老派出的人既是死活也见不到苏寅生,这一趟平乐长公主府之行自然铩羽而归。[]
且不说秦阁老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是怎么一个惊慌与恼怒了得,平乐长公主也是从秦府这么一个小动作之上,立刻便猜到……孙家那个账房于德海,必然知晓些秦楚怀的秘密。
要知道她那位好驸马苏寅生过去可将秦家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因此上即便她最近两年也曾影影绰绰听说,她的驸马竟与秦阁老走动起来,两人也颇有些尽释前嫌的意思,她又怎会不知道,这尽释前嫌一定是假象,苏寅生一定是有所图。
只是在今年春天以前,长公主并不曾想得太多,她一直以为驸马不过是想与秦阁老要官要好处……
直到孙大太太在她的府上喊出了那一句,害死苏杭生的药方,竟是秦阁老夫人给的,这才令她心头彻底坐实了,原来孙家乃至孙玉容,都是秦府养下的狗,连带她的好驸马,也不过是那狗群里的一只罢了。
长公主便一边暗笑她皇兄那个密旨下得真是时候,一边亲自写了封密信,差人立刻送给庄岩。
如此也好叫齐王尽早得知于德海的价值,至少也不要将这活口放走,再平白浪费了一个众人联手搞死秦家的机会。
……这时暂且不论庄岩收到了长公主的密信,便即刻前往齐王府上、与齐王前去商议此事细节去了,韩宓也得知秦修仪虽然闹了起来,她们几人又给礼王妃拱了火儿,却依旧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只是韩宓也不急――秦家之所以吃相那般难看都不在意,早早就替礼王定下了戴如玫这个侧妃,便是分外重视戴宏戴大人在都察院的地位,又怎会因为戴如玫的一点点小毛病,就会悔婚的?
那急的明明应该是孙连堂!
他在礼王那厢第一次告状不成,必然还要接着再告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将戴宏掀落马才罢休,她韩宓又何苦在此时插手?
她只需见缝插针,缓缓寻了合适时机再帮孙连堂一把就够了。
还有那礼王妃也该比她韩宓更急不是?她可早将昭亲王正妃的下场指给关依琼听了,礼王妃旁的不怕,必然也怕这个!
这之后也不过是三五天功夫,韩宓等人果然便得了几份关依琼差人送来的请柬,她与庄媛、庄婷和宋千红,全在被邀请之列,邀请她们众人在三日后前往礼王府赏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庄媛见到这份请柬便笑了:“这琼姐儿也真是拼了,竟以一个未嫁之身替她的表姐做起了这样的应酬,倒令我一时间怀疑起来,她俩究竟谁才是姐姐,谁才是礼王妃。”
只是众人既然知道英国公府早就打了左右逢源的主意,又如何不晓得这必是英国公夫人的授意。
英国公夫人必是也怕礼王将来不成,便示意关依琼多与她们走动走动,甚至多带她们与礼王妃认识应酬一番。
这样一来即便将来齐王入主东宫已定,全然没有礼王什么事儿,至少英国公府与温靖侯府之间还有斡旋余地不是?
而这又恰巧合了韩宓之前的心意,那便是若运用得当,礼王妃也未必不能成为礼王府的大钉子……
众人也便顺水推舟收了请柬,待到了赏花宴的正日子口儿,便早早结伴一路去了礼王府。
可众人到底也没想到,虽说这近五月底的时分,很多花儿都谢了,夏日里的荷花还未开放,这赏花宴不过是个借口,那礼王妃竟然也只邀请了她们一众人与戴如玫,再加上关家姐妹几个,其余再无旁人。
韩宓便在一下车之后,就微微皱起了眉,又趁机拉了拉庄媛的袖子,示意庄媛这似乎与她们想象的不同。
她们只当礼王妃是要效仿齐王妃,在出宫建府后多邀请些夫人太太和女孩儿家摆个赏花宴,再借机与那必要之人多多走动呢。
可礼王妃竟然行事如此出乎意料,这宴席的规模不过尔尔,这岂不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庄媛也是才听礼王府的仆妇说罢今日宴席规模不大,就有些不高兴。
她当然知晓礼王府仆妇的用意,这是叫她们众人不用拘束,尽管放开了好好游乐玩耍,也不用怕被些老古板夫人太太笑话了去。
可若是早知道礼王妃不过邀请了十来个人,这其中还有戴如玫,她必然不会前来赴宴不是么!
庄媛也便在被韩宓拉了袖子后,就频频给身边众人抛起了眼色,分明是示意韩宓与庄婷等人多听多看,一旦哪里不对头,众人便一起提前告辞。
宓姐儿和千红在肃宁伯府有过的遭遇,她后来可听这二人给她讲过了,那肃宁伯竟敢派出两个未定亲的庶子,意图坏了宓姐儿和千红的闺誉。
万一礼王府也是个有样儿学样儿的,有这类似的阴谋诡计等着她们呢,她们这一行可是足足四个人,四个人谁也难逃掉!
韩宓倒是没想到,庄媛竟会由此又想起肃宁伯那个恶心伎俩,而她却是从未这么想过的,说起来还是她的疏忽。
她就不由得有些紧张,紧张于自己还以为这是个将礼王妃培养成大钉子的好机会,实则却可能令自己与几个姐妹成为牺牲品。
要不然她这便抢先装出不舒服,譬如装出头晕脑胀的样子摔倒在地,如此也就能拉着姐妹们全身而退?
却也正是韩宓犹豫之际,众人已是被礼王妃派出的仆妇引领到了待客的花厅门前不远处,大门就在几十步之遥。
韩宓的脚步立刻又慢了几分,谁知也不待她伸手抚上额头,再连声喊痛,就听得走在她身边引领她的这个仆妇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她,韩大姑娘别慌。
“礼王妃只是想趁这个机会亲自与戴家姑娘讨回碧玺珠花。”
韩宓顿时狐疑的看向那个仆妇,倒不是她不相信对方说的话,而是她也想不到,对方怎么就看出了她的焦虑,又这么及时的提醒起她来。
要知道这里可是礼王府!温靖侯府与礼王府可不是交好之家,韩家更是高攀不上!
那仆妇却在说罢那话后就垂了头,看也不看她,仿佛两人从未有过什么交流。
好在韩宓既是仔细的打量起对方来,也便眼尖的发现,一般仆妇垂下的双手明明应该是拳头虚握,这人却有两个指头是微微伸展开来的。
等她的目光看过去后,这人又飞快的将那两个指头收回,分明是故意做给她观瞧。
她就立刻抿嘴儿轻笑起来,只因她立刻便已猜到,这个仆妇应当是平乐长公主塞在礼王府的人――平乐长公主在当年的后宫里,排行为二,在封号没下来之前,后宫都唤她二公主。
而她之所以并不怀疑平乐长公主的能耐,便是她早几日已经得知,连秦修仪的重华宫里都有平乐的人,这些人手全是太后留下的。
论起来礼王出宫建府也不过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儿,平乐只要愿意,往礼王府塞几个眼线还不轻松?
韩宓就飞速的收回目光,重回不动声色的模样儿,脚下的步伐却由此坚定起来。
这时的她又哪里想得到,这一切分明都是庄岩提前求到了平乐长公主面前,平乐长公主也提前想到了这一点,巴不得瞧见孙连堂与戴宏狗咬狗,多给秦阁老添些麻烦才好,这才非常愿意出手相帮?
再换句话说呢,便是秦阁老虽然没猜到对付他的人其实是齐王这一头儿,长公主既然已经在齐王这边站了队,他既猜到了长公主是他的对头,已是相差无几了。
……众人也便陆陆续续进了花厅,又与起身前来亲迎的礼王妃李莹玉分头见了礼。
李莹玉既是有位表妹关依琼在汀兰馆附过学,当年与庄媛等人也是颇有过一些谋面与走动的。
只可惜李莹玉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文官,哪怕她也很想进汀兰馆,却情知必然会被拒绝,外加上她的年纪本就比庄媛和关依琼还大两岁,她便早早的绝了这个念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心中其实一直都有个疙瘩,直到上个月她与礼王大婚后,才算解开了一半――那便是别看温靖侯府看似她高攀不起,如今她却成了礼王妃。
她之所以张罗今日这个赏花宴,也便不仅是为她有个名正言顺与戴如玫讨回珠花的机会,还是一个趁机扬眉吐气的好时候,她还想再将剩下的一半疙瘩也解开。
要知道前几日她那表妹关依琼已经给她带回了消息,连庄媛都迫不及待的为她出气了,张口便数落出了戴如玫好些毛病!
庄媛可是温靖侯府的嫡长女!如今却愿意为她效力,这还不是因为她这礼王妃的身份!
李莹玉就矜持得很,哪怕笑容再盛,再摆出一副异常欢迎与亲切的面孔,身段儿却笔挺极了,每一个回礼都不过微微作势一番便已收回。
韩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就不由得暗暗笑起来,笑自己之前着实有些杯弓蛇影了。
这位礼王妃既然这么矜持,她更年幼时也不是没与对方打过交道,她怎么就忘了,未出嫁的李莹玉曾经何等羡慕汀兰馆的女孩儿,又是如何的极力掩饰?
就是这么一位曾经羡慕过她们、却天生性子矜持的姑娘,如今却成了“高高在上”的亲王妃,想必只为了找回当年的些许失落,也定然不愿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害她们。
这位礼王妃只需摆出亲王妃派头,再赢得她们的仰视与羡慕便够了!
136.拱火
只是别看韩宓想是这么想了,外加上之前有那个仆妇提醒,她心里更有了底,等她与众人跟礼王妃见过礼后,也不忘又悄悄给庄媛等人做了几个小动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既是礼王妃李莹玉摆下这个赏花宴,打得便是请众人作见证的主意,也好当众将那碧玺珠花从戴如玫手里要回去,她们便好好见证就是了!
只要礼王妃抢先将戴家得罪了,那宫中的秦修仪说不准还得夸赞一声自家媳妇做得漂亮,懂得替礼王出气,那戴宏若还想继续追随秦阁老,便打落牙齿和血吞吧!
反之若是连戴宏也咽不下这口气,私下里也就免不了各种埋怨,甚至还免不了诸多小动作,这不就是白给孙连堂抓的把柄,也能给秦府多添点麻烦?
韩宓当然也就害怕庄媛不知情,继而再做出提前告辞的打算来――这般一来可以给礼王妃作见证的人就少了,礼王妃若再不得不将要回珠花的日子延迟了,损失的可不仅仅是礼王妃。
庄媛顿时被韩宓的小动作逗乐了。
这宓姐儿还真是调皮!这是生怕她看不清楚或是看不懂,便不惜从头上摘下一朵珠花来,再塞到她手里?
在眼下这等场合上,她们这些来做客的确实不好交头接耳,也免得叫人笑话她们没教养,可这丫头就不怕礼王府到处都是眼睛,全将这摘下珠花的动作瞧在眼里了?
只是庄媛既然笑了,便是她也知道,宓姐儿这一招还真是好用。
否则就算等众人落了座,便可以趁着喝茶的工夫悄声说话了,那话语又该如何的简明扼要,如何的压低声音,才能不叫旁人听了去?
倒是宓姐儿摘了珠花这小动作,哪怕被人瞧了去,也可以认为宓姐儿不过是戴着它不舒服罢了……
庄媛便在礼王妃笑唤众人坐下说话时,借着衣袖遮掩将手中的珠花传递给了庄婷,庄婷又如法炮制,将珠花传递给了宋千红。
要知道就在早些日子,温靖侯府给韩老太太办宴席时,这几位姑娘全都在场,那时便全都知晓戴如玫刻意戴给众人看的珠花来历。
那么现如今又有哪个不清楚,宓姐儿摘了这朵珠花,便是在无声的告诉她们,礼王妃今日设宴的打算?
庄家姐妹与宋千红便立时都和韩宓一样,全将一颗心稳稳当当放在了肚子里,只等着瞧那戴如玫的笑话便好。[]
她们之前也是怕过,怕礼王妃趁着今日机会对付她们,可对付戴如玫就已是天大的事儿了,单凭这位礼王妃李莹玉的本事,哪里还敢一日里惹下好几个大祸,她们此时不放心又待何时?
至于礼王妃将来会不会因此被谁责怪,她们可不会替这位王妃操心。
且不说这一位可是礼王的正妃,礼王的侧妃人选本来就该她过目,这道理拿到哪里讲去也讲得过去;单说温靖侯府与礼王府的关系,她们也巴不得礼王府乱套呢不是?
庄媛倒也不是没有埋怨,埋怨那礼王妃李莹玉不过是想要将个侧妃人选挡在门外,这等小事也竟敢利用她们姐妹几个,关依琼也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给李莹玉帮手。
李莹玉既是礼王正妃,与戴如玫要回珠花、替礼王府和戴府悔婚可是理所应当之事,凭什么还要假装摆个赏花宴,实则却为了拉着这么多女孩儿家垫背?
若是温靖侯府与英国公府、与礼王府交好也就罢了,她们帮李莹玉一把便等于帮了自家,眼下这又算怎么回事儿?
好在庄媛也明白,虽然自家与礼王府不是一事,与戴府亦不是一事,两家虽还不是死对头,将来也差不多远了。
再换句话说呢,只要礼王妃愿意出手打击戴府,不管这伎俩有多上不得台面,她庄媛也愿意做这个推墙手……
也正是庄媛心头这般缠绕之际,花厅中的众人便听得门外仆妇高声回禀道,戴家大姑娘来了。
韩宓连忙拍了拍庄媛的手肘,一众人便已接二连三的站起身来;这一幕落进了礼王妃李莹玉眼中,就险些将她气一个倒仰。
那戴如玫可还不曾成为礼王的正经侧妃,更甚至连个礼部的正经婚书还没拿到手呢!
女孩儿们却在听说她来了之后,便都迫不及待起身相迎了?
尤其是温靖侯府来的这些女孩儿,早几日还在背后说那戴如玫的坏话,如今却也不敢不恭敬相迎?
那等得戴如玫到了出嫁年纪,真在礼王府登堂入室了,哪里还有她李莹玉这个正妃的位子!她岂不是红花反成了绿叶,堂堂正妃却成了一个偏房侧室的陪衬!
李莹玉一口银牙难免被气得咯咯作响,也顾不得多想这起身相迎、本就是庄媛等人刻意做出来的,只为了给她拱火儿了。
她只恨不得这便冲出门去,先将那戴如玫撕成一条条的,再一口口全都嚼碎了方才解恨。
只不过再想到戴如玫还不满十二,她还有的是机会阻止这人过门,自家王爷也全然不曾将那戴宏戴大人放在眼里,想来也不会埋怨她什么,她的恨意也便立刻转化成了笑脸,自己也缓缓起了身。
要知道自家王爷最爱的便是钱财呢,谁叫王爷非嫡非长,若想多招揽些能人志士,便只能用钱财开道?
而那戴大人虽是都察院的高官,却在银钱上帮不了王爷任何忙;倒是她李莹玉的亲爹看似不如戴宏职位高,掌的却是户部实职……
要不然王爷又怎会在得知戴大人的些许牢骚后,就径直将那要与戴家退婚之意禀报到了修仪娘娘面前?
还不是王爷一头不满他外祖父随便给他塞人,塞的人却没什么大用处,一头又不满他外祖父借口替他管着钱,实则却不叫他摸到一分一毫?
因此上李莹玉虽是气得不善,却也笃定得很,戴如玫想跟她李莹玉拼爹,还是等下辈子吧。
只要自家王爷更看重她李莹玉,管她戴如玫还是谁,哪个也别妄想骑在她这个正妃脖颈子上!
李莹玉就在站起身来之后,笑着招呼女孩儿们随她亲迎出去,摆出了一副连她这位正妃也要高看戴府一眼的姿势。
只可惜她眼中的斗志太强,又完全没来得及掩饰,这一幕落在韩宓眼里,就令韩宓垂头轻笑起来,。
敢情这位礼王妃真已将戴如玫当成了跗骨之蛆,就连礼王也不曾将戴家放在眼里?
那就怪不得连这礼王府中的一位寻常仆妇也知道,礼王妃为何摆了这么一个赏花宴。
这根本是要将全府人都调动起来,处处为礼王妃成功要回那朵碧玺珠花铺路了,这本来就是出于礼王的默许!
韩宓便在出了花厅大门后,悄悄抬起眼帘看向戴如玫,只因她既然心里有了底,就不用再怕李莹玉敢想不敢做,却也怕戴如玫并不曾戴了那朵珠花来。
那么哪怕李莹玉再想一击得手,礼王亦不会因此埋怨这位正妃,李莹玉也不能强逼着戴如玫这便返回戴府,再将那朵珠花乖乖送回来不是?
却也就是韩宓一抬眼的工夫,就被对方头上闪烁的珠光宝气晃了眼,旋即又险些笑出声。
原来那戴如玫不止戴了那朵碧玺珠花,还戴了个硕大的假髻――想来她也不单是深知自己头发稀疏的弱点,还想再多戴些头面,好打扮得更像大姑娘,也唯有这样的假髻才能满足她。
这位还不满十二岁的戴大姑娘便宛若一个会移动的首饰铺子,就这么明晃晃金灿灿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惜她到底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家,身形还有些单薄,那假髻倒是丰满硕大,虽则可以插满珠宝,还将她的身高拔得高挑了几分,却也难免显出一副头重脚轻的大头娃娃样子来……
饶是韩宓再忍得住,庄婷也还是比众人抢先一步笑出声来,又慌忙掩了口;等戴如玫闻声看来,庄婷已是飞快的躲在了韩宓身后。
戴如玫显然就将那笑声归为韩宓身上了,眼中顿时不乏狠厉的朝她瞪来,那眼风就宛若两把尖刀。
怎知也正是这一看一瞪之间,礼王妃李莹玉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已是抢先迎上前去,就将韩宓也挡了个正着,戴如玫的狠厉眼神便全数落在了礼王妃脸上。
众人便只听得礼王妃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已是厉喝出声,怒道戴大姑娘真是无礼。
“姑娘见到礼王妃不说立刻跪地施礼也就罢了,竟还敢如此怒目直视王妃,这就是贵府的教养么?!”
原来这位老嬷嬷本就是礼王出宫建府时,秦修仪赏给礼王妃李莹玉的。
一来小两口才刚新婚,对府内中馈难免一时三刻摸不到头绪,二来这位嬷嬷既是宫中老人,将来也好帮着礼王妃多盯一盯王府后宅,也免得叫些狐媚魇道的侍妾将礼王勾丢了魂魄。
却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位嬷嬷便在无形中将自己当成了第二个“修仪娘娘”,谁叫秦修仪身处深宫,她既是这位娘娘派出来的人,便得多方替礼王夫妇打算。
那么这位戴家大姑娘既是许给了王爷做侧妃,却又如此不懂礼数,她就得替娘娘与王妃给这位姑娘一个下马威不是么?
她便在厉喝之后,看都不看礼王妃,更不需要得到礼王妃的默许,便已快步走到戴如玫身边,手中一把宽宽的戒尺也在同时高高扬了起来,照着戴如玫的膝窝便虎虎生风的抡了下去。
众人也便想都不用想,就听得戴如玫一声惨叫,抬头再看时,这位戴大姑娘已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137.失心
其实戴夫人早在自家女儿收到礼王府的请柬时,便打算不许戴如玫戴着那朵碧玺珠花去赴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倒不是她有先见之明,知道礼王妃打算趁着宴席之便讨回珠花,而是她既经历过温靖侯府给韩老太太摆那接风洗尘宴,她就知道戴如玫那点儿头发……实在戴不住那朵珠花。
这丫头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不是么?当年她也就从未悉心叮嘱戴如玫的乳母,也好在这孩子年幼时便将头发养护起来。
事到如今这丫头的头发还与小时候一样稀疏,再做补救也来不及了,戴夫人又怎会叫她继续冒险,说不准何时再将那珠花丢了?
谁知就在宴席的前一天,那位曹妈妈就给戴夫人出了个主意,说是那朵珠花既是修仪娘娘借助秦阁老夫人之手赏下来的,本就是拿它当了信物,大姑娘若不戴着它前往礼王府赴宴,难免有些不够恭敬。
“万一礼王妃又正想拿住大姑娘的错处做筏子呢,再以此当成借口,说是咱们戴府根本不想将大姑娘嫁进礼王府,这又该如何是好?”
“因此上若叫老奴说呢,夫人不如叫大姑娘的丫头们学学怎么给大姑娘用假髻吧?”
“这么一来不但能叫大姑娘戴着珠花,若能再多戴几样头面,也不会显得那么青涩了……”
戴夫人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立时三刻吩咐了下去,叫戴如玫身边的丫鬟务必赶紧学会怎么用假髻,也好在宴席当日将她打扮得像个大姑娘些。
这时的戴夫人当然也就没想到,戴如玫若不戴那朵珠花,难免落人口实,可若是戴了,一样会被礼王妃找出借口将珠花要回去。
那礼王妃在韩宓等人眼里虽然弱了些,可她若要对付戴如玫还不容易!
……这般等得满脸泪花的戴如玫被礼王妃命令下人送回戴府来,戴夫人也不需转头看一眼时辰钟,便神色匆匆的站起身来,连声问道前来禀报的下人,这事儿可属实。
“这丫头不过才刚走了一个时辰,还远远未到午膳时分呢,怎么就回来了?莫不是前院前来传话的小厮看错了?”
别看戴夫人话是这么问,她心底却早就翻起了惊涛骇浪,她那所谓的“前院小厮看错了”,不过是她自己糊弄自己罢了。
实则她心里明白得很,玫姐儿一定是出事了,这事儿还不小。(.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她便也不等前来传话的下人回答什么,就连声招呼曹妈妈快去前院迎人:“将玫姐儿直接带到我这儿来,我有要紧话问她!”
戴夫人再不待见这个庶出的女儿,谁叫老爷如今看重这丫头,又很是盼着借助这丫头的联姻,好给老爷寻一个更为坚实的后台呢?
那若真叫玫姐儿在礼王府出了事,莫说玫姐儿无法交代,就是她也得面对老爷满腔怒火!
戴夫人便在这样的心急如焚中直等了一刻多钟,等她几乎坐不住时,戴如玫这才一瘸一拐的被曹妈妈等人扶到了正房里。
也不等曹妈妈松开扶她的手,更不等戴夫人张口问她缘由,戴如玫已是一把推开曹妈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水涟涟的高呼道,求母亲替我做主。
“那韩家的宓姐儿着实可恨,她假作与其他女客一起出来迎接女儿,见得女儿下了软轿,便故意嗤笑出声。”
“女儿听得声音不对,又很怕她在礼王府这个赏花宴上给女儿下绊子,就立刻有些恼怒的朝她望去,也是想以此做个事先警告。”
“谁知女儿下轿时并未抬头,便没瞧见礼王妃也在此时亲自迎了出来,还站在宓姐儿前头,这一眼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女儿故意瞪向礼王妃。”
“礼王妃身边的嬷嬷当时就怒了,不但因此喝骂女儿没规矩,竟敢如此敌视礼王正妃,还用修仪娘娘赏下来的戒尺将女儿打翻在地,任凭女儿如何分辨也没用!”
“这分明是宓姐儿拿了礼王妃的好处、又成心想害我啊,还求母亲替我做主!”
戴如玫哀哀地哭诉着,只盼着这样便能将韩宓当成自己个儿的挡箭牌。
只要她嫡母因此恨上韩宓,即便得知礼王妃已经蛮不讲理的将那珠花夺走,想来也不会怪她。
就算嫡母也不敢怨怪礼王妃一句,想必也会请她父亲替她出头要个说法,譬如先去见见秦阁老,也好请秦阁老替她将那珠花要回来,再去韩家给她出一口恶气。
那朵珠花是算不得定亲不假,等她快近及笄时,还是得以礼部下发的聘书为准,或是由礼王亲自请了皇帝的旨意,到那时她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礼王侧妃。
可她的父母既然已经替她收了秦阁老夫人赏的珠花,这门亲事也算口头定下来了,又宣扬得人尽皆知了不是?
如今这珠花却被礼王妃夺走了,她若不将事情经过夸张些,再多拉上几个人垫背,她在戴家哪里还有活路儿,她今后还有什么前程!
要知道她父亲已经因此搭上了秦阁老,又将过去的亲朋至交全都得罪干净了。
她若是做不成礼王侧妃,父亲不是又得重头再来?
话说这位戴夫人虽然并不是戴如玫的亲娘,到底也是将她从小带大的,她也便自幼就对这位嫡母的脾性多有了解。
她这一番哭诉也便正正抓住了戴夫人的软肋,果然令戴夫人火冒三丈,却不是为那礼王妃身边嬷嬷的无礼,更不是为戴如玫竟将珠花失了,而是因为韩宓。
“你说是那韩家的宓姐儿给你设了局,她先是出声嗤笑你,等你瞪过去,她却叫礼王妃挡在了她前头?”
见得戴如玫连连点头称是,戴夫人登时被这个事情经过气得直哆嗦,口中也忍不住骂道真是反了天了。
“这韩家丫头还真是该死!”
“她不过是个小小五品官出身的下贱坯子,搭上了温靖侯府便学会了疯狗一样乱咬人,还专咬我们戴家,这是以为我们戴家好欺负不成!”
戴夫人一边恶狠狠的骂着,一边还是觉得满腔恶气无处可出,便连声招呼曹妈妈,还不赶紧去前院差个人、替她往都察院给自家老爷送个信儿。
“你就叫人跟老爷讲,咱们家后院儿失火了!”
只因戴夫人虽然糊涂,到底也知道都察院不是寻常地方,那么哪怕眼下的事儿再大再急,也不能将眼现到都察院去,再给老爷在同僚眼中多添一个笑柄。
要知道就在自家接了秦阁老夫人赏的碧玺珠花后,肃宁伯夫人那个嘴快的,,没几日就将此事传扬得满京城都听说了,随后便有谣言传出,说是戴家为攀高枝竟连亲情都不顾了,还不满十二岁的女儿就要送给礼王当侧妃。
如今这谣言好不容易消停了些,都知道珠花不过只是信物,戴家真正要嫁女还要等女儿及笄后;若是再叫人得知自家女儿被礼王妃教训了,老爷的脸又该往哪里搁!
可曹妈妈又哪里懂得戴夫人的用意?
等她得了戴夫人的命令,匆匆一路小跑来到前院,便寻了个小厮悄声告诉他,快去都察院将老爷喊回来,却到底不曾叮嘱那小厮,万万不要将大姑娘发生的事情当众禀报老爷。
不久后的戴宏戴大人也便想都想不到,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得自家小厮声音极脆的告诉他,礼王妃叫身边的嬷嬷持着戒尺将大姑娘打了,连带那朵碧玺珠花也收回了,说是礼王府的门槛从此再不欢迎戴家人跨入半步。
“夫人已经急得哭了好几场了,还请老爷赶紧回家替夫人和大姑娘出口恶气!”
戴宏的一张脸顿时在同僚的注视下胀得通红,就仿若屠夫刚从猪身上剜出的一副猪腰子。
出恶气?这口恶气跟谁出?跟礼王府么?
这娘儿俩还真是失心疯了!
待他急忙赶回家中后,才刚进了后宅正院,也不管戴夫人迎面赶来又慌忙张口诉苦,便已是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顿时便将戴夫人踹得倒退了几个趔趄,旋即又撞到了身后的花架上。
那花架上本就摆着十几盆开得正艳的月季花,被戴夫人这么一个大活人一撞之下,瞬间便争先恐后的从花架上坠落下来,最少也有两三盆落在了戴夫人的脑袋上。
在场的仆妇下人们也就分不清地上的究竟是月季落红,还是自家主母头上的鲜血了,众人全都吓呆了,这厢哭喊着夫人醒醒的,那厢哭喊着老爷息怒的,又是怎么一个鸡飞狗跳了得。
可是即便如此,又怎么能令戴宏收手?
想当初他可是煞费苦心才攀上了秦阁老,又为了秦阁老多多信任他,就不惜将温靖侯府等亲戚故交全得罪了!
现如今却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厮传那几句话,他戴宏便成了敢于跟礼王府斗法的人?他送出女儿攀附礼王府也便成了明里恭敬、暗中不忿?
等这些话再辗转着传进礼王耳朵里去,就算秦阁老为了继续笼络他,便想法设法劝着礼王息怒,这位王爷内心里又会如何想他看他?
说不准在礼王心中,他戴宏根本还是齐王与温靖侯府那一头儿的!
戴宏也就全然不顾他的夫人已是晕倒在地,头上还流着血,便跨步从她身上迈了过去,又杀气腾腾的一步步朝着闻声赶出来的戴如玫逼去。
这娘儿俩不是不懂事到连他现有的前程都要给他毁了么?那好啊,那他索性先毁了她们!
等他好好将这娘儿俩处置了,再来到礼王面前跪地请罪,礼王总不会再因此认为他戴宏有那敢于与礼王府斗法的胆子了吧!
他的妻女是得罪了礼王府不假,可他已经替礼王惩罚她们了!他和她们完全是两种人!
138.祸害
韩宓是很厌恶戴府那一家子人不假,可也仅限于厌恶、还远远谈不上恨。[.超多好看小说]
戴如玫当年便觊觎庄岩,也便不惜与庄娆混在一处,时不常就在韩宓耳边说些庄岩早已变心的谎话,确实也很是扰乱了韩宓的心绪。
等韩宓今世重生回来,戴如玫还是依旧觊觎庄岩,可韩宓的手段早就不是当年那么软了,她哪里还会再将这人放在眼里。
至于戴宏戴大人,他是归顺了秦阁老与礼王一派不假,可他到底也不曾做出什么对温靖侯府太无礼或是祸害之事呢不是?
就在三月底四月初,戴宏倒是也与秦阁老一起派出了小厮,前往阜财坊的韩宅盯梢,又叫人将身怀有孕的丁香从良乡撺掇回京城来,一看便知道这两人想要抓住韩宓父亲的什么把柄。
可那几个小厮不是当时就得了报应,秦府和戴府随后也便再没敢动作?
因此上若叫韩宓说呢,戴宏一家子与其说是温靖侯府、是韩家的对头,还不如说他是孙连堂的死敌,她又何苦过早给自己多加一个敌手,不如等着瞧那孙连堂与戴宏狗咬狗就好。
而那戴如玫既然早早被定下了给礼王做侧妃,不是也有礼王妃李莹玉对付她么?
韩宓也便想都没敢想,不过是礼王妃昨日办的一个赏花宴罢了,那礼王妃也不过是想从戴如玫手中将那朵碧玺珠花要回去,如今竟然发展到这等地步……
她也便在听得庄岩给她学说罢戴府的现状,说是戴夫人一直昏迷不醒,戴宏还亲自执板将戴如玫打了个半死,饶是如此也未曾止住都察院传出的闲言碎语,她顿时就愣住了。
难不成、难不成那前往都察院给戴宏报信儿的小厮……是庄岩早就在戴家安插下的暗线?
要不然那小厮怎么那般不知趣,竟然当着都察院一众御史的面前,就将主家府上的所有丑事全都抖落了个一干二净?
不但当众讲了自家大姑娘行为举止不够端庄,便被礼王妃身边的嬷嬷处置了,还明目张胆的请戴宏去礼王府替戴夫人母女出气?
这不是不但叫人知晓了戴宏治家不严,还令礼王越发对戴宏生了隔阂,这隔阂说不准就得一辈子都难抹去?
那也怪不得戴宏回府便拿戴夫人母女撒了气,还一招一式全是死手,一副不将妻女弄死便难解其恨的架势!
若非如此,又如何能令礼王知晓戴宏效忠他的决心?
这戴宏为了这份忠心连妻女都不顾了,礼王若再执意怀疑戴宏什么,岂不是失了天潢贵胄的宽厚!
韩宓这般想罢,便难免狐疑的看向庄岩;庄岩却是仿佛已经看出了她的疑虑,便连连对她摆起了手,直道这次可没有他的一点点手笔在里头。.
“我当初倒是早就将那曹妈妈收买了,叫她每有戴府的一个有用消息报到我跟前来,我便赏她二两银子。”
“可那个小厮着实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曹妈妈想方设法替我收买过的啊。”
“我已经差人去查这小厮的身份了,眼下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想来应当是孙连堂的手笔,再不然……他就是礼王夫妇谁的人,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他庄岩又没有先知的能耐,他哪里知道一个小厮前往都察院传个话也能传坏了?
就算他知道各家府上全是如此,传话跑腿儿都是小厮的差事,谁家的小厮敢这么当众拆主家的台呀!
再说戴如玫昨日在礼王府上出的事儿,那不是个意外么?
他难道早早收买个小厮等在那里,就为了等着往都察院乱传话,好给戴宏脸上抹黑?
因此上在他看来,小厮什么的全然没有曹妈妈这样的老仆妇有用,毕竟戴府人口比较简单,戴宏也习惯与戴夫人议论朝堂之事,只要隔三差五的被曹妈妈听去了一星半点,于他来说便有大用处。
他也便在当初收买了曹妈妈之后,再不曾想辙往戴家安放什么眼线――曹妈妈不但有个老头儿在前院当门房,还有个女儿在戴如玫身边服侍呢,收买曹妈妈一人就等于买一送二,着实是笔好买卖。
谁知却也正是庄岩这么一番正儿八经的辩解,听到韩宓耳中便令她顿时失笑。
敢情当初不过是那曹妈妈跑到汀兰馆前闹了一回,庄岩便已经瞧出了戴家生了二心,至少也是看出戴家并不是什么可靠人家儿,当时也便顺水推舟的将这婆子收买了?
他这一手儿还真是漂亮!那戴家可不是在那不久后,便与温靖侯府撕破脸了!
还有还有,他还说那小厮不是他的人!就算那小厮真与他无关,不还是曹妈妈打发去都察院报信儿的么?
这婆子分明是早被庄岩教坏了,满心里想得都是怎么祸害主家、自己得利,要不她怎么放着别的小厮不使唤,却偏偏指了这么一个会坏事的!
因此上若叫她说呢,庄岩在戴府安插了什么样的钉子都不要紧,重要的还是他如今已经历练出了先见之明,这也正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她便笑着说道,管那小厮是谁的人,只要曹妈妈愿意使唤他,曹妈妈便应当重赏。
“万一等戴大人纳过闷来,他一定是被那小厮给害了,那小厮肯定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你若早早赏了曹妈妈,她也好提前给那小厮报个信儿,叫他赶紧离开戴家跑路,也省得将她牵连进去。”
戴夫人不是告诉曹妈妈差人去都察院说自家失火了么?等那小厮跑了,曹妈妈就可以一口咬定,她就是这么叮嘱前院的,谁知道那小厮自作了主张!
庄岩闻言也很是赞成她这话,也便立刻就差了关山带着一袋银子离开温靖侯府,前往戴家想方设法去见见曹妈妈。
却也正是庄岩这人差得及时,等关山见了曹妈妈回来后,便又给他带回了一个消息,说是戴宏如今震怒一消,已是迅速纳过闷来,那小厮一定是被谁收买了。
好在那小厮昨夜便趁夜逃了,并不曾被戴宏将人捉拿到手,也便未曾殃及曹妈妈。
“戴大人如今正在挨个儿审问戴夫人身边服侍之人,已是审出了戴大姑娘回去后,都对戴夫人说了些什么。”
“他也便知道,是韩大姑娘在礼王府时嘲笑过戴大姑娘,这才令戴大姑娘当众失态,还对礼王妃失了应有的礼仪。”
“曹妈妈便叫小的务必提醒世子爷,戴大人接下来也许要对付韩大人了,还请世子爷与韩大人务必小心为上。”
曹妈妈当然还说过旁的话,譬如请关山提醒庄岩也要注意韩宓的安全,谁叫关山这一次带给她的银两着实压手,掂在手中至少也得二十多两,论起来已是她一年的月银收入了。
要知道戴如玫被戴宏二十大板打下去,就算勉强保住一条命也要变成瘸子了!
她曹妈妈还指望这位将来再嫁进礼亲王府,或是攀个差不多的高枝儿,继而提携自己的闺女?
既是知道戴府的大姑娘已经靠不住,等夫人从昏迷中醒来也指不定变成傻子瘫子,她曹妈妈还不如赶紧多攒点银子当后路!
可关山到底也知道自家世子爷的底线在哪里,那便是万万不能随便拿着韩大姑娘的安危说话儿,哪怕是他这个世子爷最为信任的小厮,也不行。
更何况自打一个半月前,世子爷已是悄悄叮嘱了两个暗卫,早晚都在暗中护卫着韩大姑娘来回路上的安全。
关山也便先将戴宏或许准备对付韩云枫韩大人的话讲了,见得自家世子爷的脸色还好,这才指了指汀兰馆方向,即便眼下已是黄昏,汀兰馆早就散了学。
“世子爷要不要再多加派两个暗卫,或者干脆给韩大姑娘换个更得力的车夫,叫韩家那个车夫在家歇着吧?”
此时饶是关山再将最重要的事儿缓缓讲出来,生怕说早了便惹得世子爷震怒,庄岩也咻的变了色。
怎么的?那戴宏老匹夫不但要对付韩家表姨夫,还打上了宓姐儿的主意?他这是作死!
亏他庄岩还想再等等,等瞧瞧礼王的动向再说也不迟,譬如那戴宏在礼王眼中究竟是什么分量,戴夫人母女已被戴宏亲手处置了,到底能不能博得礼王原谅。
如今看来他完全不用等了!哪怕礼王得知戴宏处置了妻女、也会原谅这位都察院的三品大员,他庄岩也不想再给戴宏这个机会了!
庄岩这般一想之下,便吩咐关山喊明月来替他往后宅送个信儿,说他不回去陪母亲用晚膳了。
等明月得令蹦蹦跳跳的朝后宅跑了,庄岩又将乔岐喊了来,叫乔岐明日一早务必替他挑一个赶车赶得好的暗卫来,也好将韩宓的车夫换了去。
这么一番接二连三的吩咐下去,关山也将他的马给他备好了,他便上马径直往齐王府而去,趁夜与齐王的几位谋士商量出了接下来的路数。
那便是不论礼王到底看重戴宏这位都察院右都御使与否,戴宏既然自己做出了自毁长城的事儿,他们这厢也不妨做一番推手,彻底将戴宏拉下马算了。
如此哪怕礼王并不看重戴宏,相当于不很看重御史言官一路,而是更倾向于户部等更为重要的衙门,戴宏落马与否,礼王都不在意,秦阁老也是又失了一条臂膀不是?
那戴宏可是秦阁老才为自己新招揽的“门徒”呢!
若是能趁此机会叫秦阁老痛失门徒,礼王却对此毫不在意,秦阁老与礼王这对祖孙也必然生出隔阂!
139.大礼
也正是庄岩连夜与齐王的谋士商议如何对付戴宏时,礼王府这厢也在黄昏前后得知了戴家的变故。(.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这等变故既是自家王妃夺了珠花惹下来的,礼王此时也便还未入眠,正强撑着一双惺忪睡眼,懒懒的听着谋士们给他各种出谋划策。
只是礼王本就与李莹玉还在新婚如胶似漆时,又早就因着孙连堂的挑唆、对戴宏生了不喜之心,他的脸上也就难免挂出了满满的不耐烦。
他可是堂堂亲王,是皇帝的儿子!他退掉个把不讨喜的侧妃又算多大事儿?
就在早些日子,他那位敬王二哥不但将孙家两个姑娘从侧妃打成侍妾,后来不是还叫那两个姑娘连侍妾都做不成了,径直便逼死人命了,这又如何呢?
这就更别论他为了给戴宏留足面子,可未曾亲自与戴宏提起退婚之事,而是借助了王妃之手啊。
怎么那戴家就如同受了奇耻大辱,那戴夫人娘儿俩不但寻死觅活起来,还想叫戴宏来与他要个说法?
这说法儿他若能给才怪了!
再说那戴宏想必也是知晓这个,便抢先将戴夫人母女惩治了,这不是挺好?怎么他的谋士们还没完了,这是想叫他替戴家善后不成!
“那戴宏可是秦阁老费尽心机替王爷新拉拢来的三品大员啊,王爷这便打算将他弃了,岂不是白费秦阁老一番苦心?”
这一位付师爷本就是秦阁老替礼王选出来的,从打礼王出宫建府后,谋士们每一次被礼王召来议事,他但凡张口说话,字字句句必然不离秦阁老左右。
如今眼瞧着礼王分明并不曾将他的暗中提醒听在耳朵里,他难免又一次提起了“秦阁老的苦心”,只盼着这便能拉得礼王回心转意。
另一位谋士倒是乍一进屋就瞧出了礼王的不高兴,甚至早就看出礼王也不愿意受秦阁老全盘摆布了,只是之前也不便太过挑拨离间罢了。
礼王再是天潢贵胄,也是秦阁老的亲外孙不是?
王爷自己个儿再不喜秦阁老多事,也只能将不满意放在心里呢,他一个谋士又能如何?
可现如今眼瞧着王爷越发不耐烦,那付师爷这一个多月以来又总仗着有秦阁老撑腰,便将他们另外几个不是秦府出身的谋士各种打压,他顿时阴阳怪气的出了声,只差讲出了秦阁老将来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我看秦阁老未必是替王爷选上的戴宏吧?”
“若不是秦阁老的门生们个顶个儿不争气,等他从内阁退下来,连个能接手的都没有,他这才借口替王爷选材,实则是给自己选了个接班的,又怎会选中戴宏?”
要知道自家王爷是有夺嫡的机会不假,可眼下这才哪儿到哪儿?
秦阁老若真是为王爷着想,也真想替王爷招揽人才,便该好好替王爷彻底将户部、吏部这样的肥水衙门拿在手中,在六部替王爷广撒网,而不是去维护戴宏一个御史言官头儿不是?
这戴宏不过是仗着口舌之利,又有温靖侯庄建昌做后台,这才在都察院做上了三品大员。[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如今这姓戴的又为了攀附王爷与秦阁老,已是将庄建昌彻底得罪了,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将来能不能入阁还不好说呢!
就是这么一个要油水没油水、又处处靠着嘴贱得罪人的差事,不替王爷找麻烦已是阿弥陀佛了,若能为王爷夺嫡出一把大力气才怪!
付师爷登时被这位谋士的阴阳怪气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这是挑拨阁老大人与王爷的关系!”
却也不等付师爷话音落下,更不等那位“揭穿”秦阁老的谋士接话,众人便只见得礼王猛地一拍桌子。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
“本王强忍着瞌睡是想听听你们拿出个弥补戴大人的办法来,可不是来听你们互相攀咬的!”
见得一众谋士顿时被他吓得纷纷跪下讨起饶来,礼王这才满意的笑了。
他外祖父倒是总教导他,说是他这几个谋士与旁人不同,个顶个儿都是连仕途也不屑迈进的清流,让他务必要尊重些。
可如今看来不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他不过是假作发了怒,这些人的膝盖不就全都软了?
他笑罢之后便连打了几个哈欠,这才懒懒的说道,不管那位戴大人是他外祖父想要的接班人,还是真替他招揽的,总之也是自己人就对了。
再说戴大人已将妻女惩治了,想来也是个对礼王府有诚意的,那他便不能怠慢这位自己人不是?
“我听说那戴宏最近一直对温靖侯庄建昌颇有微词,说是庄建昌对待何凤亭这个拐弯儿表亲比待他这个真正表亲还强?”
“还说什么若不是庄建昌慢待他,便不该将他从河南布政使的位子上调回京城来,却只叫他做了个靠口舌逞能的御史头子?”
“那若是叫我说呢,不如就叫他去西川替了何凤亭的布政使之职,将那何凤亭换回来坐他的位子吧!”
这话说白了便是别看礼王说得好听,说什么无论如何他都将戴宏当成了自己人,实则还是打算彻底将戴宏扔出京城去了,如此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另外他心里也明白得很,他这个决定哪怕递到他外祖父跟前,他外祖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何凤亭可不单是一方封疆大吏!
这姓何的去年不但跟文阁老攀了亲,今年还与温靖侯府亲上加亲了,若一直将这人放在西川,翅膀越发养硬了,将来进京也许就能直接入阁,岂不是养虎为患!
那若能将何凤亭尽早调回京城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就能随时阻止这人的更进一步高升,也免得他终有一日成为文阁老的接班人,继文阁老之后继续打压他外祖父以及一众门生?
他外祖父之所以急着培养戴宏,还不是那文阁老搞的鬼,将外祖父的门生们个个儿压得无法出头!
戴宏腾出的差事倒是看似给何凤亭一个高升的机会不假,甚至还能令何凤亭坐上左都御史之位,顺利成为大九卿,仿佛叫姓何的与温靖侯庄建昌等人占了大便宜。
可师爷们方才不也说了,都察院那种地方不过是靠着嘴皮子逞利,哪有什么实惠?
倒是等戴宏到了西川之后,不但替他与他外祖父占据了西川,这方仅次于江南的肥水,戴宏将来若是一直做得好,再谋划更进一步、譬如接替外祖父入阁也不迟,这实在不失为一步好棋。
“我可听说西川这个地方……肥得很呢。”
礼王又轻睨了一众跪在地上的谋士一眼,这才缓声喊众人起身。
此时别看那位付师爷日日将秦阁老挂在嘴上,就仿若一直都不曾将礼王当成如今的真正主子,闻言也不得不一个头磕在地上,连声道王爷英明。
那戴宏既然已在都察院丢尽了脸,哪怕王爷与秦阁老都会原谅戴宏,都察院的这个差事他也着实做不下去了。
那若是照着王爷所说,将戴宏弄到西川去接替了何凤亭的肥差,却将都察院这个没什么大意思的三品大员之位给了何凤亭,这可不就是一举两得!
这不是既安抚了戴宏,又祸害了何凤亭!
另外几位谋士见状也不甘示弱,个个儿还不等爬起,便不迭声的连道王爷好计谋;之前那一位阴阳怪气的,更是忍不住将自家王爷这个英明决断归功在了自己身上。
要不是他敢于提醒王爷说,戴宏这位都察院右都御使着实没什么大用,王爷又怎么会替这人谋了个肥差,不但将人彻底安抚了,还能叫这位大人继续兢兢业业替王爷效力!
……只可惜别看礼王与谋士们都为想出了安抚戴宏的计谋兴高采烈,又对即将可以霸占西川一方水土为自己所用志得意满,殊不知他们这一招即便真的实行下去,对齐王与温靖侯府一派来讲,却是正中下怀。
何凤亭既然在西川做了十年之久的布政使,在离开西川前多给戴宏挖几个陷阱还不容易?
只要他想要,戴宏的把柄随时都能被捉到,再速速递到京城来!
更何况当年何凤亭可是八年后方才回京,如今竟比当年早了这么多,这不更是天高任鱼跃,海阔任鸟飞!
这之后也不过是二十多天过去,京城才刚进了盛夏,韩宓便从庄岩口中得知,她大舅舅竟然真的要回到京城来了。
而戴宏府上如今也正在忙于打点行装,也许不出三天,戴宏就要带着大病未愈的戴夫人、已经变成瘸子的戴如玫以及两个儿子,一家人踏上前往西川的路。
韩宓顿时忍不住笑起来。
这礼王还真是体贴得送佛送到西呢!他不但这么快便将戴宏这条会咬人的狗送走了,还将她大舅舅回京的日子提前了这么久?
她大舅舅既然要回来,她外祖母不也能回来了?她娘从今往后在京城就真正有娘家了呀!
还有她那两位表兄,秋天就要下场考试了呢,等大舅舅大舅母回来后,表兄们的日常起居也有了更贴心的照料,还用发愁他们中不了举么?
更何况那戴宏既然离开了都察院,那孙连堂也一时起不了复,等她大舅舅入了天子的耳目风纪都察院,还怕整不死秦阁老这等奸邪!
到那时再看秦阁老与礼王一派如何轻易构党乱政,如何贪赃枉法!
这根本就是礼王一派只顾得贪图利益、拱手奉送给齐王这一方的一份大礼!
能将张口单凭口舌之利便能左右朝堂的都察院平白送给自己的对手,连眼皮也不眨一下,礼王这个封号还真是不白叫的……
只是韩宓到底也不敢叫庄岩看出她对朝堂略懂一二,虽然这一切都是前世的时候,他一点点潜移默化教她的。
她也只好一边笑着一边连连对庄岩点头道,既如此她这便叫人去将城北的何家老宅收拾出来。
“等我外祖母回来后便能径直搬进去落脚了。”
140.妻妾
这一年的夏日便在何凤亭归京的各种喜悦中缓缓滑落过去,等到七月底即将入秋之际,算起来几位成年的亲王殿下入六部参政也有两个月了。(.无弹窗广告)
也正是因着何凤亭的回归,令齐王这一厢越发有了主心骨,他便义无反顾的还是选了户部参政,哪怕他明知这户部有着很大的一个烂摊子等着他,这烂摊子或许还是秦阁老一派早就为他布好的陷阱。
韩宓听说齐王最终还是选了户部,就仿佛丝毫未曾将她曾经的提醒放在心上,倒也没怎么惊讶――要知道那于德海早就进了齐王府,这一世已经不是从前了。
她当初之所以要提醒庄岩,请齐王务必远离户部,也只是怕于德海死咬牙关,令齐王在户部的烂账上迟迟摸不到头绪不是么?
而今那于德海既然已经交代过,他的确替孙连堂做过很多私密账目,这位账房先生又有个好习惯,那便是做账时的账目基本烂熟于心,户部的些许烂账还能再成为齐王的难题么?
因此上韩宓心头也有些窃喜,那便是如果齐王这一份知难而上,真的就与她所猜测的一样,全都被默默俯视的皇帝看在眼里,齐王这一世被立为东宫储君的日子想必也不远了。
……这日一早起来后,韩宓便忍不住特地看了看黄历,又再三确定了今日就是七月二十七。
她就笑着招呼绿萼务必给她梳一个更好看的发式,再给她多加些装饰,挑选一套颜色喜兴的衣裙。
自打何家一大家子回了京城后,韩宓隔三差五便会精心打扮一番,谁叫这些日子以来应酬太多,今儿这吩咐落在青芽与绿萼耳朵里,也并不令两个丫头意外。
她们又哪里知道,韩宓分明是在等一个好消息,那个当年便传出来过的好消息,那便是齐王妃有孕了,而这之后不过六个多月,齐王府的小世子、皇帝的长子长孙便要降生。
皇帝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便突然想要立储了,毕竟他如今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膝下却只有两个公主给他生了外孙外孙女,还没有真正的孙辈可抱。
再说皇帝都要做祖父了,再将储君之位这么空悬下去,也的确说不过去了……
当然了,韩宓也清楚得很,皇帝当年的这个想法并没得以实施,与其说是后宫因此闹了起来,就成为立齐王为储的阻碍,还不如说是齐王在户部的差事不顺,这才令皇帝又变了主意。(.无弹窗广告)
论说韩宓眼下也便不该高兴太早,还是该继续默默观察着、真正等齐王彻底掌握了户部,再等到那个最大的好消息再庆祝也不迟。
可谁叫她早就知道,齐王如今在户部的差事早就与当初那样的困难重重不同了?
她也便不但不曾阻止自己心底的那份雀跃,她更期待的还有等皇帝将立储的心思放了话出来,后宫与朝堂又会蹦出多少个跳梁小丑。
孙连堂不是已经注定难以起复了?戴宏不是已被礼王撵去西川了?苏驸马苏寅生不是早被皇帝禁了足,也不再是什么京营总兵官了?
那若等皇帝要立齐王为储君的风声放出后,再跳出来反对的也便全是秦阁老一派的人了,也便又有一批对手由暗转明,不是正好挨个儿收拾?
她韩宓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不假,她的本事与权谋既不够,又有身份使然,收拾朝堂上的跳梁小丑也远远轮不到她。
可她不是还能坐看笑话么!
再说也只有温靖侯府一派收拾的对手越多,她才不用再怕温靖侯府又重蹈当年覆辙呢!
这般等到韩宓一路到了汀兰馆,庄媛才一见到她便忍不住笑问起来,宓姐儿今儿怎么如此高兴。
“你不是最不爱在发髻上东插西戴的,今儿这日头是从哪儿出来了?”
“你叫我猜猜……是不是通州那块地已经被岩哥儿买了下来,我们接下来便能着手建仓房了?”
韩宓倒是立刻就被庄媛这话提醒了,也便顺势连连点头笑道,媛姐姐真是英明:“竟从我今日装扮上便猜出了这么大一个好消息。”
原来自打韩宓的二舅舅回了京城后,他也曾透露过两次,说是朝廷有最近两三年内开海的意图,其中也未必不是指点亲朋好友们提前下手做点相应生意的意思。
韩宓便趁机将那建造大仓房的打算拿到了明面上,随后便取得了何氏与袁氏的共同赞许。
只是袁氏当时也没想到,这消息明明是宓姐儿她二舅舅给的,在通州码头附近建造仓房的主意也是宓姐儿自己想出来的,宓姐儿却早就不打算自己独享,还立即提议这仓房不如一分四份,给她与庄家姐妹俩、还有宋千红留做陪嫁产业。
其实韩宓只是不想叫金家再将这块地抢走不是么?至于等她这边将地拿到手,赚多赚少她可不在意,她更在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呢。
袁氏也便在一边欣慰之余,一边立即派出了人手去给庄岩帮忙,好叫他务必尽早将通州那块地拿下来,也免得辜负了宓姐儿一片心意。
这之后也就是在两日前,庄岩已是顺利将那块地买到,并于昨日立好了契书,在通州府做好了备案,并于昨晚就差人前往韩宅知会了韩宓。
韩宓当然也不怕庄媛吃她的醋,嫌庄岩有了好消息后不先告诉姐姐,却先告诉她。
这块地的买卖与建设、还有将来的用途,可都是韩宓的提议,庄媛等人只需坐享其成便好,若是这样还不满足,庄媛也就不是庄媛了。
她也便眼见着庄媛与庄婷姐妹俩都笑逐颜开起来,显然也是为这块地的顺利到手而高兴;这时宋千红也进了门,听见三人的笑声便提起裙子跑了过来,连声问到怎么了。
“难道你们也听说礼王府上的笑话了?”
庄媛与庄婷的笑声立刻停了下来,同时又有些狐疑的看向宋千红,显然是在询问“礼王府上的笑话是什么笑话”。
韩宓倒是多少知道些,想来宫中在今日之前也多少得知齐王妃可能有孕了,尤其是秦修仪的重华宫,必也一直在暗中关注此事,那礼王府上的笑话说不定便是因此而来。
可她又怎么能承认,她早就知道齐王妃有孕的消息?当年的秦修仪也正是因此丢掉了一直以来的镇定自若,甚至有些狗急跳墙?
她就飞快摆出与庄家姐妹一样的狐疑神情,更是张口连声催促道,千红姐姐可别卖关子了:“快将你听来的笑话说一说,等温先生过来上课就来不及了。”
宋千红本来也不是个爱卖关子的性子,闻言便咯咯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就将这所谓的笑话讲了。
“亏着那李莹玉当初不惜开个赏花宴当名头,也要利用我们众人做见证,好名正言顺夺了戴如玫的珠花。”
“如今那戴如玫已经成了瘸子,倒是再也进不了礼王府的大门了,可礼王的侍妾不还是先于李莹玉有了身孕?”
“李莹玉昨晚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当时便想进宫找秦修仪哭诉去,可是礼王既然已经出宫建府,那后宫哪里还是那么好进的?”
“她今儿一早便又准备起来,打算等宫门开了便递牌子进宫去。”
“谁知她才出了礼王府没多远,便被礼王带着人亲自追上,又将她一路带回王府去了。”
“我的马车当时为了回避已经躲得很远了,都能听见李莹玉坐在车里传出的嚎啕,我悄悄掀开帘远远子一看啊,礼王的脸已经黑成黑锅底了,吓得我慌忙叫车夫改道,生怕惹祸上身呢!”
“这不是我就来晚了?好在我不但没迟到还看了笑话,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呢。”
韩宓这时才知道,原来并不是礼王府与秦修仪得知齐王妃有孕后,方才闹出了这么一桩闹剧,而是礼王自己的姬妾有了身孕,又惹恼了李莹玉。
而她当年却从不知道礼王在今年或是明年年初得过儿女呢,难不成是这个有孕的姬妾到底没能将孩子生出来?
她就不禁摇头笑起来,既笑李莹玉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好的新婚感情这么早便断送了一半,竟与前世大不相同,又笑等得齐王妃的有孕消息再传出来后,还不知对李莹玉又将是个什么样的打击。
只是这时温先生也捧着书本来给学生们上课了,见得先生进了门,女孩儿们又有哪个再敢将幸灾乐祸的笑容挂在脸上?
谁知等温先生将书本放下后,又受了女孩儿们的请安问好,等她们分头落了座,脸上也浮现了几丝笑容,笑道今日她想给学生们讲一讲后宅的妻妾相处之道。
“我知道你们多少都会有些疑问,疑问于这还算学问么,先生今日怎么糊涂了,竟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拿到汀兰馆当课讲。”
“可是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四个都是定了亲事的,若是细论,汀兰馆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先生早就该打发你们回闺阁备嫁去。”
“就是先生没撵你们走,也不是默许你们从此可以在汀兰馆放羊了。”
“那么从今后在课上讲什么,便得由我说了算,这妻妾的相处之道并不是变着法子告诉你们,你们将来的夫君一定会纳妾,都懂了没有?”
141.砒霜
四个女孩儿都禁不住笑起来。(.无弹窗广告)
要不是温靖侯夫人替她们求了情,哪怕她们的娘家婆家都开通,只要温先生不同意继续教她们,她们可不是都得回去待嫁?哪里还有汀兰馆这等轻松日子?
因此上她们也明白,温先生定然也是得了袁氏的恳求,她与高姑姑此时行的已经不是先生职责,而是连教养姑姑之责都担任了。
那么她们又怎会因为先生的一句“妻妾相处之道”便恼了?
先生分明是为她们好,这才将本该娘家母亲私下悄悄教她们的本事,提前教给她们罢了。
庄媛便轻笑着扬声道,先生放心,将来我们四个如何孝敬娘家母亲,便如何孝敬先生和高姑姑,我们四个一起替先生和高姑姑养老。
温先生本就是挂着笑容说出之前那番话的,如今闻言更是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她就知道,她留下眼前这四个女孩儿是留对了!
倒不是说她真的需要这几个丫头给她养老,左右她也是温靖侯府请来的西席,养老自有温靖侯府;这几个丫头越懂事,也便越发证明她教得好不是?
她就在笑出声后迅速正了颜色,却也不提正题,而是沉声告诉女孩儿们,今日一早便有齐王府的嬷嬷来给温靖侯夫人送信儿,齐王妃诊出了两个半月的身孕,温靖侯夫人此时已经离府前去探望齐王妃。
庄媛的笑脸顿时便停滞了脸上。
齐王妃可是她表嫂,表嫂有孕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论说她便该更加高兴才是。
可温先生刚说罢今日要讲妻妾相处之道,随即却又抛出这么一句话来,这是、这是她的皇后姨母要给齐王表兄安排侧妃不成?
那就怪不得温先生还要非常正式的给她们讲一讲妻妾相处之道了!
若是连齐王妃这位亲王正妃有孕后,都不得不默许夫君纳妾,她们这些女孩儿家……将来不更是免不了这一遭!
此时庄媛的余光就发现韩宓的脸上还带着笑,仿佛没有她想得这么深远。
她的心情不免越发复杂起来,一边不情愿自己的夫君将来借机纳妾,想着若是轮到她身上,她必然要大闹一场方才罢休的,一边又怕韩宓将来也因着纳妾一事、与弟弟岩哥儿闹得不可开交。(.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殊不知韩宓却在此时开了口,笑道原来先生要讲妻妾相处之道是假,要借此给我们分析一番后宫中的局势才是真吧。
这句话瞬间便将庄媛从那复杂的心情中拉拽出来,就连庄婷与宋千红也因此瞪圆了眼睛,又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又一眼,仿佛都没想到韩宓竟会如此发问。
温先生竟是这个意思?这、这是要将她们都按着宗妇教导了不成?
好在这两人也都聪慧得很,随即就都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那便是她们两人一个是庄家的姑娘,一个将来是庄家的媳妇。
既是温靖侯夫人与宫中的皇后娘娘是亲姐妹,哪怕她们两个将来也不是做宗妇的,她们既然都是庄家人,她们从今往后的一举一动,也都牵着婆家与娘家的荣辱。
女孩儿们便都立刻打起精神,静静的等待着温先生开口说是,或者说不是。
温先生却是没想到,第一个猜到她用意之人竟是韩宓,她本来还以为应该是庄媛。
她便不动声色的瞟了韩宓一眼,这才缓缓点头道,宓姐儿的确猜对了,可你能不能再猜一猜,我为什么偏在今日给你们讲解后宫局势。
其实韩宓又哪里是用猜的?
这明明是真正的推论,谁叫温先生先是讲起妻妾相处之道,却又迅速转换了话题,转头便提起了齐王妃的身孕?
想来温先生方才便已经得了袁氏的嘱托――袁氏既然已经匆匆赶去了齐王府,也便没有分身术,只得烦请温先生来与她们几个先通个气……
如此一来提醒她们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心些,譬如再往各家赴宴应酬时越发机灵几分,二来也要教会她们多做长远打算,也免得日子久了后,大家都松了弦儿,那才是更容易被人利用之时。
韩宓也便毫不迟疑,就将自己的想法看法说出了口:“齐王妃的这个身孕可是皇上的长子长孙,又是嫡长子嫡长孙呢。”
“因此上这个好消息不过只是皇后娘娘的蜜糖,却是旁人的砒霜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好消息又何止会引起后宫的形势变化,就连朝堂也是一样的……
而温先生是什么人?温先生可是被温氏一族送进宫参选妃嫔的,又多亏皇后娘娘仗义,这才使得她未曾被禁锢在深宫一辈子呢。
那么现如今已是到了皇后母子俩的重要时刻了,这裉节儿向上一步定会光芒万丈,可一不小心也容易坠落深渊、甚至摔得粉身碎骨,温先生此时不替皇后娘娘分忧又待何时?
她也便眼瞧着自己的话音方落,温先生已是赞许的点起了头。
那后宫可是天底下最大的后宅了,后宫里的皇后娘娘与妃嫔们可不正是妻妾相处?
如今皇后娘娘的亲儿媳有了身孕,必将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若能好好聊一聊应对之法,当然也不算跑了题儿。
师徒众人也便由此正式探讨开来,也好为今后的形势变化提前做出得体应对,最起码也不能叫温靖侯府在这等时刻太过志得意满、再落在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眼里,继而成了皇后母子的把柄。
“赵贵妃的娘家如今已是和千红家里结了亲,肃宁伯夫人更是换了个人儿似的,最近几个月没少里里外外的给温靖侯府帮忙。”
“可这也并不表示赵家一家子全都心甘情愿改投了皇后娘娘门下,尤其是那位肃宁伯……”
温先生显然是早从赵明美口中得知过,韩宓与宋千红在肃宁伯府上曾经遭遇过什么,今日便难免又一次提醒起来,叫女孩儿们今后再往肃宁伯府走动时,务必要多长几个心眼儿。
肃宁伯到底是敬王的亲舅舅呢,这人又偏是个没什么大能耐、却总擅长背后捅刀子的小人,不防着他怎么行?
倒是礼王的外祖家……早就因着秦修仪做姑娘时的那点儿故事,早就与温靖侯府断了走动,就算真与温靖侯府有交锋,那也是朝堂上,倒还轮不到女孩儿们防备他们家。
谁知这时韩宓便仿佛分外没礼貌的插了嘴,张口便将礼王的一个侍妾有了身孕之事说了出来,骤然就打断了温先生的话语声。
温先生先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也是不大高兴韩宓如此打断她;可她随后便又沉吟良久,继而竟是告诉女孩儿们,今日的课就先讲到这里吧。
等温先生快步离开了汀兰馆后,庄媛等人立刻起身将韩宓围住了,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同情之色,显然都是同情韩宓这一回惹恼了先生,等回头还不指不定会换来什么样的惩罚呢。
韩宓就忍不住露出了不大在意的笑容,又连声叫众人不用为她担忧。
“我只是在先生提起秦家后,顺势将礼王府今日发生之事讲给她听,哪里算得上是打断先生授课?”
“就算先生想罚我,想来也不会下重手的,顶多是打五下手掌心罢了。”
她在前世的此时早就离开了汀兰馆、回到韩家待嫁去了,当然也就不曾经历过齐王妃有孕后,温先生就来当众教导她们这件事。
可她也始终知道温先生与皇后娘娘的交情不同寻常不是?
那她若能经由温先生的口、将礼王的侍妾有孕一事说给皇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说不准便能及时拿这事儿做一番文章呢!
要知道当今圣上当年可不是嫡长子,又对压在他头上的几个庶出哥哥颇有几分忌惮,直到大位既得方才大松了一口气……
如果叫当今圣上得知礼王府的正妻尚未有孕,上不得牌名的侍妾却先怀了庶出儿女,礼王在当今的心中也许便会又落几丝下风,这不都是未可知的事儿?
……只是韩宓也没想到,她分明是想借助温先生的口给皇后娘娘传话而已,却也不等温先生如她所想进得宫去,重华宫里的秦修仪也已得知齐王妃有了身孕。
秦修仪忍不住一股邪火儿冒上来,直烧得天灵盖仿若炸开般的疼。
这齐王妃还真是好计谋呢!
这是听说皇帝早几日还哀叹没有孙儿可抱,便也不等怀孕满了三个月再将风声放出来,这就迫不及待的宣扬有了身孕了?
还是说……皇后娘娘与齐王夫妇已经私下从皇上口中得知,只要齐王有后,皇上便欲立齐王为东宫储君?
若是不这么想还则罢了,这么一想之下,秦修仪的邪火更盛――如果自己的儿子着实不如齐王能干也就罢了,可若仅仅是输在子嗣上岂不太冤枉?
她顿时便连声吩咐身边的一个老嬷嬷速速替她出宫一趟:“去替本宫问问李莹玉,那齐王妃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半月的身孕了,她怎么却迟迟没有好消息?!”
“她这都嫁过来快四个月了!若是再等一个半月后她依然没有动静儿,可别怪本宫给礼王府立刻送去两个侧妃!”
李莹玉不是嫌弃戴如玫年纪小,不能立刻过门儿给礼王开枝散叶么?如今她给儿子选两个正当年的姑娘送去,倒看李莹玉还有什么说辞!
142.德行
秦修仪既然以为袁皇后母子已经私下得知,皇帝打算哪个儿子先有了子嗣、便欲立哪个儿子为东宫储君,她当然便巴不得李莹玉眼下便已挺起了大肚皮,全然忘了李莹玉四月初才嫁给礼王,眼下不过三个半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再说哪怕皇帝并不是那么想的,如果李莹玉也有了身孕,不也能冲掉齐王妃有孕的独喜?也省得叫袁皇后母子在皇帝面前又多占去几分分量?
她就在吩咐了那嬷嬷之后,又连忙收起怒火,小心翼翼的叮嘱起来,等你到了礼王府,万万莫将我发火儿的事儿先说出口:“万一莹玉已经有了身孕,岂不得被你吓到了?”
意思便是至少也得先得知李莹玉到底有没有好消息,再做他论也不迟。
……这一日傍晚才从齐王府中赶回来的袁氏便从温先生口中得知,温先生今日头午进宫去了。
“先生说是宓姐儿将礼王侍妾有孕一事透露给你的,又话里话外想叫你尽早报给皇后娘娘知道?”
待得了温先生的肯定点头后,袁氏不禁抿起嘴儿笑起来。
宓姐儿这孩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
这孩子怎么就知道皇后娘娘能用得上那个消息,也便不惜当即打断温先生的讲课,变着法子催着温先生进宫送信儿?
说起来多亏她一早就赶去齐王府探望齐王妃,却也不忘嘱托温先生去给女孩儿们知会一声,齐王妃有孕了。
如果宓姐儿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齐王妃有了好消息,也未必会将礼王侍妾有孕一事放在心上,更不会早早催着温先生进宫不是?
这一样的消息送进宫,是早是晚的作用也不一样呢!
原来袁氏之所以不吝夸赞韩宓的同时也夸赞一下自己,只因她既是傍晚才从齐王府归家,她当然也就知晓宫中都发生了何事。
那重华宫听说齐王妃有孕后,便派了个嬷嬷赶去了礼王府,待得知礼王妃李莹玉虽然还没动静儿,礼王的一个侍妾倒是有孕了的消息后,秦修仪又是怎么一个欣喜了得?
这位修仪娘娘便也不管皇帝是否还在忙碌政务了,立刻就差了重华宫的管事太监去请皇帝,邀请皇帝前往重华宫与她共用午膳,还说到时她会告诉皇帝一个好消息。
要知道不论是礼王的正妃有孕也好,侍妾有孕也罢,生出来的可都是礼王的正经子嗣,也是她秦修仪的正经大孙儿呢。[]
她当然难免因此欣喜若狂,既喜于皇后与齐王夫妇无法独占鳌头了,又喜于若她比皇后报喜还早,或许还能令皇帝越发高看她们母子一眼。
如果皇帝真打算谁先有了子嗣,便立谁为太子,她的儿子岂不是比齐王所拥有的筹码也不少!
可此时的秦修仪却偏偏忘了一点,那就是皇帝自幼便与庶兄庶弟们不合,也没少受这些兄弟的欺负打压,在皇帝的心里早就对嫡庶之分根深蒂固,那便是嫡出才是正根儿,庶出全是害人的货色。
而这嫡庶之分轮到皇帝自己的儿子们身上,既然个顶个儿都是他亲生的,当然也便不那么明显了。
就连三个成年皇子出宫建府、封为亲王,不但没有先后之分,更显不出皇帝一点点喜恶的区别来,秦修仪可不是就将皇帝这个心结越发忘得干干净净?
因此那重华宫的午膳桌上想都不用想,皇帝虽然也未曾当众发火,更不曾责怪秦修仪什么话,却是从始至终一直黑着脸,显然并不曾将礼王的侍妾有孕当成了好消息,相反还分外不高兴。
这个消息经由平乐长公主安插在重华宫的人、再传到皇后娘娘耳边,再加上温先生之前递到面前的消息,令皇后越发确定很可以再将礼王侍妾有孕一事利用一番。
皇后娘娘也便在午后差人给皇帝传了话,说是太后娘娘的忌辰就快要到了,若是皇帝不忙,还请皇帝前往坤宁宫与她共同商议有关的各项事宜。
话说皇帝本就在秦修仪的喜形于色中又想起自己自幼那些时光,想着当年若不是他的太后祖母纵容,他母亲又怎会被先有孕的妃子逼迫得不善,等他出生后,又怎会被年长的长兄与次兄追着打骂……连个午觉都不曾歇好。
等袁皇后的相邀递到面前,要与他商议的又正是他亡母忌辰,他的面色忍不住更难看了。
要知道齐王妃也有孕了,皇后却没借此前来他面前摆功邀宠,相反还将他亡母的忌辰摆在第一位惦记着。
而那秦修仪那副嘴脸……与他当初那位太后祖母、那些先于他母亲有孕的妃子又是何等相像,何等的令人厌恶!
皇帝越想越恼,好在他并不是恼怒皇后母子,相反还对皇后的人品越发尊重起来,他便当即唤住坤宁宫的总管太监等一等他,待他的贴身太监们服侍他从卧榻上起了身,就一路赶往了坤宁宫……
温先生从袁氏口中得知了她离开后宫后又发生的这一切,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既笑宓姐儿叫她送消息送得及时,又笑皇后娘娘这一手儿真是无形却高超,更笑那秦修仪聪明反被聪明误。
只是温先生也不免有些疑惑,那疑惑还不是眼下才生出的,而是从打今早的汀兰馆便缓缓生出。
只因她一直以为她的学生里,最为聪慧的是庄媛,最为敏锐的是庄婷,最为敢说敢做的是宋千红,无论哪样儿都仿佛没有宓姐儿什么影子。
温先生当然盼着自己的学生个个出色,尤其是韩宓,这孩子可是温靖侯夫人选定的世子夫人,将来是要做庄家宗妇的,她当然更乐于见到韩宓的成长。
可宓姐儿这孩子先是没什么存在感,却在不知不觉中突然脱颖而出,不但结合了另外几个女孩儿的所有优点,还比另外几个女孩儿更优三分,这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袁氏此时也瞧出了温先生的疑惑,待得知竟是疑惑这个,她便笑着替韩宓解释起来,说是先生想来也知晓韩家曾经出过什么事儿。
温先生顿时茅塞顿开,连连笑道她竟是将这个忘了。
连她都说过后宫就是天下最大的后宅了,宓姐儿既是已经在自家的后宅历练过,在那孙氏没死之前,还与孙氏进行了不知多少次的无形交锋,可不是就学会了举一反三?
只是温先生也明白,她与袁氏还不能高兴得过早,皇帝只是今日午后去了坤宁宫,皇后娘娘仅仅才赢了一小步。
只有等得秦修仪母子彻底失了宠,皇帝彻底将齐王立为东宫储君,到那时才堪堪松上一口气。
这就更别论有史以来的东宫也并不是全都做了帝王的,皇后与齐王母子也好,温靖侯府也罢,还都任重道远得很。
……这时的袁氏与温先生也就都没猜到,韩宓今日午后下了学后,便在庄岩的护送下径直去了何家老宅,借口是去给她外祖母请安,实则却是与庄岩一同面见了她大舅舅何凤亭。
何凤亭听罢外甥女的来意便笑得不行。
“怪不得你爹整日里叹气说,宓姐儿怎么偏是个丫头不是个小子,你这丫头的鬼机灵若是用在官场上,先不论别处,至少在都察院就得是个口舌如刀的名嘴!”
原来是韩宓利用温先生将礼王侍妾有孕的消息送给袁皇后还不够,还想叫她大舅舅发动发动可用的御史言官,借此机会参一参秦阁老的家风。
要知道礼王可是皇帝的儿子,参礼王便等于参皇族,甚至等于笑话到了皇帝这个当爹的脸上,这等傻事儿万万不能干。
可秦修仪再是皇帝的妃子,出身却是秦府的女儿呢,她乍一听得齐王妃有孕,先是逼迫自己的正室儿媳李莹玉赶紧生孩子,又用往礼王府送侧妃相要挟,继而又不惜抬举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这若不是秦家的家风与教养出了问题,又是谁的错?
这就更别论秦修仪可不是皇帝正妻,礼王再是她亲生的儿子,也要称呼皇后娘娘一声母亲。
皇后娘娘这个嫡母都不曾往礼王府的后院胡乱插手,各种对礼王正妃进行逼迫,秦修仪凭的什么,竟敢祸乱堂堂一个亲王府!
庄岩却是听了何凤亭的笑言便忍不住哀呼起来:“韩家表姨夫总盼着宓妹妹是个男孩儿就罢了,大表舅怎么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他宓妹妹真是个男孩子,他的小媳妇不就没了?
只是别看话是如此说,庄岩却也知道眼下在谈正事儿,他便在搞怪过后迅速正了颜色,直道他也觉得宓妹妹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若在明日便就此运作起来,难免有些窥探皇家秘辛的嫌疑。
何凤亭亦是点头道,正是这么个道理。
“虽说那礼王夫妇因着侍妾有孕,已是径直闹到了街面儿上,当时路过之人都是人尽皆知,秦修仪到底没往外头闹去,科道言官哪里能知道秦修仪是什么样的人?”
“那若是提早叫言官参上秦楚怀一个教女无方,岂不是反而提醒了万岁爷,他的后宫到处都是多嘴多舌之人,甚至还会牵连皇后娘娘与平乐长公主?”
韩宓轻笑:“那若是能激起礼王妃李莹玉的恼火,再叫她惹恼了秦修仪,譬如叫她私下惩罚了礼王那个侍妾,令那个侍妾小产了呢?”
秦修仪本就沉浸在“皇子们谁先有了子嗣谁就是东宫”的想法里不可自拔,李莹玉若在此时打灭了秦修仪的幻想,这婆媳俩还不得立刻闹得不可开交?
到那时不论是哪个占了上风,秦修仪的所作所为也是纸里再包不住火,这时再有御史言官一路群起弹劾秦阁老,不就是水到渠成了?
何凤亭顿时又为外甥女这一番话惊呆了,他惊得不止是这丫头不但知晓如何能令水到渠成,还想变着法子去挑唆礼王妃。
这、这虽然是个有些阴险却又极其好用的法子,可这也太危险了啊!
一旦人家秦修仪与礼王妃婆媳俩重归于好后,又弄清了始作俑者是谁,宓姐儿哪里逃得掉?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何凤亭便立刻板了脸,连声说了七八个不行:“这种既危险又伤德行的事儿哪里能由你亲自去做,我不同意。”
143.把握
何凤亭一边黑着脸说道,他绝不同意韩宓以身犯险,一边不住的瞄着庄岩,仿佛在催促庄岩赶紧与他一起阻拦宓姐儿这个傻大胆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谁知庄岩却好像早就知道韩宓打算从何下手,他也就不但没有顺从何凤亭的眼色,反而开口替韩宓恳求起何凤亭来。
“大表舅还不知道宓妹妹么,她若是对这事儿只有三五分把握,她定然也不会提起的,如今她既然提出来了,那定是已有十成的把握。”
“另外若叫我猜呢,宓妹妹虽然有这个意思,也未必是要由她亲自出头呢,大表舅不如听听她的解释?”
这时韩宓也便不等她大舅舅对着庄岩吹胡子瞪眼,继而再埋怨庄岩惯着她,便软软的笑着接了话,连声道十成的把握倒是没有,八成把握她还是笃定的。
“大舅舅不知道,那礼王妃李莹玉本就是个善妒的,又天生不是个聪明的,也就非常喜欢动不动便差人去她外祖家英国公府上讨主意。”
“那戴如玫才刚几岁呀,就算她真成了礼王的准侧妃,离着过门至少还有四五年,照样被李莹玉嫉妒得不善呢。
“后来邀请戴如玫前往礼王府参加赏花宴,礼王妃趁机夺了秦阁老夫人给戴家的定亲信物,便都是英国公府帮她出的主意。”
因此上莫说是叫她韩宓将主意径直出到李莹玉耳边,或是借助关依琼的嘴。
就是她一直不出这个主意,李莹玉这样的善妒之人,肯定也早想将那侍妾弄死了,眼下她需要考虑的,也不过是如何才能叫李莹玉赶早别赶晚罢了。
至于说究竟如何才能赶早不赶晚,如果她大舅舅执意认为她亲自出头太危险,也便不赞成她寻了机会挑拨关依琼、继而借助关依琼的口舌挑拨礼王妃去,平乐长公主不是还在礼王府埋了钉子么?
何凤亭既是被戴宏从西川换回来的,他又怎会不知道戴家究竟出了什么事,礼王与秦阁老这才用西川布政使的位子对戴家做了弥补。
这布政使之位虽然看似与都察院右都御使是平级调动,肥差与苦差的区别可大了!
那么现如今听得韩宓又提起戴家那事儿,他这才微微笑起来,笑道既然那位礼王妃本就是个牛心左性的,这事儿倒真是好办多了。
……这之后也不过是三四天的功夫,平乐长公主埋在礼王府的暗线们已是早将礼王妃李莹玉挑拨得怒火难耐了,却又一点都不曾暴露出挑拨之意来。
李莹玉这日清早起来后,便忍不住摔了镜子,只因那镜子中不但将她的黑眼圈照得清清楚楚,还叫她想起自己已经连续三夜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有了身孕,礼王母子俩怎么就将她这位亲王正妃逼到了这份儿上?
那若是等到过几年,王爷身边的女子越来越多了,能生孩子的也更多了,她还不得自请避入佛堂,从此青灯古佛相伴左右啊!
这时却也不等李莹玉赶紧想出个应对之策来,更不等身边的丫鬟将地上的碎镜收拾走,外头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自家王爷今日天不亮就离府出城了。
“……王爷与昭亲王的长孙等人一起去西郊庄子上钓鱼去了,最早也要后日傍晚才回城来。”
“王爷便吩咐奴婢们务必提醒王妃一声,在王爷不在家的这几日,要好好替他照料琴姑娘,琴姑娘这几日本就因着孕吐水米难进,王妃若是瞧着还不大好,不妨给她请个太医来瞧瞧。”
这回禀的话语里一边又提起了昭亲王,也便是那位侧妃上位成为继室正妃的亲王府上,一边又将那位“琴姑娘”的身孕再三强调得无比重要,顿时便惹得李莹玉目呲欲裂。
她也便不顾地上还散落着碎裂的水银镜子,站起身来便往门边疾步奔去――她这便先将这传话的奴才打上几巴掌,再去彻底弄死那位琴姑娘也不迟!
到那时再看这些奴才还敢不敢借着一个没成型的孽种欺负到她头上来!
殊不知她既是才刚起身,脚上的睡鞋也便还没来得及换掉,睡鞋的鞋底那么软,又哪里抵挡得住一地的碎镜片?
这屋里屋外拢共的二十几个丫头婆子便都听得几声惨呼响起,等众人全都冲到礼王妃身边,她的双脚已被那碎镜片扎得鲜血淋漓。
韩宓于大半日后便已得知,既是礼王妃李莹玉被碎镜片扎伤了脚,她陪嫁带来的丫头婆子们也都不是白给的,自然便将那不该有孕却有孕的琴姑娘当成了罪魁祸首。
也就是在太医前来礼王府替礼王妃治伤包扎之际,就有两个胆大的婆子带着几个小丫头,趁机去将那琴姑娘按在卧榻之上,足足灌下去了两碗堕胎药。
眼下那位琴姑娘不但没了肚子里的孩子,人也在堕胎时流了太多的血,眼瞅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韩宓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不禁叹了口气。
今日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些吧,眼下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呢,宫里的宫门也早就落了钥了!
那么即便是重华宫里已经得了琴姑娘小产的消息,也不能立刻就将礼王妃叫进去教训了不是?
好在这一切既然是一步步筹划着走到这里的,韩宓也不急于一时;她清楚得很,依着秦修仪乍一听说礼王的侍妾琴姑娘有孕时那个惊喜劲儿,若再得知琴姑娘小产了,定然不会轻饶李莹玉。
她就迅速将那些许的遗憾收了起来,又悄声问庄岩道,那今日一早去禀报礼王妃、叫她好好照料琴姑娘的仆妇,应当不是平乐长公主的人吧。
平乐长公主往礼王府安插钉子可不容易,若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损失了一个暗线,可就不知道孰轻孰重了!
庄岩轻笑着叫她安心:“那些人既是早几日已经尽够了职责,长公主昨日便发话过去、叫她们不许再出头了,倒不是担心损失个把人手儿,而是怕被礼王府的顺藤摸瓜,再怀疑到长公主头上去。”
“想来那位前去拿着鸡毛当令箭回禀消息的,只是礼王的哪一位亲信婆子吧。”
韩宓这才略微放了心――齐王妃有孕的好消息是已传出不假,可皇帝还未明说要立储呢,平乐长公主埋在礼王府的暗线还有大用处,也便万万不能少。
再说这撺掇李莹玉妒火更盛、继而整治了琴姑娘的主意可是她出的,若是因为她的个把主意就令长公主折损了臂膀,甚至暴露了长公主,她又该如何与长公主交代呢?
要知道平乐长公主与礼王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礼王还是长公主的亲侄儿呢,这位长公主之所以要将钉子安□□礼王府,不过是为了对付秦阁老一家罢了。
在秦阁老一派没受到大损失之前,便伤了长公主的人,这哪里还算得上是好计谋?
庄岩听了她这样的担忧后,不免越发安慰起她来,笑道长公主可不是我们,只要长公主一直都将秦家当成眼中钉,她的能耐与执着可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那秦家先是毁了长公主一生,又想毁了长公主的儿子呢,就算那前去回事的仆妇真是长公主的人,转头又被礼王妃惩治了,长公主必然连眼也不会眨一下。”
韩宓噗的就笑了。
对啊,她怎么就忘了长公主不是她这样的五品小官之女,若是她没有庄岩出人帮忙,手下不过栓柱那么一个得力之人罢了,长公主又怎能与她同日而语,动不动就摆出一副人手伤不起的架势?
再说长公主可不止与秦家有着不浅的仇恨,与秦修仪本人也仿佛早就不对付呢。
否则长公主也不会早早就在重华宫动了手脚,还愿意将重华宫中的眼线送给皇后娘娘使唤。
单说眼前这档子事儿吧,若是付出一个暗线便能叫秦修仪损失一个没出生的孙辈,继而或许还能借此弹劾秦府的家风,令秦阁老从今后也得夹着尾巴做人,长公主肯定巴不得的!
她就踏踏实实的上了归家的马车,挥手叫庄岩不用送她了――他早些日子便特地为她选了个会赶车的暗卫,这暗卫已经给她当了不少日子的车夫了,哪里还用天天亲自送她?
且不说这落在旁人眼里未免显得她太过轻狂,还没过门便如此使唤未来夫君,单只说若有那不怀好意想对她如何的,被他这么天天亲自护送着,谁还敢自投罗网?
没错儿,韩宓既是重生一回的人,前世又有着金家大当家的经历,她最近确实嗅到了些许的危险气息,她的直觉告诉她,就在最近的一个月里,几乎每天在她放学的路上,都好像有双眼睛在无形中盯着她。
因此上她不叫庄岩护送她,一来是怕那暗中之人轻易不敢露面,危险便得一直存在,这样岂不是越久越叫人忐忑,二来也是很怕庄岩与她一起遭遇危险。
如果这危险真的要来,那么便不如叫它早些来,来也只针对她一人便好。
左右她早从关山与明月的口中得知,庄岩不止给她派了车夫这么一个暗卫呢,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韩宓还是没想到,就在今日在她回家的路上,那早就被她发觉的暗中盯梢之人果然因着庄岩并未跟随,便明目张胆的从一条小胡同里冲了出来――等这人被她的车夫与暗中护送她的暗卫三招两式便拿下了,她……却是认识这人的。
144.企图
这不是金朝德身边那个会些武艺的长随,叫长庆的那个?
亏她还以为这一个月来在暗中窥视她的人,必是秦府或是肃宁伯府哪一家派出来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要寻空儿坏了她的闺誉。[]
敢情这盯梢之人竟是金家下人!那这又是怎么一回话儿说的?
那金家不是没被苏驸马苏寅生拉拢了去,如今还算是平乐长公主的人么?平乐长公主可与温靖侯府结了盟,为何这金家还是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这是想要做什么?
韩宓眼瞧着暗卫们先将她的马车赶进胡同,以便避开外人的眼睛,再将长庆扭送到她面前、开口请她示下后,她不禁沉吟半刻也不曾说话,看向长庆的目光也分外晦涩起来。
直到她那位新车夫又轻声唤了她一声,她这才抬起了头,仿佛才想好如何应对面前之事。
“如今既是在路上,肯定也不是你们替我审他的好时机,我看不如这样吧,等你们送我到了家后,便押着他回转温靖侯府,将人交给你们世子爷请他定夺。”
韩宓当然知道,她今世既然从未与金家打过交道,她就不能说她认识长庆,也无法点明长庆的来路,更不能因为当年这家伙后来成了她的人,她便叫暗卫们手下留情。
而那孙氏既然早就死了,死之前也没成为她的继母,更不曾将她的婚事与苏樱对换,这金家派出长庆暗中跟了她一个月,应当也不是为了她,或者说……不是单单为了她。
她也便想了又想,都觉得不如将这人直接交给庄岩审问去就好,哪怕长庆这个人对她曾经有恩,她这辈子也真的不想再与金家有任何牵连了。
两个暗卫与车夫听得她这么一说,都觉得如此甚好。
毕竟眼下一来还在路上,若是此时不赶紧护送着韩大姑娘离去,谁知这人还有没有同伙紧跟着赶来,二来韩大姑娘到底是个姑娘家,这种事还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为好。
可是……他们这一行人就一辆马车啊,若是这便将人捆绑起来、等着待会儿交给世子爷,这捆起来的人难不成由他们哪个扛一路?
可若是不扛着这人,也不能将人捆好了放到轿厢里,叫他与韩大姑娘独处啊。
韩宓这才知道暗卫们担忧的其实是这个,而不是应该如何审问长庆,她就忍不住弯眉笑起来,笑自己考虑得太多,却偏将眼下如何暂时安置长庆给忘了。[.超多好看小说]
却也正在这时,因着暗卫们还没来得及掏出绳子绑住长庆,更不曾将他的嘴塞上,只是由其中一人勒着他脖子,众人便都听得他突然呜呜起来,只是都听不清他嘟囔的究竟是什么内容罢了。
韩宓努力侧耳倾听了片刻,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难不成这家伙还真是为了她来的?她怎么听他口中总像是在嘟囔“苏、苏”?
韩宓便不等那个暗卫再将胳膊勒紧几分,就沉声问长庆道:“我听你好像一直想说苏什么,我倒是认识个苏家是平乐长公主的夫家,难不成你与这个苏家有关?”
原来她思来想去之间,又想起孙氏逃亡时逃到了天津卫,想来也未必是苏驸马提出的主意,更像是孙氏自己的主意。
那金家在明里可是平乐长公主的人,苏驸马疯了么,还敢将自己的情妇送到长公主手里去?
倒是孙氏既是那金朝德的未来丈母娘,只冲这一份关系,金家再怎么畏惧长公主,也不能不给孙氏一个容身之地之余再替她保密。
那么孙氏与苏樱母女俩和金家或许不像韩宓想得那样寻常,还以为苏樱既是没出嫁,金家又离得远,便没什么太过频密的来往――这两家人之间,也许早就交情颇深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如果真是这样,即便孙氏已死,苏樱与金家的婚约到底还在,长庆若是受了苏樱的唆使便来找她韩宓寻仇,这也就不奇怪了。
苏樱当然不会猜到孙氏的死与韩宓有关,说起来和寻仇也便挨不上边儿。
可韩宓当初也阻拦过苏樱向她父亲求助不是?谁叫苏樱本就是那天生阴郁的性子,动不动就恨罢这个又恨那个的,韩宓早就心知肚明……
她便眼见着等她问出那句话来,长庆拼命想点头,可惜暗卫将他的脖子死死勒着,这头一直也点不下来,便只好拼命的眨眼。
韩宓就轻笑着对长庆道,我倒是可以叫他先将你的脖子放开,允许你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可你也不要忘了,依着我这三个随从的身手,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性命去。”
“那么若是允许你说话后,你要是敢大声呼喊,你可别怪他们咔嚓一声拧断你的脖子。”
见长庆继续眨眼表示知道了,她就叮嘱那个暗卫可以先将手底下的脖子松一松了:“叫他说几句话再捆上他塞上嘴也不迟。”
其实几个暗卫是不赞成韩宓在这里细问这人什么的,可谁叫自家世子爷早就叮嘱他们,一切都听韩大姑娘吩咐?
那勒着长庆脖子的暗卫便微微松了手肘,示意他赶紧说话。
众人便只听得长庆连吸了几声长气,等得终于将气息喘匀了,就急促的说道,小的并不是想对韩大姑娘不利啊。
“当初是那苏家二姑娘给我们家爷去了信,说是她娘没了之后,她太过孤苦无依,就想要跟我们爷要个会武的帮手来京城帮她做事,也好帮她将她爹娘留下来的产业打理打理,我们家爷便派了小的来。”
“可谁知道她根本不是缺人打理产业,她要人是想叫人帮她毁了韩大姑娘的闺誉呢?”
“小的这条狗命虽然不值钱,领了这个差事也万万不敢这般行事啊……”
“韩大姑娘若是不信,自可以叫这几位大爷去打听打听,小的最近已经跟了大姑娘的马车快一个月了,小的不也从来没有照着苏二姑娘的吩咐乱来?”
“还请韩大姑娘手下留情,饶了小的吧,小的愿意给韩大姑娘当牛做马偿还饶命之恩。”
且不说长庆这么一番话落在暗卫的耳朵里、能不能叫他们相信,韩宓倒是立时就信了。
孙氏与苏樱娘儿俩前一世不就是用的相似招数,使了计谋令她在苏家老宅与金朝德偶遇,这才逼得她不得不答应嫁给金朝德?
要不然她即便已对庄岩几近失望,深深觉得庄岩心里已经没有她了,只要她闺誉没被抹黑,嫁给庄岩不照样比远嫁天津卫强?
而当时若不是长庆看不过眼儿去,便在适当时候拉住了金朝德,金朝德又何止是抹黑了她的闺誉,他就敢对她先奸后娶,甚至只答应纳她为妾!
韩宓便迅速挥开记忆里的金朝德那只停在她肩上的狗爪子,挑眉冷笑起来:“你是说这仅仅是苏家二姑娘的主意,与你的主子无关?”
“不过你可还没说呢,你口口声声你们家爷、你们家爷的,你这主子又是何方神圣啊?”
也不等韩宓的话语声落下,给她赶了这些日子车的杜九突然清了清嗓子。
韩宓便笑着看向杜九,直道你不用给我使动静儿:“我知道你们是觉得我不该当着你们仨面前问的太详细,再叫你们世子爷得知你们竟然听说我险些被人毁了闺誉,难免不高兴并迁怒于你们。”
“可是你们应该也知道,你们世子爷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他信我,也信你们,要不然他就不会派了你们三人跟着我。”
闺誉是什么她清楚得很,长庆虽然未曾真做什么,看似对她并不曾造成什么损害,可只要他将这份企图说出来了,也是另外一种伤害。
可是她在乎么?庄岩既然信她,无论如何都信她,她又何必在乎?
单说这三个跟随保护她的暗卫吧,哪怕没有长庆的出现,这三人不也都是男子?那若是有那别有用心之人将这个硬扯到闺誉上头,她不还是有口说不清?
这就更别论长庆已经交代了,是苏樱企图害她,她若不问清楚了,再以凌厉手段还之以颜色,她也就不是她了。
杜九一听倒也是这个道理,便摸着鼻子嘿嘿笑了,却也不忘用力踹了长庆一脚,叫他赶紧交代他的主子到底是谁。
长庆却是没想到,眼前这位韩大姑娘竟是这么一个性子,她虽然并不曾怀疑他所说的苏二姑娘才是始作俑者,却也非常敏锐的发现,自家那位爷仿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便在挨了杜九一脚后,忍痛连连道,他的主子是天津卫的皇商金家嫡出少爷金朝德,就是苏二姑娘的未婚夫。
“至于我们这位爷与苏二姑娘私下怎么商量的,这其中到底有没有我们爷的主意,小的也不知道啊。”
杜九顿时眯了眼:“你这小子倒是个会说话会做人的,还知道变着法子护着你主子。”
可那金朝德既然打发面前这小子来帮苏二姑娘的忙,而不是从金家挑选几个精干的婆子丫头来,谁信这金朝德不是参与者之一!
韩宓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到底记着长庆曾经替她拦住过金朝德的狗爪子,后来还给她当了十几年的忠诚手下。
她也便笑着招呼另外两个暗卫道,不如你们带着这小子与我一起坐马车,让杜九赶车这便重回温靖侯府――只因她也怕若是将长庆送到庄岩面前去,她却不在,长庆的小命儿也许难保。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温靖侯府,再叫庄岩打发个人替她往韩家送个信儿,说她被袁氏留下用晚膳了,迟些才回家也罢。
145.周旋
这时也不等另外两个暗卫犹豫,杜九便抢先开了口,直道眼下也只能按着姑娘的吩咐走了:“这小子虽然未必会有同伙儿,这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韩宓轻笑点头,心头也不免暗暗赞叹道,乔崤给她选来的这个车夫还真是个明白人,不像另外几个暗卫似的那么迂腐。
只不过韩宓也清楚得很,她明明在半个时辰前就下学离了温靖侯府,如今她却掉头回去了,说不准当时便得将府中之人吓一跳,至少也会令下人们得知,她应当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她便先叫杜九摘了她马车上韩家的徽标,等一路回到了侯府所在的坊门外,她又叫杜九选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了车,这才招呼那个叫钱虎的下车去给庄岩报信儿,期间务必别惊动他人。
要知道庄岩当年也猜到了,韩宓陪着孙氏与苏樱娘儿俩回苏家老宅给苏老太爷祝寿,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否则她就不会在苏老太爷的寿辰之后,便一口咬定要与他退亲。
只可惜韩宓始终咬紧牙关不承认,是金朝德在苏家偶遇她、又欺负了她,生怕因此牵连了温靖侯府的名声,他始终也就不曾弄清,在苏家老宅到底发生了何事,等他终于明白了,那已是十来年之后。
那么现如今韩宓既然重活了一回,那金家却又将黑手朝她伸来,她虽然不想再与金家打什么交到,她也得叫庄岩知情,再由他决定对不对金家出手不是?
眼下可不是从前了,她韩宓万不能再吃这种暗亏,庄岩也不能,对她下手便是对庄岩的伤害――只是她若能将知情者的范围放小些,也是对温靖侯府的保护与尊重了。
钱虎倒是瞬间便明白了韩宓的用意,也就立刻领命道姑娘放心。
这之后不过是两刻左右工夫,庄岩已是带着一辆平头黑色马车迎了出来,他先叫人避开耳目将长庆挪到那辆马车上去,自己这才上了韩宓的马车。
“宓妹妹可曾受惊?”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见她笑着摇了摇头,手心也不凉,更没出什么冷汗,他就点了点头表示信了:“那我便叫他们先将那人押回府去关了,等我先陪着妹妹找个酒楼用了晚膳,送你回了韩家再回来审他。”
这一路人马也便分了三路,一路带着长庆回了温靖侯府,一路分出一个人来先回韩家报个信儿,说是韩大姑娘迟些才回家,剩下的人马便护着韩宓的马车,径直去了蜀乡楼。(.棉、花‘糖’小‘说’)
等韩宓在酒楼里的雅间与庄岩面对面坐定,又喝了半盏茶,她这才知道,若是她方才不赶回来,庄岩用罢晚膳便要去城北何家见她大舅舅。
“那礼王府上不是今儿才闹起来么?”韩宓不由得有些疑惑。
礼王府那个琴姑娘既然今日才小产,秦修仪就算想拿礼王妃李莹玉出气,至少也得等明天。
而她大舅舅手下的那些御史言官,弹劾人之事早就烂熟于心,根本不用提前打草稿儿,那么庄岩此去何家,难不成是有别的事情与她大舅舅商议?
这时韩宓也便想起来,李莹玉虽然性子急躁善妒,又没什么心眼儿,可她既然惹了事,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而是定会提前给李家这个娘家报信儿,还有英国公府这个外祖家。
那李莹玉的亲爹可是户部的营缮清吏司郎中,正儿八经的正五品……
庄岩或许也是清楚这个,这才打算先与她大舅舅商量一下,哪怕秦修仪明日便闹起来,也不如先将弹劾秦阁老的事儿再放一放,等顺势将那李朗中也牵扯进来再动手吧?
庄岩却是没想到,韩宓也能如此敏锐的将礼王府此事与李家那位李朗中联系起来,而李莹玉本也正是因为李朗中,这才敢于有恃无恐。
他顿时就轻笑起来,连道真怪不得韩家表姨夫总嫌你不是个男孩儿。
“宓妹妹若真是个男孩儿,你们韩家下一代也有人顶得住门户,当得了家里的顶梁柱了。”
只是玩笑归玩笑,一句半句的过后,还是得聊正事儿。
他便一边给韩宓面前的吃碟里布了菜,一边叮嘱她不妨用着晚膳听他学说,也免得菜都凉了。
这般等得韩宓听罢庄岩的简短叙说,她也就知道果然被她猜着了,原来秦阁老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的往户部伸手,多半是仗着户部有那位营缮司李郎中是自己人。
那秦阁老与秦修仪当初之所以定下李莹玉给礼王做正妃,又何止是瞧着英国公府这个落魄公府的面子上,倒是李朗中自己个儿的官职起了大作用。
那若是等得秦修仪不管不顾的将李莹玉惩治了,这何止是伤了秦家的门风,这岂不是还得罪了李家,根本还不等外人如何动作,秦阁老一派自己内部便先起了内讧!
齐王手中若再已经抓住了户部比较重要的把柄,两厢这么内外一夹击,秦阁老一派轰然倒塌也不过是不远将来的事儿!
韩宓想通了个中环节的重要,便飞快的将饭菜用完了,再也顾不得这般狼吞虎咽会不会不端庄,更顾不得庄岩连声叫她慢点儿吃――庄岩要去找她大舅舅商议的可是要紧事儿,哪里还能再继续因为她浪费时间。
此时的她又哪里知道,也正是她的这般狼吞虎咽惹得庄岩心疼了,等得他深夜从何府赶回家中后,便连夜审起了长庆。
那长庆虽是一直一口咬定,他并不知道金朝德与苏樱私下里到底是怎么商量的,可庄岩是什么人,哪里容得他这般糊弄?
庄岩便沉声问道,既是你自己个儿交代过,你已经跟着韩家的马车跟了小一个月,你还真当你不说就瞒得过去么。
“你既是一直猜测这也许是苏二姑娘自作主张,还觉得这么做容易丢了小命儿,也便没敢按着苏二姑娘的命令行事,这小一个月就没抽空儿给你主子报个信儿?”
长庆的脸色顿时因此灰败了下。
他倒是很愿意替爷周旋,拼命想说爷不是个知情的,也架不住对方太过明白不是?
原来长庆自打到了京城,待得知苏二姑娘竟然打了那样的主意,他当时便被吓飞了三魂七魄。
那位韩大姑娘可不单是顺天府同知大人的独女,将来还是温靖侯世子夫人,管皇后娘娘还要叫一声姨母!
苏二姑娘竟然叫他找准时机害了韩大姑娘,这不是叫他不得好死么?
他就一边与苏樱拼命斡旋着,说是那位韩大姑娘随从众多,他也得找时机,一边就迅速给天津卫金家去了信儿,求金朝德万万别掺和此事,以免带累了金家都不自知。
谁知金朝德几天后倒是给他回话了,却是叫他只管听苏二姑娘吩咐,信中又颇为恼怒的说,谁叫那韩大姑娘抢了金家在通州想要买的那块地。
要知道金家虽是几十年的皇商,自打先帝将他们家给了平乐长公主做“家奴”,这每年的收入便要分给平乐长公主府一半,金家上下早就非常不满了。
之前好不容易遇上个好机会,金家经由孙氏牵线搭上了长公主的驸马苏寅生,那苏驸马说是自有妙计令金家脱离长公主的掌控,谁知道也不等商议细节,孙氏却死了,还死在金家位于直沽的宅子里!
这般一来也便证明那位苏驸马并不可靠,也不可信了,否则那孙氏又怎会在那种节骨眼儿上被人杀了?
那苏驸马分明是明里安抚着金家,暗地里却与长公主沆瀣一气,想借此给金家一个颜色瞧瞧,叫金家彻底死了脱离长公主掌控的心!
毕竟人家才是真正的夫妻俩!
因此上金家再不愿意继续给长公主当牛做马,却也不得不放开目光,想着不如多置办一些私下里的产业,悄悄多赚些收入,而这些收入最好是长公主不知情的,也便无法参与分割。
谁知那韩大姑娘与温靖侯世子却在此时横刀杀了出来,非常轻易的便将通州那块地夺了去,令金家还未下手买地便铩羽而归?
金朝德可不就恼怒非常,又被怒火攻心忘了个中利害,无论如何也要叫长庆听苏樱命令行事?
……长庆便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世子爷英明:“事到如今,小的情知再怎么替主家圆谎,也圆不过去了。”
“还请世子爷看在小的也是金家教出来的,小的却不曾对韩大姑娘动手,就饶了金家和我们爷吧。”
庄岩不禁扑哧一笑,直道你小子倒是个忠仆:“只是你既然也说了,那金家本是先帝爷赏给平乐长公主的家奴,这到底能不能饶了金家,可不是我说了算数了。”
“那位苏二姑娘又是长公主夫家侄女儿,这本就是长公主的家事,哪有我插手的道理?”
他倒是可以坚持那金朝德既然想对韩宓下手,他便饶不了金家,可长公主如今又不是外人儿,还能平白叫宓妹妹白吃这种亏不成!
更何况这金家既然早早生了二心,一门儿心思想要脱离平乐长公主的掌控,这档子事儿可比抹黑宓妹妹的名节大得多,还是尽早交给长公主处置是正理儿。
至于那苏二姑娘……她虽然也不是个好鸟儿,到底也是内宅姑娘家,他庄岩又不能伸手去苏家后宅捉人,不如也一并交给长公主、只等长公主给他和宓妹妹一个说法儿就是了。
146.枷锁
这般又过了几日后,汀兰馆门口的几棵桂花树已是打满了花苞,渐渐泛出了醉人的香气。[.超多好看小说]
韩宓在这日散了学后,便站在飘香的金桂树下,笑听着庄岩给她学说,平乐长公主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
这位长公主过去并不曾将金家这个假“家奴”多放在心上,只当金家给她赚个脂粉钱,是多是少都由着金家上交。
如今长公主也终于正式起来,今日一早便亲自点出了四个管事与两个账房发去了金家,显然是不打算再叫金家如过去那般轻松了。
长公主过去既然一直随着金家去,当然也是从不曾太过在意金银这些身外之物,以她的身份,名下产业也不止是金家那一处。
更何况金家明面上还是皇商,她若是将这家人拿捏得太紧,她那龙椅上的皇兄也不会很高兴不是?
可若是金家整日里背着她惹事生非,哪怕这金家并不曾卖身给她,这大熙朝谁不知道她是这家的主子?她还能不在意?
单只说那孙氏便是死在金家的一处宅子里,这孙氏还是她驸马送去的,她不知情还则罢了,知情后她便不能不当一回事儿!
因此上前几天庄岩才一将长庆交到长公主手里头,长公主不但得知金家最近给她惹了祸,竟听了苏樱的挑唆将手伸到了韩宓头上,又得知她的驸马竟然早就伙同孙氏将主意动到了金家,她顿时就被气笑了。
她就说么,那孙氏前往正定的路上怎么就丢了,后来却突然传回了死讯,又说是人病死在了路上。
敢情那孙氏先是被苏寅生劫走了,等孙氏帮着苏寅生跟金家搭上了桥,便被他狠心害死了,只因他一边想独吞金家的好处,一边又怕孙氏走漏风声?
看来她过去真是太仁慈,也真是太随性了!
她也便不但养大了驸马的野心,养大了妯娌的野心,还培养出了一个狼羔子夫家侄女,连带着先帝赏她的家奴也要反头噬主了!
不过也好在这些人虽然野心都挺大,却都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便不等如何就都一一露了馅儿。
否则她这位皇家长公主岂不更成了天大的笑话,这若传扬得人尽皆知,还不得天天拿着她下饭!
……韩宓却是万万不曾想到,长公主竟将孙氏的死因也归为苏寅生头上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等她听罢庄岩的学说,便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直道那金家虽然可恶,在这事儿上倒是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庄岩亦是点头笑道,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这也不怪金家会这么想,那个叫长庆的还如此报给了长公主知道,长公主也立刻就信了。”
那苏寅生苏驸马既然打着收拢金家的主意,那孙氏又本是丑事败露、被他差人在路上劫回来的,等孙氏给他与金家搭上线后,哪里还有活着的必要?
孙氏是他亲生儿子的生母不假,可一来她与他的奸.情一来已被长公主发现了,二来还曾亲手害死过他的亲弟弟,这也是他默许的,他留着她做短处么?
长公主倒是想将孙氏的死因往别处想,可别人谁与孙氏有那么大的仇恨呢,又如何知道孙氏藏到了金家,敢于在金家便对孙氏动手呢?
两人便难免分外开心,既开心于孙氏之死终于可以彻底翻过篇儿去,他们已是彻底扯开了嫌疑,又开心于苏驸马也背上了更沉重的枷锁,从此再难翻身。
至于那金家与苏樱,韩宓还是那句话,她这一世着实不想再与这家人打什么交道,苏樱虽然阴险,到底也不曾抢走她的夫君。
金朝德当然也是个该死的,他真不该前世便听了孙氏母女的话对她动手,这一世又将这一招重演。
可谁叫韩宓早就厌恶死他了,也便连一个“金”字都不想再听到?
若是再腾出手来对付他,是她生怕金家意图抹黑她名节的话儿传不出去么?还是她生怕温靖侯府的名声太好听?
再说长公主不是已经着手对付他们了么,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还想从长公主手底下讨到好去不成?
说起来倒是秦家那一头更牵着韩宓的心,只因那秦修仪虽然如她所想、在琴姑娘小产的第二日便对礼王妃李莹玉发了怒,却因着李莹玉的脚伤,到底未曾将这个儿媳妇如何体罚,那李家也便不曾真为女儿出头。
韩宓便颇为担忧的问庄岩道,是不是她那个主意还是随性了些,也便不曾给秦阁老造成什么麻烦,眼下都五六天过去了,连个可以弹劾他的理由都没造出来。
这就更别提齐王也在等的机会,那等着户部主动暴露出弱点的机会――齐王是已查出户部的账目有些问题不假,可这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毕竟还是太小了。
因此上只要那位李朗中不与秦阁老或是秦修仪闹出什么不愉快,便当不成齐王的借口。
难不成齐王还能将那孙府的账房于德海推出来,昭告世人他早就暗自在查秦阁老与户部,那于德海也早就逃离了孙家,归顺了齐王府?
还是齐王敢于叫皇帝知道,户部的账面虽然只是小问题,实则却还有一本暗帐,那暗帐的副本早就被于德海誊写清楚,又落进了他手里?
要知道齐王也不过是最近两个月才进户部当差,以前就是个光头亲王,从不曾参与政事!
就是这么一位才出宫建府不满半年、两个多月前才开始参政的王爷,却早就提前下手暗查起了朝廷官员,又不是出于皇帝的默许,齐王这不是主动找死么?
那么齐王也只能等,等李莹玉的娘家父亲与秦阁老不虞,再假借这位李朗中之口传出秦阁老对户部动过手脚。
至于李朗中到底是不是真因为些许不愉快、便将秦阁老出卖了,想来秦阁老一派之外的官员与皇帝也不会在乎。
韩宓当然便会很担心,觉得自己那个手段在后宅或许还能好用,若是照搬到朝廷党争之上,难免差了不止一点分量。
庄岩闻言便笑了,直道宓妹妹不用担心:“那秦修仪脾气再火爆,出身到底是秦家不是?行事自然与那位李贵妃不一样。”
言之意下便是李贵妃或许敢于毫不留情的惩治儿媳妇,秦修仪到底比李贵妃多了些花花肠子。
想当初那孙家出了事后,李贵妃先是将孙家两位姑娘从侧妃贬成侍妾,逼着孙家姑娘卖身进敬王府,后又叫这两个姑娘连侍妾都没得做了,只得一根绳子吊死、追随孙大太太而去,李贵妃可是眼都没眨一下。
虽然事后御史言官们也将李贵妃的娘家肃宁伯府好一顿弹劾,肃宁伯既然连个朝廷实职都没有,人家会在乎?
敬王倒是李贵妃的亲儿子,这样的弹劾也难免会牵连敬王。
可谁叫敬王比他那亲娘和娘舅还不在乎?
他若是在乎,当初就不会带着几个表弟行走于齐王府后宅如入自家,更不会随便就点了头、将他长兄齐王拱手奉上的良家“美人”笑纳!
他明知齐王给他塞人肯定有别的目的,怎么看怎么都像算计他,可他既然出宫建府后便走了个“好色王爷”的路子,分明就是以此作为自保了,他怕什么?
韩宓不由得眨了眨眼:“岩哥哥是说……秦修仪也在等,等着李莹玉脚伤好了再与她彻底算账?”
平乐长公主既然早在重华宫埋了暗线,若是庄岩对此知情也不意外;等她又见庄岩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放了心。
她就说么,那秦修仪既然那么在意礼王的子嗣,总不能这么雷声大雨点儿小;敢情倒是李莹玉不经意间被碎镜片扎伤了脚,也便推迟了秦修仪发飙的时机。
……韩宓便耐心的等啊等,等到又是半个月过去,这天正是她在学馆的休沐日,自家郊外庄子上的枣子都红了,往城内的韩宅一送就是两大筐。
这时何氏的身子已经越发沉重了,韩宓便索性吩咐下人不用往正房送,就在厨房门前的空地上直接分成小篮,给老太太和她父亲各留下一篮后,剩余的便给亲朋好友府上分头送去。
“给城北我外祖母家多装几篮子,我亲自送过去。”韩宓笑着吩咐王妈妈。
算起来她两位表哥何昊与何晟前两日下了秋闱的考场,今日正该考完了,等她一路赶到城北,表哥们也快到家了,她正好能陪着外祖母与舅父舅母给他俩洗尘压惊。
这时韩宓就听得身边不远处传来一声笑,抬头一看却是她父亲,他见她抬头望过去,更是笑道宓姐儿这是什么话。
“若是叫你两个表兄得知你要给他们压惊,将来他们再下场考进士去,岂不得没进场便得吓出一身冷汗。”
韩宓也不禁笑起来,直道她只是说顺口了:“父亲怎么这么早便下衙了?”
待得知她父亲也是算好了今日是表哥们的闭试之日,便打算先来家说一声就去迎接他们,她越发抿嘴儿笑起来。
只要父亲愿意维护家庭和睦和美,也愿意维护母亲的娘家亲戚,等他渐渐习惯了,她哪里还用在乎他究竟是真改还是假改!
147.提点
韩宓也便在笑罢之后异常欢快的说道,那父亲不如快回正房洗漱一番再换换衣裳,她等他一起出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韩云枫笑着应了,待他回到正房后,便将待会儿的去向跟何氏说了,叫妻子不用等他和宓姐儿用膳:“也许我们爷儿俩得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话说何氏先是在四月底等回了自己的二哥回京任职,没多久便又迎回了自己的娘家母亲与大哥一家,她就仿若突然多了无数主心骨儿。
这时再逐渐回忆起韩云枫的改变,自家婆婆也一直围着她嘘寒问暖的,女儿更是从始至终都站在她身边,她这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腹中的孩儿动不动就对她拳打脚踢的,何氏便觉得曾经的苦难简直也称不上苦难了。
再换句话说呢,那便是何氏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伤心时比谁来得都快,那伤心就如山崩地裂,可若是她想通了,她也能看淡一切磨难。
那么现如今听得自家老爷说,他要带着女儿去给她两个娘家侄儿接风洗尘,女儿更是笑言要去给表哥们压惊,她也忍不住欣慰的笑起来,笑罢也不忘细心交代道,若是天色太晚了,老爷和宓姐儿不如就歇在何家老宅。
韩云枫连连摆手:“我知道贤妻是怕我们父女俩回来太晚,路上难免遇上夜查宵禁。”
“可我猜岩哥儿今儿也必然要往岳母家去,有那孩子护送我们爷儿俩回来,贤妻无须担心。”
何氏的笑容便越发欣慰,欣慰于她既能忍一时之气,老天也果真没薄待她。
单只看宓姐儿和岩哥儿这俩孩子越发好成一个人儿似的,她这一切都值了不是么?当初一旦她与老爷翻了脸,宓姐儿的婚事哪里还能成?
……既是韩云枫打算去接何昊与何晟出考场,韩宓当然也不能与他分成两路,父女二人离开韩家后,便径直先去了考场。
等两人的马车到了考场附近先后停了下来,韩宓便眼尖的先瞧见了庄岩与庄峥,继而又看见她二舅舅也在,站在她二舅舅身边的,还有她大表嫂的娘家两位兄长、文阁老的长孙与次孙。
她就不由得暗暗笑道,这也多亏她大表兄当年便考上了举人,而她母亲既然不像当年出了事,大表兄眼下这一场肯定会比当年考得还好,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文家。(.棉、花‘糖’小‘说’)
倒是她二表兄何晟当初可是落了榜,连带着与庄婷的亲事都没成。
好在现如今两人已是提前订了亲,想来也能给她二表兄多打点气,这场秋闱也必能成功?
只是韩宓也明白,眼下来迎接她表兄的人既然这么多,她也就不方便同在这里等待,谁叫她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家。
等她下了马车后一一上前问候过众人,便提议不如她先回城北何家老宅去:“……也好帮外祖母与舅母们打理打理晚宴。”
这时也不等她父亲答话,她二舅舅便笑着对她摆手:“这儿有我们迎着便好,叫岩哥儿陪你先回去等吧,正好儿你们也能先陪你大舅舅说说话儿。”
原来何凤亭本也想来考场门前等着迎接两个儿子出场的,待想到这秋闱不过是考个小举人,又不是春闱考进士,难免叫人笑话何家太过张扬。
他也便改了心思只管在家等,那若是庄岩与韩宓先回去了,也正好陪他喝喝茶,缓解缓解等待的焦灼。
韩宓就笑着点头应了,又招呼庄岩告辞众人与她上车――左右眼前的也都不是外人儿,谁都知道她与庄岩早就定了亲,两人同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
再说庄岩刚才也悄悄给她使了眼色,分明是有话要对她说。
可韩宓却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等庄岩上了马车后,便告诉了她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皇帝竟然也早就暗中派了人暗查户部。
“他早就得到线报,说是大前年的两笔赈灾款先后拨到两湖后,竟比朝廷命令户部拨出的款项少了足足四成。”
庄岩既是在马车里与韩宓说这悄悄话,他当然不敢直呼皇帝,也便只能用“他”代替。
“只可惜两湖当地的官员也都是欺上瞒下的,另外从于德海那个账本上看来,那些当地官员也拿了不少好处,便不曾回奏朝廷说那赈灾款少了,直到线报报上来,已是一年之后。”
四年前的韩宓虽然才满八岁,却也还记得那个夏天,两湖在几日暴雨之后水灾泛滥,她娘分外担忧这洪水会继续往更南边蔓延,还特地先后差了好几拨人去打听她二舅舅的安危。
她便很是惊讶道,亏她还以为秦阁老一派只是在户部的小款项上动些手脚:“敢情这些人不伸手则以,伸手便是动的赈灾款?”
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齐王当年进了户部后,之所以纷扰如麻、迟迟查不出个头绪,便是因为这个了。
那户部的官员们既然勾结了秦阁老贪墨赈灾款,又怎会不给齐王设绊子以图保命?
而皇帝之所以对齐王有些失望,连带着将那立储的大事都推迟了,便是他早就对户部的猫儿腻心知肚明,怎知他最为信任的长子却迟迟查不出一点点纰漏。
好在那时的齐王也是个持之以恒的,又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半年查不出来就查一年,一年查不出来就查两年,最终到底将账目掰扯了个清清楚楚,更是将户部的不少官员拉下了马。
而韩宓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不曾提醒庄岩,叫他转告齐王从赈灾款上下手,也是因为她知道,既然于德海已经进了齐王府,这事儿便轮不到她再做那出头的椽子。
至于皇帝早就是个对户部知情的,这话她当然更不敢讲了不是?
她这分外惊讶的神情落在庄岩眼里,也便格外的真实,再说她也是的确不明白,皇帝虽然早就得了线报,眼下怎么却叫庄岩知道了,竟比前世早了不少年。
难不成这是皇后娘娘做了什么,打动了皇帝心头比较薄弱的地方,皇帝便拐弯抹角的提醒了皇后娘娘,也好借助皇后的口,给齐王点个出路?
庄岩却是不知韩宓竟然连这个也能猜到,听她悄声问出口后便惊呆了。
不过等他再想起当初催促温先生进宫给皇后娘娘报信儿的、本就是宓妹妹,皇后娘娘这才张罗起了太后忌辰,不但打动了皇帝,还将重华宫彻底比到了泥潭里,他突然就笑了。
“还不是宓妹妹前些天催促温先生进宫报信做得漂亮!”
韩宓慌忙摆手,直道这可不是她的功劳。
且不说她本就不是个好大喜功的,单只说报个信儿便能令皇后娘娘想出那么一手儿不是计谋的计谋,这也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本事,更是皇帝重情义不是么?
随后她也便又听庄岩提起,皇帝何止是透露了户部的短处给皇后娘娘知道,竟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前骂起了秦家,笑话那家人整日里自诩书香门第,实则却丝毫不懂礼义廉耻。
说起来这事儿的□□虽然看似是秦修仪看重琴姑娘的身孕,这才惹恼了异常看重嫡庶的皇帝,其实还不是皇帝早就对秦家积怨已久?
这还暂且不论当初的线报已将赈灾款的去向禀明,处处都带着秦阁老与门生们的贪婪痕迹,单只说皇帝的亲妹妹平乐长公主,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秦家算计了?
那秦子程明知自己活不了几天了,还敢令平乐有孕,那秦家也明知这个还敢放松门户,任凭平乐进进出出,着实是个臭不要脸的――这是皇帝在坤宁宫中骂出的原话儿。
韩宓登时喷笑出口。
原来皇帝竟是这么一个人?张口骂起人来还带市井味儿?
话说那秦子程在被骂的这事儿上虽然有些无辜,细论起来他也是个被算计的,可谁叫他也姓秦?
韩宓便在笑罢之后又悄声问庄岩道,那若依着岩哥哥来看,皇帝的意思真是想指点齐王依旧走那尽早揭穿黑账之路么。
她自己当然是这么认为的,否则皇帝也不会告诉袁皇后,他早就从线报口中得知秦阁老一派动了户部的赈灾款。
“若是岩哥哥也是这么认为,仅仅等待李莹玉的娘家成为突破口……未免太单一了吧?要不要派出些人手去广撒网,将户部有关的官员都盯一盯?”
庄岩轻笑:“我也正如宓妹妹想的一样呢,因此上等待会儿见到大舅舅,正好与他商议商议这事儿。”
韩宓便非常敏锐的发现,他已是换了对她大舅舅的称呼――他过去可是管她大舅舅叫大表舅的,如今却是正儿八经随她喊了。
她的耳根便悄悄红了起来,只因她又想起昨天下午近放学时分,庄媛曾经附耳告诉过她,说是袁氏打算这几日选个好日子,前往韩家下小定。
要知道她与庄岩的婚事虽然说是定了下来,她在应酬走动间也一直被人当成庄岩的未婚妻看待,两家人却只在春天时交换了信物外带换了庚帖呢。
韩宓当然也明白,别看袁氏当时说是她还年幼,很可以将放定的日子再往后放放,其实温靖侯府也是想再瞧瞧、她那位好父亲到底会不会改邪归正。
因此上她一直都有些忐忑,忐忑于一旦温靖侯府对她父亲不够满意,她这门亲事会不会迟迟定不准。
那么现如今庄岩顺着她改了对大舅舅的称呼,是不是说……袁氏已经选好了下定的日子了?
148.相看
韩宓既知道大事当前、急需商议,此时并不是她思考儿女情长的好时候,也便迅速拉回自己的思绪,笑着对庄岩点头道,等到了何府你尽管和大舅舅商量去。[.超多好看小说]
“若是商量好了真要那么办,二舅母的娘家兄弟兴许还能帮上大忙。”
原来韩宓的二舅母管氏有位娘家堂兄弟叫管哲,这管哲虽然未在户部当过差,却有好几个同年都是户部出身,这也正是韩宓之前问庄岩,要不要多盯盯户部其他官员的用意。
只要她大舅舅与庄岩都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她总不能叫大舅舅亲自对二舅母开口不是?
等她试探着跟二舅母递递话儿,若是二舅母也不反对,再请二舅舅夫妇帮着管哲与大舅舅搭上桥也不迟。
……这之后不过是秋闱放了榜后第二日,管哲已是约了两个在户部任职的七品主事前往城北何府面见何凤亭,又在当日便与何凤亭迅速达成默契。
韩宓听说这个消息后便笑了――要知道她那两位表兄可都考中了举人,而她大舅舅和二舅舅也都在今年归京、在京城任了职,何家显然已是快成为梧桐树了。
要不然管家表舅的那两位同年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却在秋闱放榜的第二日便去了何府?还在当日便答应多在户部留意,以便她大舅舅这一方尽早抓住户部贪官们的小辫子?
韩宓既是想通了这一点,也便再不为此事费心,户部的贪墨可是大事,自有舅舅们和庄岩与齐王商议便好。
而她还有另外一件更感兴趣的事儿要等结果,那便是昨日重华宫又派出了两位嬷嬷,明里打得是前去探病的旗号,实则又一次代表秦修仪前往礼王府训诫礼王妃李莹玉去了。
那李莹玉已是受伤十几日了呢,若是重华宫的嬷嬷们发现她已经可以下地走路,秦修仪这几天会不会召唤李莹玉进宫啊?
韩宓当然知道,如果非得要弹劾秦阁老,单只弹劾他的家风是不够的――秦修仪可是皇帝后宫的女人,若真是要较真儿,秦修仪的嚣张也不全怪娘家。
可这弹劾的机巧她也听她大舅舅讲过了,那便是御史们不论弹劾哪个官员,总得要先找个由头儿做开头,说白了便是抛砖引玉。
因此上韩宓当然也盼着秦修仪赶紧暴露出短处来,如此才好叫御史言官们有处下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只可惜平乐长公主虽然在重华宫埋了暗线,这些低等宫女却不像礼王府那些暗线一样,并不能将挑唆的话递到秦修仪耳朵边去,韩宓也便知道,她只能静等。
谁知就在这日快要散学时分,青芽就在汀兰馆门外探进头来,看起来仿佛有话要对韩宓说。
韩宓就站起身来迎了出去,又脚步飞快的将这丫头带到了桂花树下,这才点头示意青芽可以开口了。
“是段大姑娘叫人来给姑娘报信儿,说是长公主听说秦阁老夫人今日进宫了,便赶在头午也带着段家大姑娘进宫瞧皇后娘娘去了。
“等得重华宫得知了这个消息,秦修仪不但差人将段大姑娘喊去了重华宫,秦家这娘儿俩还硬生生的塞给段大姑娘不少见面礼。”
韩宓立时有些忍俊不住的笑了。
她就说么,等着看秦修仪和秦阁老一家尽早倒霉的可不止是她一个儿,那位平乐长公主便该比她还心切,也便在听说秦阁老夫人进宫后,故意带着段思羽送上门去。
要知道苏鹏程再是秦子程的骨血,明面儿上也是姓苏的,入得也是苏家的族谱!
这位秦修仪却偏要摆出一个姑奶奶的架势来,将段思羽当成亲侄儿媳妇喊到重华宫去相看一番,这不是故意给苏家抹黑、外带着连平乐长公主都给寒碜了么?
就算御史们并不敢揭露苏鹏程的身世,也免得因此得罪了长公主和亲哥哥皇帝,秦修仪到底也不是中宫皇后,她有什么权利相看长公主的儿媳妇?
她当她是皇帝的正妻,是平乐长公主的正头嫂子么?
韩宓便一边笑着一边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块碎银来,叮嘱青芽替她赏给段思羽派来报信的妈妈:“你就跟那位妈妈讲,段大姑娘的意思我都听懂了,请她们家姑娘与长公主只管等着瞧好戏吧。”
段思羽既是陪着长公主进宫来着,此时出宫后也并不曾回到自家,而是从长公主府上便派出人来给韩宓报信儿,说起来这也是长公主的主意。
这般等到她派出来的这位妈妈再回到长公主府,又将韩宓的话回禀了,长公主与段思羽这对准婆媳俩不由得相视一笑,长公主更是笑叹道,和宓姐儿这个明白人打交道还真是省事。
段思羽亦是点头轻笑:“公主说的正是呢,本来我还有些担心,怕只叫人跟宓姐儿学说了这个进宫经过,那丫头也未必弄得明白,还想着要不要叫人再多点拨她两句。”
“谁知道还真被您说着了,这丫头着实是个机灵鬼儿,倒是思羽白白替她担心了。”
其实段思羽又何尝不知道,她这位长公主准婆母定然也有试探韩宓的意思,只因长公主也怕韩宓不过是偶尔抖个小机灵,实则却不是真正的聪慧。
如果真是这样,长公主今后再与温靖侯府打交道,也便得尽早换个人选、譬如只管与温靖侯夫人说话儿了。
那么别看她眼下是这么说了,实则在她派人去传话时,她也是万万不敢自作主张、叫人替她提点韩宓的。
长公主闻言便抿嘴儿笑起来――她又何尝只是想试试宓姐儿那丫头的斤两?
要知道眼前段家这丫头虽然已经定下给她做儿媳,她也想探探这丫头与小姐妹的情份呢!
若这丫头只是与程哥儿情投意合,却与小姐妹们不够契合,也从未将帮过她的宓姐儿放在心上,她也好尽早着手教她不是?
倒是现如今听了段思羽这番话后,令长公主彻底放了心,长公主也便真如韩宓所说的那样,只管静静等着看秦家的好戏了,那便是坐看御史们先是弹劾秦修仪无视中宫,继而弹劾秦家教女无方。
要知道她从宫中出来后,又何止只叫段思羽给韩宓送了信儿?
那秦阁老夫人与秦修仪在重华宫中相看段思羽的话儿,她也叫人递到苏家老宅了――长公主那位公爹苏老太爷可是都察院退下来的老御史!
如此等到第二日早朝时,御史言官们便有人选了秦修仪无视中宫下嘴,这几人正是苏老太爷的门生。
只是还不等这几人将秦修仪的嚣张扯到秦府的门风上去,便又有两个以牙尖口利著称的言官紧跟着跳了出来,弹劾的却不是秦阁老或是秦家哪个,而是早就起复无望的孙连堂。
朝堂上顿时一片哄然,既有笑这两个言官想必早就忘了孙连堂断腿后再未出仕的,也有不忿于这两人定是秦阁老一派的,弹劾孙连堂只是为了替秦修仪与她父亲秦阁老引开火力。
那俩言官也不恼怒,反而个个面上带笑,继而便异口同声说出了孙连堂本就是秦阁老的门生这个事实,而这孙连堂在户部任职时,正是四年前两湖水灾的要紧时,负责往两湖拨放赈灾款的经手人。
“众位可知道当年这笔赈灾款的去向……并不是全部用在了赈灾之上?”其中一位言官抚须冷笑。
这时也不需这两人再多说什么,譬如之后便该请三法司出面介入,将孙连堂捉拿了细细审问,之前那一番话已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的哄然顷刻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同时都看向了秦阁老秦楚怀……
“宓妹妹你是没瞧见,那秦阁老当时便懵了,显然他也没想到,那孙连堂明明并未起复,本该是早就被众人忘却的人,怎么却突然又被弹劾了。”
庄岩眉飞色舞的给韩宓学说着这一幕,就仿佛虽然韩宓没瞧见,他却是亲身经历了一样。
韩宓却是顾不得找他这话语中的些许小毛病了,而是立刻与他一样、摆出了相同的神情,满脸都是兴奋神色。
只因她虽然昨晚便将段思羽在宫中的经历递给她大舅舅知道,她却到底也没想到,她大舅舅竟然暗中叮嘱御史言官选了孙连堂下口,这还真是既叫人出乎意料得很,效果却又异常的好。
谁叫那李莹玉的娘家父亲再是户部营缮司郎中,又与礼王府和秦阁老府上有亲,却偏偏没赶上四年前往两湖发放赈灾款?
再说那位李大人又偏偏是礼王的岳父,若是御史言官们真选了他下嘴,岂不得叫人以为齐王查户部黑账是假,要对付同父兄弟、排除异己是真?
倒是选了孙连堂这个半年前还是大伙儿心目中、秦阁老的接班人下口,着实是选对了人之余,又替她韩宓的娘出了一口恶气呢!
只是却也不等韩宓笑赞她大舅舅一声好计谋,她便又听得庄岩道,就在文武百官都看向秦阁老之后,也不等秦阁老出言分辨,突然就有个后宫的小侍者满头是汗飞奔而来,扑通一声便跪在前殿玉阶下。
“宓妹妹你当怎么着?”庄岩笑不可支道。
“原来那小侍者是重华宫的洒扫,说是就在半个时辰前,秦修仪令人去礼王府将礼王妃硬生生带进了宫。”
“谁知礼王妃才刚下了软轿不等站定,双脚的绣鞋上已经浸满了鲜血,人也立时便晕倒在了重华宫门口。”
149.棋子
也就是重华宫这个洒扫小侍者来得巧,令本已打好腹稿、准备还击的秦阁老突然又深陷百口莫辩之境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只因皇帝闻言就提前退了朝,又速速赶往后宫处置家事,哪怕秦阁老长了一百张嘴,这前殿的人潮也是顷刻间就退散了,他又该去哪里辩解?
这之后的日子里暂且不说内阁果然拟了旨,着大理寺、都察院与刑部三司会审孙连堂,继而果然牵扯出户部当年的一系列黑账,难免令齐王的查账之路瞬时无比顺畅,一扯便扯出一大串蠹虫。
单说那秦阁老既然已被御史言官指到了鼻子上,不但女儿秦修仪虐待亲王正妃实属前所未闻,那孙连堂本就是他得力门生的事实,也已无法更改。
他也只得于第二日便告了病,近两个月都默默窝在秦府假作休养,捎带手再做些无力挣扎。
韩宓既对朝堂之事越发了解,那她当然也明白,倘若有哪一位朝廷命官被御史言官弹劾,不但得上折自辩,手中的差事与职权也得暂时交出来,直到“沉冤得雪”方才可以重归朝堂。
说来这也是科道一路的厉害了,偏偏那位礼亲王却从未将御史言官们放在眼里,或是说他即便再在意,也要将戴宏这位原都察院右都御使赶出京城去。
外带着孙连堂也是再难起复,这才导致秦阁老一派如今更是在科道一路再没有自己人可用。
她便不由得笑赞礼王妃李莹玉还真是秦阁老一派的猪队友,先是凭借一腔醋意顺利挑唆了礼王与戴宏的关系,继而又借助脚伤未愈、害了礼王的亲娘秦修仪。
当然这其中也有孙连堂的功劳――当初要不是孙连堂在小洞天面见了礼王府的管家,张口便给戴宏告了一大状,礼王又怎会早就对戴宏心生不满?
……也就是在日子过得飞快间,天气还不等正式入冬,孙连堂已被判了阖家流放西北之刑,户部与两湖地方的那些贪墨官员也相继落了马。
韩云枫这一日才刚下衙归了家,便有小厮递上一份手抄邸报,说是温靖侯世子差人送来的。
“庄世子说这份邸报要等半个月才印呢,还请老爷看完便烧了吧。”栓柱这般回禀道。
韩云枫笑着点了点头,便将那邸报展开细细看起来。
怎知也就是这么一瞧之下,他的心顿时跳个不停,饶是他这外书房里火炉烧得很暖,背上冷汗也立刻浸湿了他的中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原来这邸报上竟然列了一份贪官名录,有一大半都是耳熟能详的,皆是秦阁老的门生,再不然也是不管借助什么手段、早就与秦府搭上关系的,譬如联姻,譬如以门徒之名投靠,总之都是秦阁老的人。
那他当初究竟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竟然险些与秦氏一派的孙家凑到一处?
就算那时的他还未与温靖侯府成为亲家,他大舅兄却与文阁老早就结了姻亲,他可早就心知肚明自家与那孙家不是一路人啊,他怎么还敢作这样的死?!
他当然也明白,那孙玉容根本就是仗着手中掌握着他的一个小账本,这才使得他当初不得不与她斡旋起来,继而又沉迷于孙氏的美貌,也便颇有些将假戏做了真。
可那本小账他也早在孙氏手里看过了,说是受贿也不过是三笔一共四百六十两银子的事儿,莫说是当初的他,就算是眼下已是深知利害的他,他也不应该太过在意啊?
这么区区一点受贿银两怎么就能成了他的短处,令那孙玉容将他死死掐在了手心儿里?
难不成是那孙玉容的手中真有那传说中的奇药,这才……不但将苏寅生苏驸马迷得五迷三道,连他韩云枫也着了道儿?
只是也不等韩云枫继续深想,他突然就打了个冷颤,又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这般猜测孙氏……其实无外乎是想替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处找个借口。
这世上哪有人不犯错,又哪有多少人在犯了错后只在自己身上找毛病?
他也便顿时收起自己这番见不得人的心思来,同时庆幸起多亏大舅兄手段凌厉,令他早就迷途知返,与妻子女儿间的冰冻也渐渐化解开了。
否则在那孙家彻底落败的那一日,他韩云枫也必是拉着韩家一同给孙家陪葬的那个傻货。
韩云枫便用力将手中那份手抄邸报缓缓揉成一团,扬手投进了不远处的火盆里。
那邸报虽然已经不是平顺的纸张了,被火舌一舔还是立刻燃烧起来,红红的一团甚是张扬漂亮。
可是这样的火焰终归只是看着美丽,却到底燃烧不久,那火红又圆满的火光不过是瞬间便燃尽了,又即刻黑沉下去。
倒是火盆里的银霜炭,即便难得跳跃起绝美的火焰,也不会像那纸团燃烧的热烈,更不会闪烁出太过耀眼的光芒,终归是一直默默的发着热,令这外书房里温暖如春。
韩云枫就仿佛从两种决然不同的燃烧里又领悟到了什么,便沉声招呼栓柱进来将火盆端走:“端到你们听差的倒坐房里烤着去吧,我回后院了。”
而在往常,他离开外书房回到后宅可不会这么早……
等韩宓从汀兰馆回到家中后,才一迈进正房准备给她娘问安,便瞧见她父亲轻手轻脚的从西次间中走出来,又将手指竖在口边叫她禁声。
待她随着父亲走进了东书房,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娘的身子越来越沉了,人也越来越容易瞌睡,眼下才刚睡着了。
“好在离着晚膳时分还有一阵子,能叫你娘多睡一会儿。”
韩云枫将他不叫女儿大声说话的原委讲了,说是害怕女儿惊动她娘,便又颇为殷勤的问起来。
“我已经告诉厨房了,叫她们给你娘炖一只软烂肘子,再熬些清鸡汤来烫点儿青菜,给你祖母做一个山东老家的葱烧海参,宓姐儿今日想吃些什么,我这便再吩咐厨房去。”
韩宓这些日子虽是眼见着自己的父亲越变越好了,如今也不由得狐疑满腹起来。
谁叫他本是个男人家,就算再殷勤也很少将自己当成管家婆子,连一家子晚膳要用些什么都这么操起心来?
她就微微有些惊讶的抬眼看向韩云枫,直道父亲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些小事本来交代给王妈妈就算了,父亲怎么还亲自打理起来?”
韩云枫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尴尬过后,他还是一咬牙一狠心,就将庄岩今日差人给他送了一份朝廷邸报的手抄稿之事说了。
“我知道岩哥儿心里一直都在……为你们母女鸣不平,这才将半个月后才要印出的邸报叫人提前抄了一份给我送了来。”
“因此上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怪我明明早就知道错了,我又弯不下腰来直接和你们做小辈的承认。”
“为父便觉得不如还是多抽些时间陪陪你娘吧,等日子渐渐久了,你们将我的改变都看在眼里,想来也就不用我多解释什么了。”
眼见着韩云枫的脸色越发涨红,韩宓一时便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话回答她父亲了。
连她父亲都说了,他不想直接低头认错,可他今日却还是与她承认了,这话叫她这个做女儿的晚辈怎么接?
她前世的很多苦难是都拜他所赐不假,若不是他红杏出墙在先,她就不会成为没娘的孩子;若不是他将孙氏母女引狼入室,她就不会在苏家被那金朝德占了便宜去,更不会傻乎乎的将夫君拱手让人。
可她当年成为金家大当家后,翅膀已经够硬了,她都看在他是她亲生父亲的份儿上、并不曾真将他如何呢,他今世已经逐渐的改好了,甚至不惜给她娘当贴身老妈子了,她还能说什么?
这就更别论她早就知道他也是一颗棋子,是一颗遇上美色便失了心肺、被人利用的可怜棋子了……
她便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笑着叹了口气,直道父亲这是什么话。
“其实岩哥哥叫人给父亲送那个手抄朝廷邸报来,我当时也在的,说起来还是我在他书房里瞧见了这个,就跟他说不妨叫人给您送一份来。”
“这哪里是他或者我依然在为谁鸣不平呢?”
“我们只是都想到父亲也是朝廷命官,将来更是还要高升的,这才想着叫您提前拿到它,也好对朝堂之事提前了解了解,多知情总是有好处的不是么?”
“我的字可是小时候经您手把手教出来的,后来的字帖也都是您亲自写好装订好,再叫我临摹的。”
“那份邸报根本就是我在岩哥哥书房里亲手抄的,那字迹您竟没觉得熟悉?还是我眼下的字已经越写越差了,白白辜负父亲当年的教导了?”
韩宓这番话的确是实情,只因她既然一直将父亲的转变看在眼里,她娘又快给她添个小兄弟了,再隔三差五敲打自己亲爹这种事,她实在已经不想再做。
而她既然不想再做,她又哪里愿意叫她父亲一直这么以为,还将庄岩也牵扯了进来?
这若是落到旁人耳朵里去,岂不得说她韩宓得理不饶人,认理不认亲,攀上了温靖侯府便联手夫家打压自己亲爹,是个活生生的狼羔子?
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她,可是她难道不怕连累韩家与夫家名声,甚至累及她那没出生的小兄弟么?
因此上她也着实没想到,给她父亲提前送来一份邸报瞧瞧竟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早知如此还不如不了!
韩云枫倒是闻言也惊讶了。
敢情那份手抄的邸报竟是宓姐儿先抄好了、再叫岩哥儿差人送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叫他尽早了解朝堂局势?
那他方才那番话岂不显得太过小肚鸡肠了,看起来倒像他因着自己曾经犯过错,便看谁都像是借着他的错处、动不动便想敲打他的,连那邸报也是敲打他的手段之一了?
那就不如索性在今日将这个误会说开了吧,就算叫他再一次给宓姐儿认错也值了!
150.密信
其实就在前些天,韩宓还听她祖母给她讲过小时候的父亲,说是那时候家里农活儿忙,一旦哪天祖母叫她父亲放下书本去帮着做些什么,譬如给田里挑几担肥,他回到家后就得且洗呢。[]
就算如此,等到第二日第三日,他也依然觉得身上还带着粪肥的臭味儿,也便会连带着坐姿都不舒服了,写出来的字也不那么端正漂亮了。
那么韩宓又怎么会叫她父亲再继续认错?
叫他不停的记着自己的错处、别别扭扭的活上下半辈子有什么好处?是对她娘好呢,还是对她小兄弟好?
她也便不等她父亲再说什么,就笑着来到窗前的案几边,轻挽起袖子研起了墨,口中亦是笑道,父亲既然连我的字迹都认不出来了,想来也是我最近不够勤奋,连字都越写越差了。
“不如您趁着我娘还睡着,再给我写份字帖供我临摹吧?”
“如今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冬至月与腊月里我还要帮着娘和袁家表姨母写帖子、写请柬呢,万一那字迹根本拿不出手去,旁人还不得笑话咱们韩家白白出过父亲这么一个才子啊。”
话说韩云枫当年何止是字写得好,就是诗词歌赋也做得极好,他本就不是个只知道闷头读书的书呆子。
要不然韩宓的外祖父也不会替大女儿看上他,何氏自己个儿更不会看上他。
而韩云枫这一年来本就先被孙氏逼迫得焦头烂额,又被自家大舅子与温靖侯府拿捏住了小辫子,外加愧对妻子女儿,他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
说起来也就是何凤亭回京述职那些日子,接连几天都带着他前往西川会馆,与举子们促膝长谈诗赋文章时,他才觉得轻松些……
那么眼下见得女儿竟然笑语妍妍的研起了墨,催着他好好写几幅字给女儿当字帖,书案上的兰花开得正好,墨香也和着房中的温暖渐渐氤氲起来,他突然便觉得心胸无比开阔了。
这世上谁人不犯错!难得的是知错就改!而不是整日将错处挂在嘴边!
他便笑着来到书案前,笑着接过女儿已经替他蘸好墨汁又舔过余墨的笔。
等他挥毫写就了一篇蝇头小楷,这才温声告诉韩宓,也不怪他不曾认出她的字迹来。
“我瞧着手抄邸报上那些字写得锋芒有余圆润不足,并不像个女儿家的字,一时间哪里想得到你身上?”
“那笔字若是抄抄邸报还真没什么,可也就不合适用来写请柬和帖子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你再瞧瞧为父这篇字,这可是我当年刻意练的,就是不想叫考官一眼便瞧出锋芒或是个性来,这字体虽然中庸,却也不会叫人生厌。”
“说起来你两位表哥这次秋闱答卷时所用的字体,也是临摹了我在半年前特地给他们写的字帖呢,倒是为父当时觉得你是个女孩儿家,又不用科举,便忘了给你也做一份。”
韩宓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是错怪了她父亲——她抄写那份邸报时,的确是揣了杀伐之心呢,只因那秦楚怀秦阁老一天不倒,韩家与温靖侯府就难得彻底安宁。
却也就是这份杀伐之意在她的笔迹里流露得淋漓尽致,再落到她父亲眼里,可不是就容易想歪了,还以为那邸报是庄岩抄的,目的是想敲打他?
她也便索性不再回避,就将那秦阁老府上这些天的动向讲出了口:“……要不是这秦家一直不消停,断了这么些臂膀还不老实,宓姐儿抄写那份邸报时也不至于有些恼怒。”
而她本来……还想等着庄岩派去江南的人传了信回来,再跟她父亲细细询问这事儿也不迟。
原来她今日午后之所以去了庄岩的书房,便是温靖侯府位于江南的庄子有消息送回京城来,说是兰花儿所在的庄子附近,最近总有形迹可疑的人徘徊,间或还会寻了周围的农夫打探庄子里的人与事。
庄岩直觉便是这些人一定是秦阁老派出去的,谁叫那兰花儿被人送去江南时,温靖侯府很是派出了不少的人手,有心之人只需一打探,便很容易猜想到些什么。
更何况当初韩家将丁香送到良乡的庄子上养胎去,秦家与戴宏府上不也使了类似的手段?
如今这一样的手段哪里还用再找背后主使,必然还是秦家无疑!
韩云枫倒是听了韩宓这话便惊讶的笑了,脸色虽然也不好看,却并无一丝心虚。
“原来温靖侯夫人是因为那丫头和宓姐儿长得像,便将人送走了,那秦家得知了此事却不依不饶起来?”
温靖侯夫人这一手倒真是爱护韩家,哪怕那与宓姐儿长得相似的丫头与自家无关,宓姐儿将来可是要做温靖侯世子夫人的,哪里能留个唱曲儿的害她名声。
可他韩云枫哪里去过暗门子那种腌臜地方!
再说那个叫兰花儿的丫头只不过比宓姐儿才小上三两岁的样子,他那时与何氏又是怎么一个恩爱了得,那时的他可着实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他便越想越怒,越发觉得秦楚怀等人着实欺人太甚,刚想重重搁下手里的笔以示愤怒吧,又怕吓坏了面前的女儿,再说何氏还在隔壁沉沉的睡着。
他就轻轻将手中毛笔搁到了墨池边,又伸手指了指西次间的方向,悄声道宓姐儿不如与我去外书房说话儿吧,也省得惊动了你娘。
看来他也是时候将那苏同知临死前悄悄交给他的那份东西拿出来了!
亏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位低言轻,万万扳不倒秦楚怀与苏驸马、又极易惹得一身骚,更觉得那东西事不关己,还不如高高挂起。
可他如今已与温靖侯府结下了儿女亲家,那秦楚怀不但将主意打到了他头上,还想连着温靖侯府一起一网打尽,他若是再不还手,他就不姓韩!
韩宓虽然明白她父亲的用意,这是怕惊醒她娘,等她随着她父亲到了外书房,再见到他从墙上摘下一幅画来,那画后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暗橱,她也不免心惊起来。
原来她父亲竟在外书房藏着东西,这才将她从后宅领了出来?这东西……也许又与孙家或是秦府有关?
可等她父亲再打开暗橱,从里面掏出两封信递到她手上,示意她将信瓤掏出来看看,她这一看之下,饶是她心中再有准备,额头也忍不住冒了汗。
敢情这两封信根本不关孙家什么事儿!
这根本就是苏驸马早些年间与秦楚怀的密谋,谋得竟然还是等二人联手相助礼王上位后,该如何分赃连带分权!
这事儿她虽然早有类似的猜测,可她也万万没想到那两人竟会有这么着实的通信留下啊?
而这两封信又是怎么落进她父亲手里的?难道是她父亲与那孙氏苟且时……不经意间拿到的?
她便一边擦着汗,一边疑问的望向她父亲,这时便听得他道,这是苏同知临死前交代他、叫他去顺天府衙中的藏信之处找到的。
“他或许在临死前便已经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得了什么必死之症,而是他既抓住了苏驸马的死穴,他这亲兄长便想要害死他。”韩云枫苦笑道。
可他一来与苏同知的交情很一般,两人不过是做过几年同僚罢了,全然不到不顾危险也要帮这人报仇的境地。
二来这苏同知竟然还在暗中做了他的黑账,虽说那时的苏同知还是健康人一个,想来也未曾料到终有一日会求到他头上,可他若帮这人报仇岂不成了傻子?
再说了,那苏驸马是什么好对付的,那秦阁老又是什么好对付的?他在这二人面前岂不就是个蝼蚁!
倒是事到如今他才真正想明白了,那苏驸马之所以撺掇孙氏出手害死苏同知,又哪里只是因为苏鹏飞的真正身世被窥破……这不过是个借口。
而那孙氏先是用那本黑账拿捏了他,等他往砖塔胡同走动得勤了,她又用女色勾得他犯了错,想必也是秦阁老或是苏驸马对孙家、对孙氏的授意。
只因苏同知虽然死了,那两封信却到底没被苏驸马找到,而他韩云枫,正是苏同知临死前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外人之一。
好在这也多亏当初的孙氏亦是个有私心的——她哪管别人都有什么短处,她只想与他韩云枫比翼□□,尽早谋到他的正妻之位,那才是她自己的真正目的。
她也便从不曾对孙连堂提起他的那本黑账,说起来还算是无形中替他谋到了时间,也叫他终于等到了退路。
韩宓这时也与她父亲想得差不多,那便是苏同知之死原来还有这个缘由。
而她父亲之所以被孙家派出孙氏下了手,后来又屡次三番的着人或盯梢、或为难、或诬告,原来也不仅仅是因为要借助她父亲、对付她大舅舅与温靖侯府,更要紧的还是要想方设法寻到这两封信。
想来当年就连温靖侯父子相继遭了毒手,也必然是因为苏驸马与秦阁老的这份通信——只要这两封信一天未被苏驸马等人拿回去,便是这二人的死穴!
这两人这才先是害了苏同知,又来害韩家,继而又去祸害温靖侯府!再换句话说,便是只要对方拿不回信、就将可能之人逐一灭口!
韩宓彻底想清个中缘由,也不知用了多少努力才勉强压下心惊与愤怒,这才笑问她父亲道,那您今日将这两封信拿了出来,是已打算好要做反击了么。
韩云枫却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惊天大事当前,女儿竟还能笑得如此云淡风轻。
事实上等这两封信真交了出去,哪怕立即便能置秦阁老于死地,还不一定要叫韩家经历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呢。
要知道这两封信的落款可还是好几年前!
那若是叫当今圣上瞧见它们之后,再质问他为何不尽早将信交出去,他又该如何回答?包庇反贼可是同罪!
因此上若叫他说呢,信是一定要交的,否则也难解他心头之恨,只是该如何交,又该如何在圣前答对,还是很该细细做一番商议。
151.平衡
再说宓姐儿不是说,那秦家已经派人去了江南,多半是想要将那叫兰花儿的丫头从庄子上劫出来,再拿着那丫头抹黑韩家么?
那秦楚怀之所以要在身处江南的兰花儿身上用心,必也是早知道这个丫头的分量――一旦此人被带回京城来,韩家与何家必然因此掀起狂风巨浪,就连温靖侯府也不得消停。[]
只有何家两位舅兄无暇顾及秦楚怀了,那老匹夫才能稍微松上一口气,也好趁机商量各种对策不是?
要知道那个叫兰花儿的丫头肯定不是他的骨血,这样的黑锅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背。
可宓姐儿也说了,那丫头与她长得有四五分相似,那若是真叫他的两个舅兄瞧见那丫头,他们哪里还会容他说不是?
就算两位舅兄都信他,他的妻子秋娘呢?她可怀着胎、冬至月底就要生产了,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
再就算秋娘也信她,两旁世人呢?
只要秦家将那兰花儿略一打扮推到人前走一圈儿,再叫那丫头当众唱几个小曲儿,那些在应酬间见过宓姐儿的夫人太太们,又该怎么看待韩家,怎么看待温靖侯府?
韩云枫便深深以为,如果非得要将这两封信交出去、彻底将秦楚怀杀上一个人仰马翻,那也得先将江南的事儿处置好了,断然没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
好在就在宓姐儿放学回来之前,岩哥儿已经往江南派了人,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若是那兰花儿并未被秦府的狗腿子们劫走,或是岩哥儿的人已经将人抢回来了,他这厢再出手不是也不迟?
韩宓却是一眼便瞧出了她父亲的顾虑,原来他竟是怕打扰她娘,更怕连累几家姻亲,她便越发笑起来。
其实只要那兰花儿真如她父亲所说,并不是她父亲的骨血,秦阁老的人就算真能将兰花儿拿捏在手,又能将韩家如何?
那丫头与她长得像这是不假,可这又算什么抹黑韩家的好主意不成?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那秦楚怀就敢保证秦家的姑奶奶与姑娘们全是独一无二的面相么?
且不论她的两个舅舅万万不会上这个当,与她父亲闹起了窝里反,更不会因此就给了秦楚怀喘息的机会,就是她娘如今要养胎静待生产,她不会将后宅封得密不透风,不叫这个消息传到她娘耳边去么?
至于她父亲也怕这两封信递到皇上面前去,不但无功反而生过,说不好再替自身揽了一个包庇的罪责,这倒也好办。[.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父亲方才不是跟我说,苏同知当初是叫您去顺天府衙门里找到的这两封信?”韩宓这般笑道。
既是苏同知当初就将这两封信藏在了顺天府府衙,难道就不能选在一个府衙里人最多的时候,做一个大扫除,再叫这两封信突然大白天日?!
这就更别论顺天府知府李逢春也是自己人,若叫他亲自瞧见这两封信,还发愁不能当时便将它送到圣前去?!
如此一来,就连她早答应过李逢春的升迁一事也成了顺水推舟啊,他可是在这两封信上立了大功的,还用发愁仕途?
而这两封信又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就算秦楚怀与苏寅生再有天大的能耐,又该如何掩饰与狡辩?!
他们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等进了三法司的大狱里头再说去吧!
韩云枫却是听罢女儿这么一番话便愣住了,原来他最近虽然屡屡遗憾宓姐儿为何不是个男孩儿,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丫头怎么就不但精明异常,竟还这般狠厉了。
若真是按着宓姐儿所说的去做,这分明是出手便要置秦阁老于死地,那苏驸马亦是一样――那岂不是彻底替他除了所有后患了!
好在韩云枫到底更有计较,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么大的事儿根本就不是他们父女俩略一商议便能决定的,更不是宓姐儿灵机一动便□□无缝的。
他便先将那两封信重新装回信封里,又塞在衣襟里妥帖放好,等他将它按了又按,这才笑道宓姐儿的主意倒真是个好主意。
“只是眼下时候也不早了,可别叫你祖母和你娘等咱们,待回去用罢了晚膳,咱们爷儿俩便去一趟北城、找你两个舅舅商议一番再说也不迟。”
韩宓连忙应了,跟在韩云枫回后宅的路上又忍不住埋头笑起来,笑得倒不是别的,而是她父亲明知兰花儿的身世已被人拿去做了文章,却还愿去她两个舅舅面前说清楚,说起来倒真是坦荡。
那她当年岂不是错怪了父亲?那也真怪不得他回信骂她一个狗血喷头了……
只不过别看韩宓是一路偷笑着回了后宅,她到底也知道,自家的快乐不过是份小快乐,这份安宁祥和也不过是暂时的。
实则等那两封信递到了皇帝面前去,还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呢,否则她父亲也不会说,此事还要细细与她舅舅们商议罢了再论。
虽说这样的血雨腥风看似与韩家无关,也不会牵涉到何府与温靖侯府去,她只需坐看风云便好,可真等那秦阁老一派在朝中彻底失势,皇帝也未见得有多高兴。
要知道帝王最为看重的便是一个“平衡”之道,最不喜的也是一家独大。
因此上即便皇帝早就得了线报,哪怕他再不喜秦阁老一派的贪墨,也一直忍耐着,直到火候够了,方才将人交给齐王练刀用。
如今细细想来,皇帝一来定是不想自己动手、却白白浪费了一次给儿子练刀立威的机会,二来也是不想早早就坏了朝堂上的平衡呢。
那她岂不是也该尽早提醒她舅舅们和庄岩,也好叫齐王一派想方设法避开今后那无双的锋芒?!
……这般等她与她父亲一同到了北城何府,韩宓便假借要在门外等庄岩,巧妙的避开了她两位舅舅与她父亲谈正事的同时,也在庄岩到来后,便先将自己的忧虑讲给了他知道。
庄岩闻言就微微有些皱眉。
话说他在之前得了栓柱送到温靖侯府的消息,说是宓妹妹请他速来城北何府议事,他便猜想了一路。
那时他还以为……也许兰花儿真是韩家表姨夫的骨血,宓妹妹与其说是请他来何府议事,不如说是来给表姨夫救场,如此也省得何家震怒之下,表姨夫招架不住。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原来韩家表姨夫竟然早就拿到了秦阁老与苏驸马的通信,那信中还将两人的阴谋流露得清清楚楚!
那可就怪不得宓妹妹着急了!
这两封信若是交到皇帝手里,秦阁老一派必然全盘皆输,朝堂上一家独大的不是文阁老这位文臣与他父亲这位武臣……那又会是谁!
而这一家独大的两位臣子又偏偏都是站在齐王一边的,皇帝眼下却才四十五岁,那么不论齐王是否得立东宫,不也一样令皇帝忌惮非常!
庄岩便在心思飞转间迅速弄懂了韩宓的忧虑,同时也飞快的做出了决定,那便是本来的内阁首辅大臣已经递了两次折子要告老,接替的必然是文阁老,如今看来却要再将这位首辅大人多留几年了。
“别看这位首辅大人说是要告老,实则他不过比文阁老大两岁,若是皇帝执意不允,他就一定走不得。”
“这就更别论一旦秦楚怀事发,内阁里就先少了一人,首辅大人若再喊着要致仕,岂不是给内阁撂了挑子?”
其实韩宓早在路上就想起来,今年年底文阁老便要成为文首辅,她也琢磨过要不要在这事儿上动动脑筋。
要知道当年秦楚怀之所以各种手段频出,其中一个目的不也是要与文阁老抢夺这个首辅之位么?
只可惜这文、秦两位终归不是一种人,文若行文阁老不但比秦楚怀立身正,还比秦楚怀谋略深,那姓秦的到底没争过姓文的。
那么现如今听得庄岩也提起这位想要致仕告老的首辅大人姚致远,她突然就笑了。
她怎么一边害怕皇帝的忌惮会殃及温靖侯府与何府,一边又忘了皇帝是什么人!
当年皇帝之所以应允了姚首辅的告老折子、又叫文阁老当了首辅,正如庄岩说说,那是秦阁老没有倒,内阁里没先少一人!
可现如今只要秦阁老先倒了,想必根本不用谁动什么手脚、譬如阻拦姚首辅致仕回家养老,皇帝也一定不准那告老折子,不但不准,说不定还会在这位首辅大人与文阁老之间制造些难以调和的矛盾!
难不成皇帝这样的英明帝王会允许朝堂失衡却束手无策?继而只会忌惮猜疑?她根本就是将皇帝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
庄岩听罢她的悄声耳语也笑了:“宓妹妹说得极是呢,若是连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满三十岁的孩子都能想到这一点,皇帝又何尝想不到?”
那么只要皇帝一句话,首辅姚大人就不能致仕,文阁老一派与温靖侯府再趁此机会收一收锋芒,一边多与姚首辅示示弱,一边再往皇帝身边站得紧密些,想来也就逃脱了被架在火上狂烤的命运了。
而万一皇帝能这么做却不做……那才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到时他还可以尽早劝他父亲交出军权、从此做个闲散侯爷不是?
也就是两人心头大定之后,庄岩这才发觉韩宓为了等他,已经在初冬的夜里站了一刻多钟,继而又与他立在寒风中说了一刻钟的话,小手已经冻得冰凉,连鼻尖儿也冻得通红。
他便慌忙脱下身上大氅罩在她身上,直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催促她快回后宅暖和暖和去。
“我知道你是不好掺和长辈们的密谈,又有话必须对我讲,这才避出来。”
“如今我既然来了,宓妹妹便不用忧心了,快回去陪着外祖母和大舅母说说话烤烤火,前面若是有事我再差人去喊你。”
152.相让
等庄岩将韩宓一路送到二门前,目送着她迈步往后宅去了,再转过身来的他,眼角眉梢已是一片冷厉。[.超多好看小说]
他就说么,韩家表姨夫只是个五品同知罢了,怎么就值得秦阁老一派这般频频“照顾”,不是派人诬告便是派人盯梢,就连那已死的孙氏也看似是对手的“美人计”,眼见着一次两次都未能得逞,如今又在兰花儿身上动了心思。
这不是柿子专拣软的捏么,这也不该是堂堂阁老大人的做派呀?!
他也便一直以为这是对手实在黔驴技穷,至少是找不到温靖侯府与齐王的漏洞,又暂时无法将何家如何,这才改在韩家下了手,韩家只是替这几家当了挡箭牌。
原来却是那位苏同知活着时,竟暗中截留了苏驸马与秦阁老的通信,这二人这才先是要了苏同知的命,却未能找到那两封信的下落,那黑手也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到了韩家!
那当初若不是宓妹妹机灵,早早就发现了她父亲往砖塔胡同走得勤,他庄岩也因此便留了心,处处都替韩家、替宓妹妹抵挡着打理着,直到现如今竟然顺藤摸到了大瓜,韩家表姨夫不得不交待那两封信的存在,韩家岂不是早被秦阁老等人祸害了!
庄岩便在想清楚之余难免生出些许后怕,只因他清楚得很,一旦韩家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的宓妹妹也定然……
而若宓妹妹不好了,他庄岩又会好到哪里去?
再说当初万一秦阁老与苏驸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屡屡做出些小动作来都耐不得韩家何,便打算给韩家捏造个弥天大罪呢?
韩家表姨夫虽然官职低,看似难与弥天大罪搭上干系,谁叫韩家还有好几个高门姻亲?若这阴谋真能得逞,岂不是叫秦阁老一派一箭双雕了!
不过好在庄岩也明白,秦楚怀这个老匹夫之所以一直迟迟未动手,也是因为这事儿说起来看似容易,实则真正布置起来却难得很,至少也要做到环环相扣、极其缜密才能行动。
说来这也多亏他与宓妹妹虽然一直不知道那两封信的存在,却也屡屡出过手对付过孙连堂与苏驸马,连带着戴宏府上也没放过。
外带着何家两位表舅相继回京,他的四舅舅也回来了,这三人先后分头掌握了三法司,已近彻底搅乱了秦阁老一派的阵脚,那老匹夫自顾尚且不暇,可不是越发无从下手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庄岩便在捋清思路后收起了几分冷厉,多添了几分笑容――要知道就在形势未明时他都不曾手软,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只是别看他是这么想了,他也不忘立刻交代身边的关山,叫关山替他吩咐几个随他前来的长随与暗卫,这就分出四个人手赶去阜财坊。
“你叫这四人从即刻起便住在坊内,不分昼夜的时刻留意韩家周围动向,再叫乔崤立刻赶往齐王府,请王爷也差些人手暗中盯死了秦府与平乐长公主府。”
长公主已是自己人不假,可谁叫那两封信的存在又不能这便叫长公主知道,更不能因此请长公主将苏驸马彻底看死?
苏寅生只是被迫称病,而不是真病,若他想要暗中背着长公主动个什么手脚,也未必不可能!
这般等庄岩一一吩咐罢了,再快步来到何府的外书房,也便发现眼下只有何家两位舅舅与韩家表姨夫在,何家的几位师爷并未露面,旁边更是连一个奉茶的书童都没有。
待他上前给何凤亭兄弟与韩云枫请了安,也就毫不见外的在窗边水盆里洗了手,笑道不如他来泡茶。
也正是庄岩的到来外加他这般的不见外,又轻车熟路的当真烧水泡起了茶来,就仿佛又给韩云枫多吃了一个定心丸。
外加门外小厮之前就已禀报,说是温靖侯世子早就到了,正在与大姑娘说话儿,想来庄岩应当也已知情,
这时再想起宓姐儿也曾与岩哥儿一样,大事当前却都是如此的云淡风轻,韩云枫便越发的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他自打拿到了那两封信后,便犹如两颗烫手的火炭、甚至险些便将它们毁尸灭迹,也免得给自家带来□□烦呢!
谁知他为此战战兢兢了好几年,如今终于不得不跟两位舅兄交了实底儿,连带宓姐儿和岩哥儿两个孩子也知道了,这几人却不但不曾将那两封信当成随时会炸的火药,还都当成了宝贝?!
那他岂不是真将这两封信留对了,他不但不该害怕,还该拍手庆祝?!
韩云枫的脸上也便与庄岩一样挂上了笑容,只因他一来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二来也不想叫这个小辈看他笑话,将来再看低了他的宓姐儿去。
这四人也便都端起了茶,继而又悄声接上之前的话,议论起宓姐儿出的那个主意到底是否可行。
“方才若不是知道岩哥儿也到了,我也想听听他的意思,我便想说不如就照着宓姐儿的主意行事呢。”何凤亭笑道。
“左右我们何家兄弟俩相继回了京城,风头正劲更需要低调行事,妹夫又在春天才刚升了三级,温靖侯府更是不需要这样看似是大功实则却烫手的玩意儿,就将它拱手送给李逢春又如何?”
庄岩这才知道,原来宓妹妹早在来何府之前,便已经与表姨夫商议过,不如将那两封信送哪儿来的还放回哪里去,再叫李逢春李知府假借清扫府衙之名,令这两封信从暗藏之处大白天下。
他便不由得抚掌笑道,宓妹妹这主意还真好:“正好两位舅舅前些天才参与过三司会审孙连堂,倒不如就这么透露给李逢春知道……这便连表姨夫也能彻底择出来了。”
那孙连堂可是苏同知正经的岳家大伯父,又是秦阁老的门生,他知道这两封信的存在又有什么奇怪的?
只可惜孙连堂到底不知道苏同知将信藏在哪里了,那么三法司会审孙连堂时,自然也不能将此事白纸黑字记录进案卷里了。
谁知道孙连堂这番无凭无据的交待是不是空口白话,想要拉着秦阁老与苏驸马垫背呢?
谁又知道那两封信果然藏在顺天府府衙里,李逢春顺势一找也就找到了,就像是天上平白落了个大馅饼给他捡?
何乐亭闻言就扑哧笑了,直道你这小子倒是个精明的:“……这便抢着给你岳父彻底择干净了?”
只是别看何乐亭话是如此说,他也深觉得岩哥儿这主意不错。
他大哥方才就说了,如今他大哥已是大九卿之一的左都御史,他自己也坐了大理寺少卿之位,何家若不小心行事,很容易便会成为出头椽子。
温靖侯府又是齐王的亲姨母姨夫家,秦楚怀却是礼王的外祖家,温靖侯府若是抢了严办秦府的功,这功劳更是还没麻烦大,就是齐王的名声,还指不定如何受损。
他也便笑问他妹夫韩云枫,直道连孩子们都替你彻底择清了:“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韩云枫也不犹豫:“若是两位舅兄都觉得这主意好,两个孩子也抢着先替我考虑周全了,我没二话。”
他若是真将那两封信当成大功劳,执意拢在自己手里换些好处才算数,他又何苦捧着火炭般心惊胆战了这些年?
说起来要不是那李逢春也不过才进顺天府没多久,他早就变着法子将这热炭不动声色抛给李逢春了好么?
何凤亭见状便笑着点头:“既是连妹夫也没二话,那便照着岩哥儿的意思办吧。”
“等明儿一早妹夫你先将这两封信照原样儿在原来的位置上藏好,我便差人去给李逢春递个话儿。”
“就说那孙连堂曾经含含糊糊的私下与我本人交待过,苏同知手里有些东西藏在顺天府府衙,再问却又改了口抵死不谈了,还请李知府多多留意一番。”
“那李逢春若是个聪明的,便该知道我这是递功劳给他捡呢,至于随后是叫人大扫除还是小打小闹,那便是他说了算了。”
何凤亭之所以这般笃定,便是他清楚得很,他这般说辞毫无漏洞。
就算孙连堂早知道苏同知将东西藏在哪里,他也无权大摇大摆去顺天府衙门里头搜检,更不敢暗中派人在深夜潜入不是么?
而他何凤亭既是混迹官场已久,更是不会只凭孙连堂一句空口白话,便请三法司合下搜查令――谁知道这是不是孙连堂给他设下的圈套,不但叫他徒劳无功、还会生过呢?
因此上他也只能将这个功劳送给李逢春了不是?还怕李逢春因此生疑不成!
这时却也不等另几人点头称是,众人便听得门外小厮连声叩门:“回庄世子的话,有个叫钱虎的来了,说是刚从阜财坊赶来的,有要事要寻世子说话儿。”
庄岩登时就立起了警惕的眉梢,连声道快叫他进来。
钱虎不是他派给跟随宓妹妹的两个暗卫之一么?怎么宓妹妹这趟来,却将钱虎留在了阜财坊看家?
难不成她与他想到一处去了,知道秦阁老一派着急找到那两封信,眼下已是到了慌不择路的时候?
那么现如今钱虎却急急追来了何家,岂不是秦阁老一派极可能已对韩家动了手,钱虎便是来报信儿的!
153.遭贼
就在庄岩越想越惊、几乎就想立刻起身赶往阜财坊韩家一探究竟之时,钱虎已是带着一阵冷风掀开门帘迈步进来了,脸上虽然带着暗卫们一贯的冷硬神情,倒也未见一丝焦灼。(.无弹窗广告)
这时又瞧见钱虎假作不经意间抛给他的眼神儿,庄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也稍稍挂了笑。
等他笑着将钱虎的身份给何家两位表舅介绍了,又示意他有话尽管当众说来听听,便听得钱虎回禀道,就在韩大人与大姑娘刚刚离开阜财坊之后没两刻,韩家便进了贼。
“若不是大姑娘临走前特地交代了属下,叫属下不用跟来何府,而是留在家中多多帮着家丁们留意门户,说不准便得令那小贼得了逞。”
这话倒不是钱虎看不上韩家自己的护院,而是寻常人家的家丁本就是那么回事儿,就算是十个人加一起,也未必有他耳聪目明。
“只是属下也很是觉得奇怪,要知道韩大人与大姑娘出门时,天色虽然已经黑了,却离着小贼们惯常出动的时辰还早着。”
因此上钱虎虽是当时便将那所谓的小贼擒了,也不曾将人径直交给坊门守卫的兵士,更不曾去找这些兵士的麻烦,譬如怪他们守卫不力,而是悄悄在坊里坊外巡视了一圈。
却也正是这么一番巡视下来,便被他发现,原来阜财坊外竟是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坊门动向,想必也便将韩家曾有两辆马车离去全看了个清楚,这才以为韩家主人不在,就提前动了手。
这时自家世子爷派去阜财坊的四人也到了,待得知世子爷竟叫这四人从此住在坊里,以便时刻替韩家盯紧了门户,而这四人的到来还将那暗中盯着阜财坊的三人给惊走了,钱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那小贼一定不是寻常小贼,摸到韩家也定然有所图,只不过图的不是钱财罢了!
他也便速速交代那四人尽管按着世子爷的吩咐去做,连带那被擒的小贼也要看好了,自己则快马赶来了何家报信儿。
庄岩这才真正笑起来。
原来那秦楚怀也不过是想趁韩家空虚之际,派人潜入表姨夫的书房寻找那两封信,若被抓了也可以冒充寻常小贼?
他就说么,若那秦楚怀老匹夫真忍不住想要对韩家动手了,也不该是大张旗鼓、明火执仗的,否则定会惊动旁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阜财坊虽然住的都不是什么高官勋贵,也有六七成的住户都是京官儿呢;那秦老匹夫又不是缺心眼儿,哪里会想不到这一层?
倒是他之前才听得钱虎追来了,当时便有些沉不住气,生怕秦阁老的人将韩家表姨母吓到,这还真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他便在笑罢了之后也不说话,只将问询的眼神望向何家两位表舅与韩云枫。
谁知韩云枫虽是仔细听罢了钱虎的话,也知晓韩家眼下很安全,手中的茶盏还是忍不住抖了起来,那半盏茶水也便顺着倾斜的杯口流了满地,他却仍不自知,直到那茶盏被何乐亭伸手接了过去。
“那姓秦的着实欺人太甚!”韩云枫恶狠狠的压低声音吼道。
他的妻子再怀上一胎容易么?那秦楚怀老匹夫却在这时派人悄悄摸进了韩家,这何止是冲着那两封信去的,这分明还想害了他的妻儿!
想来若不是怕他与苏同知一样、早早提前将那两封信转交给了旁人,譬如他的两位舅兄,或是温靖侯,那秦楚怀却依然找不到两封信的下落,也必然早就叫人要了他韩云枫的命!
好在就在钱虎到来之前,屋内众人早就商议好了,那两封信是一定要交的,那秦老匹夫就算再可恶,也马上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韩云枫这般一想之下,方才稍稍安稳了些,却也不忘又一次追问钱虎,你真的确定阜财坊很安全么。
钱虎连忙点头,直道自家世子爷派去的那四人身手比他只强不差,定能护得韩家与老太太、太□□全,庄岩也笑着叫他放心。
“表姨夫若是还不够安心,不如我这就陪着表姨夫与宓妹妹回家去,如此也正好连夜将那小贼审一审。”
庄岩看似是与韩云枫商议,实则也是说给何凤亭兄弟听的。
只因他们虽然已经商议好了,明儿便借助李逢春李知府之手找到那两封信,再借助这位知府大人将那东西交给皇帝,可谁知会不会再从那“小贼”口中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譬如万一那小贼不是秦阁老派来的,而是苏寅生苏驸马自作了主张呢?
当然不论来人是谁差使来的,那两封信无论如何都得交,他们也得知己知彼不是?难不成还能一厢情愿的给那“小贼”盖上个“秦”字就算了?
何凤亭闻言便笑着点头道,岩哥儿说得在理儿:“若是连那苏驸马都按捺不住了,这便派了人去韩家寻找那两封信的下落,秦阁老却还一直稳坐钓鱼台,我们一方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何凤亭的意思自然是指那秦阁老若太过沉稳,未免有些事出反常。
要知道就在这一次赈灾款清查案中,那孙连堂已经被判流放了,秦阁老的其他门生也足足栽了七八个人进去,那老匹夫怎么还坐得住?
他可不是便怕秦阁老还有什么后手等着他们?
譬如那所谓的通信……实则并不是秦阁老亲笔写就,也许正好可以成为秦阁老的狡辩之词,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那两封信定为污蔑陷害,再对他们这一方倒打一耙呢?
好在何凤亭到底也明白,像秦阁老这样的人,哪有官拜辅臣之后还万事亲自动笔的,身边必是常年养着几个代笔之人,这可是常年混迹官场必备的常识,也是必须的自保手段。
因此上那通信哪怕并不是秦阁老亲笔写的,只要自己这一方提早判断出了对方会做的狡辩,也不至于被对方狠狠反咬一口,甚至自乱阵脚了,姓秦的终归难逃罪责。
庄岩也便迅速领会了何凤亭的意思,连声道大舅舅放心:“我手下有个叫乔崤的暗卫头儿最擅长逼供,今夜里必能连夜审出来人究竟姓什么。”
……随后也就是在当天夜里,也不需乔崤真正动手逼供,那还没等跳墙跳进韩家、便被钱虎擒获的小贼就交待了。
“小的只是收了人的银钱,要替雇主偷些东西,天刚黑时就被雇主用马车拉到了阜财坊。”那小贼信誓旦旦的说。
“若是早知道小的要来的人家这般藏龙卧虎,莫说那几人只给我一百两银子,就是给我一千两我也不干啊!”
“这位爷若是不信小的说的话,便尽管差人去南城打听去,小的叫蒋二郎,家住南瓜胡同。”
却也不等这小贼话音落下,乔崤扑哧就笑了:“南瓜胡同的蒋二郎就是你?你是不是将爷当成了傻子?”
只可惜眼下终归是在韩家,这处宅子还是逼仄了些,若是在前院将这小贼打得哭爹喊娘,嚎啕声也难免惊动后宅,更容易惊动四邻。
乔崤便伸出指头飞快的戳去,也不知在那小贼的身上都戳中了什么部位,钱虎几人便眼瞧着那小贼登时满脸痛苦,豆大的汗珠相继从额头上涌出来摔在地上,却连一声也喊不出,就仿若哑巴了一般,直将一张脸憋成了紫茄子。
直到足足大半刻过去,乔崤似乎也知道那小贼再扛不住这样的折磨了,他这才又是几指点过去,那小贼先是连喘了几口粗气,扑通一声就瘫倒在了地上。
却也不等这人彻底歇息过来,乔崤又如法炮制,又一次令这谎话连篇的小贼欲死不能,这回更是抽得整个人都弯成了一只大虾米。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过后,已是将对方折腾得如同刚在水缸里捞出来一样,真正的交待这才到了水到渠成之时。
“虽说我并未见过蒋二郎的真身,到底早就听说过这人的能耐。”事后乔崤这般给几个同僚解释道。
“若那小子真是南瓜胡同的蒋二郎,百八十两银子便能被人收买?”
要知道蒋二郎可是京城神偷,一旦他想出动,绝不管时辰对不对,哪怕天还亮着也敢溜门撬锁、飞檐走壁。
且不说这样的人百八十两银子请不动,单说凭钱虎的本事,若来人是真正的蒋二郎,钱虎能发现进贼倒是容易,要想将人擒住却绝无可能。
更何况当初趁着孙氏母女去寺庙礼佛小住,前往砖塔胡同偷账本……便是温靖侯夫人求着侯爷差人寻了蒋二郎做的呢,这小贼真当温靖侯府没人了,从来不曾与蒋二郎打过交道?
庄岩也便在短暂的小眠醒来之后,就在乔崤口中得知,那小贼招供了,招供得还挺多。
只是也不知秦楚怀究竟是太过自负了,还是旁的原因,便不曾想到区区一个五品官韩家竟然有暗卫看家,他派出来的人手也便没那么多,更没那么厉害,这才令那跳墙的小子当当正正一头栽进了钱虎的手里。
“这便是那小贼随身带着的两封信,说是秦阁老身边一个师爷亲自交代的,那便是不论这小子找得到找不到两封真信,也要将这两封假的放进韩大人书房,最不济也要藏在韩家哪个院墙下或是别的屋子里。”
乔崤笑着将信递到自家世子爷手里。
如此等到天一亮……那老匹夫也便可以名正言顺请皇帝下旨搜查韩家,再用这两封信害了所有与他作对之人。
154.击鼓
这日一早等韩宓起床后,也便还没来得及梳洗,就从她父亲口中得知了秦阁老的阴谋。(.棉、花‘糖’小‘说’)
原来她昨儿半夜陪着她父亲与庄岩从何家回来后,虽则早知道庄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她也还是有些担忧她娘。
外加庄岩为了连夜等待审问结果,以便及时作出各种重要决定,也是要在自家留宿的,她便将自己的东小院让给了他住,她自己则是睡在了正院的厢房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这才在起床后就瞧见父亲正立在她窗外不远处,仿佛正等着见她;直到她听罢她父亲的学说后,这才重新回房梳洗。
这般等到众人都落座在早膳桌前,庄岩将她那并不该出现在脸上的笑容看在眼里,就难免令他有些疑惑。
韩家表姨夫不是已将昨夜审出的真相告诉宓妹妹了么?那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只是等得庄岩又想起她昨夜离家前,便知道留下钱虎看守门户,他也垂头笑了起来。
宓妹妹可是个聪明人!偏他还总当她依然是那个娇弱的小姑娘,不管遇上什么事儿都会手足无措,就是一条毛毛虫也能将她吓哭?
随后的早膳桌上也便安静祥和得很,并不曾令何氏与老太太看出一点点端倪来,更不曾叫二人知晓一丁点昨夜的“暴风骤雨”。
而何氏虽然有些狐疑,狐疑于自家老爷与女儿昨晚去了何家后,为何半夜却将岩哥儿带了回来,也便不由得猜疑起来是否出了什么事,可谁叫她也明白自己对朝政两眼一抹黑?
她当然也便知道,那些事情万不是她掺和得了的,更不是她能过问的,何况还有女儿与岩哥儿帮着自家老爷,她的两位兄长也在京城,这就更不必她操心了。
再说她眼下已是身怀六甲,只要她身子好好儿的,心情也好好儿的,不给自家老爷和女儿添乱,便相当于帮忙了不是?
何氏便在用罢早膳之后,连声笑着招呼王妈妈,快去厨房将厨娘们赶着大早儿做出来的点心装好,也好给岩哥儿带回温靖侯府去。
“你母亲前几日带着媛姐儿来看我,媛姐儿一直唠叨想吃我们家厨娘做的秃黄油,只可惜季节对不上了呢。[.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何氏温柔的笑道。
“正巧你二表舅母昨天刚得了她娘家差人给她送来的两坛子,想来也是秋天时特地做好留下的,特地分了我一坛,岩哥儿也捎带手给你姐姐带回去吧。”
也正是何氏这么一番云淡风轻的话,当时便令韩云枫与两个孩子更加踏实起来――只要一切风雨都不曾影响后宅,他们不论做些什么都值了。
如此待韩宓与庄岩一起上了马车,韩宓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实起来,也不等庄岩问她什么,她就笑着抓住他的手对他道,岩哥哥你知道么,我父亲真的变了。
“他竟然一大早便去找我商量,叫我将家与祖母、母亲照料好了,他要去敲登闻鼓!”
原来韩云枫半夜到家后,便一直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却又怕被妻子看出什么不对来,只好守在何氏身边闭眼假睡。
想来也就是这样,便令他越发领会这样的安康静谧才是真正的福气,等他起床后得知秦楚怀竟想倒打一耙,不但要毁了他的福气,还要牵连几家姻亲,他又怎会不恼怒至极?
韩宓也便在她父亲的学说中方才知道,敢情那秦楚怀之所以并不着急多派些人手找信,竟是早打定主意,想用两封伪造的信件便将温靖侯与何家全都牵连进谋反大罪中,韩家更是首当其冲。
而这老匹夫为何早未动手,一来是被孙连堂与其他门生的落马打了个措手不及,二来便是只要孙连堂还关在京城诏狱中,而不是前些天便已阖家踏上了千里流放之路,他那厢又已派出人去追杀孙连堂,他这计谋便还有漏洞。
要知道那孙连堂已是朝廷犯官,他那嫁到苏家的侄女儿孙玉容也死得莫名。
若是秦楚怀想给孙连堂强行多加上一个罪名,说是孙家与韩云枫在中间牵线搭桥,令苏寅生与温靖侯一拍即合、想要合起伙来谋权篡位,只要孙连堂死了,伪造的两封信也在韩家被找到了,谁不是百口莫辩!
这也就不怪韩云枫连半刻钟也等不了了,只想速速将一家老小交代给女儿,也不再借助李逢春之手,便要带着那两封真正的信件去敲登闻鼓,也好立刻上达天听。
只是韩宓又怎会叫她父亲真那么去做?
敲登闻鼓上达天听容易,揭露秦楚怀的阴谋也容易,可大秦朝的律法摆在那里,这敲鼓之人也要先被打上三十廷杖,若能熬过这样的大刑伺候,才能继续辨别状纸的真伪呀!
因此上哪怕韩云枫坚持为了给妻儿出一口恶气、受上一番大刑也值了,韩宓还是一把拉住了她父亲,连声道父亲倒是出气了,可万一他有个好歹,又将她娘与老太太置于何地。
庄岩在后半夜得知了秦楚怀差人追杀孙连堂,便当即派人去捣乱了,那摸进自家的小贼也未得手,并不曾将那两封伪造的信件放进自家来,他们只需依旧按着昨夜的商议进行不就成了?
他们这一边又不是无计可施了,非得去敲击登闻鼓继而受上一番大刑又是何苦!万一她娘因此受了惊吓,她岂不是一切努力都白费……
“好在他也是个听劝的,他虽是恨那秦楚怀用心歹毒,却也知道万事以我娘为重。”韩宓这般笑道。
“只要我娘好好儿的,咱们家家都还好好儿的,并不曾真被秦楚怀害了去,借助李知府之手找到那两封信也不过是半日的工夫,他也能等。”
庄岩却是听罢韩宓这么一番话后,方才觉察出她一直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手心都被汗水浸得湿漉漉了。
他就不禁磨了磨后槽牙,心头暗道秦楚怀老匹夫你给我等着。
他宓妹妹说得对,既是自己这一方早就箭在弦上,当然也不怕秦楚怀如何心怀叵测、阴招儿频出,更不需要韩家表姨夫以身涉险去敲什么登闻鼓。
可对手这样的心思也实在太可恨了些,着实该下拔舌地狱!
这若不是宓妹妹昨晚便指派钱虎看护门户,谁知道秦老匹夫会不会得逞!
而他若不是被宓妹妹这一手儿提醒了,也便当即又给齐王与平乐长公主送了信儿,连带自家与何家都做了一番防备,但凡是能藏匿书信的地方都做了一番清理,谁又知道秦老匹夫会不会得逞!
只是别看庄岩心头也将秦楚怀恨得不行,只恨不得这便将那老匹夫生吞活剥,也不忘掏出帕子先给韩宓擦了擦手,又笑着安慰她道,既然她信他,他也不会叫她失望。
“……我派出去的人本就是军中斥候出身,一向擅长追踪,他们必不会叫秦家人早早得手,今日便将那孙连堂随便要了命去。”
“就算秦家人已经得手,我的人也必会阻拦他们回京给秦楚怀报信儿,绝不会叫那老匹夫抢在我们前头倒打一耙。”
至于等今日过后,李逢春顺利将那两封信交到了皇帝手中,孙连堂死不死也就不归他管了。
若那老家伙死了,自己的人又恰巧能拿到秦家杀人灭口的证据,还正好再给秦老匹夫多扣一个帽子呢不是?
这时两人的马车也到了温靖侯府大门口,既是这一夜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庄岩却是只往家里送了口信儿、人却直到现在才回来,韩宓也便不叫他往汀兰馆送她了。
“想来侯爷一直都在等着岩哥哥回来,也好见面细聊呢,你就别叫侯爷久候了。”
只是韩宓也没想到,温靖侯竟是才一从庄岩口中将事情全部经过听说了,也是立刻就犯了与她父亲一样的脾气,连声说道韩云枫是个书生不禁打,他却是个自幼习武打熬出来的身子骨儿。
“与其等着盼那李逢春够知趣,若是不识趣儿还得换个法子来,还不如换成我去敲那登闻鼓,莫说是先要挨上三十廷杖,就是六十,老子也捱得住!”
如今的汀兰馆虽是像模像样的摆在那里,其实却早就没什么课程可讲了,外加上庄岩昨夜彻夜未归,韩宓此时便在袁氏的房里陪她说话儿,也好替袁氏解解心宽。
那么现如今听闻这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她那厢才刚说服她父亲没一个时辰,未来公爹却又想去击鼓了,她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袁氏到底不像何氏那般柔弱,温靖侯府不论前院后宅的事儿都不会瞒着她,要不然韩宓也不会坐在这里、就能得知前院发生了何事。
韩宓也便不曾抢先着急,而是转眼望向袁氏;她便眼见着袁氏先是挑眉一笑,随后就对明月摆了摆手。
“你们世子爷不是跟他父亲在一处么?想来也不等你进了后宅垂花门,他那厢已经将他父亲那股邪火灭了吧?”
“你回去吧,只要那爷儿俩不曾打起来,就不用再来给我回话了!”
155.平安
韩宓闻言也浅笑起来,待明月撒腿跑了,她这才又轻笑道,若她能学会表姨母的一半运筹帷幄就好了。(.无弹窗广告)
“表姨母是没瞧见,我一大清早还没来得及梳洗,便听得我父亲要去敲击登闻鼓,又是怎么一个蓬头垢面就跑去拦着他,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呢。”
袁氏顿时噫了一声:“敢情你父亲和我们侯爷这是心有灵犀了,也不用商议便都学会了怎么为难儿女?”
“这两人明明一个书生,一个武夫,却偏生都用了同一个法子,这不是合该他俩做亲家么?”
只是别看袁氏是这般玩笑着,看似是短短两句话便将温靖侯与韩云枫都笑话了一遍,她那心头却是彻底落下了一块大石。
敢情她那位韩家表姐夫这是彻底变好了?还这般有骨气的想去敲击登闻鼓,也好给韩家与几位姻亲家里出气?
亏她之前还一直有些含糊,生怕韩云枫只是面上的改变,也便隔三差五就要招呼上两位何家表嫂,一同往韩家走一趟,如此也好叫那韩云枫明白,她秋娘表姐并不是没有娘家人在。
如今看来这位表姐夫根本也不需要她额外操心了?
再有就是宓姐儿这丫头,还真是屡次三番叫她刮目相看呢――别看这丫头口上说着多么狼狈,却是顷刻间便能用三五句话将韩云枫拦了下来,这又是多大的本事?
最难得的还是这丫头也不居功,小小年纪便养成这么一个遇事不惊的派头儿,这岂不是叫他们温靖侯府捡到宝了!
袁氏便轻轻一拍手,连声笑道既是这些爷们儿家都这么硬气,便尽管叫他们折腾去吧:“……倒是你娘那边可提前寻好了稳婆和乳母没有?”
……随后的时间便在这样的谈论中悄悄滑了过去,等到韩宓与庄媛等人陪着袁氏用罢了午膳,皇帝面前膳桌上的膳食却已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再难入口。
光武帝眼瞧着身边的侍膳太监与宫女已是提着食盒进出了几个来回,这才缓缓将那两封信叠起来塞进怀里,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却也不免沉声道,就算朕早就说过要节俭,这样热了三五遍的膳食恐怕连你们也不想吃吧。
“去叫御膳房给朕煮一碗阳春面,再将管祭酒送来的秃黄油配上一小碗端来吧。”
皇帝当然没胃口――任哪位皇帝得知自己的亲妹夫竟与后宫某位嫔妃的娘家人联手欲夺他江山,想来都不会有胃口不是么?
那两封信里的确不曾真真实实的写着想要谋权篡位不假,可这两人一来想要扶持礼王上位,二又早早就想好了功成之日如何分配利益,这又与谋权篡位有何区别?
好在皇帝到底早就清楚,他自己从来也不曾想将江山传给礼王这个儿子。(.)
且不说他早就对秦家不齿,从他还年轻时便如此,单只说那秦家的野心……他也早就看得明明白白。
因此上经由顺天府李逢春之手送上来的这两封信,皇帝看过了之后也不曾太过惊讶,心头反而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便是原来他并不曾仗着久居帝王之位,就养成了满肚子的多疑,也不曾非常武断的错怪了谁,那秦楚怀如此,那苏寅生亦是如此。
而这石头既然落了地,皇帝哪怕先是被气得连午膳都耽误了,也不过是随后就有了胃口,又立刻想起了秃黄油这一口儿。
“管祭酒家这秃黄油做得再好,也不如何老侍郎府上的一个老厨子。”
皇帝捧着拌了秃黄油的阳春面,不由得食指大动,待他将这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却是意犹未尽的向往起了味道更好的秃黄油,就这般与立在身边的侍膳太监唠叨起来。
“只可惜何老侍郎已是仙逝七年了,这七年里再没给朕送过秃黄油,那老厨子如今也老得挪不动了,手艺虽然传给了女儿,那女儿也只学了他的三成本事。”
也正是他由此想起了何凤亭的父亲,皇帝突然眉梢一动。
他是早就看清了秦楚怀那老匹夫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假,只是一来碍于朝堂平衡,二来也想将这人留给将来的太子立威,这才迟迟未动手。
因此上就在早些日子的两湖赈灾款一案中,虽然秦楚怀已是逃不脱结党营私之嫌,他也不过授意三法司莫要连着秦家一起追究了,先将秦派的臂膀都砍了以观后效也不迟。
可是他怎么却偏偏忘了,就在何老侍郎病重那一年春天,他前去何府探病,这位对他有半师之恩的老臣还特地强撑着病体、给他举荐了姚致远入阁,说出的那一番话?
何老侍郎当时也怕他质疑,便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说,姚家作为百年世家太过底蕴深厚不假,单只看姚氏一族的树大根深,若叫姚致远入了阁,将来功大欺主也是极可能的。
“可那姚致远的为人又足够中庸,陛下将来若想维护朝堂平衡,舍他其谁?”
皇帝当时也便听懂了这位老臣的意思,那便是姚氏一族既是个庞然大物,百年世家的经营早已门生遍天下,不论他想借助姚致远乃至姚家辖制哪个重臣,以达到平衡朝堂之效,都是手到擒来。
而那姚致远既然足够中庸,哪怕他允了这人入阁成为朝廷重臣,他也不用担心姚氏一族翻天,自有这位姚家人替他管束自家族人与姚氏众多门生。
那他既然当时就明白了何老侍郎的深意,不但叫那姚致远入了阁,还在三年后便令姚致远成为首辅大臣,怎么现如今却对一个秦楚怀手下留了情,前些天还险些便允了姚致远的告老?
他怎么偏偏就忘了,只要他不允姚致远告老,他根本就不需要秦楚怀替他制造朝堂平衡?
那内阁里只要有那姚致远在一日,何止是文若行当不成首辅,这朝堂上就不会叫文若行一家独大!
那秦楚怀入了阁的这几年,不也被姚家辖制得门生无能、个个儿难出头么!
他怎么又偏偏没想到,那姚致远执意告老,想来也是因为他未曾及时惩罚秦楚怀、就有些心灰意冷?
不过好在皇帝终归也明白,他之所以留下了秦楚怀,多半还是想叫太子拿着秦家立威,这才没舍得将秦家在两湖赈灾款一案案发时一刀切了。
可现如今这秦楚怀老匹夫的阴谋罪状已是又多了一项,竟然将他的亲妹夫都拉拢走了,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他这个做皇帝的若连眼前事都处置不好,连自己的颜面都找不回来,却偏偏惦记起了如何帮着将来的皇帝立威,他岂不是白坐了这些年龙椅!
这不是顾此失彼又是什么么!这不是养着虎狼等着将来宰肉吃、却忘了虎狼随时都能咬他一口!
随后也就是一个时辰后的乾清宫里,秉笔太监汪淳便已替光武帝拟好两份草诏,再便是准备将那两封信抄了副本出来,以备一起送往内阁商议外加票拟。
那两份草诏倒是好说,一份自然是立齐王为东宫储君,一份是再次驳回姚致远姚首辅的告老奏折,汪淳既是做了多年秉笔太监,他一点都不意外。
可等得汪淳抄到那两封信的时候,他那密密麻麻的冷汗便不禁争先恐后从额头冒了出来。
这、这两封信里涉及的不是谋反大罪么?其中一位写信之人竟然还是平乐长公主的驸马苏寅生?!
那他是不是该抽个冷子给长公主报个信儿啊?譬如前往内阁送草诏的时候?
皇帝见状便冷笑着抛了个帕子过来,口中亦是冷声道快擦擦你的汗:“汪淳你若敢叫那汗珠子滴在这两封信上,朕这便要了你的狗命!”
“朕可告诉你,别当朕不知道你的狗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
“平乐需要你给她报信儿么?你是不是忘了朕早些日子下的密旨,勒令苏驸马闭门养病,那密旨难道不是你写的!”
汪淳慌忙一手捞过那帕子擦汗,一头匆匆磕在地上,直道奴婢该死,也不知这头究竟磕了多少个,这“该死”说了多少声,脑袋已是要散黄儿了,这才被皇帝喊了起来、命他继续抄信。
……如此等到冬至月的初十这一天,韩宓先是清早起来便得知她娘发动了,也不待她飞快跑到正房帮手去,便在院门口听说秦楚怀已于昨夜归案,太子亦是得了圣命负责监审,今日一大早已是摆驾三法司。
韩宓跑向正房的脚步登时咻的停了下来,双手也情不自禁的掩住了口,眼泪亦是同时夺眶而出。
如果说十二天前得知齐王得立东宫储君,又知道皇帝已经彻底驳回了姚首辅的告老折子,她还只是心头仅有三分窃喜,同时也在焦灼的等待秦楚怀的下场,这下场一日未到便一日算不得尘埃落定,今日这岂不是双喜临门!
齐王是比前世早了很多年坐上太子之位,这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鼓舞,姚首辅既未成功告老,又给她解除了一份忧患,那生怕皇帝不办秦楚怀、只为了留着秦楚怀制衡文阁老的忧患。
可那秦楚怀老匹夫一天不进大牢,她就一天无法彻底安心不是么?
却也就在这时候,韩宓就远远的听见正房方向传来一阵呼喊声,她的眼泪顿时凝住了,想要立刻拔腿再往正房跑去吧,却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
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不是早些天便差人将表姨母替她娘找来的稳婆接来自家住下了么,表姨母不是说那稳婆极有经验么?
韩宓一时就被自己这些想法吓疯了,腿便越发抬不起来;她只好努力的瞪大朦胧泪眼,连声唤着青芽你快来扶我一把。
却也不等青芽伸手过来,正房那边院门处便跑出了一个人,那人一边往韩宓面前跑、一边高声笑着喊道,恭喜大姑娘贺喜大姑娘。
“太太刚给大姑娘添了个小兄弟,母子平安!”
156.洗三
听见这喊声的韩宓却依然愣着站在那里,人就仿若失了魂儿,似乎根本没听清来人喊的是什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直到王妈妈又跑近了些,再度将那些话又喊了一遍,她这才又一次伸出双手掩住了口。
敢情方才正院里那些喊声都是惊喜声?!似乎还有她小兄弟震天的哭声?!
她就说么,她这么努力,老天爷绝不会再叫曾经的悲剧重演!她再也不会早早成为没娘的孩子,一家人再也不会生离死别!
……这一天的韩宓也便几乎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回,仿佛将两世为人的眼泪全攒在这一天流尽了。
好在她娘既是个产妇,她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便无法在产房久留,她祖母和她娘也不会允许她久留,她的眼泪再多,也只有青芽几个贴身的丫头全瞧见了,并不用她担忧这会吓坏她娘。
也好在她祖母与父亲体贴她还是个姑娘家,连报喜的帖子也没用她动笔,而是韩云枫亲自写就,又特地派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婆子一一送了出去。
韩宓的外祖母与两个舅母便在接到喜帖后匆匆赶来了,袁氏随后也到了,众人相继进了后宅后还是满脸的惊喜,其中也不免带了两分的后怕。
原来何氏的预产期本来是这个月的二十九,众人也便都不曾料到,韩宓的小兄弟竟然这么着急面世,竟是比预产期早了十九天降生。
“我也是被这调皮小子吓傻了呢,外祖母待会儿见到他,可不能学我祖母只知道护着他,万万记得替宓姐儿打他两巴掌。”
韩宓一边假作娇嗔的迎上众人诉说委屈,一边对着她外祖母指了指自己肿成桃子的眼睛。
“我还不等跑出东小院的院门,便听见正房那边一阵呼喊,当时便被吓得腿都软了,我哪儿知道这小子来得这么快!”
何老夫人也极其配合,脸上也不禁挂上了佯嗔:“那小子刚降生就敢吓唬他姐姐?看我待会儿不打他小屁.股!”
袁氏与韩宓两个舅母顿时会意一笑,心头倒是都同时松了一口气;袁氏更是怜爱的将韩宓揽到身边,又趁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肘。
敢情宓姐儿的小兄弟倒是个急性子,也没舍得折腾他娘,真是叫人白白捏了一把汗。
也就是因为这样,今日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便越发是双喜临门了;韩云枫也便索性不等洗三,就慌忙招呼苗刚前去附近的酒楼订两个上好的席面送到家里来,又给两位舅兄和温靖侯那厢送了信儿去,众人先在今日一聚权作庆祝。(.无弹窗广告)
这就更别论待到洗三这一天,稳婆从洗三盆里捞出的金锞子银锭子如何压得她手软,尤其是平乐长公主扔到盆里那个金锁,不但沉手得很,还镶着各色宝石,怎么看都是价值不菲。
那婆子便不由得满脸惶恐,悄悄寻了机会就将韩宓拉到了一边,将那金锁上的水仔细擦干净了递到她手里。
“虽说这洗三盆里的金银哪怕再多,按着老理儿都是给我们这些收生姥姥的,这金锁也实在太贵重了些不是?姑娘快替大哥儿将它收起来吧,老婆子我可不敢要。”
韩宓顿时就笑着重又将那金锁交到稳婆手里,直道姥姥您尽管收着:“洗三礼就是洗三礼,长公主又不是不清楚这个,这可不就是她赏您的?”
“若是因着它实在贵重,我便将它从您手里接了过来,这岂不是我们合起伙儿来笑话长公主不懂洗三的规矩了?”
要知道秦楚怀虽然在几天前就下了大狱,苏寅生苏驸马却不曾被明里法办呢,而是被长公主从皇宫中拿来一份秘药灌了下去,顿时便从佯称闭门养病成了真“病”。
这其中当然也有皇帝想要掩饰家丑的缘故在,可若不是三法司与内阁全都高抬贵手了,而是执意坚持一碗水端平,当时便将苏驸马也下了大狱,平乐长公主府哪里还有脸面在?
因此上虽说长公主也想将驸马办了,那也得分怎么办;眼下苏驸马既然已经病得不行了,皇家的脸面到底没坏在她手里,长公主又是怎么一个得偿所愿了得。
就说秦楚怀那一夜派人前来韩家跳墙吧,当时若不是庄岩醒悟得快,便迅速给长公主也送了信儿,长公主当即便命人将公主府看得水泄不通,谁知道苏驸马会不会被秦楚怀彻底牵连了,就是皇帝想遮丑也难?!
韩宓既是明白这个理儿,当然也便清楚平乐长公主实在是高兴得狠了,这金锁也不过是长公主的真实情感流露。
那稳婆倒是听了韩宓的话就慌忙将那金锁重新握紧了,连连道那我听大姑娘的――如果不收下这金锁便是笑话长公主不懂洗三的规矩,她一个婆子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
韩宓这才点头笑了,直道姥姥是个聪明人;却也不等她话音落下,就听得耳边响起了薄荷的招呼,说是既然洗三礼已成,大姑娘便将这位姥姥交给奴婢招待罢。
“老爷已经给坊门外的李记酒楼递了话包了场,专供咱们家招待女客,大姑娘这便引着客人去酒楼吧。”
原来韩云枫本也没这个打算,非得要去酒楼包场招待客人,眼下这才是个区区洗三礼便这般大张旗鼓的,待到满月酒和周岁酒又该如何?
可谁叫平乐长公主也不请自来了,自家这三进小院又太过逼仄,全然无法招待这样的贵客?
韩云枫也便灵机一动之间,立刻就叫人给门口酒楼传了话,那酒楼今日中午也便不再接待其他客人。
韩宓闻言就笑道老爷想得还真周到,要知道就在稳婆没将她拉过来说悄悄话之前,她还在心里含糊,今日中午该如何摆布酒宴。
可也就是等她引领着自家这些亲朋好友与平乐长公主一同到了李记酒楼,众人才刚分头落座捧了茶,她便听得长公主不经意的对袁氏说道,皇帝昨儿一早便去了汤泉行宫。
“说是从打一进了冬至月,腿疼病就又犯了,若不是想要等着秦楚怀被下了大狱,秦家也被抄了家,想来早些天便过去泡汤去了。”
韩宓也便由着这话想起来,皇帝确实是有风湿的毛病,想当年每到冬日过了冬至节,他便要前往汤泉行宫住上个把月,每次都是温靖侯或是庄岩带兵过去护卫。
只是眼下庄岩还太年轻,不但不曾进入军营历练,手中也还不曾有任何兵权实权;可是这一次为何却不是温靖侯护送守卫,长公主还这般话中有话,听起来像是想要告诉袁氏什么?
她便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只想听听长公主的下文或是袁氏怎么说;谁知她就听得袁氏笑道,本来皇帝打算喊着温靖侯同去的,也不知为何临走前却换成了敬王与礼王陪同。
“莫不是也怕……那秦家还有什么幺蛾子,这才留下太子监朝,又特地交代我们侯爷留下护卫皇城?”
这也不怪袁氏有些疑惑,毕竟那秦楚怀束手就缚前不过是个文臣,唯一一个与秦家有牵连的武将便是苏寅生苏驸马。
而那苏寅生不但早就交出了兵权,又一直闭门养病,眼下还将假病养成了真病,那秦家就算再有什么幺蛾子,还能平地生出几千兵士,或是早就养了些死士,还敢趁着皇帝离开皇城就害了太子不成?
袁氏自然也便看不大懂,那秦家既然已是彻底没招儿可用了,皇帝为何还要将自家侯爷留在京城,又专门叮嘱他好好护卫太子。
再则她也是为了暗中提醒长公主,万万莫被那苏驸马的“病情”糊弄了去。
万一那皇家赐下来的秘药失了效,或是长公主并不曾亲眼瞧着苏驸马将那药服了下去呢?
那若是等得苏驸马悄悄联络了曾经的手下,竟趁着皇帝不在京城大动干戈,这岂不是真将长公主连累了!
话说今日这个洗三礼上,平乐长公主虽是不请自来,眼下这处包厢又没有旁人在,韩宓的外祖母与舅母等人都在隔壁,长公主与袁氏的对话也便没什么可以背人的。
平乐长公主就笑着点了点头:“想来我那皇兄也怕我心太软,不敢真狠了心对枕边人下手,最终难免养虎为患,这才将温靖侯留在京城以防万一,不过这只是其一。”
“另外还有一个缘故,便是敬王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位道人,这位道长最擅针灸,据说若能配合泡汤医治个把月,也许便能痊愈了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要知道齐王可是才被立为太子没半个月,东宫储君的威严还一点都不曾立起来呢,眼下便要着手查办秦楚怀这桩大案。
那么皇帝既是去了汤泉行宫,却留下太子监国兼查案,若不将另外两个成年皇子带走,难不成就等着礼王与敬王给太子添乱撤火?
再说那才刚被下了大狱的秦楚怀可是礼王的亲外祖父!
谁知道礼王会不会因此生了恼恨之心,便趁着皇帝不在京城做些什么,添乱撤火事儿小,兄弟残杀事儿大!
袁氏却是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这般直截了当,竟是当即就承认了皇帝依然忌惮苏驸马,甚至是连长公主都一起猜忌了,这才没叫自家侯爷随从。
这就更别论太子殿下可是她的亲外甥,皇帝竟然害怕将成年皇子们留在京城会引起手足相残,这又何止是对敬王与礼王不放心?
她便一时有些讷讷,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长公主的话儿了,好在此时韩宓也将二人的对话听得差不多,便借着给二人续茶起身来到桌前。
“难不成偌大一个太医院就没有几位太医是擅长针灸的?如今的道士们一心炼丹追求长生不老的多,沉浸于真正医术的可真是凤毛麟角了。”
157.道士
韩宓当然清楚得很,虽说论起来这苏驸马还是她与庄岩帮着长公主算计的,长公主也便并不忌讳当着袁氏与她的面前谈论此人,却也不可能叫自家驸马成为旁人的真正话题,更不愿意多提秦家这个险些毁了长公主一生的大仇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因此上她今后必须将苏驸马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更不能摆出一副有功之人的面目在长公主面前自居。
再说长公主定是对苏驸马的真实“病情”有数儿,对皇帝的忌惮亦是心头清楚,方才说出那番话来,才这么胸有成竹――想来苏驸马已是真的半死不活、不成人样儿了,她与袁氏又何苦替人操心。
长公主的儿子苏鹏程倒是有太医的叮嘱,说是最好等到满了二十再娶亲,段思羽与段家也愿意等。
可是长公主与苏驸马的亲生女儿苏毓今年都十四岁了,亲事在去年就定了下来,若是不出意外明年便要出嫁。
那若是叫苏寅生在眼下便咽了气儿,难不成还叫苏毓守上三年孝,与段思羽一样待到十七岁再嫁人?
皇帝是多疑不假,可他也重情分,否则他也不会早就对秦家生了厌恶之心,却一直找出各种借口留着秦楚怀上蹿下跳,还险些就叫姚致远姚首辅致了仕。
他更不会在清清楚楚看见苏寅生的野心后,不但不将其依法惩处,还将生杀大权交到了平乐长公主自己手上。
韩宓也就一边给长公主斟茶,一边替袁氏将话题一转,顺水推舟的聊起了那个擅长针灸的道士。
长公主闻言就笑了:“我也正是这话儿呢,偌大一个太医院还能找不出几个会针灸的来,怎么就偏偏信了那不知打哪儿来的牛鼻子?”
“可这也是敬王的一片孝心不是?”
袁氏也随之笑起来,直道长公主说得是:“说起来我们侯爷的腿也不大好,若这道士真有两下子,说不准我们侯爷也能沾沾光。”
……这时的长公主与袁氏也便都不曾想到,韩宓第二日一早便寻到庄岩,请庄岩速速去打听一番,那位被敬王请来的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历。
原来就在长公主提起那个道士时,韩宓突然就想起当年温靖侯坠了马后两年有余,戴宏也给温靖侯府举荐了一位道士来,说是这位文山道人擅长歧黄与针灸之术,过去的年头儿里不止医治好了一位瘫痪病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也正是这位文山道人开始给温靖侯医治后,短短的不到一个月间,众人便都眼见着温靖侯好转起来,虽然依旧不能下地,精神却是日渐一日的好了,目光灼灼已是又现威武之风,每日也能起身靠着枕头坐上两刻钟了。
可就在文山道人来了温靖侯府的四个月后,众人都以为温靖侯就快彻底恢复了,突然就有个小道童风尘仆仆的跑来报信儿,说是道观里出了些事急需师父回去处置。
这道人当日便留下张药方,拿着袁氏给的重金匆匆离开了,温靖侯的身体与精神却在他走了之后,眼见着迅速坏了下去。
先是到了过去扎针的时间却没针可扎、便像个孩子般涕泪横流个不停,每次喝药也是才喝到嘴里便连声嚷着这药不对味儿,这般闹了足足有七八日之后,竟是每天里都有十来个时辰昏迷不醒。
这之后也不待侯府放出的几十暗卫将那文山道人寻回来,温靖侯便已是彻底不行了,前后不过二十几天就撒手人寰。
只可惜韩宓当时已是金家媳妇,这一切都是后来听得庄岩给她学说的,饶是两人再如何狐疑,甚至都怀疑那文山道人这根本不是治病而是害人,温靖侯的命也救不回来了。
而那文山道人不但一去不复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戴宏更是支支吾吾说不清这道人的去向与来历。
温靖侯夫人袁氏难免从此自责起来,自责她为何要轻信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竟害了自家侯爷性命去而不自知。
袁氏的好性子便就此彻底崩溃了,只管日日沉浸在自责与遗憾中以泪洗面,身子骨儿也渐渐糟了下去,不过半年后便追随温靖侯而去……
那么现如今突然听说敬王给皇帝举荐了这么一位道人,又是擅长岐黄与针灸的,韩宓既是早知道温靖侯府的悲剧,也早就在心头生了怀疑,她又怎会不将两人联想到一处?
如果这个道人便是当年那个文山道长,又恰恰是戴宏经了谁之手举荐到敬王面前的,甚至是戴宏已经改投了敬王,这何止是能报了当年的仇!
只要她与庄岩多多用心,也许还能顺势将敬王与戴宏全都拉下马,再捎带手救上皇帝一命!
齐王是已提前做了太子不假,可皇帝也不是个坏皇帝不是?
若是这便叫皇帝被人暗地里害了去,谁知道是否会牵连太子,谁知道太子能不能应对这样的巨变,谁知道这天下会不会大乱!
再说那戴宏本就因为礼王的小肚鸡肠、却无意中躲过了京城的各种清算呢,不论是两湖赈灾款一案,还是秦楚怀下狱,都不曾牵连到他分毫,看起来还仿佛因祸得福了。
若是他今世并不曾背叛温靖侯府,前世也不曾借助一个文山道人之手彻底害死了温靖侯,韩宓当然也不想拿他如何,甚至还会以为前世的他也是不明真相,这才被那道人借了他的手――哪怕他这一世已现了原形,他既去了西川,很多帐慢慢再算也不迟。
可这戴宏现如今竟是将把柄送到了她手里来,她若不抓,岂不对不住他!
韩宓也便不等庄岩细问她缘故,譬如她怎么竟对一个道士上了心,尤其这道士还是给皇帝治病的,就笑着给他解释起来。
“我听表姨母说侯爷也有腿疼病,还不比万岁爷的风湿轻。”
“那若是这位道长能治好皇上那就太好了,只可惜这人目前还在汤泉行宫,一则我们请不来,二则侯爷也不曾跟到汤泉行宫去,一时半刻沾不上光请他一同医治。”
庄岩恍然大悟:“宓妹妹是说……若我能打听出这道士的来历,他若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弟擅长岐黄,或许这便能请来给我父亲针灸治疗风湿?”
韩宓笑着点头:“再说我前几日便听我大舅母说过,那戴宏到了西川后,便四处延请名医给戴夫人和戴如玫扎针治病呢,戴夫人如今已是和常人差不多,可以四处行走应酬了。”
“岩哥哥你说这针灸是不是挺神的?”
那西川既是何凤亭经营了多年的地方,戴宏府上的动静又哪里瞒得过何凤亭去。
这就更别论那秦楚怀虽则已经倒了,他们这一方也要防止戴宏东山再起,将来又成为他们一个大敌手,那么何凤亭又怎会不叫人特地对戴府多加留意。
也正是再加上这个缘故,韩宓可不是越发怀疑起了那个道士……也许便是当年那一个?
眼下离着当年那个年头儿倒是还早呢,可戴宏如今却因为戴夫人与戴如玫的病,提前寻觅到了这个人,又恰巧利用这人成为了他与敬王结盟的敲门砖,这都是很可能的事儿!
可是庄岩又哪里管得着戴夫人是死是活?
就算戴府找到的那个名医灵得很,针灸之术也神得很,也便治好了戴夫人的头晕与半瘫之症,西川离着京城如此之远,一来一去便得三四个月也不止,他还能差人去西川将这郎中请来?
就是皇帝的腰腿疼病犯了这么些年,又何曾这般大张旗鼓的前往外地寻觅名医?
他若有这工夫还不如就在太医院请一位擅长针灸的太医来,再劝他父亲耐下心来医治几个月呢,他父亲倒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将手上的军权一点点交还给皇帝!
他也便迅速从韩宓的话语中听出了另一个意味,那便是这道士也许就是戴宏举荐给敬王的――那么他也就真得好好查一查这道人的真正来历。
要知道那戴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家大表舅既是一直特地差人注意着戴府,他当然也不能轻视了戴宏!
只是韩宓也怕庄岩真查到那道人的来历后,若那人果然真是文山道人,又果然是戴宏引荐给敬王的,便会冒冒失失报给太子知道,太子亦会冒冒失失的反对这个道人给皇上治病。
她也就不忘叮嘱庄岩道,如果岩哥哥真派人去查那道人来历,不妨捎带手挖一挖他的真正底细:“万万不能只因为他可能是经由戴大人举荐来的,便贸然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只有那人真是文山道人,真正底细也果然不干净,譬如过去便借着行医之名为非作歹,再不然便是喜欢用些不该用的药,这才能免得叫皇帝生疑不是么?
否则单只叫太子径直反对这道人给皇帝治病,却拿不出一点证据来,岂不是叫皇帝疑心,太子是不是盼着他的腰腿疼就这么一直疼下去,或是疑心太子想借此机会打压敬王?
好在韩宓也清楚,她这番嘱咐不过是关切之故,其实庄岩又哪里用她教孩子般这么教导;她就眼见着庄岩连连笑着点头说,宓妹妹放心。
“哪怕那道人手上真有其他花活儿,心里也不止打着一份鬼主意,乍一到皇上面前也必然不敢用,而是只管小心翼翼的给皇上治病,有这个时间我必然早将他的底细挖出来了。”
158.草药
韩宓既有了庄岩这么一番保证,她也放心了。[]
要知道敬王本就没有强大的母族可以依靠,东宫储君又已定下,想来就算这位王爷真有什么花花肠子,一时半刻也绝不会翻出什么大天去。
或许敬王本就真想在皇帝面前表达一番孝心,这才巴巴儿的将那道人举荐到皇帝面前,毕竟坐在龙椅上的是亲爹……可与同父异母的哥哥大不相同。
至于那远在西川的戴宏,就算他真想改投敬王门下又能如何?
细论起来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谁叫他当初背叛温靖侯府便得罪了当今太子,后来又被妻女无形中替他得罪了礼王,不重新找棵大树乘凉心里不踏实呢?
而那道士若真能治好皇帝的腿疼病,戴宏重新找到的依靠又何止是敬王,就连皇上也得高看他一眼不是?
只是别看韩宓想是这么想了,等得这日午后她回了家,也不忘打发栓柱出去替她多找几个生药铺子问问,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什么药材会叫人用久了再停、便会痛哭流涕的,继而更会毁了身子与精神。
虽说这一世有她的重生在,温靖侯必然不会再有这等悲惨遭遇,她也得心里有数儿不是么?
这般又过了两日后,庄岩那边尚无下文,袁氏又来了韩家,一边是亲自来送冬至节的节礼,一边也趁机再探望探望何氏。
等韩宓将人迎进她娘坐月子的内室落了座,袁氏便笑吟吟的将她带来的几棵红参往前推了推,又特地交代王妈妈这便取一棵拿去厨房,再搭配上她送来的老母鸡一起熬汤去。
“说起来这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教我的,说是乍一听老山参的确比年头短的红参强太多,可那大补的东西到底不能久用。”
“尤其是这屋子里烧得这么热,老山参吃多了可容易起燥流鼻血。”
“再说表姐这个月子本就赶上天寒地冻的时节,就万万再不能缺了这红参鸡汤温养。”
“表姐可记得我当初生岑哥儿时天气也这么冷,接连二三十天的红参鸡汤喝下去,不但没多长一两赘肉,气血也全都补上来了。”
袁氏不厌其烦的说道,仿佛不但要说给何氏听,也有些要提前教导韩宓的意味。
其实何氏又怎会不知道,袁氏定是从宓姐儿口中听说,老太太这几日不停给她补那老山参了,这才趁着老太太也在,特地又说了一遍这话,也免得叫老太太好心办了坏事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何氏娘儿俩便都抿嘴儿笑了,韩宓更是连连点头道,姨母教的我都记住了:“宓姐儿一定会叫王妈妈好好盯着厨房,叫厨娘们再别给我娘熬老参汤了。”
短短的一句话语便将她祖母的小小错处择开了,全推给了厨房那些不懂温补与大补有何区别的厨娘,倒令老太太也随之长长松了一口气。
谁知韩宓随后便是话音一转,目光也望向躺在床上的她娘:“我那小兄弟多体贴啊,一点儿也没叫我娘多受苦。”
“我听说旁人家竟有一生就是三两日都生不出来的,将母亲活活痛死的也有?”
老太太那厢才刚大松了一口气,顿时又被韩宓这话吓了一大跳,慌忙站起身来伸手来掩她的口,嘴里亦是连连低呼你这宓丫头可别胡说八道了。
“你快陪着你表姨母去西次间坐着喝茶去,这月子房哪儿是招待你表姨母的好地方呢。”
老太太分明是怕何氏被韩宓这话吓坏了,也便着急忙慌撵人了。
韩宓连忙站起来,软笑着给她娘接二连三的屈了几回膝,直道娘可别在意:“我只是想炫耀炫耀咱们家颖哥儿乖巧,谁知道话到半截儿就拐了弯儿!”
待见得何氏全然没当回事儿的笑着对她摆手,脸上也颇有自豪神色,自豪自家颖哥儿就是体贴得了不得,就是没叫她多吃那分娩的苦,她这才挽着袁氏出了屋,在西次间里落了座。
“其实……其实宓姐儿也是突然想起来,温先生曾经提起过西域传来的一种草药,说是这草药的花朵还是果实来着,镇痛有强效。”
韩宓给袁氏倒了茶,这才不好意思的笑道。
“如果这草药真像温先生说的那样,岂不是天下女子之福?”
“只是温先生也说过,这草药已经传来十几年了,却没见得哪位郎中用它,想来是它镇痛之余还有躲不开的坏处吧?”
袁氏笑着颔首:“我倒也听不止一人提起过这么一种草药,据说尤其西川与云贵种这个的多,却也不曾听闻谁真频频的给病人用过它。”
“或许这应当便是宓姐儿你说的,它虽然对病痛有好处,坏处却更大,要不然哪有郎中舍得不用它呢?”
韩宓顿时叹了口气:“我就说么,为何我早些天跟我大舅母提起这个草药来,说是想请我大舅母寻来些给我娘分娩时备用,又问我大舅母为何那戴宏戴大人守着西川这种草药多、却不给戴夫人和玫姐儿用,我大舅母竟是如畏虎狼般叫我别再提了。”
“原来这草药竟是如□□一般,治病的效果还不如毒性大?”
袁氏听罢她这番话却是难免神色晦暗起来,目光也闪烁个不停,随后也没坐上片刻便起身告辞了,说是还有几家的冬节节礼没送完,就不在韩家久留了。
直等韩宓将她与滕妈妈亲自送到前院送上马车,马车才一出了阜财坊的坊门,袁氏这才沉声问起滕妈妈,你说是不是宓姐儿这鬼机灵又像那次借助温先生一样,想要借我的口告诉咱们娘娘什么事儿呢。
“我也听说那个文山道人仿佛是戴宏举荐到敬王跟前儿的,岩哥儿也正叫人查这道人底细,只可惜西川离得太远,暂时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难不成是……宓姐儿听说得比我和岩哥儿更多,甚至知道那位道人的医术并不像传说中那么灵验,而是只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草药?”
可袁氏虽然有着这样的猜疑,却也明白韩宓不是个不懂事的――如果这丫头果然听说了什么,便该正儿八经提醒她,再请她去跟皇后娘娘说话儿,而不是这般暗地里的拐弯抹角。
再说宓姐儿若真是笃定得很,又怎么会等她来了韩家才这般话里话外的点她,想来这丫头早就巴巴儿的给岩哥儿送信儿去了。
因此上袁氏这才与滕妈妈商量起来,两人最终都觉得韩宓也许只是听说了什么,虽然心头也有怀疑,实则却无法坐实,这才试探着提了几句,权当是大家提前有个防备罢了。
而这传言既然无法坐实,宓姐儿又怎会早早叫岩哥儿知道,继而再叫岩哥儿冒冒失失报到太子面前去?
反而是皇后娘娘与皇上多年夫妻,很多话论起来更容易说一些,分明比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稳妥多了。
至于皇后娘娘若是也怕这样的话说出来无凭无据,自可以多派些人手去查实后再提也不迟啊。
且不说皇后娘娘关心皇上本就是名正言顺,总比太子暗暗差了人去查敬王和戴宏、乃至那道人真正的底细来得好。
单只说万一查证走露了风声,这可是娘娘差人去查的,也免得叫人猜忌太子对兄弟欲加之罪不是么?
只是别看袁氏既是与滕妈妈这般商量了一路,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说是等明儿一早她便往宫里递个牌子求见皇后,待她回了自家后宅后,为了稳妥起见,她也还是又叫人给温靖侯送了信儿,说是有要事与侯爷商量。
只因袁氏也有些含糊,含糊于那道人既是敬王举荐给皇帝的,她若变着法子对那道人提出质疑,难免有些挑拨几位殿下兄弟之情的嫌疑,更甚至还挑拨了皇家父子情份。
她也便想再跟自家侯爷要个定心丸吃,如果侯爷说这事儿做得,她就再无二话。
谁知等温靖侯到了后宅正院后,闻言却是难免一惊,就连袁氏才递给他的热茶也险些被他掀翻在地。
原来在皇帝临去汤泉行宫前,既将护卫皇城的差事交给了他,他这些天也便更加忙碌了些,就连晚膳也不曾在家用过一次,只有今日这是被袁氏差人喊了回来,到家时天还亮着。
却也正是如此,他这几天便与京城十二团营的总兵官、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们走动得更近了,也就是今天早晨,他可才从五城营的都指挥使胡琪口中听说,内城兵马司抓了个小道童。
“那小道童看着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迎面走来,本来内城兵马司的巡逻兵士也不曾想捉他问话,怎知他却转头撒腿便跑。”
“待兵士们匆忙追去将他捉了,就发现这小道童原来却是个女孩儿扮的,这岂不是大蹊跷?”
“谁知等人将她捉回了内城兵马司衙门,还不待问她什么,她就塞嘴里一丸不知打哪儿掏出来的药,顷刻间便七窍流血死了。”
胡琪自是将这事儿当成蹊跷笑话儿讲的,只因这大秦朝的道观虽然不如佛寺多,道姑也不是没有,他却从未听说过,还有女孩儿家装扮成小道士的。
再说五城兵马司虽然风评不够好,也比锦衣卫强多了不是?他手下的兵士可没有强抢民女的恶霸,哪就至于进了兵马司衙门便服毒自尽?
温靖侯当时听了胡琪这话,心头还有些腹诽五城兵马司真是不拿人命当人命,明明衙门里死了人还拿出来当笑话讲,又捎带手诋毁了锦衣卫。
可是现如今再听得袁氏与岩哥儿竟然都怀疑起了给皇帝治病的文山道人,说这道人实在来历不明不够可靠,他突然就想起胡琪曾经说过,那装扮成小道士的女孩儿是西川口音。
那又怎么容得他不在瞬间便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了一处,又怎么容得他不惊讶!
159.失宠
温靖侯先是将胡琪讲过的那个“笑话”给袁氏讲了,也不需要袁氏如何仔细消化,这个女扮男装的小道童与那文山道人到底有无牵扯,他便迅速拍了板道,夫人明日该进宫还得进。[.超多好看小说]
那个女扮男装的小道童是已服毒死了不假,可越是这样便越叫人心头惶恐不是?
他当然可以亲自出手着人暗查,或是叫胡琪也将这事儿当成正事儿追根溯源,如此也免得岩哥儿那厢人手不足,说起来又不够名正言顺,可这全都需要时间。
万一若是查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见成效,这短短时间还不够往西川跑一趟,那文山道人却一直都在汤泉行宫给皇帝治病啊……
若那文山道人真是个腌臜道人,十天半个月可足够他给皇上用上无数伎俩了!
袁氏一听倒也真是这个理儿,便连连点头道她听侯爷的:“至少在那道人的来历还没彻底查清楚之前,还能请皇后娘娘再给汤泉行宫多派两个太医去。”
“哪怕太医们不能与那道人一起给皇上治病,在一边尝尝药试试汤也稳妥几分。”
这时的袁氏也便不曾想到,等她第二日进了宫,原来皇后娘娘虽然并不曾怀疑文山道人的来历,却也与她一样忧心忡忡。
要知道齐王虽被立为东宫储君,到底还是个崭新的太子,又随即就接手了监国与查案两件要事,说起来怎么一个任重道远了得。
再者说来皇帝的腰腿疼病也有些年头儿了,今年入冬后却为了秦楚怀的案子与另一桩陈年贪墨案,不但推迟了前往汤泉行宫的日子,还颇为大动了一番肝火,那病情也便比往年犯得更厉害些。
如此再加上皇帝前往汤泉行宫不但未带上温靖侯护卫,还将敬王与礼王带去随行,偏还给了敬王一个尽孝的机会,连那不知敬王从哪儿寻来的道人也敢用来治病,皇后又怎会不心焦?
这就更别论就在皇帝离宫的第二日,贵妃便大张旗鼓的来了坤宁宫,口中说是前来陪皇后说话儿,面上嘴里却都带了掩饰不去的炫耀,仿佛是在嘲笑皇后且别高兴太早呢!
皇后也便在袁氏来了之后,连大礼都不等袁氏行罢,就去伸手亲自将人挽了起来,口中亦是微带急切道,你可终于来了:“若你今日不来,我就打算叫人去请你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袁氏从未怕过不该怕的事儿,譬如那礼王的母族秦氏已倒,如今就轮到皇帝打压太子的母族了。
皇帝为了巩固皇权,自是要时不常便寻人开刀的,可自家侯爷站得正立得端,她娘家亦是如此,她怎会平白害怕这个?
她便以为皇后娘娘因为自家侯爷没往汤山随行,这才着急见她给她解释,也好叫她安安心心的,别以为自家侯爷失了宠。
她就不慌不忙的先将皇后扶着坐下了,这才温声道娘娘稍安勿躁。
“也怪我们侯爷最近护卫皇城的公务太过要紧,突然成了个不着家儿的,家中便更缺不了我打理,外加上最近又要四处送冬节节礼,我这才腾出工夫来探望娘娘。”
袁氏姐妹俩本就感情深厚,哪怕袁皇后这个做姐姐的先做了太子妃、随后便做了正宫娘娘,袁氏这个妹妹前来宫中见她,若不是正式场合,说话间也不怎么太在意君臣间的称呼。
却也正是袁氏早就用惯了的这个“我”,还有那话语中特地交待的“护卫皇城”,听到皇后耳朵里却令她大松了一口气,她闻言也便笑了。
敢情皇上这一次未带温靖侯前往汤山,果然是将人留下护卫皇城的?
亏她叫人暗中打探到了这个消息后,她还有些将信将疑,甚至日日害怕自己的娘家亲戚突然失宠呢!
其实论起来这也不怪皇后患得患失,毕竟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摆在那儿。
若是东宫储君年轻,皇帝却还不老,皇帝多半会对储君忌惮三分,也多半会对储君的母族先行打压;再不然便是再扶持一个儿子与太子高唱对台戏,也免得不定哪一日便养大了太子的野心。
于是也别看袁氏那话先是令皇后松了口气,皇后也还是不大放心的。
谁叫皇帝虽然留下温靖侯护卫皇城,看似依然对这个连襟恩宠信任有加,却偏偏又在那厢抬举了敬王呢?
敬王的母族再算不得依靠,若是敬王本身足够纯孝、外加举荐文山道人有功,哪怕他永远当不得太子的真正对手,也是皇上特地扶持起来敲打太子的好人选不是么?
袁氏难免轻笑:“娘娘这么想倒是没错儿,可娘娘也得设身处地替皇上想想,若换了您……”
袁氏很清楚自己这个姐姐是个极聪明的,凡事用不着她说太多。
娘娘如今虽然有些思虑过重,也不过是眼下这个时机比较特殊罢了,就像皇帝当年刚刚即位成为新君,娘娘也足足有一两年吃不香睡不好。
因此上她也必须开解皇后几句,说皇帝如此做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谁当皇帝都一样。
皇帝今年可刚满四十五,不是六十五——哪有这样年纪的皇帝,在立了太子后便替太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仿佛生怕自己转眼便咽了气、也便必须为太子清除一切障碍的道理?
皇后这才真笑了,心中也难免暗道,怪不得皇上临走前便跟她讲,后宫里最省事、最识理的便是她,外戚里唯独叫人放心的便是她娘家了,不但从不行挑拨离间之计,更不碰□□谋利之事,遇事也都知道替他着想。
她妹妹说的没错儿!若换了她是皇上,又是眼下这等年纪,立不立太子都不好说呢!又哪有捧着太子、叫太子的权威凌驾皇权之上的道理?
皇后也便话音一转,就与袁氏聊起了家常,仿佛之前的一切也不过是姐妹间的闲话儿:“你去韩家探望过秋娘了?这个哥儿的身体怎么样?”
她前几日倒也差了身边的嬷嬷替她探望过何氏,只是当时颖哥儿正睡着,宫里出去的嬷嬷又不能在外久留,也便并没机会仔细瞧瞧那孩子,更与早之前何氏夭折的那个哥儿无从比较。
皇后当然有些替何氏忧心——要不是早之前那个哥儿没满月便没了,那韩云枫也未必有狗胆出去沾花惹草。
袁氏连忙笑着请皇后放心:“这个能吃能睡能哭的,瞧着便比当年那个壮实多了。”
再说韩老太太在第二日也请她替何氏与颖哥儿娘儿俩请了个太医去,太医只管搭眼一瞧便捋须笑了,直道这孩子中气十足得很:“老太太硬硬朗朗的等着抱重孙吧。”
皇后难免喷笑:“敢情这太医是连韩老太太也给一起瞧了?我怎么却不知道太医院还有这等妙人儿在?”
这时既是已经提到了太医院,袁氏也便顺理成章的提到自己的来意,说是哪怕那道人再高明,皇帝到底是皇帝。
“就算为了更长远着想,外加上太医院的规矩,皇帝的脉案也得日日做好记录,不差两个太医跟着记录汤药病案分明说不过去。”
皇后却是顿时轻轻咦了一声:“你这话竟与四弟妹昨儿进宫来说的话一模一样。”
袁氏这才知道,原来袁四太太昨儿也进宫来了,目的还与她差不离儿,想来她兄弟这两口子必然也对那道人生了疑。
只是兄弟媳妇终归是兄弟媳妇,并不像她可以更深一步讲明白,也便未曾令皇后娘娘当时便做出什么判断,更未曾立刻便差了太医盯着那道人。
她便笑道:“四弟妹家事没我那么忙碌,便比我与何家走得更近些,想来也是听何家大表嫂提过西川的民俗,家家户户都喜欢种植西域来的草药。”
“那文山道人到底是西川来的不是?”
这时她便见得皇后的神情终于有些凝重了,显然是她那位弟妹袁四太太果然并未深说,皇后也便并不知晓那位文山道人实则是戴宏举荐给敬王的。
她就继续笑道,她虽则早几日便听说了一点那道人的来历,却不知道那道人或许来自西川,否则她也早就进宫来了:“还是昨儿我去韩家送节礼,又听宓姐儿告诉我的。”
皇后沉吟了片刻后难免叹息起来,说道亏她早之前还有些不愿意自家妹子给岩哥儿定下宓姐儿当媳妇:“敢情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却是个七窍玲珑心,怪不得你早就瞧上了她。”
这话既然说到这儿了,袁氏也便知道皇后娘娘心头已是有了决断,她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哪怕那文山道人的汤药里真没添加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单只看这人并不是不问红尘的世外高人做派,而是削尖了脑袋往权贵高官身边钻,这人也不能久留不是么?
难不成还能叫这道人帮着戴宏在皇帝这厢立上一大功,再成为敬王的有力臂膀,又果然叫敬王成为太子的强敌?
当然了,敬王哪怕有天兵天将扶持也蹦不出什么大天去,毕竟他资质有限本事有限,生母与母族又是个只会拖后腿的。
可戴宏不一样啊,若叫戴宏重新站起来,甚至不定哪天再回到京城来,不管这人的身后到底是不是敬王,温靖侯府岂不是又多了个敌手!
她袁氏只想叫温靖侯府好好过日子,不想叫自家日日提防这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黑手!
160.救命
也就是在袁氏进宫的这日午后,温靖侯府突然来了一辆极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来人在车轿厅里下了车,便被人引着往庄岩的外书房走去。.
这条路并不长,眼下的天气虽早入了冬,今日也没有雨雪与北风,谁知这人大氅上的风帽却一直盖在头上,将大半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令谁也瞧不清楚他的真实面目。
直到他一路进了书房里间,庄岩又将关山等人都打发走了,令小厮与书童们都去外面守着门,来人这才轻轻掀下头上风帽,又拱手给庄岩见了礼。
庄岩不由得失笑道,你个赵小六今儿怎么这般神神道道的:“往日你又不是没往我们府上来过,你那敬王表兄不也甚是赞赏你能与我走得近么?”
原来来人便是赵明美的庶出六弟赵明哲,生母是戏子出身那一个,也就是韩宓在春天前往通州庄子上赏花小住时、引荐给庄岩认识的其中一位。
这肃宁伯府赵家既是赵贵妃的娘家,也是敬王的舅家,赵明哲与他四哥认识了庄岩后,也便从未瞒着敬王,相反还时时刻刻都不忘将此事摆在明面儿上。
因此上就在齐王也便是太子当初出宫建府时,敬王也便早就知道孙连堂有意将排行为三的孙女孙雅静推给齐王做侧妃,齐王却颇为敬谢不敏。
敬王当时就摆出了一副非常体贴兄长的架势,径直跟齐王表示他要替兄长分忧,替兄长收下孙家那女孩儿,在齐王妃摆宴当日还不惜为此闯了齐王府后宅,令孙家赔了夫人又折兵,颇是有口难言。
虽说这孙家后来也没少替敬王添麻烦,连赵贵妃也为此和敬王闹了不止一回,甚至令他的名声越发不好听了,可孙家最终出了事,敬王到底也没沾惹上一身骚,还令他的太子兄长与皇后娘娘都谢了他不止一次不是?
敬王也便从未怀疑过,他这两位庶出表弟是弃了他改投太子了,而是为了方便替他时刻掌握太子一方动向,这才假意与温靖侯世子走得这么近。
那么庄岩眼下瞧得赵明哲竟将今日的到访搞得如此神秘,他又怎会不疑惑?
他是已经知道那个文山道人的来历有些诡异不假,也知道赵明哲今日来访或许与那文山道人有关。[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可赵明哲终归是敬王的表弟,还能真为了依附他,便将敬王卖得一干二净?
赵明哲却是闻言笑也不笑,反而一脸凝重带着三分哀伤,随即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亦是连声道,求庄世子抬手救救我小兄弟。
“我们伯爷想将他送到文山道人的新道观里去,叫他跟着那牛鼻子学炼丹!”
庄岩慌忙伸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直道你有话慢慢讲:“大家兄弟一场,你这么跪我算怎么回事儿,将来还要不要见面了?”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讲了,又全然表现得对那文山道人不感兴趣,庄岩心中却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
原来他虽然早几日就派人去查那文山道人了,却一直都没查出什么来,若是去西川又路途太过遥远,三两个月也未见得能传回消息,实在是令他有些一筹莫展。
敢情那道人到了京城后便建了新道观!若早知道这个,他岂不是早叫人在京城周围探访各个道观就成了!
这之后他也便从赵明哲口中得知,原来文山道人已经来到京城快两个月了,所谓的新道观也不是一砖一瓦新建成的,而是肃宁伯与另外几个先帝爷时期的老外戚、还有昭亲王等人共同出的银子,在大兴买下的一个田庄略作修葺。
“虽说道人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那文山道人自己个儿便有二十多个姬妾,膝下也是儿女成群,可我那小兄弟今年才刚六岁,若是送去了道观里,不就是去给这道人的姬妾与儿女当小厮使唤的?”
“再说那炼丹炼药的差事本就是到处火炉,朱砂水银又样样带着毒性,他一个小孩子家哪儿避得开这处处危险?”
赵明哲一边给庄岩学说着,一边忍不住红了眼。
他和他这同母兄弟都是庶出不假,可庶出也是人,他以为他攀上了温靖侯府后、又令敬王表兄赞赏得很,便可以令他父亲高看一眼,捎带手也能待他小兄弟好一点。
谁又知道他父亲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还说什么若是他的小兄弟学会了文山道人一身本事,将来不但能令他父亲与赵家全家长生不老,连带着这天下究竟归谁也未可知!
庄岩既是将小厮们全都打发了出去,也便只好亲自动手给赵明哲拧了个热手巾来,等对方拿着手巾捂在脸上,他这才淡淡的笑道,我看你是关心则乱。
“你既然知道那权作道观的田庄在哪儿,又知道那道观里养着二十几个女子和一群孩子,还日日生着炉火炼些见不得人的丹药,径直报官叫五城兵马司捅了这处淫窝子不就得了?”
大秦朝对佛教道教这些教派并没什么偏好,也从不曾像前朝一样扶持僧人、打压道士,几乎将天下的道观全都毁于一旦。
只是不管是僧人还是道士,若是像这文山道人这般做派,道观里竟成了豢养姬妾之地,甚至还有采补之嫌,这岂不成了邪门歪道,这哪里还是正经道教呢?
这就更别论那文山道人才刚到京城,便已是这般迅速的拉拢了一众老权贵,不但将先帝爷时期的外戚与当今圣上的兄长昭亲王都笼络了,宣扬的还是长生不老这等邪论,这更是其心可诛!
赵明哲拿下脸上的手巾苦笑:“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世子这个法子。”
“可那道人这处道观所在,只有我们伯爷与那昭亲王有数几人知晓,若是被我报了官,哪里瞒得过去?”
到那时莫说他想救他小兄弟了,就连他与他的生母想必也逃不脱一死。
庄岩沉声道你的思虑倒也没错儿:“毕竟你手下能用的就那么几个人,就算他们想替你保密,也未见得有这本事扛过你们伯爷的严刑拷打。”
“那你便踏踏实实将此事交给我,你尽快回府吧,也省得被人发现了你的行踪。”
等得赵明哲千恩万谢的告了辞,庄岩又招呼关山替他将两位幕僚请来,三人关着门又商谈了片刻。
也正是他将这两位幕僚请来后,他也便从二人口中得知,内城兵马司昨日捉了个女扮男装的小道童,因着这人被捉进五城营衙门后便服毒自尽了,他父亲今日已经暗中示意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胡琪务必详查此事。
庄岩闻言就笑了。
亏他之前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做、才能将报官一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既不会叫人猜疑到赵明哲头上去,亦不会知晓幕后主使是他。
“那小道童一来是女扮男装,二来又服了毒,这岂不是递上门来的现成把柄,正可以叫五城营顺藤摸瓜查一查那田庄么?”
这就更别论与其去皇帝面前掀那文山道人的老底、难免证据不足,看似还好像不想叫皇帝的风湿尽早痊愈,哪有直接打击文山道人的巢穴来得快!
到那时也不需要如何证明那文山道人来历不清,更不需要揭穿那道观里如何□□不堪,只要叫皇帝得知这道人竟与昭亲王蛇鼠一窝,这便够了!
可是即便庄岩立刻就叫人给他父亲递了话儿,温靖侯又一次如此这般提点了胡琪一番,庄家父子二人也是万万没想到,皇后派出的两位太医已是连夜启程离京,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便到了汤泉行宫,美其名曰是前来替皇上记录脉案的。
这两人到了也没多久,便从文山道人给皇帝熬的汤药渣子中找到了残余的几个罂子粟壳儿,随后便来到圣前回禀道,这罂子粟正是十几年前从西域传来的一种草药,任谁服用久了都会上瘾。
可那文山道人又怎会立刻就认了这个罪?
他顿时跪在地上连唤冤枉,又不迭声的沉声分辩道,这两位太医分明是嫉恨贤能,是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
原来文山道人也清楚得很,从打他跟来汤山温泉行宫,这才不过短短十来日,他还远远未曾赢得皇帝的全面信任。
因此上他不但不曾带着罂子粟这类草药来,也从来不曾打算这么早便使用这等招数――若是正儿八经扎上个把月针灸后,皇帝的风湿还不见好,再行“良策”也不迟。
且不说他给皇帝熬的汤药,使用的可都是御药房备下的生药,不论他抓了什么药,御药房跟来的掌药都有记载在册。
单说这位病人可是九五之尊,汤药炉前至少也有四个太监假作帮忙,实则看着他,哪里会叫他有往药里掺东西的机会!
“陛下若是觉得贫道的辩解不可信,不如这便差人前往贫道下榻之处搜查吧,若能找出半个罂子粟来,贫道立刻认罪伏法!”
“倒是这两位院判大人,说是前来给陛下记录脉案,为何不与贫道先将早几日的脉案问一问,却偏去查了药渣子?”
“还请陛下这便下令查一查这两位大人身上与随身行李,能查到那罂子粟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161.清白
文山道人既知道这两位太医是皇后派来的,他自然也不想得罪这二人,心中反而更加明白,今后在汤泉行宫这些日子里,他更得小心行事,万万不能被这两人抓了他的把柄去。[.超多好看小说]
可这二人才刚到得汤山便想要他的命,莫说他们背后站着皇后,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成!
这就更别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柄可被这二人抓的,这二人才刚到这儿便敢如此挑衅,还不是仗着有皇后撑腰!
因此上文山道人也便毫不含糊的提议道,若是要搜查便该连着这二人一起搜,言之意下便是直指那罂子粟壳儿本就是这二人带来的。
他既然从未带着这种东西来,那汤药渣子里又是哪儿来的罂子粟壳子?若不是这两人趁机扔到里头的,那才是见了鬼了!
话说皇帝自打瞧见两个太医竟从汤药渣里找到了不该找到的东西,他这怒火顿时升腾起来。
要知道他这一趟可不止带了文山道人,就是太医院也跟来了一个副院使、两个近侍医官呢,这就更别提御药房跟来的典药、掌药与小药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明明跟着他来了汤山这么些人,竟叫区区一个文山道人往他的汤药里加了料?
这若不是皇后派人来得及时,他这条命岂不都得交代在这群废物手里头!
谁知等皇帝强压怒火又听了几句文山道人的辩解,目光顿时晦涩起来,再垂头看向那两个皇后派来的太医时,也难免令那一同跪在地上的二人有些心惊胆战。
只是也不等皇帝开口说些什么,两人已是同时一个头磕在地上,口中亦是异口同声道,文山道长这个主意不错。
“还请万岁爷这便差人搜查道长与下官们的住处与行李,再还下官们一个清白。”
这二人是带着皇后娘娘的特殊交代赶来的不假,那罂子粟的壳儿也的确是他俩放在药渣里的。
可他俩又不傻,他们统共就带了七八个那东西来,也全数都放在了药渣里头,倒看谁还能再从他们身上或是行李里找出半个!
再说皇帝的腰腿疼可是风湿,年年来汤泉行宫泡汤外加扎针、敷药也有六七年了,也不过是起个缓解的效用,来年入了冬依然还会再犯。
怎么听似一样的治法儿到了文山道人这里便说能痊愈,太医院却治不好了?
那文山道人若不是用的下作法子治病才怪了!太医院若叫他得了逞,还不如立刻解散各自回家种地瓜!
这两人也便根本不怕什么搜查,这话落进皇帝耳朵中,又难免令皇帝微微一愣。(.无弹窗广告)
若那文山道人不怕查,这两个院判也不怕查,这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皇帝凝神暗暗想到。
要不还是先将这行宫里里外外都搜查一遍再说吧!
虽说从这三人的辩解来看都好似个个儿清白,谁又知道这行宫里有没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皇帝顷刻间便下了这样的决断。
怎知却也不待皇帝张口,众人便听得殿外一声声传进来,说是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胡琪求见万岁爷,有要事当面回禀。
那文山道人也便万万不曾料到,虽则他已是百般小心、处处在意了,却也只是他在皇帝身前身后谨慎罢了。
而他那位于大兴的新巢穴,却是个挡不住的软肋,在昨日夜里便被五城兵马司摸了去。
如此也不等他彻底洗脱身上的嫌疑,譬如等皇帝派人彻底搜查他在行宫里的住处,再还他一个清白,那都指挥使胡琪已是亲自策马来了汤泉行宫。
原来胡琪昨天早上便得了温靖侯递的话儿,说是那女扮男装的小道童一事还是不能当做寻常事来看。
“……你忘了万岁爷如今正在汤泉行宫养病,身边便有个不知哪里来的道人?”
胡琪当时便被惊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
温靖侯这意思是……那女扮男装的小道童竟是文山道人豢养的?
那、那若是叫那文山道人在皇上身边待长了,再将那乱七八糟的丸药给皇上吃上几丸还了得!
这就更别论黄昏时分,胡琪又一次从温靖侯口中得知,那文山道人竟与昭亲王等人搅合到了一处,而那昭亲王当年……还与皇上争过太子之位。
要知道胡琪可是光武帝生母的娘家外甥,是皇帝嫡嫡亲的姨表弟。
若说这大秦朝还有谁更盼着光武帝长命百岁,将这龙椅坐得再稳当不过,皇上的母族若敢称第二,便没谁敢称第一。
这天夜里胡琪便趁黑带着几百兵士亲自赶到了大兴,寻到那庄子跟前便叫人将四周围了。
等他再带人翻墙摸进庄子里去,不但当即就将昭亲王与昭亲王世子等人全抓了个正着,还立刻就印证了这所谓的道观竟然是个□□窝子。
“那道观里竟有七八个十来岁的小女童假扮做小道童,说是、说是昭亲王父子等人也住在那里不少日子了,日日都在用这些女童采补!”
非但如此,那几个炉火旺盛的丹炉也吓人得很,竟有好几个炉里往外泛着一股血腥味儿。
胡琪不过是亲自翻了翻备药的器皿,便被他翻出了好几种内脏,看似有心有肝儿,还有三四个眼珠子,那最大的丹炉里……还煮着一个一尺来长的不足月胎儿。
眼下的胡琪便这般跪在光武帝面前学说着,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翻心倒胃的干呕起来。
哪怕他再知道这叫“圣前失仪”,哪怕他在那处田庄里便已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这般干呕久了之后,也不禁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皇帝此时却在低头翻看着胡琪亲自递上来的一个匣子,那匣子里不但装着一捧罂子粟壳儿,一小包罂子粟籽儿,还摆着几个蜡壳已被捏碎的药丸。
那药丸隔着破碎的蜡壳儿,依然发出血红透亮的光芒,又好像故意配合胡琪的话一样,隐隐泛出一股血腥之气。
皇帝就仿若被胡琪的干呕传染了一样,手中先是一抖,那匣子顿时摔落在地上,人也随即与胡琪一样呕吐起来。
若不是他身边的近侍手疾眼快,速速将痰盂捧上前去,说不得便得叫那呕吐之物染花了皇帝的衣襟。
……这之后也不等太监宫女们将殿中都收拾干净了,殿外又有回禀声传来,一人经一人的传到正在寝殿里换衣裳的皇帝耳边道,占统领已经带人搜查过了文山道人的下榻小院,只是并不曾搜检出什么来。
“两位新到的院判大人房中与随身行李也没有可疑之物。”皇帝的近侍太监马彤一边给皇帝整理着衣角,一边小声道。
皇帝难免冷笑起来:“那文山既是敢于自请搜查,便是情知他那院子里并没什么腌臜东西,可是这又有何用?这救得了他么?”
至于皇后派来的两个院判……就算那药渣里的罂子粟壳儿就是他们故意扔进去的,这也定是皇后已经听说了什么,这才叫这两人用这等方式提醒他吧!
因此上民间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少年的夫妻老来的伴,夫妻还是结发的好?
“马彤你去给占祥传话儿,叫他手下将那文山看好了,再给行宫中众人传话,这便将车马仪仗准备起来,朕要起驾归京。”
这般等得所有消息陆陆续续传到韩宓耳边,文山道人一案虽还算不得尘埃落定,只因案情还未曾细细审理,与此案有关的相关人等却也都下了大狱。
譬如昭亲王父子,昭亲王母族的几位老外戚,还有先帝爷另几个妃子的娘家人,就连肃宁伯也未曾逃脱,也就更别论那道观里的小道童。
倒是敬王虽则亲自将那文山道人举荐到了他父皇面前,皇帝到底清楚他这个儿子肚子里有几两酥油,就凭敬王这点本事与心性儿,他还不敢想要皇帝的命。
再则说来胡琪当日便已在那处田庄里粗粗审问过了,敬王竟然从不曾往这处所谓的道观里来过,细论起来也不过是个不察之过,说白了便是被人利用了一个皇子的身份与一张嘴。
韩宓难免笑叹道,皇帝待他这几个儿子还真是个顶个儿好得很。
“就算肃宁伯当日未被胡琪按在那道观里,事后也照样被捉归案,他可是敬王的亲舅舅啊。”
因此上与其说那敬王不过是不察之过,还不如说是王子犯法并不与庶民同罪——只要皇帝不舍得要这亲儿子的命,谁还能真将敬王如何?
胡琪等人不就清清楚楚知道这个,也便处处都在帮着敬王择清所有嫌疑了?
好在韩宓也清楚,皇家的事儿根本不容她置喙,她也便迅速换了话题道,也不知肃宁伯下了大狱后,会不会牵连肃宁伯夫人与赵明美。
庄岩笑着摇头:“宓妹妹尽管踏踏实实放下心吧,有昭亲王几个挡在肃宁伯前头,阖家抄斩或是流放这等大罪,远远轮不到他头上。”
暂且不论那肃宁伯并不曾与昭亲王父子一般、日日长在那田庄里,更不曾参与采补、炼丹这些腌臜事儿。
单说那购买田庄做道观的银子,肃宁伯也不过出了三百两,连个零头都抵不上,昭亲王父子更是因此死活儿瞧不上他,也便轻易不许他去“占便宜”,这也是无形中救了他不是?
更别提皇帝既是有心保敬王,也便不会叫肃宁伯顶上什么弥天大罪;再说肃宁伯可是皇帝自己的外戚,与先帝爷的外戚哪儿能同日而语?
想来也不过是将这人关上几个月,顶多再剥了伯府的爵位权作惩罚罢了。
韩宓却是闻言便扑哧笑出声:“那田庄不是连买下来带修葺、很是花了一大笔银子么,敢情肃宁伯才刚出了三百两?”
那也真怪不得肃宁伯就将文山道人炼出的丹药当成好东西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送去学炼丹。
原来昭亲王父子不但一颗丹药都没给肃宁伯吃,连带那田庄都不许肃宁伯踏足一步,肃宁伯只好起了“送幼子去学炼丹”的念头儿!
却也就是昭亲王等人这般小气,便画就了文山道人的催命符!
162.公平
韩宓也就不免连连笑叹道,她虽然猜到那文山道人来历不清不楚,手上也不干不净,却也没想到竟会牵扯出这般的天大腌臜事儿。(.棉、花‘糖’小‘说’)
若是早知道那个逃跑出道观的女童便能掀开文山道人之迷,或是早知道赵明哲会求到庄岩面前去,便叫庄岩知晓了道观的位置,她又何苦暗中指引袁氏,还令皇后娘娘冒险往汤泉行宫派了心腹太医?
这真是多亏胡琪及早摸到了大兴去,也及早赶到了汤山,否则万一那两个太医嘴没那么硬,岂不是将皇后娘娘牵连了,连带温靖侯府也不舒坦?
只是韩宓也明白,她请袁氏给皇后娘娘递话儿也没错,那时的一切还没水落石出,唯有皇后娘娘出手查实文山道人,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话说就在她叫栓柱替她前往各家生药铺子打探时,她也还以为文山道人只是喜好用那不该用的草药骗银子、骗名声呢不是?
那她乃至皇后娘娘又怎会任凭文山道人胡作非为,将那罂子粟用到皇帝身上?
那时谁又怎会想到,那文山道人虽则有些医术,却更想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甚至企图扶持笃信他的宗室做皇上,若此事真能得逞,他便是新朝廷的大国师了?!
因此上眼下的韩宓也便越发清楚,她根本不用在意昭亲王等人的下场,那文山道人更不值得再提,她也不用再为皇后娘娘兵行险招暗暗懊悔。
她最最应该明白的,便是当年戴宏将这文山道人举荐给温靖侯府,继而要了温靖侯的命,而今世这戴宏又一次与文山道人搅到了一处。
只有戴宏也在这个大案上一起栽了,她重生之后的清理新仇旧恨之路,才算彻底圆满了。
她便不禁转头沉声问庄岩道,那昭亲王等人既然已经下了大狱,不知皇帝想将戴宏如何处置呢。
“那戴宏既是守着西川,人也是他举荐到京城来的,他敢说他从不知晓文山道人的腌臜底细?”
“敬王是只担了失察之过不假,再说谁叫他是皇帝的儿子呢,皇帝若是不点头,谁也不是非得对他斩尽杀绝,可戴宏是不是也得担个罪责?”
那戴宏根本就是这桩大案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将人举荐到京城来,又叫文山道人借助他的举荐认识了敬王与昭亲王等人,这一切也便不会发生不是么!
虽说那文山道人到了皇帝身边的日子尚短,还尚未来得及给皇帝使出什么手段,皇帝的身体也便未曾受到一点伤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可这案子不止牵连了敬王,还牵连进了皇帝的兄长、昭亲王一家子,还有好几家宗室与先帝爷的四五家老外戚呢!
皇帝一向待这些宗室与老外戚不错,这些人却偏偏起了这样的心,如今案子发了,这不是将皇帝的脸面打得啪啪作响么!
庄岩顿时笑了:“我就知道宓妹妹肯定会问起戴宏,可谁叫他眼下还在西川,就是皇上立刻差人去捉拿他,一时半刻也押不回人来?”
因此上别看昭亲王众人全都下了大狱,一来是皇帝还未想好,这一次究竟是该将此案交给三法司,还是命锦衣卫与胡琪共同审案,二来也是因为戴宏尚未到案,此案也便还没开始正式审理。
“咱们总得容皇帝再想一日半日,究竟是脸面重要还是案子重要,再不然便是两样都重要,再指定哪个衙门去抓戴宏不是?”庄岩这般解释道。
捣毁大兴那处道观的本就是五城营不假,论说在案犯归案后,也不该再指定别的衙门来与胡琪抢功;可谁叫五城营只是负责京城治安,审不得大案要案呢?
韩宓的笑容这才缓缓爬上眉梢——她哪里是着知道急戴宏何时被押回京城来受审,只要这人有罪,今日与明日到京又有何区别。
她只是怕这人无形中又逃过这一大劫好么?
可如今听来皇帝这是早有计较,绝不会叫戴宏逃过这一次清算,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她就笑着抿了抿嘴儿,眼瞅着天色已晚,也不再多留庄岩,先是亲自将他送出韩家送到胡同口,又望着他上马离开,这才一路与坊内来往的邻居们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回了家。
……日子眨眼间便到了韩宓的小兄弟颖哥儿满月这一天,天色从一大早起便阴沉得紧,好似随时都可能落雪。
韩宓便一边支应着后宅待客事宜,一边差人多备了些油衣与木屐送去门房,以备万一雪下得大了,也好给客人来后使用。
谁知等青芽几人从外院回来后,便递给她一个非常精美的匣子连带一封信,说是平乐长公主府上差人送来的。
韩宓顿时有些惊讶,既惊讶于当初连颖哥儿洗三时、长公主都来了,今日为何却打算缺席,心头也不免长长松了口气。
要知道洗三那天就是因为长公主也来了,便很是令韩家手忙脚乱、连旁的客人们也都颇为拘束呢,就连韩云枫也是不得不差人包了李记酒楼,也好用来招待长公主这位贵宾。
那么今日若是没有长公主前来凑热闹,韩家的来客们也都可以轻松一番了不是?
只是别看韩宓想是这么想了,等她打开那封信看罢内容后,她也忍不住越发惊讶起来。
原来长公主不能亲自前来贺喜,竟是因为驸马苏寅生从昨日傍晚开始便不大好,今日随时都会咽气?
这、这又是怎么一个话儿说的?皇帝不是已将苏寅生的生杀大权彻底交给了平乐长公主,何时生死都由她么?
怎么苏毓如今还未出嫁,平乐长公主却突然又想立刻就要了苏寅生的命去?
好在韩宓也不是个死钻牛角尖儿的性子,既然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她也便不再多想,她就先将那封信一点点撕碎、再扔到炭盆里烧个一干二净,便抱着那个匣子去了正房。
等她娘打开匣子笑叹起长公主又送了这么厚重的礼物,她这才将长公主府上今日可能要出大事的话说了。
“随着礼物送来的信中说,苏驸马可能捱不过今日。”脸上也不禁又流露出了几分不解。
这时她便听得她娘一声轻笑:“长公主真是不愧出身皇家,不但颇为识时务,又分外坚决果敢。”
韩宓脸上的不解越发浓重起来,连忙拉住她娘的手叫她娘仔细给她说说:“我可是一直都没想明白长公主为何如此做呢。”
何氏便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笑问,宓姐儿既知道皇家宗室中先后出了这么些个事儿,为何还看不透长公主的用意。
“那文山道人与昭亲王一案审到现如今,可是至少牵连了七八家宗室,四五家外戚呢,若是苏驸马一直活着,皇帝怎么彻底法办这些人家儿?”
“长公主既是皇帝的亲妹妹,总得替兄长做个表率不是?难不成就叫这些宗室口口声称皇帝不公平,继而再叫全天下人嘲笑皇帝不公平?”
这就更别论那秦楚怀虽然终于认了罪,秦昭仪为了给她父亲好歹保下一条命,一直都不曾停止攀咬苏驸马,虽则早被软禁在重华宫,却没有一日不闹腾呢。
若是苏驸马这便没了命,秦昭仪也就死了心,也好还后宫一个清净。
韩宓这才恍然大悟之余,也不得不承认是她目光太窄了。
她一直都在想,若是苏驸马这便死了,苏毓便得守上三年父孝才能出嫁,却从未考虑过如果苏驸马不死,皇帝该如何吩咐三法司秉公执法,长公主一家又该如何在宗室立足。
也就是连何氏都将长公主不得不如此做的用意看得这般清楚,韩宓又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她当年竟然以为她娘是被丁香气死的,她还真是天真得可以。
她就越发将何氏的胳膊抱得紧了,头也忍不住靠在她娘肩上撒起了娇,心中亦是感叹道,有娘在身边可真好。
只要她还有娘在身边,耳边又时不常传来颖哥儿的响亮啼哭声,还有她祖母的唠叨声,这之后她哪里管得着三法司如何审案,刽子手如何杀人,这家前几日新添了丁,那家这几日新娶了媳妇,冬日落雪,春日刮风!
……却也正是不论是朝廷的大小动向,还是邻里亲朋的红白喜事,都不能阻止时光流淌,时间便悄悄来到了来年秋天,颖哥儿还不等满周岁,宋千红三日后便要出嫁了。
韩宓便在这一日清早来到温靖侯府,先去给袁氏请了安,便与她早就约好的庄媛、庄婷姐妹一起出了门,一路前往宋宅给宋千红添妆。
等三人进了宋千红的闺房,再瞧见临窗大炕上还放着一对尚未来得及收起的鸳鸯枕套,韩宓就忍不住感叹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仿佛我们昨日还都在汀兰馆里背手端坐听课,我还是同窗里头最矮的那一个呢,谁知道千红姐姐眨眼都要嫁人了。”
其实又哪里只是宋千红要嫁人?
宋千红的婚期过后不过五个月,庄媛也要嫁到镇北侯府段家去了,庄婷与何晟的婚期亦是定在来年八月底,昔日的汀兰馆早在几个月前便上了锁,不过十五天一打扫通风罢了……
好在韩宓当年也是嫁过人的,虽说那金家令她嫁得很是心不甘情不愿,那时的她便已明白了一个道理,嫁人也不过是又一段生活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她就连忙笑着安抚起被她那话引得有些伤感的姐妹几个,直道哪怕大家都嫁人了又如何。
“千红姐姐三日后便是我们的岱大嫂子了,将来婷姐姐也是我二表嫂,大家不但没分开,反而更亲密了呢。”
庄媛的伤感顿时变成满脸恨恨的:“你也知道你们更亲密了,可是我呢?镇北侯府和你们仨人儿可没亲戚!”
庄婷本来还因为韩宓那声“二表嫂”便有些脸红,如今闻言登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大姐姐这是将自己给忘了?”
“难不成等你嫁去了镇北侯府,我和宓姐儿便不能再叫你姐姐,千红也不能叫你媛妹妹,而是一起改口叫你段家大嫂子?”
163.礼数
众人顿时被庄婷这两句话逗得一起喷笑出声,宋千红更是立刻改了口,连喊了庄媛三声段大嫂子,仿佛庄媛若不赶紧答应,便要一直这么喊下去。
姐妹几个也便都在这样的笑闹之中忘掉了汀兰馆已散的伤感――左右等大家都嫁了人,将来也还是要频频走动的,温先生和高姑姑也不曾离开温靖侯府,她们若是想念先生了,随时都可以前去探望。
这就更别论温先生虽是早就打定了终身不嫁的主意,却从来不曾这般引导她们;女孩儿们又怎会不知道,嫁人并不是坎坷之路的开始,全看她们将来如何经营。
宋千红也便在众人笑够了之后,就亲自沏了茶来,好叫姐妹几个坐下好好说一会儿私房话。
也就在盏茶过后,已经嫁到宋家的赵明美也来了――说起来她与宋家老三还是今年春三月成的婚,眼下已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因此上哪怕她一早儿就听说庄媛等人来了,又很是急切的想来聚一聚,她婆婆又怎会任凭她还像过去那样毛里毛糙的?
宋太太便亲自瞧着她用了早膳,又喊婆子们抬了软轿来,这才将她送到了宋千红的小院门前。
眼瞧着当初的赵明美如今已是变成了一个幸福满脸的小妇人,坐下后又颇为体贴的掏出帕子给宋千红擦了擦手,好将小姑子手背上那一点茶渍擦干净,韩宓便忍不住垂头抿嘴儿笑了。
说起来那宋老三与宋太太母子还真是赵明美的克星呢!这不是才刚成婚五个月,便已将这么一个刁蛮大小姐调.教得连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只是韩宓也明白,这也未见得都是宋太太娘儿几个的功劳。
若不是去年年底文山道人案发,肃宁伯因此蹲了三个月的大狱,出狱后连爵位都没了,赵明美又怎会如此无忧无虑,踏踏实实做起了宋家三奶奶?
要是肃宁伯一点事儿都没出过,他如今还是赵家那个糊涂的当家人,还指不定要给赵明美添多少麻烦呢!
哪儿像现在的赵家,不管家里家外全由赵明美的娘亲与长兄说了算数,这一家子也便前所未有的清净消停?
想当初要不是瞧在赵明美的亲娘与亲大哥份儿上,单只看赵明美她爹惹出来的那些祸,宋太太哪管宋老三早与赵明美订了亲,当时便悔婚也是应该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又哪里还有将婚期提前、也免得万一肃宁伯被定了罪,说不准将赵明美也牵连了,尽早用嫁人将赵明美从那赵家择出来这一手儿。
韩宓也便越发感慨,既是赵明美再不会如前世一样遁入空门,宋老三也不会再背着黑锅上法场,着实叫她更加体会了重活一回的好处,她也不能将这一世辜负了。
她便在感慨过后附和起了赵明美的话儿,连声笑道:“既然宋三嫂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媛姐姐怎么讨好小姑子,媛姐姐便该好好听着呀,怎么却笑话宋三嫂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明姐儿了?”
原来就在她走神的工夫,赵明美便问起了庄媛,既是段思羽与苏鹏程的婚事还要等三年后才办,媛姐儿可打算好了如何与段思羽相处这三年。
段思羽到底和她们都做过几年同窗,谁不知道那丫头性子古怪?
因此上也不怪赵明美替庄媛担了忧,生怕等庄媛嫁到段家去,还指不定与段思羽生出什么闲气来。
韩宓倒是早知道段思羽已被平乐长公主言传身教得变了个人儿,更是清楚早在长公主府上摆宴设计孙大太太那天,她就将段思羽的那个表姐害了一道,叫那人再也当不成庄媛夫君的妾室。
可三年的时间到底不短,姑嫂间磕磕碰碰的总是免不了,韩宓又怎会阻拦赵明美以过来人的身份说教?
她就插科打诨的玩笑起来,口口声声叫起了宋三嫂,害得大家伙儿顿时又笑起来,也与她一样改了称呼,不再明姐儿明姐儿的叫个不停。
庄媛亦是笑得不行,直道是我错了还不成么:“都怪宋三嫂嫁了人后还往我们小姑娘堆儿里凑,竟叫我将这儿又当成汀兰馆了。”
只是庄媛既然这般半玩笑着道了歉,便是她也明白,赵明美那几句话本就是十成十的好意,谁叫她那位准小姑子矫情得很,就连她的准婆母也得让着这小姑子三分。
她就轻声叫大伙儿放心:“思姐儿或许是跟长公主府上订了亲的缘故,如今人也变了。”
再说长公主府上自打去年腊月没了驸马,长公主便一直以孀妇自居,不但闭门谢客,等闲也不再出来走动,一应事来事往全都靠苏鹏程支应门户呢。
段思羽那脾气再古怪,也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不拆未来婆家与未来夫君的台不是?
若是这丫头未出嫁前只管在段家后宅惹是生非,连自己的亲嫂子都相处不好,三年后的婚期她也未见得等得来!
更何况她都要做段思羽的嫂子了,她还能不让着这个小姑子些?
镇北侯府可不是温靖侯府,她嫁过去可是要做宗妇主母,而不是去做大小姐的,小姑子只要不骑在她脖颈子上拉屎撒尿,她就权当哄孩子不成?
众人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谁叫大伙儿都知道长公主虽是早已闭门谢客,却依旧耳清目明得很。
若是这样的准婆婆还能被段思羽糊弄过去,任凭这丫头在娘家待嫁几年各种作威作福,也妄称了皇家人。
这就更别论那苏鹏程虽是身体不大好,为人却最为疏朗淡泊,段思羽既是爱慕他爱慕得不行,又怎会不为他改掉一身臭毛病。
一众人也便全都放了心,之后便山南地北的闲聊了大半个上午,笑语妍妍的气氛实在是美好不过。
这般等得韩宓一路含笑离开宋宅回到自家,却见得她祖母竟然也在她娘房里,她便不由得一愣,连脸上的笑容也凝在了脸上。
她祖母不是被太子妃的娘家邀请去做客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原来就在今年四月底,太子与太子妃的长子诞生了,前些天刚在宫里摆过了百岁儿宴席,只可惜像韩老太太这样没有诰命身份的,便不在宫中邀请之列。
太子妃的娘家高尚书府上便在隔了几日后、打了个赏桂花的名号,将这些未被宫中邀请的太太夫人们请去了高家做客,说起来也是个极会做人的人家儿。
韩宓自然便以为高家既然这么做了,今日这宴席便该挺盛大,午宴过后也很是该摆个戏台,请女客们一同热闹热闹。
而她却是在宋家用罢午膳便回来的,论说她祖母便不该比她到家还早;眼下老太太却已到了家,这是谁又给老太太气受了,这才令她祖母早早告了辞回来?
说起来老太太既是已在京城大儿子家住了一年有余,平日里受到的邀请倒也不少。
只是一来当初何氏还未生产,处处离不开照顾,后来颖哥儿出生了,老太太又舍不得离开孙儿半日;更别论老太太也有些怯场,便更加不愿意往这等场合走动。
老太太便做主将多半邀请都推掉了,唯有走动得极好的几家才会前往赴会,譬如温靖侯府上,再譬如何家。
饶是如此,或许就因为老太太的做派太过与众不同,席间也没少被些面和心不合的太太夫人们挤兑,这也便怪不得韩宓立刻这么想了,当时就以为她祖母又被人欺负了去。
她便慌忙走上前去,拉着她祖母的手仔细打量起来,从头看到脚,却是一点也不曾从她祖母脸上看出一点不开心的神色。
这时她便听得她娘笑起来,直道宓姐儿可别想歪了:“……你祖母是回来的早些,可你就不想想,谁敢在礼部尚书大人府上的宴席上欺负人?”
那高家是太子妃的娘家不假,可高家首先还是礼部尚书大人府上,最讲究的便是一个“礼数”二字,能得了这样人家邀请的女眷,又有哪个是上不得台面的刁钻妇人?
“是那高宝珠的二嫂子有了身孕,在宴席上突然晕倒了,你祖母也知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这才与其他女客们一起提前告辞回来了。”
韩宓这才笑着松了口气――她就说么,在她祖母前去赴宴前,她已将祖母托付给了李逢春的夫人,那位李夫人又是个极其圆滑懂事的,怎会叫她祖母被人欺负了去。
却也正是她提起了李逢春的夫人,她娘便给她递来一份请柬,说是李夫人委托她祖母带回来的。
“李大人不是上个月高升进了通政使司么?李夫人便打算小规模摆个家宴庆祝庆祝,你替娘和你祖母前往吧。”
说起来李逢春这次高升的确与那举报秦楚怀、苏驸马有关,只是并未如当初承诺一样、叫李大人如愿进入六部,韩宓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见李夫人了。
怎知李夫人却是个想得开的,外加上通政使司可掌握着四方章奏,对奏本有封进、参驳大权,机密朝事随时都可面圣入奏,这比六部差么?
这就更别论这还赖于何凤亭拱手送上的功劳,令李逢春也可以在外人面前挺直了腰杆儿升这个官,而不是单凭着大树好乘凉,这李家可不是便待韩家越发亲热起来。
韩宓便将那请柬接过来笑着应了,这才换了衣服洗了手,将弟弟颖哥儿抱起来好一顿稀罕,直到将他哄睡了方才罢休。
164.本色
虽是如此,这之后韩宓还是彻底长了记性,等闲人家的邀请都不许她祖母去,她可舍不得叫她祖母被外人儿奚落欺负。
想当年若不是老太太在金家一住三年,隔三差五便不忘开导她劝解她,她可能还不等长进,也坐不上那金家大当家的位子,就先将自己抑郁死了。
日子便在这样的走动应酬中,又缓缓过去了两个月,再有几天便是颖哥儿的周岁了,这一天她才从外祖母家归来、回到自家后宅,便突然觉得气氛与往日不同,来来往往的仆妇们脸上都挂着笑,连走路都显得轻盈了。
也不待她喊住一个仆妇、再亲自问问清楚,也好知道自家究竟出了什么喜事,后面就传来芸姑姑的笑语声,显然芸姑姑也是才从前院回来的。
“大姑娘可回来了。”芸姑姑亦是满脸挂笑的走上前来,伸手就递给韩宓几张纸:“我正犹豫着该将苗刚拿来的这东西送到哪儿去,如今正好先由大姑娘参详参详。”
韩宓接过那纸来略略一翻,便瞧见那上面写的全是几处宅子状况,譬如位于哪个坊哪个胡同,前后拢共几进院几间房,主家又打算要多少银子。
她便微带惊讶的抬起头:“这是老爷还是太太吩咐的?咱们家这是要换宅子?”
芸姑姑仿佛这才想起自家大姑娘一早便去何府了,分明还不知道自家都发生了何事,她便慌忙笑道,恭喜大姑娘贺喜大姑娘:“咱们太太又有身孕了呢!”
老爷也便在得知这个好消息后,立刻匆匆赶回了家,不但越发殷勤的嘘寒问暖起来,还当即就给苗刚下了令,叫苗刚出去打听打听,这周围可有更大一点的院子打算售出。
“老爷自打回来便一直在正房亲自服侍太太呢,我拿着这个都不敢往里送,生怕打扰了老爷太太去,可不是一高兴便忘了大姑娘还不知道这个喜讯?”
芸姑姑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忍不住露出了扬眉吐气的笑容。
想当初不就是因为太太夭折了一个哥儿,膝下一直没个男丁,老爷便生了旁的心思,不但收用了丁香,又逼着太太不得不用私房银子给他买回两个丫头来?
如今可好了,颖哥儿眼下才刚要满周岁,太太便又怀上了,老爷也因此变了个人儿似的,不仅给太太鞍前马后当起了贴身小厮,还不惜打算花些血本再换处大宅子,也免得家里人口多了住不开,这岂不是叫人高兴得很!
韩宓却是闻言便苦笑起来――敢情她娘这么快又有了身孕?
虽说这也是她父母的感情越来越好了,不但容不得她一个做女儿的说出半点不是来,乍一看她还很该为此高兴;可是、可是她娘都三十一了,三年抱俩真对身体无碍么?
只是韩宓也明白,太过频繁有孕生子是伤身不假,孩子来了却选择不要不但更伤身,那也是一条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她如今才不过十三岁,离着嫁人至少还有两年,她又不用再去汀兰馆上学了,这两年里她有的是时间看护她娘,她有什么可愁的?
再说多少人家的兄弟姐妹间相差也不过两岁,三年抱俩的例子多了去了,有人比她娘的年纪还大上几岁,个顶个儿还不都是好好儿的,她干吗这么悲观呢?
她脸上的苦笑也便迅速被那开心的笑容掩饰了下去,招呼芸姑姑不妨与她一同去正房:“换宅子可是大事,我哪里参详得了,还是请老爷太太一起做主吧。”
想当初那若芷虽被发卖了去,若蘅还在西小院住着,那丫头虽然是个暴躁脾气,平日里却当真从不行差池错,竟叫人连个也将她发卖的理由都找不出。
眼下颖哥儿还小呢,远远不到分院子住出来的时候,也不用非得将若蘅卖了腾地方。
可是一旦韩宓她娘这一胎也出生了,韩家这三进小院的确越发显得局促,也怪不得韩云枫才一得到喜讯,便打算换个大宅子了。
这就更别论韩宓的祖母一直都随着颖哥儿住在正院厢房里,虽说这也是老太太疼孙子,便舍不得与他分开半步,处处都要亲自与乳母等人一起照料,可日子久了这又算怎么回事?
总不能韩宓一个姑娘家住着东小院儿,若蘅一个通房丫头也占着一个独院儿,却叫老太太常年在正院里住厢房吧?
谁知却也不等韩宓带着芸姑姑和青芽等人迈出步子,众人便都瞧见西小院那边飞奔出了一人,也不等看清这人究竟是谁,她就飞快的跑到韩宓面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求大姑娘开恩,将奴婢送到不论哪处庄子上配人吧。”原来这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若蘅。
韩宓顿时高挑起眉梢――她正发愁她娘那厢又怀了身孕,她却没有将若蘅发卖的理由呢,谁叫她父亲虽然改好了,这若蘅到底是他收用过的。
只要将这人还留在韩家,哪怕这丫头从不生事,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何氏岂不是想起这丫头便会心中不得劲儿?
可这世上也没有做女儿的发卖父亲通房的道理不是?
就算这若蘅还算个聪明人,如今得到了何氏又身怀有孕的消息,便情知继续留下也讨不到任何好,这才求着被放出去,哪里轮得到韩宓说了算?
她便沉声招呼若蘅快起来:“你若真是个聪明人,便不该用这事儿为难我,大不了待会儿我替你给老爷传个话儿,该如何待你也得由老爷决断。”
她知道若蘅早就清楚,这个后宅她当家,这才横冲直撞来求她;因此上虽说这丫头此举有些莽撞,她也不会埋怨什么。
再说这丫头竟然如此识时务,这不是拱手送给她的贴心礼物?
只是她也不忘悄声问了问若蘅,你果然心甘情愿去庄子上配人么:“你爹娘老子可还在,他们早些年可给你定过人家儿?”
大户人家将通房丫头放出去配人的先例不是没有,可这样的丫头既然被老爷或是少爷收用过,哪怕嫁到庄子上嫁个庄稼汉,若是对方老实厚道还就罢了,否则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韩宓自然便得替这聪明丫头想一想,万一这丫头早年也有个心上人、或是青梅竹马的表兄表弟什么的,总比拉出去配个粗汉强得多。
若蘅闻言便是一惊,随后便吓得慌忙摇头,直将头摇成一个拨浪鼓:“大姑娘也知道奴婢曾是犯官家奴,若不是太太将奴婢买了来,奴婢还不知会沦落何方呢。”
“奴婢早就没了爹娘老子,能去庄子上配人已是奴婢最好的归宿了。”
“那你就起来回去等消息吧,若是老爷也觉得这样好,自会差人先去替你选好了人家儿。”韩宓笑着扔下这句话,便转头往正院去了。
这之后她是如何恭喜她父母的暂且不提,等到黄昏用罢了晚膳,她这才得空悄悄来到她父亲的书房,进屋便将那若蘅自请求去的话儿讲了。
“这事儿本就该交给父亲处置,宓姐儿也不该置喙。”
“只是父亲若真打算放她去庄子上配人,还请父亲先差人打听打听,她究竟是不是个孤女,当年也是独自一人在那犯官家里当差的。”
话说韩云枫自打这两年经历了这么多大事,已是越发历练得像个人精儿了。
单说那李逢春李知府拿了他与大舅兄何凤亭拱手送上的功劳,随后不久便升了官,那顺天府知府的位子也空缺出来,若是由韩云枫这个同知递补,全然没什么说不通,任何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韩云枫却偏偏早就主动与何凤亭、何乐亭商量了,说是他才不想当这个知府呢,不如请吏部调人来。
“去年春季考核时,我便已是连升了三级,如今才刚一年多过去又升知府,先不说文阁老那边难办不难办,也是给咱们自家找麻烦。”
再说知府可是府衙里的头把手,若是他当了知府后,便再没人挡在他前头;这顺天府又是京城,上头婆婆多,等闲是非多,他才不愿意当这出头鸟呢!
再换句话说呢,他也不是不想升官,只是这也得论何时升,做的又是什么官儿。
若是叫他选,与其叫他做什么顺天府知府,还不如去六部哪个衙门当个数不上号的官儿,万事都不用他拿大主意操碎心。
何凤亭兄弟俩当时就乐了,只因两人也没想到他们这个妹夫想得如此通透,处处都透露出了一种圆滑世故不说,还替韩家与何家想得如此周到。
众人也便将那顺天府的知府位子抛开了不再惦记,心头亦对韩云枫有了更新认识。
那么就是这样一个崭新的韩云枫,他又怎会听不出自家女儿的用意?
宓姐儿这分明是怕若蘅就像又一个丁香,万一若蘅爹娘老子还在,早年间也像丁香的爹娘一样给她定过口头亲事,哪怕将人放出去配人,将来也难免给自家惹来麻烦事。
谁叫若蘅并不是自家的家生子奴才呢?她原来的主家可是犯官……
韩云枫便笑着点头说他知道了:“本来你娘的身孕便不适合大张旗鼓搬家,颖哥儿也还小。”
“若是将若蘅的过去查清楚了,再将她放出去配了人,那西小院收拾收拾给你祖母住,我暂时也不用叫苗刚着急找新宅子了。”
韩宓亦是点头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再说我还会在家住几年?我的东小院将来也能给弟弟住呢。”
“因此上要是叫我说呢,父亲还不如先留着买新宅子的银子做点别的,譬如多买几家铺子,也好给颖哥儿他们早早置办些产业。”
“等再过上几年,颖哥儿他们也大了,家里怎么安置都太嫌逼仄,铺子上新赚来的银子也足够再买处大宅子了。”
不但一副当着她父亲面前也不羞于提起她快嫁人的模样儿,当年金家大当家那精于算计的本色也显露无疑。
165.乐了
韩云枫顿时就笑了,直道哪怕他一直都不愿承认,原来他的宓姐儿真是长大了,不但长大了,还一日更比一日精明。(.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那我这便吩咐苗刚,先叫他停下找宅子的事儿,改为去寻两个好铺子,再瞧瞧哪个庄子上合适安置若蘅这个人。”
“只是我也忘了问你,你去年秋天叫岩哥儿替你买下的那块地,不是打算建仓房的么,怎么我前两个月还听说……那地里还种着庄稼?”
言之意下便是与其叫他用那打算置办新宅子的银子买铺子,还不如将这笔银子贴补给女儿建仓房去,也省得女儿手头儿缺银子却不说话,这才一直叫那块地几近闲了去,种一年庄稼赚来的银子还不够打发长工。
他当然知道,这丫头买下这块地便是将来做私房的,她也便不好意思开口跟父母要,谁叫这事儿看起来仿若是要跟颖哥儿抢家业。
可他也不觉得贴补给女儿些便是剜了他的心头肉,更不会以为这就是抢了颖哥儿什么啊;他这个做父亲的再不开口,岂不成了不配为人父母?
韩宓却是闻言就笑了,连道都怪她没跟父亲深聊过:“您可听说朝廷打算开海禁?”
她便将她叫那块地又种了一年庄稼的缘故讲了,说是既然她要为开海禁才建这仓房,也好在通州码头上占得先机,总不能在开海的事儿还未定准时、便大动土木。
“那仓房若是盖起来后闲置太久,梁柱容易遭虫蛀不说,空房太多可容易生事。”
仓房可不是一间半间等闲民房,十数间屋子哪是一两个人里看顾得来的,难不成为了这么些空仓房,便得请上十来个护院日夜巡逻?
可这空房搁在那里万一一眨眼照看不到,便叫它成为什么坏人的窝点儿了,譬如三五个小贼时不常便摸进去分个赃,或是强盗们藏在里头商量个打家劫舍的,岂不是白白给自家找麻烦?
她父亲是顺天府同知不假,可这也容易灯下黑不是?
若是有那聪明的小贼,情知藏在韩家的仓房里更不会被谁捉了去,将来事败又该叫韩家如何自处呢?
因此上哪怕就叫那块地常年种着庄稼,韩宓也不会冒这个风险,白白盖起库房空放着惹是生非,更不想叫那开海禁的话儿从她这儿打了头儿传出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就更别论她早就对建造仓房的银子来路有了数儿,哪里就用得着她跟父母张口呢。
谁知这时她就听得她父亲咦了一声:“你今儿白天既然去了你外祖母那儿,就没听你二舅母提过海禁真是要解了,或许不出明年二月便会正式颁布?”
原来韩宓二舅母管氏的娘家三哥便在两浙市舶司当差,前几日差人回来送冬节节礼,便特地给家中送回了这么一个消息,因此上韩云枫也就是不知韩宓的仓房竟是为开海准备的,否则他早就跟她讲了。
韩宓顿时乐了――她当初之所以说是朝廷可能要开海禁,便是二舅舅那时不但在泉州做知府,二舅舅的三舅兄也是两浙市舶司的副提举,否则她也没那么容易说服庄岩替她买下那块地,更不可能拉着宋太太和庄二夫人入伙。
敢情如今还真与当年一样,这海禁的确是快开了?
那她也得抓紧时间将她那个计划实施下去,也好尽早将银子搂到手,等到开春便得大动土木!
韩云枫却是被女儿之前那些替自家着想、这才没早早盖起仓房的理由感动得不行,等他说罢海禁确实要开了,便起身去书架上取下一个小匣子,打开来拿出两张银票递给韩宓。
“父母为快要出嫁的女儿多多准备些陪嫁产业不也是应该的?”
“我和你娘午后商量着换宅子时,便先准备了六千两银子,你先拿着这两千两给仓房备料,若是不够再说话。”
别看韩云枫这话是这么说了,他心头也是清楚得很,自家可不止有宓姐儿一个女儿,他还有颖哥儿,何氏肚子里如今又怀上一个,哪怕他再恨不得多给女儿贴补些,也只能如此了。
韩宓却是终归是没想到,她父亲竟然能将准备买宅子的银子给了她,还一给就是两千两。
虽说这宅子暂时不用买了,两千两也可以盘个小铺子生银子呢,给了她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本儿了。
而她当年出嫁时,他可不是这样儿的,甚至连她娘的陪嫁产业都打算不给她一分一毫,还是她两个舅母亲自来送她出嫁,这才逼得他不得不拿出两个庄子给她。
她便一边暗笑“有的人还真是欠调.教”,一边又将那银票推还给她父亲,口中亦是笑道,她可不要这银子。
“难不成我方才游说父亲暂时别换宅子了,其实图的却是将这银子拿过来自己使?”
“我当然知道父亲不会这么想,可父亲还记不记得天津卫那个金家?”
暂且不论这金家前世对得住她与否,只说那金朝德去年可是与那苏樱沆瀣一气,派了个长庆来京城意图毁她名声呢。
虽说庄岩当时便将人交给平乐长公主处置去了,她韩宓也装作可以既往不咎,可她不追究不等于她好欺负!
“那金家既是背着长公主与苏驸马蝇营狗苟,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背主的,长公主如今早就不待见他们家了,我此时不出这口气还待何时?”韩宓笑道。
“父亲真不必为我拿什么本钱造仓房操心,这笔银子我找金家出。”
韩云枫自是知晓那金家去年对他女儿做过什么,当时若不是庄岩早就派出两个暗卫一直护着宓姐儿,说不定早被那金家得逞了去。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没想到,他女儿竟然想叫金家因此付出代价,虽说这代价不过是叫金家出点银子当教训了。
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这、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韩云枫便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开导起韩宓来,教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说了,岩哥儿早将人交给长公主处置去了,这一年多来长公主也没叫金家好过了去,更是叫他们家险些丢了皇商这个肥差。”
再说长公主虽然惩治了金家,那金家无论如何也还是长公主的“家奴”,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他可不是就得适时教导女儿,叫她务必不要小小年纪便学得如此戾气,也省得树敌太多、叫她今后应接不暇。
其实韩宓若不是早知道她父亲的性子,知道他当年虽然在女色上毛病大得很,在其他的为人处世上却远远不是心狠手辣那种坏人,她早就容不下他了。
她就笑着点头道,父亲的教导我知道了:“我也只是叫金家心甘情愿掏些银子、权当来给我赔礼,金家任何一个人的狗命我都不稀得要呢,我又哪里肯得罪长公主。”
韩云枫只得无可奈何道,既是宓姐儿知晓如何掌握深浅,若是有难处尽管对他讲。
“论说当初金家想要欺负你,我这个做父亲的便不能善罢罢休,莫说他们是长公主的家奴,就是皇上的家奴也得要个说法儿。”
可是谁叫那金朝德勾结的是孙氏的女儿,这两人还是未婚夫妻?他若再出面穷追猛打,岂不是又叫人想起他曾与孙氏……
他韩云枫既是在孙氏身上有短处,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和血吞,他总不能叫那孙氏的女儿满大街哭喊他的丑事儿去,再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回头经营好的名声,毁了这个家!
再说那金朝德打得可不是别的主意,而是派了个小厮来日日跟踪宓姐儿;若他非得追着金家给个说法儿,岂不是反害了自己女儿的闺誉了?
韩宓自也是知晓这个,而她本来也不打算亲自出面收拾金家,叫金家大张旗鼓的拿着银子给她赔不是,她就轻笑道,宓姐儿懂得父亲的意思。
“宓姐儿若是个不懂事的,虽说我鞭长莫及、奈何不得天津卫的金家,我当初也早就对那苏樱动手了,实则我还不是早就想到了,生怕打狗反被狗咬?”
“实则是我这一年来又抓到金家一些小把柄,父亲尽管放心,我到时自会连去年那档子事儿提都不提一个字,便叫金家乖乖捧着银子给我送来,还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呢。”
话说到这儿这才算叫韩云枫真正放了心,原来这丫头竟然并不是打算拿着去年那事儿说话,而是另有金家旁的把柄握在手里。
那么他也就不用担忧宓姐儿的闺誉又一次被人提起甚至抹黑,剩下的也就是她要人他出人,她要力他出力了。
他便并不曾将韩宓推回来的银票收起来,而是又重新递给她:“你娘午后本来就说,也该给你置办两个铺子了,你先拿着这银子,等铺子都选好了、还差多少我和你娘再给你添。”
论说这种给女儿置办陪嫁产业的事儿,便不该交给女孩儿家自己办,这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孩子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哪里就用得着这么亲力亲为了。
可谁叫他这女儿与旁人家的女孩儿不一样呢?若是他都将此事交给苗刚,万一苗刚选的并不合宓姐儿心意,又不如宓姐儿自己想得周到呢?
这孩子实在是太精明了,选铺子的事儿还是交给她自己去打理更好。
166.敲诈
韩宓既知道她父亲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银票收回去了,外加开海在即,她本就打算不但得在通州建个仓房,还要开一两个洋货铺子,守着仓房拿货总比旁人便宜,花样也足,她就索性将那银票收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父亲既是要叫苗刚出去寻铺子,不如也在通州码头附近寻吧?”
“开了海之后还指不定有多少洋货顺着运河运来京城呢,到时候只管将那租仓房的客商带来的玩意儿在铺子里摆一摆,零售赚不赚钱暂且不论,单给这些外地客商做个掮客,也足够赚了。”
她的意思便是别看她收了银票,若是她父亲也觉得这样的铺子能开,她便不打这个主意了,先将这个好机会让给家里也没什么。
她这话顿时又将韩云枫唬得一愣,显然是全没想到,自家明明是进士出身,何家也是多年的书香门第,三四代便出了五个进士十几个举人,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满肚子都是生意经的鬼丫头。
那些外地来的客商再精明,哪有韩家人脉广?
若是码头附近便立着个韩家的铺子,一边做着零售洋货的买卖,一边就摆着样品、给这些行商与本地商人牵线搭桥,岂不真是桩好生意?
那洋货再好,要么就是羊毛挂毯、锡器银器这些样子货,手工比用料还值钱,要么就是贵重香料宝石,就是勋贵之家除开娶妻嫁女,也没有成车买来当玩意儿的,还得靠着零售铺子缓缓售卖,这才是正道儿。
可若叫那些海商在各地开几个铺子、靠着天长日久零售赚点银子,哪里够塞牙缝,哪年哪月才能将出一趟海的本钱赚回来?
这般算下来哪怕那些洋货一时半刻卖不完,海商们还可以一边租了仓房存货,一边由着洋货铺子当掮客,或帮着他们零售,或是叫别的铺子成批买走。
若是铺子那里遇上大买卖,缺了货还可以自去仓房提货,却不用这些客商在京城留下太多人手看顾呢。
韩云枫难免笑叹这还真是个好生意,又笑问韩宓道,难不成你们汀兰馆过去几年还教你们生意经。
韩宓自是不能说,金家当年便是做这个生意的,她装了满肚子的经验也没什么稀奇,她就笑回道,温先生才不教这个呢:“倒是高姑姑替温靖侯夫人打理了多年绣庄,多少懂些。[.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父女俩也便将仓房和洋货铺子的事儿全都这么定了下来,自去叫苗刚差人寻铺子、外加打发人手给仓房备料不提。
等韩宓辞了她祖母与她父母回了东小院,她便连青芽绿萼都不用贴身服侍,自己在内室裁了纸研了墨,一口气写了足足五封信,只是这笔迹不但没用她写惯了那一种,她还特地用了左手。
她是早就知道金家在京城的掌事们都有什么短处,就连京城大掌事也有把柄在她手里,更别提金家派出来打理京城生意的,还有金朝德的庶兄金存德,这更是个中饱私囊从不餍足的。
可这敲诈勒索信也得分怎么写不是?
金家是没人认得她的笔迹,谁叫她今世并没跟金家搭上任何干系,论说哪怕字里行间透出女孩儿字体的秀丽,或是像她父亲曾说过的锋芒太过,她都不用害怕金家怀疑到她身上来。
可她特地用了左手写出信来就不同了,这样的字迹落在一般人眼里,当时便会起疑,猜测这写信之人定是他们自己人,要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用左手写出满篇蜘蛛爬。
那么只要金存德与大掌事等人收到这信,自然便会互相怀疑起来、甚至一起将目光投向金朝德不是么?
因此上韩宓拿着把柄敲诈银子还在其次,她还要给金家这群人里埋下猜忌,再叫这群人加紧窝里斗,最好都认为这些敲诈之信来自金朝德就更妙了。
当年的金朝德从不以为他欠韩宓什么,相反还总以为金家大当家的交椅已经给她坐了,这便是金家对她的高看与优待。
而他既然从不往韩宓房里去,明明是他心头顾忌庄岩,生怕庄岩牢记夺妻之恨,却一直美其名曰这是尊重:你既看见我就生厌,我可是个懂事的,我不去给你添堵还不成么。
那时的他就偏偏忘了,想当初要不是他来京城给苏老太爷祝寿,又听了孙氏母女的挑唆、叫韩宓吃了他的亏,韩宓怎会嫁给他?
韩宓可一直记着这个仇呢,只是杀夫这种事儿她做不出来,她便尽可量的将他当成败家子养着,直到养废了为止。
他也果然如她所愿,不但正经事一点儿都不会做了,每月的花销也要到韩宓跟前张手求,求来千八百两便恨不得给她跪下磕一个谢她,若是银子给得少了,又不惜自打嘴巴求她原谅、求她再多给些。
韩宓便觉得……那时的她也该知足了,要不她还能如何呢?真将他杀了就真能替她出上一口恶气么?
谁知这前世的仇她已经当做翻了篇儿,他去年竟又送上门来,还想将当年那个伎俩再给她来上一遍,只是这次连亲自出马都不屑了,竟派了长庆这个长随小厮来?!
那她若是再不还手,她也实在对不住他了!
韩宓便在写罢这几封信后一一封好了,第二日一早便悄悄叮嘱栓柱,务必不要按着信皮儿上的地址亲自去送信,最好花点儿赏钱在街上寻个小乞丐办这事儿。
她已经在信里给金存德等人规定了时间,约定好三天后便派人去取银票,若过了时间见不到银票,她保证叫这几人再也无法在京城替金家打理生意。
金家在京城里的生意可是个肥差,一个小小掌事一年下来都得赚个盆满钵满,买房子置地的,纳上三五个小妾的都是寻常事。
更别论金存德已经置办下了五家铺子当私产,大掌事更是在大兴娶了平妻安了个新家,她就不信他们舍得丢了这个差事,却舍不得拿出几千两银子来。
韩宓当然也不怕,那几人给她耍什么生意人的花招,譬如银票上做出记号来、叫她一旦差人去取现银便被票号扣住,甚至给她假银票糊弄她。
她信里可说了,只要这些人听话,她绝不会再拿着这些把柄第二次上门继续敲诈勒索!
反之若敢叫她不高兴了,天知道她会不会第二回第三回故技重施……直到叫他们丢了差事为止!
那几人心里既然有鬼,巴不得破财免灾呢不是?难道还有哪个敢于激怒她,再彻底丢了饭碗不成,当她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性子?
因此上韩宓早就万分笃定,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忍下这一遭,先将银子交出来再说。
至于等将来他们如何窝里反,如何怀疑这绊子是金朝德给他们使的,再反手回去抓那金朝德的把柄,她可管不着了。
几封信当日也便被栓柱找人各自送了出去,这几人甚至连一接到信便凑在一起商量对策也没敢,只因谁也不想叫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人知道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那金存德本就一直将大掌事等人当做他爹派来看着他的,他哪里敢叫大掌事听说他已经买了五个铺子了?
且不说父母在、不置私产,金家虽是商户,却更讲究这个规矩;单说他置办私产的银子究竟是哪里来的,他置了私产后,京城的账面上又少了多少收入?
这若是叫金家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当即就差人来京城查账,他拿什么添补这个大缺口!
不但如此,他还猜测定是大掌事私下打听到什么了,便隔着他给天津卫金家老宅送了信儿。
眼下他收到的这封信,不是他那半瘫的爹想要敲打他,这才假装要银子封口、实则却是叫他迅速收手,就是他那位嫡出的兄弟又缺银子花了。
好在金朝德那小子虽然败家,拿了他的短处也只知道敲诈他银子花用,到底没给他一状告到他爹或是族老跟前;否则他何止是收到这封信,他等来的一定是族中派出来的查账先生!
金存德也便当即就将那封信速速烧了,又照着信里要求的准备了三千两银票,张张都是干干净净崭崭新的,连一点褶皱都没有,更别说特地点上去什么记号。
三千两对他来说是不少,至少在京城三个月白干了;可只要这三千两能买对方一个封口,他将来还有的是机会再将银子赚回来不是?
金存德既是准备银票准备得这么麻利,打死都不会找任何人商议,大掌事等人也是一样。
连那金存德一直都以为大掌事是他爹派来看着他的,大掌事当然也会以为,老东家差了庶子金存德来京城坐镇,也是对他不放心。
只是大掌事和另外几个小掌事到底与金存德还有一点不一样,那便是金存德再如何不堪,他也是金家爷,是主子。
哪怕金存德丢了京城的差事,金家也会养着他、叫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而他们这些做管事的,一旦中饱私囊的把柄被主家抓了去,莫说会丢了差事,就连一家子的小命儿也未见得保得住。
这一天的金家掌事们便分外忙碌,手里有现银的慌忙拿去钱庄票号换银票,手里没现银的慌忙拿了地契或是古董字画去出卖,总之三天的时间一到,便得给那来信的主儿准备好足够银子封口。
韩宓也便在三天后那个规定的时辰一到,便已是顺利到手了足足八千两银票,算起来莫说是盖上十几间存货的库房,若是精打细算,还能剩下两三千两现银备着,再加上她父亲给她的两千两,足够她再盘一个大一些的铺子了。
167.论功
说起来自打汀兰馆闭馆后,庄岩深觉得再与宓妹妹见面实在不够方便了――她既然不用每日早出晚归来温靖侯府读书,两人顶多六七日见一回,便已是了不得了,这岂不是害他吗?
要知道她过去在汀兰馆上了几年学,他便几年间日日都能见到她呢,她就像他在饭桌上一直离不开的白米饭,哪怕下饭的菜肴全没他喜欢的,他也得吃上满满两碗饭,否则便会浑身没力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因此上哪怕他从今年夏初刚满十五岁,便进了中军都督府、当了个从七品的小都事,因有公差在身,人也越发忙碌了起来,他还是转动了心思、竟将阜财坊坊门口那家李记酒楼买了下来。
又因着李记原来的东家便做得一手极好的淮扬菜,庄岩也没叫他撤股走人,而是依然将人留下来当了个二东家,李记的招牌也不曾换了去,等闲人都不知道这家的大东家已经换成了他。
庄岩这才算有了更好的借口,每隔两日下衙后都要前去李记酒楼特地留给他的包厢吃个饭,韩宓也便可以趁机与他见上一面。
若两人的情份还像前世一样,哪怕韩宓后来再懊悔失去他,她也不会隔三差五冒着这样的风险来见他,再叫旁人挑出什么毛病来,那时的她还是更在乎规矩和老理儿。
可如今的她哪里还会在乎旁人怎么说?
如今的她和庄岩不止有两世的情份,她还和他一起历经了无数风雨呢,他是将她当做餐餐离不得的白米饭,她又何尝不是!
……这天近傍晚韩宓才刚将银票拿到手,也便想起今日正是庄岩该来李记用饭的日子了,她就交代芸姑姑替她告诉正院一声,她不在家用晚膳了。
等她缓缓出了坊门进了李记,上楼便瞧见庄岩已经到了,面前只摆着茶壶茶碗和两个冷荤,显然是要等她来了再上热菜。
她便坐下先喝了半盏茶,这才笑吟吟的掏出那一叠八千两银票递给他,叫他拿着这银子吩咐几个得用的人手,尽早招募些泥瓦匠人,便可以准备在通州那块地上营建仓房了。
“再有二十来日便是冬至,眼下若是动手早,地还刨得动。”
京城的天气一旦过了冬至,动土就难了,这也是她为何早知道她父亲愿意帮她,却也没对他开口的缘故――自家的能耐到底有限,想要短短时日内就招募够数的泥瓦匠,这根本不可能。(.)
倒是温靖侯府上的庄子多庄子大,如今又是农闲,很多庄户都有泥瓦匠的手艺,以便农闲时也能多赚一点,召集起来不费什么力。
其实她也未必非得赶这个时间,她完全可以等到来年二月真正开了海禁再动手,毕竟海商们的船队那时才能出海,第一批回来最快也得半年。
可到得二月时且不说要春播,人手便难找,只说海禁一开天下皆知,她就必须得赶在别人前头不是?
那么只要她的人在地里开工了,她就不信谁家还能将仓房建在她前头;将来那些海商听说她的仓房竟在今年年底就动了工,也得高看她一眼,首先考虑的存货之处便是她的仓房呢。
庄岩闻声便笑了。
他才不管宓妹妹为何要早早在那块地上动土,她肯定有她的道理,他只需照做就好。
过去近两年间,两人经历过多少比这大得多的事儿?就是那样的大事,她的决断都没出过一点毛病,何况是这便开始建仓房!
他就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将那银票接过来,只是这么一翻看间他就惊讶了:“宓妹妹怎么给我这么多?”
“不过是建二十来间仓房罢了,你先就给了苗刚两千两备料,这又是八千两,这是要扩大规模不成?”
“再说就算你想再多建几间仓房,也不用将银子这就全给了我啊。”
他以为她不过是叫他拿着这银子、给他派出去的管事们放工钱用呢,这工钱再加上人吃马喂也不过是七八百两就顶破天了,谁知却是这么多?
韩宓也笑起来:“这不是都进冬至月了,皇帝不是马上又要去汤山,京城的防卫也会严起来?”
而皇帝今年终于又点了温靖侯亲随,依然将太子留在京城监国呢,那么别看庄岩眼下只是个从七品的中军都督府都事,实则还不是既要照料温靖侯府,还要协助太子防卫京城?
因此上她也是以此劝他,叫他务必不要再往阜财坊跑得这么勤了,她这一次将银票都给了他,他再交给他指定的管事,银子全在他手里,花用起来也方便。
他倒是早就跟她问过与她父亲类似的话,问她之所以又叫那块地种了一年庄稼,是不是手头银子不凑手。
“虽说那是你准备的陪嫁产业,论说便不该用我一分银子,可我和宓妹妹还用得着分这个?”
好在韩宓当时也便跟他解释了,说是仓房空置太久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么现如今他眼见着宓妹妹竟给了他八千两银票,还是一样不用他替她出银子,不但如此,她还劝他接下来的两个月要多忙公事,他就忍不住苦笑起来。
亏他早两年前还以为,只要宓妹妹跟了他,他必然什么都替她打点得妥妥当当,如今再一瞧啊,这分明是掉了个儿了!
韩宓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岩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这两年分明只是个动嘴的,不论那孙家还是秦家的垮台全赖于你的策划与指挥,这若再不是你替我打点得妥妥当当,替我们韩家彻底绝了后患,什么才是?”
当初那孙连堂的腿儿可是他叫人弄断的,小算盘可是他派去孙家卧底的,那孙大太太身边的章妈妈也是他教给小算盘设计的,逼着长公主出面料理孙家亦是他的功劳呢,这里头哪有她的一点点主意?
就连敬王愿意出面替齐王收了孙家三姑娘,不也是他叫赵明美那两个庶出兄弟扇的阴风,说是拉拢了孙家便等于在礼王的母族秦家插了个钉子,敬王这才甘愿出这个头?
还有他先是暗中撺掇李逢春前去孙家,几句话就挑起了孙连堂的起复之心,随即就差人潜伏在小洞天,偷听到了孙连堂与秦楚怀的谈话,这才叫齐王得以顺利撬开于账房的嘴,又得以顺利查办户部亏空,这又哪里是她所能做得到的?
这就更别提她父亲将两封信的真相讲出来那个夜里,要不是庄岩及时往齐王府和长公主府送了信儿,又及时叫人盯紧了秦家,谁知道秦家会不会赶在他们这一方前头反咬一口,也便等不到李逢春将那两封信交给皇帝!
她就这样一点点掰着手指、软软的笑着数给庄岩听,一边数一边惊叹,口中连声低呼道,原来我的未婚夫君竟然如此能干,“看来我真得将岩哥哥看好了,万万不能叫别人抢了去。”
庄岩的苦笑便被她这样的轻笑软语渐渐染成了明朗笑容,又伸出手来一把捏住她的手指头:“宓妹妹可不许再这么说了,若是再说下去,明儿一早我便叫我母亲来你们家请期。”
韩宓当然知道他这是玩笑――以她的年纪来说,怎么算怎么都不到这就请期的时候儿,就是早早请了期,日子也肯定要定及笄后。
可是她的脸还是渐渐泛了红,若不是关山的声音适时在门外响起,问起是不是可以叫伙计走热菜了,她都不知道她会羞涩成什么模样儿。
这般直到两人对坐着用罢晚膳,她这才将那八千两银子的来路跟庄岩讲了。
“我知道岩哥哥刚才数那银票时,不止是惊讶我为何给了你这么多,还惊讶于我们家怎么会一下子给我备出这么多钱。”
她娘是出身何家不假,当初的嫁妆就比较丰厚,如果舍得卖上一两处庄子或是铺子,也未必凑不够八千两。
可庄岩既然不曾听说她娘卖产业,她父亲的官职又不是什么大肥差,这八千两的来路可不就会叫他有些奇怪?
韩宓也便从来没打算瞒着他,也省得他日日惦记着;这时便将这银子的来历给他讲了,好叫他知晓她父亲并不是又犯了什么错,譬如那又够叫人记上几笔黑账的错。
再说那金朝德与苏樱相勾结,要害的何止是她名声?
她的名声有染后,她便嫁不得庄岩了,她不杀这两人便已是给他们留了情面,眼下她不过是从金家敲诈出些银钱来,这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庄岩却是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这笔银子竟然是宓妹妹从金家几个掌事与金朝德的庶兄手里讹来的,同时还埋了线,叫人以为敲诈之人竟是金朝德。
听她讲罢这个经过,他顿时笑得不行,却也不忘问她,宓妹妹究竟是怎么抓住那些人这个把柄的。
她也从未托他差人替她查金家在京城的掌事啊?他派了护卫她的杜九等人也从未接过她这个差事啊?
韩宓难免啧啧了两声:“我也只是猜的呢,猜那金家人从上到下必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些掌事的,哪一个不是拿了主家添自家、从来不知收敛的,生怕今年不抓紧装满自己的腰包,明年就被旁人顶替了差事去。”
“谁知道这就被我猜了个正着,他们果然全是这种人,为了保住他们在京城这个肥差事,他们可不是就得速速拿出银子来给我当封口费?”
她是不打算瞒着他这银子的来历不假,可她也不能叫他知道她有个前世不是么?
庄岩却是听了她这个说法越发忍俊不住――宓妹妹这个猜想确实没错儿,若是按着这个路数看,不论哪家派在外头的掌事都会有这样的把柄。
可是即便这是谁都猜得到的,又有哪个像她这么胆大,写了信便送到人家面前直接讹诈去了!
168.客栈
好在庄岩既是笑成这样儿,便是他心里明白,他宓妹妹这一招儿再难挑出什么毛病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她又说了,这个招数她只打算用这一次,以后再不会去金家找补,这说起来已算是对金家手下留了情。
其实他当初之所以将那叫长庆的送到长公主面前去,请长公主惩治金家,又何止只是因为金家是长公主的家奴,打狗还得看主人?
那金家竟敢对他宓妹妹动了坏心,若是由他出手,这事儿哪里还瞒得住?
因此上他与韩云枫想的一模一样,那便是在这件事儿上他们只能忍,全为了保全宓妹妹的名声――只是想归这么想,他心头对金家还是分外不满,这不是长公主惩治了金家便能甘休的。
那么现如今眼见得宓妹妹竟是不动声色便敲诈了金家一笔银子,那被敲诈的众人还都因此怨恨上了金朝德,庄岩这口恶气也算是解开了。
这事儿便得由宓妹妹亲自动手才好呢!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庄岩也便笑着将那银票收起来,这才笑对韩宓道,我母亲早些天还问过通州那块地:“她既知道那是你留着做嫁妆的,她哪里好掺一手儿,你是不会以为我们家在你的嫁妆上还要分一杯羹,却架不住旁人嘴碎不是?”
“要不你当初拉着宋太太和我二婶娘入股时,她根本不需要你开口,也得加两股在里头呢。”
袁氏便只管悄悄塞给长子三千两银票,同时叮嘱他也不要跟韩宓讲:“到时候宓姐儿必然得叫你替她盯着工地,打理打理琐事,你拿着这银子也好时不常给她贴补一二。”
韩宓听了这话却是顿时红了眼圈儿――她既是两世为人,婆家惦记媳妇私产的事儿她可见多了。
可她这婆家不但不是这样儿人,还要悄悄给她私产里贴补银钱,她究竟是几时修来的这等福气?
就说韩家在山东那一族吧,她二叔二婶两口子不就死死盯着她娘那些私产不放,还妄图将颂哥儿塞到她娘膝下做嗣子?
这一招不成之后,族长和族老们又想给她父亲身边塞人,如此等那些通房小妾生下个一子半女的,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分这个房头的家财了?
再说袁氏这可是偷偷给她贴补银子呢,只要庄岩不跟她讲,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更别提因此便对未来婆婆又亲近几分,袁氏图的又是什么?
还不是她这婆婆真心盼着她好,她好了,温靖侯府就好,一家子就越发和美?
韩宓便将眼泪强忍了回去,连连笑道岩哥哥这样做可真好:“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儿,岩哥哥一定也别瞒着我,别忘了都讲给我听。(.无弹窗广告)”
如此也省得像有的人家儿那样,当儿子的不但不管在婆媳中间传好话儿,还只会闷头和稀泥,殊不知这稀泥越和越烂。
婆媳间的不合,也便因为这个做儿子、做丈夫的这般不懂事,越发难以调和了,看似是一家人,实则却做了一辈子的仇人。
……这之后位于通州的大仓房很快便开工动土了,虽说冬季里天气越来越冷,和好的沙土泥浆很快便会结冰,也便无法这就开始垒墙盖房,却不妨碍深挖地基不是?
这般等到地基都挖好了,木料石料也都备下了,日子也进了腊月,泥瓦匠们便拿着主家发下来的丰厚工钱准备回家过年了,待到过罢大年再入了春,再重新来到工地上再开工也不迟。
韩家大姑娘在通州码头附近盖了大仓房的消息便这样不胫而走,在腊月里借着南来北往、各自归家的游子将这消息传到了南边,令一众海商们心里都有了底儿,既知道朝廷开海在即,也知道这处仓房实在是可靠。
非但如此,这消息也一样传到了金家,令那金朝德险些吐血三升,只是哪怕他再如何愤怒至极,这也无法替他将那块早就看好的地拿回来,更无法叫金家在通州码头占上这个先。
他那庶兄金存德也在这时回了天津卫,准备在金家老宅过了大年再回京城去,见状顿时觉得分外解气。
他这嫡出的兄弟想来也就是这么大本事了!抢生意抢不过当官儿的人家,就只知道闷头生气!
金存德也便趁此机会给瘫在炕上的老太爷出起了主意,说是通州码头上的便宜肯定再也占不到了,还不如赶紧在直沽的海陆码头照方抓药,凭着金家在天津卫的地位,定比在通州下手容易得多。
金家是做了几十年的大皇商不假,可谁叫金朝德去年惹恼了长公主,险些便令自家丢了这皇商差事呢?
若是自家此时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多扩充些新生意,难不成就等着皇商差事真丢了,全族老小仰着脖子喝西北风?
可若是现在就在直沽的海陆码头上多多营建仓房,等朝廷真开了海禁再组个船队,将来哪怕不做皇商了,这也是一个赚钱的好行当不是?
金老太爷虽是人已经瘫了,眼见着再没两年好活,脑子却还是很清晰的,闻言便立时对金存德这个庶子高看了一眼,也便当即就将这个差事给了金存德。
此时的金朝德也便想都不曾想到,就是因为金存德这一招儿,竟是挤得他在老太爷面前连那仅余的三分立足之地都没了。
他又哪里知道,当年他不过是命儿好,也便骗得了韩宓嫁到金家替他当家、替他将风刀霜剑都挡了,眼下这辈子他却不但再没这个福气,将来的日子也越发不好过了……
到得这又一年的五月底,韩宓便满了十四岁,也就是她过罢生辰的八天后,通州的仓房也竣工了。
这时的韩宓早在两个月前便已得知,曾被她敲诈过的金存德从打过了年后,再也没回京城来,而是三月便从金家老太爷那厢得了新差事,负责起了金家在直沽海陆码头建造仓房、同时组建出海船队。
只是她既与庄岩发过誓,自己心里也真的打定主意再不与金家扯上什么干系,虽说她也有些遗憾,遗憾于她本就对天津卫熟得很,若是想在直沽分一杯羹走也容易得很,她也还是得了这个消息就放下了。
那么现如今通州码头的仓房已经建成,她父亲差人新置办的洋货铺子也已开张,暂时先售卖些西域陆路来的货物、也足以支应工钱还略有盈余,她突然便又想起了直沽这个地方。
她是不想再去金家嘴里夺食儿不假,也恨不得从此再也听不到金家一点点消息,可那直沽又不是金家的私人领地,她凭什么不去直沽赚银子?
等海商们的船队回来了,可不止有洋货顺着运河运到京城来,顺着海路一直将大船开到直沽的也少不了!
她便匆匆跑到正院进了屋,还不等站稳脚步便连声央求何氏,娘别再叫苗刚出去给我找合适的陪嫁铺子了:“我想派人去直沽的海陆码头附近开个客栈。”
何氏如今的身子已经又重起来,眼瞅着还有个把月便要分娩了,好在老太太和韩宓这大半年来照料得精心,韩云枫也从不惹她生闲气,她也便除了肚子大些不够方便,气色精神都好得很。
如今见得女儿小鸟儿一般撞进屋来,开口便道要去直沽开个客栈,何氏扑哧就笑了,连连点头道你父亲还真没说错:“你这满肚子的生意经到底是跟谁学的?”
原来别看何氏在经营夫妻感情上弱了些,却是最擅长理家中馈、庶务经营;而她娘家何家虽是书香门第,也从不以谈论“生意经”为耻。
那么她又怎会听不出,女儿这个主意实在妙得很。
天津卫直沽那个海陆码头,在朝廷禁海时是已荒废了多年不假,开海后却一定不比通州的水陆码头冷清,甚至还会更热闹三分。
毕竟海船的载货量可不是漕船能比的,海商们的船队若是径直由海路行驶到直沽,中间也省去了卸船换船的工夫,大宗货运就比走运河便宜得多不是?
这就更别论如今已是开了海,很多南方来的运粮船也可以顺着海路来北方了,这若是在直沽开上个大客栈,可不比京城里的铺子赚得多多了。
再说自家在通州也是一直开着客栈的,并不缺乏懂行的人手,何氏也便在夸赞了女儿的生意经后,立刻就拍了板。
“既是宓姐儿最近两三年已将栓柱当成心腹使唤了,我看这事儿便叫他出面替你总揽,也算叫他再历练历练吧。”
原来就在韩宓过罢十四岁的生日过后,袁氏虽未正式来请期,也是悄悄与何氏商量过了,想将两家小儿女成亲的时间就放在来年秋天,也就是宓姐儿及笄后三四个月。
何氏自是知道自家女儿与岩哥儿是怎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若是早点叫两个孩子成了亲,也着实省得心里平白担忧,譬如害怕两个孩子管不住爱慕之心,便如何如何了……
因此上她也是极其赞成叫两个孩子尽早成亲,当时便答应了袁氏的商量。
她眼下也便替女儿做了主,这就叫栓柱总揽直沽客栈打点一事,也是将栓柱指定给女儿做陪房管事了。
论起来栓柱的年纪是还不大,今年不过才满十七岁,说起来这便做起管事难以服众;可谁叫这小子这几年便跟着岩哥儿学了不少东西,小小人儿便一肚子鬼主意呢?
那就叫他去客栈之事上再立立威,将来再管起事来也容易。
169.全胜
就在栓柱领命带了几个帮手前往直沽后没多久,这一日他突然就给韩宓传回了一封信来;信中写的却不是直沽码头上出了什么难题,令他难以解决,而是与金家有关。
韩宓看罢那封信难免长出了一口气,眼角的笑意便在出了这口气后,将眉梢和面庞全都染上几分轻松。
要知道眼下已是她十四岁的七月了,算起来她回来也有两年半了。
就在这短短的两年半里,孙家已倒,秦家已倒,苏驸马苏寅生的坟头上也已长了半人高的蒿草了,连那戴家也在文山道人事发半年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却唯有苏樱……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也是她心头仅剩的唯一一根暗刺。
谁叫苏樱如今已经不是她异父异母的妹妹了,两人也便不在同一处后宅居住了?她再想彻底替庄岩将那前世的仇报了,却不知道如何伸手?
倒是现如今栓柱的来信,还真的叫她可以彻底将这一份仇恨放下了,这还真是大快人心呢!
原来栓柱信里写得清楚,就在半个月前,平乐长公主特地差人给金家去了信儿,叫金家尽早将迎娶苏樱一事筹备起来。
苏樱再不好,到底是长公主的女儿苏毓的亲堂妹;单冲这个,长公主也不好动她不是?
金家收到了消息也不含糊,如今已将迎娶的日子就定在今年腊月。
韩宓既是与苏樱做过几年姐妹的,她又如何不清楚,以眼下苏樱的年纪并不是正值出嫁的好年纪?
要知道苏樱比她还小些,眼下也不过才满十四岁罢了……更别论孙氏的三年孝期还远远未到时候,寻常人家哪有叫女儿带着母孝出嫁的道理。
那么韩宓当然也就明白过来,苏樱这个人在苏家老宅必是已经彻底成了苏老太爷、苏老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每每瞧见她都会忍不住想起孙氏孙玉容,再想起是孙玉容害死了他们的次子苏杭生,也便再也容不得苏樱留在家里。
只是苏家早年间便已送了一位姑奶奶进庵堂,孙氏亦是“前往庵堂的路上”横死的,再送苏樱去家庙定会对苏家名声越发伤害。
苏家这才听了长公主的话,选了早早送苏樱出门子,又叫金家即便迎娶,也不要大张旗鼓,只需要两辆平头马车将人拉到天津卫就算完事。[.超多好看小说]
至于等苏樱成了金家的媳妇,天津卫离着京城虽然不算远,只要苏家不欢迎苏樱回门省亲,这才是真的从此眼不见为净。
殊不知当年金家既然与苏家定了这门亲事,看的全是平乐长公主的情面,全盼着长公主将来对金家更多扶持不是?
否则依着苏樱父亲早死,唯一一个小兄弟尚且年幼,金家又何必要结这门亲?
这就更别论苏樱的生母后来又坏了名声,连带着金家在长公主面前也吃了瓜落,苏家如今又偏偏催促金家提前迎娶,连带着苏樱身上还带着孝都不顾了,金家又怎会不懂,苏樱已是在苏家彻底没了地位?
因此上韩宓也就明白得很,哪怕她再没法子整治苏樱替庄岩报仇,金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了,等苏樱双脚踏进了金家大门,无异于踏入人间地狱。
栓柱的信上可说的明明白白呢,金家在直沽海陆码头上的管事们这些天来已将苏樱笑话得不善了!这就更别提金家老宅里的主子们又是如何作想!
那她又何必再为苏樱的死活耿耿于怀?至此为止,她重活回来已是大获全胜!
韩宓便轻笑着放下那封信,信纸虽轻,却令她彻底如释重负。
等她再站起身来,便隔着内室的门帘往外招呼绿萼问道,青芽和芸姑姑可曾回来了:“栓柱还有信给他娘呢,若是芸姑姑回来了,你叫她来我这儿取。”
绿萼闻声便撩帘走了进来,笑道姑娘还真是个能掐会算的。
“芸姑姑和青芽姐姐刚盯着新来的乳母洗了澡,两人全都湿了鞋袜和裙子,眼下正在后头抱厦换衣裳呢。”
说起来如今既然已是七月中,韩宓的二弟颎哥儿也快满月了,只是也不知为何,这孩子几天前便拉起了肚子,只可惜前前后后请了四五个郎中来,也没瞧出这孩子拉肚子的缘由,着实将老太太与韩云枫夫妇都急得不善。
还是袁氏前天一早听说了这事儿,便特地为这个孩子请了个太医来,不单给颎哥儿摸了摸脉,将乳母的乳汁和饮食也都看了个详细,这才知道原来给他备下的乳母乳汁偏油。
韩宓当时便吩咐了小厨房,再给乳母加餐时,务必少准备那些油腻腻的鸡汤鱼汤炖肘子、炖猪蹄,算起来也是对了症。
谁知这么一来,那乳母却又不爱下奶了,昨儿一日便将颎哥儿饿得不善,连哭声都小了许多。
还是韩宓当机立断,今儿一早便又选了个新乳母来,又特地叫芸姑姑帮忙将人从头到尾看过,样样都不能马虎。
这般等得芸姑姑和青芽换完衣裳来到前头,韩宓便一边笑着将栓柱的来信递给芸姑姑,一边难免关心的问起了新来的这一位乳汁如何。
待听得说新来的乳母洗了澡便试着去喂了喂颎哥儿,颎哥儿也显得比以前更爱吃奶了,韩宓这才放下一半的心,却也不忘连声继续叮嘱,请芸姑姑待会儿可别忘了再去瞧瞧,若是那孩子再不拉肚子方才算好了。
“万一这一位也和前头那个乳母一样是个馋奶,岂不又得叫颎哥儿遭罪?本来我瞧着他才出生时比颖哥儿当初还胖些……”
谁知芸姑姑闻言便将看了一半的信放了下来,说是乳母那厢自有她帮忙盯着,再不成也还有老太太和太太拿主意呢,倒是大姑娘自己个儿……不如今后还是少替颖哥儿和颎哥儿操些心吧。
“大姑娘是没瞧见太太怎么心疼您呢,连声唠叨哪有没出阁的姐姐这般尽心尽力,连着乳母都要亲自去找、亲自过问饮食和乳汁的?”
这话说白了便是知情的知道韩宓懂事,不欲叫娘亲与祖母过多操劳,这才凡事亲力亲为,说起来也只有赞赏的份儿。
可若是换了那些嘴碎的心脏的,还不得说韩家终于有了两个儿子,便将大姑娘当成苦力使唤了,连大姑娘尚未出阁都不在意、连个乳母都要大姑娘操心了?
因此上芸姑姑也觉得太太说得极有道理,即便眼下这个后宅是大姑娘当家,事关两个哥儿的那些事,还是等闲别再叫大姑娘掺和为好——也免得这话传到外头去,好说不好听。
韩宓先是一愣,一时间还想摇头说,不过是出去找个乳母罢了,怎么就累到她了,还害得她娘一边坐着月子、一边心疼起她来。
再说颖哥儿和颎哥儿不是她亲弟弟么?她替两个弟弟操点心不是应当应分的?
不过她转头也便想起来,她方才提起新来的乳母乳汁如何时,自己也难免有些脸红,谁叫她前一世虽然活了三十几岁,却也是没生养过的,如今更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那她若是依然这般我行我素,落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成了异类?怪不得她娘急着借助芸姑姑的嘴这般提醒她了……
她就笑着点了点头,直道芸姑姑的话她记住了:“大不了今后再有需要我出面的,我全交代给姑姑替我去做。”
……韩家的日子便在这样的一件小事又一件小事中慢慢过着,与平常人家和和美美、平平淡淡的日子并无两样。
只是韩家后宅里又多了颎哥儿的儿啼,还有颖哥儿的咯咯笑声,那稚嫩的“姐姐”、“弟弟”、“爹娘、祖母”的呼唤声,倒比一般人家更热闹几分。
待到了这一年九月底,直沽海陆码头的大客栈也建成了,建成的当日便迎来了一队运粮船,入住了足足五十来个水手,又是怎么一个开门红了得。
韩宓便在接到栓柱的喜报后,笑着喊来了芸姑姑与青芽,又笑着将青芽往芸姑姑面前推了推。
而她落座的临窗大炕上,便摆着两匹火红的绸缎,还有一套十三件银鎏金头面,整整齐齐摆在敞开口的匣子里。
芸姑姑也便不需韩宓张口,就惊喜的捂住了嘴,良久后方才试探的问道,姑娘……“姑娘真的答应了,将青芽许给我们栓柱做媳妇?”
原来早在半年前,芸姑姑便悄悄跟韩宓请求过,说是想将青芽说给栓柱,还请大姑娘做主。
“这两个孩子为了给姑娘办事,从两年前便走动得越发频密了,难不成就因为青芽大我们栓柱两岁,我便黑不提白不提?这也不厚道啊?”
只是芸姑姑也清楚,她丈夫苗刚是韩家的大管家,若是栓柱娶了青芽,也便只能由她带着这两个孩子给大姑娘做陪房了,苗刚是万万走不得的。
因此上芸姑姑当时虽然开了口,也没分外指望韩宓能答应,毕竟自家大姑娘也早就说过,若是陪房的人手倒令一家子分开,还不如不。
韩宓这会儿便笑着给芸姑姑解释开来:“我当时是怕苗叔当了管家后,我又带不走你们一家子,难免令你们一家人一分两处,这才没当即就应下青芽与栓柱的婚事。
“可如今眼瞧着栓柱在打理产业上也长了能耐,我便想着不如再叫姑姑和青芽给他做个帮手,也不必在后宅陪我呢?”
如此一来这娘儿仨便全在外面替她打理铺子,傍晚也尽可以都回他们自家家里歇息去,哪里还用她担忧什么?
韩宓也就不等芸姑姑和青芽再说什么,便笑着摆了摆手道,她主意已定:“我知道姑姑和青芽是不放心我,怕我嫁到庄家去,若没有姑姑和青芽在身边服侍起居可不成。”
“可我不是还有绿萼和芳姑姑,还有我娘新从庄子上点来的几个小丫头么?”
她娘既将芳姑姑也给了她做陪房,还特地早早点了几个小丫头进来,叫芳姑姑提前教起来,等明年几个小丫头也得用了,她若再留着芸姑姑和青芽在后宅陪着她,外头的产业又该交给谁?
栓柱是挺能干不假,可不是独木难支么?
芸姑姑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也便笑着对韩宓表起了决心道,姑娘尽管放心。
原来芸姑姑这几日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消息,说是温靖侯府就要来正式请期了,若是此时便能将大姑娘的陪房一事定下来,太太与老太太也省心。
韩宓就笑着招呼青芽,还不快将我赏你的嫁妆收起来:“说起来我早就应过你,将来必叫你替我管着庄子,如今再瞧,我说话可算话?”
青芽脸儿红红的,更红的是眼圈儿,却也不忘连连点头道,大姑娘说话最是算话了:“……奴婢、奴婢一定与芸姑姑好好替大姑娘管事。”
这之后也不过是十月初,袁氏果然正式带人来韩家请了期,将韩宓与庄岩的婚期就定在第二年的九月初六,算起来韩宓留在娘家的日子满打满算也没有一年了。
也就是从这一日起,韩宓手上的针黹便越发忙碌起来,只因她上辈子便没穿上过自己亲手绣的嫁衣,而这一世……她务必要亲手为自己绣出满身繁花似锦。
170.猫儿(大结局)
韩宓既是前世便靠着针线打发了无数日子,女红针黹上极是过硬,哪怕嫁衣再如何繁琐,等到第二年五月时,还不待她埋怨一声天气逐渐热起来,连带着绣针都粘手,绣线也容易被汗渍染坏颜色,一切也就做得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她便一边招呼丫头们将那些衣裳逐一挂了起来,又叮嘱绿萼万万别忘了每隔三五日便熏上一回香,一边忍不住感慨道,这足足大半年的针黹真是将人累坏了,而今她终于可以好好歇歇眼睛了。
却也不等韩宓再将时时放在眼前的针线笸箩挪得远远的,最好三两年内再不碰它才好,今春已是嫁了栓柱的青芽便从外头回了来,刚挑起帘子就连声给自家姑娘报起了喜。
“庄世子升了中军都督府的经历司经历,是从五品呢!”
韩宓才刚伸向针线笸箩的手顿时停在那里,良久后方才终于抬起脸,眼中一半是迷茫、一半是欣喜的望向青芽:“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原来韩宓始终都记得,庄岩当年也是才满十五便进了五军都督府当差的,只是这官运上却不像今世这么好,在从七品的都事一职上便足足待了五年之多,这就更别论升到从五品经历……还是他二十三岁那一年的事。
而现如今他一样是升了官,他却才刚十七岁,这一样的喜事竟比前世足足早了六年?
只不过韩宓到底也明白,这一世已经不是当年了,这喜事今后必会一桩接着一桩;等她问出这话来之后,还不等话音落下,她眼中的那一半迷茫也已全变成了喜悦。
也不待青芽细细回答她,她便站起身去开了自己的钱匣子,连连笑道既是喜事,大伙儿便都有赏钱。
“正巧我的全部嫁衣也在今儿都做得了呢,大家跟我忙了这么久,又偏赶上庄世子升职的喜讯,每人都赏一两银子!”
韩宓笑眯眯的拿出钱袋来,等每个丫头手中都捧了五个银瓜子,东小院中顿时笑语欢声一片。
这时温靖侯夫人袁氏特地差来给韩家报喜的人也来了,韩宓听说竟是滕妈妈亲自来了,也便再不顾她还在待嫁之中、等闲不见外人,脚步匆匆就赶到了正房来。
谁知她才刚迈进堂屋门槛,便又听见一个更新的喜讯,令她只想双手合十念上几声阿弥陀佛。
就在今日一早,去年春天出嫁、秋日有孕的庄媛生了,竟与她母亲袁氏当年一样,第一胎便一举得了一儿一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因此上滕妈妈此时前来,也不止是来报自家世子爷升职的喜讯,还为了邀请韩老太太与何氏后日一早前往镇北侯府,与袁氏一同去为外孙、外孙女洗三。
韩宓在欣喜过后又难免有些懊恼,懊恼于她一个待嫁之人,必是不能前去给庄媛贺喜的,好在她早就替庄媛这一胎备了礼,又记着庄媛当年也的确是生了一对龙凤胎,这礼物也便是早早成双成对备下的。
她便一边招呼滕妈妈不用多礼、尽管坐下说话儿,一边招呼绿萼快回到东小院去,好将她备好的礼物取来,等后日一早也好请她娘带着前往镇北侯府,再替她祝贺庄媛一番。
再加上她这些日子只管闷头绣那大红嫁衣,实在是怕了那伤眼的红色,也便忙里偷闲给庄岩做了一套夏衣,美其名曰换换颜色养养眼,今日既是庄岩升了职,也正好请滕妈妈替她将这套衣裳当作贺礼,带回去送给庄岩。
这般等得绿萼取了礼物回来,滕妈妈就忍不住笑着夸赞起来:“我们夫人这两年便总是不绝口的夸赞世子夫人,夸您是个旺运的孩子,如今再瞧可不正是?”
原来滕妈妈一眼就瞧出来,韩宓给庄媛备下的礼物竟是成双成对的,仿佛早就知道自家这位大姑奶奶必然生一对龙凤胎,这“旺运”一说儿可不真是叫自家侯爷夫人说着了?
韩宓顿时略带羞涩的笑起来,倒不是因着滕妈妈夸她旺运,而是因为滕妈妈那一声“世子夫人”的称呼。
她是早就跟庄岩订了亲不假,就连婚期也都定下了,眼下算起来也不需四个月她便要嫁过去,可这声称呼她可还是头一遭儿听到呢!
她就羞得再也不敢抬头,哪怕滕妈妈接下来又再三夸赞起了她的针黹,直道这身夏衣的针脚如何细密,衣袖和领口的花纹如何精致,也不敢再接半句话。
这时的韩宓又怎会想到,就在这一日夜里,天色才刚黑沉下来,庄岩便穿着她给他新做的这身夏衣,翻墙进了她的东小院,还一边轻叩着她的窗棂,一边装出了小奶猫的叫声?
她才一听得窗外声音不对,虽是心头纳罕自家怎么来了猫,还是只小奶猫,还是忍不住抬手推开窗子往外瞧去。
要知道颖哥儿和颎哥儿都还小呢,这也多亏猫儿跑到她的东小院来,而不是两个弟弟住的正院厢房,否则谁知道这猫儿会不会挠人?
谁知借着窗内的烛光,她却没找到猫儿的影子,反是一眼便瞧见庄岩在窗下抬起的笑脸,夜色虽然黑沉得紧,他的笑容却仿若灿烂阳光,一时就晃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这也多亏韩宓到底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她便慌忙对他轻声嘘了一声,好叫他务必别再发出一点点声音,这才回了头悄声吩咐绿萼,今儿夜里不用人给她值夜。
“连着好几个月的服侍我挑灯做嫁衣,必是都将大伙儿累坏了,今儿好不容易完了工,不如都回后罩房去歇着吧,也好叫我独个儿打着滚儿睡个好觉。”
韩宓当然知道,哪怕庄岩入夜后翻墙进了来,来的还是她待嫁闺房,怎么论都是太过骇人听闻,他也绝不会有什么邪念。
毕竟两人婚期已近,两人既不是成不了夫妻,他又不是那种只争朝夕的人,他必然也是想她想念得紧了,这才悄悄来看她。
那她就算将丫头们都打发走了又何妨?细算起来两人可是足有两个多月不曾见面了,她也想他呢……
韩宓便不急不忙的含着笑将丫头们都打发走了,这才彻底开了窗,也好叫他翻进屋来,再陪她说一会儿话。
庄岩难免才将手臂撑到窗上时,就忍不住轻笑起来——既笑他还以为宓妹妹必会被他吓个不善,谁知她却冷静得很,又笑宓妹妹明明已将丫头们打发走了,却还叫他跳窗,而不是叫他走门。
韩宓得知他笑得是什么之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罢后这才轻嗔道,她又没经历过这种事儿,一时间又哪里想得起来叫岩哥哥改去走门呢?
只是别看她话是这么说了,她还是不禁回想起当年,他也是这般趁夜摸黑跳到她家后宅来,又径直摸到了她的小院里,摸到她的窗根下。
可是那一夜又怎能跟眼下比?
那时的她第二日一早便要成为金家媳妇了,而他也要迎娶苏樱了……。
那天夜里她的眼泪就从未停歇过,只因她在那一夜方才彻底得知,她被孙氏母女害了,也被自己的糊涂害了,所有的错过都已成为彻底错过,再如何懊悔也是再难更改。
她就轻轻抬起头来,又像那一天一样、贪婪的打量起他来,只不过今日这贪婪中却饱含欣喜,饱含渴望,再也没有那一日的绝望与生不如死。
……却也正是这样的目光,就令庄岩一直记住了,一直等到两人新婚那天的夜里,还依然深深刻在他心底。
待到两人的新房里宾客尽散,连周围服侍的喜娘丫鬟等人都被庄岩打发走了,他便轻轻坐到床边,将一直端坐的韩宓拥入怀中,轻吻起了她那被喜烛照耀得越发显得红得透明的耳廓。
“就在我升职那日夜里,我跳墙进了你的闺房,你为何那样看我,嗯?宓妹妹知不知道,你那样的目光叫人心底痒得很?”
韩宓也便不只是耳廓发红了,脸庞上虽已洗尽铅华呈素姿,两腮上的红意还是疯狂的蔓延开来,连带着一双眼帘都像又重新染了胭脂,越发将双眼衬得波光涟涟。
他这话叫她如何回答?
虽然眼下已是两人的新婚夜,难不成她就能告诉他说,她那目光分明是在宣布,他永远都是她的,她只想用目光给他全身上下烙满烙印?
她便慌忙将头紧紧埋在他的胸前,紧紧抿着嘴儿不吭声——哪怕他那热热的唇令她耳廓痒得很,痒得只想从心里往外抛出些什么才得劲儿。
可也不知是不是她忍得太过辛苦,便令她不禁在他怀中颤抖起来,颤抖得就像秋风肆虐中的一片小小树叶,若没有他的怀抱可以依赖,也许随时便会飘走。
她终于嫁给他了!她是他的妻子了,再也不会改变了!她咬着唇这般暗暗想到。
庄岩便一边紧紧拥着她,一边渐渐觉出自己的肩上生出一片湿意,那湿意还伴随着她难忍的呜咽越来越深,越来越热。
他的肩膀难免越发有些僵硬了,僵硬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摆放是好,只因他也不知道……他的宓妹妹究竟是被他的鲁莽吓坏了,还是她太过害羞,抑或是喜极而泣。
他就只好一边不停口的细细轻啄她的耳廓,她的脸庞,仿佛这几处全都涂满了蜜,一边轻轻拍起了她的背,也不知道究竟拍了多少下,这才伸手将她缓缓抱起,横抱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也就是这么一抱之下,令韩宓突然就止住了颤抖,也止住了无声的啜泣,却依然忍不住又将头往他怀中拱了拱——就像风雨中的小舟终于停靠进港湾,从此静谧,坚实,温暖,宽厚。
红罗帐,鸳鸯枕,绣了百子千孙的大红锦衾,这满天满眼的红,就这么铺天盖地朝两人袭来,继而全都随着喜烛的烛光摇曳起来,热烈旖旎宛若最炎热的夏夜……
171 番外
眼见着两个孙儿争先恐后的将一双小胖脚全都浸在木盆里,却都小心翼翼的不溅起一点点水花,颖哥儿更是不忘嘟嘟囔囔教给弟弟,可别再像前两天一样,洗个脚就不小心洗湿了祖母的衣裳,韩老太太忍不住热泪盈眶。
颖哥儿虽是做长兄的,也才在今日过了生日、才刚满六岁不是?
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便懂得教导弟弟了,竟比他老子当年还强些!
颎哥儿本就是个眼尖的,虽然年纪更小些,却比哥哥先瞧见了祖母眼里的泪花,他便忍不住伸出小手来,轻轻朝祖母的眼眶抹去。
“祖母不哭啊,颎哥儿听话,颎哥儿再也不在洗脚时玩水了,也不再撩湿祖母的衣裳了。”
老太太不禁带泪笑起来,又想起白日里宓姐儿回娘家来给颖哥儿过生日说的那些话。
“颖哥儿和颎哥儿年纪都不小了,祖母也该叫他俩自己将这洗脸洗脚的小活计做起来了,哪里就非得用您亲力亲为呢?”
“我知道祖母疼他们,可他们也都开蒙了不是?尤其是颖哥儿,他过了这个冬天便要去学堂了,难不成还能带着祖母去,也好随时伺候他帮助他?”
老太太便轻轻抓住颎哥儿的手,良久后方才道,若是祖母从明儿起再不帮你小哥俩洗脸洗脚,你们可能自己做……
颖哥儿听了这话难免有些不安,只因他记得清楚极了,就在三天前,弟弟洗着脚还要调皮,谁知一脚便掀翻了木盆,那整盆的洗脚水不但将祖母的鞋袜全都浸湿了,连裙子也都没能幸免。
“祖母还是生颎哥儿的气了么?祖母别气了呀,我不是已经教弟弟听话,再不惹祖母生气了,洗脸洗脚时再不调皮玩水了?”
颎哥儿听了哥哥这些话,亦是忍不住反抓住祖母的手摇晃起来,口中也忙不迭跟着哥哥学起舌来,连声道祖母不生气,颎哥儿听话。
老太太慌忙摇头,眼中的老泪却依然忍不住滑落出来。
她哪里会生两个乖孙的气!莫说是一盆洗脚水湿了她的衣裳,就是要她这条老命给两个孙儿铺路,她也不会含糊半分!
可宓姐儿说的也有道理不是?宓姐儿何止是担心两个弟弟太过被溺爱,将来拿不起来个儿?
宓姐儿还心疼她这个老祖母呢,她老婆子眨眼间已经亲力亲为的伺候两个孙儿六年了,也该歇歇了!
老太太便歪头用袖子擦了眼泪,转头又对两个孙儿笑起来,直道祖母哪里是生了颎哥儿的气:“颖哥儿开春儿就要上学去了,弟弟再有二年也该去学堂了,祖母还能跟去不成?”
颖哥儿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姐姐白天也是这么说的,敢情姐姐是和祖母商量好的。
“那等明日一早颖哥儿便自己洗脸穿衣好不好?等颖哥儿自己穿好了,还去给弟弟穿!”
颎哥儿既是还不满四岁,又哪里真懂为什么上了学堂便要自己洗脸穿衣了。
只是他既然一直都是哥哥的小跟班儿,也便拍着小手有样学样,小鸟学舌的喊了起来,他也要自己洗脸穿衣。
“祖母洗脚!明天颎哥儿自己洗!”等这小子拍罢了手,却依然伸出一双嫩白肥胖的小脚丫,招呼老太太不如今天给他洗完再说。
老太太顿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慌忙伸出手来又给两个孙儿仔细洗起脚来,连带着脚丫巴缝儿里都洗得干干净净,
小哥儿俩虽然都怕痒,却是早就习惯了,又知道脚丫儿洗干净了才舒服,便与往日一样一边洗一边咯咯笑,笑声传得老远。
这般等得老太太又拿了雪白的大手巾给两个孙儿一一擦了脚,两个孩子也不等人抱,便都争先恐后爬上了床,却也不等在床上坐定,颖哥儿的心头又升起一份新的不安。
祖母连洗脸洗脚都不能再帮他们了,是不是祖母以后也不再住在厢房里,每日陪他们入睡,夏天给他们扇扇子讲故事,冬天给他们掖被子了?
只不过颖哥儿也还记着白天里姐姐教的话,那便是再有三四个月他便得去学堂念书、是个挺大的大孩子了。
他不但不该再叫祖母替他操心,就连娘也不能再替他做很多事儿,该由他反过来照顾祖母照顾娘,再替祖母和娘照顾弟弟了。
他便自己点了点头,仿佛在心里将姐姐的话又过了一遍,又这般再次答应了姐姐,这才伸手将弟弟拉到身边抱住,抬头对老太太道,祖母明儿便搬去西小院,叫青果姐姐几个过去服侍祖母吧。
“我姐姐都说了,祖母年纪大了,再叫祖母伺候就是不孝,颖哥儿能照顾弟弟,也能照顾祖母和娘!”
“唔……还有姐姐家的小外甥女,颖哥儿也能照顾她,颖哥儿会教她学走路,学叫爹爹娘亲,还学认字!”
“宝丫儿今天就叫我舅舅了呢!颎哥儿还牵着她走路、喂她吃粥了!”颎哥儿慌忙伸手补充,嗓门儿大得很,仿佛若不这样,功劳便全会被哥哥抢走。
“等姐姐肚里的小外甥也生出来,颎哥儿还会牵着他走路,喂他吃牛乳羹!”
本来老太太先听了颖哥儿那个叫她明日就搬去西小院的话,又有些想哭的,如今却是顿时被颎哥儿这个“小外甥”逗乐了。
颎哥儿眼下还不到四岁呢!这不是最灵的童言童语,宓姐儿眼下这一胎必然能生出个男丁来?
说起来别看宓姐儿头胎生了个姑娘,宓姐儿公婆和丈夫却从没一点点不喜,还给那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宝丫儿,宝丫儿又白白胖胖讨喜得很,宓姐儿也总得给人家庄家开枝散叶生两个男丁不是?
宓姐儿的婆婆今儿倒也说了,先开花后结果是大好事,可万一宓姐儿迟迟生不出个男孩儿来,岂不得和她娘一样,多受上好几年的苦,哪怕旁人不埋怨,自己个儿心里也含糊!
老太太便欣喜非常的摸了摸颎哥儿的头,笑道等你们小外甥出生后,祖母便带着你们小哥儿俩去给他添盆,将来还替你们姐姐带他和宝丫儿去庄子上避暑。
只是别看老太太话是这么说了,她依然忍不住替孙女儿操起心来,操心宓姐儿白天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回去后便朝她大姑姐要个段家大哥儿小时候穿的小衣裳,带回家压在枕头下。
她今儿倒是想将颖哥儿和颎哥儿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给孙女儿带走呢,可是后来一想又不对。
颖哥儿小哥儿俩可是宓姐儿的弟弟,枕头底下压着弟弟的衣裳哪有压着小辈儿男孩的衣裳有用?
……第二日一早老太太便一边叮嘱青果替她从厢房往西小院搬家,一边穿好了出门见客的大衣裳,等青果和王妈妈等人开始往西小院搬箱笼了,老太太也出了门,坐上马车便去了镇北侯府。
镇北侯世子夫人庄媛的头胎那一对龙凤胎如今已有两岁半了,眼下刚刚怀上老三还不满两个月,昨儿便不曾前往韩家、给颖哥儿过生日。
而她既是又怀了身孕,便将后宅中馈又交回婆婆手里替她代管,此时正坐在房中深觉无聊,听得韩老太太来了,她便连声笑道快请,心里还以为老太太必也是听说她有孕了,这便前来探望她。
怎知韩老太太虽是打着前来探望她的旗号,吃的用的也足足给她带了半马车,坐下来却是张口便跟她要起了铎哥儿小时候的衣裳。
庄媛顿时笑起来,只因她也颇为喜欢韩老太太这个直爽脾气,尤其这位老太太又明显是为着宓姐儿来的这一趟,这样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越发爽利,着实比平日里那些虚伪应酬得劲儿的多。
她便连连笑着招呼韩老太太坐下说话儿:“说起来早两个月前我听说宓姐儿又有孕了,也想将铎哥儿的小衣裳给她压枕头呢。”
只是她既是宓姐儿的大姑姐儿,宓姐儿头胎又生了个宝丫儿,若是由她先开口,岂不叫人以为她也嫌弃娘家弟媳妇未能一举得男?
“谁知道也不等我主动开口呢,宓姐儿便已打发人来跟我要了衣裳,不但跟我要了,还叫人去婷姐儿那里、千红那里都要了,老太太您今儿可来晚了!”庄媛这般笑道。
老太太闻言也笑出来:“这丫头!既是她早要了铎哥儿的小衣裳,怎么昨日听我说起来还瞒着我,害我今儿又白跑了这一遭,平白给你添了些麻烦!”
庄媛便轻笑着开解老太太莫着急,毕竟生男生女也不是谁能决定的,宓姐儿不告诉老太太也是怕老太太替她担忧。
再说不单是她,就连婷姐儿和千红都是婚后第一胎便一举得男,赵明美虽是头胎生了个姑娘,第二胎的哥儿如今也有一岁了,宓姐儿可不是也有些着急?
只是宓姐儿到底是个懂事的,心头再急也不会叫娘家知道、再叫娘家白白替她操心罢了,韩老太太这不就是,也不等宓姐儿说什么便已是抢着操起心来?
那这若是再叫宓姐儿知道了,岂不是越发害怕这一胎又不是个男丁,倒累得这一胎也养不好了?
庄媛也便轻声告诉老太太道,既是宓姐儿已经怀上了这一胎,便已是喜事一桩了,至于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连她弟弟与她娘家父母都不在意,旁人也便莫再给宓姐儿压力了。
“宓姐儿今年到底才十九不是?有什么可急的呢?”
老太太一听倒也是这个理儿,也便慌忙笑道,媛姐儿说得是:“我也是老糊涂了,哪儿能叫宓姐儿怀着胎还多思多虑的,你放心吧,我今后必然不再提起这话儿。”
其实昨儿她便听得儿子说起,岩哥儿在酒席上还笑道,大不了将来叫宝丫儿做个女侯爷顶门立户呢。
她当时还笑岩哥儿是个糊涂的,这大秦朝就从来没有什么女侯爷,可如今再细细一想,岩哥儿这分明是在替宓姐儿解忧,又明里摆出叫宓姐儿娘家放心的架势,她这老婆子添什么乱!
这般等得老太太与庄媛告了辞离开镇北侯府,也便再没像她之前打算的、出了段家便去庄家,而是径直就回了阜财坊韩宅。
何氏一大早就听说婆婆叫人替她将东西都搬到西小院,还在心里高兴这老太太终于想通了、不再亲力亲为的照顾两个孙儿了,也免得将两个孩子娇惯得不像样儿。
怎知转头便又听说老太太坐着马车出去了,说是要去给宓姐儿要几件男孩儿的小衣裳压枕头,何氏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说起来她这个婆婆来了京城也有快七年了,这六七年来除了对两个孙儿溺爱些,等闲都不曾给她添过乱,怎么今儿却糊涂了?
要知道宓姐儿这一胎可是正要紧的时候,才刚过了五个月不吐不难受了,老太太却在这时候又担心起了这一胎不是个男孩儿,这岂不是生怕宓姐儿不心焦?
旁人暂且不论,单说她这个做娘的摆在这里,生个男孩儿虽是艰难些、到底也有了两个儿子,宓姐儿才刚几岁,有时间有身体便慢慢等着呗,着急催促管得什么用,只多添了一个着急上火罢了!
何氏便欲开口喊人快去替她将老太太追回来,虽说宓姐儿本就是个懂事孩子,天大的事儿也不显山漏水的都扛下来了,怀着胎到底不一样,可万万不能被老太太带累了心情。
却也就在这时,老太太就回来了,进屋便有些窘迫的笑道,她今儿险些惹了祸,若不是庄媛劝她,她今儿就去了温靖侯府。
“我们宓姐儿可真是个有福分的,不但公婆丈夫懂事,大姑姐也是个懂事的,比起来倒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叫人省心了。”
何氏听得婆婆这么一学说,竟是并不曾往宓姐儿跟前催促什么去,她这才大松一口气露出了笑容,笑道可不就是娘说的这话儿。
“娘本就不用太替宓姐儿着急,宓姐儿是个好孩子,任谁都看在眼里呢,老天爷哪里会亏待她。”
何氏当然也明白,单说她自己个儿,她虽然嫁人不久便怀上宓姐儿了,却也迟迟生不出个儿子来,这个家也险些因此散了,也实在怪不得她婆婆替宓姐儿急切。
好在她婆婆被媛姐儿拐着弯教训了一顿,倒是立时三刻就明白了,宓姐儿也就只管好好养胎了,从此娘家婆家都省心。
……韩宓也便直等到这一胎分娩后,又等到出了月子,方才得知她祖母竟是足足替她忧心了好几个月,生怕她这一胎又生个女儿,待到慕哥儿出生后方才长松一口气。
她便一手将慕哥儿抱在怀里,一手拉着宝丫儿笑起来——她是怀上慕哥儿不久、便早早去跟好姐妹们要了男孩儿的小衣裳压枕头,可她何曾在意过何时才能生个儿子?
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叫公婆安心,知道她既然做了庄家媳妇,便一心将庄家的子嗣延绵放在心上罢了!
说白了便是她既是庄家宗妇,心里便得时时刻刻装着夫家!
只是别看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也清楚得很,这一儿一女还来得真是好呢……她的岩哥哥都说了,一女一子加在一起便是个“好”字,从此她也就再不用接二连三的怀胎了,有这一对宝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