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京华》
序
橘红色的太阳西斜的厉害,将泥泞的土路上的马队影子拉的很长。马背上驮着的货物分量不轻,四尺不到的驮马每一步走的都不太轻松,粗喘着鼻子艰难的将马蹄从稀泥中拔出。
“这直贼娘的湟州上下连个官道都不给修,朝廷一年不知拨了多少钱绢给河湟,都进狗肚子里了!”
“就是,同样是路,御街能有六七十丈宽,一路上都不见一个洼处,走着才叫舒坦。”
“这能叫路?还和御街比?要是在东京,嘿!早就不知道掉多少个脑袋了......”
“你怎么知道会有人掉脑袋?”
“嘿,我要是相公,肯定把天底下所有贪官都咔嚓了。”
“所以你不是相公,而是一个小伙计。”
“你——”
一旁牵着马的伙计和带着刀的护卫也不好过,一路上不停地抱怨着糟糕的路口,顺带着把湟州一干官吏的家人挨个问候了一遍。
“行了行了,这湟州才安稳了几年,能和开封府比吗?再者说,给东京城待着,等着天上掉钱来养活你们那一家老小?”
走在马队中央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天的柳清之因泥泞的路况使得行程延期而不耐烦的冲伙计们挥了挥右手想让他们消停会,见并没有什么效果便左手抓过身旁驮马上挂着的榆木做的算盘使劲的晃了几下,压住其他人的声音烦躁的说道。
“要不是为了那三十贯的工钱,鬼才愿意来这破地方了......”
年纪不大的韩岑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
“你说啥?”
柳清之侧过脑袋瞪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韩岑,声调明显又提高了许多。
“没啥,没啥,我是说这鬼地方就算安稳了也没法和开封比。”
韩岑被柳清之下了一跳,心里暗骂一声属狗的,脸上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回答道。
“哼。”
柳清之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算盘重新挂到驮马身上,用袖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然后嫌弃的看了一眼沾满泥巴的皂靴,冲着队伍最前方的从秦州雇来的向导喊道。
“老刘头,绕过这座山,就能看到湟州城了吧。”
“东家,出了这座山就是湟州城。总共还有十一二里的路程。
这天也就是约莫半个多时辰就黑了,咱们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天一黑城门关闭,今夜就得在城外过夜了。”
老刘头是秦州的汉人,五十出头,其父兄早年都追随过王相公(王韶)开拓熙河,前些年他本人也追随王相公之子王厚王经略再次经略河湟,将之从番人的手中夺了回来。(.$>>>棉、花‘糖’小‘說’)后来王经略故去,老刘头也因伤寒而被遣散,所幸挺了过来,病愈之后因为有着多次往返秦凤和河湟的经历,经常被前来青塘地区做生意的商人聘为向导。
“这湟州城不比秦州,方才归化,周边的番部一个个都桀骜不驯,去年你们走后没几两个月,湟州城西边就有三个部落串通造反,在湟州城守军眼皮子底下劫了一个商队,一个活口都没留啊!想前些年王经略在的时候,这些番人怎么敢如此放肆......”
也许是被老刘头的话吓唬住了,也许是一连赶了数天的路,想要晚上在城中客栈舒舒服服的睡一觉,马队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湟州城。
“又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
几个站了一下午岗,被高原上的阳光照得皮肤黑红的士兵拦住正要进城的马队,准备例行检查,一个年纪稍长的嘟囔道。
领头走近,借着太阳落山前的那缕微光,侧着头细细的看了一遍站在向导老刘头身旁的柳清之。
“哦——你是去年那个贩药的吧。这马上驼的都是什么?”
“官爷,俺不只贩药材,皮革、玉石都要。这马背上驼的都是些茶叶、布匹,和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不挣什么钱。”
柳清之走到队伍最前面,使劲的跺了跺脚,把皂靴上半干的泥巴跺掉了大半,然后拍打了几下身上皱的不成样子的裋褐,还算和气的回到道。
“不挣什么钱你还跑那么老远过来?你傻还是我傻?”
领头的士兵轻哼一声,扭过头看向了向导老刘头。
“你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这都是今年第三趟了,过节也不休息?”
“这不是家里三郎四郎都到年龄了,多挣几个总是好的。”
老刘头嘿嘿一笑,低着头道。
“我记得你,去年跟着那个王东家各个部落跑,天天拿着个榆木算盘哗啦啦响的跟班——怎么样,这次怎么没见你们东家,只有你这个账房?”
领头的士兵又瞅了一眼老刘头,就把他忽略过去,转而继续关注起了柳清之——湟州这种刚归化的偏远军州,用穷山恶水来形容是一点也不过分。偏僻的地理位置,不安定的周边环境,以及穷的掉渣的番民,着实吸引不了多少内地商人前来。特别是去年年末那次番部造反劫了一个商队之后,来湟州做生意的商队就越发稀少了,大都是停在兰州便不再往前了,故而,每一个过往的商旅,他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
“你这吃饷的好不会说话,眼神也不中用。什么账房不账房的,俺现在是东家!看见没,后面这二十匹马上的货,全是俺的!”
柳清之从小便被家里送去读书,期望有一天能够考上个功名来,做一个潞国公口中与天子共天下的士大夫。但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一连考了十多年,却连科举第一关的解试都未曾通过......
为谋生计,他在第二次参加解试未曾通过之后便找了一个账房的生计,希望一边工作养家,一边读书科举。然而现实却是,账算的越发熟练、清楚,读书却是越发落下,通过解试的底气更是一次不如一次。所以在他而立那年最后一次参加解试不果之后,柳清之彻底放弃了他“士大夫”的梦想,完全扎进了皇宋通宝的钱眼里了。
但打心眼里,柳清之还是很在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除了在东家面前外,他格外介意别人叫他账房——纵然皇宋工商繁盛,但读书人的身份说出来,总是高高在上的。更何况,这是柳清之迈入行商这一行当二十年之后,第一次脱离东家单干——几乎压上了他全部的积蓄。
“原来是换东家了,我说这马队怎么少了一大半。”领头的士兵轻佻的说道。
“别废话,检查完了赶快让我们进去,还等着吃饭睡觉了。”
柳清之看到检查自己马队的士兵退回去之后,不耐烦的打断了眼前这个讨人厌的丘八,道。
“哟!果然不一样啦。这柳账房变成了柳东家,脾气见长了不少哈。过去可以,每人十文,每匹马交一陌的入城税。”
领头的士兵见回来的士兵没有报告异状,松了口气,一直紧握刀柄的右手缩了回去,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掐着腰看着柳清之的马队说道。
“啥?入城税都要一匹马一陌?你咋不去抢了?去年明明只有二十文!”
柳清之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眼前这个万恶的丘八,就像一只要被一群土狗抢走食物的猎豹一样。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今年的规定就是一匹马一陌钱!”
“这什么狗屁破规定,谁定的!”
“老子定的,怎么着?交钱就进,不交滚蛋!”
领头的士兵也不甘示弱,同样恶狠狠的瞪着柳清之,说道。
“东家,人在屋檐下......”
老刘头看着双方有打起来的趋势,连忙拽住柳清之的胳膊,劝道。
“你这臭丘八,叫你一声官爷是抬举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别人怕你俺可不怕你。俺可是东京开封府来的,皇帝都见过七八次了,啥阵仗没见过?”
柳清之甩开拉着自己的老刘头,上前一步,几乎就要和领头士兵头顶头了。
“呦呵,想闹事不是?”
“那又怎样!”
.......
最终,冲突还是没有发生,临近城门关闭,又不能真让柳清之一行在城外过夜,万一再发生去年年末商队被劫的事情,导致湟州商队绝迹,别说刺史要杀了他们几个穷当兵的,湟州城内外等着做生意的大小番部也能把他们给吃了。
“东家,你真厉害。”
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何三一边卸着马背上的货物,一边崇拜的看着刚和客栈老板交涉完的柳清之说道。
“这有啥了。那些丘八是不敢不让咱们进来的。在兰州的时候我就已经打听过了,今年上半年,一共只有十支商队往湟州去,最远也就是从西安府来的,最大的规模也不过二十余匹马,还不到去年的三分之一。
这湟州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方圆百多里,大大小小几十个番部,他们既不织布,又不耕作,只靠放牧,采药。很多生活用品例如盐、茶、布匹、粮食、铁器,贵族所需的丝绸、瓷器、奢侈物等等,都需要从外面运来。要是刚才那几个丘八给咱们赶走了,谁倒霉还指不定了。
再者说,就算真给了他一陌钱又如何?二十匹马才不过两贯钱,还不够在矾楼置办一桌酒席,也就这等偏远州郡的穷丘八看的到眼里。”
柳清之咬了口刚从酒店伙计那要来的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果子,边吃边说道。
“东家,你真见过皇帝吗?皇帝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非常威严,说话就和雷公打雷一般?”
何三是京畿路人,但并非在东京城内,而是快到了西边的郑州地界了。虽然在柳清之这样东京城里的人面前没什么可比的地方,但是在郑州那边,确是可以优越感十足的说上一句:“你们这些京西佬”了。
“那是当然了,还不只一位了,神宗、哲宗还有当今皇上都见过嘛。不过咱们开封人不管皇上叫皇帝,叫官家。别问我为啥,这说来就话长了,现在没工夫给你细说。
至于官家长什么样子...这个俺也不知道。”
柳清之看到何三狐疑的样子,连忙又说:
“寻常哪能见到官家呀,哪一次不是皇帝出巡的时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上一眼。御街那么宽怎么可能看清楚长什么样子,更别说声音了。
不过,俺可没有骗那些丘八们。”
柳清之说着咧着大嘴嘿嘿坏笑一声。然后拍了拍何三的肩膀。冲着拴马卸货的伙计们喊道:
“这小店里有牛肉,在东京城除了那些个贵人可没多少人敢吃这个,大家抓紧干活,完了都尝尝鲜!”
第一章 笨鸟
“柳邕,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上学?”
“不是给你说我爹回来了嘛。(.$>>>棉、花‘糖’小‘說’)先生没发现吧。”
“骗子,你爹昨天就没回来。”
“我骗你干嘛,真的。”
“我二叔昨晚才从河北回来,早上吃饭的时候说昨天过河的时候看见你爹的车队了,走到老慢了,所以你爹不可能昨天就到家了。”
“那么较真干啥。”
柳邕小声嘀咕道。
“我爹回来了,我不得提前准备下吗?”
柳邕狡辩的说道。
“你们俩在那嘀咕什么了?”
正在检查学生课业完成情况的孟先生扭过头来看向坐在中间偏后的柳邕、杨章二人,声音严厉的呵斥道。
孟先生是一个身形干瘦的老头,用浅灰色的蜀锦裁成的襕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晃荡,平底的布鞋倒是干净异常,走路的时候几乎不发出一点声响,这项神出鬼没的功夫常常把在课堂上走神的学生吓一大跳——故而私塾里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在私底下称呼孟先生为“孟半仙”。
“没,没什......”
柳邕正在为昨天旷课被人发现了而心虚,被先生的一声呵斥下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否认道。不等柳邕把话说完,杨章打断了道。
“我和柳邕在复习先生讲的文章。”
“哦?那好,杨章,你把我昨天上午讲的文章背一下。”
“孟半仙”双手背在身后,说道。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杨章早有预料,还算熟练的完成了先生的提问,孟先生轻轻点了点头,皱着的脸舒缓了一些,示意杨章坐下,然后看着坐在杨章旁边的柳邕,道:
“你把昨天下午我教的,背出来吧。”
“这......”
柳邕顿时傻眼了,昨天下午他旷课没来,刚刚还在庆幸没被先生发现,逃过了一劫,谁料马上就又栽了进去。
柳邕半侧着身子看着刚坐下还趁机给自己使了个鬼脸的杨章,不停地挤着眼,想让杨章给底下帮忙。
可杨章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坐的直直的,一本正经的抱着自己书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嗯?怎么不背呀?”
孟先生语气又有几分不善,将手中翻开的书放到身旁的一张桌子上,右手从袖子中抽出一根一尺长的木尺,在左手上轻轻的拍着。
柳邕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几丝汗珠。孟先生教学可是城南众多私塾先生中有名的严厉。常常学生稍有差错,便木尺加身,柳邕没少被打掌心。
“这.......这个.......”
“不会背吧?”
孟先生拿着戒尺向柳邕走来。[]
“先生,我会背,我会背......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看着孟先生一步步的走进,柳邕的左手掌就好像肿了起来,又涨又疼,曾经被打手掌的“可怕”记忆纷纷浮现在眼前。
“还学会了撒谎了你!
昨天一下午都没见你来上学,怎么可能会背!老实交代,昨天下午你去哪了?”
柳邕如同一只受惊了的鹌鹑,缩着脖子,呆呆的站在座位上,低着头不敢看孟先生。
“我爹回来了,我去接他去了。”
柳邕硬着头皮,侥幸道。
“胡言!
你娘方才托人捎话给我,说要你今日放学早走半个时辰,去接你父亲。”
柳邕暗叫一声完了!这才想起今天出门的时候母亲有提到过,方才自己竟然给忘记了。
孟先生被柳邕气坏了,木尺使劲的敲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啪——的一声,把屋子里的学生都下了一大跳。不一会,门外伸进来一个好奇的小脑袋,但遂及又被孟先生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回去——那是孟先生的小孙女。
“程子言,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你这幼学的年纪便满嘴谎话,又如何能有出息?手伸出来!”孟夫子举着木尺厉声道。
柳邕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左手。
“啪——”
一连十下,屋子里的其他学生也听的心惊胆战。
“把《大学》抄上五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明天旬休......”
“那就后天!”
......
“你不讲义气,陷害我!”
走在回家的路上,杨章一直跟着柳邕。
“我哪里陷害你了,明明是‘孟半仙’自己发现你旷课了,又不是我举报的。”
杨章一脸无辜的解释道。
“要不是你说咱们在温习,‘孟半仙’就不会让我背书了。”
“那样挨打的就不止你一个人了。”
“你!”
柳邕看着杨章那貌似无辜的表情,感觉就像是傩舞里最丑陋的那个小鬼一样让人讨厌,还是每年年节时大相国寺里那种大型的傩舞演出中让人最最讨厌的小鬼。
“别跟着我,我不认识你这个没义气的。”
柳邕使劲的推开一路上紧跟着自己的杨章,赌气的说道。
“我哪里跟着你了,我家也是这个方向。”
杨章差点被柳邕推到,站稳后又迅速的追了上去。
“那你离我远点。”
“大街又不是你家修的,我想走哪就走哪,你管的着?”
“你——哼!”
柳邕加快速度,本着你不走我走的态度想要离杨章远点,但无奈杨章和粘人的膏药一般紧随其后。
“你昨天到底去哪玩了?”
两人一追一赶,过了保康门桥,沿着蔡河往西走,离家又进了些,杨章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为什么要给你说。”
柳邕撅着嘴,直白道。
“是不是兄......”
“不是!”
“讲不讲义气?”
“不讲!”
......
“帮我抄五遍《大学》我就告诉你。”
沿着蔡河一直走到龙津桥,拐到了宽阔的御街上,北方高大的朱雀门已经在目,远远地能隐约看到朱雀门下御街两旁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的夜市,柳邕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杨章紧跟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撞在柳邕身上。
“哎,你怎么这样啊?‘孟半仙’罚你抄写的,凭啥让我写啊?”
“我不是手都被打肿了吗,哎呦——真疼了。
怎么写字?再说了,我今天挨打挨罚,少不了你的原因。”
柳邕伸出自己红彤彤的左手,伸到杨章面前,尺子打下的印痕还没有完全消退,一道道浅浅的叠加在掌心上,看的杨章都感觉一阵麻疼。
“哎,怎么就赖上我了?还有,你左手被打肿了,关写字啥事?”
“我左撇子行不?还有,你还想不想知道我昨儿下午去哪了?告你说,可好玩了,明天旬休,我可是还要去了。不写我可走了。”
说完,柳邕将拿在右手上包着纸笔的包囊夹在右胳膊腋下,扭头就要离开。
“哎哎哎,别走啊。我帮你写还不行吗。不过就你那丑字,帮你写,准被‘孟半仙’发现。”
“你不会写丑一点,笨死了!”
“明天带上我。”
“成交!
啊——疼!疼!疼!”
柳邕如同一个奸商做成了一笔生意一般偷笑着,伸出没有夹包裹的左手,一时间忘记被“孟半仙”打肿了的事情,和杨章使劲的一个击掌,惨叫声响彻数个厢坊。
“我回来了。”
柳邕在龙津桥和杨章分别,然后径直往北,匆匆往家里赶去。门没关,一进门,柳邕喊道。
柳邕家在开封外城城南朱雀门东紧邻州桥夜市的一个背街的小巷子里,五间木瓦房方才翻新了四五年,小半亩大的院子里停了一辆马车,东侧的院墙下修了一个马棚,两匹毛色杂乱的矮马静静地啃着马槽里的干草,一匹年岁不大,另一匹肚上没有丝毫的肥膘,湿漉漉的毛发刚刚刷洗过。
“我爹呢?”
“在屋里面换衣服了。邕哥儿,不是请人给孟先生带话了吗,今天要你早放学半个时辰,去新郑门接你爹爹去。”
沐氏正在从厨屋端饭出去,正厅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半桌丰盛的菜肴,闻着味让半晌就已经有些饿了的柳邕直咽了几口吐沫。柳邕紧跟着母亲进入正厅,将包囊丢到一边的椅子上,直接坐到饭桌前,伸手就向一块兔腿肉抓去。
“没规矩,先去洗手,等你爹一起吃。”
沐氏将手里端着的盘子到桌子上,看到柳邕贼兮兮的举动,伸出手拍在柳邕的爪子上说道。
“哦。”
柳邕讪讪的收回右手,站了起来,往井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含糊的回答着刚刚母亲的问题。
“今天先生教新文章,很重要,没法提前走。”
“真的?”
沐氏怀疑的问道。
“真的!比俺爹给你打的那个金镯子还真!”
柳邕从井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先是用冰凉的井水小心翼翼的冲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肿的左手,不只是舒服还是蛰的疼,柳邕打了个激灵,然后用右手胡乱抹了一下脸,遂及将瓢扔回水缸,伸手抓过一旁搭着的毛巾擦干。
“你这俏皮话都从哪学来的!”
沐氏眉头一皱,站在厨屋门口,看着不远处井边的柳邕。
“你的左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
柳邕见母亲注意到自己红肿的手,侧了侧身体,将手藏了起来。
“是又在课上犯错误,被孟先生惩罚了吧。”
“没有。”
“没有?”
“你怎么不信我了?诶,爹!”
柳邕瞧见柳清之从房里换完出来,飞也似的跑了过去,打断了母亲的询问。
“我的儿子哎,爹看看长高没有。”
柳清之脱下了在外行商时穿的麻布做成的裋褐,换上了读书人喜欢穿的襕衫,淡蓝色的苏锦上被沐氏绣上了几株竹子,显得帅气多了。
“当然长高了。年初才到爹爹胸前,现在都快到爹爹下巴了。爹爹,有没有给我捎礼物呀。”
柳清之常年在外面做生意,有时半年甚至都不能回来一次。
“当然有,爹爹这次赚到大钱了!”
说到礼物,柳清之顿时意气风发。
柳清之的老东家王东家年初因为在西京河南府的祖坟被盗,而耽搁了大半年的生意,至今还未回来。
早有单干意向的柳清之拿出了自己近乎全部的积蓄,租了一只马车队,雇了几个熟识的伙计走上了湟州这条新出现没有几年的商路,将内地的茶叶、布匹等物贩至湟州,而将湟州的药材、皮革等物贩至东京。
一走就是小半年。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柳清之也得到了丰厚的利润回报。
一家人从院子里走回正厅,坐到饭桌前。
“这是给你带的礼物。”
柳清之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一个盒子,递给柳邕。柳邕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快速的拆开,几本厚厚的书落在一起,最上面封皮上写着《文集》二字。
“这可是我在关西路过西安府买的,横渠书院张子的著作——张子是谁你知道不?关西的大儒,自成一派,培养出了好多位进士,出将入相。
多读读张子的著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里面有些书可能你现在读还尚早,不过没关系,早晚可以用到的。
爹爹我的科举之路已经没戏了,咱们老柳家就看你了!”
柳邕本来非常激动的心情瞬间颓丧了起来,翻也不翻的把书放在桌子的一角,拿起筷子夹起了排骨,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有种鸟,他自己不会飞,下个蛋逼着孩子飞!”
第二章 仁和球社(上)
旬休日,柳邕一早起床,还没吃早饭便向父母扯了个谎,说国子监左近有名儒开课,要一早和杨章等几个伙伴同去,见个世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柳清之听了甚是高兴,塞了一陌钱进了柳邕的小荷包,让他在路上买些吃食,别饿着。
出了家门,从小巷拐进了大路,抬头看,正是高大的朱雀门。朱雀门外的州桥夜市三更天方才歇息不久,早市便已开张,各家店铺上冒着白烟,客官和小二的吆喝声缕缕不绝。
柳邕找了个摊子坐了下来,还未点食便看到不远处路口四处张望的杨章,连忙挥手叫道。
“杨章,在这!”
只见杨章这家伙手里拿着两个糖人,嘴里还露着小半个没有咽下去冰雪冷元子,看见柳邕再向自己挥手,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脸上的肥肉随着奔跑不停地晃动.
“喏,给你个糖人。”
来到柳邕跟前,杨章终于将嘴里的冰雪冷元子完全咽下了肚子,然后将一个糖人递给柳邕。柳邕也不客气,直接填进嘴里,咬了一口。
“小二,来两笼包子,要羊肉馅的,灌汤的。再来两碗杏仁茶,加多冰糖。”
柳邕嚼了口糖人,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坐在凳子上扭过身冲在忙活的店小二喊了句。
“好嘞!小客官您稍等。”
小二端着一碗盐豉汤,迅速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柳邕,高声唱和道。
“我爹爹给我的早饭钱刚买了糖人和冷元子,一会去玩还指不定要买些什么,带得留着午饭的钱。”
杨章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晃了两下,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
“没事,我给我爹说国子监那边有大儒设坛讲课,咱俩要去听讲。我爹一高兴,塞给了我一陌钱,还是官家的数,七十七钱了。”
说着,柳邕从怀里的口袋中掏出荷包,倒着口对着桌子打开,哗啦啦的掉出来十七八枚大小不一的铜钱。
“全是崇宁通宝,当十和小平钱,都是才铸没几年的新钱。(.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自五代始,市面上流通的钱币一直有“省陌”一说。所谓陌,既是百的意思。而省陌,就是用不足百的钱充当一百来算。
欧阳修《归田录》中记载:“用钱之法,自五代以来,以七十七为百,谓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扣其五,谓之依除。”沈括的《梦溪笔谈》亦有说明:“今之数钱,百钱谓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实只是百字,如什与伍耳。唐自皇甫镈为垫钱法,至昭宗末,乃定八十为陌。汉隐帝时,三司使王章每出官钱,又减三钱,以七十七为陌,输官仍用八十。至今输官钱有用八十陌者。”
“你爹去关西发财了?给你这么多零用钱?”
杨章惊讶的问道。
“那当然,以后你可得叫我柳东家了!”
柳邕将桌子上的崇宁通宝逐个塞进荷包里,然后系好扣子,重新放回怀里。
“抄写写完了吗?”
“写完了,抄了一晚上,累死了。诺,给你。”
杨章从怀里的口袋里掏出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了柳邕,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看你爹爹送你来读书就是个错误,浪费那份束脩钱。“
“我爹想让我考进士,这不胡扯吗?他自己都没考上还想指望我?老柳家往上数五代也没个念书念出名堂的,压根就没这富贵命。我呀,想的很简单,等过两年考试失败了几回,我爹娘死心了,就找间铺子开个酒楼,到时候想吃啥就做啥,还有钱赚,多好。“柳邕从口袋里找出一条手巾擦了擦手,然后接过杨章递过来的作业说道。
“怎么这么难看?”柳邕皱了皱眉头问道。
“不是你说要写的丑点吗?这样才和你的字像,不会被孟半仙发现。”
“恩,好吧。”
柳邕盯着纸上称不上工整的字看了半天,发现比自己写的还好上那么一丝,然后折了起来,塞到袖子里的口袋里。
这时,小二将灌汤的小笼包送来,同时还有两个釉内印着彩色莲花的青色精致小碟子,柳邕取来一个,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装着陈醋的瓷罐到了一些,又往里夹了些榨好的茱萸,夹起一个灌汤包咬开个小口,放在碟子里沾了沾,小心的吃了起来。
“这家的包子不比保康门街的张家铺子的错多少,而且便宜,我前些日子就想来吃了,就是我爹不在家,我娘不肯给我零用钱。”
柳邕顾不得包子里滚烫的灌汤,大着舌头向杨章嘟囔着。
“你倒是大胆,要是让你爹爹知道你这想法,非得给你狠狠揍一顿不可。”
杨章也夹起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吃了起来,然后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说了起来。
“那又如何?我看着那文章就头疼,想睡觉,还怎么考?这叫明智懂不懂?”柳邕一脸随意的说道。
杨章正准备接着说下去,忽然看到路旁驶过一辆装饰的十分漂亮的马车,前面拉车的马也不一般,两旁还有数名元随骑马相跟,便开口道。
“你看,那辆马车,好漂亮。”
“不只是马车漂亮,里面坐的小姑娘也好漂亮。“
柳邕扭头看去,正好车窗被掀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探出头来,远远看去便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看仪仗,应该是哪位王爷家的女眷。”杨章看了看说道。
“元随数量不够,应该只是个郡王。不过郡王也是王。“柳邕轻声道:”要是能取个宗室女当婆娘,那就更好了。“
“噗嗤!你才多大?就想起婆娘来了?还宗女?只要你爹还想让你考功名,就一定不会同意的。“杨章嘲笑道。
“我虚岁都十三了,怎么不能想?我家隔壁谢家的大郎,十五岁娃都打酱油了。再说了,我就压根没想考进士。”柳邕不服气的辩论道。
皇宋吸取前朝教训,对宗室管理异常严格,如果哪位官员和宗室结上了亲家,可能非但不会得到助力,还有可能受到排挤和打压。故而历年的新科进士们都对宗女们避而远之。
不一会,两人将包子扫罗干净,柳邕一口饮掉半碗杏仁茶,装模作样的大呼一口气,喊了句
“小二结账!”
“来了,来了!
这位小客官,一共十五钱。”
小二将手上的白布往肩上一搭,一路小跑,灵巧的从两桌客人间狭窄的空隙中钻了过来,眯着笑脸看着柳邕。
柳邕从荷包里数出了十五钱,递给了小二,小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浅浅一鞠,遂及抬起站正,并不转身的向身后掌柜的处唱了声
“承惠十五钱!”
“你带着我往国子监走什么?你不会告诉我说那个很精彩的蹴鞠比赛就在国子监里面吧。”
柳邕出了包子铺,领着杨章从进了大路,顺着御街一路往南走,在龙津桥一家还没收摊的老婆婆处买了两碗洗面水,胡乱的洗去了嘴角的油渍。
过了麦积巷,柳邕沿着御街继续往南走,杨章拉住了他。
“你不会真带我去国子监去听什么名儒的讲课吧?”
“怎么会?”
“那在太学?”
“开什么玩笑?我是那种这么用功学习的人吗!”
“那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御街过了龙津桥,走没几步便是路口,西边是西大街,东边是麦积巷。继续往南,过了祭祀姜子牙的武成王庙,又是一个路口,往西是武学巷,往东是横街。太学和国子监便从西到东依次坐落在横街之上。
故而,杨章一脸狐疑的看着柳邕问道。
“谁说太学和国子监附近就没有好玩的了?整个东京,什么人最会玩?太学诸生嘛!什么人的钱最好挣?还是太学诸生嘛!我还是上个月月底去外祖父家的酒楼里听几个太学生说的。
前天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想偷偷溜过去看一看,谁知道就被孟半仙逮到了,现在手还疼着了——真倒霉。”
柳邕拉着还有一些狐疑的杨章向南一路小跑,过武成王庙左拐进了横街,路过太学的大门,在南边的一个路口钻进了一个不宽的巷子,走了不远,钻过一个又长又宽及地的灰色麻布做的大旗子,一副热闹的景象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未完待续)
第三章 仁和球社(下)
不宽的小巷里人来人往,两旁开满了店铺,有花果铺子、有茶水铺子、香药铺子,各色的招牌参差的挤满了视野......这些还是正常的,越往里,就是吸引诸多太学生和诸多东京百姓流连忘返的原因,当然,还有柳邕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里真有蹴鞠!”
“不单有蹴鞠,说书的,跳傩舞的,斗鸡的,耍钱的等等,这条巷子都有。”
柳邕和杨章站在一家门面说大不大的店铺前面,仰着头看着“仁和球社”的招牌。
“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踢球?”
杨章痴痴的问道。
“进来就知道了。”
说着,柳邕拽着杨章的胳膊直往里面跑。
转过屏风,一个偌大的院子出现在两人眼前。院子呈方形,四周都是两层高的小楼,将之团团围住,小楼上既是宽敞的走廊,上面有桌椅板凳提供给看球的观众,其间有许多衣着显目的黑红二色裋褐的伙计穿插在走廊上密集的人群中,为他们提供茶水、糕点、水果等,热闹非凡。
方形的院子中央竖立着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场内三十多号穿着两种不同颜色队服的球员在紧张激烈的争夺着用皮子做的充气球。
“走,咱们上楼上看去。”
柳邕拉着杨章爬上楼梯,找了个人少的桌子坐下,招呼了个小二过了,点了两大碗冰梨水,和一盘荔枝膏。
“我不喜欢姜味。”
杨章捏起一块荔枝膏,闻了下,很是嫌弃的又放了回去,抱怨道。
“你不吃我吃。”
柳邕将盘子从两人中间拉到自己跟前,捏起一块,一边看球,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
“这个仁和球社,不说是开封城最大的球社了,也是数一数二的,外面那些瓦子里的小场子根本没法比。[.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外面那些酒楼球社里随便往来的闲汉、焌糟、厮波、札客这里统统没有,这里的伙计,茶酒博士,全是花钱雇来的,听说专门送到某家王府别院训练过。而且各家亲番郡王府上但凡组建球队的,都在这里踢球。
别看这外面的门面小,里面大着了。咱们现在这个院子只不过是平时比赛用的,旁边还有一个院子是马球用的,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的院子,三层看楼,每逢元宵、圣诞这等大家都闲些来到的时候用,听说官家的球队都在这里踢过了。
看队服,今天是濮王府的球队和和义郡王的球队,这濮王府的球队可是老牌强队,组建了有几十年了,球员都不知换过了多少次。和义郡王才被赐爵不久,球队也是刚组建没有两年,肯定踢不过濮王府的。”
柳邕看了一会,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向杨章解说到。
“你就来了一次,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杨章很是纳闷,按照柳邕所说,这才是他第二次来。
“这就叫天分。我背书不如你,在看球这方面,可是拉了你八条街啊——”柳邕故意拖着长呛道。
“你就胡扯吧。”
杨章看着柳邕那臭屁的样子,翻了个白眼给他。
“这位小球友是第一次来吧。”
同坐一张桌子穿着一身褐色长衫一直在痴迷看球的老头扭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杨章道。
“是呀,你怎么知道?”
“各个球队的信息介绍,后面的墙壁上都贴的有,小球友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
老头也不回答杨章的疑问,呵呵一笑,缓缓的说道。
这时,杨章才注意到,看台后面的墙壁上贴满的暗红色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小字。
“原来你是在骗我。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杨章恍然大悟,对柳邕说道。
“上面这么多球队的介绍,这位小球友来一次就能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天分啊。”
老头不由的感叹道。
“几位客官,要不要来一把?押您支持的球队,十文不嫌少,千金不嫌多。这场球,濮王府队压十文赔十二文,和义郡王府队压十文赔五十文。”
杨章早就注意到走廊上有一些伙计并不端茶倒水,反而是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游蹿在各桌客人之间,有说有笑,时不时的拿笔在小册子上勾勾画画。这时走来一个,杨章才知道,原来这些伙计干的是撺掇客人押注的行当。
“看你们这个赔率,是相当不看好和义郡王府啊。”老头道。
“瞧郑先生您说的,这赔率哪里是我们能决定的?还不是您们这些球迷们定的?您买哪家?”
球社伙计和老头似乎很熟识。
“我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郑老头哈哈一笑,从腰间掏出了七八个大子的铜钱,递给伙计。
“老规矩,濮王府队。不多,一陌足,赢了挣个茶水钱。”
“好嘞!二楼丙区申号桌郑老先生押濮王府队八十文,给您记上了。
这是您给您的凭证,球票。一会赢球了,我给您送过来,亦或者您可以拿着球票去前面柜台兑取。。”
穿着黑色裋褐的球社伙计伸手取过钱,飞快的扫了一眼,手一晃,七八枚比桃核还要大上一圈的铜币就不知了取向。手掌再伸开的时候,出现了一根一杆细长的毛笔,沾了沾挂在腰间装墨水的窄口瓷瓶,飞速的在账本上写着什么。不多会,便收起毛笔,从本子上撕下一块方正的纸张,纸面洒金,上面盖着仁和球社一半的印章,和郑老头押注的内容。
“承你吉言。”
郑老头接过凭证,也不细看,折起来放进了袖子里。
“两位小客官,您两位要不要押一注?”
球社伙计处理好郑老头的生意,将目光投向了桌子另一边的柳邕、杨章两个小孩子。
杨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球社伙计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伸着指头指了自己和柳邕半天,见球社伙计才意识到是在和自己说话,遂及头摇的和不琅鼓儿一样。
“你连小孩也不放过啊?他们才多大,怎么会赌博。”
郑老头笑呵呵的摇了摇头,伸手从桌子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瞧您说的。正因为年纪小才要连续嘛。像今天这样局势清晰,局势明显的比赛,可不多见啊。两位小客官,少押一个,二十文就能赢四文钱,一大包酸甜的党梅不久有了?”
“恩,有道理,今天这局实属难得。二十文,押濮王府。”
柳邕装作老成的酝酿了片刻,点了点头,将仍在摇头的杨章按到桌子上,然后取出两枚大个的崇宁通宝,递给了球社伙计。
“哎,咱们不能赌博,你娘知道了肯定会打你的!”
杨章看着两枚大钱进了球社伙计的手里,一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劝说到。
“这是必赢的球,有钱不赚才是傻子了。”
柳邕接过伙计递来的球票,端详了片刻,嘴里说着。
“我劝你也买点,十文钱一会就能多俩糖人了。”
“真的假的?可是我爹知道了,会打我的。”
杨章犹豫着。
“骗你干啥?你不告诉你爹不就得了?再说了,赢了钱打你干什么?”
“也是,信你一回。”
意志并不坚定的杨章在球社伙计和柳邕的双重鼓动下取出了十文钱递给了球社伙计。
.......
(未完待续)
第四章 沐氏酒楼(求收藏)
“我的大包党梅!”
“我的糖人!不对,还有我的晌午饭!”
一个时辰后,柳邕和杨章两个人幽怨的从小巷子里出来,重新回到了宽阔的御街上,哭丧的狼嚎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都怨你,非要赌什么球。输了吧!”
杨章冲柳邕抱怨道。
“谁知道濮王府队里的那两个主球手怎么那么不小心,刚上场不到两刻钟就给腿踢伤了,还是自己人抢球自己踢得!还不是一个,两个!简直都蠢成猪了!”
柳邕以手扶额,忧伤的说道。
“我看你就是个倒霉鬼,旷课被发现,撒谎被揭穿,这必赢的球还给输了。你自己倒霉,还连累着我跟你一起倒霉,真是的。”
杨章幽怨的说道。
“咦?有道理。这几天我运气的确很不好。赶明去相国寺烧柱香,让那的老和尚给我看看。”
柳邕看了看自己还有些红肿的左手,摸了下快要空了的荷包,好像找到自己最近不顺的原因,颇为惊喜的赞同道。
“我爹就给我三十文钱,买了盒冷元子,买了俩糖人,刚才在球社买了包五香味的葵子,还输了十文钱,现在就剩俩了,中午吃饭都没地方吃了。”
杨章翻遍了身上所有口袋,就找出了两个长了些许铜锈绿兮兮的熙宁通宝的小钱,看着都快哭了。
“我比你好些。”
柳邕倒了倒荷包,滚出了七八枚大小不一的铜钱,数了下。
“十八文,和你加一起正好俩大钱。”
“那能吃什么?”
杨章抬起头,看着柳邕问道。
“二十文可以在龙津桥下买一笼鳝鱼包子加两碗牛肉羹,还能找回一个小钱。”
柳邕摊了摊手,难为道。
“算了,还是别去其他地方吃了,去我外祖父家的脚店蹭上一顿好了。走,我带你去尝尝东京城最好吃的扣碗。”
说着,柳邕向杨章招了招手,不待杨章回应,便在前面向东小跑起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杨章见状也只好在后面跟着。到水溃街路口,北拐,过丁谓宅院,穿过麦积巷口,过保康门桥,沿着保康门街一路向北,进了朱雀门东边的保康门,直到马道街南口方才停下。
“真够远的,早知道还吃包子也不和你跑这么远了。”
杨章哈着腰,抬起胳膊用袖子在肥肥的脸上擦了擦,然后瞥见府绸做的上襦袖子上一篇水湿,又在膝裤上蹭了蹭,向柳邕抱怨道。
“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我外祖父家的扣肉那是东京一绝呀。”
柳邕也有些累,拉着杨章往路边避了避,让过了一辆马车。
“恩,想来也不会太差。”
杨章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大街两边高挂着的招牌与彩带,咽了口唾沫,道。
“在内城开酒楼,还是临着大街这等地方,太差了早就关门歇业了。”
“就是这!”
从马道街南口往前又走了几步,停下,柳邕指着一个三层高的小楼道。
“沐家酒楼。”
杨章小声读到。然后看见柳邕在认真整理着自己玩了一上午不知道歪到哪里的上襦和膝裤,也连忙整理起来。
“邕哥儿来了?”
柳邕刚一进门,便被柜台上忙活的沐贾看到,叫道。
“舅父,我外祖父呢?”
柳邕跑到柜台前问道。
“同坊的蔡大人家里添丁,道贺去了。”
“那我表兄呢?”
“迅哥随你舅母去相国寺还愿去了。这不是年初迅哥大病一场吗,你舅母去相国寺请愿,没过多久就好了。之后一直有事忙不开,一直没有还愿去。
对了,你这是干什么去?”
沐贾一身淡青的长衫,袖口和衣缘绣着蓝边,外面加了一个绿色半臂,给客人打了角遇仙正店的银瓶酒,然后趴在柜台上和柳邕说道。
“今天国子监有名儒开坛讲课,我和同学去听,刚结束。”
柳邕一脸认真的说道。
“那还没吃饭吧,快和你同学找张桌子坐下,想吃什么自己报到后厨。”
“恩恩,舅父你忙,不用管我们。”
柳邕和沐贾打过招呼,找了张不大的桌子和杨章坐下。
“我外祖父这扣碗是东京一绝,有酥肉、排骨、芥菜肉、签鸡、腐乳肉、扒羊、鲤鱼等等二十多种;熟食有炒兔、黄鱼、羊角、腰子、鸠鸽、红丝、猪头、猪脚、生汆丸子,丝毫不比别处差;甜食有红豆泥、冷元子、八宝饭、砂团子、五色麻团、蜜煎雕花;汤有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你想吃什么?”
柳邕如数家珍,一口气说了半天,端起刚刚熟识的伙计送来的凤栖梨水大饮一口。
“你说的太多......我一个没记住。”
杨章咽了口唾沫,为难的说道。
“好吧,那你说你不吃什么?”
柳邕以手扶额,顿了半天才说道。
“我不吃鱼。前些天嘴里起了个泡,我娘说是上火了,所以我也不吃辣的。”杨章想了想说道。
“恩,我知道了。”
柳邕想了片刻,答道。然后往后厨跑。
沐家酒楼不是正店,但这也并不代表沐家酒楼的规模比不上正店,只是不能自家酿酒贩卖,需从正店买进而已。
据说,沐家酒楼早在真宗皇帝的时候便存在了,那还是柳邕外祖父的祖父时,只不过当时只是开封城外城的一个小铺子,三四张桌子,远没有现在内城马道街上三层十多丈方圆,后面还带一个不小的院子来的气派。因为沐家酒楼扣碗做的好吃实惠,生意火爆,渐渐成了开封一绝。到了柳邕外祖父出生的时候,沐家酒楼便从外城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有六十多年了。
后厨有三四丈方圆,位于小楼一层的西南角,里面有大厨、帮工、学徒一二十位,后面院子偏僻处还有数人围着一口水井择菜、洗菜。灶台顺着一面墙壁排开一溜,在鼓风机的作用下,煤炭和木柴烧的很旺。
主厨的也是柳邕的舅舅,不过却是母亲沐氏姑姑家的表舅。
“程斌舅父。”
柳邕将头探进后厨,浓浓的白色雾气如同云彩般笼罩着整个厨房,切菜、翻炒、木柴崩裂等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各种美食的香味混合着一起,引得柳邕口水直流。
“邕哥儿,你过来了?想吃什么,舅父给你做。”
李程斌听到柳邕叫自己,扭过头,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恩恩,我想吃腐乳肉、八宝饭、生汆丸子还有扒羊肉,主食来两碗白米,汤要百味羹。”
“中了,后厨热,你先给外面等着吧,一会就给你端过去。”
所谓扣碗,就是讲食材倒放在碗中摆好,放入葱姜大料等调料,放入大锅蒸熟,食用时将其倒扣在盘子上,拿去碗即可。
午饭柳邕和杨章两人吃的很是开心,很难想象,两个半大的孩子将大半桌菜吃的七七八八。
唔,准确的说是杨章一个人。
“早上的时候还没发现,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
柳邕看着杨章一个人解决了自己两倍的食物,不由得有些发愣。
“今天输了钱,我得给吃回来。”
杨章打了个饱嗝,说道。
“嘘!别胡说,这是我外祖父家的店。”
柳邕下了一跳,扭头四处看看,发现旁边并没有熟识的伙计,松了一口气,向杨章警告道。
“哦,知道了。”
杨章也遂及明白过来,也吓了一跳。输了钱的他现在特别害怕爹爹知道自己小小年纪竟然去赌博,用他爹爹的话来说,这是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床的后果。
“真好吃,比夜市的好多了。”
杨章改口道。
“那是,这可是东京一绝。”
柳邕自豪道。见杨章又打了一个饱嗝,又道。
“吃饱了吧,吃饱了咱们走吧。”
“别急,待我把这丸子解决掉。”
说罢,杨章便把生汆丸子的盆子拿到跟前,埋头苦战起来。
“我总算知道你那一身肥肉是怎么来的了。别人是扒两口就饱,你是吃饱了还能再扒两口......”
“谢谢夸奖......”
第五章 少年字太丑
吃完饭,杨章和柳邕二人再次回到了仁和球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这一次,两人没有再赌,只是纯粹的看球打发时间而已——上午输球的经历,使得两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在通过悉听其他球迷的讨论,二人总算明白上午自己掺输的原因了。
原来,上午和和义郡王府队踢球的并非是真正的濮王府队,而是他的替补。故而,两方虽然还有技术水平的差异,但并未太过悬殊。在濮王府队因“意外”折损了两名“主力”之后,被和义郡王府队反超,使得许多球迷输钱。
“那个卖赌票的伙计一定知道这些,可就是不和咱们说明,太可恶了。”
“奸商,都是奸商。”
柳邕和杨章气愤不过,大骂道。
直到天擦黑,柳邕杨章二人才离开仁和球社,往家里赶。
柳邕推开门的时候,灯已经点上,父母趴在正厅的桌子上算账。柳邕小心将大门关上,并没有打扰到他们,缓缓的向屋内走去。
“鹿皮七十五张,每张四百一十,计三万零七百五十钱。当归五百一十斤,每斤五百三十钱,计二十七万零三百钱,刘记抹了零头,给了二十七万。鹿茸六百一十斤,每斤九百八十五钱,计六十万零八百五十钱...合计一百零两万四千九百八十钱,合一千三百三十一贯足又一百一十钱......
除去去时货物两百一十贯,马队租金一百七十一,欠发伙计工钱每人三十贯共计二百一十贯,向导给了十贯...西安府入城费六百八十五钱,过税四千二百钱...兰州入城费八百钱,过税五千一百钱,住税一万一千钱,马车存放十五天每天两百钱...湟州......
咦?邕哥儿什么时候回来了?”
柳清之一边翻弄着一张张潦草的记账单一边拨着算盘,每算出一个数便念出来报与趴在烛台前持笔记账的沐氏,偶然一抬头,发现正厅的门框上趴着一个身影,伸着头往里面看着。
“刚回来。”
柳邕见自己被发现了,讪讪一笑道。
“恩,厨屋有吃的,还温着了,饿的话自己去盛。”
柳清之冲儿子摆了摆手手,不再管他,继续低下头算自己的帐。[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合计支出七百六十一贯零四十钱...净利润五百七十贯零......”
柳邕转过身,往厨屋走,在锅里翻弄着东西的时候还隐约听到正厅里爹娘的说话声。
“连拆带借凑足了五百贯,小半年下了就是一倍的利润,顶的上过去十多年的了...还是自己单干来钱快...开封府的工钱太贵,下次再出去时要到河北去雇人...我现在也算得上大户了,当初曹枢密下金陵攻南唐的时候,官家也不过才赏了五十万钱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柳邕是痛并快乐着,先是爹爹赚了钱,零用钱增多了不少。但也因为上次旷课,被孟半仙一直紧盯着,没有机会溜出去。
不几日,便是立秋,开封城的街市上早早的便有小贩卖起了楸叶。柳邕方吃过早饭,母亲沐氏便从里屋拿来一片剪成梅花样式的楸叶,从正厅桌子上摆放着的果盘里抓出一把青州枣放到柳邕的书包里,让他带到私塾吃。
“今天中午家中有事,就不管你午饭了。晚上放学时你爹会去接你,顺便替你向孟先生告个假,明日是你祖父的忌辰,要回老家去上香。”
沐氏将柳邕的书包系好,递给他,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铜钱,放到柳邕的小荷包里,交代道。
柳邕颇为欣喜的答应道。
出了家门,街上热闹了不少,街上的商贩多了许多,很多明显看着是开封、祥符二县的农民大老远跑来卖东西——开封府城内设有开封、祥符二县。但因是大宋东京,京城所在,周长近五十里的开封外城城墙内便归开封府衙门直接管理,城外才是开封、祥符二县的治下。
七月的节日很多,立秋之后不到旬日便是七夕,七夕之后又未到旬日便是中元节。诸多的节日,所需准备的物什自然也就多了,本就繁华的开封城就更加热闹了。
七月流火,正热的时候,此时过节,不单是过节的人有些遭罪,大街小巷处处摆摊串巷的商贩们也热得够呛。
柳邕才出家门,不多远,便被蒸笼一般的天气折磨的很是难受。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每到这个时节,开封城的各个街口桥下,总能见到些头戴大号斗笠,身旁杵着一个又高又大用后麻布包裹的紧紧的大罐子,旁边还有一个运输用的小车的人,身边生意甚好。
“老板,给我来碗冰糖雪梨水。”
柳邕手作扇状,不停地给自己扇着风,想要凉快些,但煽出的风不单小,还没有丝毫凉意,几乎没有丝毫作用。到了保康门桥,柳邕直奔桥下,对一个卖冰的小贩道。
在冬季时将冰块储存在地窖里,等夏日天热时再拿出来用,这是很早就有了。
《周礼·天官·凌人》中即有记载:“夏,颁冰掌事”,前朝贾公彦亦有言:“夏颁冰者,据颁赐羣臣。言掌事者,谓主此赐冰多少,合得不合得之事”。
但以往诸代,夏日用冰块消暑的待遇只有皇家和朝中重臣才可以享受的到。而皇宋同以往朝代不同,官家除了对朝堂上的诸公厚待有加,对那些品级不是太高的官员也给予很不错的待遇。
除了丰厚的正俸(钱),皇宋的官员还有禄粟(米)、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给卷(差旅费)、厨料、薪炭、消暑等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名目。冬日加拨薪碳取暖,夏日拨发冰料消暑,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后来,商人们从此中发现商机,在开封城附近挖了许多地窖,于冬日时储藏了大量冰块,待夏日时批发给小贩拉至东京城各处直接亦或者做成冷饮进行零售。
“好嘞,您稍等。”
小贩身边围着许多买冰和冷饮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只顾得上回答一句。
柳邕拿着盛着冷饮的厚纸碗来到位于通御街旁的私塾时,孟半仙还没有来。
柳邕柳邕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和旁边的杨章打了个招呼,将书包放到桌上,拉出凳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孟先生从外面进来,这日的孟先生与往日并无不同,不过换了双新鞋子,从款式上看,应该是旧曹门外朱记的——孟半仙有个癖好,就是穿新鞋子,据不怎么可靠的消息说,他一年要换六十多双新鞋子,比别人一大家子用的都多。据说,每年正月,都有学生拜年及送束脩时掂着一大捆新鞋子,至于真假,柳邕就不得而知了。
孟先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让学生依次把昨日留下的课业交上来批改,没有轮到的学生就在底下温习文章。
和皇宋大多数私塾一样,孟先生的私塾里就只有他一位先生,教授学生从开蒙一直到诸科考试。故而,孟先生的教室里坐着的二十多位学生里,年龄大小并不相同,所学的内容当然也不相同。
最小的学生方才四五岁,刚刚开蒙,正拿着一本新印出来的《张子正蒙》咿咿呀呀的不知所云——孟先生的师学和二程的洛学有些关系,蒙学用张载的《正蒙》自然也是正常,只不过近年来洛国公被官家所厌,过世时门人故旧竟多不敢前去吊唁,故祭文惟张绎、范域、孟厚、尹焞四人,孟先生平日里也不敢多提。
人数最多的是像柳邕、杨章这类十岁出头学习经史子集的学生。但进度也各不相同。进度慢的,也就是来的晚的如柳邕、杨章等四五个学生,才学到《大学》;而年纪稍长的几位,“十一经”都已学完。
至于年岁更大的,则就没有几人了,大都在家自行温习课业,或准备解试,或准备太学的选拔考试。每到三六九日时,便至先生处请教不懂之处。
孟先生并没有功名,但所学颇广,在东京城南亦有几分名气。他开了大半辈子的私塾,也曾教出数位出身平民的学生被太学所录,也有几位学生考上诸科。时至今日,孟先生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教出一位进士来。
柳邕学着样子晃着脑袋,嘴里大声诵读着《大学》里面的章句,脑子里却不知想着什么。
轮到柳邕上去交课业的时候,孟先生的眉头明显皱了皱,看着柳邕怎么看都算不得工整的字迹,圈出几处错误。
“这一屋的学生里面,就数你的字体最差,连刚开蒙的五岁小儿都不如。国子监附近有卖字帖的,去买一本颜文忠的字帖好好临摹一下,给字练周整了。”
说罢,孟先生不快的在本子上批了一个“中下”。
柳邕悻悻的连声称是,领着本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是,一脸不忿。
“孟半仙又说你什么了?”
杨章伸过头来,瞅着柳邕不忿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孟半仙说我的字是在坐的人之中最烂的,比刚开蒙的刘琦还要烂。怎么可能,我写的明明好,哪像刘琦,写的字跟画鬼符似得。”
柳邕扯过不远处咿咿呀呀不知道念着什么的刘琦的练字纸,指着上面的字悲愤道。
杨章只好以手扶额,久久无言。
......(未完待续)
第六章 老宅(上)
第二天,柳邕早早的被母亲叫起,睡眼惺忪的穿好母亲一早熨好的衣服,走到屋门口时,发现爹爹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
院子中停放着一辆两轮带棚的马车,车身是用结实的榆木制成,车棚两边的柱子和车窗上还雕有简单的花纹。拴马的缰绳器具都是新的,车轮两侧包着一层薄铁皮,上面没有多少泥渍,显然是刚清洗后不久。那匹前些天还瘦的厉害的老马养上了一些肥膘,毛发被刷洗的干净,在初阳的照射下泛着微光。
“这么早就走?”
“柳邕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
“你娘在准备早饭呢。豆沫油饼,马上就好。”
柳清之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直裰,城北遥华宫旁韩记裁缝铺的针脚,蜀锦的上等面料。腰间挂着一个墨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块环形关西美玉,里城马行街谭玉匠出的工,下面串着的两个小珠子同样也不是相国寺摊市上的便宜货。
柳清之搬着一个酒坛子从厨屋出来,足有十斤重。上面贴着一张长条状的红纸作为标签,三个油桃大小的行书“羊羔酒”写在正中间,右下角又有狼毫小楷写着“遇仙”二字。
“这可是好酒,中午的时候给你也尝尝。”
柳清之拍了拍酒坛,发出轻微的声响,然后小心的放到车厢里的一个竹筐里,推到角落。
“我还小,你不是说不让我喝酒吗?”
柳邕从厨屋的窗台上拿起盛放青盐的瓷盒和一根薄皮截好的柳条,走到水井旁从打满水的水缸里咬出一瓢水漱了下口,然后将柳条嚼碎,洒上青盐放到嘴里侍弄着,含糊不清的说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好酒不算,就尝一口,特许的。这可是遇仙正店的招牌,八十一钱一角,这一坛酒就得五贯多钱。
诶,你怎么又用柳条漱口?你娘不是买的有刷牙子吗,我用着挺好用的呀?”
柳清之又从正厅抱出了几个箱子,看到水井旁捣鼓柳条的柳邕不由得问道。
“那刷牙子拿猪毛做的,想想就有些恶心。刷起来还时常掉毛,还总给齿根弄破。”
“我和你娘怎么没事?”
“那是你们长得老了,自然结实。我还小,嫩着了。”
柳邕刷好牙,把柳条扔掉,漱了口水,对着一旁的一棵枣树喷了出来。见爹爹作势要过来打自己,连忙跑回屋子里去。
吃过早饭,收拾完碗筷之后,柳清之将马车牵出院子,停在巷子里。
沐氏回屋换了一件印着兰花的浅蓝色的长褙子,里面套着个白色绣了朵牡丹的抹胸,下面则是鹅黄色的双层天丝宋裤,薄薄衣衫在七月的天里并不会让人感到闷热,反而可以起到很好的防晒作用。脖子里挂着条金丝穿成的项链,在初阳的照耀下闪着金光。发髻上的步摇是十字街张氏首饰店用纯金打造,尾端镶嵌着一块青黛石,垂下的流苏也是用金丝编织而成。耳朵上则挂着一对同样出自张氏首饰店的银色耳坠,中间是一块稍大的用镂空的银边固定着的青色美玉,下面则是三块用银丝穿着的稍小的宝石。
待大门落好锁,柳邕和沐氏率先爬上了马车,钻进了还算宽敞的车厢。柳清之将车窗和车门处卷着的帘子放下,自己也斜跨坐到车上,手里拿着鞭子和缰绳,轻轻一抖,老马便拉着柳邕一家晃晃悠悠上路了。柳家的祖宅在城外,出陈州门沿着官道走五里既是,祖坟也在附近。
柳家祖上是河北的大户,记不得是哪一代迁到了东京,据说大致是在唐末,准备避难到相对安定的淮南地区。其中一人走至汴州时突然染病,还甚是严重,家中只好将其留了下来,并留了些银钱。后来病好了,便在汴州城南买了几百亩田地,扎根在此,做起了地主。
到了柳清之这一代,柳家已经有男丁二十多个,田地也有数千亩之多,开封城内外,各处宅院店面加起来也有一二十所。当然,这一切和柳清之并没有太多的干系。柳清之的父亲是庶出,柳清之也不是长子。在父亲早逝之后,他便分家出去,留给他的只有朱雀门外那栋不大的宅院和城北零散了五处加起来不到十亩的旱地。
马车沿着御街一路南走,出了南薰门便顺着十余丈宽的护龙河边上的大路往东走,走到陈州门时停下,买了一大捆纸钱放到车上,又在路边买了些新鲜的时令水果,耽搁了不大会时间,便继续上路了。
到老宅时,方才到了巳时。
柳清之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未停留,赶着车往祖坟去。一家人祭拜完毕之后,乘坐马车再次回到柳家老宅时,已是正巳时辰了。
柳家老宅大约有十七八亩大小,五六个院子连在一起,中间还有一个不算太小的水池,里面养了几尾黄色的鲤鱼。看柱子上的油漆,显然是刚刚整修不久。
柳家上下男女老少加起来足有上百口人,但在老宅里住的只有长房的大郎、三郎、五郎、六郎四家,其中大郎、三郎、五郎是亲兄弟,六郎则是大郎三兄弟父亲的同胞兄弟所出。其他的早都早已分家,搬出柳家老宅住了。如今老宅里当家的是柳清之的大兄,大郎柳烩。
院子里有许多碗口粗的石榴树,正是七月,石榴早已挂果,树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石榴,可惜都还没有成熟,和枣子一样,要等到八月节时才能吃到。
“十五郎回来了。”
“子澄回来了。”
柳清之将马车赶到院子里停稳,长房的人人纷纷聚过来招呼道。子澄,是柳清之的字。
“三伯,大兄。”
柳清之回应道。然后跳下车去,掀开帘子,先将柳邕抱下来,然后抚着沐氏下来。
柳邕并不常回老家,每年最多不过两三次,加上年纪小,柳家本家长得又都有些相近,故而对诸多爷爷与大伯们分的并不是十分清楚。
“快叫三爷爷,还有大伯。”
“三爷爷,大伯好。”
柳邕从父亲身后走上前去,分别行了一个揖礼。他今天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襕衫,头上戴着顶黑色方巾,一本正经的样子,一股读书人的气质油然而生。
“邕哥儿又长高了,都快赶上她七姐姐了。”
柳邕的大伯摸着柳邕的脑袋道。
“正是长个子的年纪,窜的猛一些不碍事。”
“听说你前些日子往河湟跑了一趟,赚的不少吧。”
“不多不多,都是辛苦钱,辛苦钱。
反倒是大哥你,听说官府农闲的时候征发徭役,新开凿一百三十余里水渠,旁边可有不少你的地。这旱地变水浇地,还是官府出钱,这可是在家坐着就发财的好事啊。”
“哈哈,哪里哪里......”
简单寒暄之后,几个人一起将马车上带来的礼物搬到屋里去。
第七章 老宅(中)
“邕哥儿,你好久都没来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话要说,柳邕便被打发到一旁去玩。
“这些日子学业比较繁重,先生每日也布置了很多课业,没有时间出来玩。”
柳邕柳邕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柳邕被大人们打发出来,在院子里闲逛了半天。此时正站在院子中一棵石榴树下眼巴巴的盯着发青了的石榴,酝酿着口水。被声音叫醒,扭头一看,是大伯家的小姐姐——因为在本家里排行第七,故而叫她七姐姐。
长房大伯家有四个孩子,前三个都早已成人,唯独七姐儿是长房大伯后来纳的妾室所生,故而年岁较小。因为周边同龄的孩子不多,柳家又是大户人家,不可能放任七姐儿跑到外面随意玩耍,所以每次柳邕来时,她都会跑过去缠着这个“幽默”的本家弟弟。
“你在学堂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呢?”
七姐儿十三四岁的样子,比柳邕稍高,脚下一双浅黄色薄底绣花鞋,身上穿着一件蓝罗薄袄儿,下面一条黄罗销金裙,发髻上插着一根镂空的金簪子,淡蓝色的流苏垂在半空。一双明眸水好奇的盯着柳邕问道。
“那学的可多了去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从御敌之策到治国良方,无所不学。”
柳邕开启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式。
“这么厉害?那邕哥你都学会了么?”
七姐儿眨了眨眼睛,有些崇拜,更多的却是向往。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柳邕长顿一声道。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短时间就能学会。恩,算然聪慧如我,也还有那么些难度。”
“喔。那邕哥你学到了哪里呢?”
七姐儿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我现在学到了《大学》,知道什么是大学吗?就很大的学问......”
“噗嗤——”
“你小子就会胡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柳清之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伸出手在柳邕的头上拍了一下。
“七姐,别听他的,都是他胡诌的。”
“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柳邕摸着后脑勺抱怨道。
“叫你们吃饭了。”柳清之说道。
这时,柳邕才发现,太阳已经到了头顶。
因为是本家,没有太多需要回避的事情。吃午饭的时候,柳家长房所有在家的人来了,二十多人老老少少的拼了两张大桌子,这在柳邕的印象中除了每年正月,便从未有过。
柳邕和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同辈们坐在桌子的下首,一同的还有几个稍大的姐姐们。几个年纪的稍大的兄长则是和长辈们坐在了一起,而年纪更小还在襁褓里的弟弟妹妹以及几个侄儿们则在一旁由两个从佃户家雇来的年老的女佣人照看着。
“听说十五郎往关西行商发财了。”
正当柳邕和身旁的小兄弟们满嘴胡诌的时候,柳清之抱出了那坛“羊羔酒”,桌子上的男人们眼睛都亮了一瞬。
柳邕的本家五伯住在老宅东侧的小院里,没有和柳邕本家大伯分家,但一家钱绢都不经手,加之有没有什么正当的营生,除了每年佃租的份钱毫无所入,过得并没有他身上穿的衣服看着那么光鲜亮丽。他夹了一口菜,三两下便咽下肚子,拿起旁边的手巾擦了下嘴角上的油渍,开口问道。
“据说前些日子今东京城时,老长的车队了,足有数十丈长。”
“就是。家里都传开了。说子澄科举考不上,但是经商却是一把好手。”
柳邕的本家三伯母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娘家是东南边陈留县的地主家资颇丰,他男人柳邕的本家三伯和柳清之一般在开封城里给人做账房营生,故而他们一家过得还算舒坦。但三伯家的两个女儿日渐长大,不想女儿嫁人以后因嫁妆问题被婆家欺负,为筹措两个女儿的嫁妆,也是不堪忧愁。所以当知道同做账房营生的柳清之跑了次关西就发了大财,就非常的关切。就算今日柳清之一家不会来,柳邕他本家三伯也会找个时间去柳邕家找柳清之取取经。
“赞缪了,赞缪了。”
柳清之微微抿了一口“羊羔酒”,遂及将酒杯放下,谦虚道。
“十五郎莫要谦虚,左近都在传说咱们柳家支房的十五郎开通了一条往关西去的新商路,不但自己发了财,还能福泽一方啊。我家八哥儿定要羡慕起九哥儿了。来,我敬你一杯。”
坐在柳邕五伯身旁的五大大(伯伯的妻子,方言)瞅着沐氏身上的物什一阵眼热,在桌子底下使劲掐了一下丈夫的大腿肉。柳邕的五伯微微打了一个激灵,伸手取过分酒的瓷壶,将自己酒杯里的酒重新填满,冲着柳清之意味深长的说道。
柳邕的本家五伯柳家男丁最多的便是柳清之这一代,长房支房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二个男丁长大成人。然而到了柳邕这一代,女孩倒是生了不少,七姐儿顶上的六个姐姐都嫁人亦或者到了快要嫁人的年龄。下面还有十多个妹妹。男孩本就不多,还因为各种疾病早夭了几个,例如柳邕就有一个没有活过周岁的兄长,也就使致柳清之在本家中排行十五,而他的儿子柳邕则排到了第九。
“这可就是误传了,我哪有新开辟一条商路的本事。这是王东家的功劳,若不是今年王东家老家有事,耽搁了半年生意,也轮不到我去挣这个钱。”
柳清之自然明白本家五哥的意思,但并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打算。自家虽然和他们是亲戚,但也仅是每年过节以及上坟时才会见面,往年可未见过他们有这般热情。想当初父亲未去世没有分家时,父亲想要送自己和兄长柳清辰去里城一位教出过进士的大儒那念书,因为每人每年十贯的束脩便引来不少争议。自己屡试不第,父亲刚一去世,还未过头七,自己和兄长便被长房里的诸位伯伯兄长请去商讨“分家”事宜。就因为是庶出,柳家两千多亩田地和十多处宅院、店面就分给了两人些许城北浇水困难的旱地,以及各自一处不大的容身之所。
柳清之并不埋怨什么。宗法制度绵延上千年,分家时财产的处置方式并无不妥。他这次回老宅,一是为父亲扫墓,第二就是想要让老宅里的一干兄长叔伯看看,只凭借他自己,也能过得比他们大多数人要好。至于早就预料到的,某些人的“特殊想法”,柳清之哂笑而过。
“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在家里还藏拙呢?”
柳邕的本家五伯不快道。
“五郎,怎么可以这样说。十五郎自是比你清楚其中。”
柳邕的长房大伯和气道。因为是嫡长子,柳家的经济大权就掌握在他的手里。柳家分布在开封府各处的两千余亩的佃租,宅院、店面的租金,以及地主们最常见的放贷营生,每年就有近四百贯的收入。除了每年夏秋二季收租时将名义上划分给各房的“份地”折合成现钱分发下去,其余两百余贯全都归他所有。虽然比不上柳清之跑上一趟河湟来的多,但胜在稳定,旱涝保收。而柳清之的河湟生意,则严重受着诸多因素的制约,也许明天就会传来湟州叛乱的消息。故而柳邕的长房大伯对柳清之此次回来的举动并无什么感触。既不嫉妒,也无所求,心态很平稳。
“十五郎,今后你是打算在城外置地吃租,安稳的做个富家翁,还是要继续行商?这置地吃租,虽然来钱慢,但却胜在长远,旱涝保收。这行商呐,听说河湟现在还很乱,时常有番部叛乱,危险甚大啊。”
“大哥儿说的是,目前我还没有拿定注意,也有可能会在东京城内盘下个店面做些营生......”
第八章 老宅(下)
在大人们谈话的时候,桌子的另一端小家伙们也在相互间联络者感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只不过相比之下就可笑多了,也天真多了。
比如柳邕五伯伯家的八哥儿和六伯伯家的十哥儿在打赌谁见到的“长虫”更长,结果两个人都说服不了对方,便开始了“别手腕”比赛,从三局两胜加到了五局三胜,后来又变成七局五胜......而赌注,则是一盒冷元子。
再比如,两个柳邕也说不上是哪位伯伯家的小姑娘,正敞开肚皮比谁吃的更多。柳邕很是无语的看着两个小逗比,脑海里浮现了西门外那位至少有两百斤重的卖炊饼的大娘,心里默默的祝福着两位小妹妹——至少,吃那么胖,轻易没有人敢欺负了。
而柳邕,则是一直和七姐儿胡扯个不停,听众还有一个单名一个洵字的小弟弟。
“九哥儿,你说柳永词填的那么厉害,为什么官家还不让他做进士呢?”
七姐儿听柳邕讲柳永的故事,讲到仁宗初年柳永再次参加科举,本已榜上有名,却被仁宗皇帝黜落了时,两眼闪着泪花,忍不住问道。
柳邕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瓦子里说书的是这么讲的,原因我怎么知道?不过眼睛一转,微微顿了顿,继续道。
“也许是官家觉得柳永词填的太好,如果考中进士当官了,就要把大把时间放在公务上,就没时间填词了。这世上就会少了很多绝句,所以才告诉柳永‘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吧......还有,别叫我九哥儿,听着总让我想起屈原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疙瘩角里找了跟画符似的字的老头,鬼都不认识,更别说写了!我叫柳邕,以后叫我邕哥儿,明白吗。[]”
“邕哥儿...柳邕...柳永?”
洵哥儿喃喃的念叨了会,睁大眼睛突然问道:“那个柳永不会是你吧,故事都是你编的?”
“怎么可能?这些都是先生教的。读过书没有...你识字?我还识字呢,识字就念过书?哪门子的歪道理...叫我邕哥儿,记住没?”
柳邕把眼睛瞪了回去,样子很严肃的说道。
“记住了,九...邕哥儿。”
太阳落下一半的时候,柳邕被父亲从田边水渠的一处闸口中找到,找到他时,他正和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兄弟们在水渠里捞田螺,手里拿着一个不知谁家灌醋用的瓷瓶子被拿来装着半个下午的战果——三条一寸多长的“小鱼”,二十多条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鱼苗,以及半缸子看着就脏兮兮的田螺了。
从水渠里爬上岸,才烫熨整齐的襕衫才半天功夫便被弄得满是泥巴,宽广的袖子被捋的很高,用一条腰带从腋下穿过固定着。长及脚踝的袍子被从一边掀起,塞到腰间,新买的布鞋找了许久才从一个荒草堆里找到。
被父亲训斥了几句,柳邕悻悻的跟在他后面回到了老宅院子中。
上马车的时候,车厢里除了柳邕和母亲沐氏,又多出了一个一个人,那个叫柳洵的男孩。他是柳邕本家三伯父的小儿子,比柳邕小了几岁。
车厢里一股水腥味,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因为多了一个人和让人难受的腥味显得有些拥挤。回到开封城以后,天刚擦黑,热了一天的开封凉快了许多,开封城里的百姓大都走出了家门,在大街小巷里散步纳凉。
疯了一天的柳邕刚一回到家中便想倒头就睡,但遂及又被沐氏拽了起来,满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母亲给的几枚铜钱往巷子外跑去。不多会,柳邕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辆独轮车由一个壮汉推着,车上有一个足足能装下一头猪的大桶,里面装满了热水。
“二百斤热水,老规矩,桶明天早上来收。”
壮汉同柳清之合力将热水桶卸到厨屋旁边的小隔间旁,用袖子擦了擦汗说道。
“知道知道,辛苦了——慢走!”
不一会的功夫,厨屋外的充做澡房的小隔间里便摆好了洗澡用的木桶,兑好温水之后,柳邕便被剥光扔了进去。
洗澡桶是并不是一般的木桶,而是东水门外曹家澡桶铺子特制的。木桶内侧标有很多刻度,每一个高度都代表着不同斤数的水量。木桶下方则有一个排水洞,洗澡时用布裹着木头做成的塞子塞住,需要放水时拔开即可,水会从排水洞流出,顺着澡房特意挖凿的带有盖板的排水沟流到屋外,和厨房还有水井旁的排水沟在盖板下汇合,排到院子外面的排水渠里。
洗干净一身的泥渍,柳邕换了一身干净的裋褐,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睡意全无。他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正厅门前,看着爹爹给洗澡桶排水、清洗,然后在兑满热水,直勾勾的发着呆。他并不开心,因为刚刚爹爹告诉他,从今天往后的几天里,洵哥儿要和自己挤一张床睡。
柳邕的睡姿并不太好。五尺宽的床都难以装下他。果不其然,第二天沐氏推开门叫两个小孩起床时,只见柳邕摆了个“大”字趴在床的正中间,双腿还向上翘起。被子被完全踢到了地上,刘洵则是半个身子可怜的悬在空中,随时有步被子后尘的迹象。
不得已,柳清之夫妇只好从储物堆里扒出一张废弃不用许久的小床,花了不少功夫清洗干净后搬到了柳邕的房间,铺上了褥子。接下来的几天,刘洵都睡在这张床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立秋之后下了几场雨,不过时间都并不长,但早晚的天气明显的不如前些日子那般闷热,微微有丝凉意。
柳清之并没有彻底辞去账房的工作,在处理完所有货物之后便回到了王家的商铺消了假,不过因为王东家仍在西京没有回来,生意也落下了大半,柳清之倒是每天很是清闲。
过两日便是七夕,街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年轻的未婚姑娘们这两日也得家中许准,不再整日在家做女红,放了假来,三五成群的结伴在街市上选购着一些过节用的小玩意。
例如潘楼前,设有专门买卖七夕乞巧物什的“乞巧市,从七月初一开始便是车马嗔咽,到了这时,更是车马不能通行,行人摩肩接踵,直到深夜才会散去。
沐氏买来许多莲花骨朵,两两附在一起做了几个“双头莲”交由孩子们玩去,其他的则都插在装着清水的花瓶里,摆在正厅的案子上。
不到旬休的日子,柳邕依旧每天都要去通御街上学。而柳洵白天则待到家中,晚上吃过饭后则由柳邕带着在城南一代玩耍,不过时间并不长,沐氏只批准了一个时辰。
孟先生对柳邕的关注明显松了一些,但柳邕仍然不敢松懈,从母亲哪里要了钱买了两本字贴和厚厚一摞练字纸,每日都“勤奋”的练习几张,不过短时间还没有见到丝毫成效。
未完待续......
第九章 大相国寺
巳时之后,东京城便闷热的厉害,天气阴沉沉的,乌云都快落到了地面上,想要下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直到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候,一场大雨如瓢泼般倾天而下,柳邕取出母亲一早备好的伞时稍微晚了片刻,便被淋了个湿透。
雨声打在油纸伞上啪啪作响,而伞面上用秘法绘上的荷花则开的灿烂,这是里城州桥下何记伞铺的祖传手艺。
东京六七月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还如倾盆一般,待到柳邕进了自家院门,又是晴空万里。
柳邕将伞撑开搁到正厅一角晾晒,自己则在母亲沐氏的催促下进了里屋换了一身衣服。
柳清之中午并未回来,半晌时曾托人回来带话,说是和东边车马行的刘大掌柜喝酒去了,沐氏在家埋怨了半天。
下午上学是在未时末,今天正是相国寺开放交易的日子,王氏抽空带着柳邕和刘洵去买些需要的物什,顺带着上柱香,为一家人祈求平安。
大门落了锁,走上几步出了巷子便是御街,朱雀门赫然在目。虽然刚下过雨,但街上的人人不见少,朱雀门内外的御街两旁,同往日里一样停了许多待人马车。
沐氏伸手招过一个,商量好价钱,三人便上车直奔相国寺而去。
马车两边的窗帘和门帘都卷的高高的,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凉意。刚才那阵雨时间太短,用开封话讲是并未“下透”,地面上的积水不一会便被毒辣的太阳晒干,化成水汽悬浮在低空中,使人如同身处蒸笼一般,又闷又热,难受极了。(.无弹窗广告)御街上人来人往,马车走的并不快,无法带起风来。
好在路程并不遥远,过了朱雀门,前面是小纸坊街口,不多远便是一条并没有多长的绣巷。到了御街和大录事巷的街口,便能听到大相国寺的唱经声和市场的嘈杂声了。
相国寺原名“建国寺”,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至前朝唐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由相王登上皇位,为做纪念故赐名大相国寺。自皇宋建国以来,相国寺深得历代官家尊崇,多次扩建,到如今占地数百亩,寺内有上千名僧侣,是东京城内最大的寺院。相传,相国寺此处是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故宅,故而寺内立有石碑记之。
相国寺每月逢五逢十便开放万姓交易,热闹非凡。上至珍禽奇兽,下到各种琐碎的物什,无所不有。虽然官家近年来越发崇道,但相国寺仍旧没有丝毫衰败的迹象,开封百姓大多仍旧隔三差五的便去寺里求个平安。
柳邕身上刚换的襕衫袍都被浸湿了,紧贴在身上难受的厉害。一下车,便找沐氏要了些零钱,跑到不远处的冷饮摊子去了。
相国寺前两道门内外,皆是卖各种生禽宠物,柳邕和柳洵一人拿着罐加冰的****嘴里叼着芦苇做得管子跑的飞快,一个在关着一只母貂的笼罩旁蹲着,一个在一头被绳子拴住一条腿,眯缝着眼睛站在特意截好的的树枝上的白色大雕。
柳邕想要伸手摸一下眼前这只一脸“冷漠”、“凄清”,而又有几分“惆怅”的白雕,却被摊主连声制止。
沐氏在后面紧追着,追上后一手牵着一个,抓的死死的,担心孩子在人群中走丢。
“真小气,摸摸能掉根毛嘛......”
柳邕被母亲从白雕身前拽走,临走时嘴里小时嘟囔着。
“那只貂有个小宝宝,在吃奶。”
柳洵念念不舍的看着那不远处笼子里关着的母貂,母貂身子下面还藏着一只还没有拳头大的小貂在一拱一拱的吃着奶。
“那玩意儿是给那些衙内们玩得东西,把咱俩卖了也不值那钱。”
柳邕瞥了一眼,看着那只雪白的毛发上没有一丝杂色的母貂呲着牙说道。
“还是这只大白雕威武,我喜欢。”
“喜欢也不买,家里没地方养。”
沐氏拉着两个小孩不做停留,径直的往里面走。
“怎么没地方养?咱家院子也不小嘛,我可以给他在枣树上撘个窝......”
“你会做木工?还给它在树上撘窝?你会爬树吗?”
“我可以让爹爹给我做...还有隔壁的谢伯伯会爬树,可以让他帮我按...”柳邕狡辩道。
“那也不买!”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
......
柳邕被母亲拉扯着进了第三道大门。里面卖的全是各种动用什物:蒲合、簟席、屏帏、洗漱,甚至还有鞍辔、弓剑之类。
沐氏领着两个孩子先进佛殿上了柱香,在大殿一侧一个坐在桌子后面的“大师”处捐了几枚大钱。
再出佛殿时,一块云彩正好将毒辣的太阳挡住,顿时多了些许阴凉。
走过佛殿两旁东京诸寺师姑售卖自己绣作等作品的时候,沐氏停下脚步,拿起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并不如自己的手艺好时,开心的放下,往其他摊位走去。
沐氏买了些荷
“你这里有毛软和些的刷牙子吗?”
走到一个卖洗漱用具的摊位前,沐氏问道。
“这个怎么样?这个是卖的最多了。刷毛是用猪脖颈上的软毛做成,用胶粘的很牢固,不用担心掉毛问题,刷着很柔软,不会刷破牙龈。柄是用柳木做的,很轻便,打磨的也很光滑,不会像有些地方卖的刷牙子,买回去还没刷牙了,便被牙刷柄子上没打磨好的刺扎破手。咱这里卖点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被结实耐用,还实惠。”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模样的男子,个子不高,脸上长了很多麻子,拿出一捆刷牙子递给沐氏,一口白牙很麻利的说道。
“不行,我家用的就是猪鬃的,孩儿说太硬,还掉毛,宁愿用柳条也不用它。”
沐氏推开递来的刷牙子,拒绝道。
麻子摊主悻悻一笑,把刷牙子放回摊子上。不过很快又取出一只来。
“那试试这个,马尾的...这可不是寻常的马尾刷牙子,寻常的马尾刷牙子比猪鬃更硬。俺这个是用小马的马尾,还是其中的茸毛制成,软和着呢,不信你摸摸。”
沐氏将信将疑的结果来,用手轻轻摸了摸。
“恩,是比猪鬃软和......”
第十章 甜水巷
时间到了下午快上学的时间,柳邕便拿着母亲给的几枚零钱雇了辆马车,而沐氏则带着柳洵绕了几步,去娘家的酒楼处转转,再从保康门出里城回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下午上学,孟夫子仍旧分开教学,在教授年岁稍长的学生经义时,其他人则都被布置了课业,或在温习待会可能提问的问题,或在练字。
然而临近过节,虽然是又名“女儿节”的“七夕节”,怎么看都和男生的关系都不太大,但仍使得这几日上课时学生们有些心不在焉,无论年长些亦或者年幼些都是。
年岁小的孩子在憧憬两日后都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而年纪稍长的则是在底下窃窃私语讨论着谁家亲王的郡主会出现在哪里,哪家富商的女儿又去和谁幽会去了。
此时的柳邕,一本正经的拿着书,然而脑子里却是鸿鹄满天飞。
“啪”
一本书拍在了柳邕的脑子上,以为是孟半仙发现他在神游,顿时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大激灵。
“在想什么呢。”
柳邕一瞧,却是杨章,正嬉皮笑脸的看着他。柳邕连忙四下瞧了瞧,发现孟半仙正在手把手的教刘琦写字,顿时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不偿命是吧!”
柳邕生气的冲杨章吼道,不过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不远处的孟半仙听到。
“我看你一页书看了半天,可曾吃透?”
杨章玩笑道。
“起一边去。”
柳邕“老脸”一红,看了半天,他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我听说七夕那天,潘楼那边有家铺子‘磨喝乐’做的特别精巧,据说还能提前定制,做成你想要的模样。[]”
杨章将手中的京版印刷的《大学》打开立在桌子上,自己则将趴在桌上,将脸遮住,扭过头看着柳邕小声道。
“磨喝乐”其音源自于梵语,是人身蛇首的蟒神,但在中国却被改造成了一种泥塑的小玩偶,样子多为眉清目秀的童男童女。到七夕前后,东京城内到处都有卖的
一般土偶高约十多厘米,状为男、女童,经烧制而成,用颜料描摹出眉目衣着,价格昂贵的还配以雕木彩装的座椅栏杆,或用红纱碧笼,甚至用金珠牙翠来装点,磨喝乐的消费群体涵盖了社会的各个阶层。为什么要这么个怪名字?原来磨喝乐源于梵语,汉译佛经中为“摩侯罗”,是。摩侯罗含义很广,其中之一便是佛教的“音乐之神”,民间供奉它的原因可能是取其含义无量、慧力无边之意吧。
“去年我怎么没看见?”
柳邕有样学样,瞅着杨章问道。
“七夕晚上潘楼和潘楼街那么大,四周全都是闹市,面积比大相国寺的都大,那人那么多,早被人围着了,满街又都是商铺扯得彩带条幅,眼花缭乱的,有招牌也分辨不出,咱们又不知地儿,能见到才怪呢。”
“也是哦。”柳邕动了动趴着的脑袋道。
“他家的‘磨喝乐’最棒的要数那二尺高的的大号了,连眉毛都是一根一根刻上去的...就是二尺高太贵了......”杨章很是痛惜,每次遇到他想要而又买不起的玩意儿时,他都这副模样。
他父亲在一家茶店做掌柜,原先要比柳邕的爹爹挣钱。但是柳邕家只是独子,而杨章还有一个大他没有几岁的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刚断了奶的弟弟。故而,家里给的零花钱一直都没有柳邕多,如今差距就更大了。
“要那二尺高的作甚?难不成七夕节你要抱着个‘娃娃’满街跑,看人斗诗,看人乞巧吗?”柳邕不屑道。
“说道也是。”杨章道。
“你知道具体地点在哪吗?什么字号?”柳邕问道。
“不知道,应该就在潘楼南边,姜行附近吧。不过听人说他家七月初一便开始卖‘磨喝乐’了,想来名声应该很大,可以去问问。”杨章回答道。
“姜行附近......”
柳邕坐直了身子,仍然立着书,脑子里思苦思着姜行旁边到底是什么。
“啪!”
又一本书拍在了柳邕的脑门上,比刚才更疼了。
“又做什么!”
柳邕气恼的喊了一声,并没有回头。
“在想什么!”
“甜水巷不就在姜行附近嘛。”
柳邕隐约觉得声音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下意识的说道。
“下午放学,咱去甜水巷...找......”
柳邕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屋内嘈杂的读书声突然间消失了。扭头一看,孟半仙正阴沉着个脸看着自己,屋子里的其他同学也是。
“去甜水巷找什么?”
孟夫子沉着脸问道。
“我...我...我找......”
柳邕顿时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年纪小小,便不学好。先是旷课撒谎,现在倒好了,还要去甜水巷找女人寻欢不是!”
“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没有想......”
“还想撒谎!”
柳邕想要辩解,可是孟半仙并不给他机会。
甜水巷是东京内城的一条非常出名的街道,酒楼云集,每到晚上便热闹非凡,几乎每个东京人都知道,同样也是多金男子最爱去的温柔乡。当然,甜水巷附近的妓馆并不是只是那种只“卖肉”的“下等去处”,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通,个中花魁,才气并不亚于那些名门闺秀,所以许多太学学生亦或者年岁稍长的士子都很乐意去哪里“见识见识”。可是,如果想要去见识一番的人是一个方才十岁出头的娃娃的话......
一旁的同学大都捂着嘴,强忍着笑意,生怕笑出声来,杨章尤甚。
“真牛!”
杨章冲柳邕树了个大拇指,嘴不发生的说道。
柳邕读懂了杨章的话,可他此时并没有功夫去搭理他。
“你以为你叫柳邕就是柳永了?就可以去甜水巷体验一把什么叫温柔乡了?给你个词牌你能填上吗...花街柳巷是你这等年龄能去的地方吗?你这等年龄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前好好读圣人书,学习经义,然后再去参加科举考试!”
孟半仙近似于咆哮的对柳邕训斥道,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手伸出来!”
柳邕又被训的和只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右手。
“换左手!右手打肿了怎么写字!”
“啪――”
......
第十一章 下雨
两日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七月初七。[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早晨,还未等沐氏来叫起床,柳邕便穿好衣服趴在窗前,只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满脸愁容。
“邕哥儿,我睡得太死,婶娘已经叫过了吗。”
柳洵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惺忪的揉了揉眼,看到窗台前的柳邕,打着阿欠问道。
“没有。”
柳邕吱了一声,人却一动不动的仍趴在那里。
“外面下雨了吗?”
柳洵缓了一会,才完全醒了,将身上搭着的薄毯子掀开,一阵凉风从窗边吹来,哗啦啦的声响也越发的在耳中清晰起来。
“三更天便开始下雨,一直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柳邕说着,脸上的愁容更加浓烈了,就连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子的愁绪。
“那岂不是凉快了许多?今天终于可以不用那么闷热了。”柳洵一脸欣喜道。
“你就不发愁吗?”
柳邕支着脑袋的右手时间久了有些酸麻,但却不敢换上还疼着的左手来,只好将手收回去,下巴直接趴在窗台上。
“发愁什么?天凉快的多好?”柳洵反问道。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唔,前天去相国寺是七月初五,那昨天是七月初六,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柳洵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不太肯定的说道。
“知道为什么还不发愁?”柳邕没好气的说道。
“为什么要发愁?”柳洵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
“七夕节,下雨怎么出来玩?”
“七夕节为什么要出来玩?”
“那你去年七夕节都做些什么?”这回轮到柳邕惊讶了,问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柳洵用手指掰着嘴唇,想了想,说道:
“吃好吃的呀,有好多瓜果,饮子,坚果。哦,七姐姐还送了我一个绣了只大公鸡的香囊,戴在身上可驱蚊了。”
......
柳邕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对牛谈了半天的琴。于是决定吃饭前不再搭理柳洵。
“邕哥儿、洵哥儿起床吃饭了。”
沐氏推开屋门,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刚刚合上的雨伞,伞尖指着斜指着地面,伞面上存留的雨水顺着流了下来,低落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荫出一片深色。
沐氏略感意外的看着趴在窗前的柳邕还有正在穿衣服的柳洵,平日里都叫了好几遍都不起床,今天自己就爬起来了。
“吃饭了。”
沐氏又说了一声,看着一脸愁容的柳邕问道:
“邕哥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外面下雨,晚上就去不了潘楼了。”柳邕伤心道。
“不妨事,这雨最多下午就不下了,不耽误的。”
沐氏走上前摸了摸柳邕的头,拉起他来。
“昨日便是半晚还在下,晚上那也没去。”
虽然七夕节在七月七日,但在东京七月六日晚上开始,就已经进入到了节日的氛围当中去了。往年的时候,七月六日晚上,潘楼前后一样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比前些日子的“车马喧阗”“相次壅遏”更甚。
但是昨天晚上东京城便一直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个别说出去玩了。
“怎么会呢。这个时节,哪有连下两天的雨呢?”
沐氏宽慰道。开封地处中原,位置位置偏北,在柳邕有限印象中还从未有过一连下过几天的大雨的时候。当然,这是他没有经历过“划澡盆为船”的日子。皇宋自建国以来,开封早已多次为水患所累,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不过,近几十年来却是没有出现过七夕前后一连下几天大雨的日子。
“真的?”
柳邕抬头期翼的看着母亲。
“真的!”
吃过早饭,雨水终于小了一些,不过仍在不停地下着。沐氏将柳邕柳洵二人赶回睡房一人换了一身新衣服。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柳邕任由母亲摆布着,将衣服整整齐,嘴上嘟囔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开封习俗,过七夕的时候,孩童都是要穿着新衣服的。
沐氏将两人的衣服都穿展整齐后,从花瓶中取过两片带杆的新鲜荷叶,一人发了一个。
“正好今日有雨,待小些时正好可以当做雨伞玩耍,可不要丢了呀。”
七夕,又称乞巧节,这个早在汉代便流传下来的节日自然热闹非凡。作为东京开封府的汴梁城自然尤甚。
七月初七上午巳时,天刚放晴,原汴州城也即是现在的东京内城多处官府机构便里里外外忙活了起来。
崇文院藏书阁内收集的文章经典、史料典籍被一箱箱的搬到了较为干燥的地方,一本本摊开晾晒了起来。宫城之内也不闲着,一场宴会正在紧张的筹备着。依“皇朝故事”,以七月七日为晒书节,三省六部以下,各赐缗钱开筵,为晒书会。届时,官家亦会亲临。
词臣和部分去岁在京任职的新科进士一早便被准许进入崇文院观阅,在为宴上的应制做着准备。
宫城内在准备着,没有资格上殿的官宦和没有功名的士子们也在筹备着一个个“文会”。临街和闹巷里的妓馆也没有闲着,姑娘们或在精细的打扮着自己,或在认真的翻着厚厚的词集,寻找着灵感。
而每年这时,便会有许多锦瑟文章和优秀的诗词从各个“文会”中流传出来,时常还会有一两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在甜水巷一带儿发生,供人们传唱一时。
当然,这一切和柳邕并无太大的干系。一个才学完蒙学,经史子集方开了头的“士子”,能留下什么值得传出的词句与“故事”?那丑的让人看着难受的字倒是可以把一首很有味道的新词写的意境全无罢。
每到临近过节的时候,柳邕都觉得时间像是突然变慢了一般柳邕默默的掰着指头,丝毫没有听“孟半仙”在前面讲的是什么。
孟先生在大多数学生父母眼中是城南最为“负责”的先生,没有之一。这个断论是有依据的,那就是孟先生的私塾里放假是城南最少的。放眼整个汴京城也少有能够和他这般“负责”的同行了。
七夕私塾并不放假。
在孟先生的私塾里,除旬休外,不是正月元宵,圣诞中秋这样他自己也过的节日,一切时间都应该在学堂。
看着陆半仙那花白的头发,走路稍久了就要停下来歇上半天,甚至是教训学生都要分“上下半场”的水平,料想他也不会去参加什么“无聊”的“词会”、“雅集”了,才子佳人不大适合他的年岁,反倒是“老友会”更为恰当些......
当然,家长也可以给孩子请假的。但是七夕这种着实和学堂里的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没有太多的干系的节日,并没有多少家长原因给孩子请假。最多也就是晚上带去潘楼“乞巧市”上凑个热闹罢了。束脩都交了,白天最好还是好好跟在孟先生身边好好读书。
当然,学堂里今天也是有人请假了,一个是年龄大的“师兄”,另一个则是刚刚开蒙的小孩儿“刘琦”,人数上和去年持平。
第十二章 七夕(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熊孩子们便疯也似的冲了出去,有的往家里跑,有的干脆直接就往潘楼那跑去。(.棉、花‘糖’小‘说’)
柳邕和几个伙伴约定好半个时辰后在朱雀门汇合,便麻溜的跑回了家。
柳邕回到家中,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这才发现家中并没有人。拿出钥匙将大门打开,将卷着的荷叶和书包丢在井边的石台上,略微的扫了一眼,在正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用果盘压着。
柳邕走进抽出纸条,才知道,原来因为昨天晚上下雨,导致东京汴梁城的百姓两晚的七夕节被压缩成了一晚,故而今晚比往年更加火爆,沐氏酒楼忙不过来,便把沐氏和柳清之叫去帮忙了。柳清之留言道要柳邕回家后就去沐氏酒楼吃饭。
柳邕算了算时间,感觉并来不及,便在厨屋摸索了一些吃的,胡乱的吃了几口,然后顺手从正厅的果盘里拿起两个个河北鹅梨,咬在嘴里一个,手里又拿着一个。待落好门锁,便出门了。
小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黄毛的野狗,瘸了一条后腿,皮发枯黄,瘦的肋上的骨头都能看出来,趴在柳邕家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看到柳邕朝自己走来,野狗害怕的站了起来,一溜烟的跑开了。瘸了腿的黄狗跑了有四五丈,大概是觉得距离安全了,便警惕的瞅着柳邕重新卧了起来。
柳邕见黄狗可怜,也没多想,把嘴里刚咬了两口的鹅梨又狠狠的咬下一大块吃进嘴里,把剩下的部分朝它丢去。
黄狗蹭的一下跑开了,但一会发现好像并没有危险,看着渐渐离远的柳邕,小跑回去,叼起鹅梨吃了起来。[.超多好看小说]
柳邕是最先到的,他家就在朱雀门外。站了一个显眼的地方,柳邕便把注意力放在手上剩下的一个梨子上。
半柱香的功夫,杨章来了。他老远便看到站在朱雀门旁一个大石墩上的柳邕,跑了过去。
石墩是夜市摊主们下雨时固定大伞用的。
“这么快?”
杨章和柳邕打了个招呼,问道。
“我娘他们不在家,在沐氏酒楼帮忙去了。一会去潘楼的时候要拐过去一下,我得去和他们说一下。”
“恩,没事,正好顺路。”
杨章痛快的答应道。
又过了一会,王寀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王寀比柳邕、杨章二人稍长岁余,但性格还算老实。和柳邕、杨章同窗,都在“孟半仙”的私塾里学习。因为在私塾里三人的年岁最为接近,故而经常在一起玩耍。
“怎么这么慢,我俩都在这等了许久了。”
杨章抱怨道。
这时天已经擦黑,朱雀门外东西两侧的夜市都已搭建起来,路边的食客也多了许多。
“邕哥儿家就在朱雀门这,你家...你家也不远,顺着蔡河往西走不到新桥就是,这么近当然快了!我家在都快到...到太平桥了,你一炷香跑过来试试!”
王寀并不买账,喘着气反驳道。
小插曲很快翻过,三人挤在人群中过了朱雀门,顺着城墙根便往东走。到了马道街,柳邕领着进了沐氏酒楼。
“邕哥儿怎么才来?大小姐都瞧你半天了。”
门口的一个年长的伙计看到柳邕,开口道。
柳邕的的外祖父有四个孩子,前两个是男丁,大舅沐贾是酒楼的掌柜,二舅沐喆则在开封府做个小吏。柳邕的母亲是长女,很多上了年岁的伙计都管她叫大小姐。
“我娘在哪?”
柳邕问道。
“刚才一直在外面,这不刚进去报菜了。”
伙计指了指后厨道。
酒楼里闹哄哄的,因为生意火爆便临时在大厅里加了几张桌子,后院里也坐满了客人,但还是有很多客人找不到座位,只好失望而归。
柳邕给杨章和王寀找了个相对宽敞一些的地方,让他们稍等自己一会。自己则向后厨挤去。
没到后厨,便看见沐氏拿着单子往外走。
“吃饭没?”
沐氏提高声音,企图盖过身后后厨里的炒菜声和前面客人们的喧闹声。
“刚在家里垫儿了一些。
这会我要去潘楼,杨章他们还在外面等着。”
“你姨娘已经领着一帮小将儿(方言,指小孩)出去了。洵哥儿在后院,你给他也领去玩,迅哥儿好像也没走...小心别走丢了,还有小心拐子...在街上买些吃的,别饿着...一会早点回家。”
沐氏从身上掏出一小串钱交给柳邕,大声交代道。
“恩!”
柳邕接过钱,转身向后院跑去,背着身回答道。
柳洵被沐氏安置在了后院供以休息的小屋里,迅哥儿也在。
“小姑母刚领着女孩们去潘楼了,要叫上我。大姑说给你留了条子,一会你就会过来,所以我就没去,在这等你一起走。”
“潘楼今天晚上人一定不少,我也正担心找不到你。”
简单说了几句,三人便往外走,找杨章、王寀汇合。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又遇到了刚从楼下下来的柳清之。柳邕又从爹爹那里要了些钱。
出了酒楼,街上并没有宽敞多少。放眼望去,满街都是人。
摸准方向,一行人往北走去。
天略微有点阴,但并没又把月亮完全遮住。大街两旁的酒楼一个个张灯结彩,花布条幅高高挂起,遮住了一片天空。
家里有女眷的豪门贵戚纷纷在家中搭建“乞巧楼”,数十上百盏灯笼将之打的明亮,很远便能看见。过了相国寺桥,就变得更拥堵了。街道中心摆满了贩卖各种玩意的摊子,仅仅每隔十数丈留下一个还算宽敞的过道,供游人通过。少女和小孩们则三五成群的围在一个个摊子旁,挑选着好奇的玩意。
“就是这家!”
过了寺桥之后,柳邕和杨章便睁大眼睛艰难的从人群中辨别着街道中心的摊子,没走多远,杨章便叫道。
几人闻声看了过去,只见一大群人成一个半圆,有好几层的样子,若不是上方挂着一个画着娃娃的布招牌,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这家?”
柳邕问道。
“上面写着呢,你看。”
柳邕顺着杨章手指的放下,瞪大眼仔细盯着,只见娃娃图像下面用楷书写着“肖记”二字,左侧方还有一段比手掌还大的字写成的广告语:
“专卖磨喝乐三十年,承接各种定制。”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七夕(中)
柳邕的左手现在还疼着,里面一跳一跳的,隐隐有些发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前天被“孟半仙”打了掌心之后自然没有心情去“甜水巷”逛逛,而是直接跑回了家。
柳邕自然想看看让自己挨了打的“正主”,领头钻了进去。人群围得死死的,柳邕很是艰难才钻到里面,努力站稳避免被四周的人群挤倒,然后向前看去。
这是一家不大摊子,南北有两丈宽,两旁是卖茶饮和花瓜的摊子,背对着的则是个炒凉粉的摊子。摊主在地上铺了一张大草席子,席子上面又铺上一层白色的粗麻布,粗麻布上又是一层细绢,细绢上面摆放着上百个各种形态各异的娃娃,相同的是头上都倒扣着一片荷叶,脸庞圆润,举止憨态可掬,自带婴儿肥。而材质则有泥捏的,有木雕的,最小的有一寸长,最大的则有两尺多高。每一个娃娃下面都压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娃娃的价格,从三五钱到上百钱不等。
席子后面摆了一张和席子同样长的桌子,是用木板拼凑而成的。不过很结实。桌子上面则放着高档的“磨喝乐”,娃娃的表情明显比席子上的要细腻生动。娃娃下面则用雕木彩装的座椅栏杆,个别的上面甚至用金珠牙翠来装点,外面套着红纱或者碧色琉璃做成的罩子。
柳邕看了看桌子上“磨喝乐”的价格,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地面席子上两尺多高的“磨喝乐”才标价百钱,而桌子上最便宜的便在三百钱以上。[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摊主是一个看着有六十多岁的老汉,旁边还有两个年轻些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他的儿子。老汉坐在桌子前的凳子上,并不和客人搭话,手中团了一团“泥巴”,右手上还有一把刻刀在食指和无名指上别着,不一会功夫便捏成型了,用刻刀麻利的修饰了几下,一个惟妙惟肖的胖娃娃便呈现在眼前。老汉将捏好的娃娃放在脚边的一个箱子里,顺手从箱子便的罐子里又抓出一团“泥巴”,继续捏了起来。
这时沐迅、杨章几人也挤了进来,不过引起了旁边观众的抱怨。一会儿功夫,老汉又将他的“绝活”重现了一次,引来阵阵叫好声。
几个人也为老汉的技艺感到惊叹,各自挑了个娃娃买了下来。
从人群中艰难的挤了出来,重新回到大街上,柳邕感觉舒畅了很多。只见他手中抓着一个穿着五彩衣裳,手里捧着个嫩绿色的莲蓬,头上戴着荷叶帽子的胖娃娃,端是可爱。
这时,不远处的一栋“乞巧楼”上放出了烟花,使得不少人抬头望去。但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周边的“乞巧楼”都放起了烟花,色彩缤纷,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
天完全黑了,街上的灯全都给点亮了,在夜幕下发着迷人的光晕,煞是好看。
柳邕走到肖记磨喝乐店旁的花瓜摊上,买了个香圆也就是香橼雕成荷花样子的花瓜,咬了一口,觉得很好吃,便又多买了几个,分给了身边的小伙伴。
一行人继续往潘楼走。路上又遇到几个卖“磨喝乐”的摊子,但手艺明显都没有肖记的好。
到了潘楼的时候,时间正好。酒楼上挂满了彩灯,大概数下,不会低于百数。酒楼下面清空了一片场地,数十个姑娘站月下,在酒楼掌柜的主持下,拿着一根细线对着月光穿针,最先穿过九个针孔的姑娘会被赠与一个三寸高的纯金“磨喝乐”,而其他顺利完成目标的姑娘也会得到一盏精致的彩灯。
在姑娘们对月乞巧之后,便迎来了高潮。
“百词荷?!”
杨章激动道。
“什么是百词荷?”
柳洵嘴里嚼着刚买的糖人,疑惑地问道。
“你以前没来过?哦...忘了你以前还真没来过。”
柳洵是一群人中年岁最小的,才九岁出头。父亲虽然在汴京城里工作,但家在城外,所以他进城的次数并不多,这还是头一回体验汴京城里的七夕氛围。
“所谓百词荷,看到前面那个刚刚两个大汉搬来的竖着的大转盘了没有?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十个词牌名,所以谓‘百词’。
今天潘楼请了好多位近时在东京最为有名的才俊佳人...瞧,二楼靠窗的那几个都是。至于都是谁,里的有些远,看不大清楚,一会会有介绍。
等活动开始的时候,主持的人会去转动转盘,当转盘停下的时候,指针指向哪里,哪个就是今天的词牌名,同时,所写的词必须和今日有关才行。
楼上这些青年才俊、佳人们会根据词牌填词,底下的观众也可以。有一炷香的时间,作词最佳者,将会获得一片纯金打造的荷叶作为奖励,所以叫做百词荷。”
沐迅在一旁耐心的讲解道。
“那如何判断谁写的词最好呢?”
柳洵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道。
“这个简单,待词填完之后,会当众朗读出来,填的好自然呼声就高。当然,若是观众评判不出来,喏,三楼上面坐着的,可都是名儒大家。”
此时,主持人已经说完了致辞,挨个介绍完三楼和二楼的“佳宾”们,走到了转盘旁。
“开始了!”
王寀略有激动的说道。
只见主持人使劲转动转盘,转盘快速转动了几圈,然后渐渐的缓了下来,最终停到了那里。
“落哪了?落哪了?”
柳邕几人来的不晚,但也并不算早。勉强挤了一个还算近的地方,但离转盘还有一定距离,看的很模糊。
不待主持人上前去看,便有几个离得近的眼尖的观众喊道:
“是鹊桥仙。”
《鹊桥仙》,又名《鹊桥仙令》、《金风玉露相逢曲》、《广寒秋》,双调五十六字,前后阕各两仄韵,一韵到底。前后句首两句要求对仗。
主持人宣布了题目,紧接着就有一位侍女端着一个香炉走到了前面。将香炉放到转盘斜前方的一张早已摆放好的案子上,插上一炷香,用火折子点燃,随着一声锣响,宣告着计时开始。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七夕(下)
只见原本闹嗡嗡的街市上瞬间安静了一些,潘楼二层的才俊佳人们坐在窗前思索着,或以手扶额,或不停地叉着手指,或提笔在身前的案子上写着什么。[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底下的围观的群众们大都也思索了起来,有人紧皱眉头,有人搔头抓耳,有人神神道道的念叨着什么。只有不大的小孩子们仍在无忧无虑的耍闹着。
“鹊桥仙...鹊桥仙...鹊桥仙......”
沐迅和杨章苦苦思索着,不停地念叨着词牌名,却无从下手。
“你们俩就别做无用功夫了,你们才多大?填过词没有?就算填过,一炷香这么短的时间能写的出来吗?就算写的出来,又能比过楼上那些人吗?”
柳邕看着表兄和玩伴神神道道无从下手而有些魔怔的样子,往嘴里填了个果子,打击到。
“也是......”
沐迅使劲挠了挠头发,把用簪子绾起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还是没有思绪,想了想自己今年虚岁还不到十五,便释然了,叹了口气回答道。
“小怎么了?古有项橐七岁为孔子师,甘罗十二岁拜相,杜甫也是七岁便能做诗,我今年都十三了,怎么填不上?”
杨章不服气的辩道。
“虚岁吧?古有神童,本朝也有,方仲永嘛。”
柳邕打趣道。自从临川王相公写了一篇《伤仲永之后》,这位幼时天资过人,长大后却泯为众人的“方兄”便成了皇宋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料之一了。
“你一边去,别打扰我填词!”
杨章气愤不过,将柳邕推到了一边,说道。
“好好好,不打扰我们的杨神童填词了。”
柳邕故意加重了填词二字,见杨章伸手想要打自己,便趁机挤倒王寀身边,伸手从他手中的纸包里抓了一把果干,填进了嘴里。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又锣声响起的时候,人群中出现了很多个人高举着手臂,蹦蹦跳跳的,嘴里高喊着“我填好了”的说辞。
二楼有侍女将诸位才俊佳人们填有词的纸张收起,送到了下方主持人的手中。
但主持人并不着急读出来,而是点了几个人群中喊得最激烈的人,让他们到前面来读自己填的词。
先挤过来的是几个少年郎,都是加冠前后的年龄。他们憋足了气,待周遭群众的声音稍小一点了便把自己填的《鹊桥仙》大声吼了出来。但声音并不能使所有观众听见。当这并不是问题,潘楼早有准备,每隔不多远便会站着一个壮汉,将自己听到的词句向外面传去。
显然,这几个少年郎的词填的并不好,观众的反应寥落,反而还有不少唏嘘声。
这时,主持人则拿出手中的纸,开始读了起来。
“这是太学上舍生王甫臣的作品。”
主持人刚一开口,周围围观的群众便自觉的降了声音,仔细聆听着。主持者的声音很洪亮,很有磁性。
“月胧星淡,南飞乌鹊,暗数秋期天上。锦楼不到野人家,但门外、清流叠嶂。
一杯相属,佳人何在,不见绕梁清唱。人间平地亦崎岖,叹银汉、何曾风浪。”
主持人诵读完之后,将填有词的纸交给身旁的侍女,侍女取过会重新送回潘楼,自有乐师按词谱曲。
和前几个少年郎诵过词之后不同,周围的观众并没有倒喝彩,也没有立刻高声叫好,反而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三三两两之间讨论着这首词的平仄、对仗和意境。
皇宋百姓富足,东京尤甚。自古皆曰“饱温思****”,其实不然,饱暖之后定会有更高的文化上需求。
前朝诗歌盛行,开元盛世之时街旁老朽尚能道出一二。本朝则流行曲子词,自柳三变苏子瞻等人之后,更是丝毫不弱于开元。东京城一百五十多万百姓,不说都会填词,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
主持人并没有停顿太久,留给了大家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又拿出了第二张纸。
“这是濮王嫡亲侄女,我朝宗女兰曦居士的作品。”
主持人介绍完,大多数围观观众的目光都投向了潘楼二楼处,窗边唯一的一位坐着的女子,女子起身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又坐回位上。观众大都离得太远,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只是在灯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往年就听坊间传说,潘楼的东家有大能耐,能请到宗室子弟,今年还是头一回见到。”
柳邕旁边一个观众感叹道。
“宗室子第算什么?听说这可是位县主。”
“这你是来错了时候。前年七夕,潘楼可是请来了一位郡王,叫什么来着?也是濮王一系的。”
旁边另一位观众反驳道。
“女词人本就少见,还是个宗女,就是不知词填的水平如何。”
......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这会便不再像上一位诵读过王甫臣的词时那般沉默了片刻,而是立刻便有好事者高声道好,想要博取“兰曦”居士的注目。
柳邕顺着声音扭头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长得眼歪嘴斜的大汉,胡子拉碴,身上好像还有异味,一旁的观众都捂着口鼻。
又有一太学生做道
“双星良夜,耕慵织懒,应被群仙相妒。娟娟月姊满眉颦,更无奈、风姨吹雨。
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心绪。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
......
主持人挨个诵读完“佳宾”们的作品,其中有两年前刚去世的黄涪翁的弟子史翁所做
“金乌玉兔,时当几望,只是光明相与。天孙河鼓事应同,又岂比、人间男女。
精神契合,风云交际,不在一宵欢聚,乘槎曾得问星津,为我说、因缘如此。”
不过最终评判谁的作品最佳时,却是“兰曦居士”得了头筹。
倒不是说“兰曦居士”的《鹊桥仙》比其他几人填的要好,而是她做为宗女的身份占了优势。
潘楼二楼同坐的几位才俊并不生气,纷纷向“兰曦居士”道贺。反正“百词荷”又不止一轮。
下一轮的词牌是《鹧鹄天》,果不其然,这一次的金荷叶被太学生王甫臣拿到。
一连做了七轮,世间多出了数十首佳作,潘楼也送出了七片金荷叶。更让围观群众兴奋的是,在第五轮的时候,一位人群中叫做赵观的观众一首《菩萨蛮》摘得了金叶,由潘楼的大掌柜亲自迎上了二楼,虽然之后两轮并未再有什么佳作,但也足以让数万东京人记住他了。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走丢的小姑娘(上)
天公不作美,亦或者说天公作美,潘楼的七夕活动刚一结束,天际便传来了阵阵雷鸣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潘楼下还未散场的上万观众和周边“乞巧市”上的十数万计的游人则顿时推搡拥挤了起来,纷纷往家里跑。
被人群裹挟着不知道往哪里走了的柳邕很快便和同行的沐迅、杨章等人走散了。
等人群看着稍微松散了一些的时候,柳邕吃力的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拐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和大街上的灯火通明不同,小巷子只有两端巷口有些许亮光,其他地方都被两旁高大的院墙所遮挡,只露出了乌黑阴沉的天空。
一滴雨水滴落在柳邕脸上。柳邕往巷子里走了几步,想要从巷子的另一头出去,回沐氏酒楼,亦或者先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快走到巷子另一端时,雨突然大了起来,正当柳邕琢磨着可以到哪里避雨时,一阵轻微的啜泣声传了过来。
柳邕走过去一看,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柳邕也不多想,就要拉着她往不远处一户民宅的大门底下躲去。
小姑娘下意识的躲开了。
“雨下大了,快点避雨,淋湿了会生病的。”
柳邕焦急道,又身上拉了一次,这一次拉住了。
“院里有狗...会叫......”
小姑娘被柳邕拽到大门底下,怯生生的说道,眼角还淌着泪。
果不其然,大门后面传来了恶狗凶叫声,扒着门想要出来咬柳邕二人。
柳邕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发现门锁的死死,恶犬根本就出不来,然后便放宽了心,避开门缝紧贴着大门站着,心里暗骂恶犬道:
“这鬼天气还不好好的在窝里趴着,跑出来吓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我要是你主人就准把你煮了吃。”
看到一旁的小姑娘仍半边身子站在外面淋雨也不敢靠近大门,便指着门锁宽慰道:“放心,它出不来的,看上面有落锁的。”
小姑娘见恶犬扒了半天门也没有冲出来,有些相信了柳邕的话,便往柳邕身边靠了靠。
不一会,雨便停了,月亮重新出现在天上。
“这鬼天气,下了有半刻钟没?净折腾人!”
柳邕骂道。然后狠狠踢了一下身后的大门,把门里面的恶狗下了一跳。
遂即,在恶狗更凶狠的嚎叫中借着月色整理了一下刚刚挤在人群中时弄乱的衣服。
“你往哪边走?”
柳邕从大门底下回到巷子里,看到小姑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问道。
小姑娘并不吭声,低着头,双手紧抱着,刚刚被雨水淋湿的半边身子被夜风一吹明显有些发冷。
柳邕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褙子脱下,给小姑娘披上。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柳邕,眼神中有些诧异,但遂即又低下了。
“你是刚刚在人群中走丢了吗?”
柳邕想了想自己的情况,问道。其实柳邕并不算是走丢,充其量是走散了而已。作为一个从小便在这里长大的“老开封人”,只要能走回大路上去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恩。”
小姑娘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你家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柳邕,柳树的柳,邕州的邕,恩,是广南西路的那个邕州。”
“......”
“你怎么不说话?”
“我母...我娘说了,女孩子的名字不能随便和别人说。”
柳邕顿时无语了,使劲住了抓头发,然后问道
“你是在哪走丢的?恩,或者说你刚刚在哪?”
“刚刚和阿姊在潘楼,我看见有个卖糖人的,就去买...然后就下雨了......”
柳邕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个小姑娘和自己一样,在潘楼那围观。结果下雨了,便被人群裹挟到了这里。
“那咱们这会回潘楼吧。”
柳邕想清楚事情的缘由,便问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跟在柳邕身后。
出了小巷,柳邕四处大量了一下,便看见不远处的城门,上面写着旧曹门。柳邕暗道一句好险,差点就被裹着出了内城。
辩准了方向,柳邕便伸手去拉小姑娘的手,生怕她再走丢了。
小姑娘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不过遂即又放弃了。
这时,借着大街上的灯光,柳邕才看清小姑娘的模样。
只见她穿着一件白色绣着淡粉色的荷花抹胸,外面是一件半湿的鹅黄色的绣花短褙子,再外面则披着柳邕的米色褙子,腰系着百花曳地裙,风鬟雾鬓,发中别着珠花簪。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同时又有一些害怕,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果真是一个美人胚子!
当然,以柳邕这个年岁,还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十分可爱,还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
柳邕拉着可爱的小姑娘的手,往潘楼走去,路上的游人少了大半,但仍然不少。许多来不及收摊的摊主见有放晴了,则继续摆着。
柳邕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潘楼那边看“演出”,“乞巧市”倒是没有怎么逛,想来迅哥儿洵哥他们也都回了酒楼,自己又丢不了,一路上则放慢了脚步,走走停停当做逛夜市对待了。
走到十字街的时候,正西便是东华门,是春闱放榜的地方。
在街口,柳邕看到一家卖“水上浮”的摊子,和大多数卖小玩意儿的摊子一样,只在地上铺了一层厚麻布,上面零落的放着一些黄蜡雕成的大雁、鱼鳖和鸳鸯等各色水禽,都描着彩绘嵌上金缕了。
柳邕拉着跑上前去,“乞巧市”已经进行了大半,摊子上的物什已经少了大半。柳邕蹲在席子前挑了半天,他想要一只白雕,就是那天在相国寺看到的那样。可惜早已卖完,只好不大满意的选了一只大雁。准备付钱的时候发现身后的小姑娘,拍了一下额头,让她也选一个。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然后指着一对鸳鸯。
柳用拿起一只,准备付钱,却被摊主告知鸳鸯不单卖,只成对出售。柳邕撇了撇嘴,感觉自己被身后的小姑娘坑了一下,暗道着小姑娘真会挑贵的买。悻悻的掏出能买下三只大雁的钱买了那对鸳鸯,塞到了小姑娘的手里。
小姑娘眼睛亮了一下,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煞是好看。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走丢的小姑娘(下)
不一会,两人又在一家卖“谷板”的摊子前停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所谓“谷板”,就是在小木板上铺上棉絮或泥土,再撒上麦种,待长出嫩绿的麦芽后稍加修整,放上小茅屋、小花木、小人物等,一副赏心悦目的田园风光就呈现在眼前了。
“谷板”有大有小,最大的能有七八尺方圆,中间放着一座“三进的小院”,中间或站或坐或躺放着二三十个小儿。两旁净是“麦田”和果林,果树是观赏用的石榴树和樱桃树。最小的才有碟子那么大,只有一件“茅屋”,一个“农夫”而已。
柳邕正准备挑上一个,突然瞥见有一个卖“果实”的小贩推着车走过,看那样式是要收摊回家。
柳邕要小姑娘站在着先挑着,自己则追了过去。
小姑娘好像放开了一样,也不客气,在“谷板”摊子上东瞅瞅,西摸摸,不一会便相中一个盘子大小的“谷板”了。只见上面落着一栋粉色的二层小楼,楼下有个院子,院子里则有一个秋千,一个父亲正推着秋千上的女儿,小女孩的母亲则乐呵呵的站在旁边。
这时沐迅从旁边的摊子上挤回来,手中抱着一包“果实”,是些用油面和糖做成的笑面小童儿。柳邕买了一斤,从里面扒出了一对貌似门神的武将,因为大家不知他们的来历,就干脆称之为“果食将军”。
“我要这个。”
小女孩第一次主动和柳邕说活,指着刚刚看中的那块“谷板”,声音有些娇弱,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感。[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柳邕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为什么突然觉得小姑娘会给自己一种“孟半仙”的感觉。不,不对,是女版的“孟半仙”。柳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听她的话,给一个刚认识还没半个时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买东西,鬼使神差的买下了那块“谷板”,并帮她拿着。
柳邕愣愣的将手中两个“果实将军”分给了小姑娘一个,小姑娘看了一眼,好像有些嫌弃,放进嘴里一口咬掉了半个。
“那可是‘果实将军’啊,一斤才有两个......”
柳邕心疼的叫道。
小姑娘瞟了一眼柳邕,没有说话,那样子就好像再说“那又如何”。
两人继续前行。这会儿柳邕便不敢再路边停留,生怕小姑娘又看上些什么。一只手拉着小姑娘,另一只手在腰间摸了摸空荡荡的荷包,欲哭无泪。
终于走到了潘楼底下,柳邕正打算问小姑娘的姐姐长什么样子,便有一伙壮汉在一个老头的带领下紧张兮兮的走了过来。看到柳邕身旁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气,连忙将小姑娘拉了过去,匆匆领走了。
柳邕觉得怪异,想要追上去问,却被老汉身后的两个大汉拦住。
柳邕只好停下脚步,料想是小姑娘的家人,只是太没礼貌了些吧,连声谢谢也没有。
正当柳邕准备转身离去时,小姑娘又跑了回来,夺过柳邕手上拿着的“谷板”,也不看柳邕一眼,扭头就跑。
“莫名其妙!”
柳邕如是的想到。
柳邕转身往沐氏酒楼的方向走,但是很快便看到姨娘沈沐氏的身影。
“你跑哪去了?我们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
沈沐氏担心的责备道。
原来是迅哥儿他们和柳邕走散之后没多久就碰到了带着一堆孩子的小姑母,柳邕的姨娘。迅哥儿将柳邕走散的消息和姑母说了之后,待天一放晴,一群人便找寻起了柳邕来。
但一群人里面大都是小孩,除了了柳邕的姨娘外就只有虚岁十五的沐迅和王寀稍大些,效果甚微。后来决定让沐迅先行回去报信,而沈沐氏则带着一群小孩在柳邕走散了的潘楼附近等着,想必柳邕从人群中脱困了也会往这边走。
东京城的治安很好。每个坊巷每隔三百余步,便设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负责巡警和领公事。
但今天是七夕节,街上游人数量暴增,自然有人想要鱼目混珠,动一些歪脑筋。
“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东京城我这么熟,怎么可能摸丢?”
柳邕大大咧咧的宽慰道。
“可不是这样的。听坊间说,专门有人贩子在七夕元宵这等人多的时候冲那些衣着鲜丽或者长得可爱的小孩下手,那迷药就藏在手上,往你脸上一摸,顿时就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就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
沈沐氏吓唬柳邕道。
“不会吧...再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可爱......”
柳邕听的心有余悸,讪讪的说道。
“不好看的人家也要,迷晕了卖到宫里做太监,或在是卖到那个山沟沟里做苦力。”
杨章打趣道,终于报了潘楼下的结下的“深仇”。
“你当我是王寀那么憨?就算是王寀也是王相公家的那个。”
柳邕听出来他们是在吓唬自己,但心里仍然有些害怕,咬着牙顶道。
“你才憨呢!”
王寀不愿意道。
王寀和神宗朝的王相公的十三子重名。
据说在那个王寀小的时候,在一年元宵节和家人出来观灯,却给贼人趁着人多的时候偷偷拐跑。当王寀发现之后,知道事情不好,却没有哭闹,只当做不知道,一直到了东华门,与一队巡察的士兵相遇,这才高呼有贼。贼人猝不及防,连忙丢下王寀跑了。
这个故事一度在东京流传的很广,常常被父母拿来教育自己的孩子。
“就你最能,那为什么别人不走丢儿而偏偏唯独你自己走丢了呢?”
沈沐氏弯下身子摸了摸柳邕的脑袋,调笑道。然后让身边一大群孩纸互相手拉着手,自己则走在最后面照看着,慢慢悠悠的往沐氏酒楼走。
回到酒楼的时候,柳邕的母亲柳沐氏和柳清之松了一口气。见柳邕走近柳沐氏将手上的单子递给身旁的丈夫,自己则伸出手掐起柳邕的耳朵道
“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就算被人群带出内城,一个时辰也应该早就回来了。”
“我不是避雨了吗?”
柳邕狡辩道。
“雨早就停了,一共还没下半刻钟。”
杨章揭穿道。
“就是!”
“你......”
被损友一记神助攻,柳邕又陷入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我又摸不丢,以为你们不担心了,就又在街上玩了一会......”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三伯
“你的褙子呢?”
过了子时,一家人才从酒楼回家。一路上游人依旧有很多,到朱雀门时只见几个守城门的士兵也挤到摊市里热闹去了。
回到家,柳邕正打着哈欠,一路上总觉得少些什么的沐氏突然问道。
“褙子...褙子被挤在在人群里的时候丢了。”
柳邕突然想到自己的褙子还在那小姑娘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要回来。于是便撒了个谎说道。
“你啊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给丢了?”
沐氏气愤异常,方才穿了一日的新衣服便给丢了,怎么看都和他那不靠谱的爹爹一样,指着柳邕的脑袋生气道。
“我丢了不是会惹母亲伤心嘛。”
柳邕讨好道。
“丢了才好,我正省心。整天油嘴滑舌毛毛糙糙的,你看洵哥儿多乖,你丢了我正好和你三伯说把洵哥儿过继过来。”
沐氏将手上的物什放到桌子上收拾整齐,还没有消气,看到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柳洵说道。
“三伯父家就这他一个男娃,才不会过继给你。”
柳邕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沐氏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
“没,没,没什么......”
第二天上学,柳邕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料想是昨天玩得太晚,睡眠不足。但是看到一旁依旧很精神的杨章、王寀二人,便十分困惑。趁着“孟半仙”转过身去的时候,拍了拍杨章,疑惑的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要看每个人的体质了。我和王寀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疯玩半个晚上根本没啥问题。看见没,这都是强壮的象征。”
杨章呵呵一笑,撸起袖子露着一胳膊的肥肉对柳邕道。
“看看你,瘦的跟蚂蚱似的,一看就是...医师是怎么说来着?哦,对,就是体虚。你这身子骨啊,肯定经常生病,熬个夜就像今天似的,无精打采,日后必定早夭。”
“早夭你个鬼啊!你那是满身肥肉好不,相扑手那才叫壮,你这充其量叫累赘!”
柳邕伸手拍了一下杨章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
“算了,不问你了,我问王寀去。”
柳邕说着便转过身子,扭向了另一边的王寀,问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你不知道崇明门外新开了一家浴房吗?哦,对了,忘了你家住在朱雀门外,寻常不会往西边走。他家的招牌便是药浴,泡过之后让人神清气爽,精神百倍。我爹爹担心我昨天玩得太晚,一早便买桶洗澡水让人送来,我还没醒便把我丢进去了。”
王寀实诚的回到道。
竟然可以这样!柳邕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想着中午回去也要泡一泡解解乏。
柳邕中午并没有泡成他的“药浴”,刚到了午时,柳洵的父亲,柳邕的三伯父便到了他家。
柳邕回到家的时候,爹爹正和三伯父在正厅谈论着什么,柳洵在一旁静静地坐着,而母亲则在厨屋忙着炒菜做饭。
“邕哥儿,过来剥两骨朵蒜,再剥一根葱。”
正在柳邕想偷偷溜回房间的时候,厨屋里传来了沐氏的声音,柳邕只好过去干活。
沐氏娘家是做酒楼生意的,柳邕的外祖父有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狭隘观念,故而沐氏的厨艺也是相当不错的。
“先生教过,孔子曾经说过,君子远庖厨......”
柳邕笨手笨脚的废了半天功夫把蒜和葱剥完,正想去水井边洗洗手再回屋里小憩一会,但是沐氏接着又指使他去巷子口灌瓶醋去,于是不大情愿的嘀咕道。
“你说啥?你以为你娘我没读过书?孔夫子说的是君子,你就是个小孩,才读了几天书而已。再说了,是谁一到酒楼就往后厨钻?别废话,快去。”
沐氏将勺子放到锅里,转过身叉着腰说道。
柳邕只得拿着醋罐子悻悻的出去了。
很快便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柳邕坐在靠门口的地方,如同母鸡下食般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夹着的菜放在嘴边半天没有有意识到。
柳邕犯困中,隐约间听到爹爹和三伯好像是在谈生意的事,两人准备去荆湖北路一趟,说是三伯父有些门路,两人去做些茶叶和药材生意。
爹爹不放心,问了好多遍门路是否牢靠,三伯父也再三保证着。最终两人好像答成了什么共识,然后喝了不少酒,开始拉家常,说着说着就说到柳洵那了。柳邕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夹了几口菜,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我这儿子在老宅时也开过蒙,但年初先生被他儿子接了去,私塾自然也就散了,洵哥儿就一直在家待着。”三伯说道。
“那为什么不再给洵哥儿再找一个私塾呢?”柳清之问道。
“咱家也没读书的料,子澄想必比我明白,几代人也没出现个有功名的。
洵哥儿也愚笨,他先生都曾说,诸科都无异于异想天开,考进士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近来有传闻说官家要废除科举,直接从太学生里面选拔,但谁又说的准是真是假?
更何况即便是真的又有什么用?以洵哥儿的资质,又托生在咱们这种平民家庭,想要进太学除了使钱就没有别的路子。而使钱进太学......
唉,家里的田地咱也不指望,大兄肯定是占大头,所以我就想让洵哥儿开蒙识个字,会个算数,过几年长大了就到我那做个学徒,以后和我一样当个账房好了。”
三伯一下子说了很多,似是在诉苦一般。
沐氏静静的在一旁坐着,给柳邕柳洵分别夹了些菜,刚刚生意上的事她插不上嘴,这会拉起家常也不吭声。
“三哥这就说的不对了,孩子怎么能不读书呢?你看看东京城里城外这些做大事的人,哪一个没有念过书?当官的就不说了,这年头丘八考武举都得读书。
旧宋门外的曹大官人,也是行商出身,现在呢?娶了个县主,朝廷给封了个官,叫什么迪功郎。这曹大官人年岁和我差不多大小,就是因为比我多读了几本书,过了一次解试,如今混得可比我好得多。”
“是是是,十五郎说的是,咱俩同为账房,而十五郎发了大财,我还天天为两个女儿的嫁妆发愁,可不就是十五郎比我多读了两年书吗。”
柳邕的三伯给柳清之倒满酒,敬了一杯,奉承道。
“哈哈,三哥你就莫要说笑了。你没发财那是时运还没到。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往荆湖跑上一趟吗?如果不出差错和预料的一般的话,这一趟就能给两个侄女的嫁妆钱挣回来了。到时候,跑上几年,还愁没有钱使给洵哥儿上太学读书?”
柳清之搂着堂兄豪爽的说道。
“三哥你要是放的下心,就让洵哥在我这住下,明天就到邕哥儿上学的私塾报道去。陆先生的水平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儒们,但肯定比乡下那些强多了。”
“好!”
三伯父痛快的答应道。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奸臣?
爹爹真是雷厉风行。[.超多好看小说]下午柳邕上学时柳清之便和三伯带着柳洵去了通御街的私塾,一同带去的还有一大包沉甸甸的铜钱,交束脩用的。当然,钱是柳清之准备的。
不知道三伯给灌了什么汤药,柳邕还从来没见过爹爹何时这么大方过了的,背着沉甸甸的铜钱,满脑子疑问,都顾不上瞌睡了。
到了私塾,柳邕将钱递给爹爹,自己先进去了。
孟先生见又有人领来一个学生,高兴的都笑开了花,摸着柳洵的脑袋,不停地夸着柳邕在他的教导下学业是如何如何飞快进步的。然后又对柳洵曾经的先生做出的评价嗤之以鼻,很专业的说道名师才能出高徒,学生考不上功名分明是先生水平不够,怎么能怨学生资质差呢?当然,资质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不过再三保证,柳洵在他的教导下,一定会取得非凡的进步的。
“你爹怎么来了?门外的那个小孩不是你本家弟弟柳洵吗?”
柳邕将书包放到桌子上,拉起凳子就往下坐。不过他没敢趴在桌子上睡,爹爹正在外面,只得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一旁的王寀和杨章则探过身来问道。
“今天中午我三伯来家里了,不知道给我爹爹说了些什么,我爹爹非要柳洵住在我家,和我一起上学。”
“那不是挺好的吗?以后你就能多了一个玩伴了?”
王寀说道。
“错,是跟班。你看柳洵那么小。.”
杨章纠正道。
“好什么好?多了一个人,以后我娘再给我零花钱买东西的时候都要买两份了。”
柳邕明显还记得昨天晚上被小姑娘“坑骗”的事情,愤愤的说道。
“那你不会找你爹要吗?”
杨章问道。
“听我爹中午和三伯说的,过几日他们又要去荆湖一趟,指不定什么回来呢。我娘又不肯多给我零花钱,这该怎么过啊?
更何况,多了一个跟屁虫,以后就不好偷偷溜出来玩了。”
柳邕愁眉苦脸的叹道,不过遂及便恢复了正常,只见孟先生将柳邕的爹爹和三伯送走后,领着柳洵在柳邕不远处的一张空桌子处坐下,然后回里屋拿了笔墨,递给了柳洵,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和蔼的说了几句话便开始了下午的授课。
接下来的几天,柳清之明显的忙碌了起来。每天到了吃饭的时候,柳邕都不见爹爹回来,听沐氏说去置办货物去了。
果不其然,第三天傍晚,一堆北方的特产物什便堆满了柳邕家的正厅。
“荆湖蛮比湟州早归化些年份,去的人多,利润也就摊薄了,所幸是贩茶叶去的,但去的时候自是不能空手,捎带些南方少见的物什,多少能赚些钱。”
柳清之这样对沐氏说道。
荆湖蛮和湟州同样是在神宗时就归化了,但湟州地处边疆,几次易手,方才稳定的几年功夫。
荆湖蛮则是地处皇宋腹地,自魏国公平定以来都还算安定,当地的蛮部也在利益和官府的趋导下在山上种起了茶树,这些年渐渐形成规模,但名气仍旧不大。
这一次柳清之和堂兄去荆湖正是要去收购荆湖蛮的茶叶,然后再贩卖到关西地区。因为是在产地收购,成本自然会下降很多。
皇宋实行茶叶专卖制度,在皇祐前设立了十三个专门负责茶叶买卖的市场,唯有少数商人才有资格进行茶叶贸易。后来茶场制度逐渐废弛,到如今,只需要在东京茶市兑换到足额的“茶券”,便能进去分一杯羹。当然,这杯羹并不好分。
又过了几天,柳清之和堂兄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赶着车队晃晃悠悠的出发了。
柳清之走后的几天,柳邕和往日里一样,每天在家和私塾之间来回奔波,不同的就是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
这日一早来到私塾的时候,柳邕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几个年纪稍大的“师兄”在争辩着什么。
“喂喂,他们在说什么呀。”
柳邕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向杨章问道。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才传来的消息,曾子宣死了。”
杨章今天起得有点迟,没来及吃早饭,在麦积巷买了个油饼带进学堂,咬了一口,一嘴油腻腻的说道。
“谁?”
柳邕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是前几年被贬出京城的曾布曾相公。”
“哦,是曾布啊。”
柳邕恍然大悟,他自然没见过曾布,曾布被贬出京城的时候他还没有记事,当然也对他没什么印象。但平日里无论是在夜市吃饭,亦或者是在沐氏酒楼打发时间,总能听到一些食客在高谈阔论的说着当朝和前朝相公大臣们的是是非非。曾布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不是个奸臣吗?死了有什么好争论的?”
柳邕不解的问。
曾布早年是熙宁变法的“主力”之一,王安石的得力助手,与吕惠卿共同参与制订青苗、助役、保甲、农田之法,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后来神宗皇帝英年早逝,哲宗皇帝年幼太皇太后高氏主政,任用王安石的政敌保守派的司马光上台执政。司马光只当了八个月宰相,但却将熙宁变法尽数废除,曾布也被贬离东京。后来哲宗亲政,曾布重新回到朝廷任枢密使,和宰相章惇一起力主恢复熙宁变法的诸多措施。
不过哲宗皇帝也很快染病去世,端王继位。曾布因拥立有功,官至右相。但好景不长,在崇宁初年的时候,被蔡京所攻奸,以“力援元祐之奸党,阴挤绍圣之忠贤”而罢相。
曾布因为一直力主变法,得罪了不少保守派的皇亲国戚,勋贵大臣,故而被贬之后便备受攻奸,甚至一度在一些人口中成了“皇宋自太祖以来,最为十恶不赦之徒,不杀不足以谢天下”的程度。
“谁说曾子宣是奸臣?无知!”
柳邕话音刚落,便被不远处一位“师兄”所听到,只见他激动的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声的说道。
“怎么不是奸臣?”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争辩
“怎么不是奸臣?”
旁边另一个师兄也站了起来,拍桌子的声音更加响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自曾布拜相以来,党争无日不绝,误国误民,怎么不是奸臣?更何况蛊惑圣上变法,青苗法与民夺利......”
柳邕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痛斥曾布种种恶迹的师兄,想起来他叫高欢,是高太皇太后娘家的人,只不过血脉离得有些远而已。
当初变法之前,皇亲国戚和一些保守派大地主富商相勾结,垄断了东京城诸多挣钱的行当,哪怕只是一个远房亲戚过得也甚是潇洒。
但到了熙宁变法之后,特别是“市易法”实施之后,他们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故而保守派及其家人对变法派特别是像曾布这样的“主力”自然是恨的咬牙切齿。
“党争的蔡京,不是曾相公!更何况变法之事朝廷早有定夺,青苗法又如何是与民争利?”
那位力争曾布不是奸臣的师兄反驳道,柳邕知道他叫王洐,家境还算富裕,平民出身。
“怎么不算与民争利?每期两分利息,实收数倍于之。若不达到朝廷颁布的数额,往往还强行摊派,这不但是与民争利,还算害民害国!”
“朝廷不施行青苗法,百姓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去找那些昧良心的地主去借贷,别说是两分利息的数倍了,五成的利息都是少的。皇宋四百军州,多少百姓是因为借了地主的高利贷利滚利还不上而卖儿鬻女,家破人亡的?”
在封建社会,小农经济是异常薄弱的,一场天灾,亦或者一场大病便能让一户农家耗尽所有积蓄,走上借贷的路。(.)而借贷,在青苗法出现之前,大多只能找地主去借高利贷。这些高利贷的利息往往在五成以上,有的甚至一个月就翻上一倍,农户一旦借上这种高利贷就很难还清,最终只能卖地卖房,甚至将妻女和自己都卖给债主。
故而,高利贷也是历朝历代土地兼并最主要的途径,没有之一。
“胡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富户放得,为何朝廷却放不得?”
“朝廷不应与民争利,青苗法是恶政,市易法更是恶政!”
市易法是在熙宁五年颁布实施的新法之一,其在汴京设都市易司,边境和重要城市设市易司或市易务,平价收购市上滞销的货物,市场短缺时再卖出。这就抑平了物价,极大的限制了大商人对市场的控制,同时也增加了朝廷的财政收入。
如果说青苗法的实施是从保守派身上割下了一条大腿,那市易法的颁布则就几乎要了他们的命。
“市易法实施之前,每到灾年,汴京物价便会疯长,往日一石六七十钱的米面,甚至涨到了五倍十倍。东京城内外一百多万百姓,都被这些蛀虫给掏空了积蓄。”
“万物有生有灭,物价自然也是有涨自有跌,这是天理!”
高欢说的激动,将袖子都撸了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冲着王洐大声辩道。
“去你的天理,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饭都吃不饱了还叫天理?”
王洐并不怵,也撸起袖子踩在凳子上痛斥道。
“胡闹!”
正当王衍和高欢还要再辩时,孟先生走了进来,看到自己的两个学生和街边的混混一般毫无修养的赤膊上阵,随时有可能大干一场,生气的训斥道。
“成何体统!你们看看你们的样子,有没有一点书生的样子?有辱斯文!”
王洐和高欢以及另外几个参与讨论的学生悻悻的站着,低着头听着先生的训斥。
“说说吧,怎么回事?”
孟先生训斥了半天,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然后缓了缓,问道。
“先生,今天传来曾相公去世的消息,我们便在讨论,说是加上伊川先生,这已经是朝廷今年死的第二位重臣了。可是高欢却说曾相公不配与程正公相提并论,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
王洐低着头说道。
伊川先生指的就是程颐,洛学的开创者之一,是当代大儒。年初的时候程颐病死家中,因为官家所恶,故而连祭拜的弟子亲朋都没有几人,消息传到东京,引起一时唏嘘。
“够了!你们以为读几本书就可以妄谈国事了吗?那是等你们考上进士才需要做的事情,现在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马上上课了,还不做好!”
孟先生的师承和洛学渊源匪浅,但自从伊川先生为官家所恶之后,他便对此闭口不谈,这时他便打断了话题,准备上课。
“明天去哪呢?”
“孟半仙”在给学到《十九史》的几个学生将《隋书》,杨章则拿毛笔背部捅了捅柳邕问道。
“咱们去听书去吧,听说这几日又多出了几个新段子。”
王寀凑过来建议到。
“哎,听书干什么,多没劲。要不咱们还去太学旁的巷子,带上王寀一起。这回可说好,只去玩,坚决不赌。”
杨章否认了王寀的想法,自己建议到。
“俺看中,听你们说那什么球社这么好,俺早想去了。不过俺支持杨章的,坚决不赌。”
“看什么球啊。七夕那天我走丢了,可给我娘气坏了。这几日都不会轻易放我出来。”
柳邕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回答道。
“想个借口,不就成了?”杨章说道。
“能有什么借口?”
“比如,有名儒讲学?
不行,你已经用过了,被拆穿的风险太大。”
王寀想了想,自己念叨着,但遂及便把自己的主意给推翻了。
“直接说咱们出来玩不就可以了吗?一连上了这么多天学,旬休日总该让出去吧。”
杨章问道。
“我看够呛,而且就算我娘放我出去,我娘也一准让柳洵跟着我,咱们一出去玩,他肯定打小报告。”
柳邕瞅着斜前方不远处正在纸上不知道写着些什么的柳洵无奈的说道。
“那再想个办法,给柳洵甩掉不就成了。”
王寀想了想,说道。
“什么办法?”
柳邕和杨章一起瞅着王寀问道。
“别看俺,俺可没有办法,咱们一起想想。”王寀道。
第二十章 再见郑老头
三人商量了一天,都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来,柳邕正打算听天由命的在家待上一整天时,救星出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也许是老天爷觉的柳邕这段日子过得太过不顺了一些,便给了他一些甜头吧。下午放学的时候,沐氏罕见的来到私塾来接柳邕回家,同行的还有柳邕的三伯母,柳洵的母亲,她是来接柳洵回老宅的。
算算日子,柳洵已经一二十天没有回家了,柳洵的爹爹走之前将柳洵在城里上学的消息传来回去,三伯母算准了时间,下午一早便进了城,沐氏是来带路的。
三个小伙伴趁着沐氏不注意,互相使了个眼色,约定明天一早在老地方见面。
回到家,柳邕愉快的吃完了晚饭,美美的泡了一个澡,早早的便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柳邕便起来了。
沐氏刚给院子打扫干净,洒上水,还没来及做饭。每当柳清之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沐氏和柳邕两人的三餐便简化了许多,随便熬个粥炒了个小菜,一小会便好了。
柳邕和母亲前一天晚上便打好招呼,说今天要和杨章、王寀出来玩。开始沐氏还不同意,但在柳邕的再三祈求和保证之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出了家门,柳邕和杨章王寀在朱雀门汇合了。杨章和王寀没有吃早饭,三个人便在路边找了一家摊子要了些粥和包子。
“柳邕,这是你养的狗吗?”
杨章一口吞进了大半个鳝鱼陷包子,看着旁边不远处一条瘸了一条腿蹲在地上,看着自己不停地留着口水的黄狗,诧异的问道。[]
“怎么会?我什么时候养过狗了?”
柳邕否认道。
“那它干嘛一直跟着你?”
“那天见它趴在我家门口的巷子里,怪可怜的,就扔给它半个鹅梨。打那天起,就天天看见它给我家门口趴着了。”
“呵,没看出来,你还挺善良的。”
杨章笑呵呵的拍了拍柳邕的肩膀,玩笑道。
“我本来就是,你没早看出来说明你眼神不好。”
柳邕白了杨章一眼,从他的笼子里夹出一个肉包,朝瘸了腿的黄狗扔去。瘸了腿的黄狗也不害怕,麻溜的接住,一口吞了下去。
“喂,那是我的包子...你做好人自己再买一笼不就行了,干嘛要用我的。”
杨章伸出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把包子抓回来,可惜动作晚了半拍,然后气呼呼的将筷子放回盛醋的碟子上对柳邕说道。
“这就是你见识不够了吧。我爹说了,做好事的最高境界呢,就是慷他人之慨,借花献佛懂不懂?”
柳邕耍嘴道。
“你!”
......
今天仁和球社比赛的两只队伍并不怎么出名,一只是南康郡王府上的球队,一支是庆国公府上的球队。这两支球队的东家都是太祖一系,属于那种不受官家待见且被防范监视的一类,状况自然好不到哪去,就连府上的球队也请不到太好的球员。
“哟,这不是上次那两位小球友吗?多日不见今天又来了?怎么又新带来一位小兄弟?”
说话的是郑老头。柳邕他们一行刚上了二楼,没多会便看到靠在栏杆边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球的“资深球迷”郑老头,于是就径直的走了过去,从一旁找个几张板凳,挨个坐下。
“恩,今天旬休,先生不上课,过来玩会。这个是我们的同学。”
柳邕语气并不怎么和善的回答道。
“恩,同学好啊。你们这般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将来考上个进士,东华门唱名,骑马戴花游街,那叫一个风光。不过总学习也是不好的,要劳逸结合嘛,旬休的时候来看看球呀,放松放松心情。
老夫在这球场里看了几十年的球,也算见多识广。不过像几位小友这般年纪的同道中人,还是少见。记得那还是先帝的时候,元祐末年......”
郑老头正准备长篇大论的的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小球友”讲述一下自己当年的“伟绩”,但还没开始,便被人打断了。
“几位客官,可要压上一注?十文不多,千金不少。今天的赔率是......”
又是一个穿着黑色裋褐手里拿着小册子和笔墨的伙计,过来推销“球票”来了。
“几位小友今天还押吗?”
郑老头正讲的起劲,突然被人打断,自是不太高兴,一脸愠色的看了一眼伙计,然后扭过头来对柳邕他们三个说道。
“不用。”
柳邕摇了摇头拒绝道。
“老先生,您不是说您是几十年的老球迷了,为什么上次买球票的时候输了?”
杨章看着郑老头,好奇的问道。
“这个...这个嘛,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那天只是一时失误,意外意外。”
郑老头干笑了两声,端起茶杯准备用喝水来掩饰尴尬,却不小心撒了一身,连忙从袖子里的口袋中抽出一条手巾颤颤悠悠的擦了起来。
“老先生,您小心些。”
王寀好心提醒道。
“哎哎,小心些,小心些。”
郑老头连声称是,将袖子上和桌子上的茶水擦干后将茶杯放好,重新添上茶水。
“您今天准备买哪一队?”
杨章询问道。
“额,这个嘛...这个南康郡王府和庆...庆国公府这两个队水平都比较弱,不太出名,平日里我也没多做关注,不太了解...所以就不买了。”
郑老头看了下楼下球场上写着的两个球队的名字,尴尬的回答道。
“恩,我们也不了解,也不买。”
杨章忍住笑,瞅了一眼伙计说道。
“那祝您们今日愉快。”
推销“球票”的伙计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然后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向下一桌走去。
“赌博并不是好东西,特别对于你们这些小孩子来说。”
郑老头见推销“球票”的伙计走了以后,长出了一口气,冲着柳邕杨章三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恩,我们知道。自从上次输了球之后,我们就痛改前非,决定以后只来看球。”
“对,看球,看球。”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野狗
“你是没看到,郑老头那会儿脸都红了。”
“要我说,要是看了几十年球的球迷都他这水平,球社还不高兴死?”
“要是人家蒙对了呢?”
“那概率得多小?”
柳邕三人在仁和球社呆了一个小时便出去了,来到了球社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楼,要了份瓜子,一边磕着一边听说书先生讲五代时后梁末帝朱友贞和后唐庄宗李存勖相爱相杀的故事,一边在谈论着刚刚“调侃”郑老头的事情。
柳邕和杨章早就看出来郑老头是个十足的“伪资深球迷”,今天正巧又碰到他,故意过去“调侃”一番。
“你们俩真坏。”
王寀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嚼了一会,吐出来一片瓜子皮,说道。
“谁让他那日衣服老球迷的样子,信誓旦旦的,害的我输了十文钱。”
杨章一脸不忿的说道。
“话说,这后唐庄宗李存勖,即位之初还是兢兢战战的,为什么一打败梁国,就便成了一个昏君?”
柳邕生怕杨章吐槽一会再扯到自己,毕竟那日撺掇杨章赌钱的他可是首犯,连忙岔开话题,正巧说书先生讲到了后唐庄宗李存勖在乱军中被流矢射中身亡,不由得唏嘘问道。
这在茶楼里说书的行当并不算久远,大致是皇宋开国以来才兴盛起来的。皇宋开国以来,前朝的坊市分离的制度被逐渐打破,加上人口相较中唐以后有了大幅度增加,仅仅东京城便有一百五十万百姓居住,大街上店铺栉比,熙熙攘攘。同时出现的大量专供人们消遣享乐的场所出现——瓦子。其间有说书唱戏,杂耍相扑等各种有趣的表演,吸引力很多百姓前去观看。
这间茶楼所在虽然不是瓦子,但毕竟有说书先生的地方生意总会好上几分,茶楼的东家自然不会吝啬一张桌椅大小的地方。
只见前头说书先生约莫四十多岁,一身熨烫极为平展的浅色直裰,头上戴着一顶整齐的方巾,坐在一张楠木靠椅上,翘着腿。身前有一张方形桌子,不大,上面放着一个三寸大的茶碗,说上几句便要喝上一口,不多时便会有伙计过来续满。
“这李天下......”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将茶碗放下,继续说道。
“这还不简单?平日里出来玩你为了找你爹娘要零花钱,总是提前几天都表现的乖乖的。要是有一天你有了一大袋子的钱,很久都花不完,你还会为了要零花钱表现的乖乖的吗?”
杨章一脸鄙夷的说道。
“这和李存勖变成一个昏君有什么关系?”
王寀一脸不解的问道?
“就是......”
“这位小友说的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但又不尽然。
文忠公说‘《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正所谓孟子所言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罢。”
杨章正要解释,便听到旁边一位大约有三十岁出头一副书生模样打扮的“大叔”说道。
杨章和王寀愣了半天,然后痴痴的点了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对方,小声问道。
“你听懂了吗?”
“没有?你呢?”
王寀摇了摇头,又向杨章问道。
“好像也没有......”
杨章也摇了摇头。
“老板别走,再来半斤梨干!”
......
沐氏就给柳邕一上午的假,快到中午的时候,便一脸不情愿的回家了。
走到巷子口,老远便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黄毛土狗摇着尾巴趴在自己家门口,正巧赶上沐氏出门倒垃圾,一开门便吓了一跳。
“这哪来的野狗!天天趴在家门口怪吓人的。去去去,到别处去,省的哪天一不留神咬着我邕哥儿了。”
说着,沐氏将手上的垃圾放到一边,手里抄起一把大扫帚冲着黄狗说道。
黄狗见到扫帚,麻溜的站起来一溜烟的便跑的无影无踪。
“真是奇了怪了,一条瘸了腿的野狗也能跑这么快。哎,邕哥儿回来了,快进门来,咱家门口这几天天天卧着一条瘸腿儿狗,以后出门小心点,别被咬着。”
沐氏正自己嘀咕着,然后转身便看到柳邕,连忙招手给他叫回院子,自己则一手拎着用竹篾编成的垃圾桶,一手拿上一把小些的扫帚,往不远处用青砖砌成的垃圾堆走去。
见沐氏走远,黄狗又从一个街角旮旯里伸出了头,看到柳邕瞅着自己,半秃着的尾巴摇个不停,吐着舌头同样看着柳邕。
柳邕拐进厨屋,翻腾了一小会,遍从锅里拿出了一个刚蒸好的馒头,走到院门口,朝黄狗扔了去。
黄狗利索的跳了起来,一口咬住,然后看了眼柳邕身后,叼着馒头便跑了。
“你也忒......”
柳邕正想吐槽一下黄狗得了吃的就跑的行为,还没开口,便感觉耳朵一疼。
“你怎么那么大方啊?刚蒸好的馒头,你给它干啥?”
沐氏扔完垃圾,回来正好看见柳邕扔给黄狗馒头的画面,上前揪着柳邕的耳朵说道。
“疼疼疼,娘,轻点。”
柳邕踮着脚尖不停的喊道。
“我看它可怜,腿都瘸了......”
“腿瘸了指不定是咬了谁家的娃被打断的,不值得同情!娘给你说,看见这野狗得小心点,万一被咬着了,染上病可就救也救不活了。”
“它不咬人,我都见了它好多天了,我给它吃的,它还让我摸......”
柳邕试图解释道。
“你还靠近摸它?不想活了?这野狗可不像家里养的,生性凶的狠,咱东京城每年被野狗咬死咬伤的还少吗?隔壁坊的周家,前年不就让咬死了一个小娃儿?也是碰到一只在巷子里乱窜的野狗,送到医馆都没救回来。”
沐氏见柳邕还敢犟嘴,便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进了院子,随手将大门牢牢关上。
“我给你说,以后再看见这只狗,给我离得远远的......”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发现(上)
刚吃完午饭还未来得及收拾,隔壁的王婶便过来叫沐氏帮忙。[.超多好看小说]她家大郎媳妇马上就要生产,需要采买各种需要的物什,叫上沐氏参谋参谋,也能搭把手。
沐氏交代了柳邕一番,便随着王婶出了门。
柳邕不大情愿的将碗筷送到水井边,看了看盆子里洗碗用的丝瓜瓤有些不成样子,便丢到一边,到厨屋里又拿出了一个,沾了些皂角刷了起来。
还没刷完,柳邕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不大的扒门声,抬头一看,却是母亲未将大门关紧,露出一条一扎多宽的门缝。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黄狗趴在自家大门口,一只爪子扒着大门,不停地吐着舌头。
柳邕将碗筷放下,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
“你就不怕我娘拎着扫帚打你吗?”
柳邕看着瘸了腿的黄狗,也不管它是否能听懂,瞥了一眼旁边院墙上立着的扫帚问道。
瘸腿的黄狗似乎听懂了,扭头看了眼沐氏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尾巴。
柳邕将脑袋伸出门外,看了下瘸腿黄狗看向的地方,愣了愣,小声的嘀咕道:
“这狗还成精了......”
“你是没吃饱吗?我给你再拿个馒头。不过你可不能进院子,要是万一让我娘发现院子里有狗毛的话,我就倒霉了。”
柳邕俯下身摸了摸黄狗的脑袋,对它说道。然后转身准备回厨屋再翻出些吃的拿出来。
“汪呜!”
瘸腿的黄狗见柳邕转身要走,便轻轻咬住柳邕的裤腿,轻声的叫着。[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你咬我裤腿干啥?我去给你拿吃的了。”
柳邕往前走了半步,发现黄狗还是不放,便扭过身子问道。
瘸腿的黄狗咬着柳邕的裤腿往门外拽了拽,发现自己并拽不动柳邕,便松了口,叫了两声,往巷子的一头跑去。跑了两步发现柳邕并没有跟上来,便转过身跑了回去,冲柳邕又叫了两声,咬着柳邕的裤腿继续往外拽。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走?”
柳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黄狗,惊讶往外迈了两步,问道。
瘸腿的黄狗见柳邕往外走了,便松开嘴,往巷子的一端跑去,跑没两步便停下来看一眼柳邕跟上没有。
柳邕一脸惊讶,他把门锁好,跟在瘸了一条后腿,一瘸一拐但速度仍是很快的黄狗后面。
瘸腿黄狗带着柳邕左拐右拐,不一会便过了麦积巷,朝通御街走去。
“你...你带我来私塾干啥?今天可不上学啊!”
柳邕跟在瘸腿的黄狗后面,跑的一身大汗,气喘吁吁的在路边停下来脚步,右手拽着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抱怨又有些好奇的说道。
“汪汪!”
瘸腿的黄狗见柳邕停下,也停了下来,冲着柳邕叫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跑慢点行不?”
柳邕深吸了两口气,弱弱的说着,然后跟在又跑起来的黄狗身后小跑了起来。
“真不知道你没瘸的时候能跑多快......”
柳邕跟在黄狗身后跑了有小半个时辰,在东京城里的大街小巷绕了半天,从城南的朱雀门外跑到能看见外城城墙的地方。
“你这是带我到了哪啊?”
柳邕见黄狗停下,便在一旁找了个石墩子一屁股坐下,粗喘着气问道。
黄狗轻声的叫了一声,然后往一边看去。
这时,柳邕才打量起周边的环境。这是一个背街的小巷子,并不长,周围都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巷子内乱腾腾的,房屋也都是残破不堪,有大火烧过的痕迹,蛛网和灰尘遍布,十分破败,周围住的人应该不多。不远处能看见东京城的外城城墙,往东南看去,有一群高耸着的建筑,如同一个个放大的馒头一般扣在地上,上面立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广济”二字。
“乖乖的,你带我来广济仓旁边干啥?我爹说这边可是乱的很啊。”
柳邕看着黄狗疑问的说道。
广济仓在东京外城的东南角,临着汴河,不远处便是东水门。这附近码头上有很多靠力气吃饭的“力夫”,又因为在东京的一角远离城中,房租和生活费用较低,很多落魄的书生以及初到东京的乡下人喜欢在这里落脚。
不过前些年官家刚登基的时候,据说这边发生了一场上百条人命的大案,凶手为了躲避追捕消灭痕迹,放了一场大火,烧了广济仓附近的三四个厢坊,一连烧了三天才完全熄灭了下来。广济仓也未能幸免,里面存放的数十万石粮食被烧毁了大半,官家震怒,着令开封府限期三个月查清案情,捉拿真凶。可一直到了今天,年号都换了第三个了,案情仍毫无头绪,真凶仍不知所踪。
自从建中靖国元年的那场大火之后,这一带就更加破败了,很多住户搬到了其他地方,所以在东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就出现了这么一片萧瑟的景象。
不过,因为这边过过大火,久久没能重建,东京城各个衙门的衙役们见这边没有什么油水,便不大爱往这边去,倒是成了盗匪和乞丐们的乐园。打架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黄狗扭头看了一眼,不再出声,在四周闻了闻,然后一溜烟的往一个院墙都塌了半边的院子里跑去。
“哎,等等我。”
柳邕连忙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院子里有十多间房,但每一间都不大,院子则只有柳邕家院子的三分之二大小,是一个典型的出租给外来人住的小院子。
屋子墙面熏黑,瓦片残缺不全,地上杂草丛生,黑灰和尘灰混合在一起,没多远便横躺着一根焦黑的长木,好像是哪间屋子的屋梁掉了下来。
“这房子不会突然塌了吧。”
柳邕看着地上的屋梁,心里一阵发渗,顿时往后退了两步,生怕眼前的“危房”突然塌了下来,砸住自己。
“扑咚――”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顿时吓了柳邕一跳。
柳邕连忙转过身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断早已残破的院墙突然塌了下来。
柳邕摸了摸胸口,平缓了一下被吓了个半死的小心脏,更加不敢靠近屋子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发现(下)
“汪汪!”
黄狗见柳邕站在院子的外围,不肯往里走,便冲着他又叫了两声,然后冲进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危房”里,在一个墙角停下,扒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黄狗扒了半天,好像没有什么成果,便跑出来冲着柳邕叫道。
“我可不去,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万一房塌了也没人来救我。”
柳邕把头摇的跟不郎鼓似得,不停的往后退着。
黄狗见状,便使劲咬着裤腿将柳邕往里面拽去。
“哎,轻点轻点,给裤子咬烂了我娘会吵我的......
好了,好了,我跟你一起进去不就成了。”
柳邕不再往后退,往前走了几步,黄狗果然松开了咬着裤腿的嘴,柳邕连忙弯下腰去看,心疼的说道。
进了屋子,柳邕才发现这一间屋子虽然从外面看着和别的屋子一样破旧,一副摇摇欲坠的感觉。可里面却还算完整,大梁柱子还算结实的顶在那里。屋子里的灰尘明显比外面少了很多,虽然同样杂乱,不过却有人长期生活的痕迹。
柳邕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朝一张少了一条半腿靠着一根柱子才勉强支撑着的桌子上的剩饭拨了拨,然后一脸嫌弃的把树枝扔的远远的,扭过头,看向黄狗刚刚不停扒拉着什么的墙角。
柳邕走了过去,只见墙角处原本应该盖了一张破旧的草席,被黄狗扒的乱糟糟的,草席底下是几块铺的还算严实的青灰色地砖,和屋子的其他地方看不出什么不同。.
柳邕蹲下身子,在地砖上敲了敲,是空的。
遂及心头一喜: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这年头瓦子和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不单单是讲史,还会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武侠”、“神话”故事,其中自然少不了主人翁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挖出了“宝贝”的情节。柳邕自然没有少听这类故事。
柳邕连忙把墙角周边的砖抠了一遍,总算找到一块活儿落(方言,指不紧密)的青砖,抠了半天才取了出来。
柳邕将周围的几块青砖都取了出来,地上便出现了一个两三尺深的洞,里面放着一个不小的灰白色包裹,紧紧地系着。
柳邕将包裹取出,打开一看,顿时呆住了。
只见包裹里面放着一堆铜线,铜钱上面放着七八根两寸多长拇指粗细的银条和一根略小一些的金条,掂在手里有二两多重。包裹里除了金条和银条之外,还有十多张比巴掌略大的纸张,上面花花绿绿的印着很多图案和文字,最正中则写着“十贯”两个大字,每张皆是。
“乖乖的,还有交子,发财了。”
柳邕呆呆的看着包裹里的钱,仿佛看到了州桥夜市和太学小巷里无数美食在向自己招手,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交子”,是皇宋所开创的一种纸质“货币”,早在仁宗时便已出现,至今已将近百年了。年初的时候,朝廷下令将“交子”改为“钱引”,将“交子务”改为“钱引务”。但百姓仍旧依照习惯,将之称为“交子”而不是“钱引”。
“你怎么发现这些的?”
柳邕直勾勾的看着包裹,听到黄狗冲自己叫才恋恋不舍的移开视线,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对黄狗问道。
黄狗从包裹里叼出一枚铜钱,冲着不远处那张半残废的桌子叫了半天,柳邕将视线挪过去,看到上面放着的小半个咬过了的白菜馅包子,想了一会才明白。
“你是让我拿着这些钱给你买包子吃吗?”
柳邕自从七夕那日扔给黄狗半个鹅梨之后,就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都能看到黄狗在自己身后面跟着。柳邕看着它可怜,就用爹爹给的铜钱在路边的包子铺给它买了几次包子。
黄狗应该看到柳邕用铜钱和包子铺老板“交换”包子的一幕,于是便谨记在心,四处寻找这种能换包子的东西,好让柳邕给自己买包子吃。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
柳邕眨了眨眼睛,心里一阵感叹,这只瘸了腿的黄狗真是成了精了。之后将交子和金条银条取出,放进怀里的口袋里,然后又掂了掂满是铜钱的包裹,感觉有点沉,便取出腰间的荷包,往里面装了一大把。然后重新系好包裹,拎在身后便出去了。
走出院子,柳邕找了不远处另一个塌了半边院墙的院子,这个院子里的房屋损坏的更加严重,八九间屋子塌了一多半,荒草长得有齐腰高。
柳邕瞅了半天,将包裹放到了一间塌了的屋子里,上面盖着几块烧的焦黑的木板。他退出几步瞧了瞧,觉得别人应该发现不了,便拍了拍身上的黑灰,整了整衣服,准备回家。
“汪汪!”
黄狗看着被重新藏起来的铜钱,冲着柳邕叫了起来。
柳邕上前摸了摸黄狗的脑袋,另一只手则在腰间晃了晃装满铜钱的荷包说道。
“那里面太多了,背着太沉。先取走些,可以给你买好多个包子,足够你吃好多天了。”
一阵安慰之后,黄狗才恋恋不舍的跟着柳邕走了出来。他们刚走出巷子,拐到大街上,便遇见一群腰间挂着长刀的衙役迎面而来。
“站住!”
柳邕心中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正准备绕开,便被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的衙役叫住。
“干什么呢?”
“我...我养的雀儿飞了,我找它......”
柳邕正不知怎么回答,突然心里一动,说道。
“雀儿呢?”
先前说活的疤痕脸衙役继续问道。
“没追上。”
柳邕哭丧着脸,用手摸了摸眼泪,说道。
“头,我说这就是一小娃娃,没什么可疑的。”
一旁另一个衙役打量了柳邕半天,冲着疤痕脸衙役说道。
疤痕脸衙役盯着柳邕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片刻,弯下身子摸了摸柳邕的脑袋说道:
“小孩儿,你家大人就没告诉过你这边不能来吗?这次算你运气好,没被拐子遇到,快点回家吧。”
柳邕连忙答应,从一行衙役的侧边绕开,一溜烟的跑远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钱藏哪好呢?
柳邕和黄狗一口气跑到了龙津桥才停下了脚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最近是不能去取那些铜钱了。”
柳邕站在龙津桥的一侧,扶着桥墩上雕刻的石狮子,不停地大口喘着气想到。
那些衙役的出现,明显说明那一包银钱的来历并不干净。柳邕没有细数,但只是交子和银条金条的价值就超过了二百贯,那一大包铜钱也大多是折十的大钱,也有几十贯之多。
要知道,在东京城内,寻常人家五六口人一个月的花销也才不过三五贯而已。一亩浇水便利的良田一年的佃租也不过是只有两石粮食,不到二百钱而已。像柳邕的爹爹柳清之这样做了近二十年的熟练账房,一年的工钱也不会超过八十贯。
两百多贯的银钱,就相当于东京城内一户中产之家近十年的积蓄,亦或者说是一千余亩良田一年的佃租。
而柳邕这么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娃误打误撞取走了这笔钱,如果被藏钱的人亦或者衙役知道,想必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柳邕在龙津桥上站了许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决定回到家后就把交子和银条金条藏起来,谁都不告诉。爹娘也不告诉,不然他们准会把钱没收掉的。
下了桥,柳邕正准备继续往家走,黄狗却不愿意了,只见它咬着柳邕的裤腿往一旁的一家包子铺拽去。
“好了好了,别拽了,我这就给你买去。”
柳邕拍了拍黄狗的脑袋,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大钱,递给包子铺的老板,买了五个肉馅的大包子,用纸包着。(.)
柳邕在蔡河边找了个空地,将包子放在地上,黄狗摇着尾巴跟了过来,一口便能解决掉一个大包子。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肉包子管够。不过得给你起个名字才行,叫什么好呢?”
柳邕摸着黄狗的脑袋说道。
“叫旺财吧.......
不行,王寀知道了肯定会杀了我。
唔,你这么黄,那就叫大黄好?
哎,不行不行,名字太土了......”
柳邕抓着头发,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要给黄狗起个什么名字。这时,黄狗将五个肉包解决完毕,很拟人的打了个饱嗝。
“唔,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肉包子,那就叫你肉包好了。”
柳邕一拍大腿,愉快地决定道。
柳邕回到家的时候,锁上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柳邕暗道一声不好!
“你跑哪去玩了?碗都没刷完?是不是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溜出去了?孟先生留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功课复习了没有?复习完预习了没有......”
果不其然,柳邕一只脚刚迈进家门,一阵咆哮般的质问便迎面而来,沐氏从厨屋走了出来,左手里拿着一把擀面杖,叉在腰间,右手伸过来就要拧柳邕的耳朵。
“哎,疼疼疼,娘,轻点。”
柳邕掂着脚尖不停的喊道。
“小兔崽子跑哪去疯去了?让你留在家里看家,我都回来半个多时辰了,都不见你的影子。”
沐氏另一只手用擀面杖使劲地打着柳邕的屁股。
“我是小兔崽子,那娘你是啥...啊——疼疼疼。娘我错了,我...我去找杨章了。”
柳邕犟嘴道,企图躲着母亲的擀面杖,但耳朵却被拧的更加疼了起来。
“找杨章去干嘛?”
沐氏生气的问道。
“上午我们去听书去了,刚才是去保康门瓦子看相扑了。”
柳邕想了想,发现也没有什么好的谎言能骗过母亲饶了自己,但又不想让母亲发现自己捡了一笔大钱然后给没收掉,就按自己的“习性”编了句谎话。
“上午不是放了你半天假了吗?怎么刚回来就又出去?叫你贪玩,叫你贪玩......”
沐氏顿时打的更狠了,一时间满院子都是柳邕的惨叫声在回荡。
沐氏打完柳邕便拿着擀面杖又出门了,说是要给王婶送去。不过这次沐氏出门的时候吸取了教训,将大门从外面锁住,将柳邕关到了家里,想必这次他就出不去了。
柳邕轻轻的捂着屁股,看着紧锁的大门长出一口气,然后如同一个螃蟹般横着从院子里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看了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口袋里的金条银条和交子取了出来,掀开自己床头的褥子放了进去,然后将褥子重新铺好。
柳邕四处打量了一番,感觉并不保险。很容易在母亲给自己收拾床铺的时候被发现。便在自己屋子里转来转去,目光不停的在两张床、书桌、衣橱上打量着,想找一个隐秘的地方。
“不行,还是会被母亲发现的。哎呦——”
柳邕一脸抑郁的否决了自己又一个主意,然后一屁股坐到床上后才想起自己的屁股刚被打过,还肿着,顿时以比肉包接肉包子还快的速度从床上跳了起来。
柳邕嘴里不停的吸着气,好像这样能减轻一下屁股上的疼痛。过了好一阵子,屁股才好些了。
“别人都是藏在哪呢?”
柳邕小心翼翼的爬上床,趴着想到。
“咦!别人藏到哪?我找到这些‘宝藏’的时候它在哪,我就还放在哪不就成了?”
柳邕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突然想到。然后视线瞥了一眼自己每天睡的小床靠近墙壁的一侧,那里和墙壁还有一扎的距离,下面同样铺着青砖,被床上垂下来的单子遮挡着,就算沐氏来给柳邕收拾屋子时也不会注意到。
想到就做,柳邕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从爹爹放工具的木箱里找了一个凿子和小铲子,然后回到房间把自己的床往外拉了些,爬进床与墙壁的缝隙中干了起来。
“这谁铺的地砖!铺的这么结实!”
柳邕挖了半天,才将一块青砖取出,心里暗骂道。然后,他在青砖底下的泥土里又掏了个比青砖略小一圈的洞,将交子和金条银条用厚布包裹好,由于担心交子受潮,又从厨屋里找了张油纸包在外面,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藏宝洞”里面。
将青砖重新盖上,掏出的土清理好之后,柳邕将床推了回去,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是满意。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天清寺(上)
吃晚饭的时候,柳洵被送了回来,一同来的,还有一大箱子的衣物。柳邕看着母亲给柳洵和自己换上新的床单和被罩,丝毫没有发现墙角被挖开过的青砖,不由的松了口气。
第二日便是中元节,沐氏早早的便起了床,将昨晚准备好的练叶铺在正厅的桌子上,上面则放上各种供祭祖先的瓜果点心,桌子腿上则绑上麻谷窠鬼,是向祖先祭报家中粮田丰收、谷库丰足的寓意。
因为今日是中元节,大都斋戒素食,所以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柳邕看着满桌的素菜,有些不开心的嘟囔着嘴,倒是柳洵吃的很是欢快。
孟半仙的老规矩,照常上学。无聊的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正当学生们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孟半仙突然宣布下午要带着大家去天清寺去。
“孟半仙何时‘良心发现了’?竟然要带着我们出来玩。”
走出教室,柳邕望着走远了的孟半仙疑惑地冲杨章问道。
“这会去天清寺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清明。”
杨章打了个哈欠,不相信孟半仙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天清寺建于后周显得年间,距今不过一百多年历史。每当清明时节,繁台之上春来早,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东京城百姓纷纷担酒携食而来,饮酒赋诗,看舞听戏,赏花观草,烧香拜佛,是个郊游踏青的好去处。
不过此时却是七月中旬......
“那为啥要去天清寺?”
“下午不久知道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杨章耸了耸肩,回答道。
下午同柳邕和柳洵一同上学的还有肉包。
昨日回家前柳邕料想母亲一定不会同意自己收留肉包,便在家门口的巷子里和肉包分别,让它先回自己往日待的地方,自己回去再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好好安顿它。
“乖乖滴,你可真大方。这瘸腿的大黄狗伙食比我都好,我今天可是吃了一天的素。”
柳邕在龙津桥下又给肉包买了五个大包子,转身便丢给肉包,这一幕正好被杨章看到。
“我家肉包这么瘦,当然要好好补补。还有,它是有名字的,记住,叫肉包。”
柳邕冲杨章翻了个白眼,说道。
“哎呦,还挺形象的啊。”
杨章看着肉包一口吞掉一个比他拳头还要大上一些的肉包子,吞了口唾沫,不由得感叹道。
“那是,也不想想是谁起的。”
柳邕傲娇的甩了甩头发,然后拍了拍肉包的脑袋说道:
“快点吃,一会到了天清寺就没得吃了。”
......
天清寺位于东京外城东南,离私塾不远。学生们在私塾聚齐,便在孟先生的带领下出发了。
过了通御街,远远便能看见九层六边的繁塔(繁念薄音,至于为啥,我也不知道,开封人都这么念)。
繁塔,建于开封外城东南的繁台之上,本叫做兴慈塔,因建在天清寺内,许多人便称其为天清寺塔。
据说,此地原是讲武台,梁帝朱温曾在此阅武。前朝显德二年始建繁塔,落成之日,恰巧是周世宗柴皇帝的生辰“天清节”,故寺取名天清寺。后来本朝太祖登基,周恭帝亦曾在此住过一些时日。
大概有半刻钟的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天清寺。
进了天清寺,顿时,一种异于平时的气氛便显露出来。
只见天清寺内外布满了手握长枪的士兵,阵阵唱经声徘徊在耳中。
每到中元节,官家便会派出车马到道者院(即普安院,东京百姓习惯称之为道者院)谒坟,道者院则设大会焚钱山,祭祀历年为皇宋没于王事的忠魂,设孤魂道场。
作为皇家寺院的天清寺也自然会有官家派来祭祀的官员,故而孟半仙便领着学生们到偏殿上香。
“这不是孟先生吗?今日来天清寺所谓何事?”
刚上完香,学生们还未全部从偏殿里出来,便迎面走来一位穿着一身绯色的圆领长袍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犀牛皮做的蹀躞带,上面镶着的十多片玉板每一片雕琢的十分精美,右侧还配挂着银饰鱼袋,一双官靴走起路来很是响亮。
中年男子见到孟先生带着一群学生,上前询问道。
“哦,是程大人。今日中元节,老夫便带着学生们来附近寺院为我皇宋忠魂们上香祈福。”
孟先生连忙回答道。眼前这个程大人是元祐年进士,现在礼部任职。今日在此遇见他,想来是随从来天清寺祭祀的。
“恩,早有耳闻孟先生治学严谨,不曾想孟先生竟也如此忠义,恰好王爷正在大殿,平日里王爷可是最敬仰像孟先生这般忠义之人,先生可便随我同去?”
孟先生虽然未有功名,但好歹教了几十年的书,在东京城排的上名号,倒是与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相熟。眼前这位程大人,显然便是其中之一。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孟先生长揖一礼,颇为欣喜的回答道。
......
“我道是孟半仙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带咱们出来郊游。感情是打着带咱们出来上香郊游的幌子,好巴结达官显贵才是真的吧。”
孟半仙随着程大人去了大殿,柳邕这些学生便被准许“自由活动”了。杨章找了个驮着一块大石碑的乌龟坐了下去。
“你怎么能这样说孟先生?还有,这个乌龟不能坐的。”
王寀对杨章抗议道。
“我就那么一说而已。还有,少年多读读书吧,我屁股底下的这家伙叫赑屃(bixi四声),又叫霸下,龙生九子之一,可不是什么乌龟。”
杨章对王寀调笑道。
“我知道...我就是一时忘记了。”
王寀脸一红,否认道,不过底气很是不足。
“想来孟半仙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我去转转。”
柳邕伸了个懒腰,对小伙伴们说道。
一旁一直很老实的柳洵顿时激发了他跟屁虫的潜质,紧接着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
“我是去找一下茅房,你也要跟来吗?”
柳邕捂了下脸,无奈的说道。
“哦......”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天清寺(中)
“放开我。”
“小姐,您不能出去。”
天清寺的另一个偏殿前两个不大的小姑娘在拉扯着。
“我命令你,放开我!”
个子较低的小姑娘叉着腰瞪着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丫鬟,气呼呼的说道。
“小姐。”
个子稍高的小丫鬟不放心的松开了刚刚拽着小姐胳膊的手,低着头矛盾的说道。
“老爷吩咐过了,不让您乱跑。”
“这天清寺有多大?我又不出去,就在寺里转转,怎么能算是乱跑。”
“可是老爷说......”
“别张口闭口就是老爷说老爷说的,老爷还说罚我半年不准出门了,这才半个月,我不也出来了。”
低个子的小姑娘用手指戳了戳小丫鬟的脑门,当说到自己被罚不准出门的时候生气的跺了跺脚,然后扭头向外走去。
“小姐――”
小丫鬟见自己拦不住,便想跟在小姐身后。
“你站住,都撞到我了!别跟着我,我自己走。[.超多好看小说]”
低个子小姑娘见小丫鬟还跟着自己,便猛地停下来,刚一回头,后面猝防不及的小丫鬟便撞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小姐......”
“没有可是。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不准跟着我!”
低个子小姑娘哼了一声,朝偏殿院子的外面走去,留下小丫鬟一个人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甩掉柳洵,柳邕一个人在寺院里逛了起来。可惜今天站岗的当兵的太多,很多地方都守着不让进,柳邕只能绕开。
不一会,便转到了繁塔脚下。
柳邕抬起头,看着繁台上立起的九层高塔,很感兴趣。
上一次爬繁塔的时候,才四五岁吧。
柳邕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对繁台的记忆。因为离孟半仙的私塾不远,柳邕每天上学放学都能看到高耸在天际的繁塔。但他到天清寺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相比之下母亲更喜欢带着他去相国寺。
繁塔并不禁止香客和游人登塔,唯有放置舍利的地宫寻常不会开放。塔旁住着一位老僧人,每天的工作便是在繁台上扫去落叶、洒水去尘。
老僧拿着扫帚在仔细的清扫着繁台的地面,看到柳邕准备上塔,也不搭理,继续低着头扫地。
柳邕走近了繁塔,便看到塔壁上一块块密密麻麻的佛砖,这便是繁塔的特点之一,一砖一佛。
繁塔的正门是南门,从此可以进入地宫,但从这里并不能上塔,上塔须从北门洞内左右两侧砖筑蹬道攀登,可到达塔的单数层,直至塔顶第九层。但从北门却不能进入繁塔的双数层,如果想登双数层,则须沿单数层外宽约两尺多的塔外壁盘旋而上,里攀外旋,如入迷宫。
柳邕有些恐高,虽然贪玩但也没有大胆到在塔外攀爬的地步,自然不会去寻找刺激。从北门进到塔内,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楼梯两旁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发着微弱的亮光。
塔内的楼梯又陡又窄,还没有扶手,柳邕爬了没两层便气喘吁吁的。
因为今天是中元节,远没相国寺规模宏大的天清寺可以说是被皇家“包了场”,前来烧香的香客和游人少了许多,又是下午,柳邕在塔里半天都没有遇见一个人。
“这是第五层......”
“这是第七层......”
“第九层...乖乖的,可算爬到顶了。
哎?是你?”
柳邕用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才爬到塔顶,正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眼前便出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小脸――这不是七夕那天和自己一样走丢了的小姑娘吗。
“咦?是你这个小屁孩。”
小姑娘打量了柳邕半天,认了出来,有些惊讶的说道。
“你这人好不讲理,我好心帮你找到家人,还给你买‘谷板’和‘水上浮’,你凭啥说我是小屁孩。”
柳邕从楼梯里完全爬了出来,往里面走了几步,不服气的向小姑娘说道。
“不为什么,本小姐说你是小屁孩你就是小屁孩。”
小姑娘蛮横的说道。
“你!
怪不得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好男不跟女斗,我不和你顶嘴。”
柳邕拍了拍下身上蹭上的灰尘,往小姑娘身边靠近了些,伸出一只手说道:
“拿来吧。”
“拿来什么?”
小姑娘诧异的问道。
“我的褙子啊。那天下雨,你淋湿了,我担心你凉着就披你身上了,现在还我吧。”
柳邕提醒到。
“噢,那件褙子啊,我见破破烂烂的,随手就给扔了。”
小姑娘随口说道。
“你!那可是我的新衣服,哪里破破烂烂的了!”
“怎么没有?上面连绣花都跑线了,针脚做的还没我家丫鬟做的好。”
小姑娘耸了耸肩说道。
“......”
柳邕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阵无语,觉得她比坑自己挨孟半仙打手掌的杨章还要可恶。
“你干什么?”
柳邕趁小姑娘不注意突然伸手扒起她身上的衣服来,小姑娘顿时惊慌了起来。
“不干什么,拿你这件衣服抵债!”
柳邕将小姑娘外面穿着的粉色绣花短褙子扒了下来,团成一团,往袖子里塞去。
“你!”
“你什么你,这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懂不懂。”
柳邕把褙子往袖子里塞了半天,没塞进去,便果断放弃了,然后拿在手中,冲小姑娘晃了晃,准备离开。
“你不准下去!”
小姑娘把住才两扎宽的楼梯口,不让柳邕下来。
“凭啥?这是你家修的路?”
“你把衣服还给我,我就让你下去。”
小姑娘撅着嘴说道。
“哼。”
楼梯口太过狭窄,柳邕见自己过不去,也不着急,找了块挨着窗户的空地坐了下来。
“不让我下去我就不下了,反正这繁塔顶上的风景不错――
哎呀!乖乖滴,怎么这么高!”
柳邕往窗边探了下头,只见底下的房屋如同红豆般大小,站岗的士兵则像蚂蚁一般。向远处看,则是东京内城的城墙,再往里,有一座大概只达到繁塔塔腰高的“铁塔”,那是开宝寺塔。
不待细看柳邕恐高的症状便明显发作,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一片,心里直发渗,连忙回过头来,大声叫道。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天清寺(下)
“天清寺塔六角九层,高二百四十尺,就连仁宗皇帝时的苏子美初次登塔时尚且‘苟得从而登,两股应已挛。[.超多好看小说]复想下时险,喘吁头目旋’,更何况你这个小屁孩呢。”
小姑娘见柳邕的囧状,噗嗤的笑了起来,然后打击道。
“你才是小屁孩了,我只不过没想到繁塔这么高,一时没心理准备......
还有苏子美是谁?”柳邕不服气的辩说道。
“连苏子美都不知道是谁,你读过书没?”小姑娘笑了笑,继续打击道。
“我凭什么要知道苏子美是谁?还有,你才没读过书,你全家都没读过书!”柳邕顶撞道。
“我全家没读过书?笑话!”小姑娘眼睛白了下柳邕,对柳邕的话轻蔑的回答道。
“苏舜钦,字子美,东京开封府人,仁宗景祐元年进士。曾历任蒙城、长垣县令,入大理评事、集贤校理、监进奏院等职。因参加范希文为首的庆历新政,为人所弹劾,以“监守自盗罪”削职为民,庆历八年卒。
小屁孩,记住没?”
“我,我先生还没讲到他。而且,不准叫我小屁孩!”柳邕呲着牙,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叫自己小屁孩十分生气。
“你还没我高呢,不叫你小屁孩叫你什么?”
“你!谁说我没你高了?不信咱俩比比!”
“比比就比比!不过你休想趁机逃跑。”
小姑娘从楼梯口往里走了一步,不过还是牢牢的堵在柳邕身前,两个人背对背比起了身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果不其然,小姑娘说中了。同是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没发育的柳邕比已经开始发育的小姑娘还矮了半寸,顿时一脸颓败的坐了回去。
“刚刚某人不是说他没准备好,有本事再往下面看呀。”
小姑娘还嫌打击柳邕打击的不过瘾,继续说道。
“你说往下看我就往下看了?什么都听你的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你怎么不看?莫不是你胆小?”
“别想激将我,我到窗户边上你一定会趁机跑掉,我才不会上当了。更何况我是女孩,胆小就胆小了,没人会说什么。至于你...哦,我忘了,你就是个小屁孩,没胆子也正常。”
柳邕见小姑娘不上当,一时也没了办法,便气呼呼的扭过头不看她。
两人就这样,一人守着塔的一边,背对着谁也不搭理谁。
“喂,你今天怎么来这?”
场面冷了有一刻多钟,小姑娘首先沉不住气,说道。
“哼。”
柳邕轻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小姑娘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小气。”
开封人大都热情好客,慷慨大方,对小气这个词眼很是敏感。这和开封紧邻黄河的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
黄河在汉朝时便水患频发,皇宋开国后就愈发严重。关西和河东的大量黄土随着咆哮的黄河水一路向东,过了河南府便沉积在宽广平缓的河道上,形成了地上悬河,比周遭的地面高上数丈。开封府紧邻黄河,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势,常年受黄河水患影响,三年两头被淹,故而便有了“吃干抹净河里蹦”的俗语,和不好积蓄热情好客的习俗。
作为一个“开封人”,柳邕自然十分介意别人说自己小气。
“你才小气呢。今天先生领着我们来上香。那你为什么来这了?”
“我爹爹带我来的。”小姑娘回答道。
“噢,我知道了,你爹爹是和我们先生一样,是想来攀附‘权贵’来了。”
柳邕很“聪明”的想到。
“笑话!”
小姑娘不屑的笑了笑,不过却也没说什么。感觉站的有些累了,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垫在地上坐了下去。
“喂,你到底叫什么啊?”
柳邕扭过头来,看着坐在地上模样煞是可爱的小姑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感。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小姑娘说道。
“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那天走丢的时候。”柳邕提醒道。
“唔?有吗?我忘了。”小姑娘低着头,露出了皎洁的小虎牙。
“......我叫柳邕,柳河东的柳,邕州的邕,广南西路的那个邕州。
好了,我自我介绍完了,该你了。”
柳邕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咧着嘴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重新介绍到。
“......”小姑娘抬头望了望塔顶的佛像,那副表情好像在说今天天不错一样。
“我好歹帮你找到家人...总不能我叫你都说“喂”吧。”
柳邕有些抓狂了,心里暗自说着“要不是看你长得可爱我早就打你了”。
“唔,我家丫鬟都叫我小姐,你也可以叫我小姐啊。”小姑娘看着柳邕眯着眼笑道。
“好了,不逗你了,谢谢你上次帮我,还有送我的小礼物。我爹爹平时都叫我媛娘。”
小姑娘见柳邕那一脸如同喝了一碗芥末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许久才平复下来,然后起身走到柳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媛娘?”柳邕小声念到。
“你这人比我家丫鬟有趣多了。你家住在哪?有空我去找你玩。”媛娘有几分霸气的说道。
“我家在朱雀门外珠玑巷。”柳邕老实的回答道。
“恩,回头我去找你玩。”媛娘围着柳邕转了一圈,然后伸出手来。
“衣服还给我吧,回头我让我家裁缝给你做件新的还给你。”
“啊?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
柳邕愣了一下,连忙把手中团成一团的绣花短褙子还给媛娘,然后又将脑袋摇成不郎鼓状,拒绝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媛娘将柳邕揉成一团的绣花短褙子展开,看到皱巴巴的眼角顿时流露出些微的嫌弃,但很快便隐去了。将褙子轻轻抖了抖,搭在手臂上,稍微整了下刚才因拉扯而弄乱的衣角,转过身对柳邕说道。
“你家在哪?我去找你玩。”柳邕看着媛娘的背影问道。
“不用了,我有空会去找你的。”媛娘说罢,便往塔下走去。
“你的手帕。”柳邕捡起媛娘落在地上的手帕,冲着媛娘说道。
“已经脏了,不要了。”
第二十八章 路遇恶人(上)
天清寺的大殿里坐满了僧侣,全都盘膝坐在地上唱念着经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在大殿的一侧,孤零零的站着一位双手负在身后的中年男子,一脸威严,头上戴着幞头,衣着一身紫色方心圆领袍,腰间系着一条革带上面的精心雕琢的金板反射着大殿外射来的阳光,一侧则配挂着金饰鱼袋,下裾加深紫色横襕,崭新的革履上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
“二哥还是这么能沉得住气。”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位衣着打扮十分相似的男子,稍微年轻一些,脚步轻缓,冲着负手的中年男子说道。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如何沉不住气?”被称作“二哥”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
“二哥从河南府回来有半年多了,皇帝一直没给差遣,就连早该改封的爵位也迟迟没有音讯,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年轻些的男子略微有些焦急的说道。
“这不是给了差遣吗,三弟急什么。”“二哥”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到天清寺祈福?这算什么差遣?”三弟一脸不忿的说道。
“差遣没有好坏,关键是是否用心。”二哥平静的说道。
“二哥你别拽这些文绉绉的,我不想听。”三弟烦躁的打断道。
“你我太祖一脉,本就是皇帝重点防范的对象,和这前朝留下的不受待见的皇家寺院岂不是很般配?”二哥往前迈了几步,伸手接过一片从殿外刮过来的树叶,放在鼻尖,轻轻嗅到。[]
“今天来的这些儒生士子们,有可用之才吗?”三弟又问道。
“老的老,少的少,一个有功名的都没有,又能有多少才学呢?”
“也是,自从张元投奔西贼之后,但凡有点才学的,也会给安排个教喻的差遣,省得再出现个投敌的汉奸给皇宋来个好水川第二。”
仁宗朝时有个叫张元的书生,因屡试不第便对朝廷心生怨念。恰时逢西北李元昊作乱,张元便奔走夏州,投党项作了汉奸。庆历元年,在张元的辅佐下,李元昊于好水川大败宋军,使得皇宋损失惨重。朝廷为此特意改革了科举制度,殿试中不再黜落,对累年不中的士子亦以恩榜的形式赐予功名差遣,以免再出现第二个张元。
二哥轻轻嘲笑了一声,说道:“不过人才有人才的作用,废物有废物的用处。”
“二哥如今被皇帝冷落,那些稍有门路的‘聪明人’便躲得远远地,也只有这些人才会聚过来。”三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端王轻佻?呵,不急,日子还早着呢。”
二哥摸着中指上的玛瑙戒指平静的说道。
......
“茅房的环境如何?”
柳邕回到偏殿时,孟夫子正巧也刚回来,杨章打趣的问道。
“臭不可言,此话何解?”柳邕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你这么久不回来,我们还以为是你觉得茅房的环境不错,便搬进去住了。”杨章调笑道。
“我才没有你这样‘高雅’的品味了。”柳邕推了一下杨章说道。
从天清寺出来的时候,才刚到酉时,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从见过“王爷”回来之后便笑容不断的孟半仙很爽快的放了柳邕他们的假,那一脸皱巴巴的笑容,让柳邕和杨章很是怀疑那个所谓的“王爷”到底给孟半仙吃了些什么药。
放了学,杨章直接去找他爹爹去了,王寀则是留下找孟半仙请假,三天后他的一位表姐姐就要出嫁。柳洵因为来得迟,孟半仙这几日一直为他补课,柳邕只能一个人往家走,不,身旁还跟着一条瘸了一条后腿的黄狗。
一个背街小巷里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年纪稍长的大约有三十岁,年轻些的看着才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两人都是体型消瘦,一身窄袖裋褐,身下一条灰色袴裤,脚上的鞋子看着轻便十足。
“是这小子吗?你确定没弄错?”年长的男子轻声问道。
“俺使钱找人问过衙门里的人,昨天刘刀疤带队时就碰见他一个人,当时觉得是个小娃娃就给放走了。现在想来就他最有怀疑。”年轻的男子回答道。
“衙门说是就是了?如果真是他,衙门里那帮蠢材怎么不去找他?”年长的男子使劲拍了下年轻男子的脑袋,教育到。
“衙门以为咱们提前收到风声把钱取走了。”年轻男子吃痛轻声叫唤了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揉着后脑勺,解释道。“俺已经打听了,这娃娃从昨晚开始给旁边那天瘸腿狗买了好多肉包子,每次使得都是折十的大钱,都是新的崇宁通宝。咱们在那藏得钱里面正好也有好多新铸的崇宁大钱。这么多疑点,肯定是他没错。”
“行,信你一次,但愿这次你没搞错。开封府盯得紧,无论是不是他拿走的钱,今天晚上咱们都得出城避上一阵子。”年长的男子双手紧紧的握了下拳,说道。
柳邕和平日里放学一样,沿着蔡河往御街走。这几日南边和黄河上游多地连下暴雨,导致河水暴涨,各大船主们稳妥起见便停了生意,往日里船舶往来繁忙的蔡河河面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汪汪——汪!”
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子,柳邕还未发觉什么,身旁的肉包便大叫了起来。
“怎么了肉包?”柳邕见肉包叫的有些不对劲,连忙看着肉包问道。
只见肉包冲着巷子的一头叫几声,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巷子的另一头又叫了起来。
正当柳邕蹲下来准备安抚狂吠不停的肉包时,巷子的两头各出现了一个手拿长棍的恶汉,虽然身形消瘦,但是一脸的煞气,任谁看都不觉得会是好人。
“这狗叫的真烦人,要不是时间紧,俺准把这畜生剥了皮卤了吃肉。”从柳邕身后出现的年轻些的恶汉恶狠狠的说道。
“甭废话,说正事。”巷子的另一头,另一位恶汉不耐烦的说道。
“知道了大哥。”年轻些的恶汉露出一脸媚笑的回了一句,然后继续恶狠狠的看着柳邕说道:“小子,知道俺们为啥找你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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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路遇恶人(下)
“小子,知道俺们为啥找你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柳邕看到眼前那个年纪稍长的恶人一脸横肉,卷起的袖子露出了一条从肘部一直到手背的刀疤,如同蜈蚣一般渗人。柳邕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两腿有些发抖,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两个不是好人的家伙是为了昨天那一包钱来的。
“汪汪!”
肉包见到两人出现,叫的更凶了,身上不太柔顺的毛发全都立了起来,呲棱着嘴里的尖牙,喉咙里还一直发出着低沉的警告声。
“我...我...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我不认识你们。”
柳邕下意识的往墙边退了一步,看着巷子两端离得越来越近的两个恶汉,结巴的话都说不囫囵了。
“哦?不认识我们?那你应该认识钱吧。”年纪稍大手上有长长的刀疤的恶汉嘴里叼了一根牙签,轻轻的摸了摸手上的长棍,一脸“柔和”的说道。
“钱...钱...当然认识...你们要做什么,我爹爹在等着我...我得快点回家。”柳邕吞了口唾沫,搬出早已不在东京的爹爹,企图唬住眼前的这两个恶汉。
“不急不急,你要是能告诉我你把昨天在广济仓旁拿的那笔钱放到了哪里,我想是耽误不了你去见你爹爹的。”较为年轻的恶汉露出一脸狰狞的笑容,看着柳邕说道。
“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什么广...济仓,什么钱......”柳邕觉得恶汉的笑容简直就和恶鬼一般,而且还是那种既丑陋又吓人的吊死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小娃娃,看样子你的记性不太好啊。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吧。”刀疤恶汉轻轻的揉动了下指关节,然后继续说道:“昨天下午,你在广济仓北边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找到一个灰白色的包裹,里面有一堆铜钱,还有八根银条,一根金条,十一张十贯的交子,一共两百七十八贯又二十三个铜子。”
“我,我没见...我昨天一直待在家里,哪...哪都没去。”柳邕继续否认道,背上因为心虚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哦?小娃娃,你家先生就没教过你,说谎是不对的吗?昨天可是不止一个人看到你和这条废狗从那条巷子里出来哦。
二百七十八贯,啧啧,都够买上三五个长得标致的丫鬟了。至于你嘛,卖到京西,最多也就值个十多贯,差的远呦。”
刀疤恶人细细打量了柳邕一番继续说道,不过很快便被年轻的恶汉打断道:“大哥,你和这小娃娃说什么,先弄死这条碍事的畜生,然后砍掉一只胳膊,看他说不说,不说的话就再砍掉一条腿。”说完,年轻些的恶人便拿着长棍指着肉包走了过来。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喊人了。”柳邕看着恶汉越走越近,双腿打颤打的更厉害了,说话也更加结巴了。
“喊人?这偏僻的巷子,你喊破喉咙看有谁会来救你。”年轻些的恶汉咧着大嘴嘲笑道,然后举起棍子就要朝肉包打去。
“哈哈,原来梁上君子,偶尔也会兼职打家劫舍,欺负小娃娃的行当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两个恶汉大惊,连忙顺着声音寻去,却是一个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一身淡青色暗纹圆领,下面一条浅棕色横襕,脚上穿着一双将近及膝的高腰皂靴,腰间则别着一把三尺多长的宝剑,深褐色的剑鞘上纹着精致的祥云花纹,剑柄上垂下一缕宝蓝色宫绦,宫绦上拴着一颗翠绿色的宝珠,走路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是谁?”年轻些的恶人将棍子收回,恶狠狠的说道。
刀疤恶人走到同伴身侧,眯着眼警惕的看着来着,问道。“敢问兄台是那条道上的。”
“哪条道上的,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提醒一句,兄台可不是乱叫的哦。”中年男子直接忽视了那个年轻些的恶人,看了眼差不多已经吓傻了的柳邕,然后把目光扭向刀疤恶人说道。
“那就是是敌非友了。”刀疤恶人眼角一沉,沉声说道。
“直贼娘的,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敢坏老子神手帮的好事!”年轻些的恶人闻言,将棍子指向中年男子,恶狠狠的骂道。
“神手帮陈大陈二兄弟,在城东的盗贼里也排的上名号,以往不是只寻富户下手,什么时候改行做绑匪人贩子了?”中年男子显然听到了刚刚刀疤恶人要把柳邕卖到京西的话,轻轻一笑说道。
“呸!既然知道俺们兄弟的名号,还不快滚。”陈二骂道。
“诶,二弟住口。这位兄...这位朋友这小子拿了我们兄弟的东西,不****事,还请不要插手,我们兄弟俩定当感激不尽。”陈大制止了陈二的叫骂,上前一步冲中年男子说道。
“感激不尽?”中年男子玩味的笑了笑。
“正是。”陈大一脸正式的说道。
“救命啊,他们俩想把我卖到京西,还想把我剁碎了喂狗,他们不是好人......”柳邕好不容易盼来一位“路人”,自然不愿失去这根稻草,添油加醋的说道。
“小子闭嘴!”陈二闻言抄起棍子就要向柳邕打去。
“汪汪!”肉包狂吠着。
柳邕往旁边一闪,堪堪挥过来的木棍,肉包则冲陈二扑了过去,却被陈二轻松避过,将棍子收回,再次挥出,准确的打到了跃起的肉包的腹部,将它夯到了柳邕身后的墙上。
“肉包!”柳邕跑到肉包身前蹲了下去,轻轻的摸着肉包被打出血的腹部,眼角流着泪喊道。
“陈氏兄弟就会欺负小孩子嘛?”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柳邕,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冲着陈氏兄弟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就要管这一趟子闲事喽。”陈大握了握手中的棍子,看着中年男子腰间的宝剑说道。
“放心,对付你们还不值得我拔剑。”中年男子顺着陈大的目光,看了眼自己腰间的宝剑,轻笑道。
“狂妄!”陈大喊了一句,拎起棍子就朝中年男子挥去。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拜师
“狂妄!”陈大喊了一句,拎起棍子就朝中年男子挥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呵呵。”中年男子轻轻向后一仰,轻巧的避开了陈大挥过来的棍子。陈大扑了个空,身子惯性的往前一个踉跄。中年男子趁机上前一步,左脚牢牢站在地上,右脚横踢了出去,正好踢在陈大的肚子上,那力道瞬间便让陈大的脸上变了颜色,抽搐了起来。
“大哥!”陈二看着一脚便被踹了一丈多远的大哥,顿时失声叫了出来,连忙跑过去去扶陈大。
“咳咳。”陈大在陈二的帮助下艰难的坐了起来,弓着腰,手捂着被踹的快要散架了的肚子,不停地抽搐着。
“直贼娘的,竟敢伤我大哥,俺活劈了你!”陈二将陈大扶到墙边,抡起棍子就要找中年男子“报仇”。
“二弟...不可!”陈大艰难的说道,但是显然晚了。陈二扑了上去,棍子朝中年男子的面门打去,要是这一下被打实了,不死也得去鬼门关里转上一圈。
中年男子哪能让陈大打住自己,只见他向左移了半步,正好避过挥来的棍子。
“年轻人,下手竟如此毒辣。”中年子避过陈二的棍子,往后退了两步略有感慨的说道。
“废话少说,你敢伤我大哥,我就要你的命!”陈二重新站稳,握住木棍的双手抓的更紧了,右腿向前方迈了半步,略微呈现一个马步的姿势,找准中年男子眨眼的机会,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扑了上去。(.$>>>棉、花‘糖’小‘說’)
依旧是竖劈下去,中年男子下意识的往旁边避了避。陈二嘴角邪笑了一下,就在木棍快到中年男子头顶时突然变了方向,从竖劈变成了横抡,陈大本人也从中年男子的正前方移到了左侧方。
“雕虫小技!”中年男子轻笑一声,不屑的说道。然后用陈二都没来得及看清的速度从原来的位置消失,再出现时却是陈二的右边,依旧是一记右脚,将陈二踢到了陈大身旁。
“哇——”陈二被狠狠的踢中腰眼,感觉右侧下方的几根肋骨都要断了,一口淤血从口中喷出。
中年男子拍了拍因打斗而有些不整的衣服,然后向陈氏兄弟走去。
“汪...呜......”
走到柳邕身边时,刚刚被陈二踹了一脚的肉包艰难的从柳邕怀里爬了出来,冲着中年男子叫道。不过遂及被中年男子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呜咽的小声叫唤着
“这次我们认栽,咳咳,敢问高人名号,让我陈氏兄弟二人也好知道自己败在谁的手下。”陈大捂着肚子艰难的对越走越近的中年男子说道。
“高人谈不上,无名小卒罢了。”中年男子在离陈氏兄弟还有半丈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淡淡的说道。
“高人说笑了,我们兄弟二人都在您手下过不了两招,如果以您的身手还是无名小卒的话,我们两个就更惭愧了。既然您要保这个小娃娃,我陈氏兄弟二人从今以后绝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今天的事情我们也会忘掉。”陈大惨笑一声,嘴角也淌出了些许淤血,然后对中年男子说道。
“早该这样了,何必非要受皮肉之苦呢?”中年男子轻笑道。
“如此,告辞了。”陈大拦住还不服气的陈二,两人艰难的从地上爬了气来,互相搀扶着往小巷外面走去。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柳邕。
“谢...谢谢前辈救命之恩。”柳邕心里很是忐忑,他也拿不定眼前这个没见过的人是来救他的还是也想要那笔钱,于是就按照说书先生故事里讲的那样,试探的说道。
“哦?你怎么就这么确信我是来救你的?”中年男子嘴角鬼魅一笑,看着柳邕调笑道。
“额......”柳邕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小心肝被吓裂了的声音,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心里暗叫道:完了完了,自己刚出虎穴,又入了狼窝。
“哈哈,我道是你这小娃娃胆子有多大呢。昨天偷钱的勇气去哪里了?”中年男子说道。
“那不叫偷,我只是捡...而已......”柳邕辩解道,但遂及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声音就越来越小。
“看,果然是你拿的吧。”中年男子看着柳邕一脸悲愤的表情,继续调笑着。
“好了,不逗你了。你那点钱我还看不到眼里。”
“那,那你是来救我的了。”柳邕连忙问道,有些微胖的小脸都快哭了。
“路过而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中年男子平静的说道。
“那,那我可以回家了吗?”柳邕小心翼翼的问道。
“自便。”中年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柳邕闻言连忙抱起肉包,转过身往朱雀门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见身后的“高人”并没有拦下自己的意思,一直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这时,他倒不急着回家了,于是便扭头又走了回去。
“你不是要回家吗?怎么又回来了?”中年男子似乎早有预料,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一动不动,看着折返回来的柳邕问道。
“今天先生是提早放学,过半个时辰回家也不迟。”柳邕将肉包放到地上,略微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大碍,便站了起来说道。
“哦,看样子你嘴里是满嘴谎话啊。”中年男子感叹道。
“哪有,这叫机智。”柳邕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狗毛一本正经的说道。
“哈哈,你这小娃娃倒是有趣。说吧,你拐回来干什么?”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柳邕,哈哈一笑说道。
“请师父收我为徒!”柳邕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武侠、神话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求“高人”收自己为徒的时候都是先跪在地上再叫上声师父,将名分定下,然后“高人”便会心一软,收下了这个徒弟,传授无上的武功绝学。从此主人公便咸鱼翻身,迎娶公主,出将入相了。
“你是听书听多了吗?”中年男子一脸无奈的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不对劲的拜师流程
“你是听书听多了吗?”中年男子一脸无奈的说道。[]
“啊?”柳邕错愕的问道,隐隐觉得好像和说书先生讲的情节不太一样。
“不收。”中年男子无语道。
“为什么啊?”柳邕心中满是疑问,是不是自己哪点听漏了,所以才导致结果不一样的?
“你我非亲非故的,我为什么要收你做徒弟。”中年男子也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刚刚救了我啊......”柳邕张口就说,不过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起来,任他脸皮再厚脸上也红了起来。
中年男子看着柳邕一阵无语,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换个说法,你要跟我学什么?为什么?”
“学功夫啊,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啊。”柳邕模仿着刚刚中年男子踹陈大陈二的动作,天真的说道。
“若你是担心陈氏兄弟以后再来找你,那就大可不必了。”中年男子耐心的解释道“神手门虽然都是些小偷小摸之辈,但是信誉上还有有保障的。”
“不不不,我家门口的巷子里,经常有比我的的小孩欺负我,我学会功夫之后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了。”柳邕随口又扯了个谎说道。
“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争强好胜。如果仅仅是为了这些,恐怕我不能教你。”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
“但是我还是想跟您学功夫,请您收下我吧。”柳邕祈求道。
“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中年男子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柳邕哪能让他走了?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拜师不成的情况也是有的,此时故事里的主人公便要发挥无赖的精神,在门前长跪不起啊什么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孟夫子讲的程门立雪和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想必也差不多。
不过这会长跪不起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眼前这块“肥肉”师父说走就走,跪上一宿没人知道也没用。不过这难不到柳邕,中年男子刚转过身,还没迈开腿柳邕便扑上去紧紧抱住,嘴里还不停的哀求着。
“您就手下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练武惩恶扬善,为师们争光添彩的。”
中年男子走了两步都没能给柳邕甩开,顿时感觉很好笑。把柳邕踢开吧,又怕伤着他,拖着他吧,又没法走,很是无奈。
中年男子突然计上心头,嘴角轻轻一笑,然后转过身来向柳邕问道:“寻常人家拜师之前,都要问一下喜好和志向,我问你,你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有的有的。”柳邕见“师父”不走了,以为是自己的“诚心”打动了他,于是连忙点头道:“我喜欢钱,因为有钱了就可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等我有钱了一定也给师父您买好多好吃的,孝敬您。”
“那志向呢?”中年男子又问道。
“我爹爹想让我好好念书,以后考个进士出来,做官光宗耀祖。不过那些文章那么难,还没意思,我看上两眼便想睡觉。而且爹爹自己都没考上进士,凭什么非得让我考上?”柳邕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不开心的说道。
“那你自己想做什么呢?”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我想挣好多好多钱,然后开家酒楼,像外公家的沐氏酒楼那样的,然后挣更多的钱,以后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柳邕一脸憧憬的说道。
“恩,我知道了。”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准备继续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侧起耳朵听了片刻,然后拉起柳邕说道:“衙门来人了,咱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柳邕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冲已经好些的肉包吹了个口哨,便跟着中年男子朝巷子外面走去。
“放心吧,这些衙役是抓不住那两个毛贼的,你的钱不会被追回去的。”中年男子见柳邕不时的回头看,觉得很好笑,然后说道。
“怎么会。”柳邕见自己被“师父”看破心思,脸一红,连忙否认道。
不多会,中年男子便领着柳邕进了一个靠着蔡河的院子。
“练武可是一件很刻苦的事情,我再问你一次,还要不要拜我为师。”中年男子一脸认真的问道。
“请师父收我为徒!”柳邕回答道。
“好。”中年男子走回到屋子里取出一套笔墨,放到院子里的一章石桌上,对柳邕说道:“写吧。”
“写什么?”柳邕问道。
“拜师状啊,”中年男子说道。
“啊?”柳邕愣住了,痴痴的拿起笔握着久久没有落下。
“怎么不写啊?”中年男子问道。
“怎么写啊?”柳邕哪里写过拜师状的?说书的故事里也没见提到过,挠了挠头弱弱的问道。
“某某某,于某年某月某日拜某某某为师,愿持师徒之礼以侍之...为师姓邓,单名一个何字,就这么写。”中年男子将被风吹起的纸张捡了回来,重新放到石桌上用镇纸压好,对柳邕说道。
“哦。”柳邕呆呆的说道,然后下笔写了起来。
“笨蛋,是师父而不是师傅!师傅是修车的!”柳邕刚写了个开头,便被师父狠狠的拍了下脑袋骂道。
柳邕连忙换了一张纸,重新写道。
忙活了半天,终于将拜师状写完,邓何拿着一张写满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纸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将拜师状叠好收了起来。
“这是我临时的住所,以后你每天早上卯时便到这来练上一个时辰吧。”
“卯时!”柳邕吃了一惊,这会天亮的还早,卯时也就刚天明而已,到了冬天,岂不是要擦黑过来?
“之前便告诉你了,练武是件辛苦的事情,你不听,刚写过拜师状就要反悔吗?”邓何阴沉着脸看着柳邕说道。
“那么早...我娘肯定不会...唔,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准时到。”柳邕本还想讨价还价,不过瞄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黑的师父,很知趣的同意道。
“恩。”邓何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然后转过身来负手在后说道:“你藏在房梁底下的钱我取走了,三十贯,充作你三个月的学费。”
“什么?”柳邕吃惊的问道。
“拜师不得交束脩吗?”邓何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是...师父你之前并没说......”柳邕顿时有些傻脸了,准备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完便被师父打断了。
“多新鲜啊,孔圣人收徒还要学生教束脩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可是,哪有一个月十贯的束脩?”柳邕弱弱的说着。
“你这不遇上了?”
“@#¥%¥#%?!”
第三十二章 万恶的邓老贼
柳邕一路上自己都数不清暗骂了“邓老贼”多少遍了,好不容易捡到一笔巨款,眨眼的功夫就被“坑”去了三十贯,任谁都不会开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柳邕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邓老贼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藏得那包银钱的?如果说昨天邓老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偷窥,就算自己发现不了,肉包也应该有所警示才对呀。想了半天,柳邕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柳邕并没有为此困惑太久,很快他便为另外一件烦心事伤透了脑筋。
柳邕算了算,如果按照陈氏兄弟说的,那一包银钱有两百七十八贯的话,也就够在邓老贼那交两年多一点的“束脩”。可是按说书先生故事里讲的那样,那些个得到武功秘籍或者拜入高人门下的主角们,哪个不是潜心修炼了十年八年才武功有所成就的?没听说过谁练了两年就能横扫天下,一统江湖的。
一个月十贯,一年就是一百二十贯,十年就是一千二百贯,足够在内城城西繁华地段买上一栋两进的院子,亦或者在城外置办上上百亩最肥沃的水浇地了。就算是给柳邕卖上八十回都不一定够数。
“邓老贼!”想到这里,柳邕又在心里暗骂一句,然后下定决心等三个月一到就再也不去学什么劳子的破武功了,放着好好的圣人书不读,脑子被驴踢了非羡慕什么丘八去,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柳邕便早早出门准备“练功”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他和母亲又撤了个谎,说是孟先生讲了祖逖和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他和杨章王寀三人深有感发,便向孟先生申请以后每天早上卯时都去私塾晨读去。沐氏一脸不信的问了问早已被柳邕用美食收买了的柳洵,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一脸狐疑的同意了。
吱哇——
门没锁,柳邕推开了邓老贼住所的大门,一个黑影飞快的扑了过来。
“肉包别闹,看,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包子来。”柳邕避开扑来的肉包,从怀里取出在龙津桥下买的包子丢给它说道。
因为肉包昨晚受了伤,柳邕便将它留在邓老贼的院子里,一夜过去了,伤势不重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柳邕安抚好肉包,见邓老贼还没出来,便向屋子走去。屋门里面落着锁,柳邕推不开,便只好在门外面大声叫道:
“师父,我来了。”
......
过了许久,屋子里也没传出个声响,柳邕只得用更大的声音再次叫道:
“师父!我......”
“吵什么吵!大早上就打扰为师清梦!”屋里终于传来了动静,柳邕从门洞里看去,却是邓老贼还没起床。
“师父,是您让我卯时来的。”柳邕只得解释道。
“我又没傻,当然记得,不是给你留了门吗。”邓老贼翻了个身,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那师父,我做什么啊?”柳邕继续问道。
邓老贼打了个哈欠教育道:“做什么?没看见院子里的水缸空了吗?旁边有井,给水打满。”
“啊?师父我是来学功夫的......”柳邕本就怨念的小脸这时就挤得更难看了,冲着屋里的师父大声说道。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爱学学,不学滚,束脩不退!”邓老贼冲柳邕吼了一声,然后就再没了声响,没过多久便传出了一阵响亮的呼噜声。
“@¥@%#¥!”
柳邕又在心里暗骂着,但站在屋门口的他却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邓老贼一定是不想教自己功夫,想让自己知难而退。想得美,这可是三十贯啊!无论如何都得学会些什么。柳邕暗自想到。
作为一个账房的儿子,柳邕对买卖天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再加上爹爹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柳邕早有成为一个奸商的潜质,赔本买卖自然不肯干。
在一脸不情愿中,柳邕迈开了脚步,走到水缸便看着这个比自己澡盆都要大上一号的家伙不由的一阵头大。
“也许是邓老贼要考验自己的耐心?”柳邕想到说书先生故事里有些主角曲折的学艺之路,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撸了撸袖子,走到井台上干了起来。
吱哇——吱吱哇——
柳邕瘦小的身板费力的摇动着水井上的摇臂,然后搬着打上水来的水桶艰难的往水缸里倒去,才两三趟,便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坐在井边的石台上用袖子擦着汗,看着东边天际露出的鱼白,心里又不由的问候起邓老贼来。
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邓老贼的屋子里终于传出了动静,不一会他便穿戴整齐出来了。
“还没打满?”邓老贼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拿着刷牙子来到井边,看着累瘫到一边的柳邕,严厉的说道。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柳邕满不情愿的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打水。
等邓老贼洗漱完毕,柳邕也终于将水缸打满。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软绵绵的看着邓老贼说道:“师父,水打满了,接下来该教我武功了吧。”
“不急不急。”邓老贼看了一眼都快漫出来的水缸,乐呵呵的冲柳邕说道:“秋天了,院子里有落叶了,你把院子扫一下,我去买些吃的。”
“师父,那我的功夫......”柳邕焦急的问道。
“为师怎么做轮不到你来安排,快去!”刚刚还是一脸笑容的邓老贼顿时一缜脸,训斥道。
“哦。”柳邕一脸不忿的回答道,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拿起那把比他还要高出许多的大扫帚扫了起来。
等邓老贼买来早餐吃完饭,打鸣的公鸡都早已不再叫唤了,邓老贼看了看太阳估摸了下时间,对柳邕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去上学吧。”
“师父,那我的武功?”柳邕顿时着急了,问道。
“今天没功夫,明日再一早来。”邓老贼啃完鸡腿上最后一丝肉,然后将骨头丢到碗里,冲柳邕指了指“把东西收拾了再走。”
“可是......”
“爱学学,不学滚,束脩不退!”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黑虎掏心
“柳邕,你去码头做苦力了?”
柳邕到了私塾,同学们都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杨章看着柳邕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和被汗水浸湿还没干透的印痕问道。
“放屁,我用得着去做苦力吗?”柳邕被邓老贼摆了一道,浑身都是酸痛,心情很是糟糕,随口骂道。
“哟,瞧着一脸憔悴的样,这扛了麻袋就是不一样,脾气都变大了哈。”杨章开玩笑道。
“一边去,我这是拜了个高人为师,一早去学习绝世武功去了。”柳邕整了整衣服,嘴强牙硬的说道。
“好家伙,这高人都出来了,敢问少侠,今早可学到什么招式没有?”杨章和王寀对视一眼,强忍住笑,继续问道。
“那是当然,今天学到一招黑虎掏心,手成爪状,对着敌人的胸膛,讲究的是狠准稳。”柳邕一边说着,一边冲杨章王寀比划道。
杨章一手拍开柳邕伸过来的“虎爪”道:“可是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王寀你说呢?”
“是有些耳熟,好像是茶楼说书先生讲的志怪故事里提到的...我想起来了,是蒋锌大战令狐白的故事里的,蒋锌就是用这一招打败令狐白。”王寀也强忍着笑戳穿道。
“是吗?呵呵,也许是这招比较厉害,流传的比较广吧。”柳邕讪讪一笑,尴尬的回答道。
“哎,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老实交代,早上干什么去了?”杨章终于忍不住大笑着,缓了半天才说道。
“骗你吗干啥?我就是拜了个师父,就在昨天下午,从天清寺回家的时候。”柳邕见他们不信,焦急的解释着。但是看着杨章他们还是一副不信的表情,便失了兴趣,趴倒桌子上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懒散的说道“算了,不信拉倒。不过可说好,我和我娘说早上和你们一起来晨读了,要是我娘万一问道,你们俩可得帮我掩饰一下。”
“这么认真?”
“我都说没骗你们了。”
……
一天的时间,柳邕基本上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度过的。为此,又免不了挨孟半仙一顿臭骂。
第二天一早,柳邕早早的起了床,在御街两旁的早点摊子上多买了一个人的份,拎去了邓老贼的院子。
大门依旧没锁,出来迎接的还是肉包。安抚好肉包之后,柳邕又来到仍旧紧闭的屋门前,敲门道:“师父,我给您带早餐来了。”
“......”门洞里的邓老贼翻了下身,没有说话。
“师父,我把早餐放到窗台上了。”柳邕装作很恭敬的说道,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台边,将包着早餐的纸盒子放在窗台上,很自觉的走到水缸边。
“*¥@##!!!”
柳邕看着空荡荡的,一滴水都不剩的大水缸心里忍不住又骂道。这简直就是猪啊,把水当饭吃?不对,猪都没这么能喝!
柳邕心里骂着,手上却没有闲着,很自觉的打起水来。
今天的速度明显比昨日快了一些,等柳邕将一大缸子的水打满之后,屋子里才传来邓老贼起床的声音。柳邕忍住一身的酸疼,连忙屁颠屁颠的舀了一瓢清水,从窗台上取出早已涮好的刷牙子和青盐,候在门前,等邓老贼刚一出来,就献媚的递了过去。
“哟,今天表现不错。”邓老贼有些惊讶,从柳邕肩上取下毛巾,搭在自己肩上,然后拿起刷牙子沾了沾青盐说道。
“师父,您先洗漱,早餐在窗台上搁着,我扫地去。”柳邕一脸媚笑的说道。
“孺子可教也。”邓老贼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等邓老贼吃完早餐,离柳邕上学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柳邕给邓老贼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在院子里,自己则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师父,请教我武功吧。”
“恩,今天倒是挺快。那好,我便教你一招吧。”邓老贼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教你这招叫做黑虎掏心,将右手捏成爪状,对准敌人的胸膛,讲究的是狠、准、稳...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邓老贼还没说完,便瞥见柳邕愈发青黑的脸蛋,关心的问道。
“没事。”柳邕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师父,咱能不能换一招啊?”
“哦?你不喜欢黑虎掏心?唔,那好吧,为师先教教你身法。”邓老贼想了想说道。
“身法?”柳邕轻声念了一遍。
“对,就是身法,你看前日,陈氏兄弟二人,若论力气,我并不见得比他们大上多少,但是为何他两个在我手下都过不了两招?这就是身法的原因的,我比他们灵活,所以他们的棍子就碰不到我,而我却能一脚将他们踢的半死。这个你可愿学?”
“我愿学。”柳邕连忙点头道。
“好,那我给你示范一遍啊,看清楚之后照着做。”
邓老贼拿起毛巾在手上擦了擦,然后站起来。突然间就将手中的毛巾往天上一丢,正好挂到屋顶的飞檐上。不等柳邕反应过来,便用比野猫还要灵活的身法飞快的冲院墙跑了过去,然后借着院墙边的枣树登了一脚跃上了院墙,又顺着院墙飞快的跑了几步,腾空跃上了屋檐。轻踩着房瓦几乎没发多大声音便到了飞檐处,用脚尖轻轻一勾,毛巾便从飞檐上飞出,只见邓老贼伸出手往前一探便紧紧抓住,接着身子一转,跳了下去,正好落在柳邕的身前。这一些列复杂的动作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看清楚了没有?”邓老贼将有些脏了的毛巾丢到一个盆子里,然后问道。
“太快了。”柳邕吞了口唾沫,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邓老贼便示范完了。“师父,能不能多示范几遍?”
“说好了只示范一遍的。”邓老贼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的说道。
“可是太快,我根本就跟不上。”柳邕解释道。
“跟不上好说。看到那边枣树下有一个两尺深的小坑吗?站里面再跳出来。做上一千次之后就往下边挖一寸,继续往外跳。”邓老贼一脸随意的说道。“等什么时候坑挖的有你身高深的时候时候,我就给你再示范一遍。”
“师父,能不能再换一个啊?”柳邕纠结的问道。
“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随便挑啊?爱学学,不学滚,束脩不退。”
邓老贼的脸比七月的天翻的还快,瞬间便阴沉的下去,踢开凳子背着手走回了屋子,不再管柳邕。
“要不是因为束脩,邓老贼你等着!”
柳邕心里暗骂道。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你是…宗女?
接下来的将近一个月里,柳邕便一直处在邓老贼的剥削压榨之下,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水抬多了便习惯了,不再每天都浑身酸痛了。[.超多好看小说]
难道我是传说中的贱骨头?被坑都能习惯?柳邕不禁恶意的想到,不过很快便使劲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日下午,阳光明媚,秋日的凉风吹拂着地面,带走了夏日的酷热,但也吹黄了绿叶,唯独蔡河两岸的杨柳依旧,如同万丈青丝一般垂落在水面上。
柳洵前几日淋了雨,正发着高烧,给孟先生一连请了一旬的长假。柳邕只能一个人背着包走在上学小路上,一个月下来明显的结实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半寸。
“柳邕这里!”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柳邕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头上歪歪扭扭的带着个在太阳光下明闪闪的发簪,身上套着一身明显大出一号的对襟,一手拿着个糖人另一只手则向自己不停地招摆着。
“是你……媛娘?”柳邕走近,看了片刻才辨认了出来,闻着媛娘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还不是怨我爹爹,七夕那日走丢了,便非要禁我的足,哪都不让去。我躲在酒缸里才混了出来。”媛娘生气的跺了跺脚,然后将外面那件不知道从哪个丫鬟身上扒下来的衣裳脱了下来丢到一旁,然后深吸一口气对柳邕说道:“这样就好多了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恩,是好多了。”柳邕轻轻嗅了嗅,感觉酒味淡了很多,然后接着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等你呀?”媛娘眨了眨眼睛看着柳邕说道。
“等我?”柳邕指了指自己,很是疑惑的说着。
“是啊。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嘛,等我有空了,就来找你玩。”媛娘将头上的发簪扶正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过的?”柳邕很是纳闷,自己明明只告诉了媛娘自己家的住址,没告诉过她自己在哪上学要从哪里过呀。
“这有什么难的?本小姐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媛娘拍了拍手,傲娇的说道。见柳邕不信,便笑眯眯的接着说:“我不单知道你会从这过,还知道你在通御街的孟老头那念书,前些日子拜了一个脾气怪怪的人为师,我说的对不对呀?”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柳邕更吃惊了,连忙问道。
“嘻嘻,不告诉你。”媛娘把糖人填进嘴里说道。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柳邕将头往一旁一扭,做出一副你不说我也不爱听的样子,不过没多久便又扭了回来,对媛娘说道:“我很想和你去玩,但是我现在要去上学了,不然旷课被孟半仙逮着我会被打手掌的。”
“这有什么难的?小绿!”媛娘呵呵一笑,并不担心,往一旁招了招手,不一会便跑过来一个十四五岁穿着也很讲究的小姑娘。
媛娘伏在小绿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交给她。
“小姐,老爷说了我得一直跟着您……”小绿拿着令牌看着媛娘为难道。
“天天就知道老爷老爷的,老爷还不让我出去呢!”媛娘瞪了一眼小绿,将她剩下的半截话瞪了回去,教训道,“你是小姐我是小姐?快去,照我说的做!”
“是,小姐。”小绿为难的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往私塾方向跑去。
“那是我的丫鬟,我叫她去给孟老头支开,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去玩了吧。”媛娘转过身来,对着柳邕说道。
“你让你家丫鬟给孟半仙支开?”柳邕一脸不信。“孟半仙凭啥听你的啊?”
“不信是吧?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媛娘见柳邕竟然敢质疑自己,便嘟着嘴生气道。
两人一同来到私塾,果不其然,孟半仙丢下一句“今天下午放假”,便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后面匆匆离去了,仔细一看,那个瘦小的身影不就是小绿嘛。
“你是怎么做到的。”柳邕好奇的向媛娘问道。
“哼!”媛娘傲娇的仰着小脸,然后看到柳邕一脸期翼才缓缓说道:“我让小绿拿着我家的腰牌告诉孟老头,说我爹爹有事可能要问他,让他跟着小绿去我家候着。孟老头以为傍上了我爹爹的大腿,自然就屁颠屁颠的跟去了。”
“你爹的大腿?”柳邕更加疑惑了。
“对于,就是去天清寺那天。”媛娘耸了耸肩说道。
“天清寺…大腿…你爹就是那个程大人口中的王爷?”柳邕想了想,突然道。
“王爷?恩,郡王也是王爷。”媛娘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
“……这么说,你是个宗女?”柳邕沉默了半天,细细打量一番媛娘,突然想明白自己七夕那晚见到媛娘时为何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她就是那天自己和杨章在朱雀门外吃包子时看到的那个马车上的小姑娘啊!
柳邕突然脸一红,他想起自己那天和杨章说过的话,要娶一个宗女做婆娘……这不,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还是非常可爱漂亮的那种。
“是啊,等我年纪在长些,官家说不定就会封我个县主了。”媛娘天真的想到,然后看见柳邕脸突然变得通红,便问道:“你的脸怎么啦?”
“啊?没事。”柳邕连忙答道,然后转移了话题继续问答:“你让孟半仙在你家等着,就不怕你爹爹发现了吗?还有,孟半仙一下午都没见着你爹爹,不就露馅了?”
“这有什么了?没事的。我家客厅那么多,随便给孟老头找一个晾上一下午便是了。而且每天想见我爹爹的人多了去了,我又没说我爹一定会见他,只是‘可能’而已,见不到只能怨他自己运气不好喽。”媛娘吐了吐舌头,调皮的说道。
“你真坏。”
“哪有,这叫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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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女相扑和登徒子
不等杨章王寀几人从私塾里出来,柳邕便拉着媛娘早早的离开了,过了个街口,略微有些喘气的问媛娘道:“你要去哪玩?”
“不远处应该就是保康门瓦子了吧。(.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我听我家的厨子说,每逢单数日那里便有相扑比赛,今天正好是单数日,要不你带我去看相扑吧。”媛娘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柳邕话音刚落就欢快的拍着手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看什么相扑?”柳邕嘴角歪了歪,一副不同意的表情说道。
相扑,通俗的讲就是摔跤,它的历史非常久远,上可追溯到黄帝时期。司马迁在《史记》中即有记载:“蚩尤氏头有角,与黄帝头,以角抵人,今冀州为蚩尤戏。”
在柳邕的理解中,相扑就是两个人抱成一团摔跤去,男孩子看看也就罢了,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去看算什么?
“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看相扑了吗?”媛娘双手叉腰,嘟着嘴不服气的说道:“连皇帝都喜欢看相扑,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相扑在皇宋开国以后就非常受达官显贵和百姓各个阶层的喜爱,在东京尤甚。就连仁宗皇帝都曾痴迷于“女相扑”之中,就足可见它的火爆程度了。
“仁宗皇帝是喜欢看相扑不假,可没过几天便被司马相公上了一本奏折给制止了啊。”柳邕拍了拍媛娘的小肩膀,诱惑道:“太学旁边有个小巷子,里面有唱戏的,说书的,蹴鞠、马球杂耍鬼戏都有,可比相扑有意思多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仁宗皇帝当年在宣德门看民间表演,就因为多看了几眼妇人相扑,赏了些东西,便被司马光认为是伤风败俗,揪住不放,上了一道《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不但要求仁宗重罚有关人等,还要求下旨禁止民间妇人聚众相扑,喷的仁宗皇帝是灰头土脸的。当然,后一条在人们的热情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不要。我就要看相扑。”媛娘很有原则的坚持道,然后顿了顿继续道:“我看司马十二和那个孟老头一样,都是茅房里又臭又硬的石头,我才不要听他们说的。”
柳邕见劝说不动,不得已只能带着媛娘去了保康门瓦子。
今天并不是节假日,亦不是旬休日,但保康门瓦子里仍旧热闹非凡,闲下来小部分的东京百姓们便将瓦子里面挤得满满的,一群一群的围着一个个场子,不时传出阵阵哄笑声。
瓦子里的场子大多是流动的,所以两人并不知道那个场子里面才是相扑,只能一个个找。
柳邕和媛娘两个小娃娃身高显然并不占优势,很难透过人群看到里面围着的是在表演什么,全靠竖起耳朵听观众们的议论声,或者在头顶上一堆高高低低的条幅中寻找着。
“我说那武威大将军肯定不敌这无敌神威大将军,光看这名字就就错了老远。还有你看那腿,那武威大将军的腿明显少了一截,怎么可能斗的过……”
这是斗蛐蛐的,柳邕心里暗自想道,然后拉着媛娘向旁边找去。
“咯咯哒——咯咯咯咯咯哒!”
“咯咯咯咯哒,咯哒哒……”
这是斗鸡的,柳邕老远便听到一阵惨烈的鸡叫声穿透人群,不用听观众说柳邕便猜了出来。
“往这边走。”柳邕又带着媛娘向另一边走去。
“啊!娘子,娘子——娘子你可要听我慢慢道来......”
这是唱戏的,男主人公一定是个悲情的角色,柳邕在心中下定义着。
“在那边,在那边呢!”还是媛娘眼神更好使一些,老远便看到一个竖挂着的白色长布,上面用粗毛笔写着“角抵”二字。
角抵是相扑的古名,在秦汉时期即是如此。不过到了南北朝之后,相扑就慢慢讲角抵取代了。但就像有些店铺招牌不用隶书楷书,而专用小篆来吸引客人一样,这个相扑场子显然也是如此。
“孙二娘是城东有名的女相扑,在过去的半年里比赛了近百场,胜率高达九成,人称城东女霸王……看!她抱住对手了,一记过肩摔——啊,失败了!对手也不是吃素的,两人脱离开来,相互警戒着……对手是城南的王三娘,别看她长得老成,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比孙二娘小了近十岁……王三娘是今年城南的新秀,这是她第九场比赛,之前的八场无一败绩。当然,之前的比赛都是坊内选手的选拔赛,和孙二娘不能同日而语——看两人又抱在了一起了,正在互相角力!到底是女霸王更胜一筹呢,还是王三娘这个新秀继续保持她不败的记录呢……”
柳邕和媛娘还没走近,便听到相扑场上有专业的解说在那用他嘶哑的嗓音大声点评着。媛娘顿时兴奋了起来,撸起袖子疯也似的就要往人群里面挤去。柳邕哪敢放她一个人去?也两忙跟了上去。
“啊——”媛娘废了老大的力气挤了进去,稳住神你一看,顿时尖叫了起来。
“怎么了?”柳邕跟在媛娘身后,此时也挤倒前面,听见媛娘的尖叫声连忙问道。
“你不准看!”媛娘连忙伸出小手捂住柳邕的眼睛说道。
“唔唔——”匆忙间媛娘的小手并没有捂住眼睛,倒是给柳邕的鼻子捂了个结实,柳邕一边挣扎的叫唤着,眼神不经意间瞥见了场子正中央抱在一起的两个女飐(女相扑选手)。只见两人各自只穿了一个三角状的亵裤,上身则系着一块不大的肚兜,抱在一起扭曲着。
“嘶——”柳邕虽然对女相扑这种“伤风败俗”的活动早有耳闻,也早有心理准备,可第一次看见还是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
“登徒子!”媛娘此刻也发现自己捂错了地方,看着眼睛都有些直了的柳邕,跺着脚生气的骂道,然后拽着柳邕便往外面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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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放心吧,我爹爹才没那么凶呢
“我又没看过,怎么知道会那么…那么的……”柳邕被媛娘拉着挤出了人群,在后面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那么什么?知道不能看怎么还一直盯着?”媛娘拉着柳邕跑了半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然后在一个人少的街角停下,双手叉着腰一脸愤怒的说着。
“我,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吗。”柳邕委屈的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害怕媛娘?直到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柳邕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孩童时期的情愫。
其实媛娘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生气,就是突然莫名的就发起火来了,她也逐渐意识到这点,不过做惯了大小姐的她又怎么会低下头认错道歉呢?于是继续装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冲柳邕说道:“那也不行!”
“我错了,我给你买糖人赔不是好吗?”柳邕低着头想了半天,说道。
“不稀罕!”媛娘噘嘴一翘,傲娇的回答道。
“那秘制果干呢?”
“也不稀罕!”
“冷元子呢?”
“哼!”
……
柳邕一连列举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媛娘都不为所动,柳邕突然一拍脑袋想到媛娘爹爹可是郡王,吃的可不比这些好吃多了?自然不会稀罕。
想明白自己讨好错了路线,柳邕连忙改口道,“要不,咱们去看唱戏的吧,就刚刚那个‘啊!娘子,娘子——娘子你听我慢慢道来——’怎么样?”
柳邕学着刚刚唱戏的那呛调,把声音拖得老长,那奇葩的样子顿时便把媛娘给逗乐了。
“讨厌,谁是你娘子!”媛娘娇羞的跺了跺脚,扭过头去。
“我只是学人家唱戏而已啊。”柳邕冤枉道。
两人辨别了一下方位,发现竟然跑到了瓦子外面,便拉着手朝戏台方向走去。
“咦?柳邕!你跑的够快啊,刚刚我在后面叫你好几声都不回答。”
重新回到保康门瓦子,还没进去,便在大门口被一个熟识的声音叫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杨章、王寀等四五个同学。
“额,没听见,没听见。”柳邕慌忙解释道,心里却暗叫不好。刚刚自己拉着媛娘一早便跑了,就是不想遇见杨章他们,不料终究没有躲过,在这又给遇上了。
“柳邕,这是谁啊,刚才在私塾就见你们一起来的。”杨章看着媛娘问道。
“这是媛娘,我,我新认识的伙伴。”柳邕介绍,然后扭过身对媛娘说:“他们是我同学,杨章、王寀……”
“哟!新认识的伙伴?”杨章一脸猥琐的笑容打趣道:“我可是听你说要娶一个宗女当婆娘的啊,这么快就换目标了?”
“哪有的事!”柳邕连忙否认道,然后转换话题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柳邕还抱着一种侥幸的心态,他们只是路过而已。
“到这能干什么?自然是玩喽。听说今天里面有女相扑,自然要带着小师弟们来见识见识了。”说话的是一位姓周的师兄,单名一个荣字,已经十六七岁了,在私塾里待不了多久了。到了明年,不考科举的话家里也会想着法子送进国子监去。
“你们呢?”周荣问道。
“我们也是来…来玩的。”柳邕断断续续的解释道。
“那不如,一起吧!我给你们说,那女相扑可带劲了……”周荣诱惑道。
“呵呵……谢谢师兄好意,这就不用了。”柳邕干笑两声,拉着媛娘的手被使劲的掐着,钻心疼啊。不敢久留,连忙告辞拉着媛娘向人群中跑去了。
“莫名其妙!”周荣暗自想道。
……
两人跑到人群中转了几圈,离相扑场远远的,确定不会和杨章他们再遇到后才停了下来。
“哼!我就说孟老头教出来的学生都不是好东西。”媛娘依旧噘着嘴说道。
“那是他们,可没有我啊,我是无辜的。”柳邕连忙给自己开脱道。
“哼!”媛娘冷哼了一声,然后遂及又想到一个问题,红着脸对柳邕问道:“那个猥琐的家伙说你想娶一个宗女当婆娘,是不是真的啊!”
“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人一直……”柳邕一听便知道说的是杨章,做出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就要将屎盆子都往杨章头上扣去,辩解道。
“到底有没有说过!”媛娘掐了一下柳邕的腰眼,脸红的更厉害了。
“……”
柳邕轻轻点了点头,默认到。
“那,那你除了我以外,还认识其他的,其他的宗室女子吗?”
媛娘头都快低到胸上了,用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
“有呀!”柳邕竟然听见了,抬着头说道。
“谁啊?”媛娘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失望的问道。
“兰曦居士啊!就是那天七夕节晚上潘楼百词荷上得了头筹的那个兰曦居士,不是说她也是宗女吗。唔,还有啊,徐国长公主,她出嫁那天东京城谁不知道?我也去围观了。”柳邕一本正经的说道。
“讨厌!”
媛娘娇羞的锤了柳邕一下,跺着脚跑开了。
“哎,别乱跑啊,还看不看戏了?”柳邕在后面追着道。
……
……
戏,在皇宋被称为杂剧,亦或者诸宫调,是一种大型说唱的表演,有说有唱,其中以唱为主。
保康门瓦子里这家戏台今天唱的是由用大曲命名的《王子高六么》衍生出来的另一篇戏文,讲的是一个富家小姐和一个落魄书生私奔,然后被女方家中发现,逮回来生生拆散的悲惨故事。
“这个三娘真可怜,不能和有情人在一起。”媛娘坐在租来的小板凳上面一边流着泪一边狠狠的咬着糖人呜咽的说道。
“这崔六郎更可怜,被三娘的爹爹逮到了,不但把他家给烧了,还给腿打断了,潦倒一生,真是可怜啊。”
柳邕看了看自己的腿,不由的往后缩了缩,感叹道。
“放心吧,我爹爹才没那么凶呢……”媛娘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柳邕的肩膀上。
“恩?!”
柳邕一惊,发声道。
“逗你玩呢。”媛娘偷笑道。
“恩!”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南康郡王
第三十七章南康郡王
孟裳很安静的坐在偏厅中,除了偶尔品口茶之外,一动也不动。(.)
当然,孟裳心中的思绪却同他安静的举止不同。
大半个月前的中元节,他早就料到官家会派宗室去天清寺祭拜,而且十有八九便是太祖一脉的某个郡王。虽然太祖一脉一直都不受历代官家们所待见,权柄相比之下也小的可怜。可那毕竟是宗室,还是太祖分出来的一支,总比河北的僖祖宣祖时便分离出来的那些个宗室要显赫的多吧。
更何况,孟裳对自己的斤两很是清楚:坊巷中一直有传言自己没有功名是不屑于去考科举,可年轻时屡试不第的真相他又何尝好意思向他人张口?近些年来他越发的少去参见一些年轻时熟识的朋友聚会,又何尝不是不想回忆起自己当年的囧况?毕竟谎言听了千遍,他自己也有些相信了——自己没有功名在身是不屑于去考,而不是落榜了。
对于自己现在的状况,说的好听些,是为人师表,受人尊敬的“先生”;说的不好听些,那就是连个功名都未曾有的酸腐措大。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孟裳对自己的一生已经不报太大的希望了,但是他还有个刚过而立之年不成器的儿子,指望他去读书考功名,最多也只是重蹈自己的覆辙罢了。
所以,为了能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讨一个官身,中元节那日,他便借着带学生们去祭拜皇宋忠魂们的借口,“巧遇了”礼部的程大人,然后见到了那个早二十年,不,是早上十年他根本就不会看到眼里的“郡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皇宋对于宗室封爵问题和其他朝代有些不同,不像旧时除非国除,王爵之位就会一代代的流传下去。皇宋则不然,虽然规定亲王之子承嫡者封嗣王,而事实上却形同虚设。如皇子封王者,爵位仅止其身,而子孙无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爵,其余子孙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然后以序迁转,与异姓贵官荫子入仕一般,必须历任年深,排资历,方特封以王爵(郡王),而其祖、父所受之爵则不予承袭。
因为亲王子嗣不封王而只有一人继承公爵这种制度的出现,从而在皇宋仁宗时期一度出现了“宗姓几无一王”的局面。因此,仁宗皇帝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在庆历四年(1044年)七月,下诏将太祖之弟赵廷美、太祖之子赵德昭、赵德芳以及太宗的七个儿子都封以为王。但当时这些亲王大都已经离世,所以便按照这十位亲王子封郡王、孙封国公的原则,一共封了郡王六人、国公三人、郡公一人,但仍无嗣王。
孟裳要投靠的这位太祖一系的郡王,虽然靠资历熬出了一个郡王的爵位,但早已数年未曾变动,将前途压在他身上显然很不明智。但毕竟这些个不受待见的太祖一脉的郡王们已经是他现在能攀上的最高的高枝了,轮不到他挑三拣四了。
初见的成果还是令孟裳满意的,就在他还没有表达出要投靠的意思时,眼前这个靠熬资历才熬上郡王的位置、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但却看着年轻的多的男人便隐晦的抛出招揽之意,这就足够让孟裳欣喜不已的。
时隔月余,郡王殿下招自己入府问话,在孟裳看来,明显是要重要自己的前奏了。欣喜之下,对于郡王殿下为何派一位丫鬟来传唤自己而不是府上的其他人,自然就顾不上考虑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期间只有传唤自己前来的丫鬟给自己续了两次水,却仍旧没有人前来带自己去见郡王殿下,孟裳只得耐住心思安静的等待下去。
……
……
赵世设今日在书房呆了一日,准备在院子里走走。
赵世设一头乌发,脸上的气色很好,只有两鬓星点的鬓白在提醒着,他今年已是花甲之年了。
七年前,新皇登基时,因为拥立有功,他被加封了爵位成了南康郡王,俨然成为太祖一系中爵位最高的人。
不过那有如何呢?作为太祖的玄孙,神宗皇帝的堂弟,哲宗和当今皇帝的族叔,赵世设日子并不好。从他及冠那日起,来自皇帝警惕的目光就从未从他身上离开,先是神宗,然后是哲宗,现在换成了曾经的端王、现在的当今皇上。
七年前的拥立,其实不过是一次识时务的投机举动而已,更何况,自己一个偏支远脉的宗室,反对也好,拥护也罢,又能对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从内心来说,赵世设对皇位也并非没有非分之想。同为宣祖后代,凭什么你太宗一脉坐着皇位,而我太祖一脉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吃着你们剩下的残羹剩饭?要知道,这皇宋是太祖打下的,而不是太宗!这种思想普遍存在于太祖一系每一个男性宗亲的心里。
但不甘又如何?真仁英神哲,五代皇帝下来,满朝文武心目中的帝系只有太宗一脉,又有几人还记得太祖一脉的?恐怕一个都没有吧。
不过赵世设并没有气馁,当今皇上继位之前便有宰执极力反对,说端王轻佻,不足以为人君。几年下来,果真如此,皇帝每日沉迷于书画享乐之中,荒废国事,自神宗熙宁变法以来增强的国势也逐渐衰弱起来,若不是北朝的辽主一样不堪大事,被些许女真野人打得几无还手之力,也许早就饮马黄河,东京一日三惊了罢。
自己才六十,年岁尚早,有的是时间等下去……
……
……
ps(唔,校尉也不是专门研究宋史的,对于太祖一脉到徽宗时哪个是郡王也不太清楚,就从神宗一辈里面随便找出一个来,姑且就认作是他吧,还请各位看官勿怪。如果哪位看官对此有了解,还请指出,校尉在此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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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州桥夜市(上)
赵世设走到偏厅的时候,老远便看见有个有些印象的身影坐在那里,便走了过去。[.超多好看小说]
“这不是孟先生吗?何故在此?”
太阳已经西斜,孟裳坐在椅子上的屁股隐隐有些酸疼了,就在他思考着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先行告辞时,一个威严而又有些耳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孟裳连忙起身一看,正是传唤自己前来的王爷嘛。
“不是王爷您派人传唤我来,说是有事相问吗?”擅闯郡王府可是重罪,孟裳以为王爷将他忘了,连忙解释道。
“哦?”赵世设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一旁慌忙跑来的丫鬟,仔细一瞧,不正是自己女儿身旁的小绿吗?想了想,顿时明白了事情缘由,便摸了摸重新蓄起不久的胡子,哈哈一笑道:
“这是本王的错,本王的错。你看本王真是老糊涂了,竟把这事给忘记了,害的孟先生在此等候多时。绥安,吩咐下去,今晚府上设宴,本王要好好向孟先生赔罪。”
赵世设冲着身后的管家说道。
“是,老爷。”
管家答应道,然后转身便准备出去。
“使不得,使不得,王爷春秋鼎盛,怎么用的上一个老字?想来定是王爷日理万机,小民区区小事又怎敢劳烦王爷挂记?酒宴小民可承受不起,还请王爷收回。”
孟裳心中大喜,脸上瞬间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拒绝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赵世设怎么会错过这场收买人心的活动?虽然孟裳一事无成,可蚊子再小也是肉,正所谓人才有人才的用处,废物有废物的用处,等这件事传出去了,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想清楚这点,赵世将便打断孟裳说道:
“哎,不备酒宴这怎么行?孟先生是本王请来的客人,因为本王的疏忽害的孟先生在此守候一下午,不赔礼道歉怎么能行?孟先生就别拒绝了,就依了本王吧。”
然后叫住正要走出去的管家,走到他身旁又吩咐道:“记得开坛府里存的三十年陈酿出来。”然后凑过身子,在管家耳边小声交代道:“赶快差人给小姐找回来!”
“这……哎,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孟裳回答道。
“哈哈!来来来,孟先生随本王来。”赵世设哈哈一笑,拉着孟裳就往外面走。
……
柳邕和媛娘从保康门瓦子出来时已经到了黄昏,太阳西斜的厉害。
“你要回家吗?”柳邕看着媛娘有些不舍但又有些担忧的问道。
“才不要,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一次,自然要好好玩玩。”媛娘一口咬掉手里拿着的用芝麻做的糖片,非常确定的说道。
“可是,你爹爹不会担心吗?”柳邕其实后面想加上一句自己的母亲也会担心,不过下意识的给省掉了。
“我爹爹整天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他才不会知道我出去了呢。更何况还有小绿在帮忙掩护,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媛娘将芝麻糖丢进嘴里,顺手便将糖纸团成一团,丢到不远处街边的一个用竹篾编织成的垃圾篓里面,不慌不忙的说道。
“可是……”柳邕刚想将自己刚刚省略掉的那半句说出来,便被媛娘打断了。“可是什么可是,本小姐早就听说州桥夜市特别热闹,好吃的连官家都差人买过呢。可是爹爹一直不肯带我去,哼!今天我一定要吃够本。”说罢,媛娘便握了握粉嫩的小拳头,拉着柳邕冲朱雀门走去。
“但愿今天母亲有事没有在家。”柳邕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东京穿城而过的河流有四条,其中最为著名的大概就要数汴河了。汴河上有桥一十三座,其中又以州桥尤为壮观。州桥由前唐汴州节度使李勉所建,初时叫“汴州桥”,到五代时改称“汴桥”,自皇宋以后又改名“州桥”,也称“天汉桥”。
每到月明之夜,晴空月正,便是“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熙熙攘攘。人们俯瞰河面,银波泛泛,皎月沉底,与金明夜雨、繁台春色、相国霜钟等并称为汴京八景。
州桥夜市虽冠以州桥二字子,实则离州桥尚有一些距离,从桥南开始算起,沿着御街过了朱雀门,一直到了蔡河上的龙津桥,其间都是州桥夜市所在。每到夜幕降临,御街和朱雀门两旁便支起数以百计的小吃摊贩,与此同时的,则是数不清的东京食客。
柳邕和媛娘没跑多远,便到了州桥夜市。刚一踏入,食客的吵闹声、烹饪食物的锅铲声、伙计们的吆喝声,种种声响便充斥于耳。
皇宋承平日久,东京更是如此。几代下来,作为帝都的东京百姓们骨子里便有了一种身在皇城根的优越而又懒散的思想。无论是褒贬实事,还是议论公子王孙,只需要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外加两碟小菜,一碗清酒,便能坐在御街两旁的夜市上从天刚擦黑一口气给喷到五更天去。
只是这倒苦了店主,本该三更天就收拾摊子回家补觉的,只得红肿着如兔子般的双眼坐在久留的食客旁听着,有时还会掺上几句,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
柳邕和媛娘自然不会是这类食客,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两旁眼花撩人的招牌,寻找着自己中意的美食。
小孩子的世界里总是离不开好吃的,而甜食在小孩子的眼中自是有一番别样的吸引力。
从未逛过州桥夜市的媛娘自然对什么都抱着一种新鲜感,甭管喜不喜欢吃,只要听着名字有趣,亦或者看着好玩,便先买来再说。不一会,媛娘和柳邕手上便拿满了各种美味的零嘴小吃,冰雪冷元子、药木瓜、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芥辣瓜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多的两人都快拿不下的时候,媛娘才消停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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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州桥夜市(下)
“这家我吃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走到能望见朱雀门的时候,媛娘瞅着一家摊子看了半天,突然惊喜的说道:“我爹爹差人买过的,我记得他家的水晶角儿特别好吃。”
柳邕闻言扭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曹家从食”几个大字。
“听说官家从大内也差人买过他家的东西,自然是差不到哪去。”柳邕随口说道。
东京的夜市自是有几家手艺独到的,就连大内里给官家做饭的御厨也比不上。久负盛名之下,大内都差人来买过的故事便流传了出去,至于真伪,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掌柜的,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媛娘不一会功夫,便指着菜单子和台子上几样半成品报了好几个小菜。
“好嘞,两位客官请到里面先坐,稍等片刻就好。”店主丝毫不因为眼前是两位小顾客而感到诧异,飞快的记好之后便叫来了伙计领着柳邕二人到后面就坐。
“你点这么多,咱们俩吃不完啊。”柳邕小声的提醒道。
“吃不完又怎么了?小姐高兴。”媛娘正搓磨着自己的小手,正在兴头上,被柳邕打断后白了他一眼,然后质疑的说道:“你是不是钱不够了?不用你的钱,本小姐带的有。”
“怎么会!”柳邕立刻回答道,然后掏出自己还算满实的荷包,拍着胸口道:“这么多全是大钱,夜市随便吃,管够!”
“两位客官,您们的菜来喽~”不一会,一个伙计便如同耍杂耍一般拖着好多个盘子,每上上一道菜便要介绍一遍菜名。(.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旋煎羊、姜豉子、抹脏、红丝、白肠、鲊脯、冻鱼头、麻腐鸡皮、麻饮细粉、批切羊头、辣脚子……
一会功夫,伙计便上了整整一桌子的菜,待送了两碗蜜罐子后伙计道了声慢用,便去下一桌忙活去了。
周围的食客们最多只是往这边看上一眼,遂及便又将目光抽回继续商议起了自己的“军国大事”。
“都说前些日子咱们东京下了暴雨,导致这蔡河汴河水高涨,城东南些许地势低洼的坊巷都给淹了。今早俺那个在河北当差的哥哥回来说邢州都给下淹了,半丈多深的水,房屋都塌了几百栋了。”一旁的一个食客翘着二郎腿,光着臂膀,从碟子里拿起一把煮好的毛豆也不剥皮就往嘴里撂去,边吃边说着。
“这算什么?这几年邢州那年不淹的?”另一个食客说道。
“你这消息可不准确,邢州报的的确是被暴雨冲毁几百栋民宅,可实际上至多不过百十栋宅子而已……指不定又要从府库里骗出多少银钱来的,说是赈灾,哪次不是贪了去?”同桌的又一个大汉仰头喝了一碗酒,见底后晕乎乎的说道。
“听说没,从入夏以来,王皇后的身体变一直不大好,据说都换了好几位太医了,都不见好转,官家为此都治了好几位太医的罪。”另一桌的一位食客则是大口吃着凉拌的猪耳朵,丝毫不顾及自己在议论的是‘皇家隐秘’,大声的嚷嚷道。
“我去,这个消息够可以,你从哪知道的?”同桌的几个人显然被这则消息吸引着了,连忙凑上前问道,就连邻桌的都有人竖起耳朵准备倾听。
“记得不,我以前给你们说过,我有个亲戚在翰林医官局做事,他偷偷的告诉我的。这几日医官们都惶恐不安,唯恐被官家抓去给王皇后治病。”先前说话的人劲爆的透露道。
“那王皇后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一旁立刻有人问到。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亲戚也就是个干杂活的,也就知道个大概,具体的就无能为力了。”那人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道。
“哎,不会是你瞎编的吧,连什么病都不清楚。我说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一旁的食客见状立刻失了一半兴趣的说道。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不过虽然不知道王皇后具体得的什么病,但据可靠消息,官家有可能会到民间求医,能治好王皇后的病的人,进医官局自是不再话下,就连子侄辈也能荫上个官身。”
“真的假的……”
“俺骗你作甚……”
……
……
一旁的食客在议论“军国重事”时,柳邕和媛娘两个人则是在专心的解决着自己眼前的美食。
“喏,这些猪肉啊什么的,你吃。”媛娘从一个盘子里夹起一块卤好的猪肘子,看了半天,然后放在鼻子前细细闻了闻,然后便放下筷子,端着整个盘子往柳邕那边推去。
“你不吃你要什么啊?”柳邕看着占了整一个大盘子的猪肘子,向媛娘问道。
“在家里爹爹从不准厨子做这些东西的,我就点来看看。”说罢,媛娘便又用筷子加起一块卤好的羊肝,看了起来。
皇宋之前,无论百姓亦或者王公贵族,最常见的肉食就是羊肉以及鸡鸭鹅这些禽类,或者说再加上一个狗肉。君不见汉初的舞阳侯樊哙追随汉高祖起兵前就是一个卖狗肉的嘛。
而牛肉,从牛被大规模运用于农业生产之后,历代都有明文规定禁止屠宰耕牛。也许这项禁令对于达官显贵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对于占大多数的平民百姓来说,一辈子也难有吃上一次牛肉的机会。
至于猪肉,在皇宋之前几乎就很少有人会吃,就连圈养的人也寥寥无几。当时因为烹饪技术达不到,猪肉很容易吃坏肚子,久而久之人们便认为猪肉不洁净。据说直到今日,西边还有一个一脸大胡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国家还不肯吃猪肉。
而到了皇宋之后,炒菜等诸多烹饪技术逐渐普及开来,猪肉的各种吃法也渐渐流传开来,但是也仅仅是在平民百姓中流传,皇亲贵戚们依旧不肯沾染。就像柳邕他外祖父家的酒楼,各种用猪肉烹饪而成的扣碗在东京堪称一绝,但是却鲜有贵人前去,所以百多年下来,生意虽然火爆,但也终究止步于一家脚店。
神宗和哲宗朝时的苏子瞻亦曾写过一首《猪肉颂》,其中提到“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便是如今世人对猪肉的看法。
“一会吃饱了,咱们去州桥上玩。”媛娘擦了擦嘴角,看着柳邕说道。
柳邕看了看升了老高的月亮,心中在忐忑的想着一会如何向母亲解释自己为何这么晚回家,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能把话编圆实了的谎话,脸上有些惆怅的向媛娘问道:“这会天都黑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不回去真的好吗?”
“不怕,他们不会知道我出来的……”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小姐,您该回去了
“就是这边,不会错的。[.超多好看小说]”一个仆从跟在南康王府的管家赵绥安的身旁,低着头说道:“小姐这几日向府里好多人都打听过保康门瓦子和州桥夜市的事情,今天既然溜出去,想必就是冲这些个地方去的。”
“据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绿交代说,小姐是中午那会藏在送酒桶的车里溜出来的。想必已经去过了保康门瓦子,这会儿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夜市当中。”管家身旁的另一个仆从补充道。
“那小姐这会具体在哪?找到没?”赵绥安冷哼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两个手下冷若冰霜的问道。
“这……州桥夜市这么大,每天都有上万人在这吃喝,一时半会也……已经派人去找了,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肯定能把小姐找到的。”先前说话的那个仆从正要解释,但看着管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于是连忙改口道。
“那你们俩废物还留到在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赵绥安大声骂道。
“那您……”一个仆从小声问道。
“我还能丢了?”赵绥安脸色一黑,不快的说道。
“是是是!我们这就去找。”两个仆从连忙飞快的跑了去。
……
“已经找到了,在朱雀门那和一个小子在吃东西。”不一会,便有仆从回来禀报道。
“哪个小子?”赵绥安眉毛一挑,问道。
“就是七夕节那日见到的那个。”仆从如是禀报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哦?”赵绥安声音提高了一分。
“小姐不出意外,一下午应该就是和这个小子在一起的。”仆从连忙补充道:“之前便已经调查过了,这小子家事清白,父亲以前是个账房,今年年初自己往湟州跑商挣了些钱,这几日又去荆湖行商去了。母亲是保康门里沐氏酒楼东家的大女儿,并无不妥。”
“并不不妥?”赵绥安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不妥。咱家小姐又岂是其他宗亲女子可比,又岂能下嫁给区区一个商人子弟?”
“可是,小姐并无……”仆从忍不住解释着。
“苗头也不行!”赵绥安冷酷的说道:“前面带路。”
……
“不怕,他们不会知道我出来的……”媛娘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肯定的说道。不过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筷子上夹着的半截羊肉馅的水晶饺子都掉了下来。
“小姐,您该回去了,老爷都急坏了。”
赵绥安笑眯眯的看着媛娘柔和的说道。只见他身后跟着数位身穿黑红色双面圆领袍的大汉,不过腰间并没有挂刀,乌黑的幞头和皂靴在黑夜的灯光下显得很精神。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对!一定是小绿出卖了我!死丫头,连小姐我都敢出卖,看我回去不……”媛娘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生气的将筷子拍到了桌子上说道。
“小姐,老爷这会正在宴请孟先生呢。”赵绥安打断媛娘的话提醒道。
媛娘立刻便蔫了下来,嘟着小嘴不停地抱怨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小姐,该走了。”赵绥安再次说道。
媛娘只好不情愿的瞅了一眼柳邕和热闹的夜市,扭着身子朝赵绥安走去。
“媛娘!”柳邕站起来喊道。
媛娘闻声扭过头看,不过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嗯?”一个大汉挡在了柳邕的视线前。柳邕抬头看了看,自己才达到他的胸口,胳膊也没有他的三分之一粗。
不待柳邕多想,大汉便被人拨开,露出了一张有些苍老的脸。柳邕认识他,他便是七夕那晚接走媛娘的那个老头。
老头如老鹰般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柳邕从上到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让柳邕觉得有一股寒意绕身,全身上下都被看光了的感觉。
老头盯着柳邕看了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然后正如他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转身,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了下来扭头看着旁边几个正在议论皇室宗亲的食客阴沉的说道:“宫闱与宗亲之事,于大街之上公然非议,尔等就不怕皇城司问罪吗?”
“呵,你这老头管的倒挺宽。这东京城内内外外,每天成百上千的人都在议论,也没见谁被抓进去的……不过你谁啊?”食客显然并没有将赵绥安的话放在心上,填到嘴里一个剥好了的毛豆,歪着脑袋说道。
赵遂安并没有再看,说完之后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直径走了去。不过他身后跟着的那名仆从大汉却走上前去,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那桌食客吃饭的桌子上,只听“啪嚓”一声,柳木做成的圆桌便被这一巴掌拍了个散架。
仆从大汉收回手掌,拍了拍上面的碎末,然后跟在赵绥安身后走去。
“这……”几个食客瞬间呆住了,一时间也忘了找回场子,一脸惊悚的看着那群黑衣人渐渐走远。
柳邕也看呆了,盯着散成了一片的木板愣了半天,又看了看自己身旁这张一样的桌子,轻轻推了推觉得够结实,自己爹爹就算用脚踹也不一定能将它踹散架……
“这位客官,还请结账,一共一百八十三文,抹零收您一百八十文。”
正当柳邕愣愣的准备走时,被一旁一直关注着的伙计瞅见了,连忙跑过去笑着脸说道。
“哦。”
柳邕愣愣的掏出荷包,数出了十八枚大钱递了去,然后在伙计一阵的恭维声中朝家里走去。
今天的月亮已经算是很圆了,高高的悬挂在天际,映照着东京城万家灯火,为之打上了一层银霜。
快回到家的时候,柳邕才明白过来,原来那老头刚才的举动,是在警告自己啊!
柳邕轻笑一声,从脑海中想出了一个孟先生教的成语“杀鸡敬候”,就是不知道用的恰当不恰当。
推开家门,柳邕迈了进去,屋中便传出了一声母亲的怒吼:“这么晚了你跑哪去了!”
不好!柳邕暗叫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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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嵩阳书院(上)
第四十一章嵩阳书院(上)
第二天一早,柳邕一脸惺忪的推开了邓老贼家的大门,出乎意料的是邓老贼今日竟然没有睡懒觉,早早的坐在正厅前的台阶上轻轻擦拭着他的“爱剑”。(.无弹窗广告)
“师父早,我来了。”柳邕将买来的早餐分成两份,一份丢给围着自己转个不停的肉包,另一份则放到了邓老贼的身旁。
“你今天来晚了两刻钟。”邓老贼擦着他的爱剑,也不抬头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只是个意外,以后再也不会了。”柳邕连忙解释道,然后回想起昨夜母亲发火的场景,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遂及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要把这些可怕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摇出来。
“明天你不用来了。”邓老贼依旧擦着他的爱剑,头也不抬的说道。
“啊?”柳邕顿时愣住了,连忙说道“这真是一次意外,我保证明天后天都会按时到的。”
柳邕哪肯这般轻易地就让邓老贼给自己撵走?自己可是交了束脩的,每月十贯,足足三十贯,都能在矾楼包上十大桌酒席了。如果被撵走的话,以邓老贼的脾气,剩下那两个月的束脩是肯定不会退的,精明如他又怎么会吃这么大的亏呢?不行,一定不能让邓老贼把自己撵走,柳邕心里暗下决定道。
邓老贼终于将他的爱剑擦拭好了,放回剑鞘里面,然后看着眼前装作可怜巴巴一副不舍样子的柳邕,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悠悠的说道:“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为师要离开几日去拜访一位老友,十七日自会回来,这几****就在家自己练习吧。[.超多好看小说]”
“哦,是的师父。”柳邕发现自己理解错了,尴尬的揉了揉鼻子,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师父我是不是以后也可以请假啊。”
“可以。”邓老贼拿着他的爱剑往屋子里走,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过束脩照算。”
“咳咳……”
柳邕被这个回答呛住了,半天也没有缓过来,待邓老贼进了屋子,才连忙追上去继续问“那我这几天在家干什么呀?”
“你可以在家里挖个坑自己练嘛。”邓老贼悠悠的说道。
“呃……”柳邕想了一下自己在家挖了个坑跳来跳去的画面,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母亲一定会认为他抽风了的……然后脑海中画面一转,却是母亲带着自己在内城东北角的各家医馆药铺打听治疗中邪了的场景。然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又连忙使劲摇着头要把这画面甩出去。
“您看我瘦瘦弱弱的,万一趁您不在的时候我遇上恶人怎么办?您就教我几招吧。”柳邕接着又祈求道。
“你可以找军巡铺啊,出门右拐走上一百五十步就是,可比拳头管用多了。”邓老贼淡淡的说道。
“……”柳邕又被邓老贼的话呛了一下,整个小脸顿时红的和猴屁股似的。缓了缓,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师父,我都练了块一个月的‘跳坑’了,您就教我一招半式吧。”
过去的将近一个月里,柳邕除了跳的确实比以前高了许多,但确是一招也没学到。唔,似乎身体也结实了许多,不过柳邕将此归结为每日“卖苦力”的结果。任谁给那个比澡盆子还要大上一圈的水缸连续打了一个月的水,都会结实些的吧……
“恩。”邓老贼将他的爱剑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转身准备回去拿放在台阶上得早餐,却差点被冒失追进来的柳邕撞到,轻轻往旁边一移避了过去,说道:“可以。黑虎掏心学不学?”
“学!”柳邕坚定的说道。
……
……
中秋前的两日,节日的氛围一点都不比七夕差。许多商店酒楼今天便开始更换门前的的彩带,三五个伙计踩在梯子上热闹的忙活着。
大街两旁到处都是前来卖水果的摊贩,柳邕一身大汗的从邓老贼家出来,看着那红彤彤的石榴,不由得想到了老宅子里那成片的石榴树,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
到了私塾,还没开始上课,孟半仙便告诉了学生们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他要在中秋节前后那几日放大家的假,并带着他们去嵩阳书院“交流”。
底下的学生们瞬间便炸开了,一上午都没有几个人安心听课了。
“这孟半仙是吃错了什么药吗?”杨章咬着毛笔顶端,不解的说道:“先是中元节破天荒的带着咱们去天清寺去上香,现在又要带着咱们去嵩阳书院?是不是和说书先生一样拿错话本了?”
“我看有可能。”柳邕确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还不如中秋让大家在家自己玩好了,去了嵩阳书院还得看他们学习,这算哪门子的放假?”王寀抱怨道。
“说不定人家放假呢,这样的话就能算得上是秋游了呢。”杨章打趣道。
……
嵩阳书院在开封府的西南,嵩山脚下,在登封县境内。它创建于北魏太和八年(484年),当时称为嵩阳寺,至隋朝大业年间更名为嵩阳观,到五代后周时改建为太乙书院,到仁宗景祐年间改成嵩阳书院,并沿用至今。皇宋开国以来,嵩阳书院愈发的出名,和南京应天府的睢阳书院等并成为四大书院。司马光受命编攥《资治通鉴》时便曾在此待过。范仲淹、司马光、程颢、程颐、杨时等诸多大儒亦曾在此授课。
柳邕将孟半仙准备带着大家去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交流”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沐氏很是欣喜的答应了,就连生病快要痊愈的柳洵也被她撺使着报了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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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今年电脑出毛病了,抱着跑了两个地方才修好……修电脑的老板说是我太久没清灰了,散不了热,给什么来着热坏了。文科生也不懂这些专业术语,反正重装了一下系统,硬盘里的东西全飞了。。。只得重新再码tvt,好忧伤。
晚上还会有,不过应该会很晚了。
第四十二章 嵩阳书院(中)
昨天深夜码了出来,结果忘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刚刚醒来才想起来,罪过罪过。今天依旧两章,会在中午和晚上吃饭前后发出。
八月十三日一早,孟裳便带着十多个大大小小年龄不一的学生出发了,随行的还有六七位“护卫”和车夫,以及四五辆马车。
开封府的道路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往东和往南的官道要比往西和往北的官道修的更加宽敞。这是因为开封东边和南边都是平原,人口稠密市镇密集。而北边紧邻黄河,西边则是群山,自然就会差上许多。
嵩阳书院离东京城有将近四百里的距离,孟半仙这次近乎于“临时起兴”的行程安排自然显得时间紧巴巴的。好在往西的官道虽然比不上东、南两处,但也算得上宽敞,几辆大马车碾压着坚实的路面晃晃悠悠的往西而去。
“我娘给我塞了些葡萄,还有石榴……”十多个学生被孟半仙分到了三辆马车里,年龄搭配倒都是均匀。行程刚一开始没多久,小伙伴们便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掏弄着包裹里家中给准备的好吃的。
“我这里只有一大包圆饼,我娘说了,果子放的时间长了会坏……”刘琦看着周围师兄们包裹里的水果一时有些眼热,再看看自己一包的圆饼,嘟着嘴气馁的说道。
圆饼大致上是前朝唐时出现的玩意,在一个圆饼中间填上各种各样的馅子,吃起来就像啃月亮一样,所以又有人称之为月饼。早些年时中秋吃月饼的习俗仅仅在皇宫内流行,但对于将大内视作为风向标的东京百姓来说,学起来自是十分迅速。[]到了如今,东京城内外至少有一半的人家都在中秋节吃月饼了。
“咱们去嵩阳书院才要几天?这马车一个时辰便能走上三四十里,快的话到了明晚咱们就能住在嵩阳书院里面了,坏什么坏?我看是你娘不放心你把吃过石榴、孛萄的手在身上乱摸,回去后不好洗才不给你带的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师兄调笑道,刘琦的脸瞬间红得厉害了起来。
“今天大家来的倒是很齐,除去月初随父母回京西老家的那个翟裴,私塾里现在一共才有二十二个人,今天来就来了十八个人,家里都挺放心啊。”杨章丢到嘴里一个葡萄,歪着靠在车壁上说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这里谁家爹娘不是信孟半仙比信菩萨都厉害?更何况这可是带着去皇宋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啊,长长见识哪个父母不愿意?再者说,孟半仙这次管吃管住还管路费,不用多掏一个子的束脩,搁你,你愿意不?”之前嘲笑刘琦的师兄很有道理的说道,然后也靠到车壁上歪着,又不解的说道:“一向少一分束脩都不行的孟半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还有这几辆马车,租上一天的钱都可不是小数目。”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寀开口了,说道:“你们还记得前日下午孟半仙没上课就走了吗?”
“怎么了?”周围的人立刻围了过来。
“那天晚上我娘让我去路边扔垃圾,看到孟半仙坐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的标记正是南康郡王府上的。”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嘲笑刘琦的师兄叫周炳,问道。
“我家就在崇明门外,每天都有不少宗亲相公家的马车从那经过,自然认得了。”王寀解释道。
“那这又有什么关系?”周炳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你们想啊,头一天晚上孟半仙才从南康郡王府出来,第二天一早就宣布要带咱们去嵩阳书院,今天就出发了,马车什么都办好了。这要是没人帮忙,孟半仙肯定做不来。”
“你是说南康郡王府?”杨章试着问道。
“应该没差,就是这样。”周炳抢着回答道:“我看那些‘护卫’八成也是一家赞助的。”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柳邕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了起来。这里面就属他最清楚前日孟半仙去做了什么,按那个让人看着瘆得慌的老头所说,孟半仙是见到了南康郡王,两人还一同饮宴。就连那几个护卫里柳邕都有一两个瞅着有些面熟,似乎就有前日晚上那个一巴掌拍碎一张柳木桌子的大汉……
这让被老头“警告”过的柳邕很是忐忑,酒楼里说书的故事听多了的坏处此刻暴露无遗,脑海里胡乱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杀人灭口,或者被卖到山沟沟里做苦力……
柳邕越想脸色越差,拿着包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柳邕,你怎么了?”坐在一旁的杨章看着一脸苍白的柳邕关系的问道。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起孟半仙给咱们留的作业了。”柳邕连忙掩饰到,然后从包裹里翻出一本书来,低着头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张若虚的这篇《春江花月夜》真长,明明是中秋,孟半仙非让背什么春江干什么……”
……
……
南康郡王府·花园
“王爷,人都已经出发了。”赵绥安从外面走进了,轻声说道。
“恩,都安排妥当了?”赵世设捏起一小撮鱼食,丢到眼前的水池里,不一会便聚过来一群鱼儿过来争抢。
“都安排妥当了,马车到了嵩阳便会有人来接收。不过……”赵绥安答了一句,但是欲言又止的停住了。
“不过什么?”赵世设拍了拍手,问道。
“不过属下想不明白,为何要用孟裳这个废物来送这车东西。”赵绥安想了想,还是问道。
“你想不明白就对了。”赵世设将盛放鱼食的盒子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就连跟了我一辈子的你都想不到我会让一个教书的穷措大来送这些东西,那其他人就更想不到了。”
“王爷英明。”赵绥安恭维的说了一句,但是接着又问道:“可是那孟裳知道吗?他毕竟是新投,还不牢靠。”
“他不需要知道什么。只需要带好他的那些学生们好好去嵩阳书院参观就是了。”赵世设淡淡的说道。然后好像又想的了什么,接着向赵绥安问道:“听你说,小姐前日跑出去是为了找一个男孩玩,查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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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嵩阳书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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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你说,小姐前日跑出去是为了找一个男娃娃玩,查清楚了吗?”
“已经差人又查了一遍,和之前出入不大。”赵绥安回答道:“他叫柳邕,祖上是河北人,已经在开封府扎根五代了。他爹柳清之是庶出,没考上功名被长房借着分家撵了出去,之后一直在王记货商做账房。年初的时候趁着东家有事,便自己单干,在西边挣了些银钱,现在在荆湖倒卖药材茶叶。母亲柳沐氏是内城沐氏酒楼东家的长女,平日里还算正常。”
“西边?”赵世设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是的,西边湟州。王爷,要不要把那小子……”赵绥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试探的问道。
“哎,不要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的嘛。”赵世设伸手压了压,然后缓缓的说道:“媛娘还小,知道些什么?等她大些了就明白了。更何况,就算是商人又如何?如果媛娘喜欢的话……”
“王爷……”赵绥安有些焦急的说道。
“绥安莫要担心。”赵世设拍了拍赵绥安的肩膀,然后说道:“不过这个小子的父亲,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皇宋二十四路四百军州之中,官道修的最差的,自然要数方才安稳了没几年的秦凤路,以及天高皇帝远满是瘴气的广南西路。[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官道修的最好的,自然要数京畿路了。
虽然东京城西边的官道比不上东南两边,但最窄处也有十数丈宽,三四层厚的夯土层使得官道路面比旁处平整的多,就算时不时的都能见到一条条并列着的细长车辙,也丝毫不会影响到车马前进的速度。
官道两旁是两条三尺深的排水渠,下雨时中部略微突起的路面会将积水排到这里,以保证官道的正常使用。
排水渠外面一侧则是种着一棵棵一人都难以抱得过来的垂柳,每隔三五丈便有一颗。长长的柳条甚至能够垂到地上。
第一天路走的最顺当,早上辰时出发,除了中午时吃饭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之外,便没有停歇。到了晚上戌时的时候,一行车马都已经过了郑州。
一行人并没有在郑州落脚,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到天黑下来,才在一个小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这一路真快啊。”
孟裳从马车上下来,整了整衣服,看着远方的官道,感慨的说道。“从东京城走到郑州,其间有一百又五十余里。早年间这段路程可要在马车上颠簸两日才能到,不曾想如今就一日功夫便至,而且又多走了几十里,快到了这密县了。”
“这位老先生说的是,早年间道路不畅,车马都难以通行,莫说是像您这般年岁接近古稀的老人,便是如同我这般年龄的也要被颠簸的休息三五日方才能缓过来。前些年官家下令整修京畿路周遭官道,这路况便大有好转,无论是去京西还是京东,亦或者河北荆湖,过往的商旅游人无不感念朝廷的恩德的。”
孟裳说活间,从旁边走来一个一身衙役打扮的差人,二十七八岁模样,拱了拱手接口道。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孟裳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了。虽然他没有功名在身,但是身为读书人的面子以及东京人的骄傲,让他面对眼前这个差役的时候不自觉的展现出一种高傲的态度。
衙役也不介意,作为东京前往嵩阳书院的必经之路,每天都会有那么几个像孟裳这样的措大从这经过,自是见多了,犯不着置气。
“这位老先生,此地前些日子发生了一起命案,在下齐晟奉命在此公干,这是我的腰牌,还请老先生配合一下,说明来由。”叫做齐晟的衙役很是客气的说道。
前些日子,在郑州州城通往密县的路上,一个四十多岁的行商被谋害,尸体就赤裸裸的放在官道上,而身上的银钱衣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郑州府衙一连派来两拨人马前来调查,都没有结果。几个月过去了,这桩案子也逐渐成了死案,和班头往日不和的齐晟便被派到这里继续调查公干了。
“那是自然。”孟裳瞄了一眼衙役的腰牌,自然是没错,便点头道。然后说明来意,并将自己一行的人马指给衙役看。
“中秋?带着学生去嵩阳书院‘交流’?”齐晟顺着孟裳指向的马车,一连掀开了两个,发现里面坐的都是大小不一的“娃娃”,有的在啃着果子吃个不停,有的则抱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有的则是靠在车壁上留着口水睡着了。一切显得再正常不过了。
“孟先生真是好情趣,中秋节带着学生跑这么远,佩服,佩服。”齐晟冲孟裳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便告辞。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检查马车的时候,车队的最后方,那辆马车上的车夫右手紧张的放在了腰间,直到他离开才将手移开。
“车辆的数目不对!”齐晟出去了老远,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据孟裳所说,车队里有五辆马车,一共有十八个学生,和七位车夫,以及他自己。学生们挤在三辆马车上,而孟裳则单独坐在一辆车上。那么问题来了,多余的那辆马车是干什么的?还有,明明只有五辆马车,为何会有七位车夫?东京城离嵩阳书院并不算远,用不着替换的。
齐晟越想越不对劲,右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就要往回拐。可还没走两步,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街道,便停住了脚步。
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无品的小吏,还是因为在府衙里得罪了班头才被打发到这里来调查“公干”的。案件都发生了几个月的,又能找到什么线索?而且孟裳是教书先生,有事到嵩阳书院去,带一车子的书想必也很正常。更何况即便是有问题,也八成和自己调查的案子无关,自己何必去另蹚一坛浑水呢?
想到这里,齐晟轻笑一声,又转回身来,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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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坠崖
吃完晚饭,柳邕和柳洵、王寀、周荣、杨章、周炳几人分到了一个房间,作为大户的柳邕很是大方的递给客栈伙计一把铜钱,让他打上几桶热水来洗澡。(.)
“哎呀,浑身真难受。”杨章泡在水桶子里难受的叫唤着。“这马车颠的我都快散架了。”
这年头,无论路修的再平整,几乎没有丝毫减震手段的马车从上走过都会产生不小的颠簸感。一时半会或许并无大碍,但倘若要是在车子里坐上一整天,亦或者更久,一般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知足吧你,咱们几个还有大户请客泡澡,隔壁几个还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子呢。”周炳伸出手拍了一下一旁的杨章说道。
“话说,邕哥儿你啥时候变成狗大户了?那天见你给那条瘸腿黄毛狗买肉包子的时候就发现了。”杨章没躲过周炳的巴掌,吃痛的揉了揉被拍着的后脑勺,然后转移话题说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了。还有,再说一遍,肉包是有名字的!”柳邕白了一眼杨章,不快的说道。
“瞧瞧这名字,取得真是有才。”杨章从澡盆的一端划拉到了另一端靠近柳邕的地方,趴在桶沿上八卦的说道:“还有前天那个女娃娃,叫什么来着?媛娘是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你,泡个澡废话那么多干啥?没占着嘴吗?”柳邕正担心着媛娘的事情,生怕自己哪会不注意就被“被蒸发”了,自然不想说这些,于是不耐烦的说道。
“哎,你这句说的对了,泡澡还真是不占嘴……”
事实证明,嘴贫的人一般下场都不大好,不待杨章说完,便被突然站起来的柳邕按到了澡盆子里。其他几个人也很快参战,自然是和柳邕一势,杨章没多会便弃械投降,不得不承担了给大家洗云袜的“重任”。
第二天依旧是一大早,学生们便被孟半仙叫了起来。每人简单的喝了碗豆沫吃了些油饼,便充作早餐。
“你说这孟半仙都快七十了,怎么就跟没事人似得?”王寀看着马车旁不停的指挥着马夫和伙计搬运东西的孟半仙,纳闷的说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和潞国公一样‘但能任意自适,不以外物伤和气,不敢做过当事,恰好即止’吧。”年纪最大的周荣耸了耸肩说道。
潞国公文彦博可谓是皇宋有名的长寿人物,从真宗朝一直活到了哲宗朝,足足六代皇帝。倘若能再多活三两年的话,那就是七位了。
元丰末年的时候,潞国公致仕要回洛阳,临行前神宗曾问他为何年逾八十却仍然康健,文彦博就回答了刚才周荣说的那句话。
不过拿孟半仙和比潞国公文彦博相比,显然很不恰当,似乎除了第三句“不敢做过当事”之外,就没有一条符合的罢。
几人相视一笑,爬上了马车。
辰时,车队准时的晃晃悠悠的出发了。
第二日的行程,便不再向第一日那么顺利了。过了密县县城,再往西走,便是山区。
八月的京畿一带,仍然是雨水不断,前几日便刚下过一场大雨。车队行至中午,便又遇上一场不小的雨来,山区的道路因此变得湿滑。
“小心些!”车队的马夫们相互提醒着,这是一段陡峭的转弯路,道路两旁一边是高耸的山壁,另一边则是陡峭的悬崖。
“脑袋缩回去!”柳邕在车子里闷得难受,便将脑袋探出窗外,想看个究竟。第一眼便瞄见了半丈远外的悬崖,足足有几十丈深。一块不大的岩石被雨水从崖壁上打落下来,顺着悬崖笔直的掉了下去,很快便没了踪影。恐高的柳邕瞬间觉得身子发虚了起来,不待他多想,便被身后紧跟的另一辆马车上的车夫看见,大声吼道。
柳邕连忙缩了回去,坐在车厢里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时间,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雨落地面的声音,以及马蹄踏过积水的水坑和车轮碾压过的声音了。
连续转过了十多个弯之后,车队终于驶过了这段危险的路段。但是不久,随着一声叫喊,车队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车厢里的学生们好奇的问道。然后探出头向外面看去。
只见孟半仙阴沉着脸,淋着大雨从他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和几个车夫比划着说着什么。
“好像是有车坠崖了!”
耳朵比较好使的杨章爆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声音。
“啊?坠崖了?是哪一辆车?”
车厢里的学生们连忙问道。
“不会是孟半仙那辆车坠崖了吧。”王寀好奇的嘟囔道。
“笨蛋,没看见孟半仙就在那站着吗?坠崖的话应该在底下了。”杨章鄙视的回了一句,然后又侧起耳朵听了起来。
“应该是最后那辆空车。”杨章冲着一旁焦急的等待消息的小伙伴们说道。
“那辆车?那辆车上有啥?”
王寀忍不住的问道。
“鬼知道。”回话的是柳邕。
学生们占了三辆马车,孟半仙占了一辆,最后那辆马车谁都不知道放着些什么。
“也许是孟半仙给书院带的礼物?”车厢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柳洵说话了,每次柳洵的爹娘带他去亲戚家串门,总会带上些礼物的,故而天真的说道。
“拉倒吧,孟半仙不找别人收礼就算好了,还送礼?”杨章摆了摆手轻蔑的笑了笑说道。
“也许是孟半仙的书。”周炳想了想,点头道。
作为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藏书自然很是丰厚。同时也是全国有名的几大书籍出版商之一。
以治学为本的嵩阳书院自然不会嫌自己收录的书多,故而有一项规定:倘若谁能带来一些嵩阳书院未曾收录的书籍亦或者散轶的文章,供嵩阳书院抄录,便可选取书院印制的同等价值的书籍作为回报。
故而,每年都有很多读书人带着自家的珍藏,前往嵩阳书院交换。久而久之,嵩阳书院收录的书籍文章越来越多,前来交换的人也越来越多,嵩阳书院的书库收藏也越来越完善。但相应的,能够用作交换书籍则越来越少。有时即便是拉上一车子的书,也只能撞撞运气,能够换上一本两本而已。
所以周炳才会如此说道。
“那孟半仙可是心疼坏了……”
第四十五章 杨时
登封县境内曾经建有夏都阳城,到前朝武周时期女帝武则天登嵩山封中岳,故改名为登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自皇宋开国以来,登封县被划归京西北路西京河南府(洛阳),为畿县,在西京东南一百三十里处。有二乡及颍阳、曲河、费庄三镇。境内有名山胜水,曰:嵩山、太室山、箕山、阳城山、颍泉。
登封县地理位置相当优越,东接西辅郑州,南连汝州和颍昌府,西邻西京河南府,北边则是孟州,处于五州交界之地,虽然境内嵩山巍峨,但依旧是商旅往来频繁。
黄昏的时候,赶了两天路的孟裳和他的学生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嵩阳书院。
嵩阳书院坐落于嵩山之阳峻极峰下,在登封县城西北十余里处。学生们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都忍不住朝那高耸至天际的大山望去。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古人诚不欺我也!”周荣文绉绉的感慨道。
“范相公说过的‘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自然不会差的。”周炳往前走了两步,也稀罕的感叹着。
东京地势平坦,就连高出地面几丈的小土丘繁台都已经算得上是“高地”了,对于这些在东京城长大,几乎就没出过远门的孩子们来说,见到一座十多丈高的土丘就已经算的上远游了,需得惊叹一番,更别说眼前这数百丈之高的峻极峰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啊,我都饿扁了。”说话的是年纪最小的刘琦,他这两日晕车晕的厉害,特别是今日走的山路,颠簸更加严重,中午就没有吃多少东西,现在下了马车,软趴趴的趴在王寀的身侧,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可怜巴巴的问道。
“叫你来是来学习交流的,不是让你来这吃饭的。”周荣拍了拍刘琦的小脑袋,笑着教育道。
“那也得吃饱饭才行吧”刘琦一脸惆怅的说道:“孔圣人都说过,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吃不饱饭,怎么有心思学习啊。”
“这书没读几天,倒是长进不少啊,还知道引用圣人言了。”杨章夸口道。
“什么长进不少?出处都说错了,那句话明明出自《管子·牧民》,而不是孔圣人。”王寀在一旁悠悠的打击到。
……
略过这群半大的学生,视线放到孟裳处。孟裳第一个从马车中出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朝着嵩阳书院大门处看去。
此时早有人进去通传,不多会,便有一位鬓发苍白的老人在两位学生的陪伴下小跑着从书院中出来,人未至大门,一阵洪亮但却不焦躁,充满磁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勉仲兄,前日便接到王爷通传,说你要来,我可是等了许久了。”
说话的是杨时,熙宁九年进士,曾拜投于二程门下,早年曾和孟裳一同在嵩阳书院听习过些时日,故而有些交情。因去年上书抨击太师蔡京的恶行,被从余杭县知县任上罢免,如今在嵩阳书院授业,添为山长。
“罪过,罪过。中立兄别来无恙啊。”孟裳和杨时互相行了揖礼之后,解释的说道:“今日自出密县之后,山陡路滑,又逢突降暴雨,一辆马车突然失足落下悬崖,故而耽搁了一些时间。”
“有车坠崖?可有无伤亡?”杨时连忙问道。
“有一位车夫不幸遇难,不过已经差遣另一位车夫去告官了,余担心误了行程,便先赶来了。”孟裳显然不想多说这些,然后话题一变道:“上次来书院的时候,还是在元丰年,一晃就是二十多年了。”
“是啊。”杨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嫉恶如仇的他很是反感孟裳这样不在乎所谓的“贩夫走卒”们生命的做法,但如今孟裳是靠着南康郡王的引荐,带着学生而来,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你我在书院听习之时,仿佛还是昨日……不过先师年初过世之时,可为何不曾前去祭拜?”杨时质问道。
孟裳年轻的时候曾在嵩阳书院待过一年,自然也曾受过在嵩阳书院教学长达十年之久的二程提点,虽然没有像杨时那般直接拜入二程门下,但与他也称得上一句同门了,年初程颐去世之时,前去祭拜一番自然也不为过。
“呃,那个近年来老夫身体不佳,难以行得远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孟裳原本挤出一脸笑容想要叙旧,但被杨时这般一问,便瞬间僵硬了。不过马上便露出一脸的愁容,眼角挤出几滴泪水,用袖子擦拭道:“每每想起伊川先生于我耳提面命的场景,都忍不住老泪纵横,没能去送先生最后一程,余实是心不甘啊。”
这些年伊川先生程颐和他的洛学不受官家所喜,故而旧时的亲故门生都纷纷疏远而去。年初去世之时,惟有张绎、范域、孟厚、尹焞四人前去送行,可谓凄切。
孟裳本以为杨时也未能前去,便不会提这档子事,不曾想确是这般,仓促之下只得临场发挥道。
“是吗?”杨时看了一眼眼前站的还算笔直的孟裳,也没有戳破,只不过心里的厌恶又深了几分,然后自顾自的说道:“年初我方被罢官,尚在两浙,得到先师去世的消息已经为时已晚。幸而书院邀请我出任山长一职,故而四月时能够去祭奠了一番。”
“中立兄尊师重道的事迹何人不晓?程门立雪早已传遍了天下四百军州,为天下学子楷模,就连老夫教授学生时都时常引用。”孟裳刻意的称赞道。
“勉仲兄赞缪了。”杨时淡淡的回答道,然后又问:“如今勉仲也治学授业,可曾传授先师之学?”
“这个嘛……”孟裳老脸一红,然后没有多少底气的说道:“老夫比不得中立兄,熙宁时便已中了进士。老夫都已将近七十,至今仍是白身。私塾里这些个学生,哪个父母送来不是指望着他们考进士的……既然官家对伊川先生所不喜……也是无能为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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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文会
第四十六章文会
杨时和孟裳的“叙旧”并没有持续多久,书院中便传来了一阵钟声。[.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是书院晚饭的钟声,还和当年一样。”杨时停住了对孟裳的诘问,毕竟他此次代表的是相比之下还算贤明的南康郡王,于是爽朗的一笑说道:“勉仲兄和学生们赶了一天路,想必累坏了,还是早些入院用饭休息罢。”
“是极,是极。”孟裳这些年长期不和旧识走动,相关的记忆也逐渐淡却。虽然知道杨时为人耿直,但也未曾想竟是这般,方一见面,便是一连串的诘难,若不是看在南康郡王的面子上,他早就甩袖而去了。毕竟,此时的杨时不是一年之前,他现在得罪了蔡太师,能不能复起都还是一说。更何况,即便是复起了,以他的资历,最多也就是转任一县知县,前途有限,用不着巴结。
其实到了现在,孟裳还有些疑惑,为何郡王殿下会要自己带着学生们来嵩阳书院“交流”?一边是除了国子监以外天下最有名的学府之一,另一边则充其量是开过蒙读过经史子集的“娃娃”,两边根本就没有交流的必要。而且行至途中的那场坠车的意外,让他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但奇怪的是,那些个车夫似乎一点也不惊慌,也丝毫没有为同伴的坠崖感到伤心,只是留下了两个人说是会去报官,然后便催促自己赶路了。
进了书院,只见道路两旁种满了槐树,正是黄昏,被晚风吹袭而过,沙沙作响。(.无弹窗广告)
嵩阳书院内有房近千间,学田数十倾,藏书上万卷,多赖于书院历代学生们的捐献。这些年虽然伊川先生程颐为官家所不喜,但对于嵩阳书院的影响并不大。由于近些年来书院里考中进士和诸科的人数越发的多了起来,在书院中学习的学生也一度达到两千多人。
嵩阳书院修有专门的饭堂,足有数十丈方圆,被几根大柱子分隔着。食堂内摆放着几十张长桌,可同时供上千人同时用餐。
到了书院后,柳邕一直不见那日手劈木桌的“壮汉”,想必去报官的那个衙役便是他了,虽然心里还有余悸,但还是轻松了许多,吃得也多了许多。
因为孟半仙并没有告诉柳邕他们有车夫随马车坠崖,只是借口说派去报官了,故而学生们的情绪还算正常。
“喂!你真当来这是为了吃东西啊?”周荣在桌子底下戳了戳柳邕,小声说道:“注意点形象,对面都看着呢。”
“嗯?”
柳邕抬头一看,只见同桌对面坐着的几位嵩阳书院的学生都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目光中中包含着疑惑、惊讶、好奇以及嫌弃。
“唔唔。”柳邕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将嘴里塞着的吃的囫囵的咽了下去,打了个嗝,然后慢悠悠的继续吃着。
周荣捂了捂脸,尴尬的扭过头去,不准备再搭理柳邕了。
……
吃完晚饭,分好房间,正在收拾屋子时,几名嵩阳书院的学生找来,告知柳邕他们,一会在书院里有场“中秋文会”,邀请他们一同参加。
客随主便,既然孟半仙带他们来是来参观学习的,又没有说禁止如何,柳邕他们自然是答应了。
文会的地点在书院里一处长满桂树空地,柳邕等人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了一会,只见书院的几十个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席地而坐,身侧大多都摆着一张小案,案子上放着几个斟满了酒的酒杯。
“勉仲先生的弟子们来了。在下裴玉,字次山。”
一个明显是领头模样的书生站了起来,说道勉仲二字的时候明显加重了一些。无他,近年来朝中便有一位黄裳,和孟裳一样,字勉仲。不同的是,黄勉仲是元丰五年进士科状元,而孟勉仲相比之下确是一事无成,可谓是躺着也中枪。
与柳邕等人年岁大小不一不同的是,嵩阳书院参加这次文会的几乎都是及冠前后的年龄,偶尔也有几个和周荣周炳年岁差不多的“小孩”,但也比柳邕杨章他们大上几岁,更不用说年岁更小的柳洵、刘琦了。
问过礼之后,柳邕他们便找地方坐下了。
所谓的“中秋文会”,也就是这些个学生们在中秋节前后自发组织的一个活动,大致内容便是依景填词罢了。
不过莫要小看这些年岁普遍不大的学生们,要知道嵩阳书院可是皇宋四大书院之一,其中境界水平自是不凡,在京畿左近几路中水平都算的上顶尖,更不用说那些偏远的关西、广南的军州了。
曾有人戏言称,关西两路数十州上百万户每届考上进士的人数还比不上嵩阳书院寥寥两千人。这并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但这句话在嵩阳书院中并不怎么流行。书院里考中进士的学生们年岁大都不大,而立之年及第便是常有之事,二十岁左右的亦非少见。
文会已经开始了一会,书院的学生们正在底下讨论着刚才哪位师兄弟填的中秋词更加好一些。
“我觉得正卿兄的这句‘天应有意故遮阑。拍人间,等闲看。好处时光,须用著些难。直待黄昏风卷霁,金滟滟,玉团团’不错。你看正如今日,白天下了一日雨,直到晚上黄昏才被晚风吹停。当今时局不正是如此?朝内虽有奸佞,但不过是如山长这般清明之士匡扶天下的前奏罢了。如今被的不受重用,不过是苍天的考验而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正是如此吗?”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郎坐在地上,举着酒杯,冲着不远处的刚行过及冠之礼被师长赐字正卿的刘世昌敬道。
“惭愧,惭愧。”刘世昌谦虚道。
“不妥不妥,还是焕之兄的这两句‘团团离海角,渐渐入云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更胜一筹。”
遂即便有人反驳道。
几十个学生们各自有各自的看法,争执不休了起来,都试图用自己的见解去说服其他人。
“早就听说勉仲先生教学严谨,于东京城内外素有广传,不如诸位也来让我等开开眼界?”裴玉笑眯眯的看着孟裳的这些个学生们说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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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传言
“早就听说勉仲先生教学严谨,于东京城内外素有广传,不如诸位也来让我等开开眼界?”裴玉笑眯眯的看着孟裳的这些个学生们说道。.
裴玉刚说完,那些刚刚还在争论不休的书院学生们便都停了下来,扭过头来,直勾勾的看向这里。
“这……”周荣周炳几个年纪稍大的首先傻眼了。填词赋诗?他们勉强也算学过吧,可那填出来的诗词他们自己都不曾好意思去看,更何况和眼前这些读书人之中的“优秀人才”相比呢?
“咳咳,我等水平有限,还是不献丑了吧。”年纪最大的周荣干咳了两声,红着脸说道。
裴玉所谓的早闻勉仲先生如何如何,实则是恭维而已,以孟半仙中人之姿的学识与水平,根本就传不到嵩阳书院来,不过是前日山长吩咐了,这两日会有客来,需要他们招待一番,所以才四处打听到了一些而已。
“几位莫要谦虚。虽然你们比我等年岁晚上些许,可毕竟是来自皇朝东京,见识和学识自然不是我等可比的。如果实在不行,不是写中秋的诗词也是可以的嘛。”裴玉笑着的脸上露出一丝坏意,不过遂即便隐去了。
“就是,你们这些天子脚下的才子倒是露两手啊,让我们这些偏远山沟沟里的措大们见识见识。”一旁的书院学生纷纷起哄道。
“这……那……那我们就献丑了,诸位可不要见怪。”周荣等人见推脱不开,相互之间交流了一下,难为的说道。
“怎么会见怪?你们可是东京来的‘才子’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一个书院学生嬉笑道。
想了一会,周荣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了起来。
“看见没,这就是东京来的,还七步成诗呢……”
周荣尴尬的一笑,刚迈起还未落下的脚便尴尬的停到了半空中,抬也不是,落也不是。
“哎,不要打扰我们的‘才子’赋诗嘛。”裴玉笑着制止道,不过听那语气,确是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
周荣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独望寒宫如此近,伸手可及嫦娥衫。二个窝头庆中秋,画个月饼墙上看。”
周荣说完之后,场面顿时静了片刻,但很快,便传来了一阵轰鸣的大笑声。
“我没听错吧,这是东京来的‘才子’做出来的诗?”一个嵩阳书院的学生捂着肚子大笑的问道。
“你没听错,就是这几个东京‘才子’做的,好像还是里面最厉害的那个。”回答的那个学生笑的更厉害,已经在地上滚了起来。
“这群东京佬就这水平?”有书院的学生轻蔑的说道。
“这不公平!你们都比我们大上许多,自然比我们做的诗词好。”柳邕不服气的站出来说道。
“可是你们是东京来的啊,就这水平?”一个书院学生嘲笑道。
“胡说!等来年我爹爹给我送进国子监了,我肯定比现在好。”周荣被嘲笑的脸红的就跟猴屁股似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道。
“呵,就你这水平还进国子监?要是国子监都是你这水平,不进也罢。”有书院学生讥讽道。
“你们让和我们这般年岁的出来比试,我们一定不会输。”王寀嘴硬道。
“抱歉,就你们这水平我们嵩阳书院是不会收的……”一个书院学生懒散的回到道。
“你!”
“你什么你?”
……
文会柳邕他们自然是待不下去了,灰溜溜的回到了安排好的房间。
“邕哥哥,为何他们要嘲笑我们啊?我们有没有招惹他们。”年纪尚小的柳洵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哭着鼻子问道。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有传言说官家要撤销科举,从国子监取仕,他们嫉妒了呗。”不待柳邕回答,杨章便一脸气愤的坐在椅子上,生气的说道。
自改元大观以来,关于官家要取消科举考试,取仕将会从国子监选拔的传闻越来越多。这样一来,使得天下除京畿之外近乎所有军州士子们惶恐,对此的非议也非常之大。对京畿出身,特别是就住在东京城内的读书人,自然而然敌视之意就出来了。
“那这又干我们什么事啊?”柳洵擦着眼角不解的问道。
“你想啊,东京国子监里的学生大都是哪里人?除了那些王公大臣们的子弟,大多数籍贯都是开封,外郡的人才有几个?如果科举考试取消,官家取仕从国子监中选拔的话,那不就基本上没有外郡人的份了吗?就算官家肯改革国子监选拔方式,那一样也会是籍贯在京畿的士子占大多数。他们自然不会愿意。”周炳情绪低落的说道。
东京的国子监理论上是全国的最高学府,招收全国四百军州的优秀人才前来入读。但实际执行起来并不然。首先,和天下数以十万记的读书人相比,本就名额不充分的国子监先被官宦子弟占去了相当大的一部分。而剩下的部分,也不是所谓的面向天下。在各种势力盘根接错的东京城内,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会被卖出数百上千贯。而近来的传闻使得这个价格则是越发的高涨。这种可以用钱买来名额的“捷径”,一个外郡人自然是很难找到的。经过这两道“选拔”之后,仅剩的不多的那一部分名额才算是面向了全天下,供四百军州的士子们争抢的。
所以对于一个外郡人来说,想进国子监,有时比考上诸科还要困难。如果不是特别有把握能够考中进士,与其费力挤进一个可能一直等不到官职的国子监,还不如趁早考上诸科,混一个实缺去,最多不过是进不了两府嘛。更何况,每届三四百进士里又有几个人能进两府的?还不是和诸科一样?最多升官快些罢了。
“可是,河南府不也是有国子监吗,这嵩阳书院就在河南府,他们担心什么?”柳洵继续问道。
“你想想这些年西京待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是年年开‘洛阳耆英会’的地方,官家又会从西京选上几个人做官?”
皇宋有东西南北四京,其中官家住在东京开封府,南京应天府也就是原来的宋州是龙兴之地(赵匡胤做皇帝前是归德节度使),北京大名府设立的很大原因是为了抵御辽国的入侵,而西京洛阳府则成了皇宋东西两府诸位相公排挤政敌和致仕重臣养老之地。
所谓耆英会便是神宗朝时期由文彦博、富弼、司马光等十三位或被排挤,或是致仕在洛阳的七旬以上的老臣之间召开的宴会。
“那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柳洵继续哭到。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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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案
中秋文会的事情孟裳很快便得知了,第二天一大早,便阴沉着脸,和旁人都欠他两陌钱似的。[]
杨时和书院里的诸位先生对孟裳则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仅仅是早上在吃饭的时候互相点点头,之后便纷纷托辞工作繁忙,丢下了一个面相老成的学生便不见了踪影。
而书院里的学生看着柳邕一行人,则是指指点点,冷嘲暗讽的。但很快便不再如此了,显然是受到了先生们的告诫。不过看着柳邕他们这些从东京来的“才子”们,眼神中依旧带着一股子的不屑、鄙视以及不甘和羡慕。
中秋日,嵩阳书院的习俗和东京城差异并不大,只不过是没有东京城那般热闹罢了。白日里有先生带着学生们去登了峻极峰,八月之中的树叶早已不复一个月前的青翠,随着秋风袭过,落了一地金黄。清晨山间又下了一场小雨,雨珠在弯卷着的枯叶上聚集着,一只沾满泥土的靴子从上踩过,发出了一声轻微而并不清脆的声响。
柳邕此时已然将悲愤化作了食欲,早上从饭堂桌子上兜走了一大捧洗净的枣子,走在上山的小路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书院学生们鄙夷的目光,一个接一个的往自己嘴里塞着,吐枣核的时候心里还暗暗的发着狠道:
“吃穷你们!”
柳邕自然是吃不穷的,到了中午从山上回来时,柳邕肚子早已被撑得吃不下多少午饭了,只能直勾勾的看着身旁的王寀大快朵颐的吃着用书院新酿的清酒做出来的鲤鱼。
下午则是有大儒在广场授课,柳邕他们自然也跟去了,不过都是一言不发的愣愣的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懂,亦或者听进去了。[.超多好看小说]
授课完毕之后,则是该准备拜月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作为山长的杨时才穿着的很正式的再次出现了,手中拿着一本写满祭文的册页,而另一位先生则手持仪轨,充当了赞礼。
诵祭文,拜与兴,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就算是东京城里的老学究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杨时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匆匆离去了,一同的还有书院的几位先生,留下的只有学生们,在准备着继续昨晚的文会。
孟夫子的学生们自然不会再自找没趣,相视一眼之后,也一个个学者自家先生那样,黑着脸离开了。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八月十六。在客意远去主不愿多留的情况下,孟裳和杨时两人虚伪的推让了一番之后,四辆马车踏上了归途。
八月的秋雨连绵,车队刚出发不到半个时辰,山间便又下起了小雨。因为有了来时“坠车”的惨痛教训,仅剩的四辆马车走的都异常小心,直到天都擦黑了,还没有看见密县的县城。只得投宿在一个柳邕从未听过名字的小镇上。
第二日中午,到了密县,车队便被扣下,不能再走了。
准确的说,是所有经过的车马行人都被扣留在密县县城之内,不得前行。
“怎么回事?”
孟半仙一脸青黑的从车上下来,现在他已经有些后悔为何当初要同意王爷的提议,要带着学生们来嵩阳书院?这一路上可谓十分不顺。
“先生,据衙役说,这里发生了大案,从昨日傍晚起所有人等都不得出城,需得配合官府调查完毕才可继续前行。”给孟裳赶车的车夫说道。
“早知道就不进城了,绕道就没这么多事了,还能省下几个大钱的入城费……呸,真是晦气!”孟半仙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嚷嚷道。
“恐怕不行。”车夫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听前面那辆马车的车夫说,周围的官道都有衙役把手,连驻扎在密县的一营厢军都出动了。”
“啊?”孟半仙突然觉得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愣了愣道。
“先生,咱们还是先去县衙打听清楚什么时候可以放行吧,倘若今天不行,还得先找家客栈投宿才行。”车夫看着不知所措的孟半仙提醒道。
“嗯……嗯嗯,说的有理……老夫也是这样想的。”孟半仙连忙说道。
县衙此刻也是一团乱糟糟的样子,一个老吏扔下一句“候着便是”,便不再理睬前来打听消息的孟裳几人。
到了下午酉时,被关进城里不让出去的车辆越来越多,看样子今日是出不来了,孟半仙才心疼的拿出王爷赠与他的盘缠,去找客栈入住。
可是此时客栈哪里还有多少空房?密县近些年来归属时常有变,或归西京,或归西辅,但终究是在京畿一带,等级上也算得上畿县,商旅往来频繁。一连两日的“特殊”情况,客栈老板们便纷纷抬高房价,准备大赚一笔。
一连问了七八家,才在一家背着正街、规模很小的客栈用高于往日里一倍有余的价钱租下了三间大通铺,交钱的那一刹那,柳邕发现孟半仙的脸都变得煞白了。
差遣一位车夫去县衙报备了住所之后,一行人便在这家又小又破而且还潮湿的“客栈”住下了。这一住便是两日。
到了第三天上午,才有几个衙役过来问话,其中竟还有一个熟人,却是来时在路上遇到的衙役齐晟,不过他此时只是一个跟班,老老实实的跟在一个膀大腰圆的衙役身后。将所有人叫出来之后,衙役们开始挨个盘问着,连柳邕这些小孩都不放过。
“几日从东京出发的?”膀大腰圆的衙役拍着刀背问道。
“十三日辰时。”孟半仙有些不自在的回答道。
“几时到的嵩阳书院?”齐晟问道。
“十四日傍晚。”周荣老实的说道。
“几时从书院离开的?”这是另一位身材干瘦的衙役的问话。
“十六日上午。”柳洵怯生生的说道,他看着相比自己高壮了许多的衙役凶狠的问道,差点都没哭出来。
“去程时从密县到了嵩阳书院只用了一个白日,可返程时为何到了十七日上午才进了密县县城?”膀大腰圆的衙役吼吓道。
“山间下雨,道路湿滑,不敢走快。”孟半仙明显也有些害怕,虽然平日里他很瞧不起这些“贱吏”,但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还没遇上那些更加粗鲁的丘八们呢,孟半仙便怵的不行了。
“不对!你们来的时候可是五辆车,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四辆。”齐晟突然说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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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邓老贼受伤了?
第四十九章邓老贼受伤了?
“不对!你们来的时候可是有五辆马车,现在怎么就变成了四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齐晟突然问道。
“去时…去时在山间有一辆马车不慎坠落了山崖。”周荣紧张的解释道。
“坠落了山崖?”齐晟眉毛一挑,有些不信的说道。
“那日雨大坡陡,不慎发生了意外……所以回来时老夫特意交代放慢了速度,这才十七日中午才进了密县。当时就已经派人去县里报官了。”孟裳扭过头来替周荣解释道。
“已经报官了?我怎么不知道?”齐晟瞪着眼睛大声质问道。
“这……”坠入山崖的马车和车夫都是南康郡王府的人马,那日领头的车夫要自己尽快赶路,他自会安排人去县城报官。正不知道该如何向王爷交代的孟裳见有人主动承担了责任,便欢喜的同意了。想来这么多天过去了,派去报官的车夫早已完成了任务,就连坠落山崖的车夫和马车都应该找的了吧。[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可是齐晟竟然说他不知,孟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南……”
“这位官爷,是这样的,发生坠崖的地方登封县比较近,所以派去报官的人是去了登封县。官爷在密县自然不知道了。”一个车夫连忙凑过来,打断支支吾吾的孟裳,笑着脸解释道。
“嗯?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小的定然没有一句假话……”
……
几个衙役询问了一阵子之后,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匆匆离去,赶往下一个地方。
二十日中午,在滞留密县几日之后,一行人终于被准许出城了。
待看不到密县县城的时候,孟半仙摸着空了许多的荷包,挨个问候了密县的诸多衙役官差,以及黑心的客栈老板,只不过言语间自然不会像柳邕他们那般那么粗俗了。
过了密县,便几乎是平原了。重新回到平坦的官道上面,一刻都不想多耽误的孟裳让车夫加快了速度。但是等回到东京的时候,还是到了第二天。
马车从新郑门进入东京城,沿着大街直接往私塾驶去。柳邕和柳洵在龙津桥下了车,朝家里跑去。
推开家门,却见沐氏在正厅里坐立不安的一直往院外瞅着。见两个孩子回来,连忙跑了过去,抱着柳邕哭出了泪来。
去时孟先生曾言,会在八月十七日傍晚返回,最迟不会超过十八日。但今天都已经是八月二十一日了,距离孟先生定下的返程日期足足超过了三天,离柳邕他们出发的时间更是有了八天。
这年月的交通与通讯都很不方便,柳邕等人被扣留在密县的情况自然无法向家中报信,而密县向朝廷报备了封锁行动,但消息尚未传开。民间只是知道最近京西连日暴雨,以及密县等地的交通中断,其他的便一概不知。故而和往年的消息混在一起,便传出了许多“京西某地山体被大雨冲垮,数百名商旅遇难”以及“京西天降大雨,河水泛滥,十万亩良田几成泽国”这类真假难辨的消息来。
柳清之在外做生意,沐氏一个妇人家久久不见柳邕柳洵两个孩子回来,结合着坊巷间的诸多传闻,难免不会乱想。而去了私塾,碰到了其他担心孩子安危的家长们,几相交流自己听到的传言后,便更加恐慌了起来。
“娘听人说,京西一连下了半年的暴雨,把大河都给冲决堤了,淹死了好多人,唯恐你们也……”沐氏哽咽的说道。
“娘,你这都是从哪听到的谣言啊?还下上半年的暴雨?那不得从二月份就开始下了?二月可还飘着雪花呢。更何况大河决堤从来也是在咱们东京这边决堤,什么时候在京西决堤过?那边和咱们这不同,到处都是高山,来再大的洪水都不怕。”柳邕从母亲的头上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上的枯叶,宽慰道。
“就你懂得多。”沐氏见柳邕没事,破涕而笑道。
……
几日的颠簸,柳邕和柳洵两个人都累坏了,吃过午饭,美美的泡了一个澡之后,两人便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清晨。柳邕在一阵鸡鸣声中醒来,穿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去了。
走到龙津桥下的包子铺,柳邕再三感谢了掌柜的这几日对肉包的照顾之后,买了一大袋子的肉包子提着向邓老贼家中走去。
中秋那几日,柳邕和邓老贼都不在家,就没了人照顾肉包了,因为怕肉包挨饿,所以柳邕临走前一口气买了包子店老板一百个肉包子,让他每天看到肉包的时候都给它几个。
邓老贼家离得并不远,沿着蔡河走上没多远便到了。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这一个月几乎一直都待在这里的肉包也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想必是有几天没有打扫了。
柳邕关上大门,借着晨曦的微光,朝着屋子走去。屋门落着锁,柳邕便敲了起来,但半天都没有反应。从门缝中望去,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床上似乎也没有邓老贼睡觉的身影。
“难道邓老贼还没有回来?”柳邕惊讶的想到。他本来还在想如何向邓老贼解释自己为何一连几日都没有来“上课”,可谁料早先说好十七日便能归来的邓老贼竟然也失期了,而且看样子比柳邕更加严重。
扫了扫院子里的落叶,柳邕自顾自的练习了一会跳坑,然后便收拾了一下上学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柳邕依旧每天早早的起床来到邓老贼这里,肉包回来了,而邓老贼却是迟迟没有回来。
直到九月初一,当柳邕再此来到邓老贼的屋门外时,明显的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草喂。
“邓老贼受伤了?”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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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讨价还价
九月初一卯时·东京城南康郡王府佛堂
赵世设静静地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紧闭着双眼,手中拿着的念珠在缓慢的拨动着,嘴里也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吟诵着经文。[.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十多天前的八月十三日正午,就在孟裳和他的学生们离开东京城前往西京河南府的嵩阳书院后的两个时辰,平日里本就不大高调的南康郡王府突然进去了一群和尚,随后王府大门便紧紧关闭,隐约传出阵阵唱经声。
官家随后便从大内遣人来探,在府内的佛堂见到了一脸憔悴的赵世设,据王府管事赵绥安解释说,王妃昨夜突犯恶疾,至今仍旧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随后这则消息便被前来的太医证实了,各处瞄向这里的眼睛观察了一会便纷纷失去了兴趣。毕竟,一个远支的宗室,还仅仅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郡王,虽然身份尊贵,但仍旧让人提不起太多的兴趣,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同样重病不起的王皇后,以及神宗皇帝留下的几个儿子,当今圣上的弟弟们。
官家派来的太医仅仅留下一副疗养的药方便匆匆离去了,之后的几日,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任何人出入。
“王爷,手脚都处理干净了。”赵绥安从屋外走进来,站在赵世设身后轻声说道。
赵世设就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轻念着佛经,唯有陡然加快转动的念珠才能显现出他内心中的一丝波澜。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世设将佛经念完,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轻声“恩”了一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一直在静静等候的赵绥安闻声接着说道:“朝廷反应很快,当日便封锁了密县全境,幸而准备充分,及时撤离没有留下什么手脚。办事的几人往南绕道了颍昌府,经陈州回的京畿,现在正在城外的庄子候命。”
“近些日子让他们在庄子里老实待着,别到外面露面。”赵世设淡淡的说道。
“是,绥安这就去交代。”赵绥安答应道,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开口道:“不过……”
“不过什么?”赵世设问道。
“孟裳那边已经惹得密县的衙役怀疑了,若是有人有意追查……终究是个麻烦事,要不要……”赵绥安平静的说道。
“不必了。一个糟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抓起来了难道还能供出些什么吗?杀了他反倒是会加重咱们的怀疑。”赵世设轻轻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所以,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好用的。”
“绥安明白。”赵绥安欠了欠腰,恭敬地说道。“那王妃的病……”
“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床走动了。”赵世设淡淡的说完,又缓缓闭上了双眼,嘴中继续念诵着另一篇经文。
“是,绥安这就去吩咐……”
……
……
“师父,您回来了吗?”柳邕站在屋门外,透着门缝看着黑漆漆的屋内,忐忑的问道。
“门没锁,进来吧。”屋内传来了久违的声音,不过却夹杂着一丝疲惫。
九月,天已经亮的很晚了。柳邕推开屋门,屋外微弱的星光和远处早市上的灯火传了近来,一丝微光勉强能让人看清个轮廓。
“师父,您怎么了?”柳邕进了屋子,草药味更加浓烈了,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模糊的看见躺在床上的师父身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小心的问道:“师父,你受伤了吗?”
“哼,自己不会看?”邓老贼轻哼一声,不快的说道。
“啊?还真是啊。师父你身手那么好,怎么会受伤啊?”柳邕见邓老贼语气还是老样子,一开始的惊慌渐渐褪去,逐渐变成了好奇,然后问道。
邓老贼脸上一红,然后有些气愤的说道:“为师喝醉酒摔得不行吗?”
柳邕虽然不懂医术,家里也没有学医的,但好歹曾经见过自家隔壁家大郎从院墙上摔下来的模样。很明显,眼前邓老贼身上的伤明显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摔伤的。“哦,看样子师父摔得还不轻。”
“哼,为师受伤如何还要你来管教?”邓老贼自然听出柳邕话中的质疑,不快的说道。
“师父您伤的这么严重,想来一时半会是教不了我武功了,不如先把我剩下的那两个月的束脩退了,等您伤好了,我再来交上?”柳邕一脸期盼的说道。
“滚!”邓老贼的吼声依旧是那么的雄厚,吓得柳邕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屋外。不过没过多会,便又被邓老贼叫了过去。
邓老贼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想要骂娘的心情,清了清嗓子,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威严的说道。“为师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不去。”柳邕很快便否决道。自从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拜邓老贼为师后,就没在他这遇见过什么好事。不是被坑,便是被当做苦力,要不是不舍得那三十贯白花了,柳邕早就不会再来了。
“免你一个月束脩。”邓老贼伸出一个指头诱惑道。
“退一个月的束脩!”柳邕讨价还价道。
“不可能!”邓老贼坚决的反对到。
“为什么?”柳邕不解的问道。
“钱我已经用来买药了,就剩三个大钱,就在桌子上放着,你要拿就拿去吧。”邓老贼头一歪,一副赖账的模样。
柳邕连忙在桌子上和邓老贼脱下的衣服上扒了起来,果然只找到三个大钱,不由得很是失望。
“你!你还真翻啊?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师重道啊……咳咳!”邓老贼见柳邕真去翻自己的东西,顿时气的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呃……”柳邕也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只好干笑的站在那。
“免两个月的束脩,不能再多了。”邓老贼说道。
“不行,你又不教我功夫,只让我给你卖苦力,我才不干。”柳邕哪肯同意?自己拜邓老贼为师的初衷是为了学厉害的功夫,这样就没人敢欺负自己了,顺便也可以在小伙伴面前呈呈威风。可谁知拜了师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初衷变成了为了不做亏本买卖,再苦再累也要从邓老贼那里学到值三十贯钱的功夫来。可邓老贼每日只让他“跳坑”和干苦力,根本就不教他功夫,即便多学两个月想来也是如此,柳邕自然不会同意邓老贼的条件。
“你教我那天对付陈大陈二的那招,我就帮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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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私闯民宅?
更新晚了,抱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今天晚上回学校的火车,上午去买些要用的东西了。。。走之前我尽量再码出一章来。
“明日一早你起床后先不要来我这里,绕到宜男桥正西的小巷里,从东边数路南的第二个宅子。你翻进去,去书房找找有没有书信之类的东西,有的话给我拿来。”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柳邕和邓老贼勉强达成了“交易”,邓老贼向柳邕交代道。
“你这是让我私闯民宅?还是入室盗窃?不行不行,我不干了。你教我十招我也不干这犯法的勾当。”柳邕闻言后连忙摇着头拒绝道,双脚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想什么了!为师还没说完呢。”邓老贼不满意的白了一眼柳邕继续说道:“那个宅子是东京粪行前任会长董青宸私底下的买来的。粪行前些日子牵连进了一桩大案,紧接着粪行的会长便不见了踪影,很有可能是被人灭口了。
那处宅子是董青宸背着家里买来的,知道的人不多,可能会有一些有用的东西。我现在受伤了没法去,你替我走一趟,换一招武功,你肯定不会亏的。”
东京城内有各种行当数以百计,每一个行当都有行会,设总会,管控所属买卖物价,调解行会内部纠纷等诸多事务。例如东京七十二家正店酒楼中最为出名的“樊楼”,当年就是白矾行会的驻地,只是后来改作酒楼营生,被人误认为是主家姓樊,所以就误传为“樊楼”了。
“既然知道的人不多,你是怎么知道的。”柳邕好奇的问道。
邓老贼很是讨厌柳邕这样刨根问底的做法,他正受着伤需要静养,说话是件很劳神的事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不过现在他需要柳邕帮自己做事,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
“那处宅子本来是董青宸买来打算养外宅用,不过还没帮他在醉春楼的相好的赎身,他便出了事……这是我从他相好的那里探听到的。
不过那宅子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有心人终究还是可以查到,所以你还需尽快就去,不然被别人先找到了,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这听起来蛮像查案子的。可是这查案不是开封府亦或者皇城司要做的事情吗?你管这些做什么……
咦?莫不是师父你是皇城司的探子亦或者开封府衙的眼线?”柳邕瞅着邓老贼的眼睛瞬间变了些,猜测道。
开封府,亦或者如今的京畿路,下设一十七县,其中开封城内设有开封、祥符二县。但开封府衙在前,自然轮不到两个县城的衙门来治理富庶的东京城,故而,在周长近五十里的外城内,都归开封府诸班衙役管治治安。城外才是开封、祥符二县的治下。
“哼……”邓老贼轻哼一声,显然对皇城司和开封府衙很是轻视的样子。
“听说书先生讲破案的故事,都很刺激……恩,我喜欢。”柳邕想了想,感觉还可以接受,然后伸出手冲邓老贼说道:“那把钥匙给我吧。”
“什么钥匙?”邓老贼疑惑的问道。
“当然是那个粪行会长董什么来着的宅子啊,你不给我他家钥匙,我怎么进去呀?”柳邕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怎么可能有他的钥匙?”邓老贼感觉很可笑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你不会跳进去啊?”
“院墙都很高的……”柳邕解释道。
“那你练这么多天的‘跳坑’有什么用?”邓老贼冷笑的看着柳邕。
“也是哦……”柳邕这一个多月来‘跳坑’的成绩进步斐然,已经能够轻易的原地跳上三尺多高。若要是加上助跑,邓老贼家才不过六七尺的院墙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还是感觉像是在私闯民宅……你每天让我练‘跳坑’,不会是早就计算好的吧!”柳邕总觉得不对劲,小声的低估道。
“甭废话,爱学学,不学滚!”
……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柳邕便从家里出发了。出发前,沐氏忍不住的抱怨了孟先生两句。自从中秋后,沐氏对孟先生便有了些意见,觉得将自己的孩子送到他那里并不放心。这并不是只有沐氏一个人才这样想,一同去嵩阳书院的十八位孩子的家长大都有这样的想法。
柳邕将母亲的抱怨听到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
早些时候自己借口说要效仿祖逖、刘琨闻鸡起舞去私塾念书,还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夏天时天亮的早,沐氏还算放心。可如今天一天比一天亮的迟了起来,每天擦着黑“去私塾晨读”,自然让沐氏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得换个借口了。”柳邕在心里暗自想道,“或者换个时间。”
宜男桥是蔡河进入东京城后的第一座桥,紧邻着戴楼门。柳邕从朱雀门外的家里走到戴楼门的时候天边已经吐出了鱼白。
“桥西,巷南,东边第二家……”
柳邕钻进邓老贼说的小巷,没走几步便找到了董青宸的宅子。
董青宸的这处这宅子和旁边的院子从外面看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青砖砌擂的院墙,朱红颜色的大门已经有些发淡。几株爬山虎从院子的一角探出了头,只是叶子已经被秋风吹得泛黄,一副干枯萎靡的样子。
“还好不高。不过这人既然是养外宅用的……也不知道修高些,就不怕被旁人看去了吗?”
柳邕看着比邓老贼家还低上几寸的院墙,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胡想道。
讲手往院墙上够了够,柳邕退后了几步,准备越墙而入。
“我是探案的,不是私闯民宅。
我是探案的,不是私闯民宅。
我是探案的,不是私闯民宅……”连续在心中默念了几句,柳邕才行动了起来。
翻进院子,只见一地的落叶,有院中竹子的,枣树的,爬山虎的,还有外面大路两旁栽着的槐树的叶子,被风吹落,堆积在此,很久没有清扫过。
不过满地的落叶也影响不了院子幽静的布置,院中偏靠西边的院墙处有一张不大的石桌,上面摆着一套似乎未来得及收拾的茶具,茶盖还打开着。石桌旁摆放着几张石凳。再一旁,则是一个丈余的鱼池,几尾红鲤听见了动静纷纷露出书面吐着气泡。而石桌的另一侧,则是一片黄绿相间的“竹林”。
“想不到这粪行也挺……雅致的。”柳邕暗自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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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肉包,怼他!
第五十二章肉包,怼他!
柳邕小心翼翼的走到屋门前,轻轻一推,果然正如邓老贼所说,没有锁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推了两下便开了。
屋子里很是昏暗,有一股略微发潮的味道,想必是前些日子连续下雨之后一直没有通过风的原因。
柳邕很快边找到书房的位置,走了进去。书房很乱,各种书籍乱七八糟的随意摆放着,本该立起的油灯不知为何倒在了桌子上,里面的灯油流了一桌,不过早已干了,渗进旁边的书纸里,看着便油乎乎的。
柳邕将窗户打开,让晨光透了进来,然后仔细翻了起来。
“《爱日斋从抄》?应该不是……
《冷斋夜话》?也不是……
《白虎通义》?这些都是什么鬼书……”
柳邕在书架上翻了半天,净是一些他基本上都没听说过的书籍。摸着纸感,似乎还是京畿附近印制的精品,还没泛黄,说明书还很新,买来每多长时间。
柳邕看着至少有上百册书籍的书架,一时有些头疼。果断放弃了翻找,不然翻到该上课了也翻不完。
来到桌子旁,柳邕一脸嫌弃的拿起一本浸满灯油的书,只见灯油浸渍的地方落满了灰尘,被黏固在上面,吹都吹不去,黑乎乎的一片,看着很是恶心。
柳邕捏着书的背脊,倒着往地上抖了抖,没有任何东西。重新放回去,又拿起了第二本,继续抖了起来。(.$>>>棉、花‘糖’小‘說’)一直抖到了第三本,一个约莫三寸长两寸宽的小册子掉了出了,柳邕连忙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浮土,然后凑在窗子前看了起来。
只见小册子大约有十多页,很薄。每一页上面都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些杂乱的字符,根本不知道在写什么。柳邕觉得有些奇怪,想来应该有些用,便将小册子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的口袋,装了起来。
发现小册子之后,柳邕又找了半天,确是一无所获。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柳邕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再不走就要迟到了,然后便关住窗户,留下一个被自己拔得更乱的书房翻墙离开了。
……
……
“诺,今天只找到了这个。”
柳邕回到邓老贼的住处,讲怀里的小册子丢给躺在床上的邓老贼说道。
“只有这个?”邓老贼仔细的翻了遍小册子,也不知所以,然后皱着眉头说道。
“书房都翻遍了。”柳邕忽略掉没有翻完的书架,说道。
“那卧室呢?还有火盆,院子里的垃圾堆里都看了吗?”邓老贼质疑的问道。
“你又没有说,我怎么知道要去找那些。”柳邕回到说道。
“没有说你就不看了?”邓老贼不快的抱怨道。“明天你再去找找。”
“不去。”柳邕果断的拒绝道:“说好的帮你这一次,你教我一招,休想耍赖。”
“可是你没有完成我的交代啊。”邓老贼说道。
“说不去,就不去。”柳邕将头摇的和不浪鼓一样说道。
“我再教你一招,你再去一趟。”邓老贼深知柳邕的脾性,也不多费口舌,说道:“不过先说好,你可得帮我弄清楚这个案子才行。”
“两招!”柳邕讨价还价道。
“行!”邓老贼这会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让柳邕一时有些发愣,感觉自己好像又有可能被骗了。
第二天一早,柳邕又悄悄的跑到了董青宸的宅子,不过今天还有肉包跟着。
柳邕让肉包在巷子口等着,自己则又翻了进去。刚翻进院子去,还没摸到屋门,便听到墙外传来窸窣的声音。柳邕吓了一跳,连忙跑到竹林处蹲了下来,趁着天不亮,还有石桌的阻挡,还算隐秘。
柳邕刚藏好,从墙外便翻进来一个穿着一身紧身黑色裋褐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朝屋里走去。
对方显然经常干这种事情,动作比柳邕熟络多了,直接找准方向,在书房里反动了起来。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院子里的所有屋子都被他翻了一遍,最后似乎是在柴房找到了些什么东西,放进口袋之后便翻墙离去了。
柳邕连忙翻出墙跟上,在对方身后隔着十多丈的距离,一连跟了两条巷子。
“阁下何人,为何一直跟着俺?”快到巷子的另一头时,黑衣人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还没来及藏起来的柳邕说道。不过当黑衣人看清自己身后跟着的竟然是一个小娃娃时,不由的轻蔑的笑了笑,说道:“俺道是谁呢,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说完,黑衣人扭了扭脖子,然后往柳邕处慢慢的走了两步,嘴里说着:“你这娃娃是谁家的苗子?你家老大就没教过你规矩吗?嘿嘿,不如我教教你吧。”
黑衣男子显然是把柳邕当成了他们这一行谁家培养的新人。这年头各行各业都有行会,行会亦有学徒一说。这“梁上君子”们也自然也有行会,不过他们叫帮派,比如之前被邓老贼胖揍一顿的陈大陈二,便是开封城东一个叫“神手帮”的盗贼团伙。他们也会培养一些“学徒”的。
“你,你要干什么?”柳邕有些害怕,他想起了遇到邓老贼那天的经历,双腿不由得还是有些发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嘴里发颤的说道。
“我说,不如我替你家老大教教你吧。”黑衣人邪恶的笑着,那笑容不由的让柳邕一阵恶寒,他不禁想起了坊间传闻的,某些达官显贵们的恶心的癖好……想不到,今天竟然也遇见一个。
“唔,还是不用了吧。”柳邕连忙摇着头说道。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黑衣人嘿嘿笑道,然后捋了捋有些松了的袖口,朝柳邕大步走来。。
“我觉得还是不用了吧。”柳邕看见绕到黑衣人身后的肉包,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心中大定,喊道:“肉包,怼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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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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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牵机药
“肉包,怼他!”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黑衣人反应过来,肉包便扑了上,一个多月来每天被肉包子好生供养着的肉包自然是胖了许多,直接将黑衣人扑倒在地,两只前爪按在黑衣人的胸前,张着大嘴露出参错的尖牙,正对着黑衣人的脖颈。[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黑衣人显然被吓住了,躺在地上移动也不敢动,生怕被肉包咬伤一口。
柳邕走上前去,在黑衣人的脑袋旁蹲下,愤愤的说道:“叫你吓唬我!”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俺有眼不识泰山,俺再也不敢了。”黑衣人不敢喘气,生怕动作大了些便被身上站着的肉包咬伤一口。便憋着气,从嘴里凄凉的挤出求饶的话来,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哼!”柳邕冷哼一声,然后从旁边捡了一根筷子长的树枝,戳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那栋宅子里?”
“没有啊少侠,俺只是路过,您看错了。”黑衣人眼珠快速的转了转狡辩道。
“休要骗我,我可是亲眼看见你翻进院子又翻出来的,要是什么都没干,鬼才相信!”柳邕手里的树枝在黑衣人的脸上敲了几下,不满意的说道。
“少侠,俺哪敢骗你啊……”黑衣人还要狡辩,柳邕伸出手在黑衣人怀里的口袋里掏了掏,不一会便掏出一张纸来,仔细一看却是被烧了半边,只有寥寥十数字可看。柳邕将残纸在黑衣人眼前抖了抖,一脸厌恶的说道:“还敢骗我?肉包!”
肉包闻言,张着的大嘴里黑衣人的脖子又近了半寸,嘴里的口水都滴落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一阵恶心的冰凉,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我说说说,我什么都说!”黑衣人连忙说道,生怕晚说上片刻便要被身上的恶犬咬断了脖子。
“恩。”柳邕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肉包嘴巴往回收一点。
黑衣人却趁此一个打滚,将身上的肉包甩了去,利索的背靠着墙壁站了起来,一脸紧张的看着不远处呲牙咧嘴随时都有可能要在此扑过来的恶犬。
“小子!今天爷爷我要是不把你和这畜生活剥了,就不叫姚南飞!黑衣人恶狠狠的冲柳邕说道,但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肉包,一刻都不敢离开。
“原来你叫姚南飞啊。”柳邕看着黑衣人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没有名字呢。”
“放屁!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城南黑手帮姚南飞是也!姚南飞愤然的说道。
“黑手帮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有个神手帮。”柳邕又得到一条讯息。不过他觉得黑手帮这个名字简直挫爆了,比陈大陈二的神手帮还要差上一些。
“放屁!”姚南飞大声骂道,对于侮辱自己组织的家伙,他从来都是要在精神上和肉体上双重折磨对方的。不过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然后接着说道:“我道是哪方神圣呢,原来是城南神手帮那帮子软蛋。”
“你才是软蛋呢!你全家都是软蛋!”柳邕正想否认,不过眼珠一转,索性将计就计,装出一脸被辱骂先人般气愤的表情,回骂道。
“呸!听说你们神手帮的陈大陈二碰到了个硬茬子,灰溜溜的滚蛋了。据说还是个小娃娃,真丢咱们梁上君子界的脸面!”姚南飞鄙夷的说道。
这年头各行各业都要脸面,比如小偷吧,从来就不会自称小偷的,而是冠以“梁上君子”的美称。不过并卵,叫的再好听,那也是个偷东西的贼。
“谁说他们滚蛋了?”柳邕反驳道,然后突然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高声呼喊道:“陈大!这里!”
姚南飞心里猛地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扭头去看,不过就在扭头的一瞬间,便发现自己被骗了,空荡荡的巷子里别说人了,连根毛都没有。
就在姚南飞扭头的一瞬间,一直紧盯着他不放的肉包也在此扑了上去,将姚南飞在此扑倒在地上,这次的嘴巴则咬着了他的脖子,几处皮肤都被尖牙刺破,穿进了肉里,鲜血直流。
“肉包!”柳邕见血都流了出了,连忙叫道。
肉包闻言才松开了嘴,但前爪依旧死死的顶在他的胸膛上,冲着身下踩着的姚南飞恶狠狠的叫了一声。
“你敢诈我!”姚南飞刚刚让肉包咬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咳嗽了老半天才缓了过来,冲着柳邕恶狠狠的说道。
“彼此彼此!可是你先诈我的!”柳邕一脸胜利的兴奋,看着姚南飞继续说道:“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翻人家院墙,还有那张纸是干什么的,谁派你来的!”
“哼!”姚南飞脖子一扭,不做回答。
“你不说我就让肉包继续咬你!”柳邕吓唬道。
“随意!反正都已经被狗咬了,我也活不了了……”姚南飞硬气的说道。“不过,要是万一老子没死,第一个就弄死你!”
这年头,被狗咬伤患了狂犬病就几乎没有能够活下来的,即便扁鹊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因为死亡率极高,没有治愈的可能,再加上百姓对此病的成因不了解以及大夫们的夸大其词,导致了很多人都以为,只要被狗咬到就一定会染上病,离死就不远了。
姚南飞刚刚被肉包咬破脖子上的皮肉,血都流出来了,自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索性破罐破摔道。
“我家肉包没有病的。”柳邕感觉一阵好笑,然后好心解释道。
“哼!你骗鬼呢!”姚南飞脑袋一歪,然后发狠的说道:“倘若阎王不肯收俺,侥幸不死,一定会第一个杀了你的!”
“这倒是个问题。”柳邕很是担心的想了想,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足有拇指大的糖丸,趁姚南飞不注意便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给我吃的什么!”那黑乎乎的东西入口即化,黏乎乎的,有些发酸,但又有些甜味。姚南飞不由地问道。
“牵机药啊。”柳邕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将取“药”时粘在手上的黑东西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脸坏笑的解释道。“服下这个牵机药啊,每年都要服用解药,不然就会腹痛不已,直到牺牲。据说,死者最后会将自己紧紧的抱作一团,十分恐怖。”
“你胡说!”姚南飞惊恐的大声否认道。
“信不信由你咯……”柳邕见从姚南飞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抖了抖从姚南飞身上搜来的纸片,冲肉包吹了个口哨,便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躺在地上咳嗽不已的黑衣人。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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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密探
城南的一处背街小巷,里面的院子大都破败,杂草丛生,附近的居民基本上都是穷苦的破落户,和广济仓那边一样,没有什么油水,自然也就没有衙役愿意来这边“光顾”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久而久之,便成了一些城南“帮派”的聚集地。
“娘的!老子今天竟然栽倒了一个小娃娃手里。”姚南飞找了块干净的布捂着脖子上被咬伤的伤口,一阵痛骂。
“那狗应该没什么病。”一旁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的老头开口道:“谁家都不会养个害病的狗。”
“那谁家都不会养个只有三条腿的狗呢!”姚南飞忍不住反驳道。
“那你就等死吧。”老头闻言,也不多说,起身便要离去。
“哎,别走啊,给我几个钱去问问医!我身上的钱刚才被那个挨千刀的小子顺手摸走了!”姚南飞见老头要走,连忙开口道。
“呵,你这是偷东西的遇上打劫的?”老头轻轻笑了一声戏谑的说道。
“你给还是不给啊!”姚南飞气急败坏的问道。
老头从荷包里摸出几个铜钱扔了过去,沉声说道:“只有这么多!”
“这够什么用呀!连坐诊都不够,更别说抓药了。”姚南飞利索的接住扔来的铜钱,在手里掂量了一些,不满意的抱怨道。
“要还的!”老头丢下这句话,然后扭头便离开了。.
“唉!你怎么这样!”姚南飞一脸悲愤的喊道,见老头不在搭理自己,便将怒火撒到了这会不知道在哪的柳邕头上:“真以为俺就是个偷东西的贼?没听过酒楼里说书的?还敢拿牵机药诳俺?以为俺不知道是违命候被太宗皇帝赐服牵机药的典故?”
皇宋开国以来,对民间言论管控不深。虽然东京有开封府、皇城司等诸多衙门密探,但私下里还是不乏有人讨论宫闱禁事,莫说是太宗皇帝因为前伪唐后主李煜一首《虞美人》便赐牵机药的故事,就连“杯酒释兵权”和“烛光斧影”的事情都有人在传。
“哎呦——我的肚子!”姚南飞心里正发着狠,突然肚子一阵难受,连忙向茅房寻去。
……
……
“你给他吃了什么?”邓老贼听完柳邕的叙述,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我从床下找到我开蒙那年爹爹送给我的一盒糖丸而已。我觉得好玩,便收拾了起来……”
邓老贼强忍着笑意说道:“你几岁开的蒙?”
“六岁吧?”柳邕不确定的说道。
“你今年可是十岁?”
“再过几日便十一了。唔,不对,再过几日便十三了。”柳邕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
“虚岁吧。”邓老贼哈哈一笑,说道:“隔了四五年的糖丸,你猜那个姚南飞这会在做什么呢?”
“拉肚子吧?”柳邕不确定的说道。
还正让柳邕猜准了,忽感肚子不适的姚南飞刚从茅房出了,肚子里又传来一股难忍的痛意,不得不捂着肚子又钻进了茅房,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的厕纸,只能效仿者古人将一块还算光滑的石头当做厕筹用……
言归正传,在蔡河边的小院子里,邓老贼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柳邕从姚南飞那里搜来的残纸片,借着窗外的晨光看了起来。
“怎么样?”柳邕见邓老贼将残纸片读了几遍后放下,连忙问道。
邓老贼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然后对着柳邕说:“有些头绪了,不过还得你去开封府抄录一下一个月来东京城城南一代的失窃案宗,特别是关于这个黑手帮和粪行的。”
“你没开玩笑吧……”柳邕有些诧异的看着邓老贼问道。开封府,天下第一府衙呀,岂是自己一个小娃娃说进去就能进去的?
“我自然会有办法。”邓老贼打断柳邕的质疑,然后在自己的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个玄黑色的八角令牌,丢给了柳邕,接着说道:“拿着这个,然后我在给你换身衣服,简单的易容一下就可以了。”
柳邕连忙接住邓老贼扔来的令牌,拿在手里一看,只见正面用正楷写着“皇城”二字,而反面则写着“丙申?第二”四字。
“师父,您还真是皇城司的密探啊?”柳邕看了看手上的令牌,然后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邓老贼,惊奇的说道。
皇城司是内诸司之一,设在禁中,太平兴国六年由改武德司改制而成。皇城司的职权除掌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外,还以内侍派遣亲事卒伺察臣民动静,直接禀报官家,是一支只属于官家掌控的情报特务机构。
“丙申?第二?那是不是还有第一?第一是谁啊?是不是比师父还要厉害。”柳邕此刻如同一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连一个。
“哼,别拿我和皇城司那些废物相比。”邓老贼轻哼一声。
皇城司在熙丰之前却是风光了不少年月,但是自从神宗皇帝殡天,哲宗皇帝幼年即位,皇城司便被高太后把持,成为了旧党的爪牙。后来哲宗即位,变法反复,皇城司自然成为了张惇、曾布这些变法派宰执们打压的对象,探听臣民的职权甚至被开封府剥去了大半,唯有宿卫皇宫的职权还完整的保留着。
“早年曾应旧友所求,帮过几次忙,便给我了一块令牌,可以方便行事。”邓老贼耐着性子解释道。
“骗鬼呢。”柳邕在心里暗自吐槽道。皇城司虽然不比以前,可也是直属于官家的衙门,掌控着大内诸门,岂会随意给一个外人发放腰牌?这个道理连开封城内三岁小孩都知道。
不过柳邕还是装作相信了的样子,然后难为的问道:“可是,我就算拿着腰牌人家也不会信啊……谁见过十一岁的皇城司密探……”
“这个我自有办法,只需化妆一番,换件合适的衣服就没问题了。“邓老贼保证道。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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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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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旬休日,柳邕找了个借口从家跑了出来,去邓老贼那里“易容打扮”去了。
一个多时辰后,柳邕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圈的墨绿色圆领袍,头顶歪歪扭扭的戴着一顶黑色的幞头出现在了开封府衙门口。
作为皇宋四百军州中的典范,开封府衙门自然气派非凡。一丈多高的院墙犹如一面小城墙,漆着朱红色的油漆,每隔上几个月便要重新粉刷上一次,比前几代皇上在位时的禁中都要来的勤快。当然,当今圣上并不和几位先皇那般节俭,莫说宫墙粉饰的勤快,就连宫殿翻盖新盖,都快比得上他父祖的总和了。
“干什么的!”柳邕刚踏上开封府大门外的台阶,便被一个衙役拦了下来。柳邕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挡在身前的衙役和他身后高大的开封府大门,并不慌张,按照邓老贼交代的那般,从袖子里掏出那块“皇城司”的腰牌,举在身前声音故意装作尖细的说道:“皇城司查案,需要查阅一下贵府城南左军厢近一个月来的卷宗。”
开封府直接管理下的东京外城以内,周长足有五十余里,城内坊数数以百计,人口更是不可胜数。开封府直接管辖自是十分吃力,便在仁宗天禧五年时设置了十个厢,每厢下设若干坊,变化时常。[.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每厢下设耆长与弓手,耆长负责捕盗,觉察各种违法事件,又称之为厢耆。
而粪行和黑手帮的主要活动地点,就在城南左军厢一带。
那名衙役接过腰牌,仔细的看了看,没有问题,然后又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个子明显低的有些过分,脸上没有一丝胡须,眉毛却是浓黑的厉害,但眼睛却不太大,整个人显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柔感。
“你是皇城司的?”衙役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废话!”柳邕按照邓老贼交代的那样,装作一副很傲慢的样子,鼻孔朝天,斜着眼睛瞄了一眼眼前的衙役,双手抱在胸前,很不满意的说道。
“呵呵,这皇城司真是越发的落魄了,连这小娃娃都用上了。”衙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骚味,是从柳邕身上传来的,然后便打消了迟疑,扭过头和身后的同僚们打趣道。
“哈哈!你这可说错了!人家皇城司用的小娃娃岂是一般的小娃娃?那可是为了侍奉官家挨过一刀的,有大毅力的。”一旁的另一个衙役也跟着打趣的说道,惹得一圈衙役都轰然大笑。
自从皇城司在宫外的职权被开封府夺去了大半之后,两家便隐隐成了对头,虽然在公务上不太好使绊子,但私底下相互冷嘲暗讽自然是免不了的。
“干什么呢!府衙门口嬉笑如此,成何体统!”这时从府衙内出来一个一身绯色皂衣的中年男子,国字型的脸上有一股淡淡的狠辣,负着手冲嬉笑着的衙役们严厉的训斥道:“若被大府看见,只怕你们半年的俸禄都要被罚了去!”
刚刚还在嘲笑着皇城司和柳邕的衙役们闻言立刻安静了下来,笔直的站在府衙大门两侧。刚刚那个询问柳邕的衙役则是飞快的跑到中年男子身前,立正站好,恭敬的说道:
“班头,来了个皇城司的,说是要查阅卷宗。”
“嗯?身份可有验证?”中年男子问道。
“腰牌没有问题,就是……”衙役说着,将腰牌递了上去。
班头接过腰牌,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便还了回去,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个子太低了……”衙役忍不住的说道。
班头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台阶上站着的柳邕,只见他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袍,一副禁中低等内侍的打扮,个子却只有不到五尺,衣服在他身上穿着有些晃荡。
“既然腰牌没问题就带他进去吧。不过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班头很快便收回看向柳邕的目光,淡淡的说道,然后便转身踏过门槛,向府衙内部走去。
“是……”一旁的衙役回答道。
“走吧。”先前和柳邕问话的衙役有些不太高兴的冲柳邕招了招手,说道。
柳邕连忙跟了上去。
开封府在宫城南墙外,御街的西边,东西南北各有数十丈长宽,内部各曹司设置繁杂,内有官吏数百名。
最近东京城内一连发生了数起命案与盗窃事件,其中一件还和宗室有了牵连,开封府被限期破案,不然从权知开封府尹的大府,一直到地下查案的班头衙役,都得被罚铜降职。罚铜对于府内的那些官儿们来说,自是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皇宋对待士大夫优厚。可对于那些个处于底层的胥吏们来说,特别是那些没有什么油水的值缺,却是一件天大的惩罚,故而一路上柳邕看到的胥吏都是行色匆匆,面色难看。
“到了。”
衙役将柳邕引进了一个偏厅,是开封府放置案宗的地方,里面有不少人在忙碌着。
和守门的衙役交代了一番,柳邕被领到了存放城南左军厢卷宗的架子旁。
柳邕看着眼前足有三四丈长一丈多高的铁架子,不由得的暗吞了一口唾沫:这架子上足有上千本,什么时候才能查的完。
所幸,卷宗室的衙役从中拿出了几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冲柳邕说道:“那个大架子上,是从熙宁年至今的卷宗。再往前的,则毁于大火,无从找起了。而这些,是从中元节至今城南左军厢七坊的所有案宗,小到邻里争执,大到人命大案,全都详细的记录在上面。”
“谢谢。”柳邕抱手行礼道。
“无妨。旁边有笔墨,可以抄录。你只有一个时辰,还请尽快。”卷宗室的衙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摆了摆手对柳邕说道,然后便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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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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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分析
邓老贼的腰牌显然级别并不高,连案宗抄录都得柳邕自己动手。
一个时辰过去了,柳邕拿着抄录好的卷宗出了开封府,叫了辆马车,朝邓老贼的住所驶去。
“竟然敢说我个子太低!”柳邕进了邓老贼的屋子,拉出一张凳子坐了上去,然后脱去脚上的皂靴,从里面掏出一叠厚厚的垫纸扔到地上,不忿的说道:“再过几年,谁高谁低还不一定了!”
邓老贼看着坐在身前赌气的柳邕也不劝解,伸出手说道:“东西呢。”
“诺,给你。”柳邕从怀中的口袋里掏出叠好的纸张递了过去,嘴里还抱怨道:“你给衣服上喷的狗尿真骚,难闻死了。”
“不喷的话你怎么进的去开封府?一准露馅。”邓老贼平静的说道。然后手上也并没有闲着,打开柳邕递来的纸张,皱了皱眉眉头说道:“你这字还是没有长进。”
“谁说的!我可是抄了二十张字帖了……”柳邕不忿的说道。
“哼。(.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邓老贼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八月初五,城南左军厢李子巷左三户周家于宜男桥西丢马一匹,样:棕黄,额上白斑一块,如巴掌大。马齿尚幼,三岁。马蹄订铁,出自外城城东朱记,离地半寸处刻有“朱”字印记,四蹄皆是……”
“八月十一,城南左军厢河西巷右一户郑家宅子失窃,其间钱引二十贯,碎银二两一分,铜钱五贯足,合计三十贯又两百文……门锁完好,屋顶完好,右侧第一扇窗有破损,台上有脚印显现,泥土略稀,盖是雨后而至……”
“你这抄的都是些什么!”邓老贼读了两条条,皱着眉头语气不喜的问道。
“你不是让我找盗窃和粪行的卷宗嘛?两家明显都是失窃,所以我就抄上了。”柳邕无辜的说道。
……
邓老贼无语的看了柳邕片刻,然后扭过头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
终于,读到第五条的时候,邓老贼有些激动了,躺着的身子不由得往床头移了移,将纸往眼前又靠近了两寸,仔细读了起来。
“八月十三日,粪行总会失窃,丢失钱银三百贯、银条四十根……账本一卷……”
“这贼偷账本干什么?”一旁的柳邕忍不住的问道。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的。”邓老贼白了柳邕一眼,继续往下看。
“还有这一条,八月二十一日,黑手帮吴阊闯入醉春楼,被现场发现,现关押在牢……”
“呵呵,着贼也喜欢逛青楼呀。不过去那里不使银子可是偷不到人的……”柳邕想到以前在外公家酒楼里听到食客调侃的话,忍不住学到。
“你懂个屁!”
邓老贼冲着身旁这个总是打断自己思路的便宜徒弟骂道。然后又耐下性子解释道:“贼是干什么的?偷钱的。粪行失窃的钱银、银条都符合常理,可是账本要之何用?”
“贼是要钱的,偷一切东西都是为了钱……”柳邕顺着邓老贼的思路喃喃道:“偷账本……也是为了钱……”
“对!”邓老贼点头大声的说道:“除非账本可以换钱,这样的话贼才会去偷账本。”
“可是账本怎么可能会是钱呢?”柳邕挠了挠头,不解的问道。
邓老贼看着一脸迷惑的柳邕继续说道:“账本的确不是钱,对于平常人来说,也不值什么钱。可是,若是有人花钱去买呢?”
“账本?花钱买?谁会这样做呢?”柳邕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糊涂了。
“记得我和你说的这个案子的起因吗?”邓老贼示意柳邕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然后将茶杯放到了床头,接着说道:“粪行牵扯进了一桩案子,还是一件能让无数人掉脑袋的案子。”
邓老贼不顾柳邕一脸诧异的表情,自顾自地的继续说道:“八月初,有人通过粪行的马车,运了一些能让很多人掉脑袋的东西进了东京城,然后便不知道了下落。据我所知,这件事,粪行的会长董青宸肯定不会一无所知。
而之后,皇城司和开封府得到了风声,前去调查的时候,董青宸却消失了,而粪行最近三个月的账目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这和那贼偷账本又有什么关系?”柳邕还是一脸迷茫,问道。
“榆木脑袋!”邓老贼生气的叹了一声,然后不得不继续解释说:“官府准备查粪行的时候,粪行的会长和账目都不见了,你说代表着什么?”
柳邕挠了挠头,还是一头雾水。“那又干黑手帮什么事?”
“就算是做贼,也是要讲他们的‘规矩’的。东京城这些盗贼团伙,最大的规矩就是不能越界。而城南左军厢,就是黑手帮的地盘。
当然,也并非在城南丢失的东西都是黑手帮做的。毕竟还有临时起意和外郡人这几个可能。之所以确定是黑手帮下的手,却是这贼偷盗的作案习惯。”邓老贼拿着抄录着案宗的纸说道。
“作案习惯?”柳邕不解的问道。
“正是。这黑手帮的惯偷们,大多都是仁宗朝时的大盗冯十的徒子徒孙们。这冯十有个作案习惯,便是喜欢在每日天明之前前去行窃。这时人们将醒未醒,最是容易下手的时候。故而,黑手帮这些冯十的徒子徒孙们便都继承了这一特点。你看卷宗上写的,粪行失窃的时间,恰是天亮之前。”邓老贼沉声说道。
“恩恩,昨日我遇到的那个黑手帮的贼人,便是在天亮之前。”柳邕确认到。
“你再看醉春楼这件案宗,黑手帮的人去醉春楼干什么?”邓老贼继续说道。
“我知道,董青宸的相好的就在醉春楼,师父您说过的。”柳邕好像终于开窍一般,抢着说道。
“恩。”邓老贼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枕头下翻出昨天柳邕从姚南飞身上搜来的烧了一半的纸片,继续说道:“昨天又有黑手帮的去董青宸的私宅,去找什么东西。
按照常理,每逢遇到这种大案,东京城内外这种大大小小的‘帮会’都会多的远远的,而这次黑手帮却主动靠了上去,这说明什么?”
“贼都爱钱,能让他们不要命的靠上去,除非有利可图……”柳邕点了点头说道。
“对!除非有人开了大价钱让他们去这样做,而且还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大价钱!”邓老贼坚定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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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皇城司密探
柳邕一脸不情愿的走在去城南左军厢的路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邓老贼的坏话,心里还在想着刚刚在邓老贼屋子里的画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什么人会花大价钱指使黑手帮去这样做?”邓老贼顿了顿,伸出了一根食指道:“用粪行马车运送违禁品的人,一定是的!”
“运送的到底是什么违禁品啊?”
柳邕看着邓老贼一脸坚定,好奇的问道。
“倘若只是一车弩甲……”
邓老贼一脸玩味的看着柳邕,说道一半便停了下来。
皇宋不禁刀弓,但却对弩和盔甲管控严厉。特别是步人甲和神臂弓这类军国重器,只有少数精锐禁军才可装配的上,而且数目有严格统计,即便是报废了,也会再三派人前去核查……
若是粪行那种拉粪的大车放满了三五车的神臂弓,亦或者步人甲,就足以在东京城内组织起一指挥的精锐。虽然人数上对于京畿周边数以十万计的禁军来说不值一提,但在某些关键时刻,所发挥的作用,依旧不可小觑。
“那到底是谁要运送这些弩甲进京的?”柳邕不解的问道。
“只是猜测而已。具体是谁,运的是什么,还要靠我的乖徒儿再走一趟了。”邓老贼看着柳邕坏笑道。
“什么?我?”柳邕用手指了指自己,突然感觉自己又要被邓老贼坑了。
邓老贼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还得去一趟城南左军厢,找黑手帮询问一下。(.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我去找黑手帮?开什么玩笑?那个姚南飞不来找我就算万幸了,我还去找他们?这不是王八上吊,嫌命长吗?”
柳邕往后退了两步,随口用了句在酒楼从食客那里听到的俚语,脑袋和手摇个不停。
“哎,是让你现在这身打扮去。放心吧,你现在的打扮,就连你娘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更何况只是一个见了一面的盗贼呢?”邓老贼宽慰道。
“呵呵……这一身骚气的,任谁都要远远避开,我娘才不会凑过来仔细看的。”柳邕在心里吐槽道。
邓老贼见柳邕还是不放心,便继续说道:“你只要注意一下我教给你的变声技巧,没人能听到出来是你的。你现在的身份是皇城司密探,天子内侍。在这东京城敢杀害天子内侍的人还没有几个,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黑手帮?”
“都说是密探了,人家怎么知道我是天子内侍?再说周围又没有什么人,那姚南飞和切西瓜似的一刀就能把我剁了,那时候我找谁哭啊?”柳邕仍旧不相信的辩解道。
“你不会吧腰牌亮出来啊?再加上你这一身打扮,只要不傻,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是太监,谁敢动你?
莫说是大内失踪一个宦官,就连开封府不见了一个衙役,都要在城内翻上个底朝天,人死了也能从地里给扒出来。就算周围没有人,谁又敢动你?就不怕皇城司满城搜捕吗?”邓老贼将手中的纸卷成一根长条,往柳邕的脑袋上拍着教育到。
“我又不是真的……”柳邕小声嘟囔道。可是看见邓老贼瞪来的眼神,便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看着邓老贼说道:“师父你不也是有腰牌吗,怎么还被砍了一刀?”
“说过多少遍了!我这是摔伤的――”
……
柳邕很快便在此到了城南左军厢。
黑手帮的驻地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个神秘地方。但是对于开封府、皇城司这些衙门来说,却是早已备案在册。不单是黑手帮,东京城里里外外,各个见不得光的“帮会”,相关的衙门都有备案。
自古以来,黑恶势力要想发展,总会寻求官府的“支持”。皇宋也不例外。那些个“帮会”的“帮主”、“会长”也时常是这些衙门的班头、耆长们的座上客。之所以没有剿灭他们,自然是为了留着多上一笔“额外的收入”了。
和那些吃着皇粮,每逢节假和天气骤冷骤热的时候,都会收到官家的赏赐的“当官的”不同,无论是开封府还是皇城司都养着一干在外面每天奔波劳碌的苦哈哈。他们不是潞国公文彦博口中“与天子共天下的士大夫”,自然也享受不到官家的“关怀”,就连那份相比之下少的可怜的薪水,也时常会面临因为没有到期破案而被罚扣的局面。故而,那些个“帮会”们的孝敬,自然就成了一笔不可或缺的收入。更何况,每当京中发生什么破不了的难案,也可以随便从某个“帮会”里拎出一个倒霉蛋去顶缸。种种原因之下,倒是使得东京城内这些个“帮会”活的更加滋润了起来。
黑手帮的驻地在城南快靠近戴楼门的地方,紧邻着刚刚流入东京城内的蔡河。因为周遭的地势比较低洼,不远处的蔡河水时常会渗到这边来。夏日里每逢下雨时,便会成为一片泽国,区别就是下小雨时是出门看湖,下大雨时是出门看海而已。
因为经常内涝这个原因,这一片的原住民但凡有条件的都搬到其他地方住了,只有寥寥两三户,坚守着这一带两三条小巷子。
柳邕踩着脏兮兮的泥水,皱着眉头的往一条巷子里钻去。
和广济仓那边一样,巷子两边一片破败,房屋因年久失修坍塌了许多,甚至还有院墙倒下的石砖堵住了巷子里的道路。不同的是,广济仓那边是过了火,到处都是一片焦黑,而这边却是被水泡得发了霉黑。
左手第八户。
柳邕推开一扇还算完整的大门,走了进去,只见相比之下还算整洁的院子中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吗?”柳邕细着嗓子喊道。
过了好长一会,才有一个人捂着肚子从一旁的茅房里跑了出来,一脸虚弱的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柳邕,问道:“你是什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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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询问(上)
“你是什么人?”
柳邕闻声一看,这不是昨天早上被自己“收拾”了一顿的姚南飞吗?怎么这会还在闹肚子呀?莫不是自己昨天拿错了,拿的不是过期的糖丸,而是浓缩的巴豆?
柳邕顿时乐了,正准备笑出声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突然想到邓老贼交代的,现在自己的身份可是是皇城司密探,要严肃!
于是,柳邕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阴沉着脸掏出腰间的腰牌对着姚南飞说道:
“皇城司!”
姚南飞看到柳邕手上的腰牌,然后又瞄了一眼柳邕腰间挂着的长刀,先是大惊,然后二话不说就要逃跑,可是他忘了刚刚从茅房出来的时候比较匆忙,还没系好裤袋,刚跑了没两步,便踩着掉了下来的裤腿,绊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湿泥。
“你跑什么呢?”柳邕看到姚南飞的窘状,心中大乐,但是还是装作一脸严肃的样子缓慢的走了过去,一只脚踩在姚南飞的背上,细声说道:“莫不是犯了什么案子?”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姚南飞连忙摇着脑袋回答道:“这位都知,俺可是良民啊!”
都知是皇宋内侍省中顶尖的高官,自然是轮不到柳邕这边模样的“年轻宦官“担任。不过姚南飞一时心虚,故意抬高奉承道。
“都知可当不起,叫咱一声曹中官就行了。”柳邕抿嘴一笑,然后继续说道:“没有犯案那跑什么啊?”
“都知……曹中官,这年头谁见到皇城司还不跑啊?”姚南飞都快哭出泪来了,说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虽然如今皇城司势力大不如前,但新皇登基方才七年,离先皇哲宗亲政也不过才十多年时间。在这之前,皇城司在旧党手中如同疯狗一般乱咬的场景,但凡年纪长些的东京人都记忆犹新。就算当年年纪尚幼,在父辈的耳濡目染之下,也都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心里没鬼,又何必害怕?”柳邕说道。那刻意尖细的声音听着柳邕他自己都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了。
“冤枉啊!还请中官明鉴!”姚南飞哭着喊冤道。
“呵呵。”柳邕坏笑一声道。
姚南飞被柳邕踩在脚下,难受极了,然后鼓起勇气试探的问道:“敢问中官,找俺可有何事?”
“唔,差点忘了正事。”柳邕小声嘟囔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那样说道:“脚下何人?报上名来!”
“啊?感情您不知道我是谁,就踩着我啊?”姚南飞一愣,苦笑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柳邕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吐槽道。但是这会却不能露馅,于是便尖着嗓子悠悠的说道:“谁叫你没事跑什么?”
“呃……这不是害怕皇城司吗……”姚南飞干咳一声,红着脸辩解道。
柳邕踩着姚南飞的脚一使劲,狠巴巴的说道:“甭那名多废话,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从事何业,快快报上来!”
“疼疼疼……”姚南飞喊了半天,见柳邕没有丝毫松脚的动静,便只得回答道:“俺叫姚南飞,就住在这里,无业。”
“呵?无业?那靠什么过活?”
“邻里救济呗。”趴在地上的姚南飞耸了耸肩说道。
柳邕自是不信戳穿道:“邻里救济?这一条巷子就属这间院子还算好些,其他的不是塌了便是被水泡着,哪来的邻里?
咱看,你是靠着偷窃为生吧!”
姚南飞被拆穿也不惊慌了。这一会他也想明白了,若是自己的事发,皇城司或者开封府要抓自己,定然不会只派这个年纪不大的内侍来的。既然不是来抓自己的,那又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姚南飞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像是准备装死。
“咱问你,你们帮主呢?”柳邕用脚踢了踢脚下装死的姚南飞问道。
“我们帮主有事出去了。”姚南飞光棍的说道。
“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哪知道?我又管不着他?”
“那我……咱问你,中秋节前,有没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人来找你们帮主的?”柳邕问道。
“俺……不知道。”姚南飞装傻道。
“那吴阊你可认识?”柳邕用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的下巴,接着说道:“你可不要先急着否认,开封府的案宗上可都写着的,黑手帮吴阊,八月二十一日闯入醉春楼,当场被抓获,现在还在开封府大牢里关着呢。”
姚南飞眼珠子飞快的转动了几圈,然后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声音里带颤的说道:“曹中官,什么黑手帮?什么吴阊啊?俺听不懂啊……”
“别给我装糊涂!”柳邕见姚南飞还在那里装疯卖傻,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阴沉着脸说道:“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刚才还说不知道你们帮主在哪儿做什么?”
“冤枉啊!俺们这些靠邻里救济的说好听的叫‘游民’,说不好听的就叫‘乞丐’。这年头做哪一行的不得遵守着规矩?俺们这些人自然也得有规矩不是?这有规矩不就得有领头的嘛?我们帮主就是我们这些人的领头……至于您说道那个什么黑手帮还有吴阊……俺真不知道啊!”
“甭给咱打马虎眼!”柳邕见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个姚南飞还在死不承认,一气之下就拔出了邓老贼给的佩刀,明晃晃的的搭到姚南飞的脖子上,气急败坏的说道:“说不说?别以为咱不敢砍了你这个狗头!
呸,骂你是狗简直就是在侮辱狗!”
姚南飞感觉脖子上一凉,昨天被狗咬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心里不由得暗骂着,但嘴里还是求饶道:“别别别!曹中官咱们有话好好说!”
“快说!”柳邕拿着的长刀往姚南飞脖子上又杵了一分,凶巴巴的说道。
“八月初,有个黑衣人来找我们帮主,说是有要是商量。之后帮主就将我们都赶了出来,谁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姚南飞哆嗦的说道。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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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询问(下)
第五十九章询问(下)
“黑衣人长什么模样?之前或者之后又来过吗?具体时间是哪天?多会?”柳邕按着邓老贼的交代问道。(.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那黑衣人戴着面罩,我哪里知道长什么样?至于再来过没有?我是没有见过。
但我又不是一直在这里守着,我出去干活的时候有没有来过,这就不知道了……”
姚南飞老实的回答道。
柳邕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姚南飞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没有再耍什么花招。
柳邕见状便将沉甸甸的的长刀收了回来。毕竟这个足有十九斤四两八钱重的制式佩刀,对于柳邕这个年岁和身板来说,未免太重了一些。不过才一会功夫,胳膊便酸痛的厉害。
“曹中官……您问完了吗?”姚南飞感觉到脖子旁搭着的“凶器”不在了,便扭头看了一眼柳邕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问完了!”柳邕笨手笨脚的吧长刀放回刀鞘,正巧看到姚南飞瞅过来的目光,便狠狠瞪了一眼道。
“唔。”姚南飞连忙把头扭了回去,然后下巴抵在泥土上可怜巴巴的问道:“那曹中官,我能起来了吗?”
“哼!”柳邕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曹中官……”
柳邕正在消化着刚刚问到的情报,耳边却又传来了姚南飞烦人的声音。柳邕下意识的使劲跺了下脚,生气的问道:“又干什么!”
“您能不能抬一下脚?”姚南飞弱弱的问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时柳邕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还踩在姚南飞的背上,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抬起脚向后退了两步。
姚南飞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被湿漉漉的泥土粘的脏兮兮的,刚刚绊倒他的裤子此时还拖在地上,下半身只穿着一条米色的亵裤。
“曹中官,我可以走了吗?”姚南飞叉着腿,没有经过柳邕的同意,也不敢提上裤子,只能用手捂着某个重要部位,生怕眼前这个身体和心理都有缺陷的“官爷”一个不爽,就给自己那儿也来上一刀,这样的话,自己也可以进宫去伺候官家了……前提是能进的去。”
“滚吧!”柳邕又不是真的内侍,自然没有那种让人恶寒的想法。不过看着姚南飞那一副忧心忡忡表情和动作,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没好气的骂道。
这边话音刚落,早就等着的姚南飞飞也似的甩掉碍事的裤子,只穿这一个亵裤麻溜的往院子一段跑去,三两下便爬上了院墙,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
柳邕看着几乎是光着屁股比肉包跑的还快的姚南飞,一阵无语。
……
……
向邓老贼汇报之后,柳邕便换回了衣服回家了。果不其然,到家后,柳邕一身的骚味被母亲埋怨了好一阵子,然后把他丢到洗澡桶里泡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让他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柳邕还没有想好新的借口,仍旧一早到邓老贼那里。因为邓老贼的伤势还没好,只能无趣的练着‘跳坑’。
到了重阳节的前一天,柳邕在此推开邓老贼的屋门时,却发现之前一直躺在床上的邓老贼今天竟然站在窗户前的桌子旁,双眼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父,您的伤势好了?”柳邕试探的问道。
“恩。”邓老贼轻嗯了一声,依旧看着窗外,看也不看柳邕一眼。
一进屋,柳邕就看到邓老贼手上紧紧攥着一张略黄的纸,上面好像写着些什么,于是忍不住的问道:“师父,你手上拿着的是啥?”
“……”邓老贼没有坑声,只是本就紧握的手攥的更紧了一些,眉头紧皱着。屋子里的气氛有些阴沉的吓人。
“那,师父,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打水了……”柳邕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惹着了邓老贼,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经验告诉他这会还是不要触邓老贼霉头的好,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转身便要离去。
柳邕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的了什么,停下脚步,扭头对邓老贼说道:“对了,师父,你让我有空注意下董青宸的宅子……我昨天放了学拐去看了下,还是老样子,似乎没有人再来过。”
那日从黑手帮的“驻地”回来后,邓老贼便交代柳邕有空时常去董青宸的私宅转转,看看还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不必了。”柳邕说完,便要踏出门外,这时邓老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啊?”柳邕停下迈了一半的脚步,有些诧异的问道。
“以后不用再去董青宸的宅子了。这个案子以后也不用管了。”
“啊?为什么啊?”柳邕转过身来,更加诧异的问道。
“昨夜,黑手帮被灭门了。黑手帮的‘驻地’也被大火付之一炬,周边三条巷子都未能幸免。”邓老贼毫无表情的说道。
“啊?怎么会?黑手帮虽然是贼,可也罪不至死啊……”柳邕失声叫了出来,然后想到那个光着屁股乱跑的姚南飞,不由得喃喃说道。
“自己看!”邓老贼将手中紧攥的纸扔向柳邕说道。
柳邕接过邓老贼甩过来的纸,连忙展开,仔细的看了起来。过了片刻,抬起头不相信的问道:“意外失火?”
“你信吗?”邓老贼平静的说道。
“不信!”柳邕坚定的说道。
但凡去过戴门楼内那片的人都不会相信,除非是傻子。一个常年内涝的地方,一个潮湿的砖头都会发霉的地方,怎么可能“意外失火”?
“从今以后,你要忘记这几天的所做所闻。”邓老贼从发愣的柳邕手中拿回那张纸,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柳邕失神的问道。
“因为有人不愿有人再查下去。”邓老贼说了一句别扭的话之后,便不在吭声,默默的站在窗前,双手负后,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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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接下来的一天里,柳邕整个人都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证惨案,被灭门的也与他毫无亲故。但仅仅是这一则消息,以他的年龄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竟然会这么狠心,灭门啊!
黑手帮他只见过姚南飞一个人,而且只有两面。他是一个贼,并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早就该将他关进开封府的大牢里,亦或者发配到满是瘴气的广南西路或是不安定的关西去实边。但无论如何,这人也实在是罪不至死啊!
也许自己的东西被偷的时候,会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杀光这些偷东西的贼人。但若是真的给自己一把长刀,要自己手刃这些贼人的时候,何尝又下的去手?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
人啊,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在权利的斗争之中,人命,往往是最不值钱的……”
柳邕一遍遍的回味着邓老贼走时留给自己的忠告,他想不明白,倘若命都没有了,那争夺来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一上午的时间,柳邕被孟半仙叫起来无数回,可无论孟半仙如何训斥,柳邕都是一副愣愣出神的样子,就连长尺打在了手掌上,似乎也忘记了疼痛一般,不知道躲闪。
孟半仙无奈了,到了下午的时候也就自动忽略了这个“朽木不可雕”的学生,反倒是一旁的杨章、王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生怕柳邕脑子坏掉了。
“邕哥儿,你这几天是怎么了?从初一开始就一直神秘兮兮的。[]到今天倒好了,和丢了魂似得?”
杨章趁孟半仙不注意,戳了戳柳邕,关心的问道。但是柳邕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愣楞的趴在自己的桌子上,一声不吭,双眼直勾勾的不知道盯向什么地方。除了脸上少了一分阴沉与沧桑外,此刻的柳邕的神态简直和早上时的邓老贼一般无二。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寀也凑过来关心的问道。
“……没事。”
许久,柳邕才轻吐出一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毕竟被灭门的黑手帮和自己毫无干系。
邓老贼如此,除了震惊贼人心狠手辣之外,也对自己刚查出些眉目的案子就此中断感觉道不甘,与愤怒。对方到底是谁?如此明显的蓄意谋杀,竟然能让开封府给做成“意外失火”的铁案?
那自己为何这样呢?柳邕并没有邓老贼的愤怒与不甘,他本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小娃娃”而已。踏入这个案子,无非是邓老贼答应教自己几招厉害的武功的交换条件罢了。可案子就此中断,他却丝毫没有心情关心邓老贼要是趁机耍赖如何,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莫名的感觉。谈不上悲伤,也谈不上哀痛,仅仅是不好受,仅此而已。
皇宋是个强盛的国家,最起码如今看来是的。虽然新皇登基以来,天灾不断,苛捐杂税也征收的比前几代先皇在位时多上许多,南方不太安定。但对于开封府东京城来说,天下,依旧是他们父祖辈时生活的那个安定的天下,依旧是太平的。
对于在东京城内数以十万计的幼童来说,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需要经历党项人越界“打草谷”时父母被杀弑掳掠的惨状,也不用经历京东一连几年大旱,粮食绝收赤地千里,食不果腹灾民易子相食的局面。
没见过世界正真面目的他们,以为世界就和说书先生故事里讲的那般,总有一个包龙图坐镇在开封城,惩恶扬善;总有那么多武功高强,飞檐走壁的侠士们在打抱不平。
可这日,柳邕突然感觉到世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前日里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间就从户籍中被抹去了,竟是如此残酷。
也许,这种莫名的不舒服,就是窥见了真实世界时长大了的代价吧。
……
晚上的时候,沐氏不想做饭,便带着柳邕和柳洵两人去附近的州桥夜市吃饭。吃完饭之后又进了朱雀门去州桥转了一会,虽然今天是月初,月牙尚弯,欣赏不了圆月,但州桥附近的游人仍不见少,万千灯火的照耀下热闹非凡。
“这东京,真是好地方啊!”从州桥上下来的时候,柳邕听到一旁两个外郡口音的人望着汴河两岸绵延不绝的灯火感叹道。
“是啊,比荆湖强多了……就连江陵府,都比不上分毫啊……”另一个游人赞同道。
“江陵府,荆湖……”柳邕小声的念叨了两遍,然后抬头问牵着自己手的母亲道:
“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沐氏闻言,停下愣了愣,然后眼睛一红,眼角忍不住的淌出泪来,然后强忍着哭意摸了摸柳邕的脑袋说道:
“快了,爹爹到了腊月就能回来了呢。”
“可是现在才九月啊?”柳邕不懂事的接着问道。
沐氏身子又是一颤,然后蹲下来捏了捏柳邕的鼻子说道:
“邕哥儿乖,腊月很快就到了呢……”
……
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的时候,不远处的柳洵早已发出浅浅的鼻鼾声,但是柳邕却久久不能入睡。
被灭门的黑手帮终究和柳邕没有什么干系,经过一天的时间,柳邕此刻也逐渐恢复了常态。但第一次遇到这种险恶的事情,柳邕急需寻找一个依靠,一个能够安慰开导自己的人。邓老贼显然不行,看早上时他的模样,想必还需要其他人的开导。孟半仙呢?一个趋利避害胆小的老夫子,倘若听到自己竟然冒充皇城司密探,指不定就拉着自己到开封府“投案”去了。母亲则肯定不能说,说了定会让她凭白担心……柳邕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会如此强烈的希望那个经常打自己屁股的爹爹回来,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仅仅是看着他那高大的臂膀,就能安心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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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先澄清一下,柳邕可不是因为黑手帮的灭门而伤心一天哦,只是不好受而已,原文中有提到。之所以会这样,柳邕并不是同情黑手帮,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和父母、孟先生、茶楼说书先生之前给讲的不一样而已。如果有看官觉得有些不符合实际的话,可以参考一下主人公柳邕的年龄,才十一岁而已。我十一岁的时候看到路边一条小狗被路过的车碾死都得不好受一阵子,更何况是一个见了两面交流过的人呢?)
第六十一章 出嫁(上)
第二天,柳邕破天荒的没有早起去邓老贼那里。一直到了鸡鸣很久之后,才被屋外传来的饭香味叫醒。
沐氏的心情好多了,柳邕也恢复了正常。吃过饭,柳邕和柳洵两个人一同去孟先生的私塾上学。
柳邕恢复了正常,孟半仙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取消了要见家长的想法,只是对柳邕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般苛责,省的哪日柳邕又变成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被他的父母找上门来,可就说不清了。
一连过了几日平静的生活,柳邕终于完全从灭门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日正在上课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邓老贼还欠着自己几招没教,以及一个多月的束脩钱,不由得“哎呀”一声,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引来周围同学和孟半仙的侧目。
等又到了旬休日的时候,趁着柳洵被他的母亲接走,柳邕没了跟班,吃完早饭,和母亲说了一声之后,便一个人跑到了蔡河旁的小院里去找邓老贼。
邓老贼的伤似乎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此时的邓老贼却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缓缓的温习着剑法。
“你来了。”邓老贼瞥见推开院门进来的柳邕,淡淡的说道。
“恩,师父。您的伤……好了?”柳邕问道。
“没有。”邓老贼淡淡的说了一声,没有继续解释。
“哦。”柳邕也不多问,自己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一旁静静的看邓老贼练剑。
过了有一刻多钟的时间,邓老贼才停了下来,将剑放回剑鞘后伸手够下挂在一旁树上的毛巾,轻轻的擦了擦汗。然后才转过身来对柳邕问道:“怎么,几日不来,今天来做什么?”
“呃,师父……”柳邕尴尬的挠了挠头,挤出笑脸说道:“我还有三招功夫没学呢……”
柳邕本以为邓老贼会找借口拒绝,谁知道他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当即就准备教他刚刚练得那套剑法。
柳邕自然不会拒绝,欣喜的使劲点了点头。一直练习道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柳邕回家前给邓老贼说明了关于“学习时间”的忧虑,邓老贼思考了片刻,便同意柳邕每日中午过来的提议。
和肉包告别之后,柳邕回到了家里。之后的几日,又过起了每日上学、练武、回家、睡觉规律的生活。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了几日,柳邕便在母亲的带领下,和孟先生告了假之后,回到了柳家老宅——他本家三伯的大女儿,也就是柳洵的亲姐姐要出嫁了。
柳洵的大姐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这在皇宋已经算得上是“老姑娘”了。原本她的这门亲事早就已经定下了,可无奈男方的父亲就在婚期前的一个月突然暴病而终,男方需要守孝,这婚事也就一直拖了下去。
按古制,守孝需得满二十七个月。待男方守孝期满之后,柳洵的大姐姐也从破瓜适嫁的年龄拖成了老姑娘。年初两家约定的,婚礼将在大观二年的三月举行,柳邕的三伯伯也因此才串联起自己的族弟柳清之去的荆湖,年末冬月的时候便能回来,不单家中大女儿的婚事不会错过,也能给同样到了年纪的二女儿挣来一份不菲的嫁妆。可柳邕的三伯前脚刚走不久,夫家便传来了老夫人病危的消息。为了冲喜吧,也是因为四姐儿不能再等上一个三年,和家中兄嫂长辈商议过之后,柳邕的三大大便同意了夫家将婚事提前的提议。
按开封府一带的习俗,但凡娶妻,都需“先起草帖子,两家允许,然后起细帖子,序三代名讳,议亲人有服亲田产官职之类。次檐许口酒,以络盛酒瓶,装以大花八朵、罗绢生色或银胜八枚,又以花红缴檐上,谓之“缴檐红”,与女家……”
这些流程早在两年多前都已做过,不需要再重复了。九月二十日,宜娶嫁,是男女两家早就商议好的日子。
柳邕跟着沐氏在九月十八日下午来到了柳家老宅,沐氏丢下柳邕便随着一群柳家的女眷们忙活开了。
“邕哥儿,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了。”柳邕看着空落落的石榴树,正苦着脸想着他的红石榴,这时一旁传来一个有些幽怨的的声音,一看,却是七姐儿。
“哪有,我七夕前才回来过的。”柳邕辩解道。
“可现在九月的月亮都开始扁了呢。”九月授衣,到了九月中旬,东京已经明显冷了下来。七姐儿外面披着一件用棉布制成的长褙子,上面绣着初开未放的梅花,直达膝间。
棉花这年头种植的还少,只有海南和广南西路的一些军州少有种植,纺织好后运到东京的卖价甚至要比绸缎还要贵上一些。不过对于身在地主家的七姐儿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不长的……”柳邕大马虎眼的说道。
“洵哥儿也进了城,陪我玩的人又少了一个,每天都在家里待着,闷都闷死了。”七姐儿找了个小马扎一屁股坐在上面,赌气的往自己腿上垂着小拳头说道。
“那你快点长大喽,等和四姐姐一样的时候嫁到东京城里不就可以了嘛。”柳邕随口说道。四姐姐就是柳洵的亲姐姐,过两日要嫁出去的那个。
“才不要呢。那么多规矩,烦都烦死了。”七姐儿摇着头一点都不开心的说道。
这几日,柳家老宅的各房的婶婶大大们纷纷挤进四姐儿的闺房,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教授着四姐儿各种规矩,就连在一旁凑热闹的七姐都觉得受不了了。
“那就没办法了。”柳邕耸了耸肩肩说道。
九月十九日,大婚的前一日,柳邕和一群小娃娃被留在老宅里,而沐氏等新娘的本家婶婶大大们则乘着马车先行来到了男方家里,在新房里铺设房卧,谓之“铺房”。
一早出发,到了下午才回来,每一个人的口袋里都放着个还算丰厚的红包,只是苦坏了那些个刚断奶亦或者还没断奶急着找娘的娃娃们。
“四姐姐哭了。”七姐儿从四姐儿的闺房出来,一脸不大明白的样子对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说道。
“那是,明天出来这个门,就是老刘家的人了,此刘非彼柳,以后再想回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柳邕一口吞掉一个枣子,三两下便嚼碎咽了下去,不一会吐出一个不大的枣核,嘴里还嘟囔着:“这东京长出来的枣子,就是没有河东的枣子甜、大……”
四姐儿的夫家是南边扶沟县的富户刘家。虽然扶沟县也归京畿路管辖,可是离这东京城外还隔着整整一个尉氏县,马车也要两个时辰多才能到达。一来一回,稍作停留便是一天的时间,四姐儿自然不能随意回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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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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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出嫁(下)
晚上的时候,柳邕的三伯父家彻夜灯火通明。由于柳邕的三伯父不在家,只有三伯母和四姐儿相拥哭了半宿,不过在子时将近的时候,四姐儿还是在婶婶们的催促下上了床睡下。
第二天一早,新娘一早便起来了,仅是打扮就花去了不少时间。作为本家弟弟的柳邕自然可以挤进新娘的闺房,但只来得及看见那红的鲜艳的冠帔便被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婶婶以屋里人多太挤的名义撵出去了。
冠帔是夫家在下过财礼之后送来的,而柳家作为女方则以公裳花幞头作为回礼。冠帔因为守孝而被压在箱子里都快三年了,此时拿出来显得有些发旧。但婚期改的突然,突然只见也来不及置换新的,只能将就的用着。
不似河北(黄河以北,现在的河南北部一些地区,并不指河北省)和山西有哭嫁的习俗,开封一带迎亲的习俗和黄河以南的大多数地区没什么不同,虽然新娘与父母也会有不舍,但总体上还是欢喜的。
辰时未尽,迎亲的队伍便来了。据说,他们是天没亮就出发了。
夫家抬来檐子(花轿)用红色彩缎的装饰的很是喜庆,虽然皇宋和前朝一般厌恶以人为畜,如果不是年迈受不了颠簸,就连宰执也是乘坐马车或者骑马上的早朝。但新婚之日,显然可以例外一次。
京畿的官道两旁每隔不远便栽有柳树,路面也时常洒水除尘,花檐子行至女方家中,几十里的路程依旧崭新如初,不似关西某些地方,还没行上几里花檐子便被黄沙打成了灰色。
迎客方来,便要往新娘的闺房挤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女方亲友严实的挡在了门外,只得掏出一个个令人满意的红包之后才被放了进去。
因为两家距离离得较远的缘故,怕误了吉时,再加上新娘的父亲并不在家,只有柳邕的三大大(伯母,方言)一个人,柳家并没有多做刁难,便让夫家将新娘接上了花轿。
作为亲缘比较远枝的柳邕并没有拿到红包,只是抢了几个糖吃,填到嘴里甜的腻歪的慌。而柳洵则高兴坏了,似乎也忘了马上就要和自己的姐姐分别了的事情,腰间的荷包被撑得鼓鼓的,跑起路来晃动个不停,砸的大腿和小腹疼,但是却没有丝毫要哭鼻子的意向。
新娘上了花檐子会直接送到夫家拜堂,新娘家跟去一些送亲的人。柳家和刘家好歹都是有门面的,迎亲的车队和送亲的车队加在一起,也浩浩荡荡有几十辆马车,引得外姓邻里一阵眼热。
这年头,在开封一带除了赵姓宗室家生的女儿是挣钱的外,其他的人家无论士庶生的女儿都是“赔钱货”。为了不让自家女儿嫁出去之后被欺负,开封的人家都会为女儿准备丰厚的陪嫁。同时因为攀比奢靡的风气盛行,为了裝门面,甚至有人不惜为此借下高利贷来。当然,杞县不包含在内。
刘家给的彩礼仅是土地便有尉氏县的十亩水田以及扶沟县的二十亩旱地。以京畿的物价,仅这些彩礼就超过了百贯。而柳邕三伯家给四姐儿的陪嫁则是翻了一倍有余,除了将彩礼原封不动的陪嫁过去以外,还将家里为数不多的水浇地陪去了大半,虽然同样是三十亩,但作为赤县的祥符的田价自然要比仅仅是畿县的尉氏、扶沟的田价高上许多。
为了给四姐儿筹备嫁妆,柳邕的三伯几乎耗尽了半辈子的积蓄,头发都白了许多。也正是因为此,柳邕的三伯才和族弟柳清之去的荆湖,为的就是给很快也要出嫁的二女儿筹备嫁妆。
老宅里的小孩子大都跟着去送亲了,而柳邕和几个并不熟络的弟弟妹妹们留了下来。沐氏也留了下来,帮着一同招待女方的亲朋好友。
这年头,酒席已经有外包的一说,但那也主要是在东京城内流行,换到城外,哪怕是离城仅三五里路程的地方,也很是少见,大多还在自家早早准备,请一些关系好的亲友前来帮忙,忙不过来的话还会雇上几个帮工。
不过这大多是夫家的事情了,女方家中留下的客人并不多,流水席一轮便就结束了。
按照开封一带的习惯,酒席末了是上一个蛋汤,杨章曾开玩笑的说这是让人吃饱喝足之后立马滚蛋的意思。
玩笑自然是玩笑,没有主家会让前来道贺的客人滚蛋的事情。喝了两勺蛋汤之后,柳邕便一个人找了安静的地方搬了个凳子坐下,脑子里回味着邓老贼教给他功夫。
一直到了天至黄昏,沐氏才忙活完了,便带着柳邕挤上同样返回东京城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柳洵没有回来,他又向孟半仙请了长假,从上次旬休开始一直请到了十一月五日扫墓之后才会回来。一向对学生管理“严格”的孟半仙自然很是不快,可家中婚丧喜事之类乃人之常情,也不得不准假了。不过孟半仙在柳洵的“长假”前给他留了很多课业,在柳邕三大大赞叹孟先生负责的同时,一向老实的柳洵也忍不住向柳邕他们一样暗地里骂了一句“孟半仙”来。
少了一个跟屁虫,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柳邕每天上学、去邓老贼那里练武,逗逗肉包,过的都十分的清闲。
很快便是十月一,与清明节、七月十五中元节,并称为一年之中的三大“鬼节”,民间谓之“十月朔”,又称“祭祖节”,南北皆是如此。
不过皇宋东京的风俗略有不同,改到了十月三日,而近年来则是又变成了十月五日。每到这一天,东京城无论士庶都会出城上坟,柳邕一家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柳清之不在家中,便一切从简了。
跟着老宅的几位叔伯兄弟给祖坟中的各位先祖扫墓添新土之后,便算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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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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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这几日咨询了几位编辑,普遍反映是我这本书写的不适合网文,各种不在点子上,签约都成问题,再写下去就是浪费时间。
我也从头翻看了一遍,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问题很大。思考了两天,我决定重新构思一下大纲,将情节重新安排。
所以本书暂时要停更了,〒_〒抱歉了。感谢各位书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支持,特别是风过琴弦、骚年早点睡、老梦见1、乐坏一群傻瓜等几位书友每天的支持以及打赏,同时也再次对停更说声抱歉。
不过本宝宝是不会被困难打倒了@( ̄- ̄)@待我休整一个月,等到了十月,我会重新开始写这本书,但时候会尽量给大家展现一个更精彩的故事,希望大家到时候继续捧场o(n_n)o(若是哪位书友喜欢现代修仙的话可以看下曹门校尉的另一本书,《翟小飞修仙传》哦。
嗯,不像这本历史文,那仙侠文是小白文,不过会保证更新,每天八千到一万字,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移步过去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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