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事升妃》 第一章 五马分尸 “你来套!” “不不不,还是你来套吧。” “你套吧!” “还是你套吧……” 白月霜闭上眼睛,听着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宫女互相推诿着不肯将最后一根麻绳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而自己的手脚早已被死死地固定在四匹马的身上。 车裂之刑,这种极端残忍的刑罚从来不用在后宫,白月霜成了开天辟地之人。 白月霜不敢想等下五匹马往五个方向跑得时候自己会有多疼,更不敢想自己死后尸体会变成什么样儿?自己的手也许会变成几节烂肉被扔出去喂狗,自己的脚也有可能会变成荒山野岭蛇虫今天的晚餐,而自己血淋淋的头颅在烂泥地里一滚……白月霜不敢继续往下想。 最终,其中一个宫女咬了咬牙,将麻绳硬套上了白月霜纤细洁白的脖颈。 白月霜闭紧双目,眼角不自觉地滑出一滴清泪,她才17岁呀,回忆着自己这短暂的一生,都怪自己太单纯、太善良,轻信了太多人前是人、人后是鬼的东西,才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时光一闪—— 回到两年前的今天,正是白月霜盛装入宫的日子,虽然只是入选了一个小小的才人,但对整个白家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不是大小姐入宫吗?怎么又换了二小姐?”送亲的队伍里,一个小丫头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一位老婆子。 老婆子板着脸,一甩手,唬她道:“不想死就别问那么多!” 当今圣上已垂垂老矣,宫门内漏出风声,据说已是恶疾缠身,娶几个新人不过是为了冲喜。白家太太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嫡亲闺女献给一具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的枯骨呢?白月霜要怪就怪她没托生在她白家太太的肚子里吧。 送亲队伍中的人大都面无表情,只有孙姨娘哭得死去活来,她是白月霜的生母,白家太太好几次冲她使眼色,让她别失了体统。孙姨娘只得强敛住性子,却抽泣得不能自己。 跟在孙姨娘身后的是白月冰,白月霜的胞弟,白月冰低着头死死地抿着嘴唇,此刻他心中除了怨和愁,更多的都是恨,他恨自己为什么只有十五岁,他恨自己为什么是庶出,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权力,他恨自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断送了一生的幸福却什么也做不了。 白月霜盛装华服,却脸色惨白,两条腿不由自主地不停地颤抖,狭小的喜轿好像是一只摇晃的囚笼,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挣脱这一切,却像在梦里一般,一点也使不上劲儿。 白月霜是庶出,自幼胆小,孙姨娘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自打她生下来名义上交由白家太太抚养,可白家太太自己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府上琐事又多,所以对白月霜也只是尽点面儿上的责任,好吃好喝地养着,人后是一字都不会和她多的。当然,就算白家太太愿意和白月霜多说几句,白月霜也只敢敷衍曲阿,她颇有自知之明。这次白家太太偷梁换柱临阵变帅,白月霜除了懵圈儿和害怕,剩下的就是将她身上多年积攒的那点逆来顺受和牺牲自己保全家人的奉献精神发挥得淋淋尽致。 好在,喜轿还未抬到宫门口,整个京城便传出一声响彻天空的悲嚎——“圣上驾崩啦!!!” 天子已死,喜轿自然不能再往宫门里抬,各宫门口立刻都挂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白幡。 按祖例,轿子却也不能再退回各府,众人只得先手忙脚乱地将喜轿抬去了宫外的一座尼姑庵,说是暂时搁置,其实等待这几位新人的只有两条路:一、殉葬或者守灵。二、沦为官奴,去宫里见不得人的地方服苦役,了此残生。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所有的新人都是这样想的,此刻她们和白月霜一样,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能够踏上第二条路。 可惜,宫里很快便传出消息,先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为她们选择了第一条路。 白月霜还没有从被送入宫中的懵圈儿中缓过神儿来,又要面对踏进鬼门关的考验,她多想此刻白月冰能够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她可以像往常一样,问他一句“怎么办?”但她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马上要去送死,白月冰千万不能在自己身边。她唯一的弟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白月霜都来不及换下鲜艳的华服,就被推进了一间四面无窗满是灰尘的小黑屋,同时被推进来的还有几个和她一边大的女孩子,各个穿着喜服。几个女娃聚在一起,立刻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白月霜裙子里的腿还在一个劲儿的抖,但此刻她尽力不让别人觉察出来。 一个坡脚的老太监丢进来几根绳子,几把匕首,叫她们自行了断,那匕首发出的冷峻之光,像一道闪电一样划过了漆黑的屋子。 “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一个面容娇小的女娃首先抱着头尖叫起来。 那坡脚老太监上去对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直踹得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此刻就由不得你们了,陪圣上驾鹤归西是你们的光荣才是。”老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份光荣给你你要不要?”一个看起来性子刚烈些的女娃犟嘴道,她想横竖都是个死,死之前也不能白给这些个不阴不阳的老东西糟践。 “哼。”那老太监冷笑了一声,“我没那个福气,不像你们几个是个女的,还都长得这么花容月貌,珠圆玉润……” 说着,那老太监便猥琐地笑起来,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绳子,十分熟练地三绕两绕就勒住了方才那发出尖叫女娃的脖子。 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哪里遭遇过这些在宫里浸淫多年腌臜老货的毒手,瞬间就被勒得花容失色,两眼翻白。 白月霜见状,吓得胸口突突直跳,整个人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她看见那根细细的麻绳一点一点地渗进那女娃的脖颈肉里,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女娃发出一声闷嚎。 看着那女娃死鱼一样翻白的双眼和满额头爆出的青筋,白月霜联想到下一个遭此毒手的人也许就是自己,一股湿热的液体顿时顺着双腿流了下来,无法控制。 方才说话刚烈的女娃,见了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也捡起地上的另一跟麻绳从后面套住那老太监的脖子。 老太监发现自己居然被人偷袭了,整个身体立马扭得跟一条粗壮的蟒蛇一般,性子刚烈的女娃死死抓住绳子不放手,任凭自己被老太监甩得东倒西歪。 白月霜傻傻地杵在原地,由懵圈儿状态变为彻底呆掉,直到被甩来甩去的女娃愤怒地吼了一句:“快来帮忙呀!” 白月霜这才缓过神儿来,上前帮忙拽绳子。可惜白月霜这种炮灰级选手,一上场就被那老太监直接给甩到墙沟里去了,头“咚”地一声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整个人昏死过去…… 等白月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见几个女孩子笑逐颜开地穿着宫人的服装一起围着她。 “我们这是……死了吗?”白月霜只觉得浑身酸疼,两眼发胀。 “没死没死!”那个面容娇小的女娃摇着手笑道,“新王登基,大赦天下,我们没为官奴啦!” “是吗?”白月霜勉强坐了起来,脑海中却凌光一闪,方才那个老太监呢? “我们是不是……杀人了?!”白月霜惊恐地伸出自己的双手,正反面不停地看,双手却早已被洗净,衣服也不知道被谁给换了,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宫人衣服。 第二章 庄生梦蝶 “没有,那老东西没死!”一个宫女说道,“我叫峥嵘,是这次和你一起入宫的秀女。你也太没用了,一上手就被甩晕了。” 白月霜抬眼一看,这不就是方才那个刚烈女娃吗? 另一个宫女也凑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叫涟漪,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 这,是那个娇小的女娃。 白月霜勉强直起身子,打招呼道:“各位姐姐好,我叫月霜。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这里不是天堂,那就是地狱咯~”对面一个面生的宫女冷笑道。 白月霜仔细打量这个宫女,半天才想起来,方才他们在小黑屋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这个女娃也只是抿着嘴唇站在黑暗里无动于衷。 “你是?”白月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叫我胭脂吧。” …… 闪回—— 白月霜紧闭双眼,此刻为她套上麻绳的正是胭脂和涟漪,两年多的点点滴滴,都化作丝丝缕缕的辛酸和怨恨沉积在白月霜濒死的心头。 随着行刑官一甩手摔出行刑令牌,五匹马各自嘶鸣了一声,便一齐脱缰,朝四个方向奔去。有一点白月霜估计错了,她的头颅根本就没有机会在烂泥里翻滚,而是直接被马尾巴拖拽着像放风筝一样飞起,这一刻她还是有意识的,头痛欲裂锥心刺骨这些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受了,因为她的心和她的骨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一路脑浆淋漓,很快白月霜脑袋里的血液就流干了,空气灌了进去,白月霜的眼珠承受不住内压,立刻飞弹了出来,白月霜的最后一眼瞥见的是胭脂嘴角的一抹阴笑。 白月霜一惊,手一抖,从梦中醒来,庄生梦蝶,到底梦中是前世,还是此生在梦中…… “二小姐,你醒了。”丫头小蝉扶着白月霜坐起来,悄声在她耳边说道,“太太见二小姐昏过去了,脸上很是不高兴呢,说白养了你十几年。” “我这是……?”白月霜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确是自己入宫前住的屋子。 小蝉端了一杯茶递给白月霜:“小姐,你莫不是糊涂了?圣上冲喜选秀,太太把小姐的名帖递了上去,明日便要入宫了。” “明日?入宫?”白月霜迷迷糊糊地问。 “可不是么?”小蝉压低了声音,“入宫之事,无论长嫡怎么都该是大小姐,府里人都在议论太太是用什么掉包之法瞒过礼部的……” 白月霜端着洁白细巧的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凭着前世的记忆,她料想着此刻圣上应该已经气息奄奄,宫里人定是乱作一团,礼部哪有空为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挨个核对出个子丑寅卯,横竖塞几个女娃进宫便完了。只是,自己因何到此,白月霜怎么也整不明白。 白月霜放下茶杯,左右掐了掐自己的脸,血肉饱满,略有痛感,如若入宫后的两年不是南柯一梦,那么便是自己重生了……既然如此,她怎么能轻易放过那些害她受车裂之苦的人呢?一秒钟的时间,白月霜便决意复仇,第一个对象就是害她入宫的始作俑者——白家太太。 一直以来,白月霜对白家太太都是恭恭敬敬,并不是白月霜天生贱骨头,爱喊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叫娘,而是她明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白家太太娘家家世显赫,白家老爷虽然是白府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但处处都被白家太太强压一头,加上白家太太一嫁过来便嫡出了一儿一女,儿子白月风又是白家的长房长孙,母凭子贵,身份自然又尊贵了一层。白家太太厉害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白家老爷除了正房,便只纳了一位小妾,就是白月霜的生母孙姨娘,而且孙姨娘除了诞下白月霜、白月冰一对双胞胎,便再无所出。 “太太方才很不高兴么?”白月霜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小蝉接过白月霜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门外,坐在床沿上小声说道:“那还用说!她虽说不指望着你叩头谢恩,但也不希望你在众人面前直接晕过去给她难堪。我听前头的人说,方才小姐您晕过去老爷还是很心疼的,当时就捶胸顿足长吁短叹。其实府里谁不知道太太就是为了护着大小姐,把二小姐您给卖了。” 小蝉是自幼服侍白月霜的婢女,此刻她颇忿忿不平。白月霜想起前世自己匆匆入宫,也没来得及安置小蝉,后来听说小蝉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白月风强逼着做了房里人,最后疯傻终了。 这一世,她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小蝉,明日我便要入宫,你可怎么办呢?”白月霜拉着小蝉的手不无担心地问道。 小蝉低着头抿嘴不语,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白月霜见状,便立刻趿鞋下来,往外头走,小蝉的事自己还是要先找个可靠的人交代一下比较好,刻不容缓。 “你要到哪儿去?!” 白月霜刚走出房门,便被迎面而来的白家太太拦了个正着,她身后还跟着得意洋洋的大小姐白月云。白月云一直不大喜欢白月霜,二人结仇的根源大概便是因为府中诸人皆背后议论白月霜长得比较漂亮。 白家太太早就想好了,白月霜一入宫,圣上再一咽气,二人便是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此刻索性连平日里假装和气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厉声斥责道:“明日便要入宫了,也不知道收敛些,还这样到处浑跑!” “我要见我爹!”白月霜焦急万分。 “你爹舍不得你,正在屋里伤心呢,你就别去招他了,明日上轿前再见吧!”白家太太高高在上地宣布道。 “那……”白月霜知道白家太太是怕她爹心软舍不得自己,坏了她的打算,但小蝉又不能不安置,便换了个口气道:“那求太太让我见一见我母亲和我弟。” “你母亲?”白家太太身后的白月云跳出来冷笑道,“白月霜,你母亲此刻不就站在你的面前么?” 第三章 君子报仇 好在,白家太太此刻只想着让白月霜早点滚蛋,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便吩咐下人道:“去把白月冰叫来,好歹姐弟一场,是该见一见的。至于别的,二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主仆有别,自然要避嫌,有些奴才就不必见了。” 傻子都听得出来,白家太太口中的奴才,指的当然就是白月霜的生母孙姨娘了。白月霜心中虽然气愤,但想着,此刻自己仍在白府地界,若是和白家太太硬碰硬,只怕自己走后,她娘和她弟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倒不如顺着她,等自己入宫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收拾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母亲说的是。”白月霜微微一欠身,“月霜明白了。” 白家太太看也不看白月霜一眼,继续高声吩咐道:“宫里什么都有,你们就不要石头往山上背了,除了给二小姐预备些贴身衣物,其他东西一律按原样放好。都听明白了吗?” 白府里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皆低头不语。 小蝉忍无可忍,一时半刻也顾不得身份了,犟了一句嘴道:“既然宫里什么都有,那我们小姐索性连贴身衣物都不用带了,岂更不省事?” 白家太太听了默不作声,悄悄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颜色。身边的丫鬟立刻一个箭步冲上来,“啪!啪!”两巴掌直接把小蝉的嘴角霍出血来,骂道:“哪里来的贱骨头,反了你的,太太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你家小姐不懂教养,可咱们府上不能没了规矩!” 白月霜见小蝉吃了亏,都快气炸了,但她看了一眼嘴角流着血的小婵,思忖着此刻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与白家太太置气上,还是先做定了大事要紧,否则得不偿失。 白月霜假意转头呵斥小蝉道:“死蹄子!明儿我就要走了,今天你还带累了我!太太可别饶她,定要按家法处置。” 白家太太所恨之人并不是小蝉,见白月霜这么说,反倒换了一副面孔道:“好了,下人们不懂事,教育一下就行了。家法处置也太严重了些,你明日就要走了,我替你积点德,今日便饶了她罢。” 说完,白家太太便带着白月云扬长而去。 白家太太一走,白月霜忙掰起小蝉的脸拿帕子替她拭去嘴角的血,心痛地问道:“疼死了吧?” 小蝉倔强地别过脸去,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白家太太倒也说话算数,不一会儿白月冰便获得批准来到白月霜居住的屋子探望。 “阿姐……”白月冰一见白月霜便紧紧抓住她的手,随后又松开,狠捶了自己两拳道:“都怪我没用,明知阿姐是去送死,却不能救阿姐!” 白月霜此刻也没空和他解释清楚自己重生的来龙去脉,直接把他按到椅子上说道:“你若不想阿姐送死,此刻便一字一句记牢阿姐说的。” 白月冰看着白月霜一脸坚毅表情莫名其妙,他心目中的白月冰一直是一个胸有沟壑却能为他和母亲逆来顺受的光辉形象。 “我走后,你替我办几件事。第一,无论你想什么办法,头三个月切不可短了我在宫中的银子,这些钱你可以托宫里西角门的坡脚张太监传递进来。第二,我走之后,你要立刻纳小蝉为妾,不可有一日耽搁。第三,日后无论你想什么办法,千万要拦着别让白月云入宫。”白月霜一口气说完。 白月冰听得云山雾罩,什么坡脚张太监?什么白月云入宫?他阿姐晕倒之后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出来的这些话既没个由头也不符合逻辑,莫不是她被鬼上身了? 想到这儿,白月冰立刻跳起来抄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对着白月霜就是一阵急抽,嘴里还念念有词:“噢嘛咪嘛咪哄!急急如律令!四方妖魔,速速去散!南无阿弥佗佛~” 白月霜一把夺过白月冰手中的鸡毛掸子,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击:“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装神弄鬼,我说的话你可都记清楚了!” 白月冰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哎……”白月霜长叹一声,她知道她所经历的前世,一时半会儿和白月冰是讲不清的,只求白月冰能死记硬背住她的话,那便真的阿弥陀佛了。 白月冰疑神疑鬼了一阵之后,虽然不知道白月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无比认真一字一顿地对白月霜说道:“阿姐你放心,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白月霜怕白月冰待久了白家太太又不高兴,便硬打发他回去了。白月冰走后,白月霜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首饰细软和私房钱,收在一个螺钿漆盒内,又用一块红布包好,放在枕头旁边便早早就睡了,这次她不像上次那样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因为她知道,明天,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次日一早,白府便鞭炮声大作,配合着丝竹声的嘈杂,众人皆忙忙碌碌,准备送白月霜出府。 白月霜穿好喜服,拿起那一盒包好的首饰,准备上轿。上轿前她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一盒首饰交给白家老爷道:“女儿不孝,父亲白养育了我一场,我竟不能尽孝。女儿今日出阁,这些贴身钗环就留给父亲做个纪念。父亲日后若是还能想起女儿,把这些东西翻出来看一看,就当是见了面了……” 白家老爷本就舍不得白月霜,听了白月霜这句话,立刻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一方红布包裹好的小盒,泣不成声道:“霜儿,你去宫里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保重!一定要保重自己。” 白家老爷连说三个保重,那边白家太太的肺都快被气炸了。白家太太本想着白月霜走后,她的东西若有一件半件落在孙姨娘和白月冰那里,她正好借题发挥治孙姨娘他们娘儿俩一个偷盗之罪,来个斩草除根。却没想到白月霜临走之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自己玩这招!借花献佛,大家赚不着。这一招实在太狠了,白家老爷要这些女儿家的钗环首饰有何用?日后还不是都交给孙姨娘收着。今天虽然是众目睽睽,但谁也没看见那一方小盒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孙姨娘得了这一方小盒,便如在白府得了一个储蓄罐聚宝盆,日后她随便持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说是白月霜留下的,便再无人议论,只怕日后在这里头白家老爷会悄悄折进去更多。 第四章 房契把柄 白家太太越想越气,只是,白月霜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计划的?想到这儿,白家太太立刻警惕地扫视了一下身后跟着的几个贴身丫头。 白家老爷和孙姨娘泪水涟涟,白家太太和白月云咬牙切齿,其他府中诸人懵懵懂懂。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气氛中,白月霜盖上红盖头,踏上了喜轿。 一切如旧,喜轿摇摇晃晃,白月霜这一回不再害怕,在轿子里掐着手指算着圣上驾崩的时辰。 果然一切如旧,轿子在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便改了方向拐去了城外的尼姑庵。白月霜想起再过一会儿自己就要和峥嵘、涟漪、胭脂她们三个“重逢”,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心“哔哔”直跳。当年峥嵘死在自己怀里的感觉,白月霜至今想起来心头还是一阵绞痛,峥嵘那握不住的淡淡体温,就像飘散在风中的花香,任凭白月霜怎么努力,她还是去了。白月霜不知道这一世自己能否救她,让她和心上人远走高飞?至于涟漪和胭脂,白月霜嘴角略过一丝冷笑,她自认为待她俩不薄,却不知她俩是从何时开始起了异心,非要联合外人一起置自己于死地,她们的动机又是什么?这一切她都好想知道答案。但此刻的当务之急是接下来白月霜就要面对的坡脚张太监。 上一世白月霜直接被张太监甩晕了,这一次她可不会这么容易炮灰,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和张太监谈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轿子停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黑屋,还是那一群熟悉的人。 白月霜认得他们,他们却不认得白月霜。 涟漪还是看起来那么娇弱,峥嵘依然倔强,只是这一次,白月霜仔仔细细地留意了一下黑暗角落里的胭脂。胭脂天生自带一股超高负能量,虽然大家都是濒死之人,却还是能感受到她对周遭有一股浓浓敌意。 坡脚张太监依旧不怀好意,当他把绳子勒上涟漪的脖子,这一次白月霜并不是心生恐惧和怜惜,反而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她甚至希望涟漪就这样被勒死,因为她后来对白月霜所做的事,白月霜终生都不能原谅她,头一件,便是她害死了此刻拼死救她的峥嵘。 峥嵘对白月霜咆哮道:“杵在那里看戏呢?快来帮忙呀!” 这一次白月霜没有傻乎乎地冲上去当钟摆,而是迅速蹲下以自己的手肘直击张太监那条没坡的腿,张太监能横行霸道,全靠这条好腿支撑着整个人的重心。 张太监“嗷”地一声跪倒,白月霜乘势拿起一根麻绳往他脖子上死死一绕,威胁他道:“死太监,俗话说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今天本小姐也是要去见阎王了,不如拉上个垫背的!” 说着白月霜收紧了绳子,张太监连咳了两声,直着脖子告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与姑奶奶远日无怨今日无仇,还求姑奶奶高抬贵手!” 白月霜估摸着一会儿宣旨的人就要过来,抓紧时间道:“要我饶你倒也不难,你且说一个把柄握在我手上,我便饶你!” 张太监心里是又害怕又好笑,心想,这女娃是二百五吧?死到临头还要我什么把柄,我且告诉她又何妨? “我说!我说!”张太监只求活命,哀求道,“我在城南私买了一座宅子,偷取了一房媳妇,还买了一个孩子做我儿子。” “宅子在城南什么地方?媳妇是哪里人士?儿子是从何人之手买来的?”白月霜毫不客气地又紧了紧绳子。 张太监边干呕边答道:“宅子在城南柳枝巷,媳妇是京郊六里屯的,儿子是从菜市口一个叫王七的小子手里买来的。” “你说的这些,我凭什么信你?”白月霜瞪着眼睛,她要再逼一逼张太监。 张太监快被白月霜勒得背过气去了,忙抖抖索索地从袖口拿出一个锦囊,道:“这里头是我的房契和我儿子的生辰八字,我怕丢,一直随身带着,姑奶奶请过目,小的不敢扯谎。” 白月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把夺过张太监手中的锦囊,死死地拽在怀里。 张太监略微松快了些,便想报复白月霜,魔爪伸向白月霜地那一刹那,门“咚”地一声被踢开了。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一个年轻太监认真宣读着改判现场所有人命运的旨意,果然新王登基大赦天下,她们这些女孩子的命又保住了。 在回宫的路上,张太监一直死死地盯着白月霜,白月霜知道他想抽空拿回自己的房契,奈何还有其他押运的人在场,他不能明抢。张太监越是想拿回去,白月霜越是装作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除了在场的峥嵘、涟漪、胭脂,谁也不知道方才小黑屋里发生的一切。 回宫后,白月霜等人被安排去了浣衣局。白月霜刚安顿好,那张太监便追杀过来找着白月霜要房契。 白月霜故意说笑道:“公公这是拿我打趣呢?我并没有看见什么房契啊?” “你胡说!”张太监气急败坏,“我方才明明给了你一个锦囊,里面还有我儿子的生辰八字!” 白月霜“扑哧”一声笑出声儿来:“你儿子?!哈哈哈哈,你儿子?!” 张太监被白月霜笑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以为你不把房契交出来我就没辙,我现在就叫人来把这整个屋子搜遍了,看你能藏到哪儿去!” 白月霜只是想利用张太监,并不想激怒他,便语气缓和下来,陪笑道:“你真觉得我会那么蠢把你的房契带回宫?这一路辗转,光小解我就去了两次,我也不记得我把你的房契忘在哪儿了。”白月霜边说边摆了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手势。 “你!”张太监快要爆炸了,但是为了房契他还是耐着性子任由白月霜打磨,“说吧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把房契给我?” 白月霜要的正是这一句话,她笑道:“张公公,你放心,我的所求很简单,你只需每个月把我弟弟给我的银钱帮我传递进来,便万事大吉。” 第五章 生辰八字 “你胡说!”张太监气急败坏,“我方才明明给了你一个锦囊,里面还有我儿子的生辰八字!” 白月霜“扑哧”一声笑出声儿来:“你儿子?!哈哈哈哈,你儿子?!” 张太监被白月霜笑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以为你不把房契交出来我就没辙,我现在就叫人来把这整个屋子搜遍了,看你能藏到哪儿去!” 白月霜只是想利用张太监,并不想激怒他,便语气缓和下来,陪笑道:“你真觉得我会蠢到把你的房契带回宫?这一路辗转,光小解我就去了两次,我也不记得我把你的房契忘在哪儿了。”白月霜边说边摆了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手势。 “你!”张太监快要爆炸了,但是为了房契他还是耐着性子任由白月霜打磨,“说吧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把房契给我?” 白月霜要的正是这一句话,她笑道:“张公公,你放心,我的所求很简单,你只需每个月把我弟弟给我的银钱帮我传递进来,便万事大吉。” “就这么简单?”张太监将信将疑。 “就这么简单。”白月霜点了点头,“当然了,我知道你们太监传递东西都是过手不穷的,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得!姑奶奶你也别说吃亏不吃亏了!”张太监打住白月霜,“我也不要你的好处,只求你快把房契还给我就成。” 白月霜不动声色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在张太监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我儿子的生辰八字!”张太监一把夺过字条。 白月霜由得他去,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并不是一张简单的生辰八字,而是你买孩子的凭证。纸条我先还给你,不过有句话我可提醒你,孩子你既然买了,就得对他负责。” “这还用你说?那是我儿子!”张太监慌忙收起字条,又抬头看了白月霜一眼,心里盘算着:这丫头怎么知道她死不了,还拿捏了我这么大一个把柄,看来不能小瞧她,倒不如先顺着她,日后再做打算。若是现在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了白月霜,她来个鱼死网破,把房契撕了,那自己可就赔光了。 “好!我答应你!”张太监爽快地和白月霜达成协议,便转身离开了。 张太监走后,白月霜收拾心情,不得不面对前世最要好的三个“好姐妹”。峥嵘虽然性子烈些,但倒是个正直善良的孩子。涟漪原也不差,只是后来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至于胭脂,这一回白月霜得好好摸一摸她的底,前世至死,她都不明白胭脂为什么要下狠手害她。 “什么?让我们去给宫里最低等的太监洗衣服?”峥嵘扯着大嗓门惊叫。 一位老嬷嬷狠狠啐了峥嵘一口,道:“你以为你还是入宫的新人呢!若不是圣上登基,你们这些不值钱的小命早就去找阎王爷报到了。在这里跟我摆小姐的款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白月霜知道,峥嵘、涟漪和胭脂虽说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在家里的地位一定也不会太高,就和白月霜一样,谁会把府里的心尖肉送进宫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 “那我们就不能去洗妃子们的衣服吗?”峥嵘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 “呵呵,洗娘娘们的衣服?”那老嬷嬷依旧衣服颐气指使的态度,“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还由得你说了算不成?别说娘娘们的衣服,就算是宫女的衣服,你们几个不熬上十年也是洗不着的。” 凭着前世的记忆,白月霜认得这位说话的便是宫里的老奴,浣衣局的二等管事李嬷嬷。李嬷嬷上头还有一位浣衣局的总管事金嬷嬷,这二位都是难缠的主儿。 峥嵘还想申辩些什么,被白月霜拦了下来,白月霜冲峥嵘使了使眼色,峥嵘竟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地甩手而去。 胭脂闷声不响,只在房间里先占下了一个通风又安静的床位。涟漪挨着胭脂把自己的随身行李放下。屋里就剩下一个靠墙的床位和一个对着门的床位,白月霜叹了口气,拣对着门的床位睡下。别看峥嵘性子倔强,身子却弱,经不得风受不得凉,靠墙的床位虽然略微潮湿些,但好歹还暖和。 一下午,峥嵘都把气撒在那些脏太监的衣服上,她拿着洗衣锤又敲又打,牙齿咬进肉里,知道是她在洗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举着狼牙棒要杀人呢。 “峥嵘,你且忍耐些吧,我们初来乍到,不比在家里。”涟漪劝慰她道。其实涟漪一开始对峥嵘和白月霜还是很好的,是真心把她们当姐妹。 峥嵘赌气道:“早知道来给这些死太监洗脏衣服,还不如死了好呢!” 白月霜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的,忙捂住峥嵘的嘴:“你小声儿点。咱们身后走来走去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你一口一个‘死太监’别叫人家听了去。” 峥嵘继续闷头“咚咚咚”地洗衣服,涟漪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有胭脂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低着头不说话,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听见峥嵘她们之间的对话。 从尊贵的新人到低贱的洗衣婢,从穷途末路到绝处逢生,胭脂的荣辱不惊让白月霜心生胆寒,她才十五岁啊!前世到死,白月霜都没弄明白胭脂的来路,更别说去向,这一世她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有空,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胭脂看。 其实胭脂长得并不算漂亮,尽管她叫胭脂。她皮肤略黑,五官平淡,身材纤瘦高挑,手臂上还有肌肉。白月霜惊异,就算是庶出的小姐,手上能长出肌肉,若不是练武的练家子出身,那便是在家时常常干重活儿的缘故。白月霜充满嫌弃地捏了捏自己松泛的臂膀,对白家太太的恨略少了一些,毕竟托福于白家太太的“客气”,她至少在家吃喝不愁还有人服侍。 峥嵘是三个姑娘里长得最好看的,是那种鲜艳明媚的美,乌发明眸,齿白唇红,她扎在人堆里那就是绿叶丛中的一朵傲放的鲜花。难怪后来……太美原来真的是种罪过。 第六章 抄检箱奁 涟漪和白月霜的姿色在伯仲之间,都是略带小家碧玉气的秀美,但白月霜长得更空灵一些,眉若远山,目若晚星,身如风中扶柳,肤若天山积雪,又胜在腹有诗书气自华,自有一股风流灵巧之态。涟漪虽说也是官家庶出,脱胎了一副好皮囊,竟然目不识丁,她的心思全花在针线女红上。 “你们都过来!”李嬷嬷的声音打断了白月霜的思绪。 胭脂立刻走上前去站好,涟漪唯唯诺诺地紧随其后,只有峥嵘,故意捶着后腰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前。白月霜用劲拽了她一把,好歹才拉起她勉强站好。 “既然你们入宫为奴,那你们带进宫中的东西,我们就有必要抄检抄检。”李嬷嬷说得冠冕堂皇,“若是有什么不该带的,那都是要收去充公的!你们几个快把随身的箱奁打开。” 胭脂打开随身的箱子,只见里面只有几十两的碎银和几件鎏金的首饰,还有几块成色一般的碎玉,李嬷嬷十分嫌弃地撇了撇嘴,拈起那几块碎银子往自己袖管里一塞,敷衍道:“入宫便不需要使银钱了,身上银子多了,倒容易赌钱生事,我这是为你好,先替你收着。” 白月霜心里一阵冷笑,平日里最爱赌钱生事的就是你李嬷嬷吧。 涟漪的箱奁打开,情况比胭脂略好些,除了银钱,还有几件赤金纯银的首饰。李嬷嬷同样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这些东西捞进了自己的口袋。 轮到峥嵘,峥嵘虽说任性些,可她又不傻,明知李嬷嬷这是强取豪夺来了,便也没个好脸色。 “你的箱子呢?”虽然峥嵘刚到浣衣局第一天,但李嬷嬷明显感觉到这是个刺儿头。 “在那儿呢!”峥嵘随手一指,“既然是抄检,李嬷嬷你尽管抄,尽管拣,有什么好东西你都拿去,只是仔细您这么大年纪别拿折了手。” “你!”李嬷嬷气得七窍生烟,从来没有宫女敢这样故意给她难堪,实在有些下不来台。李嬷嬷愤愤地记牢了峥嵘的名字。 白月霜一看事态不妙,连忙上来笑着打圆场:“嬷嬷,嬷嬷~” 白月霜掀开自己的箱子,拿出一支珍珠步摇在李嬷嬷面前晃了晃,讨好道:“嬷嬷您自然是为我们好,都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其实我们带进宫的这些东西,多少个都是装点门面用的,一点都不实用。其实吧,人还是活得踏实点好!这些东西还烦劳嬷嬷替我收着,也连同峥嵘妹妹的一起。” 李嬷嬷听了白月霜的话很受用,白月霜当着众人的面把马屁拍的山响,又让李嬷嬷挣回了面子。李嬷嬷看着白月霜和峥嵘箱子里的东西都快笑出声儿来了,嘴上却还故意打官腔道:“你们这些东西,都是拿去充公的,并没有进我的口袋,你可别浑说。” “这是自然。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规矩自然比我们懂得多。”白月霜心里一百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李嬷嬷见钱眼开,搜刮完便迅速扬长而去,估摸着是忙着去赶晚上的赌局。 李嬷嬷走后,峥嵘嘟着嘴责备白月霜:“你要讨好李嬷嬷那个老奴才,何必拿我的东西做好人!我的那些东西就是倒进浣衣池,也不给她。” “姑奶奶,你就别斗气了。”白月霜明白峥嵘其实心里还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只是嘴硬,不然方才她也不会默不作声地让李嬷嬷拿走她的那些东西了。 涟漪哭丧着脸:“这下可惨了。咱们算是身无分文了。” 白月霜安抚完峥嵘,又拉着涟漪的手安抚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想开点。” 胭脂听了白月霜这话,在一旁冷笑道:“涟漪,钱财对月霜来说还真是身外之物。反正她已经和那个坡子太监谈好条件了,他弟弟每个月会有银钱送进来。而你?呵呵!” 涟漪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白月霜亦觉得十分尴尬。 接下来的几天,峥嵘依旧一副和谁都赌着气的样子,独来独往,但涟漪和胭脂却渐渐地抱成了团儿。白月霜无事的时候便坐着发呆,回忆前世的事。 上一世白月霜,只见过当今圣上两眼,一次是新皇登基,她隔着七八里远远地望见高高的城楼上有一个黑点儿,那就是皇上。第二眼便是新皇判她五马分尸那一次,她哪里敢抬头,只是余光瞥见龙袍黑色裙琚上绣着的金龙。前世入宫的两年白月霜只干了两件事:一件是洗那些峥嵘口中的“死太监”洗衣服,另一件便是掺和进了峥嵘的事情里。 等下!想到这儿,白月霜紧张地掰着手算了一下时辰,这个时辰不就是前世峥嵘遇见那谁的时刻?白月霜整个人一激灵!不行,要想避免悲剧重演,她必须去阻止故事的发生,不让峥嵘他们的相见。 白月霜抬脚就往外走,此刻峥嵘应该在后院晾晒衣服,她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把峥嵘支到别处去,她便不会遇见那个人。 “哎哎哎,去哪儿啊?”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李嬷嬷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盆衣服,她拦住白月霜把木盆递给她道,“这几件衣服是刘公公的,他可是当今贵妃娘娘跟前的红人儿,你快去把这几件衣服洗干净熨平了然后我给人送去。我跟你说,这可要的急,你一刻都不能拖沓。” 这时候白月霜哪有心思洗衣服啊,管他什么刘公公、什么贵妃的,都一边儿去!此时此刻找峥嵘才是最要紧的。 “李嬷嬷,我还有事。你随便叫涟漪或者胭脂洗吧。”说着,白月霜便逃。 李嬷嬷哪里是吃素的,她一把抓住白月霜的辫子,骂道:“躲懒的小娼妇!你当老娘说的话放屁是不是?!叫你洗你就给我去洗,你倒分派上别人了。” 白月霜头皮被拽得发麻,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用力甩开李嬷嬷道:“嬷嬷,我真的有事!” 李嬷嬷摔了个趔趄,白月霜想扶她一把,但还是本能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月霜火急火燎地来到后院,却已经来不及了。被李嬷嬷这么一耽误,此刻映入她眼帘的是峥嵘和慕容卿二人正隔着花丛含情脉脉地对视着。 白月霜也顾不得身份了,冲上前拉着峥嵘就跑。峥嵘莫名其妙地被白月霜拽得生疼,边跑边埋怨她:“月霜你干什么呀!?” 慕容卿则饶有意味地望着白月霜和峥嵘的背影。 第七章 杀鸡儆猴 好不容易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峥嵘奋力甩开白月霜的手骂道:“好好的,你拉我干什么?我跟你很熟吗?” “你……你、你,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白月霜一只手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地语无伦次,“你不能喜欢他。” 峥嵘被白月霜说得又羞又气,嘴上狡辩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呀?那个人我都不认识。” “那就别认识!”白月霜一定要阻止前世的悲剧重演,一见钟情害死人,这对痴男怨女还是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的好。 “有病!”峥嵘没好气地甩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她努力用高傲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心虚。方才在后院相见的那个男子是谁?为何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世间真的有如此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人?他是宫人?是侍卫?是大臣?还是……太监??一连串的问题纠结在峥嵘的脑海里,都怪那个死白月霜,好好的冲出来搅事。峥嵘心生埋怨。 慕容卿,先皇的六皇子,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外表狂放花心,内在却是一个难得的情种。慕容卿生得清俊飘逸,剑眉星目,却又肤白唇朱,集阳刚与阴柔之美于一身,合不羁与沉稳之气于一体,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只玉冠高高束起,平日里爱着竹青、灰白色的淡色纶衣。 据说,宫里的女人只有两大愿望:一个是被皇帝临幸,另一个便是见一见这位六皇子,仅仅是见一见而已。 慕容卿,年十八,尚未婚配,生母是当今太后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熙太妃。众人皆说他和皇帝的关系甚密,新皇最信任的兄弟便是慕容卿,当然这只是不知内情的人的揣测。白月霜永远记得慕容卿去追峥嵘坠落山崖时的惨状,而这一切的结果都与当今圣上的决策脱不了干系。虽然峥嵘和慕容卿的死不是皇上所害,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白月霜没能阻止慕容卿和峥嵘的一见钟情,垂头丧气地回了浣衣局自己住的小屋。可她刚一踏进自己居住的院子,就觉得四面八方有一股杀气和妖风袭来。 “就是她!”李嬷嬷搀扶着金嬷嬷带着浣衣局的几个掌事,叫齐了浣衣局的所有人,就等着堵白月霜。 白月霜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得罪了李嬷嬷,这下有苦头吃了。 “就是这丫头,我叫她洗衣服,她居然拔腿就跑,还敢推我!”李嬷嬷添油加醋地当着众人的面儿向金嬷嬷汇报。 “是这样吗?”金嬷嬷严厉地扫了白月霜一眼。 白月霜知道此时此刻是混赖不得了,只得跪下点头承认确有此事。 “你说说你方才去哪儿了?若是说出来,大家觉得情有可原,那还能法外开恩。不然——”金嬷嬷顿了顿,“不然我只能按宫规处置了。” “我……”白月霜词穷,她又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去阻止峥嵘和慕容卿见面,只好胡乱编排了个借口,“我刚刚拉肚子,去茅厕了。” 人有三急,金嬷嬷听了,又打量了一眼白月霜,这不过是个刚进宫还不懂规矩的愣头青小宫女,李嬷嬷这人平时就咋咋呼呼的,今日又夸大其词小题大做了。 “既然是这个理由,那我也不能苛责你。但你也不应该冲撞李嬷嬷,她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重罚就算了,但还是要略示惩戒的。”金嬷嬷装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今天刘公公的衣服因为要的急,我已经叫胭脂和涟漪帮你洗了。她们担了你的事,所以接下来一个月,你们这里所有的衣服都由你一个人洗。她们俩我要调去别处帮忙。” 天!本来白月霜一天的工作量是三十套衣服包括内衣裤的洗熨,如果她把胭脂和涟漪的活儿再干了,那就是九十套衣服,就算白月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洗不完啊!而且还要洗一个月! 李嬷嬷得意地看了白月霜一眼,方才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出掉了。金嬷嬷本就想杀鸡儆猴,给新来的小宫女们立立规矩,何况这些宫女中有几个还是先皇的秀女。 众人散去,白月霜心情郁闷地回到屋里,胭脂却雪上加霜地冷笑道:“刚来就敢得罪李嬷嬷,我和涟漪今日白白替你洗了衣服不说,明日还不知道要被调到什么地方去。遇上你简直就是我们的晦气。” 涟漪没说话,但估计心里也舒服不到哪儿去。初来乍到每天洗太监的衣服也就算了,现在业务刚熟悉点,又要被调去其他地方,万一是刷太监马桶之类的脏活儿,那可怎么办呢!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做事莫名其妙的白月霜所赐。 峥嵘也站到了胭脂她们那边,说道:“哎,我说月霜,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倒不是说你带累了我们,这样你自己不也吃了苦头吗?” 白月霜百口莫辩,默默地躺下盖上了被子,此刻她觉得自己很孤独。她没办法告诉峥嵘自己是为她好,而胭脂和涟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们,至少这一次是自己带累了大家。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月霜没日没夜地洗衣服,峥嵘偶尔看不下去了,也会过来帮帮她的忙,涟漪和胭脂被调去做针线,专门缝补衣服,看起来比整天洗衣服轻松,却一刻不得闲,到了傍晚光线不足,那些活计又十分费眼睛。才几天的功夫,涟漪和胭脂便熬了兔子眼。这一切的怨念自然又加在了白月霜的身上。 这一日傍晚,白月霜正挽着袖子低头拿洗衣锤敲打衣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一抹斜阳。 白月霜脸上挂着大汗,抬头一看,是慕容卿,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上次你拉走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慕容卿开门见山道。 白月霜看着慕容卿俊美的双眸下染着一篇乌青,猜想着他定是这两天被相思折磨得没睡好。都说多情催人老,看来是真的。 “你若是为了她好,就离她远一点。”白月霜低下头继续捶打衣服。 “为什么?”慕容卿不解地问。 白月霜不说话,只是把衣服敲得“乓乓”作响。 第八章 假扮情敌 “哦!”慕容卿笑了,他想起这宫里暗恋他的宫女颇多,莫不是眼前的这个宫女是因为花痴嫉妒。 想到这里,慕容卿觉得一阵好笑,想故意逗一逗白月霜,故意从身后凑近嗅了嗅白月霜的脖颈,意乱情迷地说道:“好香啊!” 虽然慕容卿确实是帅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但“朋友之夫不可亲”的道理,白月霜还是明白的,何况是峥嵘的东西,她是一点也会染指的。 白月霜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将手中正在浆洗的衣服故意拎起来甩了甩,晃了慕容卿一脸水。 “你!”慕容卿很是不悦,这个宫女是怎么回事儿?坏了自己的好事不说,甚至对自己无懈可击的英俊外表也不屑一顾,现在还敢甩本王一脸的水,本王一定要……慕容卿的心里略过一百零八种刑罚。 慕容卿最终却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风度,放弃了惩罚白月霜,他犯不上和一个宫女置气。 “你叫什么名字?” “白月霜。” 慕容卿见白月霜如此冷淡,反倒有些捉摸不透。难不成她是欲擒故纵?慕容卿仔细打量了一番白月霜,这丫头容貌倒也艳丽,眼神也干净,可惜此刻慕容卿的心里只有峥嵘。 白月霜见慕容卿不走,怕他在此徘徊久了,一来惹人非议,二来再撞见峥嵘。 白月霜抬起头直来直去地说道:“六王爷,您身边也不缺美女。峥嵘她只不过是一个宫女,您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慕容卿被白月霜问得哑口无言,这也是这几日一直困扰着慕容卿的问题。那一****信步走到浣衣局,本来也只是没事闲逛,却不想撞见峥嵘的那一刹,他的七魂便去了六魄,这世上竟有和凌霄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 白月霜从慕容卿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思,此刻他一定是想起了凌霄,他的初恋,北海靖王的嫡女,当今圣上的表妹。 “咦?原来你在这儿啊?”一个清脆的女声从白月霜身后传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峥嵘一脸雀跃地迎上慕容卿,“我还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白月霜回头,夕阳下,峥嵘的眼里满是欣喜。 白月霜的心像被太阳灼烧了一般,她也顾不得别的了,她既然阻止不了峥嵘和慕容卿的见面,那她一定要阻止他们相爱。因为不相爱,便可不相害。 “他是来找我的!”白月霜一下子挽住慕容卿的手臂,高傲地抬起下巴。为了大家不死,峥嵘,只能对不起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峥嵘雀跃的步伐一下子停滞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慕容卿一脸懵圈儿,世界变化太快,他完全接不住白月霜的招儿。慕容卿正欲辩解,白月霜掩着袖子狠狠掐了他一下,又冲他挤了挤眼睛。 慕容卿不知道白月霜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出于他一贯情况不明就地卧倒的原则还是礼貌性地配合了一把。 “是啊,我是过来找白……”慕容卿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记住白月霜的名字。 白月霜暗地里又狠掐了慕容卿一把,你个混蛋,原来方才是在敷衍我,连本小姐的名字都没记住。 但白月霜面儿上还是摆出一副撒娇的情态,边捶打慕容卿的肩膀边笑道:“哎呀~~~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叫人家‘白兔兔’的吗?你还说人家的皮肤就像兔兔一样白~~~~” 说完这句,白月霜真的连中午饭都快吐出来了,慕容卿也觉得浑身的汗毛一挺,但没办法,白月霜不做狠心人,最后大家都得死。 “那你找她来干什么?”虽然此刻对面的峥嵘的心受到了破极值得伤害,但她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 “我来找她——”慕容卿实在是陪白月霜演不下去了,除了在御前,平日里他几乎不扯谎。 “看夕阳!!”白月霜灵机一动,指着西下的太阳接道。 “夕阳?”峥嵘、慕容卿、白月霜三人一齐回头西望,果然看见了一轮美满的夕阳徐徐下坠。 白月霜望着晚霞下峥嵘落寞的神情,忽然迷茫了,她极力阻止峥嵘和慕容卿相爱对吗?虽然这么做可以避免悲剧,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峥嵘失去的也许更多…… 入夜,胭脂和涟漪做针线还没回来,峥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回来之后便不再搭理白月霜。白月霜抱膝坐在床头,心思复杂。 听着峥嵘把竹床摇得“吱嘎吱嘎”地响,白月霜清楚,无论她怎么阻止,峥嵘已经陷进去了,只是她还不知,慕容卿对她的垂慕,不过是因为把她当作凌霄的替身。 不一会儿,涟漪和胭脂回来了,峥嵘仿佛看到了希望,她俩回来自己就有人说话了。峥嵘满腹的心事,只等着有人听她吐露。 “你们回来啦?”峥嵘欣喜地坐了起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你没话和她们说!”白月霜警觉地迅速打断峥嵘。 借着微弱的烛光,峥嵘被白月霜凌厉的眼神唬得张不开口。 “哟,什么要紧的事,还瞒着咱们哪!”胭脂依旧阴阳怪气。 “是啊,峥嵘,你想说什么?”涟漪跟着起哄,她纯属好奇。 峥嵘以为白月霜是不想胭脂和峥嵘知道她和慕容卿有私情,故而不让自己多言。峥嵘虽然恨白月霜捷足先登了自己的心上人,但她认为白月霜思虑得也对,宫中人多嘴杂,没事别人还要下蛆呢,更何况是这种男女之事,简直就是那些茶余饭后太监宫女们的天菜。峥嵘犹豫了一下,出于保护白月霜的目的,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把满腹的委屈强咽了下去。 四人躺下,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白月霜刚洗漱完毕,便被院子里的嘈杂给吸引了过去。只见金嬷嬷亲自押着一个穿戴整齐的宫女来到院子中央,那宫女看起来比白月霜她们略大些,穿戴也与宫里的其他宫女不大一样。 “老实点!”金嬷嬷毫不客气地对着那宫女的后腰踹了一脚,那个宫女“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第九章 宫女锦绣 “你们都过来!”紧随其后的李嬷嬷卖力地招呼刚起床的众人集合。 “这是我们浣衣局新来的宫女锦绣!”金嬷嬷高声道,“她本是御前行走的宫女,昨儿个犯了事,被贬到这里!” 在场的所有人也顾不得金嬷嬷在场,都开始窃窃私语: “御前的人啊?御前!” “那肯定见过皇上咯?” “废话!人家是服侍皇上的,怎么会没见过?” “御前的人,果然穿得比我们好!” “御前的人,怎么会来咱们这儿?” 金嬷嬷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她睥睨了一眼众人,开始厉声说教:“所以说,在这个宫里一切都要讲规矩,尊卑有别,纲常有道,就算是御前的人,做错了事一样会受罚!锦绣就是最好的例子。” 金嬷嬷平日里最嫉恨这些御前宫女,吃的比她们这些在宫里熬油似的熬了半辈子的老人好,穿的衣料也比她们不知道高几个档次,最可气的是,这些小蹄子只要在御前撒个娇,就是国库里的奇珍异宝,皇帝都能开箱赏给她们。 金嬷嬷今天算是逮了个寻求心理平衡的大好机会,毫不客气地揶揄锦绣道:“御前侍奉过又怎么样?皇上既然把你发配到我们这里来,你肯定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你也不要端着御前的款儿了,以后老老实实地在这儿给我干活儿。我可不会因为你曾经在御前干过,便纵容了你。” 白月霜看了一眼锦绣,虽然她跪着,表情也颇为收敛,但眼神里都是不屈。锦绣受此大辱也没有生气,十分平静地答应道:“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会遵循这里的规矩。” “那就好!”金嬷嬷见锦绣俯首称臣,便也没工夫再跟她耗,叫李嬷嬷丢给她几盆脏衣服,便大摇大摆地吃早饭去了。白月霜在震惊之余还有些疑惑,前世的记忆里,并没有锦绣这个人啊!原来半似日兮半似梦,骨牌麻将之所以好玩,并不是牌和规则变了,而是组合方式不同了。 浣衣局的宫女见锦绣来头不小,金嬷嬷、李嬷嬷都不待见她,便也都远着她。更有几个胆子大的宫女太监,想着她都被发配到浣衣局给最底层的太监洗衣服了,这辈子怕是都回不去御前了,便有意无意地欺负作践她,一方面为了讨金、李嬷嬷的高兴,另一方面从凌虐她中发泄久在深宫劳作的苦闷。 锦绣对这一切并不介意,她来了几日,都只是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既不与人多话,也不偷懒耍滑。 白月霜有意结交锦绣,一来是看她可怜,二来白月霜现在整日里也没个说话的人,胭脂和涟漪不理她,峥嵘更是因为慕容卿的事见了自己如见了仇人一般。但白月霜逮了好几次机会和锦绣说话,锦绣的语气总是不冷不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一日,白月霜拿了盆正准备去后院洗衣服,慕容卿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挡住他的去路。白月霜唯恐避之不及,低着头就想逃。 “你到哪里去?”慕容卿纤细白皙的手指抵住白月霜手中的盆边,“上次的话还没说清楚,本王不能白白就范。” 白月霜咬着嘴唇不敢抬头,她实在编不出一套托辞来解释上次的事情,索性闭口不言,让慕容卿觉得她不要脸算了。 慕容卿目光如炬,他知道宫里的女人就算再倾慕于他也不至于如此大胆,毕竟如果自己不喜欢,冒犯王爷那就是死罪。 白月霜心里正编织着十七八个理由,但是没有一个是合理的,她整个人焦灼地都快爆炸了。 ”锦绣!“ 慕容卿喊了一声,白月霜抬头一看,真的是锦绣,她刚巧从这儿经过,自己这下可总算是得救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慕容卿也顾不得白月霜了,他说这几日去皇上的养心殿请安,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总感觉哪里不自在,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缺了锦绣。 ”卿公子?“ 锦绣并没有称慕容卿为六王爷,看来二人的关系至少是熟稔。 慕容卿见锦绣穿着下等宫女的衣服,手上和白月霜一样也端了一盆衣服,立刻就明白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慕容卿的眼神里写满了关切,白月霜在一旁撇了撇嘴,这六王爷可真够风流的,跟御前的人都有一腿,可千万不能让峥嵘往里跳,自己也要和他保持距离。 ”卿功子,你还是别问了,这对你没有好处。“锦绣倒是还算淡定,语气很平静。 ”是不是因为拨银赈灾的事?“慕容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锦绣瞥了愣在一旁的白月霜一眼,默不作声。 慕容卿立刻会意,拉起锦绣就走,还将锦绣手中拿的一盆衣服端起来,架在白月霜手中的盆上道:“这一盆你也一起洗了!” “喂!”白月霜肺都要气炸了,凭什么你俩有事儿就要叫我多洗一盆衣服啊?她正想和慕容卿说道说道,可他们二人却早就转到假山后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月霜沮丧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两盆衣服,得!洗吧,就算是帮锦绣了。看慕容卿关心锦绣的样子,应该不会害她。而且只要慕容卿的心思多放一分在别人身上,峥嵘就少一份危险,自己也就能多活些日子。 “锦绣!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来到假山后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慕容卿迫不及待地问道。 锦绣叹了口气,认真对他说道:“我的事你就别问了!” “我必须要问!”慕容卿不依不饶,“若不是我今日碰巧来到这里,我还不知道你终究还是被连累了。” “我没有被连累,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的。”锦绣辩白。 “走!我们去见皇兄,我要去和他说道说道。”慕容卿一股血气涌上心头,拉着锦绣就欲走。 锦绣力甩开慕容卿,她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跟慕容卿也解释不清楚,只得摆出一副下了霜的脸色,冷冷地说道:“君无戏言,就算六王爷是皇上的弟弟,也无权修改皇上的旨意。今天这一切都是锦绣自作自受,与他人无干。尊卑有别,也请六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奴婢了。” 第十章 一场风波 “什么君无戏言?什么自作自受?什么尊卑有别?”慕容卿从来没有觉得女人婆婆妈妈,但这一刻他实在是受不了锦绣,上次拨银赈灾的事明明就赖奸臣徐淮,皇兄才会决策错误,又与锦绣何干?皇兄怎么这般不讲理,还迁怒于她? “六王爷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告辞了。”锦绣一欠身,便退下了。刚走了几步,她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头说道:“王爷若是为皇上好,为锦绣好,就不要去找皇上说见过锦绣。” “这……”慕容卿望着锦绣远去的背影,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最近这浣衣局是邪了门儿了,自己每次到这里来都跟鬼打墙一样,遇到一些奇奇怪怪匪夷所思的人和事。 慕容卿想到这里,转身又想去找白月霜问个明白,可他一想到白月霜和锦绣一样,那张宁死不屈的脸,便猜到自己就算此刻找到人,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得郁郁寡欢,若有所思地出宫回府去了。 转眼便到了十五,张太监果然守约,按时将白月冰的银钱传递进来,还捎进来一封信,是白月冰写的。 白月霜将银子放在枕头底下,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仔细阅读起来。 白月冰信的前半部分都是说家里如何如何好,他和孙姨娘如何如何好,叫白月霜在宫里安心,可信的后半部分却提到,白家太太以白月冰年龄尚小为理由不同意他纳小蝉,反而要替小蝉和白月风说合。 白月霜看完心头一紧,莫不是缘分前世注定,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违拗不得天意?峥嵘和慕容卿如此,小蝉和白月风亦是如此。 不!就算一切是天意,白月霜也要破了这个天,小蝉自幼服侍她一场,她早就把小蝉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了。前世她就是太信命了,耽误了自己,也没有照顾好身边的人。可是自己此刻人在深宫,又如何能救小蝉呢? “月霜!月霜!”涟漪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打断了白月霜的思绪,“你快回去吧,咱们浣衣局出事了!皇上、太后、皇后都来了!金嬷嬷召集所有人到前院集合呢!” “什么?!”白月霜“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什么?!皇上、太后、皇后?来浣衣局?!白月霜没听错吧? “走!” 白月霜实在猜不出发生这种事的理由,但她和涟漪一样,认定浣衣局这次是摊上大事了! 白月霜来到前院,只见院子里早就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人,皇上、太后和皇后在前面正襟危坐。白月霜还没来得及瞟一眼皇上长什么样子,就被几个太监死死按住头跪下。 “启禀皇上!臣弟冒昧,今日特将母后、皇兄、皇嫂请到此地为臣弟做主!” 是慕容卿的声音!白月霜一惊,他也来了?他把皇上一家招来这里干什么?! “起来说话吧。”一个干净清澈的男声,仿佛泉水滴入空谷,飘荡着悠远的回音。是圣上慕容君在说话! 白月霜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幻听了,世上竟有如此甘冽纯净的声音?而且发出这个声音的居然是位于权力中心的皇上?在她的推测里,皇上的声音应该是拿腔拿调假模假式带有的沧桑感的男中音才对。 “老六啊!哀家一向念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今天这跟母后唱的是哪一出啊?还非要把哀家拉到这种地方来?”太后的声音。 “是啊!本宫也不明白。”皇后的声音。 “母后,皇兄!”慕容卿跪着说道,“臣弟在浣衣局看中一名女子,想纳娶回去,请母后皇兄替臣做主。” 白月霜一惊,慕容卿不会是要强掳峥嵘吧?他是不是疯了?先下手为强也不至于快到这个程度。 “嗨!我当是什么事!”太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若是你喜欢,别说是浣衣局的一名宫女!你就是把整个浣衣局都搬回家去,也不是什么事!只是先皇刚刚驾崩,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不!”慕容卿道,“儿臣一定要即刻纳娶这位女子。” “老六啊!”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血气方刚的,哀家不怪你,做人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先皇才驾崩一个多月,虽说人死不能复生,功夫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但那些朝臣们的酸话是会没完没了的。” “恳请母后成全!”慕容卿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态度强硬极了,连跪着的白月霜都为他着急,虽然她的焦急跟此刻天上飘过的云彩一样并没有什么卵用。 “六弟!”那销魂蚀骨的男声再一次响起,“你别闹。” 慕容君没有斥责慕容卿而是用一句“你别闹”替他解了围,又给足了他面子。此刻白月霜好想抬头,看一看这位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到底长什么样子?慕容卿的颜已是惊为天人,慕容君与他是亲兄弟,自然也不会差的。 “是啊!六弟,你就先忍一忍吧。”皇后的声音,白月霜此刻忽然有些羡慕这个女人,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又如何,至少她也是他的女人。 “不过哀家倒是很好奇——”太后毫不客气地接道,“你一直是个办事妥帖又识大体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把你弄得如此五迷三道的?叫个浣衣局管事的来,我要亲自问一问她是怎么调教宫人的,宫里竟出了这种魅惑皇子的妖孽?” 金嬷嬷平日里在浣衣局叱咤风云,就差没占山为王了,此刻却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真是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对今日慕容卿唱的哪一出真的是一无所知,浣衣局那些小蹄子,自己平时弹压得死死的,一个个儿衣服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和机会勾引皇子啊? “不必了。”慕容卿站起来从人群里跪着的人中拉起一个宫女道,“儿臣要求娶的便是这个丫头。” “锦绣?!”太后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锦绣连忙复又跪下,深深埋下头,一言不发。 “皇上!”太后转头厉声问慕容君,“锦绣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一章 皇上指婚 “慕容卿!你想都不要想!!”慕容君震怒地吼道,白月霜仿佛能想象出他怒发冲冠的样子。 “皇上!”太后声音颤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月霜知道后面的事不是他们这些奴才们有耳福能听到的了,果然太后立刻吩咐让在场所有的闲杂人等立马滚蛋。金嬷嬷带着众人退了出来,只留锦绣在里面。 “太后不知道皇上不要锦绣在御前了?”李嬷嬷战战兢兢地问金嬷嬷。 “我怎么知道?”金嬷嬷擦了擦满头大汗,“看方才的情形应该是的。” “这锦绣到底什么来路?”李嬷嬷不明就里,“不过一个御前宫女,居然能把太后和皇上、六王爷都引到咱们这儿来?” “我看皇上八成也不知道锦绣是被贬到我们浣衣局了。”金嬷嬷小声说道,“我听当时押锦绣过来的公公说,当时龙颜震怒,只说是把锦绣贬到一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这才给送来咱们这儿。” 白月霜混在人堆里,紧跟着金嬷嬷和李嬷嬷,伸长了耳朵听她们的谈话。白月霜越听越糊涂,既然慕容君不想见锦绣,慕容卿还把他带到浣衣局来,这不是活腻歪了吗?而且他还把太后请来,是何用意?他到底是要帮锦绣,还是害锦绣啊?这个慕容卿,办事儿总是这么不着调! “你刚才看清皇上长什么样子了吗?” 人群里,涟漪悄悄触了触白月霜的手肘。 白月霜摇了摇头,她此刻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哪有心情讨论这些事。 “峥嵘,你看清了吗?”涟漪又转头问峥嵘。 峥嵘也是摇了摇头,白月霜知道,峥嵘今日虽然跪在前排,但她这个死心眼,只怕所有的目光都用来搜寻慕容卿了吧。 只有胭脂冷笑道:“我看清了。” “那你快说说,皇上长什么样子?”涟漪好奇地抓着胭脂没完没了地问,“他长胡子吗?样子吓不吓人?” 胭脂白了她一眼:“想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不看?” “我不敢……”涟漪小声地说。 胭脂“嗤”地耻笑了涟漪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月霜望着胭脂的背影,猜测她今天既然敢用余光偷瞄皇上,那必然也敢偷看慕容卿,慕容卿长得那么帅,是个女孩儿看了都会春心动荡,胭脂怎么完全无动于衷?难道她的心真的是石头长的?而且不知道哪里来的预感,白月霜坚定地认为慕容君的颜一定在慕容卿之上。 众人退散之后的庭院—— 太后上前拉起锦绣,问道:“你不在御前伺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慕容君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脚便把慕容卿踹翻了,训斥道:“你是故意把朕叫到这里来给朕难堪的?” “臣弟不敢。”慕容卿故作平静,“臣弟只是想纳娶锦绣。” “你又不喜欢她?你纳娶她做什么?”慕容君直接出离了愤怒。 “我不喜欢她我也可以娶她,回去好吃好喝地待她。”慕容卿坚定地回应,“就算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虐待她。” 慕容君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慕容卿话里话外都是在揶揄他。 “好~”慕容君被气得七窍生烟,“你要娶她对吗?现在国丧啊!国丧!你怎么娶?你告诉朕怎么娶?” 慕容卿的嘴角略过一丝冷笑:“父皇弥留之际,也曾为臣弟的婚事担忧,臣弟想此刻纳娶锦绣,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你!”慕容君没想到慕容卿居然敢如此放肆,从身边带刀侍卫的腰间拔出一把长剑,便要取慕容卿的性命。 慕容卿直接闭上了眼睛,硬碰硬,谁怕谁! 慕容君不会真杀了他,但此刻确实下不来台,进退两难间,脸已经憋得通红。 “好了好了,皇上!”太后呵斥道,“你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宫女要杀了你亲弟弟吧?通通都给我停止!让我先来问一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用问了!”慕容君气急败坏地打断太后的话,又转向慕容卿道,“好,你不是要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是吗?朕今天就成全你!” 慕容卿抬起头,与慕容君四目相对,这一刹,空气凝固,连浮云都不敢移动。 “慕容卿听旨!静姝郡主秀外慧中,柔嘉表度,识礼仪,通诗书,与朕的六弟慕容卿佳偶天成!今日朕做主,慕容卿于本月纳娶静姝郡主,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你,谢恩吧!”说完,慕容君便拂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慕容卿身体微微抖了一下,但倔强的眼神未曾改变,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但很快他又用一种不屑的神情给掩饰过去了。不就是娶个郡主嘛,反正他慕容卿早晚都要娶亲,娶的都不会是自己喜欢的女人,那么早娶晚娶,娶谁还不都一样么? 太后带着锦绣回了慈宁殿,屏退左右,叫锦绣跪下回话。 “你自幼服侍哀家,是哀家一手调教。就是因为你懂事得体,才把你赐给了皇上。皇上素日里对你也很满意,这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无人之时,太后的语气和软下来。 锦绣是罪臣之女,当年其父因受人连累犯了事,才被送入宫中为奴,太后怜惜她,特开恩养在身边,锦绣又乖巧,受太后一手调教,太后放她在御前行走,其实早就把她看成是日后可以照顾皇上的人。 “太后,都是奴婢不好!”锦绣磕了一个头,“奴婢甘愿领罚。” “你犯了什么罪都还没告诉哀家?受什么罚呀!”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儿大不由娘,现在孩子们大了,他们之间的事自己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锦绣回道:“因奴婢打碎了一件皇上的心爱之物,所以皇上罚了奴婢。奴婢心甘情愿留在浣衣局洗衣服,再也不回御前。” 太后听着锦绣这话,倒不像是皇上生了锦绣的气,倒像是锦绣在跟皇上怄气。 太后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又在后宫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是非,什么事不知什么事不明。她看锦绣的样子,想起了凡事要顺其自然的道理。 第十二章 对阵下药 锦绣心里也觉得对不起慕容卿,君无戏言,慕容卿为了帮自己,今天刺激了慕容君,居然把他的终身大事给搭进去了。 入夜,峥嵘在床上默默流泪,也许外面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慕容卿本来就是一个随处留情的风流王爷,前几日还和自己含情对视,后来又跟白月霜勾勾搭搭,今天居然又要娶锦绣,看来真是自己痴心妄想想多了。峥嵘忿忿地命令自己赶紧忘掉慕容卿,可她越是努力越是徒劳。慕容卿就像是一个像峥嵘借了债的人,他不着急还,峥嵘担心的却是他不还。 自从皇上和太后来过浣衣局之后,白月霜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一般,那天慕容君地声音就像一根风筝线一样牵掣着月霜的心。白月霜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像胭脂那样偷偷地瞄一眼皇上到底长什么样子,就算看过之后自己的头被那些死太监踩在地上,拿也是值得的。 不日,便到了月末,宫里果然热热闹闹地开始张罗起喜事。只是慕容卿心里堵得很,他不喜欢什么静姝郡主,他心里永远只有凌霄一个女人。越是临近大喜之日,慕容卿越是郁郁寡欢。最令慕容卿心碎的是,皇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霸道狭隘,一言不合便将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赐婚给自己,他难道忘记自己是什么样儿的人了吗? 入夜,慈宁殿中。 慕容君面无表情地倚靠在太后的卧榻上,敞着领口,眉目凝重。慕容君确实生的一副好颜,五官清爽分明,鬓若刀裁,纵然此刻愁云凝重也掩盖不了他那张俊美的面庞。 “好端端地,这时候你跑到哀家这里来做什么?”太后在仙鹤姑姑的搀扶下,在慕容君身旁坐下。 慕容君不言,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此刻夜色深沉,皇上不去临幸嫔妃,反跑到哀家这里来扰清静……”太后明知故问。 “母后……”慕容君欲言又止。 太后不用问,慕容君如此发愁,一来是为了锦绣,二来肯定是因为慕容卿。 此刻慕容君确实后悔赐婚给慕容卿了,他那天是被慕容卿逼急了,为了和他斗一口气,才做了这个决定。慕容卿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自然希望慕容卿能够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不是将他的终身幸福葬送在自己随手一指的乱点鸳鸯谱中。 太后故意不挑起这个话茬儿,反倒转身对身后的仙鹤姑姑说道:“仙鹤,哀家的安神药你可煎了?” 仙鹤是自幼伺候太后的老人了,最懂太后的心思,忙回道:“煎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后嘱咐奴婢少放些酸枣仁,还要在药起锅的时候放,奴婢该死,居然忘记了。”仙鹤解释道。 太后转向慕容君道:“太医给臣妾配的安神药里有酸枣仁、柏子仁、远志、合欢皮、夜交藤,只是这一味酸枣仁,哀家不喜欢,放在药里口感不好,便叫仙鹤少放些,晚放些,偏她又忘了。” 慕容君本就心烦,又见仙鹤这样的老人如今在宫里做事也如此不当心,当即就训斥道:“太后吃的药你都这么不当心,留你在宫里又有何用?” 仙鹤连连叩头认错,太后却不慌不忙地发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那酸枣仁放多放少,早放晚放,不过是影响口感,又不影响药效,不是什么大事。” 慕容君听了不言语,若有所思。 太后见慕容君有些开窍,叫仙鹤起来,继续说道:“仙鹤没按我的方法熬药,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是忘记了。仙鹤,你说,究竟是因为什么?” 仙鹤道:“这几日奴婢见太后白日里忧思过多,夜间烦躁,又有盗汗的症状,私下便去询问了太医。太医说,只要将太后安神药中的酸枣仁多放一些,便可缓解太后的盗汗心悸之症。奴婢想着,太后素日里就不喜酸枣仁的味道,若是明说,太后必然对吃药心生畏惧,倒不如糊里糊涂地不提,待太后喝下后再回明不迟。”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慕容君也不禁夸赞道:“仙鹤姑姑不愧是太后的忠仆,事事皆为太后着想。” 太后笑道:“其实皇上跟前何尝又没有这样的忠仆?” 慕容君谈了口气。 太后语重心长地劝道:“你和锦绣呕什么气?叫她回来吧。” “哪里是朕和她怄气,现在是她在和朕怄气。那天她指责朕赈灾这件事做的不好,让徐淮中饱了私囊,百姓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黄河边都是饿殍和枯骨。”慕容君是一肚子的委屈,“可是母后您是知道的,那徐淮……” 太后看了一眼窗外,立刻打断慕容君:“哀家什么都知道!锦绣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耿直。皇上原罚得没错,后宫本来就不得干政,更不能以自己的意见左右圣意。既然皇上贬她去了浣衣局,那就暂时让她留在那儿吧。” 慕容君还想说些什么,太后却以夜深为由打发他回去休息了。慕容君一走,仙鹤便问道:“太后,您真的要让锦绣留在浣衣局?” 太后摇了摇手:“这次赈灾的事,皇上想笼络徐淮并没有错,可惜做得太明显,连锦绣那丫头都看出来了,是该给他个教训。锦绣那丫头也是,后宫不得干政不过是惩戒嫔妃时的借口,其实后宫事实上又有哪一个不干政,那枕边风吹得都是呼呼的。可锦绣不懂得方式方法,她还以为自己和皇上是以前两小无猜的情状,什么都敢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仙鹤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可六王爷……他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求娶锦绣?” 太后苦笑笑:“这个傻孩子,他心里只有凌霄,他这么做,不过就是要用激将法,逼皇上把锦绣接回去,在这宫里,除了哀家,怕也就只有他能懂几分皇上的心思。只是,这一次他也太心急了,这么一闹,反倒不好收场了。” 第十三章 不翼而飞 接下来的数日,白月霜、锦绣、峥嵘三个人在浣衣局展开了洗衣竞赛。白月霜每天一边狂洗衣服,一边琢磨自己怎么样才能救小蝉;锦绣更不用说,每天用洗衣服来逃避现实;峥嵘则每天用洗衣服发泄对慕容卿的不满。峥嵘每天看锦绣的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这个死慕容卿,跟自己含情对视,又勾搭白月霜,还要娶锦绣,他真当自己是情圣了! “你们仨在这儿啊?”情圣的声音。 白月霜还在琢磨小蝉的事儿,对慕容卿的到来抱着冷漠的态度。 “哟,堂堂王爷都快娶亲了,怎么还有空来咱们浣衣局闲逛啊?”峥嵘的话语中饱含着酸气。 慕容卿眉毛微微一挑:“谁说娶亲就不能来浣衣局了?我以后要经常来,天天来,日日来!” “你!”峥嵘赌气把盆里的水尽泼了,转身就走。 慕容卿一把拽住她,故意在她耳边坏笑道:“我娶了妻,之后就可以娶妾了。峥嵘你有没有兴趣啊?” “神经病!”峥嵘又羞又急,甩开慕容卿,啐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说完,峥嵘转身跑了,但峥嵘边跑还是边偷偷低头抿着嘴笑了…… 锦绣抖了抖手中的衣服,站起来嗔怪慕容卿道:“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峥嵘还小呢,你别和她浑开玩笑。” 慕容卿见了锦绣,立刻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关切地问道:“皇上还是没把你调回去啊?” “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锦绣边干活儿边说道。 “你就别倔了,皇上也不容易……”慕容卿好言相劝。 “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那我没那么多时间。” “锦绣!”慕容卿一着急也顾不得白月霜在场了,对锦绣说道:“上次赈灾的事儿你真的是错怪皇上了,那银子不给徐淮,你说还能给谁?” “哼。”锦绣冷笑了一声,“你就快娶静姝郡主了吧?这么快就开始帮你老丈人说话了?” 什么?静姝郡主是徐淮的女儿?旁边的白月霜听了吓了一跳。前世早就听闻静姝郡主脾气不好,在家骄纵惯了,养成了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个性,为人飞扬跋扈,目下无尘,言语刻薄,心狠手辣。原来她是奸臣徐淮的女儿。 白月霜定了定神,仿佛考完试一道不会的题目看到答案一样恍然大悟。难怪前世峥嵘至死都未能嫁给慕容卿,这静姝郡主果然不好对付。 白月霜忽然觉得自己做低等宫女很委屈,像锦绣就知道很多宫廷内幕,而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自己都只能在浣衣局没完没了地洗衣服,自己的青春也像那洗衣服的水,流掉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在意。 “锦绣!”慕容卿还想说什么,谁知锦绣直接给他甩了一张冷脸就走了。慕容卿看着锦绣远去的背影,气得狠狠坐在一块石头上一个人生闷气。 白月霜见状,忙悄悄拿起盆也想溜,这锦绣和慕容卿的纠葛可不是她一介小小宫女能参与的,别待会儿慕容卿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喂!”慕容卿叫住蹑手蹑脚的白月霜,“你也想跑?” 白月霜停住脚步,心想:完了完了!今天自己是注定逃不掉要被当成出气筒撒气包了。早知道刚才早点儿溜了,可是拜托,慕容卿,六王爷,惹我的人可不是你,你千万别找错了对象啊。 “王、王爷……”白月霜十分勉强地回过身来。 “你上次为什么那么做?”慕容卿问道。 “哪次?”白月霜故意装傻。 “白兔兔那次!”慕容卿最烦别人跟自己演戏,毫不客气地提醒她。 白月霜幻想着慕容卿应该已经失忆不记得这段了吧,可惜人家脑子又没过期,怎么会不记得?她现在该怎么向他解释啊?现在慕容卿已经被指婚,再装暗恋他不太好吧。况且峥嵘又不在,自己装给谁看呀。 “说话!”慕容卿不依不饶。 “啊,那个……这个……”白月霜一会儿仰望天空,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草地,搜肠刮肚,竭尽全力地遣词造句,想编出一个靠谱点的借口。 “那个,我觉得峥嵘和王爷八字不合,以后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所以……”白月霜努力了半天,终于挤出一个明显漏洞百出的借口。 “胡说!”慕容卿大怒,这白月霜拿自己当三岁小孩子骗吗? “你怎么可能知道本王的生辰八字?” “是……是……”白月霜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是家父说的!” “家父?”慕容卿上下打量了白月霜一眼。 “是啊!家父在吏部任职,有一年王爷的寿辰,他还去送过寿礼,回来就跟我们说了。”白月霜鬼扯道。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白明。” “白明?”慕容卿反复思量,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吏部是有这么一号儿人,但具体是谁,一时人名和形象对不上。 “没听说过。你爹官不大吧?”慕容卿故意说道,“朝廷里凡三品以上的大员,我都认识。” 白月霜心里一百头动物呼啸而过,慕容卿你出身皇家了不起啊,哦,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叫官,三品一下的官就不是官啦?真可笑!再说了你当然不认识,因为你过寿,我爹才不会去给你送礼呢!这都是我胡诌的。 虽然白月霜心里这么想,但面儿上还是假装唯唯诺诺地答道:“对对对,我爹是从三品。” “你爹是从三品,你到宫里当洗衣婢?”慕容卿怀疑地看了白月霜一眼。 白月霜怕话说得越多破绽也就越多,于是丢下一句“我是姨娘生的”便转身也跑了。 慕容卿觉得白月霜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人长得清清爽爽,说出来的话却是乱七八糟,有性格,我喜欢!从此以后,慕容卿不自觉地留意起白月霜来,更因为锦绣和峥嵘的关系,没事儿三天两头就往浣衣局跑。 白月霜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直接倒在自己的床上,应付慕容卿实在是太累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咦?不对?!白月霜一骨碌警觉地坐了起来。平时每次倒下去,虽然隔着枕头,但还是能感觉到枕头下面的碎银子隐隐硌着后脑勺,今天怎么这么重躺下去一点感觉也没有?白月霜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白月霜掀起枕头,她验证了她的预感,果然,枕头下面自己的一包碎银子不翼而飞!白月冰托张太监传递进来的银子被盗了! 第十四章 孤家寡人 白月霜不敢声张,毕竟在宫里私相授受也是大罪,但这银子究竟是被谁拿了呢?知道自己银子事的人就是峥嵘、涟漪、胭脂,外加坡脚张太监。张太监的房契在自己手上,他不敢乱来,而且他也没必要先把银子交给自己再盗走,那不是阴天打伞多此一举吗?也不会是峥嵘,可白月霜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涟漪和胭脂啊。再说这个屋子白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也难保有人顺手牵羊。 白月霜吃了个哑巴亏,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头绪,也只能日后靠自己暗暗查探了。本来白月霜这笔钱存着是有大用的,因为按照前世的记忆,入宫后三个月,所有入宫的新人会再进行一轮严格的筛选,资质好的,聪明灵巧的有机会进入内务府,在加以训练之后,重新分配给嫔妃们使唤。白月霜可不想一辈子待在浣衣局洗衣服,更何况她还要救小蝉呢?不早一点出人头地,她怎么救?白月霜原想着使些银钱打点打点,可这下子计划全泡汤了。只有等下个月白月冰再送银子进来了,但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了。 入夜,已是三更。白月霜因为银子失窃的事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她听见屋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她眯着眼睛一看,好像是锦绣起来了。她鬼鬼祟祟地穿上鞋,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 这么晚了,锦绣要去哪儿?白月霜很是好奇,待锦绣出门之后,她也披衣起来,可她披衣起来的瞬间,却发现峥嵘也起来了,两人四目相对,她定也是听见锦绣出去的声音了。白月霜和峥嵘对视了一下,二人心照不宣地跟了出去。 月光如水,秋夜微凉。 影影瞳瞳的梧桐树下,落叶纷飞,一个身影高大挺拔男子,着一袭黑衣,背对着锦绣她们伫立着。白月霜和峥嵘悄悄手拉手躲到树丛后面,想要一探究竟。白月霜是纯好奇,峥嵘担心的却是晚上锦绣见得人会不会是慕容卿? 锦绣走上前去,站在那男子身后,冷冷地说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跟我回去吧。” 那男子转头的一刹那,白月霜和峥嵘都惊呆了!只见那男子面容俊美异常,目若晚星,肤若白玉,鬓如墨染,鼻梁高挺,峨冠博带,风度翩翩,一身道不尽的空灵俊秀,形容不出的俊俏英武。白月霜越看他越像一个人——慕容卿! 像慕容卿的人?白月霜一惊,眼前这个人莫不是……? “我在浣衣局挺好的,有劳陛下费心了。” 果然锦绣的话,验证了白月霜的猜测,这个神秘的男子就是当今皇上慕容君!白月霜曾根据慕容卿的容貌推断过慕容君会很帅,但她没想到帅到这种无法形容的程度,虽然有着家族相似的基因,但慕容卿的颜在慕容君面前,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锦绣啊!锦绣!你是不是傻啊?无论皇上对你做过什么,就冲他这么帅的脸和纡尊降贵地来接你,你就跟他回去吧!白月霜心底在呐喊:锦绣不跟你走,我跟你走! “你害了慕容卿一辈子,这还不够吗?不要再任性了。”慕容君道。 “陛下,我想您误会了,害慕容卿的人好像不是我吧?”锦绣反唇相讥。 听着锦绣这样和慕容君说话,白月霜真觉得她是吃了王八铁了心地不想活了,她究竟什么仇什么怨,要跟皇上过不去啊! “放肆!”慕容君用压低的声音极力掩饰自己的愤怒,“锦绣,你不要觉得朕离了你就活不了,朕的耐心也是非常有限的。” “那就请陛下不要再消耗自己的耐心了。”锦绣面无表情地说道,“即刻赐奴婢去陪葬黄河边三十万的饿殍吧。” “你!”慕容君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白月霜想,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帅,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原本全天下的男子,白月冰在白月霜的心里排第一,见了慕容卿之后,白月冰只能排第二了,而今天她见了慕容君,只觉得白月冰和慕容君之间,差了一千个慕容卿。 慕容君远去,白月霜看见锦绣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但她很快用袖子擦掉,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峥嵘见戏也看完了,锦绣见的人不是慕容卿她也就安心了,于是飞快地拉起白月霜就往回跑。二人赶在锦绣之前回到房里躺下,闭紧眼睛。 慕容君回到自己的寝殿,呆呆地坐在床沿,他头顶是九龙幔帐,帐内却空无一人,今夜慕容君没有传召任何一名嫔妃侍寝。 他从未觉得如此孤独。 锦绣那天和他据理力争的画面历历在目,连锦绣都知道赈灾的银子不能交给徐淮,慕容君又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徐淮是三朝元老,深得先皇宠信,他虽贪婪,但在朝中党羽众多,根基深厚,手握重权。赈灾,是慕容君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若不交给徐淮去办,这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达对他的不信任吗?朝廷内部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慕容君登上王位实属不易,时局未定,他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就甘心拿三十万百姓的性命陪葬?”锦绣的话言犹在耳。 慕容君何尝不心疼百姓,只是如果他不交给徐淮,时局动荡,一旦朝廷有变,那举国的百姓都会受到牵连。 “借口!这些都是借口!”锦绣的声音再一次在慕容君的耳边回响,“你看中的只是你的王位。” 就这样,锦绣被慕容君狠狠扇了一耳光,贬黜了出去,对外只说是因为锦绣打破了一件自己心爱的东西。 慕容君闭上眼睛,锦绣说的没有错,是自己害了那三十万的黎民百姓,是自己太看重王权尊位,是自己太无能没有实力去对抗徐淮……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高处不胜寒,锦绣走了,以后还有谁会对自己讲真话呢? 慕容君想传召慕容卿入宫陪自己喝一杯,却被随身的太监告知,明日便是慕容卿迎娶静姝郡主的日子。 第十五章 凌霄花开 翌日一早,整个皇宫吹吹打打,慕容君假托身体不适未去主婚,遣皇后前去。 喜宴上,慕容卿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当夜根本无法洞房,只胡乱在小厮的伺候下歇在书房,让静姝郡主顶着红盖头空等了一夜。 那静姝郡主哪里是肯受委屈的人,仗着自己是徐淮的嫡女,又是皇上钦赐的婚事,次日一早便入宫向太后告状。 太后无奈,安抚了她一阵,又赏赐了好些东西,好说歹说才让静姝郡主觉得脸上有了些光辉,这才从慈宁宫退了出来。 “你说静姝郡主知不知道,原来王爷要娶的人是锦绣啊?” 慈宁宫外,西角门外的石狮子后面,两个不懂事的小宫女正在嚼舌根。 静姝郡主的丫鬟金城,听见居然有人敢议论她家主子,正要上前发作,却被静姝郡主拦住。静姝郡主屏住呼吸,把身子略收了收,仔细偷听那两个小宫女的对话。 “怎么可能知道?谁会告诉她?”另一个小宫女不以为然。 “你说这锦绣也真够有本事的,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她和六王爷有什么,六王爷说要娶她便要娶她,为此还得罪了皇上。”小宫女的嘴里饱含着酸气。 “她再有本事又如何?皇上还不是不许六王爷娶她,硬塞了个静姝郡主给王爷……” 听到“硬塞”两个字,静姝郡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给身边的金城使了个眼色。 金城立刻冲上前打断她俩的谈话,斥责道:“你们俩是哪个宫里的?敢在这里嚼王爷和郡主的舌根!” 两个小宫女一看静姝郡主就站在不远处,立刻跪下拼命磕头赔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郡主开恩,郡主开恩呐。” 静姝郡主权当没听见,冷冷地吩咐慈宁宫送自己出来的太监道:“各打五十大板,再把她俩送去慎刑司。” 那太监认得这两个小宫女,不过是两个宫门口扫地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尚不懂事,有心替她们求情,但一想到静姝郡主的脾气,还是算了吧,只得点头奉命而去。 静姝郡主回到王府,赌气一个人坐在房里,金城欲劝又不敢劝,只得垂手在一旁陪着。 “你去查查,这个锦绣是什么人?”静姝郡主越想越气,原来自己是临时被拉来顶包的,以为是得了天恩,原来不过是充当了一回人肉挡箭牌。 金城领命而去,静姝郡主握紧了拳头,慕容卿就像是一件崭新的衣服,她还没来得及上身,便被人捷足先登抢先一步试穿了,这一口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傍晚,金城便回来了,向静姝郡主复命: “那锦绣原是皇上的御前宫女,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最近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事,被皇上贬去了浣衣局服苦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静姝郡主站起来踱步重复了一遍金城的话。突然,她反手给了金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静姝郡主骂道:“能让王爷在皇上面前开口求娶她,你居然说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奴婢知错了。”金城满腹委屈地捂着脸,连连道歉。 “皇上的御前宫女儿?”静姝郡主边踱步边努力回忆,皇上的御前宫女她都见过几次,但印象里并没有长得特别出众的,这锦绣是何方神圣,下了什么蛊,能迷得慕容卿非要娶她做正房原配? 接下来的半个月,慕容卿除了日间来看看静姝郡主以外,几乎未曾踏足过东厢,慕容卿冷落新王妃的事一时间传遍了王府和宫闱。那徐淮是什么人,女儿受了委屈,哪会不知道。几次故意在朝堂上找慕容卿的茬儿敲打他,可是慕容卿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徐淮只能向太后施压,希望她能管一管慕容卿。 这一日,太后将慕容卿宣到慈宁宫中,苦心劝道:“你就是再不喜欢静姝郡主,她是你的王妃,是你的正室,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有些功夫你该做还是得做。” 慕容卿低头不言,他心里也知道,慕容君要笼络好徐淮,这步棋是早晚都要走的。可他心里只有凌霄一人,实在是无法走向其他女人的床。 “你再拖下去,只怕那徐淮就要把哀家这慈宁宫的门槛给踏破了。”太后叹了口气道,“又没有人逼着你与她夜夜笙歌鸾凤和鸣,只要逢初一和十五,你去做做样子,这很难吗?把静姝郡主安抚好了,徐淮也就不来找你麻烦、找哀家麻烦、找皇上的麻烦了……至于其他的,你爱放几个在房里就放几个在房里,大可尽情挑选你喜欢的。” 慕容卿明白太后的意思,但他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从太后宫里跪安出来,慕容卿一肚子的憋闷,想找个地方散散,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浣衣局这里。 “哟,新郎官来了?” 白月霜和峥嵘正在浣衣池便洗衣服,看见慕容卿来了,白月霜故意打趣他。 慕容卿心情不好,也没心思和白月霜逗趣儿,直接在浣衣池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峥嵘原本还有些生慕容卿的气,可看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子,顿时心疼起来。 “你怎么了?”峥嵘走过去关切地问道。 慕容卿不说话,默默取下腰间的一枚玉佩交给峥嵘,“这个给你。” 峥嵘接过玉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慕容卿便起身如喝醉了酒一般,跌跌撞撞地走了。 “哎……”峥嵘还想追问些什么,慕容卿却没有再回头。 白月霜接过玉佩一看,只见是一朵和田玉雕刻而成的花。 “这是什么花啊?从来没见过呀。”白月霜将玉佩拿在手里反复端详,“峥嵘,你见过这种花儿吗?” 峥嵘摇了摇头。 “那是凌霄花。” 白月霜和峥嵘同时回头,只见说话的人是锦绣,峥嵘慌忙把玉佩掩在袖子里。 第十六章 知音难觅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峥嵘你长得……”锦绣端着一个洗衣盆,歪着头仔细打量峥嵘。 “峥嵘长得漂亮,我们大家都知道!”白月霜猛然想起,锦绣在御前这么久,不可能没有见过凌霄,她一定早就发现了峥嵘长得很像凌霄。 锦绣奇怪地看了白月霜一眼,白月霜冲她挤挤眼睛。 白月霜打发峥嵘赶紧回去把玉佩收起来,峥嵘走出去几步,白月霜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在她身后喊了一句:“还是锁箱子里,千万不要放在枕头底下。收仔细点儿!” 峥嵘走后,白月霜拉着锦绣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锦绣姐姐,峥嵘长得像凌霄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她?”白月霜道。 锦绣狐疑地盯着白月霜的眼睛,她怎么知道凌霄?她见过凌霄? 白月霜看出了锦绣的疑惑,忙掩饰道:“哦,峥嵘长得像凌霄这事儿是六王爷告诉我的。” “六王爷?”锦绣将信将疑,慕容卿真的会将这种事告诉白月霜?但锦绣联想到自己几次在浣衣局遇见慕容卿,慕容卿的身边都有白月霜,便也觉得没那么奇怪了。 “他倒什么都和你说。” “锦绣姐姐,峥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是真心倾慕王爷,可她是不可能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的。”白月霜略带乞求地看了锦绣一眼,“所以我们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 经过几十天的相处,其实锦绣也渐渐觉得白月霜和峥嵘是可交的人,锦绣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是不要再节外生枝的好,便默默点了点头。 “锦绣姐姐,你为什么不肯回御前啊?”白月霜见四下无人,把自己内心的疑惑当面问了出来。 锦绣叹了口气,避开白月霜关切地目光,兀自起身端起洗衣盆,看了一眼天道:“就快要下雨了,我们快走吧。” “姐姐!”白月霜真的搞不明白锦绣到底是为了什么?慕容君那么帅,还那么在意锦绣,为了她能够夜里一个人偷偷跑到浣衣局这种鬼地方来,锦绣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锦绣停住脚步,苦笑道:“天就快下雨了,我也不能让他不下呀!所以,月霜,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姐姐!天下雨我们可以打伞!没有雨伞,树叶也可以。”白月霜不依不饶,“就算淋了雨,生了病,可只要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在意的人,那也是值得的。” 白月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劝锦绣,也许是因为她不愿再看见那天月光下慕容君那张忧伤落寞的脸。此刻白月霜有些理解峥嵘了,什么叫一见君面误终身,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只会想将他占为己有,而如果你迷恋上一个人,你却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无论他属不属于你。 锦绣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所一直逃避的,闪烁的,不愿面对的,被白月霜一句话揭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和慕容君一起长大,不仅把他当作主子,当作哥哥,甚至一直把慕容君当作神一样来崇拜,可是这次,她忽然发现她一直所敬重迷信的神,居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也要屈就,也要妥协,也要做违心的事,她弄不清楚自己是在生慕容君地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白月霜和锦绣默默地在廊檐下伫立着,天空微微飘起了细雨。 白月霜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你没有伞,就别硬撑着了。这种感觉,我懂。” 锦绣慢慢地回过身,望着白月霜的眼睛。 白月霜苦笑笑,继续说道:“我在家是庶出,我和我娘都没什么地位,可我有一个弟弟,我无论受什么苦,我都要让他在家里过得好。有一次,我弟弟不听话,逃学跑去街上玩儿了。回来我就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但打完我就后悔了。其实我哪里是在打我弟弟,我恨的是我自己。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有能力,我弟弟就不用读书读得那么辛苦来提升自己的地位,来吸引我爹的目光。七八岁的小孩子,总是贪玩的嘛。” 听了白玉霜的话,锦绣再也控制不住,压抑了这几十天的委屈一下子像潮水决堤,都涌了出来。锦绣的泪像天上的雨,当着白月霜的面一直流,一直流……白月霜就像一把无意间调出来的钥匙,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力,打开了锦绣这把已经生了锈的心锁。 白月霜拍着锦绣的肩膀,抿着嘴唇说道:“锦绣姐姐若是不嫌弃,以后在这浣衣局里,我可以随时陪姐姐说话。” 知音难得,锦绣点了点头。 日子一晃又是半月,这半个月白月霜日日和锦绣、峥嵘在一起。慕容卿半个月没来浣衣局,峥嵘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没人的时候就把那枚凌霄玉佩拿出来反复观看,睹物思人。锦绣和白月霜有心劝一劝,可又都张不开口。 这一日,三人又聚在浣衣池旁洗衣服,白月霜想着,很快宫里就要对新晋的宫女进行重新选拔,便问峥嵘道:“峥嵘,你想去哪个宫里?” 峥嵘摇了摇头:“随便。” 白月霜叹了口气,对锦绣说道:“姐姐,我想离开浣衣局,而且我想带着峥嵘。你在宫里日子比较久,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个宫里比较好?我们也比较容易进去?” 锦绣想了想,答道:“我听说宫女们最想去的地方是歌舞坊,但那地方没点童子功是进不去的。” “歌舞坊?”白月霜问。 “是啊,就是宫宴上给皇上表演跳舞的。”锦绣拧了拧衣服,“我听说那里的吃穿比别处都好,平日里也没什么粗活儿重活儿,而且经常可以见到皇上。但要想进去,长得漂亮自不必说,还得有一技之长,或能歌,或善舞。” 白月霜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的骨头比锦绣的脾气还硬,看来歌舞坊那种地方,完全不适合自己。而且以色侍人,也不是白月霜想要的。 “那还有其他地方吗?”白月霜问。 “还有就是给公主当伴读了。”锦绣答道。 “这个可以有。”白月霜欣喜地笑道,“我还算些许认得几个字,峥嵘也读过四书,这个工作适合我们。” 锦绣摇了摇头:“这地方你和峥嵘都去不得!” “为什么?”白月霜不甘心地问道。 第十七章 天降锦衣 “因为给公主当伴读必须是官家的嫡出女儿。”锦绣只得实言相告。 “那就也没戏了。”白月霜垂头丧气地说。 “不过,我倒觉得有个地方你可以争取一下。”锦绣道,“就是——御厨。那里吃的好,得赏银的机会也比别处多。” 白月霜听了连忙摇手:“诶,不去不去不去!都说君子远庖厨,我最烦烟火味儿了。” 锦绣拿手指戳了白月霜的脑袋一下:“还君子?这是宫里,你实际点吧。” 白月霜知道锦绣是为自己好,却故意打趣她道:“我也想实际点,要不这样吧,你介绍我去当御前宫女,这个最实际!” 锦绣啐道:“你个死丫头!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倒来揭我的短!看我不打死你!” 白月霜一边跑一边往峥嵘身后藏,峥嵘有意护着白月霜,锦绣怎么也打不到她,气得直跳脚。 峥嵘拦住锦绣笑道:“月霜说得有理。你做的御前宫女,我们就做不得?” 锦绣见打不着白月霜,便佯装揶揄峥嵘道:“若真是让你做了御前宫女,你就经常可以看见六王爷了!你心里打得是这个算盘不是?” “你……”峥嵘羞得满脸通红。 三人正闹着,忽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凌厉的女声—— “闹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白月霜和锦绣、峥嵘一齐回头,只见一个浓妆妇人,带着一个丫鬟,身边跟着金嬷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他们身后。 “你就是锦绣吧。”那妇人并没有别的废话,目光冷冷地盯着锦绣。 峥嵘从来没见过这位妇人,看着她也就和锦绣差不多大,柳叶眉,吊梢眼,厚厚的嘴唇涂着鲜红的胭脂膏子,再加上高高盘起的头发和眉宇间泼辣的神情,将她衬托得不可一世。 锦绣和白月霜认得,来人是静姝郡主,连忙下跪行礼。 “方才我听你们说话里带着‘六王爷’?”静姝郡主问道。 锦绣正欲解释,白月霜却先低着头抢白道:“郡主误会了,我们说的是‘漏房檐’,这几日连着下雨,我们住的地方都漏了。” 静姝郡主今天本是冲着锦绣来的,却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月霜。静姝郡主仔细打量了白月霜一眼,姿色风流,容貌可人,这些在她心中又罪加一等。 看着静姝郡主的眼神,金城立刻会意,对身边的金嬷嬷说道:“看来金嬷嬷这里的人都不太懂规矩,我家郡主在和锦绣说话,是别人可以随便插嘴的吗?” 金嬷嬷一听这话,连连向静姝郡主赔礼“奴婢管教不严,让郡主见笑了!见笑了!” “见笑?”静姝郡主扬了扬眉毛,“本宫可没有笑。” 金嬷嬷战战兢兢,这静姝郡主可不能得罪,若不让她出了这口气,只怕整个浣衣局都要遭殃。金嬷嬷立刻上前对着白月霜就是狠狠俩耳光,刻意高声骂道:“没脸的贱货!居然敢在郡主面前放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没规矩的东西!” “好了好了!”金城打断金嬷嬷的话道:“嬷嬷要教育下人,只管到别处去。郡主还在这里呢,咱们可听不惯!” 白月霜默默挨了俩耳光,气得七窍生烟。她身旁的峥嵘一听是静姝郡主,忙抬头多看了两眼,姿色并不是十分出众,心胸还如此狭窄,峥嵘心里又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慕容卿居然娶了这样的女人;欣慰的是,慕容卿居然娶了这样的女人。 “郡主,奴婢锦绣,平日里若有什么得罪郡主的,还请郡主明示。”锦绣跪着说道,“月霜和峥嵘都是不懂事的,还恳请郡主不要迁怒于她们。” “迁怒?”静姝郡主冷笑道,“本郡主没有那么多怒气,我想锦绣你是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在这后宫得有规矩,上下尊卑有别,不可乱了纲常。” “那请问郡主今日来找锦绣有什么事?”锦绣没空和静姝郡主磨嘴皮子。 静姝郡主给金城使了个眼色,金城立刻将一件锦缎袍子往锦绣脸上一甩,道:“这件衣服是太后赏给我家郡主的,上面绣着108颗东海珍珠,我家郡主大婚后就穿过一次,沾了些浮灰,现在请你锦绣把这件衣服洗干净,三天后我来找你拿。” 锦绣从自己的肩膀上扯下这件衣服,默默不语。 峥嵘本就为慕容卿打抱不平,她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居然娶了如此刁蛮的女子,又见静姝郡主今天是无事生非跑来欺负锦绣,更是气恼万分,替她出头道:“郡主,我们这里是宫里的浣衣局,咱们平日里洗的可都是低等太监的衣服,郡主的衣服这么高级,我们不会洗!也洗不好!难道六王爷的王府里就没有下人吗?” 本来一个白月霜,就已经叫静姝郡主够够的了,又冒出来一个峥嵘,静姝郡主气得脸都紫了,转头对金嬷嬷道:“金嬷嬷,我看你们浣衣局如今是乱世为王了,是个宫女都敢这样和本宫说话。今日我若是纵了你,日后怕宫里人人都这么着。三十大板还是五十大板,你自己选吧!” 金嬷嬷是个识相的,忙抬手不间断地开始狠抽了自己耳光,边抽边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都是老奴管教无方!郡主说的是!郡主说得对!” “行了!”静姝郡主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也不用在这给我演戏,这顿板子先欠着。三日后,我来拿衣服,若是洗得不干净或是将衣服洗坏了,别怪我和你一并算账。浣衣局的管事,多的是人想当,我看她们未必也就当不好,不过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说完静姝郡主便领着金城走了。 金嬷嬷抽自己耳光的手这才停了下来,她站起身,立刻狠狠360°拧起峥嵘的耳朵就是一通咒骂:“我叫你给我惹事了吗?你是不是好日子过到头了?你舌头不留着吃饭,在郡主面前乱说什么?我现在就打发你去慎刑司!看以后浣衣局谁人还敢放肆!” 第十八章 集思广益 白月霜连忙替峥嵘辩解:“嬷嬷,峥嵘刚才这么说也是为了您好,为了咱们浣衣局好啊!” 金嬷嬷把峥嵘的耳朵拧得血红血红的,侧眼瞪了白月霜一眼:“她怎么为我好了?” “嬷嬷,请仔细想一想,郡主的衣服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拿到咱们浣衣局来洗?”白月霜道。 “那还用说?还不是你们这些小妖精给我惹事!都是锦绣招来的!”金嬷嬷还算明白。 “那若是这衣服洗不好,敢问嬷嬷,责任在谁?” “这……” 金嬷嬷拧峥嵘的手渐渐松开,白月霜双目炯炯地盯着她的眼睛。 金嬷嬷此刻立刻明白了,她现在和锦绣、峥嵘、白月霜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姜到底是老的辣,金嬷嬷赶紧拿起方才金城摔落的那件锦服,仔细数了数,上头确实有108颗珍珠,但线头略微都有些松了,如果直接下水洗的话,难保珍珠不会脱落。锦绣仔细看了看,这件锦服的衣料用的是桑蚕丝,桑蚕丝本就易破,上面还坠着珍珠,一个不小心,衣服就可能顺着线脚撕裂。 金嬷嬷将衣服翻过来,只见衣服的底部有很大一块油斑,油斑是最难洗的,何况沾在桑蚕丝上。 白月霜瞥了一眼油斑的位置,就知道静姝郡主根本就是故意给她们出难题,冷笑道:“这静姝郡主如果不是一屁股坐在油壶上,油沾是万万不会沾到这种地方的。” 金嬷嬷瞪了白月霜一眼,怪她心直口快,但她心里也门儿清,白月霜说的没错,静姝郡主这是故意找茬来了。 “我听说,用醋泡可以洗去衣服上的油斑。”峥嵘道。 锦绣立刻摇了摇头:“不能用醋泡,醋是酸的,会把珍珠上的光泽给腐蚀掉。” “那就用手仔细搓?”峥嵘又道。 “只怕也是不行,这桑蚕丝本就金贵,万一洗破了,那可如何是好?”白月霜将那件锦衣翻来覆去地端详,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金嬷嬷想了想,吩咐峥嵘道:“先不说这衣服怎么洗,你快去把胭脂和涟漪叫来。让她们先拿丝线仔仔细细地将这衣服上的珍珠都紧一紧,这东海珍珠若是掉了一个,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一会儿,众人便小心翼翼地“抬”着那件衣服来到金嬷嬷的房间。 胭脂和涟漪闻讯赶来,胭脂只瞟了一眼锦衣,便摇了摇头道:“嬷嬷快别难为我了,这件衣服上坠珍珠的线,是平日里丝线劈出来的四十八分之一,这就是韩希孟再世,也做不了这个活计。” 涟漪看了看衣服,也摇了摇头:“织得如此细密的桑蚕丝,只怕我这一针下去,就是一个洞眼。” “那可怎么办?”金嬷嬷有些绝望了,看来自己这几十年谨小慎微的宫廷生涯,最后还是要不得善终了。 锦绣没想到自己和皇上怄气,居然会给浣衣局招来祸事,还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白月霜亦心急如焚,前世被五马分尸而死,至少死得轰轰烈烈,这辈子因为一件衣服没洗好而踏上黄泉路,算怎么回事儿? 白月霜看了看众人,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难道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办法么~倒是有一个。” 胭脂冰冷的话语撕裂了众人的沉默。 “什么办法?”峥嵘欣喜地拉起胭脂的手,“快说快说!” 胭脂冷眼扫视了一下屋子里头的人,默默地抽回了峥嵘握住的手。 “是啊!胭脂你快说,到底什么办法?”锦绣追问道。 胭脂依旧不言,最后连金嬷嬷都不耐烦了,央求她道:“小姑奶奶,你既然有办法,那就快说出来,明儿静姝郡主就来了。” 胭脂嗤笑道:“我告诉了你们办法,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 众人面面相觑。 白月霜实在是摸不透胭脂的套路,问道:“那你说要什么好处?” 胭脂嘴角微微有些得意地向上一扬:“这个月底内务府就要来挑宫女了,你们若是有办法把我弄进歌舞坊,我便告诉你们怎么洗去这锦衣上的油渍。” 哎呦,我的姑奶奶!白月霜看着胭脂那黝黑的皮肤和单得不能再单的眼皮,彻底绝望了。这歌舞坊挑人,第一看得就是颜值,胭脂虽然叫胭脂,却一点颜值也没有。她这样的人要能进歌舞坊,那白月霜都能封贵妃了。 金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脸马上就拉了下来,锦绣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还是金嬷嬷机智,到底在宫里浸淫了几十年,对付这些黄毛丫头是很有一套的。她思忖着,倒不如先应了胭脂,让她把方法说出来,然后不搭理她就是了,便换了副语气道:“这也不难,那歌舞坊的总管韩嬷嬷与我是同乡,当年我们又是一同入宫的,我去求她必无不妥的。胭脂,你快把方法说出来吧。” 那胭脂也不傻,她现在有的是傲慢的本钱,笑道:“我自然相信嬷嬷有这个能力,只是——此刻我若是将方法说出来,到时候嬷嬷万一富人多忘事,难不成还把众人再都叫来对一遍嘴不成?” “那你想怎么样?”金嬷嬷道。 “这也不难。口说无凭,此刻金嬷嬷替我写一封举荐信,我立即送去给韩嬷嬷。”胭脂道。 金嬷嬷心肝一颤,这蹄子,好厉害的手段!金嬷嬷只要写了这封书信,那便是替胭脂的才貌作保,日后胭脂若是选不上,这不正说明自己眼光有问题。别说她这张老脸丢到歌舞坊去了,只怕到时候整个宫里都会把她胡乱举荐人的事儿给传遍了,保不齐众人还会私下里议论她收受了贿赂。 金嬷嬷太清楚在这宫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道理,况且白纸黑字,到时候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这……”金嬷嬷犹豫了一下,只得对胭脂实话实说,“胭脂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是单眼皮,皮肤又黑,这两条是歌舞坊选拔歌女的大忌。就算我举荐你,只怕到时候面试你也不会通过的。” 胭脂听了,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我长得不美,就不在这里碍大家的眼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着,胭脂便往门外走。 第十九章 当众选人 “等下!”白月霜心里清楚,胭脂这是在用激将法要挟大家。可是如果此刻不顺着胭脂,只怕她们几个人都活不到后天了。 “我知道取树上的桃胶,拿棉线蘸了,在眼皮子上抹一下,能让单眼皮短暂营造出双眼皮的效果。”白月霜说道,“至于皮肤白不白,可以抹粉。而且我听说将柠檬洗净,泡澡,可以短时间内使皮肤看起来增白。” 金嬷嬷点了点头,其实胭脂只要能过面试那关就成,一旦进了歌舞坊,谁还会计较你是怎么进来的。而且每次表演,歌舞伎都离皇上至少半里远,哪儿就看得那么清楚。 条件谈妥,金嬷嬷立马挥就举荐信一封,胭脂这才将清洗锦衣的方法缓缓道来: “其实越是难洗的污渍,越是不能下狠手去洗,要选对方法。”胭脂边说边拿起锦衣,“而且这件衣服还不能用水洗。” “不用水洗?”众人瞪大了眼睛。 胭脂笑道:“难不成你们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个东西叫作松香的么?” 众人依旧是一脸茫然,唯独金嬷嬷点了点头。 胭脂继续说道:“先用品级高一些的松香对着油污处轻轻地来回摩擦,再用滑石粉调成糊状敷在油渍处,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再揭去滑石粉,再在丝绸上垫上簿纸,用不太烫的暖壶慢慢熨平。切记整个过程万万不可拿水去浸泡、揉搓。” 众人听了不敢懈怠,立刻按胭脂的方法试了,果然油斑被去除得干干净净。金嬷嬷小心翼翼地将锦衣托起欲放进一个香樟木做的箱子里,欲盒上盖子将锦衣锁起。白月霜忙拦她道: “嬷嬷,不可!方才去除油斑之时,已用松香,若是再将衣服放入樟木箱子内,只怕明日静姝郡主会挑剔衣服的味道。” 锦绣表示赞同:“嬷嬷,要不还是挂起来吧。” 金嬷嬷像恭请圣物一样将衣服轻轻挂起,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从金嬷嬷的屋里退出来,白月霜若有所思,胭脂怎么知道如此高难度的去除丝绸上油污的方法?,而且,胭脂今日脱口而出要加入歌舞坊,看来她进宫后是做了不少功课,把宫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此人的确不容小觑。 “月霜,你想什么呢?”峥嵘疑惑地看着白月霜,事情都解决了,她还有什么闷闷不乐的。 白月霜不无担忧地抬头望了峥嵘一眼,她风流妩媚的脸蛋,就算是不施展风情,也能轻轻松松碾压浣衣局任何宫女的颜值。加上她纤细的腰肢,她若想去歌舞坊,不需要机缘,也不需要塞银子,只需要她报名即可。 “傻丫头,胭脂那条件,都想尽办法要进歌舞坊,你到底想好了没有?你要去哪儿啊?难不成你真的打算在这里洗一辈子衣服?”白月霜压低声音数落峥嵘的没心没肺。 峥嵘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在哪儿都一样。” 白月霜摇了摇头,却听见身后涟漪在小心翼翼地求胭脂: “胭脂,你就要去歌舞坊了。你待会去给韩嬷嬷送信的时候,能不能也提一下我的名字,把我也弄进歌舞坊。” 白月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胭脂不会帮涟漪。 “知道了,我一会儿提一下。”胭脂低声道。 “太好了!太好了!胭脂你真是太好了!”涟漪欢呼雀跃。 白月霜心想,这浣衣局怎么尽出缺心眼,有一个峥嵘就够了,怎么又冒出个这么傻的涟漪?峥嵘的傻,是不屑,她的脑子不用在这些事上,而涟漪的傻,是真笨,居然笨到连胭脂的这种鬼话都相信。 第二日,金城过来取衣服,一进浣衣局,便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找事儿脸。奈何众人取出洗的干干净净的锦衣,金城想借题发挥,却找不到借口,只得板着脸灰溜溜地走了。估计她今个儿回去肯定又要受静姝郡主的闲气。 日子一晃便又到了月末,白月冰的银子如约进来,那坡脚张太监略带讨好地巴结白月霜: “白姑娘,你看我这两趟差事办得不错吧?” 白月霜知道他想要房契,便随口敷衍他道:“办得还行吧!等后天内务府来挑人,我若是得了个好去处,那便把房契还你~” “哎,哎!”张太监听了白月霜的话喜不自胜,“那我就等姑娘的好消息啦!” “去吧,去吧!”白月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白月霜找锦绣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去御厨吧,虽说君子远庖厨,可在这宫里,没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的了。白月霜把银子交给锦绣,托她托关系把自己和峥嵘弄进御厨。锦绣找了以前相熟的宫女,把银子送了出去。 三日后,内务府大选。 白月霜和所有的宫女隆妆在一片巨大的空地上一字排开,等候各宫各院来挑人。 白月霜十分紧张,倒不是因为被挑选而紧张,而是怕银子花出去了,却没能办成事。峥嵘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也不施粉黛,在宫女队伍里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胭脂果然按白月霜之法,“粘”出了一双丹凤眼,又在脸上脖子上扑了很多香粉,远看倒也确实像个美人儿。只有涟漪,整个人惴惴不安,眨巴着一双殷切的眼睛,渴望被好的宫苑挑去。 最先来挑人的是歌舞坊。 这是白月霜第一次看见韩嬷嬷,当韩嬷嬷买着稳健的步子出场,白月霜立刻看呆了,只见韩嬷嬷腰杆笔直,脖颈修长,身材瘦削而有神,眉清目秀,一骨弱柳扶风的小家碧玉风情。 韩嬷嬷完全颠覆了白月霜心中对“嬷嬷”二字的看法,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舞姬,也许是饮食不错的关系,气色看起来也比其他嬷嬷更红润,神情也更为舒展。 韩嬷嬷上前来打量了一下众人,先把矮个子的筛去一批,又除去了单眼皮和皮肤不好的宫女,剩下大概不足百人。 “谁叫胭脂?”韩嬷嬷问道。 第二十章 误入舞坊 胭脂上前一步,韩嬷嬷点了点头对身后跟着的人说道:“天资不错,颇有潜力。收下吧。” 白月霜暗想,果然那封推荐信还是很有效的,虽然是平级,但韩嬷嬷总得卖金嬷嬷几分面子的。没由得为招人这种小事而得罪了老同事的。 “谁叫白月霜?” 白月霜手一抖,什么?肯定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同名同姓的,韩嬷嬷怎么会报自己的名字呢。 “谁叫白月霜?”韩嬷嬷又重复了一遍。 白月霜见无人回应,看来是没有同名同姓这种可能了,只得上前一步。 韩嬷嬷微微扫了白月霜一眼,便宣布道:“你被录取了!” 什么?什么?什么?!白月霜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要求超高的歌舞坊给录取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白月霜自问没有让韩嬷嬷一眼中意的天资,更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爱。 白月霜充满疑惑地指着自己鼻子问了一句:“韩嬷嬷,你说我被录取了?” 韩嬷嬷目光凌厉地扫了白月霜一眼道:“四肢纤长,是当舞姬的料。快去那边排队!” 事已至此,白月霜也只能乖乖去胭脂后面排队了。没想到自己还没等到御厨的嬷嬷来挑人,就先被歌舞坊给选走了,这到底是踩了什么****运啊? 顶着烈日,白月霜的心神不安,她不知道峥嵘会被分去哪里。 不过还好,对于天资过人的峥嵘,韩嬷嬷只是在她面前驻足犹豫了一下,便往前走去,并没有挑中她。而峥嵘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快,继续无所谓地抖着腿。 韩嬷嬷来到涟漪面前,涟漪眼巴巴地盯着她,脸上挤出一层刻意地笑容,韩嬷嬷拉起涟漪的双手平举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又放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涟漪一脸沮丧地看着韩嬷嬷走远,又略带怨恨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胭脂和白月霜。白月霜看着涟漪怨恨的神情,心想你还不太笨嘛,肯定是反应过来胭脂压根就没在韩嬷嬷面前提你的名字吧。 不一会儿,歌舞坊的人便挑齐了。白月霜像鸭子一样,立刻被人赶着向前跑。白月霜放心不下峥嵘,一直回头看她。峥嵘故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鬼脸吓唬白月霜,把白月霜气得七窍生烟,这丫头心也太大了。 不一会儿,白月霜这只鸭子就被赶到了歌舞坊。 白月霜环顾了一下四周,亭台楼阁,幔帐轻飘,曲水环绕,这还真是一块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胭脂颇为得意,但她还是一脸厌弃地看了看白月霜,心想这丫头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们几个都听好了!”韩嬷嬷发话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歌舞坊的人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们以后——都听话。” “噗——”白月霜差点笑出声音来,这韩嬷嬷的期望也太直白了吧,她觉得韩嬷嬷的动员词怎么也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比如祝你们早日麻雀变凤凰,脱胎成为宫里的一代娇娥之类的。 韩嬷嬷看出来白月霜想笑,不慌不忙地继续敲打众人道:“我知道有些人觉得‘听话’是很容易的事,不过在我看来,‘听话’不光要‘听得进去’,还要‘听得懂话’,入了歌舞坊,就是歌舞伎,按道理是靠嗓子和腿吃饭的,但我要说的是,你们的饭碗端不端得牢,最终还是要靠脑子。明白吗?” 白月霜不敢再造次,虽然这韩嬷嬷的后半段话被她说得声势浩大,但白月霜仔细想想就觉得漏洞百出,这听不听话和靠不靠脑子吃饭,有半毛钱关系?听话靠的是愚忠,而脑子是用来辨是非的,韩嬷嬷的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好!那接下来就分配住处了。”韩嬷嬷道,“在歌舞坊,歌姬、舞姬也是分品级的,你们都是新来的,自然是最低等的。你们四个人一间,住在西边的柴房吧。” 什么?柴房?白月霜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众人费劲心机想进歌舞坊就是为了住柴房? 但是当歌舞坊的掌事苏嬷嬷将众人带到柴房的时候,白月霜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歌舞坊的柴房虽然叫柴房,但里面各色摆设一应俱全,连睡得床都是花梨木的,还有茶几、柜子。而且每个进去的歌舞伎都有自己独立的床铺和衣柜,再不用像以前一样夜里和别人挤在一起,又是脚臭,又是打鼾的。 这里的条件和浣衣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胭脂照旧不声不响地想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可惜这次她棋逢对手。 胭脂刚把自己的包袱放在一张靠窗的床铺上,另一个宫女便咋咋呼呼阴阳怪气地说道: “哟!这里可是歌舞坊,不是谁来的早,谁就能谁好位置的。还得听嬷嬷吩咐不是?” 白月霜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儿,反正自己睡哪儿都一样,这里最烂的床铺也比浣衣局最好的床铺好。 胭脂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冷笑着反击道:“是呢!我也是在等苏嬷嬷分派,不过走了这会子路,包袱拎得有些累了,先暂放一下罢了。” 那宫女听了,回翻了个白眼算是应答。 苏嬷嬷到底是见惯了世面的老嬷嬷,笑道:“我知道在别处床铺都是上头分派的,可在咱们歌舞坊没那么多规矩,大家自己挑自己喜欢的地方住吧。只一样,大家刚来,都别生事。” 胭脂听苏嬷嬷这么说,立刻故意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包袱甩在方才想要占领的床上,还故意装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说道:“既然苏嬷嬷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就近睡这床了。” 方才和胭脂拌嘴的宫女还想揶揄她几句,可此刻已经没有时间了,剩下的另一个宫女也已经占据了一个好床位,现在就剩下白月霜还没挑了。 白月霜笑着对那宫女说道:“姐姐你先挑吧,我睡哪里都可以。” 那宫女看了一眼,就剩两张靠墙的床了,挑不挑都一样,索性顺水推舟做个好人,让白月霜先挑,两人做了对床。 苏嬷嬷走了,大家互相介绍之后。白月霜才知道,方才和胭脂抢床的宫女名叫白鹭,确实她也人如其人,嘴唇红润,双腿修长。剩下的另一名宫女,名唤碧柳,腰肢纤细,看起来话不多的样子。 第廿一章 清粥小菜 转眼到了傍晚,众人安顿好之后,便都等着晚饭了。可是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有人来传唤。白月霜是个不经饿的,也顾不得初来乍到,便去找苏嬷嬷打听。 苏嬷嬷听了白月霜的来意,“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丫头,真真好笑!这都进了歌舞坊了,你还指望着晚饭呢?” 白月霜被苏嬷嬷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对宫女来说歌舞坊是宫里最好的地方吗?苏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嬷嬷看出了白月霜的疑惑,推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出门,回到了白月霜的寝室。 苏嬷嬷看了一眼众人道:“在咱们歌舞坊,一天只供两顿饭,晚饭是没有的。” “这是为什么呀?”白月霜直接急眼了。 苏嬷嬷笑道:“因为要保持身材呀,这你都不知道么?” 白月霜一听一口老血差点没从胸口喷出来!什么什么?不给晚饭吃?而且还不是一顿,以后一年三百六十日都不给晚饭吃,若是自己在歌舞坊终老,那岂不是昨天晚上那顿晚饭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顿晚饭了? 苏嬷嬷笑眯眯地摇着纤巧的腰肢走了,此刻白月霜终于明白了韩嬷嬷、苏嬷嬷身上的气质是哪儿来的了,全是靠饿出来的。 白月霜无精打采地坐到自己床上,对面的白鹭笑道:“你饿了?” 白月霜反问道:“你不饿吗?” 白鹭骄傲地一笑:“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白月霜瞪大了眼睛。 白鹭笑着解释道:“我没来歌舞坊之前是杂艺坊的,练那个也不让吃晚饭。” “杂艺坊?”白月霜想起来,好像宫里皇上有时候闷了,也会叫杂耍来看,大概就是看宫女躺在地上顶个缸旋转之类的。 “哎,你是哪儿来的?”白鹭问白月霜。 “我是浣衣局来的。”白月霜如实相告。 谁知那白鹭却一脸嫌弃地说道:“那地方可不干净,一天到晚洗太监的脏衣服。” 白月霜一听脸上就有点不高兴,心想,我没嫌弃你顶缸,你倒嫌弃我洗衣服了? 白鹭又问胭脂是哪儿来的,胭脂还为选床铺的事儿不高兴,直接不甩她,翻了个身往里睡了。 白鹭自讨了个没趣儿,撇了撇嘴,又去骚扰碧柳。 碧柳也是如实相告:“我是司设局的。” “司设局?那是干什么的?”白鹭追问。 “嗨,就是管管宫里的摆设,家具古董茶具餐具什么的。”碧柳是个实在人,“我在司设局,每天就是擦各种器皿。” “哦,也是个擦东西的啊!”白鹭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便忙自己的去了。 第二日一早,白月霜正在井边漱口,坡脚张太监不知道从哪儿神出鬼没地冒了出来,满脸“嘿嘿嘿”地谄媚道: “怎么样?小姑奶奶,这事儿办得您还满意吧?” “什么事儿?”白月霜含着一口水仰着头“咕噜咕噜”地漱口。 “就是进歌舞坊啊。”张太监一脸邀功的表情。 一听这话,白月霜直起脖子,一口漱口水“噗”地一声直接吐在张太监脚上。原来!她之所以能进歌舞坊,是张太监帮她通了关系!为的就是拿回房契! 白月霜立刻指着张太监的鼻子质问他道:“谁叫你把我弄进歌舞坊的?我明明不是叫你帮我弄进御厨的吗?” 那张太监见白月霜急眼了,忙奴颜婢膝地解释道:“我知道白姑娘是怕银子不够,所以叫小的打点着去御厨,可奴才想着歌舞坊是宫里最好的地方,自然要让白姑娘去最好的地方。所以小的足足添了两倍的银子,又托了好些关系,卖了卖我这张老脸,把姑娘给弄进来了!……怎么样?姑娘,您还满意吗?” “满意你个头!”白月霜直接拿手中的篦子狠狠敲打张太监的脑袋,边敲边骂道:“谁叫你多事的?!谁叫你添银子了?!谁要进歌舞坊了?!” 张太监被白月霜打蒙了,在这宫里,随便哪个宫女若是能进歌舞坊,都恨不得跪下来谢他,这白月霜不领自己的情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但张太监还是看在房契的面子上,忍着白月霜,赔礼道:“好好好!姑奶奶!这事儿是小的自作主张,姑奶奶还有什么事儿是小的能替您做的,您吩咐您吩咐~只求您早点将房契……” “房你个头!”白月霜掉头就走。都是这个死太监,害得自己连晚饭都没得吃了,还和峥嵘分开了,他还想要房契,做梦去吧! 张太监一大早吃了这么大一个瘪,心情自然不会好,懊恼得直捶胸顿足,这白月霜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得!自己这回马屁又拍在马腿上了,白忙活一通! 白月霜回到自己所居住的屋子,早饭已经送来了,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白月霜坐下拿筷子翻了翻,一碗能照见人影的清粥,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榨菜,外加一个光滑水润的鸡蛋。 白月霜已经有点饿过了头了,看见这些清淡小菜也提不起胃口,只呆呆地坐着,拿筷子搅着面前的粥。 “哎呀!你们看,粥里有燕窝欸!”白鹭惊叫道。 白月霜忙拿起勺子从碗底捞了一勺粥送进嘴里,可不是么,真的是燕窝呢,虽然很少,但是还能吃出燕窝的滋味。 白月霜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这歌舞坊的伙食都是为了让她们这些歌舞伎看起来身材窈窕,面色红润,却不能大快朵颐,真是有违人性!说到底,歌舞坊培养歌舞伎和训马,训狗并没有区别,马的功能是赶路,狗的功能是看家,而歌舞伎的功能就是卖弄姿色。 吃毕早饭,苏嬷嬷便将众人带到练功的院子里。只见一群舞姬正翩翩起舞,婉若惊龙,翩若惊鸿,白月霜禁不住看呆了。 苏嬷嬷对新来的几个宫女道:“你们若想跳到她们的程度,至少得苦练一年的基本功。跳舞最忌讳的就是急功近利好高骛远,所以,我们今天就从最基本的劈叉学起。” 劈叉?白月霜只觉得头顶一阵发麻,就她那个韧带,两个腿能叉个75°就已经是极限了,要她劈叉的话,那基本上就是生劈啊! “嬷嬷,劈叉也没什么难的,看我的!” 说着,白鹭灵活地一脚前伸,“丝拉”一下,便劈了一个笔直标准的一字马。 第廿二章 劈叉下腰 苏嬷嬷看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这一批进来的宫女资质不错。 胭脂见苏嬷嬷颇为赞赏地看着白鹭,便也立刻迈开双腿,狠命地来了个下叉。可惜她的韧带开得程度不如白鹭,只算勉强下了个胯,前后两个脚伸得都不直。 苏嬷嬷摇了摇头,但还是鼓励她道:“已经很不错了,多练两天,韧带再打开些就好了。” 轮到碧柳,碧柳面露难色道:“嬷嬷,我从未下过胯,只怕……” 苏嬷嬷还未出声,白鹭先在一旁讪笑她道:“天天擦器皿,自然韧带是不会开的。” 苏嬷嬷看了白鹭一眼,没说话,转头对碧柳道:“你试着将双腿打开至最大程度。” 碧柳连忙照做了。她虽然竭尽全力,可是碧柳的基本功确实是太差了,双腿之间最多不超过75°。 苏嬷嬷走上前,试着按住的碧柳的肩膀往下压了压,碧柳立刻疼得“呲哩哇啦”乱叫,但苏嬷嬷并没有松手,还是屏住了气,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碧柳向下按到底。 白月霜看见碧柳头上豆大的汗珠一个劲儿止不住地往下落,脸也振得通红,联想到下一个被苏嬷嬷这样“千斤压”的就是自己,白月霜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轮到白月霜了。 白月霜磨磨蹭蹭不肯上前。苏嬷嬷有经验,一看就知道白月霜肯定以前没练过,便道:“没事,你过来,没你想象得疼。你放松点。” 白月霜试着放松着一点一点往下探,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白月霜又努力试了试,确实已经无法再下去一分一毫。 苏嬷嬷一点一点地靠近白月霜,白月霜知道自己就快被上刑了,后背都汗潮了。苏嬷嬷毫不手软地将白月霜往下一压,压下去的那一刹那,白月霜觉得这疼痛都快赶上五马分尸了,但压下去之后,白月霜又觉得似乎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疼,反而韧带麻木之后还有一丝轻松。 苏嬷嬷替白月霜压了一会儿,就让她和碧柳两个人互相压腿开韧带,自己跑去教白鹭下腰,胭脂自己在一旁苦练下胯,苏嬷嬷有空便去帮她纠正姿势。 练了一个早上,白月霜都快虚脱了,终于熬到午饭,白月霜兴冲冲地跑到饭堂一看,青菜、米饭、萝卜、土豆、鸡肉,都是清汤水煮,一点油脂都没有。此刻白月霜也顾不得食物的卖相了,坐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谁知刚吃了几口,韩嬷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她扫视了一下众人,来到白月霜身后,白月霜正大嚼大咽,没意识到身后有人。韩嬷嬷故意咳嗽了好几声,白月霜都没听见,最后韩嬷嬷只好拍了拍白月霜的背,道:“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我们跳舞的,随时随地都要注重仪态,吃更要有吃相。” 白月霜塞进嘴里的饭正嚼了一半,听了韩嬷嬷的话,她一时不知道是咽下去好还是不咽下去好,拿着筷子端着碗僵在桌前。 韩嬷嬷端起白月霜的饭碗看了看,又叫白月霜起来转个圈给她看。 白月霜立刻照做了,放下碗筷原地转了个圈儿。 谁知韩嬷嬷看完后却连连摇头,口中还念念有词:“略显肥硕,略显肥硕!” 靠!略显肥硕?白月霜都快崩溃了,韩嬷嬷这是在说自己么?自己在白府那是数一数二的瘦,而且最让白月霜得意的就是她怎么吃都吃不胖,不像她姐姐白月云,吃点肉都长脸上了。就白月霜这小鸡子似的身材,韩嬷嬷居然用“略显肥硕”来形容,她对胖瘦的标准也太变态了吧?! “从明日起,白月霜的饮食减半!”韩嬷嬷转头吩咐身边的人。 什么?饮食减半???就这么点兔子食还要减半啊?白月霜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从饭桌上给“请”起来了。 无法,白月霜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其他宫女用膳,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也顾不得擦一擦。 傍晚,白月霜已经又累又饿得人快虚脱了,她靠在歌舞坊的大门口看着门外,真想离开这个把人不当人的鬼地方。 “月霜,月霜!”门口的石狮子旁传来一个轻微而熟悉的声音。 是锦绣! 白月霜忙探出半个身子,远处的锦绣朝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踏出歌舞坊的大门。白月霜明白锦绣的意思,歌舞坊是封闭式管理,歌舞伎如果不是演出是不能踏出歌舞坊半步的。 “峥嵘去御厨了。你放心吧。”锦绣压着嗓子朝白月霜闷吼。 白月霜会意,拼命点头。锦绣见白月霜听见了,也不敢就留,赶紧猫着腰赶紧溜走了。 峥嵘去御厨了,实在是太好了!白月霜喜不自胜,自己送上去的银子总算没扔进水里,但愿她能在那边定下心来,千万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得罪人了。但白月霜一想到锦绣还留在浣衣局洗衣服,那个静姝郡主随时有可能过来找她的麻烦,便又收起了笑容。 不远处的胭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望着白月霜一声不吭地走了。 接下来一连练了三日的功,白月霜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张太监头两天还到歌舞坊附近转悠转悠,看看白月霜是否回心转意,觉得自己是替她着想办了件大好事。但白月霜见他一次打一次,吓得他再也不敢去了。 “我这支步摇,是以前在杂艺坊为太后表演的时候,太后赏的!” 白月霜一回屋子便又听见白鹭在显摆她的那支步摇。白鹭的这支步摇确实金贵,头一回白鹭拿出来的时候,白月霜仔细端详过,一根纯金的簪子,簪尾嵌着一颗番邦才出产的红宝石,红宝石下头是赤金的步摇坠子,两排金树叶串成的钏儿。这簪子掂量着约有半两重,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值钱之物。 只是白月霜见白鹭那副嘚瑟的表情,好像谁没得过好东西似的。不就是件首饰么,以前她们白府也不缺这些东西,虽然白月霜自己戴的少,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白家太太和白月云哪个不是珠钗满头? 就白鹭这点东西,哪里就能晃得住白月霜的眼睛。 “太后的簪子一般是不赏人的,所以你们知道了吧,太后有多赏识我了吧?”白鹭继续嘚瑟。 的确,这歌舞坊里新来的宫女,别说为太后表演了,大部分连太后妃嫔的面都没见过,而白鹭却有一件太后亲赐的东西,确实是有炫耀的本钱。 “白鹭,你这支簪子能借我戴戴吗?”碧柳笑呵呵地说道。 其实碧柳也就是无心一说,谁知道白鹭却觉得碧柳是要沾她的光,染指她的东西,便阴阳怪气地讽刺她道:“这簪子我自己都不舍得戴,你还想戴?这可是太后钦赐的,弄坏了你拿什么赔。” 既然白鹭都这样说了,碧柳也不好再开口,便讪讪地忙自己的去了。 白月霜本来就对白鹭的簪子不感兴趣,胭脂与白鹭自进来第一天就结下了梁子,自然也不稀罕她的东西,也转头做自己的事情。 白鹭见无人理自己,又觉得无趣,便故意拿簪子在胭脂面前晃了晃,挑逗她道:“胭脂,你以前没见过这么好的步摇吧?要不我今天心情好,借给你看看?” 胭脂低头不语,只是做自己的事情。 白鹭又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间恼羞成怒道:“拽什么拽!想看又不敢看罢!” 第廿八章 御厨惊魂 “不过没关系,可以洗一洗,再把最上面一层用刀挖去,你要是还不放心,我给你放锅上蒸一蒸。” 峥嵘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能力有限,这是她所想到的,能够帮白月霜弄到足够多的海棠梨的唯一方法了。 “那好吧……”白月霜忍着恶心,对峥嵘说道:“你可千万帮我处理干净了!一定要给我挖干净,蒸一蒸。” “你就放心吧。”峥嵘大包大榄,“我估摸着明天能有十个,以现在这个天气,放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哎!这事儿有风险吗?”白月霜忽然想起,坚决不能因为这件事连累峥嵘受苦。 “你就放心吧!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我这个传菜侍女拿去直接倒掉的。我捡点‘垃圾’有什么关系?” “那你小心点儿啊,要是不能弄,千万别勉强!”白月霜不放心又叮嘱道。 “好了好了,明天还是这个时辰,咱们这儿见!”说完,峥嵘起身就走。 峥嵘起身的那一刹那,白月霜忽然拉住她道:“峥嵘!你脖子里你娘给你的金项链呢?” 峥嵘忙捂住胸口,低头就走。 白月霜拉住她,凌厉的眼神不容峥嵘撒谎。 “丢……丢了!” 峥嵘是最不会说谎的,她一说谎整个脸就泛红。 白月霜思量着峥嵘天天贿赂御厨看门的嬷嬷,只怕是把那些嬷嬷的胃口都喂大了。 白月霜思量着峥嵘的处境,便道:“明日你不用来歌舞坊找我了,我去御厨找你,你今天回去的时候跟那嬷嬷说一声。我给她双倍的银子。” “不用……”峥嵘不肯。 白月霜抓住她的胳膊追了一句:“必须按我说的做!” 峥嵘无奈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白月霜回到屋里,翻身朝里睡了,她想白月冰递进来的银子她给了张太监,明日如何能变出银子来打发御厨看门的嬷嬷呢? 白月霜摸了摸手上的黄金蝴蝶戒,这是她带进宫的最值钱的一件东西了,可是宫里没有当铺,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去兑换现银?为此,白月霜焦躁不安,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似乎睡了一小会儿。 第二天一早,白月霜起床之后按平日里的习惯照了照镜子。 “啊!”白月霜尖叫一声,大概是昨天夜里愁得太狠,她额头上爆发出了一片红色的痘痘,十分有碍观瞻。 白鹭闻声而至,看了一眼白月霜,冷笑道:“哟~~~月霜,你今天画的什么妆?挺时兴啊!” 白月霜心中焦急万分,还有十天就要定谁领舞了,自己面孔这副样子,不就等于直接出局了吗?但她表面上还是装出一片淡定从容:“不就是来事儿了么?三五天就消下去了。” 自从韩嬷嬷和苏嬷嬷定了从白月霜和白鹭中选一个人当玉盘舞的领舞之后,白鹭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白月霜。 此时她听白月霜这样说,故意大声笑道:“咱们谁不来事儿啊?偏你这样,你都不知道你现在的脸看着多吓人哦!” “这叫半江瑟瑟半江红。”白月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什么色色?什么红?”白鹭茫然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白月霜知道白鹭听不懂,不过是自己调侃自己一下。 上早课的时候,韩嬷嬷见了白月霜的脸,咳嗽了一声,苏嬷嬷问她是怎么回事儿,白月霜如实相告,说是自己这两天压力有点大。 中午,白月霜找到碧柳,央求她借点银子给自己,并把自己的黄金戒给她作抵押。 碧柳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月霜,我的例银一向不多,三年才存了这五两。你若有用,就先拿去,不用什么抵押。” 白月霜心想,五两也够了,便将黄金戒塞给碧柳道:“这戒指你先替我存两天。” 碧柳还想推辞,但碰触到白月霜坚定的眼神,只得被迫收下了。 入夜,白月霜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御厨,按照预定,给了嬷嬷四两银子。峥嵘早悄悄地在门后接应她,白月霜一进来,便拉着她钻进御厨最里面的大柴火灶后面。 “月霜,你看,我偷偷藏了六个海棠梨,把上面的剜掉了,又用井水洗了,回锅蒸过了。” 峥嵘蹲着,打开自己手中的布包,果然六个海棠梨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 “谢谢你啊,辛苦了。”白月霜也蹲下,很高兴地接过布包,扎紧了从领口放进自己怀里。 白月霜刚揣上东西,忽然就听见御厨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似乎有人来了。 峥嵘吓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又示意白月霜千万别出声。 白月霜蹲着动也不敢动,双手紧紧抱着双膝,憋得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如果她们被发现了,按宫规可以要被打死的。 峥嵘的腿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抖,虽然白月霜自己的心也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但她还是拍了拍峥嵘的肩膀,安慰她。 这时候谁会来御厨啊?三更天不都谁叫了么?白月霜安慰自己,肯定是哪个馋嘴的小宫女小太监来御厨偷吃夜宵来了,只要自己不动,那人应该拿回东西就走了。 “笃!笃!笃!”声音越来越近了,白月霜憋得脑袋都要爆炸了!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自己也太倒霉了,怎么第一天来御厨就被发现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千万别过来! 只听见,一道黑影,“吱呀”一声推开了御厨的门。 黑影在御厨里游移了一阵,然后悄无声息地似乎停在了某个地方。 天哪!这家伙居然没出去,而是蜗居在了这黑暗的御厨里的某个地方,这也太吓人了,白月霜紧张得都不敢呼吸! 峥嵘深深埋下了头,白月霜也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难道是来人睡着了?白月霜鼓足勇气,睁开眼睛,抬起头想四处张望一下。 第廿九章 同“盗”中人 她一抬头!却撞见头顶黑暗里一双乌秋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啊……”白月霜被吓得差点失声尖叫,还好对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峥嵘一听动静,也抬起头来,却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正立在她俩面前。 “我是御前带刀行走崔眉是,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小声一点儿。”来人松开了捂着白月霜的手。 “你们俩是什么人?” “我们……是宫女。”白月霜小声回答道。她见对方没有声张,看来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是有希望保住的。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崔眉是问道。 “我们……来……”白月霜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峥嵘缓过气来,反问崔眉是道:“那你这么晚了又来干什么?” “我……”崔眉是的嘴巴好似被浆糊糊得张不开,他总不能告诉这两个低等宫女,是因为自己的好主子皇上嘴馋了,让他来御厨找吃的吧?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来找吃的,这就得从前几天朝堂上发生的一件事情说起了。 朝廷上的一位有言官名唤乔千,素来与徐淮不睦,最近正好借着徐淮私吞赈灾银子的事儿想要弹劾他。那徐淮哪里是怕被弹劾的人,当朝就和乔千吵了起来。 本来一个言官,人微言轻,可是这乔千,却偏偏又不是一般的言官,他是先皇的伴读,其妹又嫁给了抚远大将军崔广胜,崔广胜就是崔眉是的父亲。 慕容君本来就对徐淮私吞官银的事情内心十分反感,但迫于他权倾朝野的压力,一直隐忍不发。但徐淮却当庭为自己侵吞赈灾银两的事情不仅没有丝毫愧疚不安,反而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慕容君情急之下,便说了一句:“徐卿,事关百姓口粮,生死存亡,此刻多说无益,不如搁置再议。” 其实,慕容君的本意是息事宁人,没曾想,那徐淮以为慕容君偏帮乔千,暗讽嫉恨自己。三日后,便上书太后,说皇帝年少放纵,不知道节制保养身体,在“口粮”上过于随心所欲,请太后管一管,一饮一食都要询问过太医院方可。 太后自然不傻,但是自己的儿子,总得有人替他擦屁股吧,便只好准奏,让事情缓一缓。 所以,这几日,皇上慕容卿的饮食十分“健康”,晚餐之后宵夜基本上是禁止的,如果要吃,得走很长的一个程序,又是要询问御医吃什么为宜,又要等首领太监一层一层地上报太后,慕容君要想吃上东西,估计天都亮了。 这种情况之下,慕容君只好委托自己的好兄弟,御前带刀行走崔眉是跑一趟御厨,弄点东西来打打牙祭。想来也是悲哀,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个奸臣耍得沦落到要雇人偷自己家东西裹腹的地步。 “我……” 崔眉是是个练武的,在编瞎话这事儿上还真不擅长。 “你是来偷东西吃的吧?”峥嵘狡黠一笑。 白月霜还不忘神补刀:“呀!三更天来偷东西吃?这得饿成什么样儿了?” 说完,白月霜忙打开自己的布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海棠梨分给崔眉是道:“那,这个先给你垫垫吧。你这么大块头,宫里的饭菜跟鸟食似的,你肯定不够吃。” 既然同是天涯偷吃人,那就我的水果分你一半吧! 崔眉是接过白月霜手中的海棠梨眨巴了眨巴眼睛,一脸茫然。 崔眉是,抚远大将军崔广胜的老幺,自幼和皇上一起长大,是皇上的习武伴读,今年二十,尚未娶妻。因为平生最向往的便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的境界,所以在男女之事上一直没有开窍,自然也没有女孩子送过他礼物。未曾想,他崔眉是的“第一次”居然收到的是一个被人吃过的海棠梨。 其实,这崔眉是长得吧,还算不错。白月霜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身材高大魁梧,脸部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脸的英然正气,浩然的两袖清风,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深更半夜会来御厨偷东西吃的鼠辈。 “行了,咱们都快走吧,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白月霜见好事也已经做完,便和峥嵘一起猫着腰出了御厨。 那崔眉是来到围墙边,轻靴一点,踩着墙边的一尾破竹便“嗖”地一声越过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月霜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她微微皱了一下眉,这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先逃回去吃海棠梨要紧,白月霜赶紧从狗洞钻回了歌舞坊。 清晨,白月霜醒早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那崔眉是看起来身材高大魁梧,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的分量,可是他的动作为什么能那么轻盈矫捷呢?可见,身体的轻重并不是在玉盘上翩翩起舞的关键。一杆破竹就能撑起一个崔眉是,那一个玉盘又如何不能承载一个白月霜呢? “还在躲懒啊!咱该去练功了。”碧柳推了坐在床上发愣的白月霜一把。 “哦……“白月霜回过神儿来,”今天咱们练什么?” “好像是泥上行走……咱们快走吧!”碧柳说完便披着衣服出了门。白月霜也赶紧起来梳洗准备。苏嬷嬷是最恨人迟到的,虽然白月霜夜里奔波劳累,但这根雷线她还是万万不敢踩的。 “今天!”苏嬷嬷站在廊檐下大声说道,“今天我们要练习在烂泥上起舞。这是一个舞姬从初学者往高级舞姬转变的必经之路。很多舞姬就是因为过不了这一关,一辈子都学得个半吊子!” 白月霜暗暗讶异,那烂泥容易打滑不说,人在上面走路还容易往下陷,两条腿就好像被吸住一样,这可如何能起舞啊? “烂泥上起舞?这也太难了吧?”碧柳首先对这种教学方式产生了怀疑。 说实话,白月霜也不信,再高超的舞姬,再消瘦的女子,谁也不能够烂泥一舞动天下,能站在上面不摔倒就不错了。那脚下可是烂泥,不是跳舞毯! 苏嬷嬷毕竟是多年的老嬷嬷,一看宫女们的眼神,就知道她们不信。于是她自己便当场来了个言传圣教。 第三十章 烂泥一舞 苏嬷嬷不动声色,着一双纨素丝履,轻轻松松踏上了院子里早已准备好的一方烂泥地。 只见苏嬷嬷腰肢轻摆,足底伸向烂泥上轻轻一滑,然后一抬腿搭配一个后仰下腰,只一秒钟的时间,她上身一个翻转,复又立起,再一个单腿回旋,紧接着又是一个下腰配合水中揽月的动作,而后身体假装跌落,就在快坠入烂泥之时旋即复原,再在空中来了个飞跳,然后稳稳地单腿落地又站立在白月霜她们面前。 一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宛若翩翩仙子,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最难得可贵的是,等苏嬷嬷上岸一瞧,她的白色丝履也只有鞋底和鞋尖微微沾到了几点烂泥。 “都看清楚了吗?”苏嬷嬷问道。 白月霜想不明白,这烂泥明明是最缠人的,她在家时曾听家丁们说过,以前有人在梅雨季节上山打柴,陷在沼泽地里,然后拼命挣扎,越挣扎越往下陷,最后竟活活被闷死在里面。 “好了,示范我已经做完了,你们大家自己上去慢慢练吧。三日后我来检查。”说完,苏嬷嬷便跺了跺脚,转身离去,她足尖的烂泥只说话的功夫便干透了,抖落成几片泥灰落在地上。 一上午的功夫,整个歌舞坊跟开了相扑馆似的,一群宫女在烂泥地里“吱哇乱叫”地打滚,每一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最可恨的是有些宫女自己站不稳倒也罢了,另一些平衡能力稍好一些的宫女刚站稳,就被身边的人来了个扑倒,大家相互嗔怪,不是骂你推了我,就是嫌我带累了你。到了晌午时分,已是哀嚎一片,大家的头发都被烂泥糊成一片一片的了,无一人幸免。 “要我说,这苏嬷嬷就是想办法在折磨我们。”白鹭没好气地从烂泥地里爬出来,坐在院子里说道。 “可是,她自己明明跳得那么好……”碧柳挨着白鹭坐下,白鹭却嫌弃她身上的烂泥别沾到自己身上,往旁边挪了挪。 胭脂在烂泥地里苦练,白月霜则抱膝坐在一旁思考。 白月霜自认为自己不算笨,虽说在白家为了苟且偷生装痴卖傻多年,但聪明是掩盖不住的,纵然大智若愚,但聪明人的眼神和笨人的眼神还是截然不同。白家太太虽早就看出来白月霜有时候是故意扮傻,却也没有办法,由得她去,她扮总比不扮的好。 扮,代表她还有所顾忌;不扮,白家太太还能给她换个脑子不成? 所以白月霜自幼便在压抑的自卑中,有一种强大的自信,那便是权力只能拿走她身边的金银财宝,锦衣玉食,但永远拿不走她内心的学识和聪明的头脑。 白月霜坚信任何难解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要找对关窍,就比如再难开的锁,只要拿对了钥匙,便能一击即中,而找不到事情的关窍,光靠蛮干,有时候会反而会适得其反。 整整一个下午,胭脂拼尽全力练习,倒下再站起来,站起来再倒下去,白月霜就这样托着腮在不远处盯着她看,直到她自己身上的烂泥都结成了硬块。 当白月霜和烂泥纠缠不清的时候,崔眉是正把玩着那一颗海棠梨思绪万千。 昨夜崔眉是从御厨出来之后,复又折返回了御厨,他总不能拿一个海棠梨去和圣上交差吧。他和白月霜她们一起离开御厨,是出于礼貌不想大家尴尬。 最终,皇上获得了宵夜,而崔眉是获得了这颗海棠梨。 崔眉是觉得白月霜很有意思,明明自己是来偷东西吃的,却偷得那么理直气壮,对于自己的“贼赃”亦十分慷慨,当场就愿意分给素未谋面的崔眉是。 她若不是宫女,在外头定是一匹劫富济贫的响马。 崔眉是看着这枚只剩一半的海棠梨笑了。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崔眉是决定晚上再去御厨一趟。 入夜,峥嵘披着衣服端着洗脚水,正准备走到庭院里净泼了,却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哎哟!你吓死我了!”峥嵘回头一看是崔眉是,捂着自己的胸口嚷道,“你要是肚子饿,我给你找吃的。我还以为大半夜有劫色的呢!” “我不是来找东西吃的。”崔眉是松开手,抱着剑立在黑暗中。 “不是来偷吃的?”峥嵘撇了撇嘴,立刻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狠狠拢了拢衣服,“那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你只需告诉我,昨日分给我海棠梨的那个女子是谁?”崔眉是开门见山。 “她……”峥嵘差点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反问崔眉是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崔眉是从怀里掏出一两纹银,递给峥嵘。 峥嵘的倔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她是那种为了一两银子出卖朋友的人吗?当然不是! “她就值一两银子啊?”峥嵘翻了个白眼。 “那你要多少?”崔眉是不恼,很冷静地问道。 “一百两。”峥嵘信口开河。 崔眉是听了还是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比如用武力逼峥嵘就范,又或者是骂峥嵘一句不识抬举然后拂袖离去。 只见他默默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金镶玉的玉佩递给峥嵘道:“这枚玉佩值一百两黄金,你拿去吧。” 峥嵘接过玉佩,疑惑地看了崔眉是一眼,这家伙一定要找白月霜到底有什么事?连这么好的贴身玉佩都豁得出去。他莫不是看上月霜了吧? “你说值一百两黄金就值一百两黄金啊!”峥嵘依旧嘴硬。 “姑娘不信,可以明日请人验一验,在下明晚再来。”崔眉是淡定地解释道。 峥嵘一想,你明晚再来?那本小姐不是又要被人从后面……再来一次?想到这儿,峥嵘打了个冷战。 “好吧好吧!”峥嵘不耐烦地收起玉佩,“我告诉你,她叫白月霜。” 峥嵘心想:宫廷那么大,我就算告诉你她叫白月霜又怎么样?何况月霜也不在咱们御厨,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这枚玉佩我收着正好,够买通门婆一个月的了,明儿我就去看月霜,告诉她被你这个色,魔盯上了。 “多谢姑娘。”说完这句,崔眉是便“飞”得无影无踪。 峥嵘举头四望,只见明月当空,浮云如丝,耳边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第三十一章 借力发力 第二日的歌舞坊依旧重复着昨天的故事,烂泥、舞姬、埋怨声。 白月霜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胭脂越努力摔得越惨。白月霜自己到烂泥上试了试,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白月霜功力不够? “三日后我来检查。” 苏嬷嬷的话再次回荡在白月霜的耳边,那就说,这烂泥舞用三日是可以练好的。 关翘到底在哪里呢? 白月霜苦思冥想,整个人都魔怔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鹭咬着筷子撇嘴道:“反正下午我是不练了,你们谁爱练谁练去!” 碧柳也表示下午不去了,实在是体力不支,况且舞艺上毫无进展。 胭脂看了一眼白月霜:“你去不去?” “去呗。”白月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敷衍道,她反复回忆着昨日苏嬷嬷舞蹈时的动作。 对呀!白月霜忽然想到!苏嬷嬷的动作是一整套,而所有宫女练的时候,都是将动作拆分开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的。自己为何不试试将一套动作连贯起来做一遍呢! 下午的烂泥潭只剩下白月霜和胭脂,白月霜屏住呼吸,将苏嬷嬷的一套动作连贯起来做了一遍,果然比先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拆分开来好多了。虽然身体依旧是东倒西歪,但好歹再没有跌倒在泥潭里。 胭脂也如法炮制,果然一个下午二人进展神速。 入夜,白月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下午已经可以保持在烂泥上不摔倒,但离苏嬷嬷的水准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胭脂见白月霜不言,便也不愿意将下午得到的方法说出来与众人共享。 白月霜不甘心,趁众人睡去,又披衣服起来,借着月光,继续在烂泥上练习。 一个下腰,一个回旋,一个跌落站起,白月霜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 一切还算顺利,可是她最后她想来个飞跳,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白月霜心想,完了完了,晚上洗澡刚换的干净衣服,这下又要报销了。关键是这会儿歌舞坊已经没有热水了,自己若是就这样跌下去,怕是就要带着烂泥入睡了。自己怎么这么笨?! 早该想到这一点嘛!!! 就在白月霜快坠入泥潭的前一秒,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托起白月霜的腰,旋转了一圈儿,将她拉直站立起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白月霜认得拉她的人,是崔眉是。 “你怎么会来?” 白月霜四下看了看,拉着崔眉是来到假山后面的山洞,就是她平时和峥嵘见面的地方。 “我是来找你的。”崔眉是的个子比峥嵘高多了,猫在山洞里整个人显得很憋屈。 “找我?”白月霜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没听错吧?御前带刀行走崔眉是,夜里跑来歌舞坊,找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 莫不是他还惦记着自己其他的海棠梨? 这人也真够贪心的! 白月霜脸上浮出一丝不耐烦:“如果是要吃的,今天我可没有。” “我有!”崔眉是笑着从自己的前胸掏出一张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白月霜。 “糖葫芦!” 白月霜真的惊到了!她不敢相信,崔眉是居然给她送来了糖葫芦! 白月霜接过糖葫芦贪心地闻了闻,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了,那宛如琉璃一般的糖浆,在寒夜里依然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白月霜狠狠咽了咽口水,忍痛将糖葫芦还给崔眉是:“谢谢你,但是我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崔眉是疑惑地问,“昨日我吃了你一只海棠梨,今天是特意拿这个来还你的。” “我是歌舞坊的舞姬。吃多了就跳不了舞了。”白月霜不甘心地又望了那根糖葫芦一眼。 “哦。是这样。”崔眉是复又拿牛皮纸将糖葫芦卷上。 “欸,我方才看你在烂泥上跳舞。”崔眉是想起什么,问道。 “是啊,可是我怎么也练不到苏嬷嬷那种炉火纯青的地步。”白月霜沮丧地说。 “这有什么难的?”崔眉是笑道。 白月霜一愣,旋即立刻回忆起,崔眉是足尖一点,炫酷地越过御厨围墙的场景。 “对了,我还正想问你呢。”白月霜拉住崔眉是问道,“你是怎么踩着竹子,越过围墙的?” 崔眉是温柔地笑道:“这有何难?其实要想轻功好,一定要学会借力发力。就好比你在烂泥上跳舞,你要学会利用烂泥的湿滑,而不是被那种湿滑牵着鼻子走。” 原来是这样! 白月霜恍然大悟!打蛇打七寸,任何事物最强的环节,其实都可能是它最脆弱的、最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谢谢你啊!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白月霜一时兴奋,用一只手拍了拍崔眉是的肩膀。 月光下,崔眉是居然有点脸红,但白月霜以为那是他手上的糖葫芦映的,其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根糖葫芦明明已经被崔眉是用牛皮纸包裹起来了嘛! 但此刻白月霜心里除了跳舞,装不下任何其他事。 “不早了,你快走吧!被人发现了,我们都要被砍头!”白月霜催促崔眉是快走。 崔眉是只好极不情愿地起身,自己真是不请自来,挥之即去。 白月霜想了想,又拽住崔眉是:“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此刻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崔眉是照样会答应。 白月霜指了指崔眉是胸前的糖葫芦:“求求你,能不能帮我把这根糖葫芦送去给峥嵘?就是昨天和我一起在御厨的那个女孩子。” 崔眉是当然知道峥嵘是谁,白月霜但凡花点心思就应该想到崔眉是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好!我这就送去!” 白月霜转身离去,崔眉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谈葫芦,苦笑了一下。 他究竟是宫里的御前带到行走?还是御前带糖葫芦行走? 第三十二章 你别过来 崔眉是再次来到御厨,遍寻峥嵘不获,最后在御厨后院的一个边角落里找到了峥嵘。 只见峥嵘蹲在地上,一只手握着一枚玉佩痴痴地笑,另一只手捡了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乱画一气。 崔眉是悄悄走了过去,峥嵘一抬头,俩人四目相对! “啊!——”峥嵘刚叫出声,嘴就被崔眉是牢牢捂住。 峥嵘挣脱开,对着崔眉是就是一通爆锤: “你今天怎么又来了?!吓死本小姐了!” 崔眉是捂着头,很委屈地从胸前掏出糖葫芦,递给峥嵘。 峥嵘打开黄皮纸一看,是糖葫芦!高兴得两眼都放光了。 但她还是假装不露声色地将糖葫芦卷好,赌气摔给崔眉是道: “你拿来的东西谁敢吃啊?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药!” “我在里面下药?” 崔眉是彻底被峥嵘给气懵了,他堂堂三品御前带刀行走,深更半夜给她们俩小丫头片子送吃的,峥嵘居然怀疑自己是给女人下药的采花大盗,真是岂有此理? 崔眉是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认为能用行动表示的,绝不用语言,但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得好好跟峥嵘掰扯掰扯。 “喂!我说你想什么呢?”崔眉是道,“我要是想怎么你,还需要下药?” 崔眉是抱着剑转过身,冷冷地丢下一句:“直接打昏就好了!” “你!” 峥嵘一想,崔眉是说的确实也不无道理。可是他无事献殷勤,一定还是非奸即盗! “那你就是要找吃的的!”峥嵘很肯定地说,“御厨在那边,你功夫那么好,自己去偷啊!我要回去睡觉了,就不陪你了!” 说完,峥嵘转身就走,她可没空留下来陪崔眉是这种低贱的偷吃贼。 崔眉是见峥嵘不识好歹,情急之下,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拉扯住峥嵘:“不行!这个糖葫芦你一定要收下!” 崔眉是也是个死心眼儿,白月霜托他的事,他必须得圆圆满满地办完。 “你干什么呀!”峥嵘不耐烦地一甩手。 二人在夜色下开始拉拉扯扯。 崔眉是毕竟是练武之人,拉扯之间,不觉力气用的有点儿大了。 只听,“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峥嵘惊觉,奋力甩开崔眉是,果然是慕容卿送她的凌霄玉佩,在拉扯中不小心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峥嵘蹲下来,捡起玉佩就嘤嘤痛哭起来。 “你小声儿点。”崔眉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他慌忙蹲下,见是峥嵘的玉佩掉了,忙浑身上下搜罗,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胸口的玉佩,连自己的白玉剑坠都解了下来,慌慌忙忙地递给峥嵘: “丫头,丫头。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好!你看看这些东西够不够赔?” 峥嵘一把接过崔眉是的东西就狠狠地往远处掷了出去:“谁要你的破东西!” 峥嵘还是一直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 “那你算算你这个玉佩值多少钱?明天我赔你啊!”崔眉是知道自己闯祸了,想尽办法弥补。 “谁要你的臭钱!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峥嵘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不听崔眉是解释。 崔眉是也不是故意的,他见峥嵘哭的这么伤心,又焦急又没有主意,走又走不得,留又留不得。 忽然,崔眉是觉得峥嵘手上握着的凌霄玉佩很是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崔眉是搜肠刮肚地回忆,凌霄玉佩?到底在哪里见过? “这是六王爷的东西!”崔眉是猛然想起,他在御前行走,经常遇到慕容卿,前一阵慕容卿的腰间一直佩戴着这枚玉佩。 “关你什么事啊!”峥嵘依旧不理崔眉是,只握着玉佩压抑着声音痛哭。 “你怎么会有六王爷的东西?莫不是你偷来的?”崔眉是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 峥嵘本来已经很伤心了,此刻还被崔眉是误会成贼,立刻暴怒起来,跳起来对着他就是一通狠打:“你才是贼!你才是贼!你这个坏蛋!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崔眉是被打得直蜷缩,他见峥嵘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只好摸了摸脑袋,自己还是先撤吧。 临走之前,崔眉是硬是将糖葫芦塞到峥嵘手上,一脸愧色道:“丫头,你别生气了,你的玉佩我一定会赔给你的,你先吃根糖葫芦吧!” “谁要你的糖葫芦!”峥嵘抬手将糖葫芦也掷了出去,都是这死糖葫芦害的,崔眉是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翌日一早,崔眉是早早地便等在宫门口堵慕容卿,慕容卿今日正巧来得早,见崔眉是立在门口还调侃他:“哟,崔护卫,早来了?这没老婆就是好啊,夜里不用劳动,早上自然起得早。” 崔眉是没心思和慕容卿开玩笑,先认认真真行了个大礼,把慕容卿唬得一愣一愣的。 “哟,崔护卫,你这是?” 虽说崔眉是的品阶不高,但他是御前带刀行走,慕容君面前的红人,慕容卿少不得要给他几分面子,加上他爹又是抚远大将军崔广胜,三朝元老的后代,慕容君虽然是王爷,但平时见了面,俩人也从不拘这些虚礼。 崔眉是行完礼,便急匆匆地架着慕容卿,拉着他脸贴着脸鬼鬼祟祟一道往宫里走,还逼着慕容卿屏退了左右。 慕容卿一脸莫名,难道这崔护卫最近有了断袖之好? 慕容卿见崔眉是的眼睛都红了。他也不至于急到这种程度吧? 慕容卿知道自己长得帅,可他还是喜欢女人的。 “等等等!”慕容卿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崔眉是一大早的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崔护卫,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崔眉是见四下无人,立刻掀起慕容卿的外套,对着他的下半,身左看右看,双手开始摩挲他的腰间。 慕容卿本来就已经很怀疑了,此刻见崔眉是直接对自己的下半,身开始上手了,连忙一脸惊恐地推开他道: “崔、崔、崔护卫!咱、咱、咱们有话好好说。”慕容卿往后连跳两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你你,你居然是这种人……” 崔眉是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抓过慕容卿,又在他腰间反复摸了摸,一边摸还一边喃喃自语:“确实没有了。” 第三十三回 开源节流 “没有你个头啊!”慕容卿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即推开了崔眉是。 敢吃本王爷的豆腐!崔眉是,你你你~~~你真是放肆! “难道真的是她偷的?”崔眉是无法接受峥嵘是贼的事实,自言自语道。 “谁?谁偷的?”慕容卿觉得今天的崔眉是确实古怪得很,和平时那个不苟言笑的带刀侍卫相比好像换了个人。变得婆婆妈妈了不说,还对自己动手动脚。 “王爷,在下斗胆问一句,您腰间的凌霄玉佩哪儿去了?”说着,崔眉是双手交织,又低头行了个大礼。 凌霄玉佩?崔眉是怎么会留意到自己腰间的凌霄玉佩? 莫非—— “你最近见到过凌霄玉佩?”慕容卿紧张地问。 “恩。是御厨的一个小宫女拿着的,在下怀疑她偷了王爷的东西。”崔眉是如实道来。 “她没有偷!”慕容卿一下子情绪激动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被静姝郡主缠得七荤八素,他那个岳父大人徐淮在朝堂上也没少给他脸色看,慕容卿焦头烂额的这些日子,着实将峥嵘给忘到脑后去了。 此刻崔眉是如此一提醒,他方才想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人,拿着他的凌霄玉佩。 “她现在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 现在轮到慕容卿“反扑”崔眉是了,崔眉是的领口被慕容卿“哗啦”一下扯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她……王爷,你先放手!放手!” 崔眉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峥嵘那丫头真是厉害,昨天她的一通暴揍,崔眉是现在脑仁还疼呢。 “她在御厨当传菜宫女,怎么?王爷您不知道么?”崔眉是很是疑惑,若玉佩是慕容卿留情给峥嵘的,该知道她的下落才是。 御厨?慕容卿沉吟了一下,怎么会去那里?今天下了朝,慕容卿得赶紧去看看她才是。不过,静姝郡主确实将慕容卿看得很紧,在他身边安插了好几根眼线,无论慕容卿走到哪里,他的踪迹都会立刻传到静姝郡主的耳中。 怎么样才能不漏痕迹地去御厨呢?慕容卿攥着拳头来回沉思。 崔眉是不知道慕容卿在烦恼什么,既然事情现在已经问清楚了,那他们此刻也该去上朝了。 “崔兄!”慕容卿叫住崔眉是。 “恩?”崔眉是停住脚步,回过头,闪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等下在朝堂上,还请崔兄多多支持。”慕容卿道。 “一定!” 崔眉是又不傻,六王爷慕容卿都开口了,他自然不能拒绝。况且他深知慕容卿与慕容君的关系,慕容君对这个弟弟是极器重的。让他和静姝郡主结亲,就是为了日后能够牵制徐淮。那徐淮与自己的父亲崔广胜素来不睦,只不过崔广胜年事已高,只想着尽早解甲归田,不跟他一般见识罢了。 朝堂之上。慕容君身着龙袍,正襟危坐,膝下跪着文武百官。 议事过半,徐淮忽然又和礼部侍郎上官雪吵嚷起来,大约是为了要大操大办先皇周年祭礼的事情。 满朝文武都知道操办先皇的周年祭不过是徐淮的又一个敛财手段罢了,只有大把的银子从国库拨下去,徐淮才有机会中饱私囊。 上官雪是慕容卿的人,自然是不会退让,二人相持不下,声音也越来越高。 慕容卿一直没开口说话,等到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才缓缓开口道:“两位大人,这操办先皇周年祭的事情姑且搁置不谈,我有一事不明,还想先请教徐大人。” 徐淮心想,他这个不听话女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且听他说来。 “王爷,请讲。” “徐大人前几日说要皇上饮食清淡,注重保养。皇上顾念徐大人的心意,确实在饮食上有所节制。只是皇上吃的少了,怎么却不见这御厨有银两节省下来,内务府如何也不过问一二?” 徐淮以为慕容卿要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为了这几毫几两的银子,于是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极不耐烦地说道:“这里头才能结余出几两?王爷既然问及,那回头叫人去查一查便是了。老夫是宰相,又不是后宫的太监,这点银钱,王爷本不该拿到朝堂上来问我。” 慕容卿见徐淮渐渐入套,继续说道:“都说聚沙成塔,积少成多。虽然御厨这几日节省的银钱不多,但到底是圣上省下来的一片心意。圣上为了江山社稷,节衣缩食,那如今哪里有挥霍国库里银子的道理?” “哪里就挥霍了?”徐淮越听越不像。 慕容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谁都知道如今内务府的总管是您徐大人的远亲,当时他走马上任也是你徐大人举荐的,如今他若不将这几日圣上饮食上节省下来的银子拿出来,只怕是说不过去!” “胡闹!”听到这儿,徐淮直接一个拂袖!他堂堂一国宰相,居然在朝堂上为几两夜宵钱,被自己的女婿刁难,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徐淮又觉得自己似乎寻得了一个打压慕容卿的最好机会,便笑道:“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猜静姝郡主一定将王爷的府上料理得很好,王爷才得闲做了甩手掌柜,有富余精力到这朝堂上来对老夫大吼大叫。” 慕容卿早知道徐淮不那么好对付,一个作揖回道:“不敢。” 徐淮笑道:“既然王爷在乎这区区几两银子,我看不如王爷自己去御厨调研一番,最近几日虽然圣上饮食的顿数减少,除去了夜宵,但所食食物的食材却更精细了,原材料也更为贵重。比如皇上吃的米都是最精细的五常稻米,怕是一百亩田地也精选不出一斤来。” 慕容卿正求之不得,但却故意装出一副不愿意的样子推脱道:“都说君子远庖厨,在下还是不去了。” “诶!怎么能不去?”徐淮不依,“一饮一食,皆得来不易!王爷是该去闻一闻人间烟火味,才明白老夫的不易。” 慕容卿请君入瓮,等的便是徐淮这句话。 “既然如此,一饮一食,皆费银钱,那先皇的周年祭便不宜大操大办。虽说操办得隆重能表孝心,但先皇在天之灵,还是希望能够国泰民安、国库充盈。本王从此刻开始便向徐大人学习,开源节流。” “你!”徐淮被气炸了,慕容卿好一番伶牙俐齿。 “节约固然是好的,但是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徐淮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一句“该花的”便将慕容卿之前的那些废话都顶了回去。 第三十四章 各有所得 什么是该花的,什么是不该花的,还不是他徐淮说了算。这时候徐淮站在一个缅怀先皇、悼念先人的道德制高点上,谁敢把他拉下来? 把他拉下来就是不忠,这笔银子不花出去就是不义! “好了好了,诸位爱卿不要吵了。” 慕容君终于听不下去,发话了。 “该花的银子的确得花,但是尊敬先皇也不表现在花多少银子上。”慕容君饿了这几日,脑子总算饿明白了些,他虽然是天子,但是朝堂上的平衡一旦打破,他就会连夜宵都吃不上。 慕容君这么会不知道徐淮的如意算盘,但若此刻硬将他这个道德伟人驳回去,只怕自己接下来很快就会连晚饭也吃不上了。 慕容卿和他老丈人在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嘴仗,满朝文武无人敢上前去劝,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皇家的家务事。 “先皇的周年祭礼就交由上官雪去办,至于拨多少银子,此事也不难。银子不从国库出,那就只能从六宫的开支里节省,能节省出多少都是大家的孝心,徐卿,不会让你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 什么什么?缩减六宫的开支? 慕容卿这真是一步狠棋,这几****真是没白饿。他每日吃不着东西的时候,最恨的就是让他吃不着东西的那个人,他让六宫节省开支省钱操办先皇的周年祭,那不是等于让徐淮站到了六宫的对立面上。后宫那些老娘们儿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今日朝堂上吵成这个样子,谁都知道这周年祭的银子是徐淮这个老妖闹出来的。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这口黑锅,他徐淮怎么可能背? “圣上英明。”徐淮跪下道,“只是老朽年事已高,虽说有心筹钱为先皇举办周年祭礼,但近日倍感体虚,偶有力不从心之感。好在,六王爷年轻,方才他言语之间,将御厨的开支都能计算出来,何不将此事交由他去办理。一来王爷进出六宫比老夫方便,二来对后生晚辈也是个历练。” 徐淮卸下自己肩上的黑锅,立刻给慕容卿套上。 “你!”慕容卿棋输一着,他确实忘记了自己是徐淮女婿这层身份。徐淮此番话说得,好像是一个年迈的泰山在提携自己的贤婿,朝堂上无人能反驳。都说朝廷无人莫做官,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官员那是大多数,朝堂上有多少官员被自己的岳父提携过,又有多少提携过自己的女婿。此刻驳了徐淮,不就是打自己的脸么? 崔眉是有心站出来替慕容卿说一两句,但他舞刀弄枪还行,在这唇枪舌剑上真不擅长。况且他爹崔广胜在前头站着都一言不发,还轮不到他这个小字辈开口说话。 可是慕容卿之前拜托了自己,崔眉是是个极讲信义的人,此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皇上,容臣下说上一句。”崔眉是上前一步道。 慕容君一愣,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崔眉是在朝堂上都开口说话了?慕容君一向信任崔眉是武艺高强和为人稳妥,但每日他上朝就像那乾清殿里的柱子一样,人立在那里,是从不发声的。 “爱卿请讲。” 不太说话的人既然开口了,那慕容君一定要让他把话说完。 “臣斗胆,六王爷身处皇家,自幼锦衣玉食,先前有太后料理后宫,如今有皇后,他自己家中又有静姝郡主,他何曾操过一份心。不说王爷,就以臣下这样的中等人家论起,管家上有父母祖母,下有管家奴仆,臣在家中亦是只管读书写字、骑马射箭的。” 崔眉是真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今日偶然一开口还真是把慕容君给吓到了。并且,他还在继续往下说。 “家父在家时常对臣下说起,好男儿志在四方,所以,在微臣家中,克勤克俭之事均由我祖母、我母亲效行,渗透在饮食起居之中,臣下习惯便可,无需操心。家父常训诫微臣,男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保家卫国!”崔眉是道。 慕容君大概听出点崔眉是的意思,转头对抚远大将军崔广胜笑道:“崔爱卿,门风甚严,该为全臣效仿的楷模。又教出崔眉是如此忠心的儿子,你二人堪比岳飞父子啊!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哈哈哈哈!” “微臣不敢!”那崔广胜没想到自己沉默寡言的儿子今天会搅和进徐淮和慕容卿的纷争里,正替他惴惴不安,皇上此刻又嘉奖自己,甚为诚惶诚恐。他们崔家一直是马上平天下,用枪杆子说话,从不掺和朝堂纷争,如此例行,已有三代,默如家规,却不知今日自己的小儿子这是抽的哪门子邪风。 徐淮听得肺都快气炸了,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徐淮没有儿子,只生了几个女儿,所以平日里最烦人家说儿子的事。崔眉是这话什么意思?这不是暗讽他徐淮就是因为没儿子,才落的在朝堂上被自己女婿刁难的地步吗?还口口声声好男儿志在四方,崔广胜倒是驰骋沙场威风了,那军银一拨就是几千万两,还另有粮饷。他徐淮一介文官,就活该为了银钱的事情营营苟且、在朝堂上受人取笑吗? 此时,崔眉是站出来确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但是驴已经拉到了磨前,也只能以一磨一磨地转下去了。 “先皇的周年祭事在眉睫,若是等六王爷玉琢成器,只怕是耽误了。所以此事还请皇上定夺出一个万全之策。” 崔眉是说完,众大臣也连忙符合:“还请圣上裁夺!” 好你个崔眉是,废话说了一大堆,最后还是将问题踢皮球踢到我这里来了,慕容君在龙椅上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他也知道,方才徐淮和慕容卿闹成那个样子,只有自己最终站出来方能收场,崔眉是不过是站出来替自己作了个铺垫,打压了一下徐淮的气焰。 可是,慕容君也没办法,徐淮强势,他的台自然是不能拆的,但又不能灭了容卿的气焰,他这个话也不好说。本来想着用缩减后宫开支,把拨银子的事情晃点过去,谁知徐淮这老狐狸,又将祸水引到了自己弟弟身上。 “如此,便也罢了。六宫克俭之事便交由皇后打理,这个月省下来的银钱,加拨给礼部办理先王的周年祭。若是钱还不够,那便从国库里拨些银子也未尝不可。只是,朕还是那句话,万事在于心意,不在于使多少银钱。”慕容卿边说边看了看徐淮,他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至于慕容卿,徐卿说的有理,虽说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男儿的本分。所以,这个月着慕容卿去整顿御厨,从一饮一食中学习收支平衡,崔眉是陪着同去便罢。”慕容君宣布道。处理这种事,只有各打五十大板,板子若是不落到慕容卿身上,那徐淮还是要找其他借口继续闹腾的。 慕容卿心里正求之不得,但表面上仍压制着不露声色。 慕容君见事情基本上解决了,还不忘开了句玩笑:“六弟,我听说御厨一直是个很有‘油水’的地方,这次你正好去整顿整顿,省出来的银子也算是你对先皇的一片孝心了。” “哼哼,那老夫倒要看看六王爷的孝心到底有多大?”徐淮吹胡子瞪眼地紧跟着补了一句。 慕容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宣布退朝。这哪是在当皇上,这特么简直是市井菜场扯皮,他慕容君就是个拉架的。 第三十五章 冤假错案 散朝以后,崔广胜让崔眉是向圣上告了半天假,定要回崔府给他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个清清楚楚。 这崔广胜虽然是武将出生,但也读过书,府上的人也都识得字,家风也算开明。 崔眉是不敢隐瞒,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当然他自动过滤掉了白月霜那一段。 “你说慕容卿看上了一个小宫女?”崔广胜坐在书房里捋了捋胡子,“我说呢,他今天怎么老把话题往御厨引,原来是为了这个。” 慕容卿多情的名号崔广胜略有耳闻,但他还是坚信慕容卿不是个会因为儿女私情误国的人。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谁又能保证呢? “你可千万别学他,找什么宫女?!”崔广胜不屑地告诫崔眉是,“对了,你也到了考虑男女之事的年纪,可你千万别学慕容卿,你的婚事,为父说了不算,皇上说了也不算,那满朝文武说了才算!将来估摸着你不是娶个郡主,也至少是个闺阁小姐,就看皇上当时想笼络谁了。” 崔广胜不过是随口说说,不想无意间却戳到了崔眉是的痛处。 “是,父亲。”但崔眉是嘴上还是很听崔广胜话的,对于父亲,他从来尊重,很少忤逆他。 “你今日得罪了徐淮,是大大的不妙。”崔广胜苍茫的眉宇间略过一丝担忧。他与徐淮同朝为官多年,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文官,一个是手握兵权的武官,难免有牙齿磕到舌头的时候,好在崔广胜是个大度的人,他一般很少与徐淮计较。 “父亲,那徐淮中饱私囊,其实我也看不惯。何况,圣上并不喜欢他!”崔眉是恭恭敬敬地回道。 崔广胜叹了口气,看了崔眉是一眼,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经历得太少,他只悠悠地反问了崔眉是一句:“既然皇上不喜欢他,那为何不杀了他?或是罢了他的官?” “这……”崔眉是答不上来。 “因为,自古奸臣多能臣。”崔广胜缓缓而至,“皇上一方面痛恨徐淮,一方面又离不开他。” 崔眉是倒从未想过这一曾,父亲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从崔广胜的书房出来,崔眉是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今天早上不该意气用事,在朝堂上确实鲁莽了。自己闯下的烂摊子,只能靠年迈的父亲去收拾了。 白月霜听了崔眉是的话,舞艺得以突飞猛进,她日日勤学苦练,苏嬷嬷也很乐于提点她。苏嬷嬷很喜欢白月霜的勤奋忍耐,相反的,白鹭练舞总有些急躁。 很快又到了月底,白月冰的银子再一次如约经张太监的手传了进来。白月霜从中取出五两银子,还给碧柳。 碧柳正在练功,边压腿边应付白月霜道:“银子放桌上就行了。你的黄金蝴蝶戒我怕丢,缝在枕头里,你自己去拿吧。” “哪儿用那么麻烦!”白月霜笑了一下,恰巧她的枕头前天刚刚洗过,歌舞坊的床褥枕套都是一模一样上头统一发的,干脆!白月霜把自己的枕头拿到碧柳床上,又将碧柳的枕头放到自己床上。 “我直接把你枕头换过来了,你不嫌弃吧?”白月霜笑道。 “不嫌弃。”碧柳又用力压了压腿,她从来就不是个事儿多的人。 那黄金蝴蝶戒白月霜短期也不打算带了,也懒得拆枕套拿出来,索性让它待在里面挺好。 白月霜还完碧柳的银子便起身出去练功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整个歌舞坊都乱了套了。 只见庭院中央搁着一张黑色漆木的大方椅,碧柳被结结实实地按牢在上头,几位老嬷嬷神情严肃地拿着板子立在一旁。 “你承不承认!白鹭的簪子是你偷的!”一位老嬷嬷恶狠狠地问道。 “我没有拿白鹭的簪子,我没拿!”碧柳的眼眶里噙着泪花,一个劲儿地挣扎着摇头,“我真的没拿,嬷嬷我冤枉啊!” “人赃并获了你还嘴硬!”一位嬷嬷毫不客气地卷起了袖子,抄起竹挞对着碧柳的下半身就是一通恨打! “我冤枉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拿!”碧柳泣不成声。 白月霜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冲上去护住碧柳,对四周严阵以待的嬷嬷们解释:“碧柳说她没拿,这一定是个误会!还恳请各位嬷嬷再仔细查证一番。” “还要我们怎么查证?”一位嬷嬷不耐烦地说道,“刚刚在她床上人赃并获的。” 说着,那位嬷嬷举了举手中的簪子。 这,确实是白鹭的簪子。 “月霜,真的不是我拿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碧柳死死拽住月霜的手拼命摇晃。 不用碧柳说,白月霜也相信她的为人,不会拿白鹭的东西。 “嬷嬷,嬷嬷!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碧柳她不是那样的人!”白月霜跪下替碧柳苦苦哀求四周的嬷嬷们。 那些嬷嬷们仿佛都是铁石心肠,完全不理白月霜的哀求。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只要碧柳签字画押,韩嬷嬷便可以了了这桩公案,对白鹭也有交代了。何况,手脚不干净的人,是不适合留在歌舞坊的。 竹挞一轮接一轮地狠狠地落在碧柳的身上,碧柳的下半身很快就被皮肉里渗出的鲜血给染红了。 白月霜哭着苦苦哀求众人,只可惜没人理会她。 碧柳在一轮接一轮的毒打中,就是不松口,怎么也不同意认罪画押,很快,她便被打得昏死过去。 一位嬷嬷吩咐人往碧柳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让碧柳苏醒过来,继续打她。 白月霜实在看不过眼,咬着牙,抢下一位嬷嬷手中的竹挞,高声质问她们:“既然没有当场抓住,你们就没有理由定碧柳的罪,你们现在这样是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哼~”一位嬷嬷冷笑道,“东西是从碧柳的枕头里找出来的,除了她,还会有谁把簪子缝到她的枕头里去!” 什么?这根簪子是在碧柳的枕头里发现的? 白月霜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的血都凉了。 第三十五章 冤假错案 散朝以后,崔广胜让崔眉是向圣上告了半天假,定要回崔府给他把今天的事情交代个清清楚楚。wvwvw.258zw 这崔广胜虽然是武将出生,但也读过书,府上的人也都识得字,家风也算开明。 崔眉是不敢隐瞒,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当然他自动过滤掉了白月霜那一段。 “你说慕容卿看上了一个小宫女?”崔广胜坐在书房里捋了捋胡子,“我说呢,他今天怎么老把话题往御厨引,原来是为了这个。” 慕容卿多情的名号崔广胜略有耳闻,但他还是坚信慕容卿不是个会因为儿女私情误国的人。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谁又能保证呢? “你可千万别学他,找什么宫女?!”崔广胜不屑地告诫崔眉是,“对了,你也到了考虑男女之事的年纪,可你千万别学慕容卿,你的婚事,为父说了不算,皇上说了也不算,那满朝文武说了才算!将来估摸着你不是娶个郡主,也至少是个闺阁小姐,就看皇上当时想笼络谁了。” 崔广胜不过是随口说说,不想无意间却戳到了崔眉是的痛处。 “是,父亲。”但崔眉是嘴上还是很听崔广胜话的,对于父亲,他从来尊重,很少忤逆他。 “你今日得罪了徐淮,是大大的不妙。”崔广胜苍茫的眉宇间略过一丝担忧。他与徐淮同朝为官多年,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文官,一个是手握兵权的武官,难免有牙齿磕到舌头的时候,好在崔广胜是个大度的人,他一般很少与徐淮计较。 “父亲,那徐淮中饱私囊,其实我也看不惯。何况,圣上并不喜欢他!”崔眉是恭恭敬敬地回道。 崔广胜叹了口气,看了崔眉是一眼,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经历得太少,他只悠悠地反问了崔眉是一句:“既然皇上不喜欢他,那为何不杀了他?或是罢了他的官?” “这……”崔眉是答不上来。 “因为,自古奸臣多能臣。”崔广胜缓缓而至,“皇上一方面痛恨徐淮,一方面又离不开他。” 崔眉是倒从未想过这一曾,父亲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从崔广胜的书房出来,崔眉是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今天早上不该意气用事,在朝堂上确实鲁莽了。自己闯下的烂摊子,只能靠年迈的父亲去收拾了。 白月霜听了崔眉是的话,舞艺得以突飞猛进,她日日勤学苦练,苏嬷嬷也很乐于提点她。苏嬷嬷很喜欢白月霜的勤奋忍耐,相反的,白鹭练舞总有些急躁。 很快又到了月底,白月冰的银子再一次如约经张太监的手传了进来。白月霜从中取出五两银子,还给碧柳。 碧柳正在练功,边压腿边应付白月霜道:“银子放桌上就行了。你的黄金蝴蝶戒我怕丢,缝在枕头里,你自己去拿吧。” “哪儿用那么麻烦!”白月霜笑了一下,恰巧她的枕头前天刚刚洗过,歌舞坊的床褥枕套都是一模一样上头统一发的,干脆!白月霜把自己的枕头拿到碧柳床上,又将碧柳的枕头放到自己床上。 “我直接把你枕头换过来了,你不嫌弃吧?”白月霜笑道。 “不嫌弃。”碧柳又用力压了压腿,她从来就不是个事儿多的人。 那黄金蝴蝶戒白月霜短期也不打算带了,也懒得拆枕套拿出来,索性让它待在里面挺好。 白月霜还完碧柳的银子便起身出去练功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整个歌舞坊都乱了套了。 只见庭院中央搁着一张黑色漆木的大方椅,碧柳被结结实实地按牢在上头,几位老嬷嬷神情严肃地拿着板子立在一旁。 “你承不承认!白鹭的簪子是你偷的!”一位老嬷嬷恶狠狠地问道。 “我没有拿白鹭的簪子,我没拿!”碧柳的眼眶里噙着泪花,一个劲儿地挣扎着摇头,“我真的没拿,嬷嬷我冤枉啊!” “人赃并获了你还嘴硬!”一位嬷嬷毫不客气地卷起了袖子,抄起竹挞对着碧柳的下半身就是一通恨打! “我冤枉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拿!”碧柳泣不成声。 白月霜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冲上去护住碧柳,对四周严阵以待的嬷嬷们解释:“碧柳说她没拿,这一定是个误会!还恳请各位嬷嬷再仔细查证一番。” “还要我们怎么查证?”一位嬷嬷不耐烦地说道,“刚刚在她床上人赃并获的。” 说着,那位嬷嬷举了举手中的簪子。 这,确实是白鹭的簪子。 “月霜,真的不是我拿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碧柳死死拽住月霜的手拼命摇晃。 不用碧柳说,白月霜也相信她的为人,不会拿白鹭的东西。 “嬷嬷,嬷嬷!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碧柳她不是那样的人!”白月霜跪下替碧柳苦苦哀求四周的嬷嬷们。 那些嬷嬷们仿佛都是铁石心肠,完全不理白月霜的哀求。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抵赖的?只要碧柳签字画押,韩嬷嬷便可以了了这桩公案,对白鹭也有交代了。何况,手脚不干净的人,是不适合留在歌舞坊的。 竹挞一轮接一轮地狠狠地落在碧柳的身上,碧柳的下半身很快就被皮肉里渗出的鲜血给染红了。 白月霜哭着苦苦哀求众人,只可惜没人理会她。 碧柳在一轮接一轮的毒打中,就是不松口,怎么也不同意认罪画押,很快,她便被打得昏死过去。 一位嬷嬷吩咐人往碧柳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让碧柳苏醒过来,继续打她。 白月霜实在看不过眼,咬着牙,抢下一位嬷嬷手中的竹挞,高声质问她们:“既然没有当场抓住,你们就没有理由定碧柳的罪,你们现在这样是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哼~”一位嬷嬷冷笑道,“东西是从碧柳的枕头里找出来的,除了她,还会有谁把簪子缝到她的枕头里去!” 什么?这根簪子是在碧柳的枕头里发现的? 白月霜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的血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