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望者》 第1章 一场雨 “正因为有弱者的存在,强者,才能成为强者。” thefloodofsinnersintheworld. (人间泛滥的罪人。) pelsusandtheygoallout.todiequicklyinone. (我们迫使与他们拼命,同归于尽。) millionsofpeoplehavelosttheirhomes. (致使数百万难民流离失所。) infrontofthebluesea,stationedattheworldwatcher. (在湛蓝的大海边,驻守着人间的守望者。) atonement. (赎罪吧。) godwillsaveyou. (上帝会救你的。) 一首刻苦铭心的反革命歌谣,即便在镇压反革命运动的乱世之中,也能不知不觉地从曼尔城的百姓之间不胫而走。 少年首次闻见此曲时,是在幼时一场突然的变数中难忘的经历,后来每当忆起那一天时,他总会忍不住苦思冥想——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存在这个身体里,守望着这个人间? 为什么……我是我呢? 要提起那场突然的变数,说出来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少年只知道,那天当自己在一片摧枯拉朽的草地上醒来时,已经彻底忘记了所有的过往,脑海中的记忆如同醒来第一眼所看见的天空,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又困惑得像连绵的草地般一望无际。 但他清楚,腐败的世界正在行走,他发现了,在瘴雨蛮烟的地平线上,也正是自己身处的亚里城中,正在发生着一发暴戾恣睢的屠城事件。 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少年遇见了知世,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不苟言笑的眼神深似黑洞,她静静地守候在草地的尽头,仰望明净的晴空,看似闲情逸致口中却哼唱着违和感满满的反革命歌谣…… 一步……两步…… 她看见了他,清冽的声线霎时间掠过少年的耳畔,“我想要自由,你呢?” ……自由。 多么深远的愿望啊! 少年没有回答,他循着女孩的视线往漫无边际的天空瞻望而去,清澈的天蓝色瞳孔随之丧失了焦距,因为少年所看到的,是一片暗潮汹涌的乌云,以及一大群……血肉模糊的怪物从天而降! “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 就寝的少年猛然睁眼,视野里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顷刻间被天花板上的吊扇取而代之,他木讷地盯着腐朽的扇叶,意识仍然徘徊在梦与醒的边缘,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占据了他全部的睡意,如同一个垂死的病人游走在充满福尔马林气息的噩梦里挣扎。 轰隆轰隆—— 一声声惊雷的炸响终于让少年晃过神来,察觉到窗外正下着瓢泼的大雨,他下意识看了看床柜上的闹钟—— 六点五十九分。 时间正好。少年当即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蓝色的外套,迅速套上,继而走到门边握起门把时,他驻足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般无时不刻在吸引着少年的注意力,他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肆无忌惮的大雨猛拍着脆弱不堪的玻璃窗。行空的闪电从苍穹深处劈裂,释放着短暂而骇人的光芒,似是荆棘有恃无恐的挑衅。密集的雨线在大地澎湃,似是蝼蚁绝望的哀嚎。 陷入思绪的少年那双干瘦的手忍不住攥得青筋暴起—— 难道就这样了…吗? 难道就心甘情愿地戴着蝼蚁的帽子任人践踏? 不!我们是自由的! 每一个人,从出生、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都应当得到尊重啊…… 少年万般愤慨着,心底所储的那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恨不得解开封印将世上的荆棘尽数化为灰烬。 自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短短数十年本应有的和平盛世却被无情地剥夺,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类濒临灭绝的危机。 和平时代如同日记中的过往,揭开老旧的书皮呈现的历史无疑是人性的弱点,自私自利的贪念本性在社会美好的表象下暴露无遗—— 篡夺领土,战火纷飞,伤亡惨重,流离失所,资源短缺,弱肉强食,种种野蛮的手段在无形之间铸就成了一种震天怒地的罪恶,活生生将约莫十五亿的人类在转瞬间化为了血海。 失忆后将历史了解得透透彻彻的少年,仍无从得知「亚里城大屠杀事件」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父母又是谁?怎会将他丢在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地上? 距新闻所记载的资料,他只清楚国家之所以猖獗屠城,为的,只是可笑地想要得到整座城市各种数不尽的资源,因此牺牲了百万条无辜的生命。 最致命的是战争酿成了教育资源的分布不均衡,一个人的学历与家庭的经济状况受到巨大的影响,而今社会却仍把学历作为一个人能力的标签,不公平之余又感到万般的无奈。 战争泯灭了文明,残余的人类仍旧暴戾恣睢,正义的一方注定成为蝼蚁,凭着沾满鲜血的双手脱颖而出的强者注定成为荆棘。 残酷的世界,唯有人类灭绝才能够拯救你—— 这是来自x的心声。 犹如蝼蚁般渺小的少年,从遇上同病相怜的知世、以及协视如己出的养母阿茕一同逃到曼尔城的那一刻开始,被荆棘所支配的恐怖业已滋长为一股无穷的力量,悄然无息地等待硫磺火湖般的世界再次爆发的那一天唤醒,再向着自由的欲望去战斗! 然而这一天,似乎因为窗外这一场异乎于寻常的骤雨的到来,就此启动了命运的齿轮,徐徐拉开了帷幕…… 2017年,7月27日7点07分。 雨停了,黎明来了。 啪嗒一声,少年打开了门。 一眼便瞧见了落座在客厅餐桌前的知世与茕,天花板上橘黄色的灯泡绽放着黯淡的亮光,吝啬地洒在餐桌上简陋的早膳周边。 “啊啊,今天起晚了,阿明。”茕将一杯温水推到少年桌前,不忘唠叨了一句。 “…晚了七分钟。”少年岔调地笑了笑,“抱歉,我会尽快吃完的。” 是的,他叫阿明,只叫阿明。没有来自父亲的姓,没有独具匠心的名,唯有简简单单的一个代称,其间却蕴藏着特殊的意义—— 明天。 世人皆知,蝼蚁永远无法预知遥不可及的明天是否会到来。 “你没有名字?” “就叫阿明,如何?” 这个特殊的代称是知世为他取的,那场草地的邂逅,冥冥之中已经成为他们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同一天,他们在氤氲弥漫的乱世里遇见了茕,善良的她不忍抛弃仅有八岁的两名儿童,牵着他们稚嫩的小手逃出生天,来到了此时此刻所在的曼尔城,不惜一切将他们一手带大。 茕是伟大的。 她的名字似乎也蕴含着特殊的意义,茕茕孑立,释义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这般符合自己命运的字儿岂不为己所用?也正是这份在乱世之中痛入骨髓的孤独与绝望,激发了茕收养孩子的强烈想法,哪怕环堵萧然,哪怕是风尘碌碌,她也要以他们作为动力,坚强地生存下去! “稍微吃快点吧,再不去11区开工可又要挨罚了。”耳边传来知世的提醒,仍在搅动调羹的阿明才发觉茕和知世早已解决了温饱,正打开老旧的电视机打发时间等待着自己。 当阿明不经意的视线飘向荧屏时,他惊鸿一瞥,握着调羹的右手顿时微微颤了一下,少年惊愕的眸子里所倒映的,是电视机里那人山人海的魔鬼,令他恨之入骨的魔鬼—— 贵族。 既是来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的名门世家,又是与秦时暴君更为残酷的主席所精心筛选的高等人物,特地邀请到曼尔城几欲竣工的11区举办贵族盛宴。 倘若将支配弱者的强者比喻为荆棘,那么把这些数量足有两三千的贵族们比方成拥有七八千尺之高的千仞也不足为奇。 阿明放下了调羹,视线从未离开电视节目,他嘴角噙着一丝讪笑,“又来了么……” 是的,又来了。 心照不宣的三人同时沉默了,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沉到了海底。 “不会有事的。”茕站起身来挪步至玄关口,蹲下身背对着他们穿起了鞋子,须臾,似是在鼓起勇气般,穿好鞋子的茕站起来长吁了口气,回身投给两人一个温暖的笑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们的。” “妈妈……”阿明与知世欲言还休,此般触动心炫的慰藉尽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好啦,那我先去11区报到了,大人迟到可比小孩严重多了。你们收拾好碗筷快点跟过来啊。”山响的关门声淹没了茕最后那抹轻快的余音,阿明与知世出神地望着窗外背影渐渐缩小的妈妈,直至化为黑点消失在12区的街口,两人这才失落地收回目光,屋子里霎时失去了某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 人尽皆知,国家打着拯救世界的旗号侵占而来的120座城里,较为先进的钢筋森林则会被“贵族”占领,失去住所的蝼蚁们从此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在社会上没有利用价值可言的蝼蚁统统被国家当成奴隶般的工人,负责修建改造城市,竣工后的新城供贵族居住,而住所被贵族取而代之的蝼蚁则被赶出城,把毫无资格居住新城的穷苦百姓赶尽杀绝,这便是屠城事件诞生的原由,当然,闹革命的愤世者自然而然在暗地里悄悄滋生。 而今,曼尔城几欲竣工的11区正在举办着贵族盛宴,无非就在预示着百姓——屠城的悲剧就要来了! 把同样起因、经过、结果的亚里城作为前车之鉴,即将翻新的曼尔城必定会被新的一批贵族们所占据,流离失所的百姓必定会成为他们刀下的亡魂。而茕、知世、阿明,三人必定将会经历第二次乱世逃亡,踩着一具具横在街口的尸体,溅起一摊摊骇人的血花,跨过无数柱满艳血的河流,在浓烟缭绕的迷城下,重新另觅一个新的驻扎地,一辈子躲躲藏藏摆脱不去逃生的命运,蜷缩在世界某个狭隘的角落里,忍受着巨大的屈辱! 永远这样了……吗? 上一刻年仅十岁的阿明与知世仍深陷在亚里城大屠杀事件的绵长恐惧中,下一刻,电视荧屏上所呈现的事物遽然将他们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那……是什么?” “丧尸?” 第2章 剥削者 复活的鸟儿失去了羽翼, 蹒跚的步伐拖曳着鲜血。 鼻畔缠绕尸块与蜚蠊的香味。 何处才是你栖息的港湾? ——thewalkingdead. 2017年7月27日6点50分。 在曼尔城属于重镇的11区,一清早便让沉睡的居民不得安宁,除却振聋发聩的暴雨声之外,更多的则是来源于帝国广场沸反盈天的欢呼声,那是一群来自五洲四海的贵族—— 高龄男性大多数为高级官员,年轻的小白脸无疑是官二代,啃老族。女性则或千金,或正房或情妇。 也许你会觉得这是一个仇富的叙述者,那么理解错了,他们的内心,恰恰证明了这个世界的丑恶。 宛如箭矢的淋漓大雨并没能阻挡他们的莅临,为了能够在全球直播的电视荧屏上炫示自己绰约的风姿以及不菲的势力,强烈的虚荣心推动着他们的神经元,一大早便盛装打扮风雨无阻地赶来了富丽堂皇的帝国广场。 由于天气恶劣的原因,主办盛会的年轻负责人紧急下令搭建起了防弹玻璃遮雨棚。不少贵族怨声四起,讥讽原本葳蕤的盛宴场地却因百拙千丑的遮雨棚变得如此俗不可耐,负责人无奈之余仍是将主席委予的重任——贵族派对如约举行。 他们无法理解,一架在其眼中鄙于不屑的硕大防弹遮雨棚,此般连城的价值便足矣挽救世界上若干条濒死挣扎的生命。 暴殄天物! 墨黑的苍穹犹如决了口子的天河,触目惊心的闪电似是巨蟒在云层间穿梭,肆虐的狂风卷起箭矢般的雨丝恣意妄为地划过空气,直降雨棚颇有刺穿玻璃的趋势。 一缕干瘦的黑影矫捷地掠过星罗棋布的人群间,x的嘴角扬起一抹吊诡的弧度,转眼间如敏捷的夜猫消失了。 嘭!嘭!嘭! 三连发子弹穿破玻璃的鸣响划破天际,惊起树巢上蛰伏的乌鸦,接踵而来的自然是来自浓妆抹艳的贵族们所发出的谩骂声—— “天哪!这是节目在搞怪吗?” “也不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是什么人?这玩笑不是随便能开的!” “还让不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哪来的子弹?!确定这是防弹玻璃吗?” “负责人在哪里?死哪去了?快出来给个说法!愚蠢的家畜!” “各位实在抱歉!这并非节目搞怪……”闻声赶到事发地的负责人连连鞠躬致歉,“我立马下令加强周遭的治安防范!请各位大人息怒!息怒!” 无奈,安抚人心不成的负责人在下一秒便被压在了一名中年妇女的大象腿之下,相继而来的是一连串显些触发地震的叫嚷,“你个死蠢猪!贱货!想害死我们啊?老娘浑身湿透了!好好的心情都没了!tmd老娘一枪毙了你!!傻x!” 噪音未落,中年妇女当即从lv包里掏出一把手枪,抵住负责人大汗淋漓的鬓角,居高临下地怒视着猎物。 之所以脏话连连,是因为裂出大口子的遮雨棚所倾盆而下的雨水,恰好正中中年妇女的下怀以及周遭的贵宾们,浑身湿透的同时妆容花得惨不忍睹,曾几何时仍故作端庄高贵的他们此时亦成了逗人欢笑的跳梁小丑。 “求求你……放…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的大人!我一定会查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女王大人,大大大人!千万不要开枪,我不想死啊!” 趴伏在地、忍受大象腿压迫的负责人咬牙切齿地嗔视着大理石地面,抛开身周络绎不绝的抃笑,太阳穴上切实存在的物体让他不得不哀嚷着曲意逢迎的话语。 “国家就养着你们这些蠢货!不开枪难道留在这个世界当垃圾吗?回收站都不肯回收的垃圾!”中年妇女龇牙咧嘴地挥发着出色的声带,叱骂之后便攥紧了手枪,正准备往负责人的脑袋上榨点新鲜的草莓汁。 “快开枪打死他!” “唔哦哦哦!好久没闻到血腥味了!” “今天终于来点有意思的节目了呢~” “这人啊,蠢就蠢在得罪谁不好,居然得罪城长的夫人,自作孽不可活。” 唯恐天下不乱的贵族们连连拍手称快,巴不得在这个索然寡味的宴会上能发生点令人亢奋的大事来。 然而—— 2017年7月27日7点07分。 暴风雨的前奏曲戛然而止,迎风而来的是序曲之后悲恸的副歌,一切随着琴棒击打吊镲的那一刻开始,奏响了。 当湿漉漉的城长夫人得意忘形地吊俏着柳眉,正欲扣动扳机之时,大脑深处陡然间宛如衍生了一道迅驰而过的闪电般,强度的电流漫遍全身每一个细胞,继而连人带枪一并坠地,刹时不省人事! 负责人同时挣脱了大象腿的桎梏,战战兢兢地撑着地面爬了起来,面对上千双犀利的目光,他下意识举起双手,“看,看我干嘛?我我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正当倒了八辈子霉的负责人面临众多上级人物的盘问时,紧接着,身周一概被沾到雨水的数十个人接踵倒下,一脸懵逼的贵族们如惊弓之鸟般往四周退散开来,刺破耳膜的尖叫声、纷纷攘攘的议论声、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声声入耳! “死…死了吗?” 惊恐扭曲的人脸视察着它! “搞什么啊?突然死了这么多人?” 变相的声带刺破晨光! “不会是刚才朝玻璃开枪的人搞的鬼吧?” 衍生的恐惧难以褪去…… “被我抓到的话,绝对把他丢到干人锅里慢火慢炖!” 人性的扭曲丧失了根本。 “快!此地不宜久留,快离开这里啊!回头我要好好跟傀儡总理算算这笔账!****!” 仍无临死的觉悟,穷追猛打! “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他发现了它! “什…什么?!” 十米…八米……六米……三米…… “你们,快看……城长夫人,起,起来了!” 两米……一米! 零距离! 2017年7月27日7点17分,曼尔城12区。 “那……是什么?” “丧尸?” 受到讯号干扰的电视机诡异地忽闪了几回,最终呈现出的,是一群穿金戴银的贵族……哦不,那已经不是方才那群如同千仞般强大的贵族了,他们此时此刻展示在全球荧屏前的模样,绝对是难以名状的瘆人! 裸露在外的皮肤犹如垂挂在屋檐前风干的肉脯,清晰可见的骨架犹如烂尾楼里锈蚀的钢筋,蹒跚的步履支撑着血流肉烂的躯体,惊人的腐烂速度早已无法辨认他们原本的面目。 它们疯狂撕咬着尚存的人类,横飞的血肉布满整片偌大的帝国广场,掉队的小孩眨眼间化为番茄味的墨西哥肉饼,无法辨认谁家的器官被逃窜的活人辗压成一堆春天的烂泥…… 当挨山塞海的丧尸伴随着一句句低吼经过摄影机前时,凸显的眼球总会好奇地瞪向镜头,似乎是明亮的玻璃照应出了自己滑稽的模样,揣摩着对方是否拥有允指般美味的血肉。 “……我不觉得这是一场化妆舞会。” 知世直视着电视机里胆丧魂惊的场景,没有受到半点恐惧渲染的她云淡风轻地打趣着。 “丧尸,这种东西,不应该只是出现在作家的幻想里吗?”难以置信的阿明缄默了半响,终于瑟瑟开口了,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知世貌似有些不为所动,又似在刻意掩盖似曾相识的恐惧般,她只是笑了笑,亦庄亦谐地感慨道:“只怕是……已经有自以为能改变世界的家伙出现了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妈妈她,妈妈她在在12区啊!丧尸爆发的根源……我们必须马上向街坊求助,马上去救妈妈!”抄起钥匙打开门锁的阿明旋即拉起知世的手腕,凝神跨步冲向街口的另一方去了。 “……阿明。” 奔跑在街上的女孩努力焦距目光凝视着前方的少年,晨曦的微光投射在迎风飘扬的黄发上。太阳出现了,恍惚间,手腕上传来的暖意令女孩回到了数年前亚里城那副似曾相识的光景—— 在瘴雨蛮烟的死城下,少年紧紧拉着女孩干瘦的手腕,迫使自己借着那股迸发的求生欲望去燃尽浑身的恐惧,然后勇敢地手拉着小手向着城外自由的远方,飞奔而去…… “…我不再害怕了,阿明。” 既然注定要以赴死来终结,那任谁也无法逃脱轮回宿命的束缚。 第3章 7月27日 “这世界有祸了!因为将人绊倒;绊倒人的事是免不了的,但那绊倒的人有祸了!倘若你一只手或是一只脚叫你跌倒,就砍下来丢掉。你缺一只手或是一只脚进入永生,强如有两手两脚被丢在永火里。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就把它剜出来丢掉。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马18:7—9) ——拒绝一切罪的诱惑。 随同似是而非的世界末日到来,惶惶不可终日的贫民窟百姓更是陷入了沼泽的深渊,惊恐扭曲的五官,失声无助的叫喊,频率失常的呼吸,划破了曼尔城铅灰色的天空。 ——又一座城陷落了。 然而这次人烟稠密的大街慌乱逃窜的景象却与往常的大屠杀事件截然不同。不安的六畜成群飞奔并非源于地震前的预兆;争先恐后连滚带爬的百姓并非源于军队的横暴追击;与父母走散而原地哭喊的小孩也并非源于压迫者的虐待。一切恶劣情势爆发的开端,令全城乃至整个世界都为之惶恐的,却是源于—— 一场史无前例的丧尸围城。 2017年7月27日7点27分,12区,喧嚣尘上的大街。 闻讯迅速赶到大街集合的居民纷纭而至,原先了无人烟的空地风驰电挚般瞬间填满人的气息,一阵阵心神不定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他们正为前所未见的丧尸猝然莅临而感到万分的惊恐,僵立原地的他们瞪目“”结舌地眺望着邻区一缕缕通往云层深处的硝烟升起…… 当意识到事态不容小觑时,不再循规蹈矩的他们立时抄起包袱,去恭维拥有私家车的左邻右舍。纵使被林立巍峨的群楼覆盖,却仍是可以清晰地闻见惊心动魄的枪鸣声从远处传来! 在贵族聚集的11区,在钢筋森林的那一头,有谁正淹没在秒速倍增的丧尸与枪林弹雨的地狱中浴血奋战? 啪啪啪—— 人群早已疏散的贫民窑深处一扇死气沉沉的破木门被少年奏响,屋内仍旧酣睡如泥的胖子闻声勾起拖鞋,套上背心拖沓地来到了门边,打开门板,两人一眼便瞧见了哈欠连天的大嘴巴,只见他不耐烦地询问道,“谁啊?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欧多罗哥哥,是我啊,阿明……”废话不多说,阿明连忙指了指远处纷繁芜杂的巷口,语气紧凑,“丧尸出现了,我妈妈在12区丧尸爆发的根源,请你帮我们一起去找她,拜托了!” “什…什么丧尸?你在说什么啊?”对方一脸蒙昧,他循着阿明所指的方向望去,再聆听着一发接着一发声若蚊蝇的枪声从遥远的帝国广场上回荡,极为敏感的胖子的迷你瞳孔在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中扩大,清晨疲倦的困意瞬间全无…… “是……是军队吗?!你把那些畜牲比喻成丧尸也太形象了!又要屠城了吗?没想到这么快!不是还有我们11区跟15区没竣工吗?杀了我们谁来帮他们做工啊!搞什么……我还不想去天堂见我的家人,我才不要!我还没娶妻生子,我不想做处男鬼!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必须快点逃才行!” 言毕,面目狰狞的欧多罗立即将门掩住,转身慌慌张张地进了屋,估计是急忙收拾包袱去了。 翘首仰视着个头庞大的欧多罗语无伦次的模样,敛足于阿明身后的知世惘然若失,她不禁捏紧了裙角,轻声道:“看他的样子,是不会帮我们救妈妈的。” “应该……不会吧。”阿明转身看向知世,坚定地说,“比如说……每次我们被熊孩子欺负时他都会来救我们,还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虽然这样做很过分,但毕竟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啊。”说到此,少年好像想起了什么,随之言语之间有些底气不足了,但绝望的现实迫使他仍在黑暗中努力抓着某道浮光掠影的希翼,“所以,这次也一样会的,他一定会帮我们一起救妈妈的!” “是吗?”对此有些质疑的知世,不禁回忆起欧多罗曾经在深巷与熊孩子斗殴那凶残蛮横的场景,随着天际的晨光逐渐被袭来的乌云所取代,世子漆黑的瞳孔愈显深邃,冰冷声线传来的同时一语道破人心,“只是为了在我们这些弱小的孩子中证明自己是强者罢了。每个不甘成为蝼蚁的弱者总会以类似的行为来为自己找点存在感,妄图与蝼蚁这般不堪的头衔划清界限。而想要这样一个人帮我们在丧尸成群的11区里救出妈妈,只怕是南柯一梦。”知世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补充道,“你知道的吧,阿明。” “…说的也是。” 阿明不再矢口否认,因为当他推开虚掩的木门,怔怔看着装备齐全的欧多罗背着背包从后门逃离时——知世的观点早已让他深信不疑。 下一秒,空荡荡的屋子里哪还有被求助者的身影? 见况,知世神色一凛,“阿明,我们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再不逃出这个地方,距离11区最近的我们不久之后也会遭殃!” 女孩言毕,刚想起步,却不经意间憋见了仍僵立原地的少年,天蓝的眸里沉淀着悲伤,知世沉默了半响,继而努力扬上了一抹微笑,“相信我。相信妈妈一定没事的,此时她一定也在12区某个安全的地方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我们要平安地跟她汇合,平安地躲过这场灾难!这是必须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嘹亮的声线无形间传递着温暖,仿佛一扇屏障瞬间将希翼凝聚在了障内,包围着少年,融化了冰山。此时此刻,除了生死未卜的阿茕之外,独有知世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但这就够了! 他的家人,唯有茕与知世,足矣。 “嗯,走吧。” 紧接着,两人转身往大街上人员流动的反方向,即灾厄的源泉,12区的去向沿途飞奔。 画面一转,寂静无声的贫民窑已经被响彻云霄的大街所取代。疯狂的逃亡者不断往逆向奔跑的阿明与知世迎面撞击,两人屡次跌倒又站起,相互扶持的两个年仅10岁的孩子奋力挣脱拥挤的人潮,试图往灾厄的根源拯救生死未卜的母亲。 濒临末日的当下,倘若唯利是图独善其身的国家不再出谋划策拯救曼尔城,那么以未知名病毒这般令人发怵的感染速度传播下去,殃及城外甚至整个世界便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到时,触动丧尸爆发的万恶之人便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畅快地狞笑,进而怀揣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拖着整个世界的人类一同陪葬,以此来实现他变态扭曲的“宏愿”。 太可怕了。 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惶失措的逃亡者更加可怜了。 摩肩接踵的人群间不慎失散的家人不计其数,他们统统被淹没在人海之中互相呼喊对方的名字,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纵使声带早已阵亡却迟迟未能听到奇迹般的回应。 八方难行的车辆吞噬在水泄不通的人群深处,发飙的老司机们几欲砸碎了喇叭。穿梭不息的脚盘辗压着跌倒在地的伤者,遍地皆是无助的呻吟,宛若来自地狱里那沸腾的火湖中无数亡魂的忏悔! 啊啊啊啊!!! “妈妈!我是小泽!别咬我!” “老婆!我是老王啊!” 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 啊………… 陡然,一阵阵来自天际的尖叫镇压了地上熙熙攘攘的七嘴八舌,所有人闭言之际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天空,下一秒,又一阵震慑人心的尖叫划过空气,那声音来自地面上的逃亡者,上下呼应的惊叫天地交接! 有人坠楼了。 一个,两个,不,是十个,二十个!一百个! 准确来说,是丧尸袭击了在各栋大厦的天台无路可退的逃亡者,最终无力抵抗而导致失衡接踵落地。 正中下方的人群立即往四面八方挪步开来,试图远离楼顶上坠下来的人与丧尸,以防中头奖,无奈不死生物就连五十米高的冲击力都不足以令它们沉睡—— 到底是什么病毒,让他们如此坚如磐石? 就在众人惊呼丧尸拥有坚如磐石的“生命力”时,动作迟缓的老人或脆弱的小孩则大多数硬生生被砸死在了柏油路上,顿时鲜血侵染大地,引来一阵又一阵的轰鸣! 接着,众多脱臼的肢体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斜楞着如同黑洞的眼睛,蠕动着一张一合的紫唇,迈着极其诡异的步伐往布满活人气息的身周,进行一场饕餮盛宴。 “适可而止吧!怪物!” 粗壮的大汉撩起木棍,使劲吃奶的力气砸向丧尸坚韧的头颅,可失去一半脑袋的丧尸依旧满血复活的样子在告诉他——这头可不是酥脆的西瓜做的呀! “啊……啊……啊别…千万别!” 紧抱婴儿的母亲沮丧地哀求。 “啊哈,妈妈,妈妈是我啊!不…不认识我了吗?” 孤立无援的孩子强作镇定,无助极了。 “为…为什么,电视上那些丧尸……头部不就是它们的弱点吗?咦?救…救命啊!!!” 老态龙钟的爷爷瘦削的肩膀被丧尸扯下了皱皮,暴露在空气中的仅有脆弱的骨架,丧尸唯有用腐烂的五指捅破老人稍显多肉的肚皮,来满足它病态的需求。 逆向奔跑的阿明与知世在慌乱中幸运地挣脱了人海,免受丧尸的突袭与围剿,当两人即将要拐入安全的巷口之前,他们下意识地敛了足,怀着沉甸甸的心回望身后一片赤红的汪洋—— 曾几何时擦身而过的老少妇婴此时已经在丧尸的撕咬下逐渐化为槁骨腐肉的不死生物,犹如孤魂野鬼漫不经心地徘徊在冥界了无终日…… “已经……来不及了……” 未知其始,一向波澜不惊的知世眼底已经漂移着满满的负能量,飘逸的白色裙角早被捏满了皱纹。 “12区都沦陷了,何况是爆发的根源11区呢?妈妈她……” 阿明道出了事实,如同失去温度的身体,麻木了,如同无形的利刃穿破心脏,痛极了。希翼的光辉也从少年的天蓝瞳孔中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 从何开始?又从何结束? 适可而止吧,荆棘什么的已经够绝望了,自由的欲望仍未抵达,现如今还加上不死生物的疯狂侵略…… 还有可能活下去吗? 在这个血花四溅的世界里,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容两个弱小的孩子踌躇下去了,唯有拼命地躲,拼命地跑,拼命地逃才能与这个残酷无情的世界,共存下去。 少年尘封于心底多年的恐惧感再次如决堤的洪水般冲破闸门,并非懦弱,因为此刻,蝼蚁所面临的天敌不再单单是荆棘的欺凌,与之相拟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可怖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随着丧尸的袭击而化为同样的下场,再是因某种不知名的病毒从体内以惊人的速度迅驰扩散—— 侵蚀大脑,占据自身的意识,操纵没有心跳的躯壳,嗅探活人的气息,如同魑魅魍魉般从暗处袭击,鲜嫩多汁的血肉,嚼劲十足的十二指肠,尺颊生香的肝脏,皆是它们美味的佳肴。 “这种情况,就算是去到12区也无法在尸海中找出妈妈了是吗?无论是死是活,无论我们能否及时赶到,无论我们三人的力量有多大,只要,只要那些东西还在!我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12区啊……阿明!” 知世绝望的言语即刻触发了阿明的防线,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如果知世没看错的话,对方的语调中还混淆着哭腔,“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尸海!妈妈不可能在里面的,她一定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等待跟我们重聚,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我们能救她!一定能!” “够了!!阿明!!认清事实吧!!!” 知世突然愤激地吼道。 着实被吓到的少年看着她,愣愣地。似乎在依她所言辨清着事实,又似乎在等待知世未完待续的话语—— “妈妈她,不可能回来了。” …… 随着冷冽的声线传来,混杂着浓浓血腥味的空气瞬时凝固了,几株颓丧的植物蜷缩在角落屈身呼吸混浊的气味。 世界安静下来了,呆滞的少年视野里只剩女孩那风中摇曳的长发,一缕一缕,在萧瑟的寒风中搅动着泪花掠过发丝的末端,脱落的泪珠徐徐隐没在空气里。 不远的身后,那成千上万,铺天盖地的哀嚎在顷刻间隔绝在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少年耳边仅剩的,唯有女孩那一句残酷又如实的话语—— 妈妈她,不可能回来了。 第4章 蝼蚁与荆棘 alleslebendigestirbteinestages,obwirzumsterbenbereitsindodernicht,dertagkommtsicher. (万物终有一死,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那一天终会到来。) 蝼蚁桎梏的屈辱好比忽明忽暗的火烛,无形的微风轻轻掠过,短暂的晦暗使人忐忑之余又难以预测光明是否能够永恒;荆棘深重的城府好比灯芯,过于狭长的优势而耸立在顶端傲睨着一切,最终却敌不过以弱制强的火烛,借助着石蜡的反击成为一缕燃尽的灯芯。 “知世!妈妈有救了!” 长发末端的泪珠净化为空气,透过知世摇曳发丝的簇拥间,阿明望见了咫尺之遥处一道神似天堂的极光,映照着周围汪洋的血海!泪痕尚存的他灿然一笑,所有刚才与知世细思极恐的失措,所有茫无涯际的无助顿时化为乌有。 此时此刻,两个踽踽独行的孩子,仿佛无形间有一股暖意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像冽冽寒冬里的炉火温暖着彼此,之前所要面临丧尸的围剿与漫无目的的逃亡也都在极光涌现之时,化为无限的动力。 身穿墨绿色军服的军队从光点深处逐渐清晰,横批排行的他们全副武装,约莫百人有余,恍如从黎明天际降临的天使,雷厉风行地持枪扫荡四面八方的丧尸,朝着阿明与世子所在的方位杀出一条血路,尽管如此,仍对不死生物的致命弱点掌握不周的他们并没能让其永远安息,只能如同无的放矢般乱枪扫射,或袭击膝盖背面的腘窝以此减缓它们的行动,试图争取挽救更多幸存者的时间。 istdasderengel,dervomd?mmerndenhimmelhinunterflog.istdasderteufel,derausderfelsenspalteherauskroch?(那是从黎明天空降临的天使,还是从石头裂缝中爬出来的恶魔?) 当阿明从绝望中崛起的同时,也触发了来自内心深处的避讳之意—— 军人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些舍身保卫国家的军人,在他们大刀阔斧的前来营救幸存者的当下,少年十分清楚,哪来的黎明?哪来的天使?那可是支配蝼蚁的荆棘啊,那可是石头罅隙间挣脱而出的恶魔,然后怀揣着不安好心的目的,企图借助丧尸的力量侵占曼尔城。 可话说回来,明明凭自个的力量亦能轻而易举剿灭蝼蚁的国家,又何必制造波及范围不可估量的病毒让自身也无路可退呢? “阿明,你觉得他们放着11区的贵族不救,跑来12区的贫民窑救援是抱着何居心啊!”心照不宣的知世问出了阿明心中所思。 定睛细瞧墨绿色标志的军队击毙丧尸那英姿勃勃的一幕,阿明有那么一瞬产生了将他们视为英雄豪杰的错觉,天真的观点随之从脑海涌现,他臆测道,“也许是丧尸的爆发,末日的来临,间接倡导了这个世界的人类顿悟“命运共同体”的重要性吗?” “那是不可能的。” 知世轻轻笑了笑,断然否决如此天方夜谭的臆断,她环视着四面楚歌的四周,补充道,“欲壑难填的荆棘又怎会殒身不恤拯救世界呢?现在我们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后边是丧尸,前面是荆棘。”女孩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向阿明,“无论我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最后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我知道。” ——死亡。 阿明何尝不明白。 十分清楚荆棘一贯残忍作风的他,垂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充满肃杀之气的柏油路,赤红的血摊仍在蔓延,弥漫的硝烟仍未散尽,衍生的腐味愈加浓重,种种不堪的局面倒映在少年悲恸的眼里,满目疮痍。 恍惚间,深瞳里映照出触目惊心的血摊,已演变成来自十年前某个在战场上所战死的亡魂,濒死之际所烙印下的血迹一般,身边所有瘴雨蛮烟的情景与那时如出一辙的战场,逐一重叠了…… 大地咆哮,万物颓枯。 蝼蚁们还记得这样一个悲剧。 1997年,绿色地球上拥有三十亿人类的和平盛世方心未艾,怎奈蠕动的乌云从暗处涌起。 某一天,人类突然出现了一位战斗力异于常人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呈生·莫拉菲。这还不是重点,他的年龄仅有17岁才是让你大跌眼镜呢…… 距历史所知,这位少年曾经只是尘寰国的兵营里一名毫不起眼的无名小卒,从经常被同僚欺负的现象来看——他不具备任何逆天的潜力。 但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让全世界人民都为之惶恐的是,呈生所处的军营里所有的军官统统在转瞬间离奇地死在他的手上,因当晚伤及范围不可估量,所有目击者都难逃一死,因此,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世人有什么理由认为是呈生杀的呢?是因为当晚搜查不到他和父亲的尸体吗?还是因明明人间蒸发的他,又再次以战斗力惊人的身份现世,让人深信不疑? 事后赶到案发现场的军官立即下了逮捕令,整个被通缉的莫拉菲家族遭到了灭族的危机,可偏偏国家如何地毯式地搜索,也无从寻得他们的足迹。 不久之后,这个居心不良的家族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竟说服了八个国家联合攻打尘寰国,因此,“八国联军”攻打尘寰的残酷历史由此而生。 他们占着“人类第一呈生·莫拉菲”的势力,以及莫拉菲家族莫名其妙浮生与之相拟如出一辙的能力后,异军突起,短时间内,八大国家便上下其手轻而易举地侵占了尘寰国的所有领土,欲壑难填的莫拉菲家族一次又一次地向更多棘手的国家发起进攻,屡战屡胜、势力庞大的他们伏虎降龙,泯灭诸多强弩之末的七大洲八大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绩演变成一个傲然屹立的巨大国家,称为“希娜之国”,也正是曼尔城所在的国家。 莫拉菲家族的势力从此无人能敌,被擅长拍马屁的贵族们称为“战斗家族”,希娜之国日渐壮大,十年后,占领半个地球的国家被年龄五十五岁的昴玥·莫拉菲担任主席,而“功绩数不清,杀人不见血”的呈生则是他的长子。 然而就在势如破竹自以为天下第一时,无休无止殛毙的小岛小国终于决定联手崛起,与希娜之国同样凝聚成了另一个庞大的国家,称为“罗懋之国”。 罗懋之国是在战争期间受希娜的逼迫,不得已才统一的国家,各占半球的两国能力并驾齐驱,因此与彼方之间的持久战时至今日仍未息鼓,在伤及无辜百姓的同时,两大国人还肆无忌惮地抢夺百姓家中的男丁,逼迫参军,呵呵,这可不是在古代啊! 意料之中的,这些并无战斗潜力的穷苦百姓就如同被踩死的蚂蚁,将人生、将心脏献在了没有任何意义的战场上。 截止2007年全球人口统计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原先约莫三十亿的人类仅剩二分之一,罪魁祸首的希娜之国已然拥有半个地球的资源,可得陇望蜀的主席与国务委员却还试图将浩瀚的天下收入囊中,战火纷飞的悲剧终未拉下帷幕。 时至今日,世间罕见的人中龙凤,明智光秀的人才大量流失,仅剩的,啻有众多不舞之鹤的赋闲人占据着地球。人类急速减少,事物的存在丧失了根本,文明衰竭,科技落后,江河日下,蝇营狗苟络绎滋生,善恶之报如影随形,道德观念、法律法规不复存在,种种迹象的表明引发了阿明心中逐渐萌芽的猜疑—— 不死生物的猝然莅临,到底是破坏者,还是拯救者? tr?nen,arger,mitleit,grausamkeit.(眼泪,愤怒,哀伤,残忍。) frieden,chaos,ube,verrat.(和平,混乱,信赖,背叛。) 没人能理得清,这个世界为何变得如此狼狈?希娜之国的王室为何像着了魔般欲望无限扩大?莫拉菲家族的战斗力又为何如此惊人?而蝼蚁……到底要何时才能战胜荆棘呢? 到底……是为什么? 嗷嗷嗷嗷嗷嗷……… 尽在咫尺的身后,秒数倍增的丧尸,低沉的嚎叫愈演愈烈,纵使阿明与知世的步伐在尽量加快,却以尸山尸海惊人的数量上完全占了上风。 惊愕的阿明下意识与尸群背道而行了一步,无奈不远的前方雷霆万钧的军人也即将蜂拥而至,荆棘与丧尸的一同出现,让阿明和知世不禁面面相觑—— 该让进退维谷的他们行向何处?跋前疐后的险境又该如何权衡?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逃!让我们舍身进城救你们这些蝼蚁的总司令到底是几个意思啊?!妈的智障!” 粗暴的大块头军人莫布里特,立时踢开一只正从阿明和知世身后猛扑而来的丧尸,成功解救他们的同时仍不忘瞋目裂眦地斥骂着。 “多谢……相救。”破天荒向荆棘致谢,阿明五味杂陈,尽管大块头军人明显心不甘情不愿,但救命之恩的事实的确摆在了眼前。 “谁想救你们?别在那自作多情了,要不是……”本想继续辱骂一通,意识到事态紧急,大块头唯有说起重点,大吼着指挥逃生,“赶紧往东街跑,那边有一栋刚竣工的羊城大厦,原先没有内部人员在里面所以楼里不会出现丧尸,你们先到门口与其他幸存者和军队集合,我们等会会过去跟你们汇合!听明白了吗?快!” 阿明怔住了几秒,看着气势汹汹的军人说着一连串无害的言语,连忙应允:“……知道了。” “知道了就赶紧去!”目送两道匆匆离去的背影的大块头军人无奈地嘀咕着,“可恶,真不知道身为上校的我为什么还要干这种违心的事情啊?” 嗷呜嗷呜—— 突然,背后低沉发麻的怪叫响起,一阵凉意陡然贯彻全身,当寒毛竖起的莫布里特意识到再怎么“迅雷不及掩耳”也来不及躲闪后面怪物的偷袭时,嘭的一声枪鸣从耳边炸响,后身的怪物应声倒地,惊骇的狂嗥却让他感到莫名的悦耳,绝处逢生的莫布里特迫不及待地回头看向迎面走来的救命恩人,“是你啊,张……” “别掉以轻心。” 莫布里特话音未落,披着墨绿色斗篷的高瘦男子一句简短的警句立竿见影,当即堵住了对方的嘴,同时冷眼看向六只迎面而来的捕食者,从容不迫地扣动了扳机—— 嘭!嘭!嘭!嘭! 随着四连发子弹穿透腐烂的肉体,墨绿色军服登时溅满夺目的血液,不苟言笑的男子嫌弃地“嘁”了一声,一系列沉稳霸气的动作着实让大块头军人目瞪口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匍匐在地挣扎的几头丧尸,连连称赞,“哇塞!正中眉心!而且六头丧尸只需四发子弹就能一举歼灭,射击一如既往的精准啊!啧啧啧,可惜头颅并非它们致命的弱点,你说究竟要怎么样才会让丧尸彻底死去呢?心脏吗?来试试吧?不过目前没有半点时间了,我们得马上赶去大厦,你啊,要不是蝼蚁出身,指不定现在我上校的位置就是你的了,哈哈哈!你说对吧?张子霖?” …… 半响,无人回应。 大块头军人滞笨地转头一瞧,唯见漫天的血花扬着一片洁白的羽毛飘过萧条的大街,当随风摆动的墨绿色斗篷逐渐从光影间隐匿,高瘦的男子早已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 前方留下的,只有一堆匍匐在地的丧尸气若游丝的呻吟,以及那片坠地之后被鲜血晕染的羽毛。 第5章 紊乱 12区东街,羊城大厦门前。 雨后的天空即便在七月末仍有一股飕飕的凉意,像是应景一般,不觉间让逃亡者内心的恐惧感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三十层之高的羊城大厦门前聚满了侥幸出逃的幸存者,场面熙熙攘攘,他们迫不及待想一股劲冲进大楼里好与街上恐怖的丧尸彻底隔绝,可为了避免人群之中混淆着掩藏伤势的感染者,只能听从军队的指挥保持秩序,让专业军医逐一搜检身体是否藏有丧尸所留下的伤口。若安然无恙,方可放行。 但事态变故的严重性在告诉你—— 时间不等人。 当东街街口乍然惊现几头缺鼻少眼的丧尸,正往人群密集处的方向走来时,井然有序的队形随着一声声嘶哑的低嚎霎时溃如蚁穴,人心惶惶。 “丧……丧…丧尸发现我们了……” 不知是谁的一句提醒,引来其他幸存者的注意,所有方才循规蹈矩的场面瞬时被一声声惊恐大叫燃到了沸点—— 啊啊啊啊啊!!! “丧尸,丧尸来了!” “快快快!到门里去啊!” “什么!丧尸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场面一乱,拥堵在街道的幸存者统统涌到了玻璃门前争先恐后,妄图闯进大厦门内,一名肥得流油的胖军人见况立马将门套上了锁头,以防搜检计划因区区几头滞笨的丧尸被打乱。 砰砰砰…… “该死!快把门打开!快啊!!” “我不想死啊!快让我进去!” 留守门前的胖军人忙不迭嚷道:“不想死的就给我好好保持秩序!乖乖排队检查!” “我警告你!马上把门打开!”见军人置若罔闻,站在人群前排一名十五来岁的黑发少年发话了,他有恃无恐地恐吓起对方,并火冒三丈地扯起胖军人的衣领,咬牙切齿,“我说把门打开,听见没有?!” 惊人的力道使得后者脸部被勒得微微充血,粗糙的眉头拧成了一块,他怒吼,“你tm着急也没用!万一让感染的人不小心进了大厦一样是死!如果想快点完成身体检查的话就给我乖乖排队!这样能争取更快的时间上天台!区区几头丧尸要不了你们的狗命,再说了,阿尔法军队正赶往这边,他们自然会去葬送它们的!” “葬送?”黑发少年嗤鼻一笑,松开对方的衣领,吊儿郎当地插起了口袋,“说好听点是葬送,难听点就是给它们挠痒痒吧!” 旁边的老爷爷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插了一句,“此话怎样?” 黑发少年瞄了他一眼,又直直地盯着盛怒的胖军人,补充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不过是拿着枪在那装逼,真当我们瞎了眼了?丧尸根本是杀不死的,它们只会不断地吃人,直到把全世界的人都吃光!我tm的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啊!” “不是吧!” “丧尸…为什么会有丧尸?” “世界就要末日了!该怎么办……” 黑发少年穷形极相的表露,让幸存者们愈加恐慌,细思极恐之余,他们纷纷疯狂地猛拍着玻璃门,怒火几欲从一双双凸出的眼球中迸发而出,“这群兔崽子!国家养你们在那里欺负平民!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湮没在人群中的阿明与知世早已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东倒西歪的两人无时不刻地注意着黑发少年的一举一动,面对荆棘仍能胆量过人的他,不免让两人产生了别样的钦佩—— 的确,此时此刻再不抓紧时间铲除即将到来的丧尸,更待何时? 见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胖军人恨不得把黑发少年全身上下的皮囊剥去包自家的沙发,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想往沙发放几个屁! 失去耐心的胖军人,看了看混乱一片的局势,破口大骂,“好你个小鬼头!羽翼未丰就敢这么放肆!傻x!把你丢去喂丧尸得了!来人,把不纳忠言的人都给枪毙了!” “是!” 胖军人高分贝的下令,余人立马服从,他们接踵举起步枪对准了失衡的人潮,颇有将其粉身碎骨、诛尽杀绝的意欲,身陷其中的阿明目光一凛,环顾着周围失控的场面,心底大呼不妙,下意识地抓紧了知世的手。 后者看了他一眼,继而一同眺望着前方那些失去耐心的军人,一个个横眉怒目地扫视着老少妇婴,枪口蠢蠢欲动伺机待发,明显底线早已越过,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住手!” 这时,掷地有声的敕令从不远的街口响起,羊城大厦门前怒火中烧的军人与如丧考妣的幸存者们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逐一回头看向那句拥有压倒性力量言语的主人。 军人们一眼便认出了来者,有的悻悻咽了咽口水,有的三缄其口睁大了双眼,有的怯怯地整顿着军帽,然后一并识相地放下了步枪。 是他,张子霖。 身穿墨绿色军服外披斗篷,年龄约莫仅有二十来岁,军帽的帽檐下是三七分的无刘海发型,显露白皙的额头,眉宇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纵使年轻看似少不更事,幽深的目光却是尽显着成熟与冷傲,与那句充满杀气的敕令毫无违和感。几头方才引起骚乱的丧尸也不知何时已被此人悉数讨伐,而令众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丧尸打死的? “这就是阿尔法队?”黑发少年最先走出了人群,斜视着迎面走来的张子霖,忍俊不禁,“怎么就你一个?” 他仰头看向对方的身后,“其他人呢?” “小小年纪敢用这种口气跟我们队长讲话?不要命了你!” 胖军人见状忙不迭上前向张子霖阿谀奉承,见黑发少年口出狂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胖军人立时举起右手正准备一巴掌狂扇过去。 黑发少年心底一沉,眼见肥得流油的爪子即将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下一刻火辣辣的巴掌烙印在白皙的脸上。 …… 一秒过去了,预料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那名称为张子霖的队长正稳稳扣住胖军人即将袭来的手腕,同时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后者,制止了暴力惨剧的发生。 “呦呵!”有了高人相助,不知收敛的黑发少年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原来荆棘里也有好人啊?稀奇啊稀奇~~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面对出言无状的小鬼头,张子霖置若罔闻,他松开胖军人的手腕,惜字如金地命令道:“继续搜查,抓紧时间去天台,直升机还有半小时到。” 沉声说完,张子霖起步往羊城大厦水泄不通的人群走去,冷若冰山的表情无形间游走着一股杀气,恍如上辈子的身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神秘组织杀手般,端详着那张扑克脸,莫名寒气逼人,幸存者们纷纷知趣地往左右两边挪步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是是是!”胖军人捂着火辣辣的手腕急忙点头,可以想象,如同黑炭的皮肤烙印着一个赤红的掌印,颇有红烧肉即视感。 张子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空军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就安排妥当了。”胖军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就等队长您过去边界指挥大局了。” 闻言,恰好经过阿明与知世身前的张子霖不禁收住了步伐,跟在屁股后面的胖军人差点一头撞上对方的背部,仍未站稳的他,头顶立时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命令。 “不着急,等救完幸存者再说。” “这……” 言毕,他重新起步,五味杂陈地跨步走进了大厦,透过那双冰冷的目光,从未离开对方视线的阿明捕捉到了他眼底沉淀的一丝异样,却是难以名状——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阿明,轮到你了。”陷入思绪的阿明被身后的知世唤醒,不知不觉搜检已经轮到了自己,于是连忙跟随军医走进了里间。 十分钟后,全员搜检完毕,众人先后搭乘升降电梯来到了羊城大厦的天台,阿明与知世则跟随最后一批的幸存者来到了顶层。 打开天台铁门,搅动着新鲜空气的热浪迎面倒灌,知世急不可耐地跑到天台的围栏边上—— 她昂起头,闭上眼,游走在无边黑暗里想象着世界和平,想象着希娜之国与罗懋之国化敌为友,想象着没有荆棘与蝼蚁这般讽刺的存在,想象着七月二十七日仍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人与人之间其乐融融,洋溢着幸福的欢笑信步在楼底色彩斑斓的街上,忘却令人抵触的丧尸,忘却浓烟滚滚的景象,任凭微风拂面,任凭长发凌乱,即便黑暗中隐隐察觉到了空气已不再清新,知世也要趁这个世界彻底沦陷之前好好享受一百米长空较为新鲜的气流,因为明天,也许已不再有能够让人正常呼吸的空气—— 冗长的梦境能使她完成生命现实里不愿上演的恐惧和迷茫,而这样的梦境,是否太过于残忍与悲凉? 须臾,知世长吁了口气,再缓缓地睁开了眼皮,清晰的视野里所触及的万物与她所想象的一切成了抽象的对比—— 放眼望去,疮痍的景色令人唏嘘,朝阳向大地洒下的金辉,早已映照不出昨日生机勃勃的景象,反而明净炫目的白昼将遍地的残局更加清晰地倒映在幸存者们的眸里,使他们无法忘记这两千年历史的长河中最为震撼的七月二十七日。 曾几何时,九衢三市的钢筋森林却在短短一朝之间沦为丧尸的佳作,面目全非的城镇繁华落尽,行走于大地的不死生物来来往往占据着人类的居所,俯瞰着楼底分崩离析的“家人”,痛心疾首的幸存者们掩面而泣…… 没有人庆幸劫后余生,更没有人感到如释负重,有的只是对楼底下那些蓄势待发的丧尸油然而生的恐惧。 短短几小时内,从荆棘的欺凌转为丧尸的进击,再演化成蝼蚁与荆棘一同亡命天涯此等违和感爆表的现象,一系列咄咄的怪事让消化不良的蝼蚁们无所适从,唯独背靠着围栏的阿明始终如一地瞩目着苍穹,思绪似乎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在想什么呢?”知世走上前来,看着一脸认真的阿明,转了转眼珠,“我猜是空军的事,对吧?” 敏感的词汇灌入耳中,阿明讶异地回道,“你也听到了?” “是的。”知世付之一叹,视线飘向天台右角那名阿尔法军队的队长,“关于那个性格乖戾的叔叔奇怪的言语。” “叔叔?”阿明噗嗤一笑,“看起来也才大我们十岁而已吧。” “啊,重点居然是这个吗?”知世苦笑地撅了撅嘴,又言归正传,“你也觉得事情有蹊跷?” “没错。虽然我不是什么侦探,但从他和那名军人的对话可以看出,好像其中蕴藏着什么重大的事情,讳而不言,秘而不宣,特地向我们隐瞒的可怕的事情。” 说话间,阿明眺瞻远望着天台右角那道笔直的身影,锐利的目光正透过望远镜眺望着漫无边际的地平线,“他似乎在探寻何处还有安全的栖息地,又可能在巡视着尸群间是否仍有幸存者的存在,试图力挽狂澜,抑或至始至终都只是在关注着某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 “你是说……”知世回忆着方才张子霖经过身前的画面,“边界?” “是的。” “哪儿的边界?” 阿明只是摇了摇头,张子霖的心思过于缜密,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罢了,终究无力寻觅风云莫测的大人心中到底在揣测着些什么,又有什么讳莫如深的火坑在等着蝼蚁们痴痴地往里跳呢? 第6章 残酷的世界 “唔……怎么…回事……啊!!” 突然,一声高分贝的呻吟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天台,阿明与知世终止了对话,掩面而泣的女人抬起头来,向隅而泣的孩子回身一探,枕戈待命的军人攥紧了步枪,一并看向砭人肌骨的声音来源处—— 那是一名应声倒地的肥胖男子,他捂着心脏连连抽蓄,好似有一股强烈的电流冲击着浑身,最终,男子右手的动作停留在猛抓胸口的一幕,随着他的气息断绝,粗大的手臂垂落在了地上,身旁的人群顿时避讳地往四周退开。 阿明走进一看,凛紧了目光,“是欧多罗。” “……不是吧?”知世上前定睛细瞧,愣了愣。 看着数小时前仍被视为救命稻草的欧多罗,此时却以一副骇人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顿时感到难以置信又百感交集。 “怎么回事?”张子霖来到尸体跟前,下蹲细瞧,“嘁,已经死了。” “这用得着你说?”阴魂不散的黑发少年好不知趣地调戏道,“是人都知道他死了好吗?” “我是说,他已经死了。”张子霖抬头扫视着围绕在头顶的人群,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所以,你们可要小心了。” 旁边的老爷爷闻言微微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出此言?” “看他的鞋子。死法跟11区最初爆发的死者一样,你说呢?”张子霖的含糊其辞,令在场的人坠入了云里雾里。 “他的意思是说,11区的帝国广场最初是因为防弹玻璃遮雨棚被不怀好意的人击穿,被雨水正中下怀的贵族全都不省人事。而他——”阿明看向皮肤明显在快速变色的欧多罗,“他的拖鞋是湿的,肯定是刚才在逃跑的路上溅到了早上那场大雨的积水。” 他郑重其事地加重了语调,总结道:“也就是说,这场丧尸爆发的真相有相当高的几率——跟早晨那场暴雨有密切的关联。” 外表尽显羽翼未丰的阿明口中却说出了一系列常人难以联想到的推测,一向对无关紧要的人视若无睹的张子霖却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他匪夷所思地打量起阿明—— 一身类似于民国时代略显陈旧的棕色背带裤,白色的衬衫隐隐泛着尘埃,天蓝色的外套架着干瘦的身子。在外人眼中,那只不过是一介蝼蚁出身毫不起眼的小鬼头罢了,但张子霖的想法却大相径庭,他看得出,这个仅有十岁的小伙子脑袋里一颗智慧的树苗正在一点一点悄悄地萌芽。 “……怎么,可能跟下雨有关系?” “就是,雨是大自然现象,怎么会混淆病毒呢?” “乳臭未干的小滑头就想蒙我们?一边去!” 负面的舆论随着阿明毫无依据的推断不断衍生,不过除了张子霖,倒是有一人也认同了他的观点。 “这怎么就不可能了?现在是什么年代啊?想要制造病毒还不容易么?”说话的人正是黑发少年,他倜傥不群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隽永的意味,“像我谭镔宸这么聪明的人,要是认真研究起来也不无可能,说不定还能研发解毒的方法呢。” 他单手托腮,绕圈揣摩着地上愈发怪异的尸体,一本正经道,“对了,我觉得你们与其在这里辩论真假,倒不如快点商量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吧。不然啊,等会这位胖子肯定会变成丧尸起来吃你们,哈哈,吓到了吧!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胃口很大哦!” “糖饼橙?”不知是哪位人群中的大妈,仍在抓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不放,“吃货来的吗?看着挺瘦的啊。” 屡次三番被调侃称呼的黑发少年按耐不住了,他执意纠正,“是谭镔宸,四声调和前后鼻音都不一样,是哪位大妈这么关注我?我这嫩草可不喜欢被老牛吃哦,来,跟着我念,谭!镔!宸!不是什么糖饼橙ok?没文化真可怕!” “小心…背后……” 不知被谁这么一提醒,口若悬河的谭镔宸终于闭上了嘴,同时很快明白过来了—— 他的身后赫然是那具欧多罗逐渐腐化的尸体,想必现在已经肝胆俱裂面目全非了吧?细思极恐的他木木地环视着前方一副副瞪目结舌的围观者,随之而来的,是背后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贯彻全身! “复活”的丧尸扭扭捏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歪着头,垂着手,用令人膈应的鼻子嗅了嗅前方的少年,意外发现美味血肉近在咫尺的它,立马大喜发狂地张开血盆大口,同时发出一阵发憷的吼叫! “我的妈呀!” 反应还算灵敏的谭镔宸一察觉出身后的杀气,旋即往前大跨了好几步,垂涎三尺的丧尸两手扑空,重重地趴在了地上,终未得逞的它龇牙咧嘴地往空气扑腾着双手,失去灵魂的欧多罗肤色已经蜕变成浓浓的紫黑色,两腮原本丰满的婴儿肥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坎坷不平的颧骨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化险为夷的谭镔宸一脸嫌恶地盯着它,双手插进了口袋,打趣之余仍心有余悸,他咽了咽口水,“呵呵,这减肥法,效果挺好。” “喂你们……你们快打死它啊!” “就是,等会咬到我们的话,直升机赶到时我们就已经变成丧尸群了!” “喂喂,臭老头,别乌鸦嘴!” “那那那个带头的,什么阿尔法队长……你倒是打死它啊,刚刚刚在街口那里,你你你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不断后退的大妈吓得舌头打结。 “欧多罗……哥哥。”阿明面色黧黑地向丧尸投去怜悯的目光,不久之前那个还在巷子里横行霸道的小霸王,已经在今天怪诞的变故下摇身一变,倘若平日那么在意别人看法的欧多罗知道自己变成这幅模样,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感触? 阿明想帮他解脱。 于是想起了欧多罗病发当时那转瞬即逝的画面——捂着心脏! 也许这就是病毒根源呢? “开枪打死它!” “队长,为什么不让我们开枪?” “求求你了!” “打死它!” 没有人知道张子霖到底在迟疑着什么,他喜怒不形于色,至始至终都在打起十二分精神,稳稳举着步枪瞄准着目标,丝毫没有半分松懈,却也没有扣动扳机,眼看着丧尸已经重新起身,张子霖唯有时不时地移动着枪口,先是对准头颅,然后是对准眼睛,最终对准了脖颈,像是在踟蹰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心事般,半眯着眼凝神向蠢蠢欲动的猎物望去,仿佛看见了旁人所看不到的诡异画面。 阿明抬头瞥了张子霖一眼,电光火石间,他似乎看透了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内心深处的踌躇与挣扎,以及所产生共鸣的那份沉痛与懊悔,但言归正传,与如此深不可测的高人仅有一面之缘的阿明着实猜不透里边真正的谓意之所在,只是好奇,这个性格乖戾,与罪大恶极的荆棘相较之下天壤之别的神秘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呢? 而方才那位胖军人口中所说的边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陷入冗长思绪的阿明,直至看到张子霖的枪口瞄准丧尸的心脏那一刻停歇了,阿明收回视线,眼见动作迟缓的丧尸已经逐渐逼近了狙击者。阿明冥想了片刻,继而走到张子霖旁边,目光投向仅有一步之遥的怪物,突然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心脏。” 内心惊讶不已的张子霖眼底却只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但依旧并无扣动扳机的打算。 “是心脏没错,那里就是病变的根源。”阿明仰着头,目光激昂,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其实你根本就是知道的,但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而且也不把这个重大发现告知他人,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 “告知他人?”张子霖不答反问,“然后呢?” “然后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耳畔传来阿明蓬勃朝气的正能量,少年内心几近结冰的湖水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是吗?” “小家伙,你真特别。” 嘭—— 话音刚落,像是受到了阿明的渲染,张子霖终是开了枪,风驰电挚的子弹毫不偏离地命中丧尸的心脏,结果表示—— 弹无虚发。 它死了,解脱了。 心脏即是丧尸的弱点,阿明首次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内心荡漾之余更多的是对逝去的欧多罗沉痛的哀悼。一旁的知世冷眼斜视着槁木死灰的尸体,缄默了须臾,齿缝间缓缓传出了悼词—— “义人被接去,愿你被世人记念,你的安然合目只是一个绵长的梦乡,等待着被上帝叫醒的那一日,阿门。” 它,不再呻吟,不再贪婪,不再挣扎,不再沉沦于世间颠肺流离的悲痛,不再虚无地游走于大地了无终日。 紧盯着那副惨绝人寰的死状,阿明与知世对阿茕的担忧更为强烈了,难以想象,她在最为严重的11区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孤立无援…… 她会安然无恙吗? 会的! 知世远望着一览无遗的城镇,拔地而起的群楼隐约增添了一层诡异的色彩,面对苍夷满目的世界,女孩唯有用坚定的意志让自己振作起来,她深信,妈妈一定会死里逃生,一定会安然无恙,然后身为妈妈的她就会带领着这个温馨家庭重新安身居所。想到这里,再看了看唯一的家人向自己投来坚定的目光,知世跌宕起伏的情绪总算是平息了些许。 直至淼淼行空的光影间传来一阵阵螺旋桨旋翼的声响,幸存者们即刻往围栏处纷至沓来,远眺十几架即将降落天台的直升机,得知救援大队已然得到军队的通知前来营救,众人低潮的情绪瞬间死灰复燃! 风大极了,纵使凌乱的发丝掩住了眼角,却仍遮盖不住此般激昂高涨的笑脸,如若春风,幸存者们亢奋地挥舞着手臂,像是从逶迤连绵的沙漠之舟中发现了一滴甘甜的水,更像是在盛情迎接燃点爆蹦的歌曲即将沸腾的副歌。 残酷的世界啊,你不该这么残酷的。 第7章 微弱的光 二十分钟后,坐满幸存者的直升机向天际腾飞而起。 除了飞行员,除了及时赶到的大块头军人莫布里特,阿明与知世,以及阿尔法军队队长张子霖,与不明来历的谭镔宸被分配在了同一架机上。 为了能够及时发现所经过的各个区域可能尚存的幸存者,张子霖特令让飞行员缓缓低行,这一举让莫布里特甚是不满,本是坚决反对,执意要抓紧时间赶往所谓的“边界”,却被正义的谭镔宸毫无忌讳的抨击打败了。 虽不知那名大块头军人莫布里特究竟是何等身份,竟可与「常人一见退避三舍」的张子霖并驾齐驱,不过阿明打心底地感谢着张子霖与谭镔宸,因为缓缓低行的此举可以让他更加有机会在苍夷满目的大地里寻觅阿茕,她此刻一定同样在某栋大楼的天台安然无恙地等待天使般的直升机降临……吧。 俯瞰着信步于遍地的丧尸星罗棋布,知世唯有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在渺渺茫茫的城镇里探寻,敛眉屏气,始终不愿放过任何一处妈妈可能存在的地点,直升机内静谧的气氛过于僵化,仿佛一座巍峨的大山辗压着自己,无法呼吸。 在赶向安全地带的同时,莫布里特也正通过对讲机与不知名的彼方有一句没一句地探讨着接下来的应援方案。阿明心绪早已飘向了即将经过的11区,着实没有任何心思去聆听他们的方针,尽管有关于边界、f—35战斗机、铁丝网隔离等敏感信息掠入耳畔,却仍是无法进入阿明出神的脑海。 他只想找到他的家人。 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固然是找到失踪了一个早上的妈妈,他一定要找到她—— 这是必须的! wirwerdengegenunserschicksnk?mpfen,wirdurfenunsnichtinunserschicksalergeben. (我们将会抗争我们的命运!我们决不能屈服于我们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道绝望深渊中崛起的希翼之光从地平线上腾飞而来,某栋孤峰突起的高楼处突然传来一声声尖利的呼喊,惊诧的阿明瞪大了双眼,炯炯有神的天蓝色瞳孔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出现了! 一道阿明与知世千思万想想要重逢的身影,从密密麻麻的人海里出现了! 知世察觉到了异样,当即扭头朝阿明所探视的窗外看去,其余三人也好奇地探了探头,飞行员则自觉地与那栋大楼的顶面拉近了距离,所有万物随之愈加清晰地映照在众人的视野里。 在前方底下五米开外的大厦天台上挤满了人群,直升机上的阿明与知世所露出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欣喜,其余等人双眼圆睁,眼底无疑彰显着万分惊诧—— 他们与方才的幸存者同样高高挥舞着双臂,正将这架原空徘徊的直升机视为救命的稻草,放眼望去大多数都是来自帝国广场侥幸逃生的贵族,他们一边尖叫求助,一边疯狂地与身边的亲人左拥右抱,庆幸此次的险境已能绝处逢生。 唯有阿茕独自一人静静地埋没在人群间,她仰着头,恬静地瞩目直升机里那两道激动万分的人影,当辨认出是阿明与知世之后,嘴角遏制不住地扬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她始终没有举起手向他们发出援救。 与养母相依两年的阿明此时此刻才发自内心地注意到,妈妈那温柔的笑靥,微风拂面的发梢,是有多美。 “呀,好几百个人啊!”谭镔宸把头缩回,一头扎进座椅,“这架直升机装了六个人都已经挤得我喘不过气了,怎么可能装得下几百人?”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求支援,让他们派多点直升机过来。”莫布里特终于吱声了,冷不丁的声调令人心寒到了极点,“就这样。” “请求支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张子霖皱了皱眉,仍旧紧盯着天台,似乎在密不透风的人潮中发现了什么端倪,然后突然这么说道,“你们看到了没?” “什么?”所有人一并回头看向了他。 “那扇天台的大门。”他抬了抬头,简言意骇,“可能已经撑不了多久。” 闻言,吊足胃口的众人匪夷所思地将视线移向被遗落在贵族后方的木门,登时一股无形的寒意袭来,感到一阵战栗,因为他们所看到的,是一扇正在剧烈颤抖的木门! 木门在颤抖!木门在颤抖!为什么门会自己在发抖!! 砰!砰!砰! “救命啊!是救援队吗?救救我们!” “门!门快被丧尸撞破了!” “丧尸在门后,它们就要来了!”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快来不及了!” 歇斯底里的哀嚎振聋发聩,撕心裂肺的悲鸣震撼大地,一首燃到极致的悲壮之歌几欲震碎了天空,击碎了阿明无法呼吸的心脏! “快降机去救他们吧!” 阿明眼看着身临绝境的妈妈即将就要从眼前浮光掠影,惊慌失措的他失声呐喊,“让救援队去调遣那么多的直升机至少要花上一个钟头,他们现在已经等不起支援了!” “降机?然后呢?”莫布里特粗糙的额头冒起几根豆角大的青筋,八十分贝的音度充斥着整个狭隘的驾驶舱,“区区一架直升机你想容纳几个人?” 张子霖闻言转过头来,忍不住发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无语地抽了抽眼角,不耐烦地竖起拇指指向了窗外,“局势清晰明了,如果现在贸然降落的话,连同我们一起都会死的!你看那扇弱不禁风的烂门,指不定下一秒天台就沦陷了!” “我们有枪。” “枪?枪顶个屁用!现在尚不清楚门内丧尸的数量,能上阵的也就只有我们两个,你觉得会有胜算吗?”莫布里特毫不客气地蹬着鼻子大声反驳。 “数量多的话门早就被踢开啦大叔!”这时,谭镔宸双手枕了枕后脑勺,终于说了一句理智的话语,“可见截止目前为止,丧尸数量应是可观的。” “可观也不行!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即刻出发,万一耽误了时间几条命都不够赔!”毅然决然回绝张子霖的莫布里特不忘怒目圆睁地看着多管闲事的少年,那犀利的神色,稍有不当恐怕会被射成筛子。 扯了大半天,原来莫衷一是的莫布里特并非是在顾及驾驶舱内人员的安危,而是因为此刻在他的眼里,有着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说到底,荆棘还是荆棘,又怎会越俎代庖,终究仍是为了保全自己,而将别人濒死挣扎的无助视若无睹。 “既然这样,你放我一个人下去!”阿明重重地加强了语调,“我不能眼看着妈妈被丧尸围剿,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沦为丧尸!我无法做到!!” 瞳孔失去焦距的知世愣神许久,最终阿明悲恸的哀求促使她混沌的神经驱动了她的手,轻轻举了起来,“我也下去,我也做不到!” 随着两个孩子毫无把握的话语,驾驶舱内的人员同时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多险多难的世界啊,如同反复无常的气象,没有周详的地图,没有辨别方位的指南针,唯有任凭一路跌跌撞撞地被未来辜负,一路赓续地点燃希望又被无情扑灭,一路寻求答案又被世人冷落,荆棘的极乐生活有多快乐,蝼蚁的遗憾历史就有多悠长! “救救我们……” “求求你们了……” 无助的呼救声与悲鸣声,仍在咫尺之遥的下方触动心弦地回荡,天台木门不断发出砰砰啪啪的声响,残损的木板中央早已被击打出一个大窟窿,黑暗的窟窿里露出一张张惊悚的嘴脸,显露在天台空气中瘦骨嶙峋的五指狂妄地扑腾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扇始终在竭力保护幸存者的门已然爱莫能助,被丧尸的拍打下逐渐倾斜,无声流淌的光阴在一点一点推动着如坐针毡的阿明与世子焦虑无措的心里。 “呐,两个小鬼头,虽然我还是想劝你们不要去送死。不过——”打破寂静的谭镔宸拖了拖音,一向神经兮兮的他竟有些黯然神伤,“这件事情要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不顾一切试图挽救自己的亲人。” 谭镔宸憋了一眼神情淡漠的莫布里特,尽管一眼看穿后者的怒气似乎仍未消散,但谭镔宸仍有些不知死活,“喂,至少分配点武器给他们吧,匕首啊枪啊什么的,或许还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架直升机是临时从产商那边调遣出来的,没有事先备好降落伞,要想放他俩下去还不是得让直升机降落?”囿于成见的莫布里特仍旧顽固不化,激愤的怒火倒是冷却了些许,“你认为降落之后,直升机还能在百来个幸存者的眼皮底下重新启动吗?” “让他们去吧。”张子霖忖量片刻,接过话茬,“降机之后你放他们两个下去,周围的人由我和这个男孩来维持秩序,飞行员抓住时机尽快起飞就行了。” “休想!” 短短两个字里满满吞噬着无情的冷血,血压大大加升的莫布里特斩钉截铁,齿缝里所吐出的每一个字皆让阿明对妈妈的援救绝望到了极点,他瞪着张子霖大声嚷道,“其实你是想骗我降机,然后让你可以趁机去救那些人吧?张队,别以为我们平时经常共事就可以得寸进尺,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分清上下属的关系。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等会要干什么!而且这件关乎于国家重要人员安全性的大事必须在日落之前完成,空军已经在边界那边伫候你一个早上了,如果没能成功实施的话,你我两条命都担当不起!” “——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适可而止吧!!!” 结识了一个早上的阿明从未见过如此愤懑的张子霖,包括谭镔宸与知世,以及全神贯注地操纵驾驶的飞行员都打了个寒颤,只见横眉怒目的张子霖高高撅起莫布里特的衣领,本就杀气凛然的他,此时此刻表情可怕得犹如震怒的狮子,“那种事情,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好啊你,看来你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不去边界!”莫布里特歪斜而上的嘴巴早已撅到了天上。 张子霖吁了口气,整理下情绪后,松开对方的领子,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在做军人该做的事情。” “这样的军人早就在二十年之前消失殆尽了!快醒醒吧!我不嫌弃你是蝼蚁出身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啊啊啊啊啊啊!!! 陡然间,随着一声声如雷贯耳的惨叫袭入耳畔,谭镔宸一个鲤鱼打挺遽然从座位上弹起,张子霖与大块头终止了辩论,阿明与知世的脑海犹如格式化般只剩一片空白,因为那惨绝人寰的尖叫明显意味着—— 天台沦陷了! 第8章 适者生存 几分钟前仍在拼死抵抗的木门届时已经沦为丧尸脚下的踏板,络绎不绝地从门口深处狂涌而出,兴奋度爆蹦的它们手舞足蹈地扑向一个个鲜嫩的肉体,白皙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艳红又狭长的口子,搅拌着流脓的鲜血四处迸溅,湮没在人群里的阿茕双脚已经彻底发软,半张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往后挪步…… 眼见身边的人徐徐沦为丧尸口下的食品,阿茕明黑色的瞳孔在愕然的变化下蜕成了死亡的灰色,身周险象环生,下一刻会有什么空前绝后的痛感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呢? “妈妈!妈妈……”知世欲哭无泪,猛拍着窗子失声痛喊。 仅有十岁的阿明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透过门窗呆望着一片狼藉的天台,眼看丧尸已经慢慢逼近了阿茕,他伸长着手,似是在空气中抓着一颗透明的稻草般,徒劳得可悲…… 飞行员冷眼斜视一番后,把悬停在空中许久的直升机重新驱动,准备离开底下那幕血腥暴力的惨剧。 “求求你…别……”知世紧紧抓住飞行员的衣角,欲言又止的她,拧眉不断地对着飞行员直摇头,哀伤的黑瞳让人遏制不住地产生了同情。 下一秒,知世头顶传来一句令她心碎的回应,“小妹妹,抱歉了。我可不想丢饭碗,得抓紧时间去边界了。再说了,有些东西还是不要亲眼目睹比较好。” 已经不忍直视底下场面的谭镔宸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看向莫布里特,“如果你能早点答应下去救人的话,指不定现在……” “11区是丧尸爆发的根源蠢猪都会明白的事情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何况天台上的贵族都是那些最初感染者万一铤而走险去救这些人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我tm钱没烧完还想多活几年慢慢烧呢要不是总司令吃错药让我进城救援我还懒得理你们这些搓到爆的蝼蚁!!!!” 画风突变,失去控制的大块头军人莫布里特脸部已经扭曲得变样,他急速地朝驾驶舱内所有与他对抗的人辱骂了一通,短短几秒一气呵成。 余人吓得登时傻了眼。 唯独阿明与知世业已没有心思去理会荆棘的臭骂,两人正无时不刻紧盯着紊乱尸群中的阿茕被残忍地逼退到天台的栏杆边上,眼皮一刻也不敢眨巴,直升机已然缓缓前行,即将错过妈妈的两人绝望的心沉到了太平洋底下,然后在下一刻,那意料之中的一幕还是毫不留情地逼上了沸点—— “不!不要!!” “妈妈!!!!!” 阿明歇斯底里的长唤几欲刺过玻璃窗户迸射而出,声嘶力竭,力竭声嘶,眼角不断泛滥的热泪悄然滑落,抛开朦胧视野的遮挡,抛开与天台逐渐拉开的距离,在这惨恻的一幕里,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妈妈在被丧尸吞噬围剿之前,无助地回头看向了自己,最后低头掩面而泣,十指缝间渗透出冉冉成河的泪水,他还看见了,妈妈,对他们的不舍…… 没等阿茕缓过气来,噩梦终归降临,转眼之间便被浩瀚的尸群包围在了其间,这一刻,无论阿明如何焦距着目光,却已经看不见了那抹绝望的人影,只能时不时地透过尸群的中心点上不断横飞而出的赤血以此来证明—— 阿茕不在了。 画面只有那么一瞬,但在阿明的眼里却形成了电影放慢的镜头般,恍如跨过了好几个时空,恍如时间正在一点点地倒退,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数年前与妈妈在亚里城首次见面的光景,想起了曾几何时,妈妈还在自家的阳台上晾着衣服,并回头对着顽皮的自己微笑的样子,想起了—— 漫无尽头的黑色胶卷里一切的一切…… 直升机与天台之间的距离已然渐行渐远,即将浮光掠影的画面从阿明明亮的瞳孔里逐渐化为一缕仍在微微涌动的黑点。此时此刻,悉数的痛楚与颓唐,悉数的绝望与恐惧,已经在少年十岁的心底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刻骨铭心的仇恨无形间促成了一条无尽燃烧的导火线—— “我发誓——要让凶手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悲壮的副歌接近了尾声,遥远的天台消失于视野,驾驶舱里的张子霖与谭镔宸,包括莫布里特始终一言不发,没人能知道他们缄默的样子在想着些什么,也许感喟,也许懊悔,也许无奈。 “为什么?” 一句意味不明的疑问打破了阒无人声的沉默,说话那人正是知世,她俨乎其然的语气与哽咽的声线反而没能缓解此时的僵局,“为什么要救我们?明明蝼蚁死光了,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这很简单啊。”谭镔宸挑了挑眉,娓娓接话道:“这个世界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同样没有绝对的坏人。好人与坏人之分根本并非一个鲜明的界限,更无法衡量出一个精确的标准。在当今世界残酷的条件下,为了寻求生路的好人能够在转瞬之间沦为苟且偷生的坏人,反之,坏人可以在某次触景生情的撼动下金盆洗手,成为一个焕然一新的好人。我想,亲手创造丧尸病毒的人一定是这样觉得的——他想毁灭这个失去初衷又矛盾的世界。” 旁听谭镔宸一番理论的张子霖忍不住打量起他来,显然对此人的印象仍停留在之前那落拓不羁的模样,本想开口,却因知世的话语将话吞了回去。 “所以,荆棘之所以成为荆棘,显而易见只不过是心知肚明无法战胜这个道德沦丧的世界,无法心甘情愿地成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遭人唾弃的蝼蚁,而不得不让自己蜕变为那个最讨厌的自己,对吗?” 知世愤懑的言语毫不客气地击中了莫布里特的软肋,后者好不容易静止下来的波浪又再次被腾涌而起,“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救你们?好,我现在就来告诉你。” 莫布里特一本正经地挪了挪屁股,滔滔不绝地歇斯底里着,“不管是在二十年前的世界大战之前或者之后,都存在着大量像你们这些低收入的劳动者。但是!你们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因为支撑着富裕阶层的人能安然地享受天伦之乐的,正是你们这些如同蝼蚁的弱者,就算国家再怎么讨厌你们,也必须让你们存在,你们活着的使命,活着的意义就是当强者的垫脚石,这就是残酷的世界,这就是我们不得不成为荆棘的事实!所以你们明白了吗?正因为有弱者存在,强者才能成为强者!” 俯瞰窗外浑浊景色的阿明,实则正一字不漏地聆听着莫布里特长篇累牍的揭露,是啊,扪心自问,谁甘心从出生开始就要忍受世人的鞭挞和嘲弄? 他背对着驾驶舱内所有的人,没人能看清阿明此时空洞眼神里的悲愤,空白的脑海里沉淀的,唯有那句来自莫布里特刻饥刻骨的言语—— 正因为有弱者的存在,强者,才能成为强者。 mittrauerundentscheidungimherzen.zeigenwirdenwillenweiterzugehen.(悲伤和决意怀揣在心中,我们展示自己的决心继续向前。) niemanddarfeigensinnigseineslebensberaubtwerden.(没人能够肆意地剥夺别人的生命。) ——《vogelimk?fig》《笼中鸟》 第9章 孤儿怨 悲伤和决意怀揣在心中,我们展示自己的决心继续向前,没人能够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 ——致全世界的弱者们。 夜,月明星稀,四野阒然。 铺满红枫叶的米兰城大街杳无人烟,夏日的微风煽动起一缕缕在空中飞舞的尘埃,零散的纸屑与发臭的塑料瓶插上隐形的翅膀,悄悄飞向未知的远方。 寂籁的万物中伴随着莫名的祥和,仿佛邻座的曼尔城七月二十七日里所发生的一切事物根本不曾降临过一般。 没人知道,在米兰城23区街道的角落里,徘徊着几道孤独的身影,突兀地回荡着没有节奏的脚步声,明亮的月光向他们人影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边,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三道沉默的影子,至始至终都没有一言一语的交谈。 终于敛足了,一位少年抬起头,目光投在一块竖立于巍峨大楼顶端的标示牌上,眼角悄然闪动着泪光,从那双天蓝的瞳色当中,有人看见了象征自由的大海,有人看见了象征希望的蓝天,有人却寻觅到了……背后的故事。 ——穆林孤儿院。 “吱呀……” 沉重的大铁门从内里打开,一位栗色短发的青少年呈现在阿明、知世与谭镔宸跟前,他打了两个充满魔性的哈欠,紧接着发起懒洋洋的声调,刺破穆林孤儿院夜晚里针落可闻的氛围。 “孤儿?谁叫的?” “你好,我们是从曼……” “我是说,是谁叫你们来的?” “张子,哦不对,是墨……墨源。” “……这样啊。”栗发少年抬手抵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番三位来者。 须臾,他爽快地回应:“进来吧。” …… “我叫许弋,许多的许,游弋的弋。是负责维护m……错!维护穆林孤儿院安全的,总的来说就是游弋部的团长啦!” 将锈迹斑斑的大铁门锁好,跨步走在最前的栗发少年背对着三人,就忙不迭地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你们一个个别老是摆着一副面瘫的模样,谁的人生还没有个低谷期啊?呃……当然啦,你们还这么小确实有点不应该,不过现在这世道,能供你勉强填饱肚子的地方也就只有我们孤儿院了。再说,墨源答应你们来这可不是供你们白吃白住的……唉算了,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反正你们以后自然会明白的就是了……努力点说不定我们将来还会成为战友呢,不过……最后恐怕会死在这个世界没人注意的角落。话说回来,你们可别吃不了苦就瞎哭啊,最讨厌小孩了,就知道哭个没完……” “许弋、许弋…快开门!快快快快!” 几声刻意压低的轻唤,打断了一连串自导自演的许弋式废话,许弋回头看向紧锁的大门,透过栏杆一眼便认出了来者,赶忙大步折返到门口,哐啷哐啷地解开了锁头,“吏柯?你怎么才来啊?” “嘘!”名为吏柯的人若有其事地竖起食指,指责起对方来:“不会小声点啊!开个锁搞这么大的动静?” 许弋动了动眼角,讥笑道:“恭喜,你人品又退步了!” “行了行了!今天我旷工的事可千万别告诉陈大小姐啊!”吏柯机灵地避开隐藏于门柱顶端的监控摄像头,钻进死角,利索地绕进了门。 他换口气后,像江湖上的侠客般拍了拍许弋的肩膀,“她老人家我可惹不起,你要是告状的话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哈?我哪一次去跟母老虎告过状了?”许弋饶有兴致地挑挑眉,“能告诉我你这一天一夜都去哪了吗?” “跟以前一样。跑去贫民窑跟几个哥们打打牌,一玩上瘾就喝起酒,然后喝大了,就呼呼大睡,忘记回来了呗!”吏柯怪腔怪调地扯完,起步推着许弋的后肩往大楼的方向走去,并找了个巧妙的理由转移话题,“对了对了,今天又来三个小屁孩啊?” “是啊。又来了,又来了啊。” 谭镔宸鄙夷地消化着这个全世界好像只有两人知道的旷工秘密,顺道嗅了嗅从身前经过的吏柯,继而目光下意识地追向他的背影,半眯起眼睛。 ——然而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进入穆林孤儿院的大铁门之后,从偌大的院子放眼望去,屹立着三栋破旧不堪的大楼,其中一栋较近的,正是许弋与吏柯进去的地方。 这时,另一对男女从门内出现,目测年龄与阿明等人近乎。当两人经过许弋与吏柯的身旁时,四人站稳脚跟嘀嘀咕咕了几分钟,待那对男女一同点点头后,便走出大楼,向阿明等人迎面而来。 “嗨,我叫瑾杰。”男孩率先开口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女生,“她叫俞乐,院长的孙女。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你们三个都自我介绍一下吧,从哪来的?发生什么事啦?” 谭镔宸察觉到话中的重点,不禁撇过头看了一眼阿明与知世,只见两人安静得如同深秋的蝉,尽管陌生的少年向他们投来友好的笑容,布满阴霾的脸却始终没有露出半丝宽慰的情绪。 谭镔宸五味杂陈地长吁一口气,只向瑾杰与俞乐附和地点了点头。 “……” 见新伙伴们惜字如金,瑾杰尴尬地挠着后脑勺,难为情地重复了一遍,“那个……都自我介绍一下吧……” 似乎是不会看气氛,身旁的俞乐抬起胳膊肘捅了他一记,同时眺望正发出动静的大铁门,她瞪起圆溜溜的大眼睛,认出了门外的熟人:“团长,团长他们回来了!” 待那扇关了又开、开了又关的可怜大铁门再次合并后,已经换上了黑色便服的张子霖,带着一名约莫十五来岁的女助手风尘仆仆地进了院,顾不上解释两人一身的血渍从何而来,张子霖便径直向瑾杰嘱咐了一声。 “帮他们三个安顿一下吧,以后都住这了。” “团长,是你带来的?……你的意思是要?”瑾杰紧追着问。 张子霖轻轻动了动喉咙,“嗯。” “话说回来,你们在哪认识的?曼尔城吗?”瑾杰不自觉地憋了三人一眼,他们的神色,与以往其他收留的流浪孤儿截然不同,那种难以名状的神情,像是曾在地狱里遭受过何等恐怖的洗礼仪式般,今天……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这,好奇心旺盛又不懂看气氛的瑾杰再次追问,“怎么满身都是血?又是屠城事件吗?” 张子霖没有回应,他百感交集地闭了闭眼,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突然,闭口不言的阿明终于带着些许颤音打破了僵持的空气:“我还是想知道,张子霖和墨源,这两个身份的区别。” “这个过后会跟你们解释清楚的,你只要记住,在院里我叫墨源,在军队里我叫张子霖。”他停顿须臾,“……先安心住下来吧。” 他的语气略显疲倦,沉声敷衍了事,便起步穿过人缝离去了。 “到底怎么了?怎么个个神情都不对头?”屡次三番被当空气的瑾杰唯有喃喃自语着。 受到瑾杰好奇心的感染,就连俞乐也忍不住向女助手发问了,“对啊,夏娜,你和团长今天不是因为贵族盛宴,而怀疑曼尔城有屠城危险吗?有什么情报?现在怎么样?有办法保护曼尔城的百姓吗?” “……” “曼尔城,——已经消失了。” 不知是谁郁郁不乐地回了这么一句,夏娜只好欲语还休。 “消失……???”两人吃惊地交换了眼神——什么意思? 夏娜颌首,不禁回忆起傍晚时分在曼尔城与米兰城的交界处所发生的一切—— 她又再次亲眼目睹,并切身体会到阿明和知世的那份惶恐与无助,以及数百万名得不到救援的平民百姓,葬身于一片烈焰升腾的熊熊大火中的那份绝望,与恐惧。 料想片刻,夏娜环抱起胳膊,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忍不住纠正了一下—— “确切来说,是变成地狱了。” 第10章 影子 “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絶。”——《汉书·酷吏传·尹赏》 2017年7月27日傍晚,日月相推。 距来势汹汹的丧尸突袭事件已然逝去12小时,地狱仍未逃离,新的噩梦已如火如荼地乘着巨浪翻腾而来。 一盏盏打起十二分精神,散发出白茫茫亮光的手电筒映照在交界处渐渐漆黑的高速公路上。 围绕在整座曼尔城边界处的隔离铁丝网,频繁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晃动,估摸是捕食者们闻见何处藏有鲜肉的气息,正迫不及待地循着铁丝网的尽头追寻而来,绷紧神经的军人们无时不刻在枕戈待命,因为这里—— 正在紧急疏散塞满边界处的数万名幸存者。 而此处铁丝网所大敞着的逃生通道,是曼尔城无数边界在12小时内所紧急设下的据点之一,其一是为了让未被病毒感染的幸存者弁急撤离曼尔城,其二,则是为了与随时随地疯狂传播病毒的曼尔城彻底隔绝,即将准备实行早已规划好的灭城策略。 而独善其身的国家定下此方针的初衷,却只是为了保护周遭领土与国家自身性命的安全。可恶的是,他们象征性地派遣军队草率救下一部分百姓之后,并未对水深火热的曼尔城中仍在挣扎的遇难者给予相应的救援。 “不想死的话快点给我死劲逃!” “再过十分钟通道就要关闭了!逃不出去的废物可别怪谁啊!” 争先恐后的逃亡者耳畔时不时传来指挥人员无情的敦促声,纷纷咬紧牙关向着逃生通道百米冲刺。 部分被人潮冲击在末端、寸步难行的人们不住向军人们苦苦哀求:“大哥们,我们都失去了住所,失去了亲人,现在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有,难道一点希望也不肯给吗?就一会!给我们多一点时间!我们会尽快撤离的!” “就是啊......求求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现在整个逃生通道都被人堵死了!我们跑再快也挤不出去啊!” 闻见百姓哭天喊地的哀鸣,空军里的上校高高举起右臂,做出一副世界独裁者的架势大喊:“那就给我去当丧尸的干粮吧!与其在这里废话连篇,不如全都去给丧尸吃掉算了!” 他抬起手中的对讲机,按下ppt键:“所有空军立刻上机待命!现在正式进入灭城倒计时!多余的人快给我滚出城去!滚不出去的就等着被炸死吧!” “等一下!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吗?!” 说话那人正是夏娜,她身穿军队里的墨绿色军服,负责疏散人员的她帽瞻下的刘海早已浸满了汗珠,见对方置若罔闻,她继续在喘气的空隙间劝道:“城内还有活人!” “活人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苛刻的上校横眉怒目,暴露无遗的火气仿佛下一刻会有火山爆发的趋势,“去做你该做的事!你看看后面那些丧尸!病毒传播的速度根本不可估量!如果因为这些人耽误了灭城时间,万一殃及周遭的城市你也别想活着待在希娜之国了!” “……”夏娜怔住零点一秒,深知荆棘一贯作风的她不再挽劝,索性回头继续帮助罹难的百姓去了。 “没关系,吃我吧......如果能让他们潘然悔悟的话......啊......啊啊......” 变扭的呻吟声从夏娜背后响起,她当即回头,只见一位老态龙钟的爷爷被一头丧尸摁倒在地,不知是出于力道过弱的原由,他似乎并没有怎么去反抗丧尸的袭击,泪花在他松弛的脸上缓缓流动,夏娜发现,唯一让他在拼死保护的,是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一张照片。 定睛一瞧,是笑容灿烂无比的全家福照。 夏娜顿时心如悬旌,一脚踢开趴在老人身上的丧尸,并扶他起身,怎料没有因为救命之恩而产生半丝感激的老人突然这么说道:“为什么要救我?” “......啊?”夏娜傻在了原地,熟悉的台词灌入脑海。 他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两遍,“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我要赎罪,我想赎罪,我必须替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赎罪!” 夏娜愣了愣神,“——要赎罪也不是这样赎的,跟我走。”说完,她付之一叹,拉起老爷爷的手,带着他往逃生通道的方向走去,不曾却被他深藏不露的力道狠狠甩了开来,然后原地不动,手心依然在紧紧攥着那张象征美好的全家福—— 夏娜清楚地看见了,一道孤独的影子。 “姑娘,你知道吗?”他说话了,声音是那么地无助。 “我所有的家人都在今天死了,在灾难来临的最后一刻,我还在责备他们的不是......责备女儿不勤快,责备儿子不争气,责备老伴做的饭菜太难吃......如今独留我一人苟活,你能切身理解这种感受吗?” 老人说着,看向依旧在破口辱骂百姓的军人,怒火几欲从双眼中迸溅而出:“在人类彻底灭绝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不想再与这些浑身是刺的罪人生活下去了!我要去纯净无罪的天国!我要投入上帝的怀抱!你就让我去死吧!!!” “你这种行为是自杀,不是赎罪。” 看着眼前这张狰狞的脸,夏娜奉劝道:“自杀的人会下地狱,永远遭受撒旦的折磨,你要明白,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是上帝赐于你的一场考验!只要你坚持下去,就能重生了!” “不!不啊!不是这样的!”聒聒不停的老人早已嚷得面红耳赤,歇斯底里的呐喊瞬时引起所有人的回眸:“时至今日!人类纵欲无度!贪得无厌!谎言无处不在!算计无处不在!灵魂肮脏!浑身布满挥之不去的污垢!而今丧尸的出现,必定是上天要惩罚愚顽人所招来的大祸啊!你们只有翻然悔悟!只有醒悟自身的罪行!否则人间永远都是地狱!” “这谁啊?说什么鬼话?” “不用管!妖言惑众的怪人!快逃吧!” 逆耳的话传入上校耳中,他终于按捺不住了,二话不说便抬起枪支抵住老人的太阳穴:“给我闭上嘴!少在那里夸夸其谈!” 鬓角传来的寒意并没有让老人浮生半点恐惧,他只是冷笑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照片,冉冉成河的热泪染满了家人灿烂的笑脸,宛如天上的家人也在为他的遭遇而哭泣,“……打死我吧,打死我,我要以此赎罪,带着人类的罪恶含恨而终。” “说得好!那就去死吧!” “等一下!!!” 砰—— 夏娜及时的制止仍起不到任何作用,老人死了,正如他所说的——带着人类的罪恶,含恨而终。 而他倒下的身旁,是一张滑落在成河的血滩中,浸满鲜血的全家福。享完杀人快感的上校憋了憋血红的照片,不忘踩上了一脚:“呵,走好!这下真全家福了。” 听着这句惨无人道的“祝福语”,夏娜哑然了,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上校的表情——她怕被他如利剑的眼神射成筛子。 小小年纪便在军队中担任小兵小卒的夏娜,早已对这种人杀人的场面司空见惯了,但今天此般残忍厮杀的局面,却有点与之不同的感觉…… 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从老爷爷愤世的言行举止间,她恍如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然后,是那个人,那个从黎明天空降临的天使,将她从重度抑郁症的无边黑暗中获得新生。 “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世界都是浑身长满尖刺的荆棘,我要离开地狱,而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从解脱的梦境中,又再次拉回地狱?” 夏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柏油路的尸体上,她喃喃自语着,“谢谢你,我是幸运的。” “该死,你往哪开枪?”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清冽的男音,愠怒的语气没有显露丝毫对指责对象的畏惧,一定是他,她的救命恩人。 “张子霖!” 夏娜下意识地回身一喊,真的是他,她的救命恩人。 此外,他的身后还带着三名陌生人—— 她又清楚地看见了,三道孤独的影子。 第11章 镜像世界 “我说你,为什么又杀人?” 他忽略了夏娜的叫唤,面无表情地向空军上校径直走去。 “啊?你说为什么啊?”后者怪里怪气地挠挠头,一脸无辜:“这个答案,二十年来不都没人回答得出吗?” “soga。”张子霖轻声道。 “难道你能回答?你不也杀过人么?就那天,岳那家伙,死得真惨!” “…也许吧。”他又轻声说。 “况且这糟老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弱者只能哭喊!只配四处流浪!死于沟壑!你看看他的腿脚,怎样也跑不过通道口那群龙腾虎跃的畜牲吧?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上校用枪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啼笑皆非,“再者,他想自杀,我只是好心帮他解脱!” “哦。” 与此同时油然而生的不祥之兆涌上夏娜心头——她估摸,每当面临嘲讽时张子霖的语气总是出奇的云淡风轻,那么历来皆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或者更夸张地说,是火山内部的岩浆即将冲破地壳。 念及此,她忌惮地向上校使了个眼色,可基于对方是公然挑衅,压根起不到让他乖乖闭嘴的效应。 “啊,好心。” “嗯。” “然后呢?” “没然后了!” “解释完了?” “是的,我解释完了!年轻人,你觉悟了没?”上校耸耸肩,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嚣张,居高临下地盯着张子霖。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没人能清晰地琢磨出张子霖此刻的神色,但坚守在身旁的夏娜能感觉得出,自那嘴贱的家伙蓄意提起岳时,张子霖的洪荒之力业已蓄势待发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上校费尽心思用熨斗熨了千千万万遍的衣领,赫然被张子霖高高地扯了起来,这下估计再好的名牌熨斗也熨不平皱皱巴巴的衣领了吧。 围绕脖子的领口瞬间被勒得甚紧,导致上校的老脸大量充血,他双眼圆睁,半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妄图还手之时,却发觉已被张子霖惊人的力道压迫到动弹不得了。 夏娜有意上前劝架,她明白,上校级别的军官即便是有恃无恐的张子霖也万万不可得罪;但她更明白,倘若此时不放任张子霖发泄情绪,只会害他那道再次被揭开的伤疤难以愈合;因为她十分明白,在他面前,无论是谁、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提起岳—— 那位成了他致命弱点的岳。 身后的阿明、知世与谭镔宸观望着这惊险的一幕,神乎其神的种种内幕让他们如坠云雾。 “别用你虚伪的话来脏了我耳朵。” 张子霖语气冷得发麻,加大力道的手腕青筋暴起,腾起的血管有点将要爆破的趋势,厌恶与愤懑的情绪在脸上一览无遗。 “哈?虚伪?现在的人类,不都是喜欢虚的假的,不喜欢真的诚的吗?” 上校一边徒劳地掰着他的手,一边从无法张开的齿缝间挤出一板一眼的字儿:“人这种东西,谁都一样,喜欢听好话,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不也享受其中么?而你听见难听的真话,是不是很想给对方直接来一拳?人就是有这样的惯性,这个世道所有真诚善良的人根本无法立足。小子,记住!今天就让我来教你一句话吧——当今世道,谁虚伪,谁就高人一等……就像岳一样,太真诚,太没有演技,就算他生前跟你那么要好,最终下场,还不是死在你的枪下?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又杀人?”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给我闭嘴!” 眼见张子霖蠢蠢欲动的岩浆已经沸腾到火山顶峰,刚落实完灭城准备事项的莫布里特立时赶了过来,对对峙场面屡见不鲜的他,走进一察便看穿此刻发生了什么:“他说的没错,张子霖,快点放手。” “所以你也认同把曼尔城毁掉了?”他转移了话题。 但这也是阿明与知世,自目睹阿茕死无葬身之地后一直耿耿于怀的话题—— 真的要灭城了吗? 阿明目不斜视地望着莫布里特,妄想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他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妈妈,就此别过了。现在,已经辨认不出你的尸体了吧?他心想。 莫布里特凝望着惘然若失的张子霖,点了点头,淡淡地说:“灭城时间差不多了,若再不快点,就不止是一座城陷落那么简单的事了。我们希娜之国领土本就不占优势,如果可以牺牲小城保住大国,那么这区区一座城的百姓也算死得其所吧!” “你是说,那些还在城中日盼夜盼,那些被丧尸逼退在角落天真地相信,傻傻地等待我们会去救援的五百多万人民,他们的性命就要不管不顾了?”张子霖挣扎着说:“那些幸存者们至亲至爱家人的尸体,全都要以粉身碎骨的方式火化了?” “对啊!求求你们把我们的家人救出来吧!我们不想让他们永无天日地在城里等候,到最后等来的却是无情的大火!” “灭城……别说家人了,尸体都找不到了吧……” 意识到灭城的恐惧,不愿离去的幸存者纷纷趴在铁丝网后伸长着脖子,有的隔空哀求,有的在为失散的家人歇斯底里,有的拼命请求灭城计划缓期实行,而始终得不到回应的他们有种望尘莫及的迫切感—— “拜托了各位!我爸爸还在里面!他就在离这很近的12区!就算你们不去救他,我自己会去找,所以拜托先不要灭城好吗?求求你们了,给我时间,那是我的爸爸啊!” “换位思考一下!!你们的家人活生生被困在里面,你会就这样等着他死吗!!!!!” 不知是谁拼尽全身的力气,隔着铁丝网声嘶力竭地哀嚷。 …… “看到了吗?”张子霖疲倦地说,“他们很绝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莫布里特环顾着周边的情景—— 试图破网出城的丧尸群、一发接着一发响彻云霄的枪声、撤离出城后隔网眺望的幸存者,以及催促上校即刻指挥的空军…… 巡视着这一系列陌生的景象,莫布里特不禁回顾起今天发生的一切荒唐离奇的事物,“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张子霖面无表情地斜视着地面的血滩,一言不发。 趁着他松懈力道之际,上校马上掰开他的手腕,再次摆出一副世界独裁者的姿势,拿起对讲机准备热血沸腾地下灭城之令。 “等等……” 看着张子霖疲倦的样子,阿明已经清楚局势在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他的叫停,引来身边所有人的注意,而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的上校自然没给好脸色。 阿明凝望着牢不可破的隔离铁丝网,最终,他鼓起勇气,上前了一步:“我想,解决问题只有看清事物的本质和问题的根源,用正确的方式去做出相应的对策,如果用错误的方式去消除灾祸反而会使事态更加严峻,根源没有解决的话,五百万人,甚至全世界都会在慌乱中迷失方向……” 阿明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物,并不能妄想改变大人无情的决定,但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谁在给予他勇气,竟能把咽在肚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而知世与谭镔宸始终僵持着脸,揪心等候接下来是大人怎样的回应。 怎料消化完阿明一番话的莫布里特竟有点惊诧,他怔了怔,心平气和地回到,“那你不妨说说,要采取怎样的措施才是正确的?” “你干什么?!莫布里特!你也心软了?”上校吃惊地搭住他的肩膀,莫布里特向他点点头,示意对方切勿动怒。 莫布里特态度的大转变,让知世的表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同时阿明困惑地看着他,一时不知从哪开始说起。 后者似乎猜出对方的迟疑,“没关系,你说说看吧。” 第12章 复仇之火 “嗯。” “现在,隔离铁丝网不管不顾的话还可以再撑个一两天,但如果把全部军队分配在每个边界据点轮流看守,一旦出现丧尸意图破网出城,就可以及时歼灭,有效防止病毒传播到周边的城市。” 阿明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凝神谛视着不远的前方那群整整活跃了一天的丧尸,不知是否出于阿明的错觉,它们好像已经开始有了疲倦的趋向,“但考虑到,尸群也有可能会游走在没人看守的边界突破铁丝网,而不会全都徘徊在拥有军人驻守的据点—— 就拿我们这里的据点来说,刚刚从曼尔城中心逃来的幸存者身后都会引来大量尸群,这说明它们会追寻着人类的特殊气味、气息、或声音而来。 以此为准,就可以先让空军在空中巡逻没有设下据点的边界,再采取大量的人聚集在每个据点当诱饵,将徘徊在边界的丧尸引到据点,最后让军人采取防攻措施; 这样一来,就可以降低铁丝网被破坏的几率,周遭城市也不会面临病毒传播的危险。 而此时就要刻不容缓地利用这段时间,调遣精英队继续在城中施以救援,等把人救出来了,届时再灭城也为时不晚。 这样的作战方式,除了进城救人的精英队之外,边界据点的诱饵和在空中巡逻的空军,只 要尽忠职守的话几乎可以是安全的。” “这个办法好!”谭镔宸打了个响指,“能尽量把死伤人数降到最低!阿明,长大了不得了啊!” “这下五百万人有救了,希望还有一部分人没变成丧尸!”听着激荡人心的作战方案,夏娜有点跃跃欲试了。 全程洗耳恭听的张子霖,只是撇头看着耐人寻味的阿明,若有所思。 “你叫阿明…是吗?你的方法很好,真的很好。可以在几乎没有伤亡的情况下救出好多人呐。”莫布里特黯然神伤地说,“但这个方法只会在一个好国度里实行,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那种早已消失的美好国度才会看重并珍惜你的方案。 而如今的国度,无论我们怎样去说服王室,也无法去改变今晚灭城的方案,换成你的方式去作战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方案,有引导希娜之国走向正确道路的作用,而国家就是不走寻常路,偏要往反方向越走越远,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可是这个方法不仅可以救出五百万名遇难者,还可以让遍野的死者归回自己的家……” 当忆起早晨阿茕那个充满安全感的笑脸,在一朝之间就被吞噬在丧尸的胃里时,阿明不再掩饰心中的悲愤了,他皱起双眉,仰头大喊,“你知道那种绝望吗?那种明明可以得到救援,明明希望就摆在眼前,却还要等着同胞所谓的权衡利弊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希望从眼前消失,最终连死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冷眼旁观……为什么为什么……” 莫布里特十分清楚阿明话中的重点,他并没有忘记11区那栋丧尸密布的天台,可除了无奈,根本别无选择,“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死吗?” 他摁住阿明的肩膀,眉头拧结成一块,加高了音调,“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她活着!同样的!因为你还没有力量救她!” 阿明愣愣地望着他,蓝瞳里泪光闪烁,沉淀的悲伤仍未来得及消化,莫布里特的声音又再次从头顶上响起,“要想让身边的亲人活下去,你只有变成荆棘,只有舍弃人性,只有建立在血腥之上!这是唯一的法子!” “这种现象是可以改变的。”不知是谁接了这么一句。 “拿什么去改变?你能敌得过莫拉菲王室吗?” 莫拉菲! 知世条件反射般看向说话之人莫布里特,她神色一凛,似乎有点在意他话里的某个词汇。 “王的命令,没有人敢造反,即便他是错的,也要当做对的去完成。还有……”他袒露,“其实曼尔城,早就在昨天暗中下了屠城的命令了。而这一次丧尸的爆发所定下的灭城措施,唯一让王觉得可惜和担忧的,只有曼尔城数不尽的财产,和万一丧尸病毒殃及更多宝贵领土这两点,至于那些可有可无的百姓……唉,谁知道王是怎么想的,竟如此疯狂。” 莫布里特叹了叹气,以45°忧伤的姿势仰望天空,他能感觉到,曼尔城的空气已不再清新,就如自己一样,也在今天的变故中变得更加腐臭了。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莫布里特?你还是你吗?” 要不是那个化成灰都认得的大块头本体,上校差点就认不出战友了,“你今天是干嘛了?走忧郁路线?我们不能再耽误时间,告诉我,什么时候煽情完?要不是感觉丧尸现在的行动有点僵化,我早就忍不住啦!” 丧尸的行动有点僵化?阿明下意识看向尸群,斟酌须臾——原来,那并非自己的错觉。 丧尸是会进化的,准确来说,是丧尸病毒在体内扩散,随着时间的流淌而陷入恶化状态。它们的身躯变僵,行动变慢,这是它们进化的必要阶段,因此,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反击丧尸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阿明恍如看见了生机,与此同时沉默不语的张子霖终于吱声了,“灭城能带来短暂的安宁,以后不明大雨再下,丧尸再度滋生,这样无厘头的灾难演变成长期的折磨,每一次600万人的牺牲,直到灭绝,王才知道,这是错误的。” 尽管话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上校还是有千万个驳回的理由,“以后?不会有以后了。王一定会查出病毒根源并严格处理的。而且曼尔城里的丧尸太多,不管援不援救,城迟早得灭,区别只在于灭的是丧尸,还是人与丧尸。你知道吗?王之所以选择后者,就是借此理由,免了屠城这种麻烦事。” 他拿起对讲机,懒洋洋地调着频道,“而且,改变作战可不是由我们说了算,这种需要冒险去说服王的事情没人会干的,我们只要听命行事,保住自己的地位就行了。张子霖,你有本事,就去推翻政权吧!” 话音刚落,上校转身,冲着对讲机喊道: “所有空军立刻起飞!灭城作战正式开始!” 洪亮的男高音通过对讲机传遍整座曼尔城的边界——是上校无情的敕令。 紧接着,伴随着一句句“收到”,f—35战斗机如约而至地驶向了天际。 嘭嘭嘭嘭…………… “等等……” “你们这群为了独活的畜牲!” “我恨你们!!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幸存者们猛撞着铁丝网,直到热浪袭来让他们不得不撒手离去…… 随着一枚枚震慑力无法估量的炸弹落地,巨大的荧光轰然在曼尔城的当空迅驰扩散,无与伦比的热量与气浪瞬间膨胀上升! 随着轰天震地的巨响,壮观的猩红色火焰,犹如蔷薇妖艳地点缀在夜幕中,滚滚的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般一蹦而起! 所有恐怖的景象都在一瞬间内发生了…… 上一刻仍是黑夜笼罩的曼尔城,已经被一团团刺眼的橘红色火花,以及震悚的爆炸声划破了天幕—— 一幢幢如模型的钢筋混凝土登时瓦解,分崩离析的石块伴随着燃烧的火焰,如同夜空上的陨石般向四处迸溅,铁丝网后惊恐的人群往四周飞射逃窜…… 唯独阿明、知世、夏娜、还有谭镔宸与张子霖愣愣地僵立在原地,他们清澈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苒苒火光,任凭烈焰的刺蘼流淌在炙热的空气中—— 抛开所有魂牵梦绕的恐惧,抛开所有触目惊心的画面,抛开所有无法预知的迷茫,当黑烟笼罩的云雾一点一点逐步从恍惚的视野里敞开时—— 他们看到了,一道迈着扭捏步伐的身影,一张一合的嘴巴,失去焦距的青黑色眼球,带着浑身燃烧的火焰,出现在了氤氲弥漫的尽头。 “妈…妈妈。” “不。”有人举起枪,“它是丧尸。” 嘭—— ……… 未知其始…… 由于暴戾恣睢的战争永无止休,原先约莫三十亿的人类以发怵的速度急剧减少。 仅剩一半的人类为了独活,以强凌弱这般腐败的社会现象愈演愈烈,受到巨大压迫的弱小蝼蚁痴想着能够在残酷的世界中披荆斩棘。 直到这一天…… 不死生物丧尸的猝然出现导致曼尔城转眼之间陷落,当蝼蚁再次目睹荆棘是如何猖獗屠杀同胞的那一刻开始—— 痴想不再是痴想,是内心迸溅的怒意,所燃起的复仇之火。 第13章 契 宽绰的大厅昏暗而阴森,左右两侧各立一扇紧闭的落地窗子,窗杆安装的是复古绿窗帘,从窗帘投下的阴影落到木质的地板上,返照出一缕缕飘扬的魅影。 透过微风掀起的帘布间,阿明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长空,夜色早已笼罩了一切,再也辨认不出天与地的交际线,但数小时前那头浑身漫遍火焰的丧尸,那既陌生又熟悉的状貌,仍历历在目。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了。” 从孤儿院的院子进入大楼之后,夏娜将今日在曼尔城所发生的一切大致阐扬了一遍,这时众人已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弧形的楼梯旁,夏娜拾级而上,同时摁下墙面的按钮,昏黄的灯光瞬时从屋顶上洒了下来。 “虽然吧,早就清楚王室就是这么没人性的家伙......” 一五一十地听完形似“故事”的事故,瑾杰委实难以消化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怪事,“...但没想到,国家今天居然真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烧死了?” “丧尸......怎么会真的出现丧尸呢?真难以置信!”历来胆小的俞乐紧紧抚着浮满鸡皮疙瘩的手腕,摇了摇头,高高绑起的短马尾辫随之晃动了几下。腿脚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与夏娜并肩同行。 后者轻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但却没发现其实自个儿的心绪也久久无法平静,她愣神地盯着自己正在爬梯的双脚,凌乱的脑海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噩梦:“你们没有亲眼目睹过那种人吃人的场景,亲人吃亲人,朋友吃朋友......还吃得那么享受那么津津有味......早上那些风光无限的贵族、准备出门干活的贫民、等待儿女归家吃饭的老人—— 他们生命最后的时间点,都停留在这本是一往如常的7月。事发突然,他们来不及防备,来不及反应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不及与走散的亲人团聚并共同鼓起面对灾厄的勇气,哪怕一天时间也好,一分钟也好...... 然而灾厄等待他们最后的一瞬间,就是被炙热的烈火灼烧着浑身的血肉,在曼尔城熊熊的火海之中,再也无处躲藏;在萦绕的高温包围自己之时,再也感受不到冬日的美好,他们面目全非,甚至连脱壳而出的亡魂也已经辨认不出自己的肉身去了哪里!” 啪,嗒—— 走在最前带路的夏娜爬上最后一层台阶,她察觉身后一片寂静,回首一探,众人神情皆是充斥着恐惧——不管是今天有没有亲眼见证过地狱的。 她发觉原意的安慰反倒成了恐吓,作为孤儿院的大姐头,只好尽量把语气放轻快了些,“别这样啊!你们有这种反应也实属正常的,而且现在,曼尔城的丧尸都被隔离火化,短时间内如果没再出现这种荒唐病毒的话,米兰城倒是百分百安全了,所以你们安心啦。” 瑾杰扶上楼梯尾端的栏杆,跟随到了二楼,“但我怎么觉着,这样的安全,反倒让人很不安。” “因为这份确定性的安全,”阿明回想起那片地狱,“——是建立在六百万人的痛苦之上。” 余音未落,阿明业已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正高高地耸立在六百万人的尸堆顶端,尸山下那群涌动的丧尸正望着居高临下的自己望尘莫及,而这样的安全皆是基于脚下的尸堆...... 当莫名的安全蜕变为恐惧,他已经恨不得快一些长大,恨不得时光快一点流转,他并非想要借助时间治愈那刻肌刻骨的伤口,他压根不想忘记,他别无选择,他无法为那些死去的人做些什么,但他铭记于心的依然是那个坚定不移的使命:“发誓要让凶手为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付出惨痛的代价。” 要么借此宽慰自己,要么轰然倒下——毕竟身后空无一人。 众人来到二楼后,一条悠长的走廊映入眼帘,因为有了灯光给予的勇气,所以周围的环境并没有院子里那种幽暗惊悚的憷意。 光芒万丈的白炽灯下,没有人会琢磨某个阴暗的角落是否藏有蛰伏的幽灵。走廊四面八方的构造清晰明确,天花板上一排积满尘埃与蜘蛛网的古老吊灯,在微风轻拂下摇摇欲坠,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孩子们纷纷避开正下方,以免中头奖。 走廊过于宽敞和静谧,任何声响都被放大了好几倍,乃至轻盈的脚步声都让他们觉得无限刺耳,尾随在后的知世紧盯着前方,一望无垠的尽头宛如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未知的秘密正一步步地向它靠近,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画面? 孤儿院,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要么伫候成年自力更生,要么被人豢养以劳回报,要么摇身一变遇上贵人,但这个世界,知世笃信,只有阿茕才是好养母,因为在遇上她与阿明之前,那段往事简直不堪回首。 但关键是,自暴戾恣睢的世界大战与自相残杀的屠城事件问世以来,像孤儿院这等慈善机构早已人间蒸发,不复存在,而穆林孤儿院,是什么原因让它仍安然地卓立于此? “这里不是什么孤儿院吧?” 说话之人并非知世,而是产生共识的阿明,前者略显吃惊地看向他,“你也认为?” “什么什么意思啊?”谭镔宸贼头贼脑地往四处探了探头,“阿明,这里不是孤儿院是什么?” “那个带头的,是时候解释一下了?”知世阴着脸,她的目光落在夏娜的脸上,眼神却一片空洞。 “带头?喂喂,这样喊我好像不太礼貌吧?我叫夏娜,夏娜的夏,夏娜的娜。” “你以为你叫夏娜就是灼眼的夏娜了?别扯开话题,回答我,这里真不是孤儿院?”不依不饶的谭镔宸重问了一遍,要不是有女生在场,他差点就就地跳了起来。 夏娜恶狠狠瞪他一眼,对方登时缩了缩脖子,前者斟酌片刻,郑重其事地答道:“当然不是。” 走廊上安静下来了,他们不谋而合地竖起耳朵,等候夏娜继续把话说下去。 第14章 镜像世界 “不然今天曼尔城变成孤儿的孩子那么多,为什么团长就单单收留你们三个啊?” “所以才麻烦夏娜姐姐,帮忙解释解释。” 命运多舛的知世历经过多次的众叛亲离,她的戒心总比一般人要强,但内心还是十分清楚,凭借张子霖今日的所作所为—— 她相信他的为人。 “我现在就是在带你们去找答案啊,总之不会拿你们去剁肉末,做叉烧包,或者分尸后丢到砂锅慢火慢炖的......等会你们就知道啦,快到了,耐心点。”夏娜附和地丢给他们一个飘忽的答案,加紧了步调。 谭镔宸嫌恶地抿抿嘴,“嘁!神神秘秘的,难道是丧尸病毒的始作俑者?拐卖儿童的老巢?人肉叉烧包店的仓库?” “你干嘛不问我和俞乐现在怎么还好好的呢?”瑾杰一边信步,一边抬起双手枕着后脑勺,通过眼角余光向左边的谭镔宸发射一个鄙夷的信号。 “你没看过猪吗?养肥了再杀,懂不?!看来连你们也被蒙在鼓里吧~” 陡然,瑾杰瞪起铜铃大的眼睛,食指指着自己张大的嘴巴:“什么!你把我们当成猪?!” “是你自己这样认为的,我可没说哦!” “是反革命的基地之一吧,或者是......总部?” “你知道?!” 总算来了一个营养的猜测,夏娜驻足,吃惊回头,同时间接性地承认了阿明的臆度。 “嗯,”阿明接着说,“刚才那位叫张子霖又叫墨源,又是军人又是团长的。他以两个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军队和孤儿院,是刻意想要掩饰某种东西吧?所以他是王室军队里的间谍?而这里,外表乔装成孤儿院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其实是反革命组织?” “嘁,真没悬念,什么都被你猜中了。” 夏娜吊儿郎当地甩了甩食指上的钥匙,估摸在寻思,无趣的神情也稍纵即逝了,“话说回来,团长果然没有看错人......好吧,实话告诉你——这个地方,不是所有孤儿都能进的,但组织里的成员大多数都是孤儿,他们被拣选来到孤儿院后,都不会事先告诉他真相,必须经过组织的试探和考验,选中的人才能顺利加入,同时把真相全盘托出。淘汰的人我们则会编造理由,把他们护送到真正的孤儿院安置。” “为什么只收留儿童,不直接让大人加入,这样不是更有效率吗?”有人问。 “笨蛋!大人心思缜密,善于算计,组织容易遭到背叛和暴露的危机,小孩子嘛,可以从小训练,等长大后,性格各方面也比较好掌握。” “哦,也就是所谓的洗脑。” “你觉着我们像被洗过脑的人吗?” “我看挺像!” “你叫谭镔宸是吧?等着,以后有你好看。” “行啊,真有意思!” “那,你们带我们来这里,”阿明打断了走廊里喋喋不休的争议,“是想让我们接受试验?” “是这样的吧。”夏娜本想络续,瑾杰火速接过话茬,“但你们别把训练想得那么简单,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既然组织的事都被你们知道了,要么服从加入,要么灭口,别无选择,而且当正式成为组织一员的时候,就必须承受巨大的责任和压力,随时可能牺牲,甚至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我见过那些死的很惨的前辈们......” “住嘴啦,瑾杰!”俞乐望向新伙伴们,咧嘴一笑,“别理他,他故意吓唬新人的。” 阿明与知世点点头,谭镔宸则罢了罢手,“这不算啥,你们没看见,今天的场面那才真吓到了。” 瑾杰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像是戳中大家内心的恐惧点,全场霎时默然了。 走廊里仅剩错落不齐的脚步声,回荡在无形的空气之间。 “mirrorworld,镜像世界。镜中所倒映的世界,是人类最自私、最卑劣的一面。” “组织成立的初衷,就是在这天平秤失衡的国度里,竭尽所能去保护任人欺凌的蝼蚁,试图改变耻与为伍的王室与荆棘。2007年,由一名孤儿陈菲成立的组织,她2000年18岁时,从穆林孤儿院结束寄养的她在困苦的旅途中目睹战争的可悲,2007年再度回到孤儿院,在院长的协助下从机构的地底里扩建空间,作为组织的基地。具体团队有,调查团,调研团,游弋团。组织人员过少,数年间,陈菲四处奔波收留孤儿,暗中培养成才。” “我和团长在军队里的时候,曾经试着去说服莫拉菲王,改变种种滥杀无辜的政策,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已经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了,我们只有让自己成为强者,不断隐忍水火不容的蝼蚁与荆棘互相憎恨、残杀的场面。作为维护蝼蚁与凌驾于荆棘的代价,就是弄脏自己的双手,抛弃人性,抹杀王室中图谋不轨的怪物。” “你们三个,是唯一通过团长的途径来到这里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得到他的认可的,但我想你们已经间接性通过试探了吧,团长他......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真伤脑筋啊......” “至于你们肯不肯加入,秘密都摊开了,其实瑾杰说的没错,你们要么服从,要么灭口。” 阿明听着夏娜连篇的阐明,却难以集中精神,诚然,组织的初衷让他感觉像是找到归宿般热血沸腾,但又同时发现,自曼尔城陷落后,自己正一步步偷偷地躲进内心深处,无所适从,明知一无是处的自己无能为力,明知身份不明的自己记忆缺陷,永远是一个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人——这是种多么悲惨的童年,而他记忆之前的时光,又是被谁夺去了呢。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突然感到很累很累,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已经逾越了实际上的年龄。 但比起去指望能有像阿茕一样的好人领养所带来的肤浅希望,孤儿院灰蒙蒙的天空与组织重大的使命才更适合他。 “到了,就是这里。” 后知后觉已然抵达了尽头,一扇障子门展现在众人眼前,夏娜从钥匙串中挑出一把对应的钥匙,解锁后推开了门。 一名女人循声转了过来,她留着一头浅棕珊瑚色短发,略显蓬乱,身高估算一米六七,复古的暗色格子外套架着瘦小的身子,袖子高高挽起,似乎刚忙完手头的工作。 看见来者,神态冷峭的她走到门边,躬下身,却意外展颜一笑, “小屁孩们,想成为强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