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的陌刀铁骑》 第一章 李氏姐弟 不知过了多久,杨云从黑暗中醒来,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茅草搭建的屋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身处何地。忍着脑袋里的刺痛,他又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我竟然没死……” 挣扎着坐了起来,杨云撩起衣服,摸向心口,他依稀记得当时子弹穿透心脏的剧痛。 可现在,衣服上竟然没有破口。 不敢置信,杨云迅速脱掉上衣,这才发现不仅是胸口没有弹孔,甚至连曾经训练时留下的伤疤也一并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云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吐气后将目光移向四周,这时,他才意识到事情的古怪远超想象。 此刻,他身处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内。屋梁和支柱用了粗大的树木,但本该用水泥和砖瓦砌筑的屋顶和墙壁,却仅仅用干草裹挟起来而已。正对他的前方有一个门洞,没有门,就挂了一道半人高的布帘作为隔断。 不像是医院的病房,倒像是大陆甘肃或云南一带的建筑。 茅草屋里的家具,柜子、桌椅、衣橱,以及杨云身下铺着茅草的床,都是用硬木制成。但就是这些木制家具,在他看来也是简易到不能再简易,不要说烤漆,就连木头上的毛刺都没有打磨干净。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杨云不敢想象如今还有人生活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重新穿上衣服,杨云掀开破旧的棉被,想要站起来,却突然从被子上闻到淡淡清香,有些发愣,抬头又注意到木桌上放着一面模糊的铜镜。看样子,曾经有女人住在这里。 蓦地,杨云眼前景色一花,大脑出现了强烈的眩晕,整个人重重摔回了木床上。 巨大的声响,似乎惊动了旁人。 天旋地转中,杨云隐约看见一道身影撩开布帘,迅速向他走来。紧接着,一只冰凉、略显粗糙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额头,过了一会,只听对方喃喃自语道:“烧好像退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说着汉语,听上去很年轻。 幸好,眩晕感来的快,去的也快,杨云很快就重新睁开眼睛。只见床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有些瘦弱,桃花脸,柳叶眉,长长的黑发用木髻盘在脑后,典型的东方女子,身上还有一股和被子上一样的香味。 此外,杨云还注意到她的衣服样式很怪,或者说很古朴,像是古书上大陆汉代的襦裙,细看之下,又发现衣服虽然干净,却打着不少补丁。 少女见他醒了,把手伸了回来,嫣然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公子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她不说还好,杨云下意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顿时感觉到口干舌燥。 见此,少女轻笑着离开,回来时端着一个黑色的瓷碗,递给他时,还细心地将瓷碗转到破口少的一边。 在少女的帮助下坐直身子,杨云望着碗里浑浊的液体,皱了皱眉,低头喝了一口,味道又涩又咸,第二口却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放下瓷碗,他抬头问道:“小姐……”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我可不是小姐。”出乎意料的,他刚一开口,少女就瞬间红了脸,拼命摇手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叫我李蔓莹就好了。” “公子?呵……”杨云暗自摇头,看样子还真是到了大陆某个偏远地区,又想起在大陆江南地区,“小姐”两字似乎有特殊的含义,他打量了李蔓莹两眼,改口道,“我叫杨云,应该比你虚长几岁,不如就叫你蔓莹妹子吧。” 这一次,李蔓莹连脖子都开始红了,低着头,声如蚊鸣:“……好。” 对她的反应,杨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大陆的风土人情他并不太熟悉,但为了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强装不知,继续问道:“蔓莹妹子,我想问……” “咕噜……” “扑哧!” 话又没说完,从他肚子里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李蔓莹差点笑岔了气,她抬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夺走瓷碗后,走了出去:“饿了吧,我去给你拿吃的。” 望着李蔓莹离开时不停颤动的肩膀,杨云苦笑着靠在床板上,看着眼前与时代不符的家具,幽幽叹了口气:“杨海,你到底在搞什么?” 这次,李蔓莹离开的时间长了一些,回来时手上还是拿着之前那个破碗。 看着碗里乳白色,半透明的薄粥,杨云使劲晃了晃,才有几粒米从碗底翻滚上来,撞上水面上不知名的野菜后,又倏地沉了下去。 这时,从屋外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替他解了围:“阿姐,我也饿了。” “啊,杨公子,真是对不住,那是我弟弟,李铁柱。他今年才十岁,还不懂礼数。”李蔓莹急忙解释道,“不过前几日路过的相面先生说了,铁柱面相富贵,以后定能成为一名大将军。” 说到铁柱的时候,她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 “小孩子容易饿,我先去给他准备吃食。”临走之前,她似乎怕杨云有顾虑,还不忘补充一句,“杨公子,粥里放的是大米,你放心吃吧。” 但是,杨云看着手里的东西,尽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却完全没了胃口。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弃了尝试,下了床,往布帘方向走去,屋外两姐弟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他的耳朵里。 “阿姐,我也想喝粥。” “铁柱乖,明天姐姐再给你烧粥喝。”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米了啊……” “嗯……这样吧,明天姐姐再去渠丘山,看能不能抓些兔子,和薛家换些米来。” “哼!都怪那个人,要不是他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我们就能抓住那只野鸡了。” “别胡说!”李蔓莹声音很轻,却还是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严肃,“昨天先生不是刚教过你君子六艺吗?再背一遍……” “哦……”李铁柱的声音顿时变得无精打采,抑扬顿挫的背诵起来,“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此刻,从李铁柱嘴里传出的字符,仿佛一把把无形的刺刀,扎在杨云的心里,低头再看手里的薄粥,他不禁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铁柱背诵完了,杨云深吸了口气,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布帘后也是一间狭小的茅草屋,左侧是用石块堆起来的简易灶台,屋子中间放置着一张木桌和三个木凳,右侧是扇半开的房门,阻挡着室外的阳光。 无视了他们诧异的目光,杨云将目光落在李蔓莹对面,李铁柱的身上。只见他虽然坐着,但明显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眼神也有些涣散,心里似乎藏着东西。 移开目光,杨云低头看着两人碗里的野菜和黑色窝窝,强行压抑住心里异样的情绪。自行坐下后,他将手里的薄粥推到李铁柱面前,笑着对李蔓莹说道:“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喝粥,喜欢吃窝窝。” 说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杨云一把抓过李铁柱碗里的黑窝窝,用力咬下一角,细细咀嚼。 见他脸上刻意露出津津有味的表情,李蔓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心里有些触动。转过头,又看见李铁柱眼巴巴望了过来,她只好点了点头:“铁柱,还不快谢谢杨云哥哥?” “谢谢杨云哥哥……”在李蔓莹的默许下,李铁柱立刻捧起装着薄粥的瓷碗,像在吃山珍海味一样,“呼啦呼啦”吃了起来。不一会,破碗就见了底,意犹未尽的李铁柱将瓷碗举在光亮处,仿佛能照出米来似得。 见不得他耍宝,李蔓莹拿筷子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催促道:“好了,吃完就去铺床,早点睡吧……” 下意识地,杨云望了望门外,只见夕阳还挂在半空,尚未完全落山。再回过头,李铁柱熟练地抱起灶台旁的干草,铺在饭桌旁,也不洗漱,直接俯身倒了上去。 少了李铁柱,杨云和李蔓莹面对面坐着,艰难地对付着各自手里的黑窝窝。随着时间的推移,杨云心头的疑惑像沉闷的气氛一样变得越来越重,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们很缺粮食吗?” “之前还好,我们有两亩荒田,加上偶尔能在渠丘山捕些野鸡、野兔之类的。”李蔓莹有些不敢看他,咬了口窝窝,羞涩的笑了一下,“可太平道起义以后,世道就乱了,不仅耕种的粮食被人抢走,山上也时常有山贼出现,不太能去了。” “太平道?”杨云皱紧了眉头,脑中有道灵光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嗯,因为他们头裹黄布,所以我们也叫黄巾军。” “黄巾军?三国?”杨云一脸震惊,莫非自己并不是在大陆偏远地区,而是回到了过去,或是到了另一个类似三国的世界。 第二章 东汉末年 躺在草堆上,杨云双手枕着后脑,呆呆的望着茅草屋顶,还是无法接受回到东汉末年的事实,侧头看去,见李铁柱似乎也因为他的存在,辗转反侧,于是轻声问道:“铁柱,给我说说你和姐姐的事情吧?” 饭后,杨云费了一番功夫,甚至威胁要离开,才打消了李蔓莹让他继续睡里屋的打算,学着李铁柱的样子,抱了几捆稻草,铺在地上就算是床了。 果然,李铁柱还没有睡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转过身,眼神里闪耀着好奇:“好……但是说什么呢?” 杨云想了想,问道:“这里就你和姐姐两个人生活?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过以前我和姐姐不住在这里,那时还有爸爸、妈妈、二伯伯、二姨和大黄、小黄。对了,前几天阿姐告诉我,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叫要阳县。” “不过后来,有一群头裹黄巾的人来了,爸爸、妈妈、二伯他们都死了。姐姐带着我躲在灶台里,才没有被那些人找到。” 听到这里,杨云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想要转移话题,却没料到李铁柱比他预想的要聪明,摇头笑了一下:“杨云哥哥,没关系哦,姐姐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等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杀光黄巾贼,为爸妈报仇!” 看着他脸上坚毅的表情,杨云有点相信那个相面先生所说的话了。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姐姐哦。”李铁柱突然轻笑了一声,“姐姐平时叫我不要哭,可我却看到她好多次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哭得可大声呢。” 李铁柱说的无心,杨云却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如五味杂陈。他不难想象,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独自带着弟弟生活,其中付出了多少艰辛。 “杨云哥哥,你睡着了吗?”李铁柱见他一直不说话,疑惑的问道。 杨云定了定神,不愿将现在的情绪传染给李铁柱:“没有,铁柱接着说吧。” “嗯。再后来,姐姐卖了身上的配饰,照料完爸爸、妈妈他们的后事,就带我离开了那里。”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路过许多村庄、县城,都遭到了黄巾贼的洗劫。我们有时候饿着,有时候挖野菜,有时候摘果子。白天不敢走,我们就晚上走,大道不敢走,我们就走小道。幸好,我和姐姐逃到这里以后,有个老伯伯收留了我们,但他去年生了一场大病也去世了。” “自那以后,姐姐就一个人照料门外的两亩荒地,好几次我想要帮忙,她都不让。还说我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不能干这种粗活,会被人瞧不起的。” “姐姐听说薛家有位小姐很爱吃兔肉,就每天照料完庄家,冒着危险去渠丘山抓,就为了能让我和薛家的孩子一起听课。” “可是,我每次听先生念书,都想睡觉。而且,他们上课的时候一直拿东西丢我,说我不识抬举,竟然敢和他们坐在一起……” 说着说着,李铁柱就睡着了。 可杨云却更加没了睡意,两姐弟的遭遇,可谓是这个时代下贫苦百姓的缩影,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见李铁柱睡熟了,他索性翻身站了起来,路过布帘时往里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色下,等人高的篱笆将茅草屋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封闭的院落,院门用门闩锁住。在左侧靠近茅草屋的地方,有两片农田,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平米的样子,上面零星种了一些绿叶菜,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荒田。右侧有一口井和一个荒废的犬舍,犬舍里现在里面放了一些农具。 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杨云放肆的深呼吸,上一次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似乎是在亚马逊森林抓豪猪。工业化带给人类科技进步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夺走了一些东西。 收敛思绪,杨云眼中精光一闪,左脚轻点,腾身跃起,落下时双膝微曲,踩在屋顶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自他清醒后,就意识到身体有了些许变化。现在看来,不知是因为穿越的关系,还是这个世界的引力不一样,竟让他的身体变得如此轻盈,仿佛能够逃脱地心引力,而力量也有了成倍的增长。 至少,他在这个时代有了自保的能力。 轻轻坐了下去,此刻天色刚暗,但整座县城只剩下零星灯火,除了偶尔的犬吠以外,不闻人声,宁静的环境让杨云的思绪又回到了死亡之前:“杨海,你现在应该在处理我的尸体吧?照你的性子,估计会给我安一个黑帮火拼的帽子。” 杨云,祖上是杨家将三郎杨勋。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古武已经逐渐失传,但杨云的父亲,杨启明还是凭借杨家将在广大华人中的名气,从美利坚起步,慢慢经营成了全世界首屈一指的华人道馆。 杨启明有两个儿子,除了杨云以外,还有个次子,叫杨海。杨海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经商的头脑,高中毕业后更是进入哈佛大学深造。但杨云却和他截然相反,对经商完全不感兴趣,反而对古武情有独钟。 尤其是弓箭,用杨启明的话来说,杨云完全继承了杨勋妻子,“神射董三娘”,董月娥的天赋。他从十六岁开始,就夺下了所处年龄段所有的冠军,甚至有时参加成人比赛,也能够稳进前三。 为了进一步提升实力,他每年都会去世界各地的原始森林,捕猎那些成年人都会感到害怕的动物。最危险的一次,是在乌干达,他不小心闯入了一块狮王的地盘,遭到了整个狮群的攻击。当他遍体鳞伤的找到最近的医院,手上拖着整整十五块完整的狮皮。 按理说,杨家的家业应该由杨海经营。但是,杨启明却觉得,中华武术不应有过多的商业化,更倾向于让杨云继承道馆。 这个决定,让杨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好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直到父母亲飞机失事的消息传来,杨云才接到杨海的电话,说要聚一聚。 可这一聚,却是阴阳相隔。 连接兄弟俩的,是一把冷冰冰的手枪,以及一颗冒着火光的子弹。 其实,在失去意识前,杨云想告诉他,父亲在去年留下了遗嘱,让杨海继承道馆,而他,则准备回大陆发展。 “不过这样也好……”杨云从回忆里摆脱出来,哂然一笑,“小海得偿所愿。只可惜,我之前应该多读点三国历史。” 杨云虽然身在美利坚,但因为酷爱古武的关系,也读过、玩过一些关于三国的。不过对那段历史的了解,却和普通人无异。 从李蔓莹口中得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兖州东郡的东阿。兖州东郡他隐约知道,是曹操起家的地方,但东郡和东阿却让他摸不着头脑。在各种三国游戏中,似乎兖州只有陈留和濮阳而已。 不过幸好,他还知道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张家三兄弟已死,反董联盟在这一年成立,火烧洛阳、官渡之战、火烧赤壁等历史事件还未发生。 然而,想着想着,杨云突然有些茫然,来到这个群雄割据的时代,他到底应该干什么?跑到董卓那里告诉他王允和吕布要杀他?或是找到曹操,和他一起打天下?还是偏居一隅,自我发展? “呼……” 就在这时,李铁柱的呼噜声传了上来,杨云微微一愣,随后笑着从屋顶一跃而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是先解决三个人的温饱问题,如果一个现代人回到古代被饿死,肯定会被历史学家嘲笑到死。 第三章 吕平 第二天。 天刚朦朦亮,杨云和李铁柱就被李蔓莹硬生生拖了起来。简单洗漱后,两人面对面,睡眼惺忪地啃着手里的黑窝窝。 屋外,李蔓莹挑着比她身体还大的水桶,一遍又一遍弯腰,浇灌田地,抬手擦汗的间隙,还不忘叮嘱两句:“铁柱,天色不早了,吃完就去薛家听课吧。” 杨云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太阳的一角才刚刚冒出地平线。 或许是昨天晚上谈心的关系,今天李铁柱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抿着嘴唇,眼神坚定的说道:“姐姐,我不想去听课了。” “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李蔓莹手里的动作一滞,见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急忙放下手里的农具,冲了进来。 对上她仿佛要杀人的目光,李铁柱心里发怯,却依然硬着头皮,将窝窝往桌上一丢:“反正我不想去!” 见他不听话,李蔓莹柳眉一竖,直接从地上抄起一把扫帚,作势要打。 “别。” 这时,杨云放下手中浑浊的井水,挡在两人之间,回头瞥了眼蜷缩着身子,害怕又不敢离开的李铁柱,笑着对李蔓莹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他说说。” “不,我不出去,我就坐在这听你们说。” 李蔓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双凤眼瞪得老大,加上抱在手里的扫帚,似乎只要李铁柱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姐弟俩的固执如出一辙,杨云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也行,你别再吓铁柱就是了。” 杨云坐到李铁柱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铁柱,看着我。” 李铁柱依言抬起头,眼中有泪水在闪烁。 杨云问道:“铁柱,你知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吗?” 李铁柱想了一下,很快就点了点头,眼中的倔强淡了一些,撅起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知道,先生给我们讲过这个故事。” “你们先生倒挺不错。”见他知道,杨云反倒有些惊讶,按理说薛家既然是大户人家,讲课先生就没有必要灌输隐忍的价值观,除非他是刻意说给李铁柱听的,“那你应该明白先生的意思。” “我明白,可是……”李铁柱眼中的倔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委屈,泪花摇摇欲坠。 “我知道,薛家的人一定看不起你,也听你说了,先生的其他学生会拿东西丢你……”杨云伸手阻止了想说话的李蔓莹,“但你知道吗?他们这是嫉妒你,害怕你。” “嫉妒我?怕我?”李铁柱古怪地看着杨云,在他看来,只有他羡慕薛家有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食物,甚至连他们家的狗,吃的也比他好。哪有薛家的人羡慕自己的道理? “是的。”杨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指着李蔓莹,语速逐渐加快,音调也高昂了起来:“他们嫉妒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姐姐,天天起早摸黑,就为了让你能够读上书。他们害怕你因此摆脱贫民的身份,走上仕途,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们,成为朝廷命官。” “所以,他们就联合起来对付你,让你读不了书,不让你有超越他们的机会。他们大户人家的子弟,今后就算不能出仕,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你不一样,如果不抓住机会,你和姐姐就永远是贫民的身份。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要为了你姐姐振作起来。” “隐忍和坚持,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能做到的人,每一个都是举世无双的大才。” 杨云激情的演说,犹如光芒万丈的烈日,驱散了李铁柱心中的阴暗,他低头想了一会,接着擤了擤鼻子,迎上李蔓莹热泪盈眶的目光,坚定地说道:“对不起,姐姐,我现在就去听课。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闹别扭了。” 听了李铁柱的话,李蔓莹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待李铁柱走后,过了很久,李蔓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擦干眼角的泪水,转眼看到杨云坏笑着刮脸,她瞬间破涕为笑,感激道:“杨公子,谢谢你啊。” “没事,我还没谢谢你们救了我呢。”杨云站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顶,“擦了眼泪就走吧,可别让其他人以为是我欺负你。” “干什么呀?我又不是小孩子!”李蔓莹对杨云把她当作小孩子很生气,用力拍开他的手。可跟着他走出去后,又奇怪地问道,“哎,我们去哪啊?” “你昨天不是答应铁柱,今天要烧粥给他喝吗?不趁天亮上山抓兔子,晚上它们可就全躲洞里去了。” “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看到李蔓莹佯怒的对他挥着小拳头,杨云突然有种畅怀大笑的冲动。 “蔓莹,你在家吗?我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些米。” 然而,就在两人并肩往外走的时候,迎面有个壮汉走进院落。他看到李蔓莹身边的杨云后,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压抑着怒气问道:“你是谁?” 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杨云有些反感,皱紧眉头,一言不发。 “吕平哥,你这是干什么?这位是杨云,杨公子。” “杨公子,这是吕平哥,就住在我们附近,平时总给我们送些吃食,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 见两人剑拔弩张的互相瞪着,李蔓莹赶紧相互介绍,但言语间却下意识撇清她和吕平的关系:“吕平哥,今天你来有什么事吗?” 然而,吕平哪会听不出她的画外音,一反平时憨厚的样子,暴跳如雷道:“好啊,我才离开几天,你就勾搭上这么一个小白脸?” 听他说的粗俗,李蔓莹羞涩的看了杨云一眼,可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辩解道:“吕平哥,你误会了,我和杨公子……” “李蔓莹,你可别忘了,过去如果不是我,你和弟弟早就饿死了。现在遇上个什么狗屁公子,你就想攀上枝头做凤凰,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吕平打断了她的话,脱掉上衣,露出一身放在后世也算健壮的肌肉,指着杨云骂道:“小兔崽子,就你这个嫩胳膊细腿,还敢和老子抢女人?看我不揍死你!”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杨云被他骂了这么久,早就憋着火,此刻见他还敢冲上来,眼神一凝,就准备出手。 “不要!” “住手!吕平你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院落外又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板着脸,不怒自威。而李蔓莹也紧张地挡在杨云身前,防止他受伤。 “去外面见过了世面,一回来就耍横?是不是想犯事去牢里静一静?”中年男人丝毫不惧吕平扬起的拳头,说话时嘴角的唾沫几乎喷在他的脸上。 面对中年男人,吕平咬紧牙,脸颊两侧的肌肉不停蠕动。就当李蔓莹以为他要暴起伤人的时候,吕平忽然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就给张伯一个面子!” 随后,他用食指在李蔓莹和杨云脸上点来点去,威胁道:“你们好,很好!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作为发泄,抡起手里拳头般大小的布袋掷向篱笆墙,“砰”的一声,袋子里白花花的大米散落一地。 “这小兔崽子,有你这么浪费粮食的吗?” 张伯看着四周散落的粮食,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杨公子,这吕平,别看他这样,人其实不错的,估计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你可别往心里去。他要是真敢对你怎么样,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子!” 借着张伯的话头,李蔓莹也赶紧解释道:“吕平哥是张伯从小带大的,他们都是猎户。昨天也全靠了张伯,才能把杨公子带回来,不然光凭我和铁柱,可搬不动你。” 说着,她可爱的吐了吐舌头。 “多谢张伯了。”杨云学着古人的样子,深深一揖。 “使不得,使不得。”张伯往旁边移了一步,连连摇手,目光却在杨云身上略作停留,看似随意的问道,“对了,杨公子是哪里人?为何会晕倒在渠丘山上?” “不瞒张伯,在下虽然病已初愈,但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事情均不记得了。”杨云对此类的问题早有准备,此刻撒起慌来信手拈来。 “哦,原来是这样。”张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 旋即,他转身问道:“蔓莹,一大早的,你们准备出去?” 李蔓莹笑着点了点头:“我和杨公子准备去渠丘山,顺便带他逛逛县城。” “渠丘山?”张伯听闻后皱紧眉头,面露忧色,“蔓莹,最近城外一直有山贼出没,如果能不出城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这……”听说有山贼,李蔓莹有些犹豫,但想到昨天给李铁柱的承诺,她飞快地看了杨云一眼后,说道,“张伯,有杨公子陪着我,应该没事的。” “哎,如果不是恰好家里有些事,我应该陪你们一起去的。”张伯叹了口气,他知道李蔓莹的性子,也就不再多劝,“那你们二人要注意安全,一切小心。”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张伯才挥手告别。 送走了张伯,李蔓莹见杨云还在原地发愣,奇怪的问道:“杨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杨云收回目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张伯有些古怪。 第四章 晏家兄弟 “呸,看你们还能蹦跶多久。”当李蔓莹带着杨云出门的时候,吕平正藏在一棵大槐树后面。看着他们亲昵的样子,吕平低头吐出一口唾沫,随后走进李蔓莹家隔壁的院落。 屋里,刚训斥过他的张伯正在沏茶,见到他后,竟然笑着点了点头。而吕平也熟络的走到他身边,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神情中早已不见了之前面对李蔓莹时的疯狂:“有没有打听到那小子的来历?” “没有。”张伯摇了摇头,此时浑然不似之前的模样,语气生硬,眼睛里更是闪耀着寒芒,“那小子机敏的紧,说是失忆了,推得一干二净。”。 听罢,吕平撇了撇嘴,手里的瓷碗重重敲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要我说,昨天你就不该把他带回来,横生是非。”。 “你还不了解李蔓莹那丫头?就算我不出手,估计她也会想方设法把他带回来,与其那样,还不如把他放在我们眼皮底下。”张伯抿了口茶,对他的态度浑不在意,“倒是你,做事还是那么冲动。只要计划成功,我们就能一步登天,到时你还怕得不到李蔓莹那小丫头?” “哼,我就是看不惯李蔓莹和那小子腻歪在一起。”说到杨云,吕平脸上又扬起怒意,“你说,那小子会不会真和李蔓莹有点关系?不然李蔓莹为什么要救他,还让他住在家里?当初,任凭我软磨硬泡,她可都没让我在屋里多呆一分钟。” “应该不会。”张伯转动着茶碗,回忆道,“那天我和姐弟俩一起上山,路上看见一只野鸡,他们便追了过去。等我听到姐弟俩的惊叫,跑过去看到杨云,前后大概也就五六秒钟时间。” “他若不是早就倒在那里,难不成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张伯似乎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继续说道,“我看他的衣服虽然样式古怪,不过面料却是上上乘,恐怕就算是濮阳,也找不出那么好的料子来。” “张伯的意思,他是从司隶来的?”吕平摸着短发,沉吟道,“可司隶离兖州虽近,离东郡却路途遥远,加上如今悍匪成群,他一个人是如何到达此地的?” 两人议论了一会,找不出答案,张伯索性不再去想,说道:“别管那么多了。他若是豪门士族子弟,等族人来寻就敲他们一笔钱财;如若不是,到时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也好。”吕平联想到杨云被抓住折磨的场景,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随后,两人又围绕着杨云聊了几句,吕平看了看天色,起身说道:“我先走了,那边也不知道成没成功,我过去看看。” “嗯,你去吧。” 另一边,就在吕平和张伯密谈的时候,杨云正背着一把草叉,跟在李蔓莹身后,往城门走去,脸上满是苦笑。 草叉,是李蔓莹硬要带的,说是用来防身。一米多长的圆棍,一端用细绳绑着铁齿,在杨云看来,用来隔开猛兽还行,可要是真遇见山贼,恐怕也就是根长一点的烧火棍而已。 县城一路走来,杨云看见的,尽是面黄肌瘦的流民或是衣衫破烂的乞丐,偶尔有几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走过,也是身形消瘦,脚步匆匆。像吕平那般健硕的男子,很是罕见。 人既是如此,商业更无从谈起。 街面多是如李蔓莹居住的茅草屋,并无酒肆或者旅馆,仅有的一家米店也是十袋九空。唯有占据整条街的薛府,朱漆大门外还有三三两两的摊贩,有卖草鞋的,有捏泥人的,有贩兽皮的,虽不至于人声鼎沸,但多少还能看见一些人气。 在经过卖草履的摊位时,杨云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很久,直到确定他并非是那个天生大耳、双手垂膝的人物后,才在李蔓莹的催促下继续前行。 走过薛府再往东走,便是东城门,高约三米的城墙全部由黄土浇筑而成,看上去不仅脏还显得十分陈旧。门洞里,有两个县吏杵着长枪,摇摇晃晃的打着盹,任由流民穿梭而过,有几个明显身藏刀具的男子从他们面前走过,也视而不见。 这个情况,想必其他三座城门也是如此。 杨云不禁有些疑惑,如此宽松的审查方式,就不怕贼人混在流民中化整为零,趁机夺城吗? 出了城,李蔓莹长长地舒了口气,神情愉悦,犹如一只放飞的笼中鸟。她歪头看着杨云,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杨公子,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侧过头,杨云笑了笑,注视着她的眼睛,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没区别。”得到他的答案,李蔓莹想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很开心。 “对了,你为什么要男装打扮?”出门前,杨云就见她回屋捣鼓了一会,没想到等她走出房门,竟然变装成了一个瘦弱书生,胸前波澜起伏不见了,很平坦,应该是绑了布带, “张伯说,这样出城会比较安全。”李蔓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垂下头,脸上红成了一片。 察觉到不妥,杨云迅速移开目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那倒也是。” 沉寂下来以后,两人沿着官道继续往东走,放眼望去是更加荒凉的景色。光秃秃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只有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有几具尸体上甚至还能清晰看见被咬过的痕迹。可就算如此,一路上,依然有许多流民,拖家带口涌入东阿,或是借道东阿,前往更远的濮阳城。 渠丘山,就在东阿往东十里,谷城往西二十里的位置。名为山,可在杨云看来,不过是一座百米高的土坡而已,半山腰往上才能看见几颗发黄的柳树。 注意到杨云眼中的疑惑,李蔓莹边走边解释道:“听张伯说,许多年前渠丘山树木成荫,青草满地,飞禽走兽到处都是,甚至天冷的时候,还会有黑熊下山讨食吃。” “可到了灵帝继位以后,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田地被大户人家强行收走,官府又横征暴敛,许多人没了出路,只好跟着太平道的人造反,或者成了大户人家的家仆。剩下的人,为了维持生计,只能上山捕野兽,采野果,像张伯和吕平那样。” “但渠丘山就这么点大,山上的动物很快就被抓完了,果子也吃光了。于是,大家就开始摘树叶,啃树皮,煮树根,只要是能吃的都变成了食物,直到剩下眼前这片荒土。” 一边说,李蔓莹一边在陡峭的山路上健步如飞。 杨云望着她孤单的背影,眼神里不由露出怜悯,不禁感慨,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的信念,让她甘愿担负起,就连许多男人也无法承担的责任。 “到了。” 很快,两人到了接近山顶的地方,这里还有一片半寸高的青草地,几个裸露的兔子洞格外明显。 就在这时,突然有两个人影从山的另一边走了过来。 杨云眯着眼睛,定睛看去,只见两人相貌相似,都穿着短褂,腰间插着短刀。左边那人稍矮,身型肥硕,眼睛很小,看上去有点猥琐;右边那人则身材略高,身型匀称,背着一米长的大弓,斜挎箭袋,手上还提了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的东西似乎有些重,晃晃悠悠的。 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的山贼,杨云眉头轻皱。 而对方见到杨云和李蔓莹后也是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接着,反应过来的矮胖山贼右手下意识伸向短刀,但还未拔出,就被高个山贼按住:“不要节外生枝!” 见此,杨云将李蔓莹护在身后,悄声说道:“不要出声,让他们过去。” 于是,双方互相克制,杨云和李蔓莹缓步后退,让出下山的道路。而两个山贼则神情戒备,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慢慢走下山。 但就在双方相安无事,即将交错而过的时候,李蔓莹突然大叫了一声:“啊!” 神经紧绷的矮胖山贼迅速转身,拔刀指向李蔓莹的鼻尖,可旋即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丰富:“你是女人?” “有血……” “啧……”注意到对方表情的变化,杨云心里叹了口气,顺着李蔓莹的目光看去,只见高个山贼手上拿着的布袋正在渗血,一滴一滴,将草地染红了一片。 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李蔓莹捂着嘴,藏进了杨云身后,望见矮胖山贼赤裸裸的眼神,眼睛里满是惊恐。 可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更加刺激了矮胖山贼,只见他狭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伸出舌头轻舔着嘴角,猥琐的模样暴露无遗。 见此,杨云拍了拍李蔓莹的小手,笑着说道:“放心吧,这里有我。” 随后,他往前走了几步:“两位朋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何必兵戎相见?” “哼!撞见我们晏家兄弟的买卖,还想活着回去?” 矮胖山贼将刀尖移向杨云,看着他样式古怪的衣服,小眼睛滴溜一转,突然怪笑道:“不过,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你把这个女人留下,从我裤裆里钻过去以后,再磕十个响头,我们就把你当成屁放了,如何?” 说罢,他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然而,身后的高个山贼却满脸慎重,两道浓眉几乎挤到了一起。 无视了他难听的笑声,杨云几乎可以想象身后李蔓莹花容失色的模样,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 其实,他内心的紧张丝毫不亚于李蔓莹。 虽然杨云平时也会和别人切磋武艺,可那都是在道馆内进行,双方点到为止。但在这里,任何一点失误就意味着死亡,连带着李蔓莹,也会遭到对方欺辱。 吐出吸进的空气,杨云又往前走了几步,两脚左右开立,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四指并拢向后弯曲:“你们一起上吧。” “嘿嘿,一起上?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先接我一刀再说。” “晏平,等等……” 高个山贼心中有些不安,还想再说几句,却见矮胖山贼已经气极而笑,左脚一蹬,挥刀朝杨云扑了上去。 别看他胖乎乎的,速度倒是很快,十多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反观杨云,竟然不躲不闪,引得一旁的李蔓莹焦急的大喊道:“杨公子,快躲开啊。” 见他不动,矮胖山贼可不会客气,大嘴向外一咧,挥起的短刀向下一斩,巨大的力量带起一阵风,将地上的青草刮得倒向两边。 就在这时,杨云动了。他瞅准劈砍的线路,半转身,左脚蹬地,整个人向右横移了出去,轻松躲开了攻击。 然而,矮胖山贼却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一样,手腕一拧,半空中的短刀瞬间变招,朝杨云拦腰砍去,嘴里同时喊道:“哈哈,小子,死吧!” 看着如影随形的刀刃,半空中,杨云想要再躲已经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他索性气沉丹田,整个人硬生生往下沉了几寸,双脚提前落地。接着,他双手一上一下,掌心相对,随着一声大喝,双掌用力向刀刃拍去。 “啪!”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短刀竟然在杨云的掌击下断成了三截,连着刀柄的部分只剩下三分之一。不过,就是这三分之一的刀身,借着惯性,依然将杨云的胳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杨公子,你没事吧?”李蔓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她一直以为杨云是个文人,尤其是早上杨云对李铁柱说的那番话,更让她坚定了猜测。 可万万没想到,杨云竟然是个武人,并且武艺高强。只是,从他胳膊上滴下的鲜血,让她看得十分揪心。 看到李蔓莹关切的目光,杨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没事。” 回过头,杨云长舒了口气,刚才,他轻敌了,要不是穿越后带来的身体优势,此刻,他已当场殒命。 这个时代,就连偶遇的山贼都如此难对付,若是遇上张飞、吕布等人,他岂不是只有逃跑的份? 他在沉思,那边,矮胖山贼接过高个山贼递来的短刀后,表情也首次变得严肃起来。那把刀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普通,而是经过百炼后锻成的钢刀,万金难求。此刻断了一把,令他们十分心痛,也对杨云的力量感到震惊。 “晏家兄弟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杨云。” “晏安。” “晏平。” 听他们自报家门不像是草寇,杨云若有所思的看着矮胖的晏平:“我看两位并非歹人,为何要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丧尽天良?我们……” “住嘴!” 急性子的晏平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被晏安阻止,只听他平静的说道:“杨公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是吗?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是尽快做个了断吧。” 说着,他放下手里的布袋,拿下身后的长弓,拉弓上弦。晏平也重新振作精神,将短刀提至胸前,刀口朝着杨云,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眼看此事无法善了,杨云脚尖一挑,抓住飞起的草叉,扯掉铁齿后遥指晏平:“来吧。” “小心了!” 晏平大喝一声,手中的钢刀当成剑来使用,直刺杨云胸前。 而杨云见识过他精湛的刀法,索性避其锋芒,手中的圆棍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搭在刀背上,一用力,钢刀便是一沉,让晏平险些拿捏不住。 下一秒,晏平不退反进,抖腕翻刀,钢刀贴着木棍的边缘转了九十度,刀刃向上,抹向杨云的脖子。 有了心理准备,杨云这次没有慌张,手腕一翻,木棍竖着转了过来,“啪”地一声打在刀背上。从刀背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晏平瞬间失去了对钢刀的控制,刀锋最终从杨云脸颊旁擦过。 趁他立足不稳,杨云迅速收回木棍,带着千钧之力横扫晏平毫无防备的腰侧。 “杨公子小心!” 眼看圆棍就要击中晏平,就在这时,杨云突然心生警兆,耳边也传来李蔓莹警示的声音,他硬生生止住脚步,左脚点地向后一跃,与晏平拉开了距离。 紧接着,一支箭羽擦着杨云的鼻尖飞了过去,插进地里,入土三分。杨云回头望去,只见晏安镇定地放下长弓,下一支箭业已上弦。 趁此机会,晏平喘了口气,收刀后再次攻了上来。 一时之间,刀光重重。 晏平有意识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围绕着杨云不停转圈,不等招式用老就立刻变招,丝毫不给杨云用蛮力解招的机会。而一旁的晏安更是不停射出冷箭,让杨云手忙脚乱,注意力无法全部集中在晏平身上。 一时之间,三人竟谁也奈何不了谁,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晏平越斗越是心惊。从一开始放肆攻击,到偶尔需要躲避,再到如今就算依靠晏安的冷箭,也只能疲于应付。杨云仿佛一块深不见底的海绵,在战斗中疯狂成长着。 不只是海绵,杨云还像是一台上足发条的机器,圆棍上传来的力量一次强于一次,仿佛无穷无尽,用之不竭。 渐渐地,晏平发现自己的脚步已经跟不上杨云的反应,每当他肩膀晃动,脚步还未移动的时候,杨云就已经转身,面朝他即将移动的位置,圆棍也毫不留情的提前挥了过来。 要不是晏安精准的箭法,这场战斗早已结束。 但,箭总有用完的时候。 当晏安再一次逼退杨云,右手伸向腰后,才发现箭袋已空。 此时,晏安面对杨云迅雷般的进攻,避无可避,只能双手握刀,使出全身最后的力量,朝圆棍斩去。然而,诡异的是,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他的刀刚刚举起,杨云的圆棍就在半途拐了个弯,直接砸到了刀背上。 “砰”地一声,钢刀没有折断,却飞了出去,晏平的虎口瞬间变得血肉模糊,脚下也因为失去重心一个趔趄。等他站稳后抬起头,却发现圆棍带着嘶吼的风声已到面前,无奈之下,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晏安也看到了这一幕,声嘶力竭的喊道:“晏平!” “呼!” 等了一会,晏平却只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面颊像刀割似得生疼,并没有被圆棍砸中的痛感。疑惑的睁开眼睛,他才发现圆棍停在鼻前半寸的地方,此时一阵风吹过,前胸后背竟已被冷汗湿透。 看到晏平脚一软,瘫在了地上,心悬在嗓子眼的李蔓莹迅速跑了过来,看见杨云身上到处是被刀割出的伤口,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没事,你还哭什么……”杨云对她的反应哭笑不得,“没想到我是个武人吧?” 一时之间,李蔓莹说不出话,一会摇头,又一会点头,也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晏安也跑了过来,看到晏平没事,就扶着他站了起来,感激的对杨云说道:“多谢杨公子手下留情。” 回过头,杨云看着神情萎顿的晏平,心里也是感触良多。 其实之前,他还无法适应穿越后身体的变化,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拥有庞大的武器库,却不会使用。 随着打斗的进行,他才逐渐明白,穿越后除了力量与速度以外,听觉、视觉等五感都得到了成倍的增强。晏平抬手时肌肉发生的畸变,甚至弓箭出弦后带来的空气波动,都能被他清晰捕捉到。 这一切,也多亏了陪练的晏平和晏安,杨云看向他们的眼神还真有些复杂,沉吟片刻后问道:“我刚才的问题,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吧?” 晏安点了点头,神情萧瑟:“我们晏家,本为南阳名门望族。可惜因为生意的关系,与盘踞在宛城的董家二房发生了一些冲突,他们便在南阳太守张咨面前编织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而张咨由于忌惮董家背后的董卓,竟判诛我晏家三族,幸得当时我与晏平正在陈留送货,才能幸免于难。” “之后,被官府通缉的我们,辗转到了东郡,走投无路之下投靠了彭家寨,希望能有杀了董卓,报仇雪恨的机会。” 听了他们的故事,李蔓莹不禁想起她和弟弟的遭遇,眼中满含泪花。可杨云却没有被轻易打动,眼神中也透露出疑惑,继续问道:“据我所知,现今已有多地起兵伐董,如果你们真有此心,为何不前往投效?” 对他的问题,晏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与晏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似乎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很久了:“为了在寨子里生活下去,我们不能违抗彭寨主的命令,有时候甚至不得已做出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这种事情,第一次做了,我们内心会受到谴责。但久而久之,我们竟然就这样习惯了,甚至身上多多少少还沾上了一些恶习。”说着,晏安没好气地瞪了晏平一眼,换来了他无奈的苦笑,“投效起义军,我们也曾想过。但人家身份尊贵,如何看得上我们这种贱民,何况我们身上还背着官府的通缉令。” 从他们沮丧的眼神里,杨云能够想象他们当时一定受到了不少屈辱,不然也不会放弃唯一报仇的希望。 尽管还不知道他们所说是真是假,但从目前来看,一切都说得通,杨云也就不再对他们的往事深究,指着地上淌血的布袋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晏安瞥了一眼,又为难地看了看好奇的李蔓莹,踌躇半晌,还是如实说了:“刚割下的耳朵。” “啊!” 果然,李蔓莹发出一声惊叫,身子更往杨云怀里躲了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惊恐。 晏安朝她做出一个歉意的表情,随后继续说道:“昨天,彭寨主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在路上截住了从颍川回乡省亲的薛家次子。当时,他身边有两个剑客和十多个薛家的家兵,我们损失了不少兄弟,才把他抓住。彭寨主一气之下,就将那两个剑客五马分尸,并让我们割下他们的耳朵带给薛家,要求他们准备千两黄金和百斗大米,明天午时,来渠丘山赎人。” “东阿的薛家?”见晏安点了点头,杨云倒有些佩服他们的胆量,“你们拿着耳朵去找薛家,就不怕他们当场杀了你们?” 没想到,晏安看了晏平一眼,竟然笑了:“怕。不过,我们白吃白喝那么久,杀人放火不想做,但送个口信,我们还是能做到的……如果真被愤怒的薛家杀了,或许,也不算一件坏事?” 听完他们的故事,杨云不禁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中抬起头,问道:“寨子在哪里?” “翻过渠丘山,再往南走十里地,寨子就在背靠东平湖的一座山上。”晏安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充满震惊,“杨公子,你不会是准备……” “行了,你们走吧。”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杨云就朝他们挥了挥手,牵着李蔓莹转身就走。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晏安和晏平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的点了点头后,由晏安叫住了杨云:“杨公子,等等……” “还有事?”杨云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可以带你去寨子,不过你要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此刻,晏安的表情异常严肃,坦然迎上杨云的目光:“寨子里还有许多像我们一样,因为走投无路才加入山寨的人,希望你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杨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答应你。不过我们先回东阿,然后晏平陪蔓莹妹妹去薛家报信,晏安陪我去寨子。” 听到他要去彭家寨,李蔓莹心里一颤,皓齿紧咬下唇,握着杨云的手也不由紧了紧。 不过她却没有说什么,听杨云继续说道:“蔓莹妹妹,你到了薛家以后,就说半途遇见的晏平,他是特意逃出来报信的就行,然后接上铁柱回家,我今晚应该会很忙,就不回来了……对了,那些耳朵就不要带了。晏平,如果薛家想要上彭家寨的话,你就带他们去。他们不去的话,你就在东城门附近等,我会和晏安来找你。” 见三人都没有意见,杨云点了点头,重新上路。 或许是心理原因,李蔓莹觉得回去耗费的时间只有来时的一半,远远地,视线里出现了东阿的城墙。 看到晏家兄弟和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抬起头,看着杨云的眼睛,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杨公子,其实你不用帮薛家的,一个人去彭家寨太危险了。还有,你不用特地绕个远路送我回来,有晏平送我就行了,。” “我不是帮薛家。”杨云无视她嗔怪的表情,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解释道,“我是想让薛家欠你一个人情。” “欠我一个人情?”李蔓莹双手叠在头上,不让杨云再次作怪。 “嗯,大户人家应该挺看重脸面,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势必就会约束下人和学童,对你们客气一些,铁柱听课也不会再遭人白眼。至于晏家兄弟,我对他们还不放心。只有眼睁睁看着你进城,我才心安。” 面对杨云理所当然的回答,李蔓莹错愕之后便是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红晕从脖子处慢慢爬了上来,握着杨云的手又紧一些。 “对了,今天我们可能要对铁柱食言了。” “没关系,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懂的……” 第五章 薛祜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啪啦!” 薛祜坐在正厅,看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剑客,气就不打一处来,抬手将桌边的瓷器摔个粉碎。 “你们当初不是一个个都号称自己是绿林好汉,武力超群吗?现在呢?让你们去接二少爷,竟然人都能给我搞没了,我还要你们干什么?” 说到气愤的地方,薛祜将檀木桌拍的“啪啪”作响,底下的剑客们也脸色尴尬。这次去接二少爷薛义的,是“通臂猿”赵戈和“快刀”李四,他们曾经都是绿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再加上府里的家兵,本该是万无一失。 可理应昨天就到的众人,至今依然了无音讯。府里派人出去找,竟然也找不到任何线索,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府里不少人在私下议论,别是赵戈和李四见钱眼开,和外人勾结,绑架了二少爷。 说不定府里还有他们的同伙,众人这样猜忌着,面对薛祜的怒火,谁也不吭声。可他们的这种姿态,反而薛祜胸腔里的怒火越积越深,眼神也逐渐阴冷起来。 就在这时,薛府的管家推门走了进来,脸上竟然洋溢着笑容:“老爷,给大小姐抓兔子的李家小姐来了,她说有二公子的消息。” “什么大小姐,李家小姐的?”薛祜正在气头上,拍着桌子吓了管家一跳,“把舌头屡直了再说!” “是是是。”管家看着满地的瓷器渣滓,立刻意识到屋里的气氛不太对,悄悄咽了口唾沫,抬手擦掉鬓角的汗水后,说道,“老爷,你还记得每天来府上听课的李铁柱吗?他姐姐,李家小姐,刚才带了一个人来府上,说二少爷被彭家寨的人给绑了。” “彭家寨?”冷静下来的薛祜吃了一惊,眉头紧锁,“我们和彭家寨平日里并无过节,为什么他们要绑义儿?” 突然之间,薛祜目光如电,扫视着厅里的众人:“还有,彭家寨的人为什么会知道义儿这几日回家?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消息?!” 面对他寒冷刺骨的眼神,剑客们更不敢接话,眼观鼻鼻观心,像木头人似得站在那里。 意识到从他们身上得不到答案,薛祜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对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管家,怒吼道:“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人家请进来!” “是是是是。”醒悟过来的管家忙不迭的点头,拔腿跑了出去。 不一会,李蔓莹和晏平跟着管家走了进来。 面对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剑客们,李蔓莹倒也不惧,落落大方的向薛祜行了个礼:“薛老爷。” 晏安则因为大败给杨云的关系,神情沮丧,至今提不起精神,此刻只是应付似得拱了拱手, “李小姐,听说你有我家义儿的消息?” 此时,薛祜平复了情绪,端坐在上席,面色凝重,给李蔓莹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早上我在渠丘山准备给薛小姐抓兔子的时候遇到了晏平,晏大哥。是他告诉我,彭家寨的寨主抓了贵府的公子。” 从李蔓莹脸上看不出异样,薛祜转向了晏平:“晏兄弟,有这回事吗?” 抬起头,晏平眼神有些空洞,按照杨云的意思说道:“在下晏平,我和家兄晏安本为良民,逼不得已才委身于彭家寨,时常内心不安。昨日随寨主抓了贵府的公子后,见贵公子年幼,不忍加害,家兄便掩护我逃了出来,让我尽快把消息带给贵府。” 言毕,晏平退了回去,思绪继续神游。 而薛祜看着他弓着背,神情懒散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实在无法将他和彭家寨的匪徒联系在一起,反倒像一个受了挫折,无法自拔的蠢货。不过,当薛祜耐着性子向他核实了薛义和李四等人的样貌,以及身上的穿着后,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 等到确认赵戈和李四战死,薛义安然无恙后,薛祜招来了管家,说道:“李小姐,仲德先生的课正好结束了,你带弟弟先回去吧。至于晏兄弟,还请你在偏房稍作休息,一会可能还要劳烦你引路。” 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渐渐从薛祜的视线中消失,而薛祜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指关节有旋律地在桌上敲击着,一下,一下:“说说吧,这件事怎么办?” “这……”听薛祜的意思,似乎想要去救薛义,剑客们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过了很久,才有人站出来,“薛老爷,彭家寨可不简单啊,光是手下就有千百号人,连官府都不敢轻易招惹,只凭我们是不是有些……不如先派几个人上寨子联系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薛祜意外的没有动怒,只是眼睛却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个人,等到他感觉到不自在,移开目光,薛祜才将目光移向另一个人。 很快,直到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薛祜才咆哮着站了起来:“好啊,原来我薛家养了一群白眼狼,平时好吃好喝伺候着,如今要你们为薛家卖命了,就一个个怕成这样?” “确实,我们替薛家卖命理所当然,但老爷你也不能让我们去送死啊。”薛祜的话让先前说话的人有些羞愧,可他刚低下头就立刻抬起来,不停地解释道,“我们几个加上府里的家兵总共也就百多号人,更不要说山寨易守难攻,马也上不了山,万一刺激了他们,伤害了薛二少爷岂不是得不偿失?不如和彭家寨交涉一下,给钱赎人。” 听到他话里的意思还在为自己着想,薛祜气极而笑,阴测测的问道:“如果我执意要救呢?” “那只能恕朱某无能为力,请薛家另请高明。”说完,那人抱拳行礼,抬脚便往外走。 “也恕秦某……” “王某……” 其余剑客相互看了一眼,又有两人跟着朱某往外走,剩下的人面色尴尬,似乎想走,却又抹不开面子。 “哼!我看谁敢走!” 就在这时,一个虎背熊腰的恶汉突然走了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单手扼住朱某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 秦某和王某见此,立刻停下脚步,脸色惊慌,一时竟不敢上前搭救。 而朱某直到双脚离地才反应过来,拼命的去掰恶汉的手指,却发现根本于事无补。 渐渐地,因为缺氧,他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典韦,放了他。” 就在众人以为朱某即将丧命的时候,薛祜的声音传了过来,典韦尽管不愿,也只好将朱某像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不去看在地上挣扎的朱某,薛祜环视四周,冰冷的说道:“还有谁要走的,现在就给我滚。” 秦某和王某见典韦铜铃大的眼睛看了过来,浑身一激灵,但犹豫片刻,还是咬着牙,对薛祜拱了拱手,绕过典韦,扶起地上的朱某逃了出去。 “哼,懦夫!”典韦也放任他们的离去,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朝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你们……”薛祜指着剩下的剑客,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真的愿意留下来,还是不敢走。但,既然还站在这里,今后若敢对我们薛家三心二意,就休怪我无情!” “典韦,点齐家兵,随我去彭家寨营救二公子!” “是!” 与此同时,杨云送别李蔓莹后,随晏安走在荒山小道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知不知道是谁给你们寨主提供的消息?” “不清楚,彭寨主对赚钱的买卖口风都很紧,不过昨天他酒喝多了,倒是说起黄巾什么的。” “黄巾?”杨云心里一紧,皱紧了眉头,“你们和黄巾贼有勾结?” “没有没有。”意识到他误会了,晏安连忙解释道,“当初,卢植将军带兵北上的时候,肃清了盘踞在兖州的黄巾军。所以,我们也不明白彭寨主说的黄巾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他的一句醉言罢了。” 但杨云却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提供消息的人肯定别有所图。不过转念一想,杨云自嘲地笑了起来,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薛家少爷在你们手里没事吧?” 听他提起薛义,晏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说到那个少爷,好像叫薛义吧?真不愧是颍川求学归来的。看他样子才十六七岁,却可以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护卫惨死,面不改色,浑不似一般的读书人。” “甚至,之后面对寨主血淋淋的威胁,他竟也能满不在乎的说些之乎者也的话,还让寨主改了脾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真是邪门!” “颍川?”杨云对这个地名倒是熟悉,荀彧和荀攸似乎就是那里的人。至于薛义,三国演义里却是从未听说,应该是埋没在历史中的其中一个吧。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月牙悬挂在空中。 借着月色,杨云跟着晏安又翻过了一座山,隐约有湖水冲击河岸的声音传了过来,眺目望去,极远处有一座小山,小山上隐约有火光摇曳。 “再往前就到彭家寨了。”晏安站在山头,指着前方的黑暗说道,“寨子建在前面的小山上,山的背面就是东平湖,所以只有一条山路能进去。寨主每天会在山路上安排三组暗哨,每组暗哨两人,如果遇袭他们会吹号示警。” “寨子里有多少人?” “虽然对外称千百号人,但其实不到三百户,能战的大约两百多号人,其余都是老弱妇孺。” 杨云暗自点头,这彭家寨敢绑薛家的人,果然有点实力。 要知道东阿县也不过千户,其中大多数也是老弱妇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提刀舞剑的肯定不超过五百人。而且,县民虽然人数占优,但和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相比,战斗力可想而知。 “不过杨公子你放心,真心拥护彭寨主的也就他手下十多个亲信,其他人不过是迫于他们的淫威罢了。” “你们的实力比起寨子里其他人如何?” “嘿嘿,绝无仅有。” 见晏安少有的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杨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在寨子里憋屈坏了。 悄声说着话,两人很快摸到了山脚下,晏安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杨公子,山上的暗哨位置不固定,你跟在我后面,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不用,你留在这里,我去解决暗哨。” 看到晏安错愕的看着自己,杨云也不费力和他解释,从他手里接过弓箭,箭袋里还有二十支箭,全是晏安事后回收的。 接着,他左手握住弓柄,右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轻轻一拉直接满弦。直到弓柄上突然传出“嘎嘎”的声音,杨云才松开弓弦,木箭如奔雷般射了出去,钉在十多米远的一颗杨树上。 晏安在杨云的示意下走了过去,只见杨树上的箭羽兀自晃动,箭头不见了,连着大部分箭杆深埋进了树干里,而箭杆与树干之间似乎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他凑近细看,才发现是一只绿豆大的飞虫,被射过来的木箭钉死在杨树上。 一瞬间,晏安额头上的冷汗“刷”得流下来,回头再看杨云,顿时有一种班门弄斧的挫败感。 杨云见他傻站在那里不动,脸色灰暗,走过去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射箭这种东西,熟能生巧,以后多练练就行了。对了,你这把弓也太轻了,我还未用全力就差点把它掰断了。” 听了,晏安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宽慰人的话,分明是想把他的自信心打击到谷底。 “行了,别郁闷了,你别把我当成普通人,心里会好受一些。”上山之前,杨云突然想起什么,歪头问了一句,“对了,暗哨里没有你说的那些人吧?” “没有,暗哨都是彭寨主的心腹。” “哦……那我就放心了。” 杨云毫无感情的回答,让晏安突然有一种同情他们的冲动。 第六章 夜袭彭家寨 杨云背着长弓在夜色中缓步穿行,偶尔响起的虫鸣,以及周围似曾相识的景色,竟让他回忆起从前在丛林捕猎的奇妙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兴奋的信号。 不过这一次捕猎的对象不是动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杨云从树上摘下一颗桑果塞进嘴里,比起城市里的生活,他更喜欢呆在原始森林里,除了野兽以外,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更何况,穿越后身体的变化,让他更适应这种环境。 月光下,漆黑的丛林在他眼中如若白昼,每一片飘落的树叶,每一只躲藏在草丛中的夜行动物,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黑子,你说晏安、晏平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突然,杨云耳朵里传来了微弱的人声,听不真切,但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是确定了,他慢慢靠了过去。 “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被薛家给杀了,谁让他们接了这么个活。” “嘿嘿,那也是他们活该。” 在杨云几百米外的地方,有一块巨石横在路边,像屏风一样挡住了上山的视线。而在巨石背后,此刻有两个匪徒正躲在那里,窃窃私语。 他们背靠背坐在草地上,侧脸微微探出,观察着山下的风吹草动,两人身前还放着一个骨制号角。然而,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杨云像猛虎捕食般,蹑手蹑脚,从他们身后绕了过来。 看着还在探头探脑张望的二人,杨云从背后取下长弓,左手举起,右手抽出两支箭,同时搭在了弦上。 连珠箭,是董月娥传承下来的箭法,能一箭多发,同时攻击多个目标。杨云天资聪慧,很小的时候就掌握了这个箭法,但因为力量有限,无法同时射出两支箭。长大后,一箭双发虽能勉强射出,可他也无法保证准度。所以,连珠箭仅仅作为一种表演的形式存在。 不过现在…… 杨云屏住呼吸,右手中指勾住弓弦,食指和无名指将木箭夹在中间,轻拉,满弓,移动长弓,三点一线,松手。 “嗖嗖。” 两支木箭如脱缰的野马,带着惊人之势,极速飞向各自的目标。不过,寂静的环境让箭矢飞行的破空声无限放大,很快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可当他们刚回头,木箭就已到了他们面前,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咚咚。” 两声脆响,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二人瞬间变成两具尸体。 “呼。”杨云缓缓吐气,放下长弓,起身往尸体走去。 走到近前,只见一人被木箭穿透了喉咙,拇指大的缺口里不断涌出血沫,发出像是漏气的声音。还有支箭则钉在了另一人的脑袋里,没有贯穿,白色和红色的混合液体沿着箭杆流了出来。 第一次见到如此凄惨的死状,杨云胃里不由泛起一阵恶心,可他非但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像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刻似得,聚精会神的看着。 一分钟以后,杨云扶着巨石“哇”的一声,黄色的胆汁混杂窝窝和野果,全部吐了出来。 吐完以后,杨云像是还不过瘾,继续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尸体。没过多久,浓郁的胆汁再次喷涌而出。 这样重复多次,直到胆汁也吐不出来以后,杨云双脚发软,蹲在了地上。转眼再去看尸体,尽管心里有点发慌,可他却没有了恶心的感觉。 擦了擦嘴角的污迹,杨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继续往山上走去。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时代,就算仁义如刘大耳,也做过不少杀人灭族的事情。为了生存,他必须锻炼自己的心智,让自己变得狠心,再狠心,才能在这个时代留下一片自己的天地。 一炷香后,杨云慢吞吞地走下山,坐立不安的晏安立刻迎了上去,内心的焦躁溢于言表:“杨公子,那些暗哨……啊……” 这时,月光从乌云的缝隙照了下来,晏安才发现杨云怪异的衣服上,甚至弓柄上都沾满了血迹,加上背后异常寂静的黑暗,此刻的他,竟让晏安觉得毛骨悚然。 之前,杨云在解决了巨石后的暗哨后,很快就找到了下一个目标。 这组暗哨躲在了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洞口布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若不是他们走动时发出的微小声音,杨云差一点就暴露了。 从洞口外看不见目标,令杨云无法使用弓箭。 于是,他解下长弓和箭袋,抽出腰间的短刀,这是从刚才那组暗哨手里搜刮来的。拿在手上,他才意识到之前晏家兄弟的钢刀有些特殊。同样是短刀,明显这把刀很轻,刀刃也很软、很薄,他在胳膊上用力一划,只留下一条白色的印记,完全不像晏家兄弟的钢刀那般沉重和锋利。 想到之前被他击碎了一把,杨云心里有些可惜,不过很快,他就收敛情绪,慢慢向洞口靠近。 山洞易于隐藏,但狭小的洞口却又限制了视野,里面的人根本就无法看见贴着岩壁行走的杨云。 摸到洞口,杨云小心翼翼的扒开杂草,往里望了望。见里面的二人一前一后,都没有注意到他,杨云紧了紧短刀,右脚蹬地,冲了进去。 首当其冲的匪徒突然见到有人冲进来,下意识一愣。可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杨云已经冲到他的面前,将重心转移到左脚,握着短刀的右手对准他的脖子向上一扬。 “嗤。” 短刀从他下巴刺了进去,左眼上方钻了出来。 一击毙命。 可杨云并不停留,重心迅速转移到右脚,左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冲向后面那人。 此时,那人已经举起号角,吸足空气的肺部刚准备吐气,杨云的速度却是比他更快,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朝他脖子一划,鲜血顿时随着气管里的空气喷溅了出来。 这个时候,前面一具尸体才倒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声音。 有了先前的经历,解决完第二组暗哨,杨云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用尸体的衣服擦掉短刀上的鲜血后,就走出山洞,搜寻下一个目标。 第三个暗哨点很隐秘,是在一个斜坡下挖了一个暗堡,暗堡里面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而外面的人却不会注意脚底。 发现这个地方,纯粹是因为杨云走过时,觉得脚步声有点奇怪,才意识到地下别有洞天。当时,他若再往前一步,就进入了暗堡的视线范围。 运气也好,天意也罢。 杨云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隐藏在草丛中的暗门,悄悄钻了进去。进入暗堡内,杨云左右打量了一下,底下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可以容纳三、五十人的样子。 但此刻,暗堡里仅有两人,且离的很远。一人贴着斜坡,手里拿着号角,正在观察山下的动静。另一人则更靠近杨云一些,懒散的靠在墙壁上,正在对付手里的肉块。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潜入的杨云。 趁此机会,杨云举起长弓,准备故技重施,可他右手刚刚摸到箭矢,靠在墙壁上的匪徒突然吸了吸鼻子,疑惑的问道:“哪来的血腥味?” 接着,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了无处可躲的杨云,立刻拔出佩刀砍了过去,同时大声喊道:“有人混上山了,快吹号!” 这个时候,杨云已经来不及张弓搭箭,他索性丢下长弓,左手拔出腰间的短刀,展臂向远处的那人掷了过去,右手倒提木箭,挡在胸前。 远处的那人想要躲,但短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钉在了墙上,刀柄颤个不停。而另一人也根本不是杨云的对手,木箭一挡,一转,一刺,就扎进了他的心脏,即刻毙命。 两人死前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看着已经死透的两人,杨云长舒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收回尸体上的短刀。 就在这时,暗门突然“叽吖”一声,有人走了下来:“嘿,寨主让我带些吃食犒劳犒劳你们。” 然而,当他看到站在血泊中的杨云,以及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后,立刻丢掉食物,转身往外跑。 意料之外的变故,让杨云来不及细想,双脚连续发力,十多米的距离转瞬及至。 眼看对方的手已经摸到了暗门的把手,杨云脚尖一挑,长弓落在手里,腰腹发力,把它当做木棍甩了过去。 “砰。” 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就像是熟透了的西瓜,被砸成了粉碎,温热的血浆连同乳白色的液体溅了杨云一脸。 “杨公子?你没事吧?” 晏安见杨云没有反应,凑近了一些,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悄悄咽了口唾沫。 “没事。”听到晏安的声音,杨云从回忆里惊醒,脸上的寒冰也有了融化的趋势,说道,“走吧,上山。” “好。” 跟在杨云身后,晏安若有所思,从最初遇见他,到现在,才过了两个时辰而已,前后变化简直判若两人。 望着他消瘦,不算壮硕的背影,晏安咬了咬牙,暗自决定赌上一把。 第七章 夜袭彭家寨(下) “你们的刀是家里带出来的吗?” 杨云拿出血迹斑斑的短刀示意了一下:“这把刀和你们的比起来,要差远了。” 没有了暗哨,上山路对杨云和晏安来说如履平地,说话也不用刻意小心。 “是的。”晏安点了点头,“据说是由南阳最好的铁匠,耗去百斤镔铁,花费数月锻造而成。” “只可惜遇到了杨公子……”说到最后,晏安无奈的摇了摇头。 杨云见他满脸惋惜,轻笑了一声,说道:“瞧你这幅样子,断了一把刀而已。以后如果还有机会,这种刀我送你一箱,就怕到时候你不稀罕了。” “杨公子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就当真了。”晏安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富含深意,“希望到时杨公子不要食言就好。” 听他这么说,杨云诧异的看了过去,刚才的话明显玩笑成分居多,晏安不可能听不出来,可他打蛇随棍上的做法,似乎有什么依仗。 “莫非是最近显露的实力太多,让他对自己盲目自信?”杨云摸了摸鼻子,从晏安身上也看不出丝毫阴谋诡计的迹象,或许是自己多疑罢了。 山路不长,两人走到尽头,眼前便是彭家寨。 彭家寨处在山脊的壶口,左右两侧皆是天堑,仅有的山路被数十根五米多高,一米多粗的巨木隔开,要进入山寨只能通过两人面前的木质巨门。 然而,杨云轻轻一推,山寨门就开了。 看到他转过头时眼中的疑惑,晏安解释道:“寨子一直是外紧内松的状态,因为至今为止,没有人能一次性应付三个暗哨,还不被发现。” 顺着山路进入山寨,杨云才发现彭家寨并不像他原先以为的那样,仅仅是山贼们居住的场所,而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村落。 山寨面积很大,大约有四、五个现代足球场大小,随着山势起伏,分割成了好几个区域。 夜色下,杨云粗略打量了一番,山路自他们脚下开始,呈现树枝状,一条主路延伸到山顶,中间又分成了几条支路。支路的尽头,杨云看到了梯田,农舍,马厩,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烟囱,看上去像是铁匠铺。 这个时代,人们没有夜生活,大多早已入睡,唯有主路尽头的木质建筑里传来明亮的火光,以及喧嚣的人声。 晏安注意到杨云的目光,说道:“底下住着的都是山寨里的农户、匠户,还有像我们这般不受重视的人,山顶上才是彭寨主和他心腹住的地方。” 拾级而上,杨云注意到晏安变得有些紧张,不由调侃道:“想来你让我放过的人,不在上面吧?” “是。”晏安点了点头,长舒口气,“我们一般是没有资格上来的,除非是寨主招唤。” “倒把自己当做了土皇帝。”杨云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走到门口,杨云阻止了晏安推门的动作,里面的人似乎正在谈论晏家兄弟。 “寨主,我再敬你一杯!” 透过门缝,隐约能看见屋里两排桌子,各坐了三、四个人。右边上首的人举着酒杯,遥遥向主座示意,一饮而尽后,晃头晃脑地对其他人说道,“……你们说晏安和晏平会不会已经被杀了?” “哼,我就不信薛家能沉得住气,除非他们半路逃跑,不然那俩兄弟不死也残。说起来……寨主,真是好计谋啊,借薛家的手除掉了他们,底下的兄弟们也不会闹意见。”左边也有人站了起来,对主座的彭寨主竖起拇指。 “行了行了,马匹就别拍了。”彭寨主坐着摆了摆手,脸上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要不是怕伤了一些老弟兄的心,我早就解决那两个三心二意的狼崽子了,留着也是白瞎了我的粮食。” “对了,昨天晏家兄弟领命下山的时候,我看到郭忠他们的脸色就变了。我猜过不了多少日子,他们就该来向寨主表忠心了。” “你还别说,郭忠那小子的闺女长得还不错,水灵水灵的,据说针线活也精通。寨主,不如把她赏赐给我吧?我正好缺个小妾。” “滚犊子,哪轮得到你。那么水灵的姑娘,怎么说,也该给我们寨主先享受享受。啊?哈哈哈……” 接下来,屋子里的人尽说些淫言秽语,杨云不愿再听,抬手推开了房门。 “谁!?” 没想到屋里尽管觥筹交错,众人的警觉性还不错,看到杨云这个陌生面孔后,立刻抓起身边五花八门的武器。 狼牙棒,三尖刀,十字戟,双股剑,甚至还有一把巨大的流星锤。 “晏安,是你?”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落在杨云身后的晏安,怒吼道:“你带个生人上山是什么意思?想造反吗?” 刚才在门外,晏安就已满腔怒火,此刻听见对方恶语相向,瞬间化身为一只炸毛的野兽,张弓搭箭,瞄准了在场的众人。 然而,就在局面一触即发的时候,杨云突然站了出来,右手握住晏安拉弦的手,左手抵在弓柄上,慢慢下压:“交给我吧。” 就在不久之前,杨云也对李蔓莹说过同样的话。 蓦地,晏安心底的怒气像潮水一样褪去。他缓缓放下弓箭,扫视着在场的众人,嘴角露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恭敬的说道:“是,大人。” 听到他嘴里奇怪的称呼,杨云还来不及问,彭寨主先挥手打断了他们:“这位大人是薛家的说客?” “在下和薛家并无半点关系。”杨云笑着回答道。 “那阁下上我彭家寨,所谓何事?”彭寨主目光集中在杨云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上,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言语间十分客气。 而见寨主没有指示,其他人也闭口不语,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回荡着杨云风轻云淡的声音:“我要薛家二少爷,你把他给我,我留你全尸。” “哈哈哈哈……” 众人仿佛听见有史以来最好笑的笑话,瞬间哄堂大笑。 “到底是你酒喝多了,胡说。还是我酒喝多了,听错?留我们全尸?就凭你们?” “晏安,你小子带这么一个疯子上来,是故意逗我们笑的吗?” 主座上,彭寨主也是捧着个肚子,笑个不停,转头对拿着狼牙棒的心腹说道:“今天的暗哨是谁?给我记下来,每人十鞭作为惩罚,竟然连一个疯子摸上山来都不知道。” 任由他们放肆大笑,杨云就这么静静站着,连带着晏安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脸上的讥讽越来越明显。 等到他们笑够了,杨云才继续问道:“考虑好了吗?” “嘭!”彭寨主突然止住笑容,桌子被他拍得震天响,“要薛家少爷?行啊,那得看看你带了多少人马?” 杨云笑着指了指自己,然后,把手放下。 “好!敢一个人挑战我彭家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光凭这点,我欣赏你。”彭寨主阴鸷的眼神盯着杨云看了很久,随后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对左手边一个身高八尺,腰围比杨云粗一倍的大汗说道,“程刚,你去和这位壮士切磋一下,不要让外人以为我们彭家寨好欺负!” “是!” 程刚狞笑着站了起来,右手抓住身边的流星锤,猛地向上一甩,流星锤顿时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在头顶上呼呼作响。 浩大的声势,迫使他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以免殃及池鱼。 手上挥舞着流星锤,程刚慢慢向杨云靠近,企图将他逼向角落。 程刚善使流星锤,他明白挥舞的流星锤看似威力无穷,但一旦停了下来,铁铸的锁链反而容易束缚自己的手脚,造成门户大开。所以,他通常不会停下手中的流星锤,而是将对手逼到角落,趁他们想要近身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杨云似乎被他骤然的攻击吓住了,竟然不躲不闪,傻愣的看着流星锤离他越来越近。 见他这样,旁观的众人顿时露出期待的眼神。 他们曾经见过程刚轻松砸穿两人合抱的大树,杨云若是被砸实了,必定粉身碎骨,血花四溅。 程刚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眼看杨云不动,右脚猛地向前一跨,手上发力,流星锤立刻带着千钧之势砸了过去。 就在这时,杨云突然动了,抬起左手,一把捏住飞行中的流星锤,稍微使劲,流星锤竟像纸糊的玩具一样,停止不动。任凭程刚憋红了脸,如何使劲,都无法撼动半分。 这一幕,看得彭寨主不禁站了起来。 要知道,程刚的流星锤是寨子为他特制的,重达三百斤,除了程刚以外,没有人能举的起来,更不要说流星锤此刻正在高速运动。 “松手!” 接着,杨云左手猛地一扬,锤柄便从程刚手上飞了出去,还带走他手上一寸皮肤,鲜血淋漓。 “杀,给我杀了他!” 心中陡升的恐惧,让彭寨主慌了手脚,拼命的往后退,指着杨云喊道:“谁杀了他,我赏十两黄金!” 有了金钱的刺激,众人眼前一亮,呐喊着朝杨云冲了过去:“杀!一起上!” 不知为何,看到蜂拥而至的山贼,以及他们手上挥舞的兵器,杨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释放出喜悦的信号。 于是,他左手轻挥,流星锤像出膛的炮弹一样飞了出去,砸中了一个倒霉鬼。流星锤上残留的恐怖力量,仿佛一台极速行驶的汽车,将那人撞飞了出去,直到撞到立柱才停了下来。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山下睡梦中的人们,整间屋子也因此晃了一晃,好似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再看被流星锤击中的那人,胸前凹陷,倒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流了一地,眼看是不活了。 杨云的强悍让众山贼脚步一滞,几个心思缜密的人甚至悄悄后退了一步,目光飘向了敞开的房门。 然而,他们不攻,杨云反而迎了上去。只见他右脚猛地发力,眨眼功夫就到了另一个人面前,坚硬的石地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被杨云选中的那人手持一根狼牙棒,身材魁梧,眼看躲不过,顿时大喝了一声,心中的怯意少了几分。接着,他双手握住狼牙棒,咬牙斜劈杨云左肩,完全放弃了防守,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眼中更是露出一丝疯狂。 见此,杨云身形一顿,拔出腰间沾满血迹的短刀,反手,用刀背迎上了狼牙棒,后发而先至。 只听“铛”地一声,短刀应声而断,而那人的狼牙棒也拿捏不住,向上飞了老高。趁此机会,杨云右脚点地,左脚一个鞭腿,竟把那人踢到了与狼牙棒同样的高度,过了一秒钟,才“轰隆”一声摔了下来。 接着,杨云收回左脚,右手一扬,接住了那人的狼牙棒,“呼呼”地抡了起来。惊人的力量,竟让狼牙棒承受不住空气阻力,在空中发生了轻微变形。 杨云的攻击在电光火石间转换,周围的山贼来不及躲开,纷纷举刀阻挡,但狼牙棒却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将他们连人带刀一起砸飞了出去。 同时,杨云眼尖,看到有个山贼丢下武器,疯狂地往门外跑去,立刻大喝一声:“哪里跑!”手上的流星锤应声而去,砸中了那人的背脊,他连吐好几口鲜血,翻滚着摔下屋外的石阶。 此时,石阶下已有不少人听到动静,聚拢在一起探头探脑。 看见有人滚了下来,他们瞬间一哄而散,任由那人摔在面前的空地上。过了一会,才有胆大的人踩着那人的肩膀,使劲一翻,这才发现死去的那人竟是寨主的心腹,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彭家族人越聚越多,不少人更是拿出了武器。但在人群的一角,却有三个人,他们与彭家族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目光嘲弄,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眼看他们踏上石阶,晏安默默从屋里退了出来,望着骚动的人群,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蹭蹭蹭”,连续射出三箭。 第一箭,从人缝中射入底下死去那人的右眼,飞溅而出的鲜血,将石阶上的人吓得退了回来。第二箭,钉在第一支箭的箭尾,冲击力将第一支箭又往里扎了几寸。第三箭,再一次精准地钉在第二支箭的箭尾上,这一次,眼珠和箭杆同时承受不住力量,爆裂开来。 一时间,红的、白的,各种液体喷溅在旁人身上,到处都是。 第八章 平定彭家寨 “踏上台阶者,死!” 晏安冷酷无情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不少人当场俯身呕吐,剩下的人则满脸苍白抬头望去。此刻的晏安,犹如一尊杀神,矗立在石阶之上,与平时唯唯诺诺的他,大相径庭。 “晏安,你这是想造反吗?” 突然,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晏安认得他,是彭家二房的当家。只见他不信邪的一脚踩在台阶上,拔出佩剑斜指着晏安,回头对身后的族人喊道:“大家一起上,他就一壶箭,不可能把我们都杀了……” “嗖!” 然而,话还未说完,他忽然听见脑后传来一道风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针刺似得巨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去,竟摸到了一根细长的木棍,以及顺着棍子留出的粘稠液体。来不及细想,他忽然失去意识,轰然倒地,眼睛里还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周围的彭家族人倒吸了冷气,竟没人看清晏安的动作,连忙又退开了一些,抬头看去。只见晏安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又一只箭被他搭上弓弦:“他说的不错,我不能把你们全部杀了。但我可以保证,冲在前面的,一个不留。” 这下,惜命如金的彭家族人瞬间沉默,几个靠近石阶的人更是往后撤了几步,生怕引起晏安的误会,白搭了性命。 “快看,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有东西越过晏安头顶,被丢了出来,落在人群里还“骨碌碌”滚了几圈。 “啊!人头!” “是寨主!” “寨主死了……” 无视了底下的惊叫,晏安回头看去,只见杨云身披血衣,从屋里走了出来。 如果说晏安是一尊杀神,那此刻的杨云便是罗刹,眼中凝如实质的杀气,骇得晏安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至于屋子里,已没了声音。 见他的目光停留在山下吵闹的人群,晏安低下头,拱手说道:“大人,我早有安排,您只管瞧着就是。” 说完,他转身面对指指点点的彭家族人,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彭子良已死,彭家族人还不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没有了主事人,彭家族人,有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有些悄悄退出了人群,但还有些效忠彭子良,以及与晏安交恶,自知不会有好下场的,纷纷拿起武器,大声喊道:“杀了这两个贼子给寨主报仇!” “哼!” 晏安低哼了一声,眼看三十多号人蜂拥冲了上来,不急不慢地举起手里的长弓,大喝道,“郭忠,李向荣,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听到他叫出的名字,冲上石阶的贼人不由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一直与彭家族人若即若离的三人,当先冲出一名小将,手拿五尺大刀,左右一抡就砍翻了几个毫无准备的彭家族人。 紧接着,一个拿着小金锤的黑脸大汉,和一个手拿方天画戟的方脸壮汉也立刻挥舞兵器,杀向毫无防备的彭家族人。 而晏安也旋即跃下台阶,加入战团。 别看晏安他们寥寥数人,却个个武艺高强,彭家族人竟无人是他们一合之将。很快,微弱的反抗演变成了晏安等人单方面的屠杀,有人放下武器投降,也被杀红了眼的某人一刀斩下脑袋。 血腥和混乱的场面,让不少没参与反抗的彭家族人纷纷捂住身边妻子与孩童的眼睛,但光是钻入耳朵的惨叫声,就足已让他们倦缩在丈夫或父亲的怀里,瑟瑟发抖。 杨云就站在尸横遍地的台阶之上,看着汇成小溪的鲜血,从台阶上缓缓滴落。他眼中的杀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哀,悲哀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竟让大好男儿沉浸于杀戮,不可自拔。 他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就在一分钟之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啊!不要……” 突然,底下传来多声惊惧的喊叫,杨云低头看去,只见反抗的彭家族人已经全部倒下,而晏安这边似乎有人没有尽兴,竟然转身朝一名抱着尸体的男孩走了过去,抬起大刀作势要砍。 “贺贯,住手!” 晏安同时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立刻举起长弓对准贺贯,可箭袋怪事神差的竟然空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刀离那男孩的脖子越来越近。 “够了!” 话音未落,一颗石子呼啸而来,击在贺贯的手肘处,竟将他的胳膊折成了九十度,大刀也在贺贯惨叫声中滑落下来。 杨云从石阶上一步步下来,扶起吓呆了的男孩,不去看捂着胳膊,倒地不起的贺贯,反而盯着晏安问道:“晏安,这就是你让我瞧得东西?” 他眼中刺骨的寒冷,令晏安慌乱丢下弓箭,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属下无能。” “属下?”杨云早就猜到他存的心思,此刻也不再绕圈子,讥讽道,“你的投名状还真特别,是不是准备砍下这一干人等的头颅献给我?” “不敢。”晏安瞪了贺贯一眼,却又不得不帮他解释,“贺贯父母早年被彭子良所杀,他为了报仇,才隐姓埋名进入彭家寨。此时大仇得报,一时昏了大脑,才做出此等错事。” 说着,郭忠和李向荣也一同跪在晏安身边,齐声道:“我等愿追随杨公子,并代贺贯接受惩罚。” 其实,之前郭、李二人正在听晏安解释追随杨云的事宜,才会没注意到贺贯。此刻,他们见识到了杨云的勇猛和仁义,尽管带着伤,却一声不吭,伏地不起。 杨云扫了眼倒在地上,仰着头,不愿服输的贺贯,从他稚嫩的脸庞看,似乎比李蔓莹大不了几岁,却遗传了一副好身体,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起来吧。”杨云暗暗叹了口气。 “大人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他们依然不动。 “让你们起来就起来,哪那么多废话!” 见杨云又有生气的迹象,晏安连忙使了几个颜色,众人才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 “你们要跟着我也行,不过必须先答应三件事。”杨云竖起三根手指,弯起一根,“第一件事,你们必须亲手埋葬死去的彭家族人。” “虽然他们曾经做过错事,但他们的家人没有。你们在报仇的同时,也意味着拆散了一个原本美好的家庭,他们的家人将经历你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杨云的话,如醍醐灌顶,晏安等人回头看着不远处,剩下的彭家族人脸上悲戚的表情,就和他们当年遭遇变故时一样。 就连桀骜不驯的贺贯也垂下了脑袋,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第二件事。”杨云趁热打铁,弯起第二根手指,“剩下的彭家人如果愿意留下,就继续留下。如果要走,你们不得阻拦,还得给他们备好盘缠。” “正当如此。”晏安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第三件事。”杨云手指全部弯起,“凡是留下的人,包括你们,今后不得再做作奸犯科的事情,若是被我发现,定斩不饶!” 说着,他抬起右手,手指间夹着一颗小石子,手腕轻抖,那颗石子便如一道闪电,从郭忠和李向荣中间飞了过去,带起的冽风吹得脸上生疼。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颗比人还高的巨石,被小石子击中后直接粉碎。 晏安早已见识过他的实力,脸色不变,但其他人则瞬间哗然,就连贺贯等人也惊讶地合不拢嘴,看向杨云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杨云走到惊呆了的彭家男孩身边,依次指着晏安等人,问道:“你恨不恨他们?” “……恨!” 明知道杨云杀他易如反掌,可男孩依然梗着脖子,看着晏安等人的眼神充满怨恨。 “呵……”杨云笑了,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彭毅。” “彭毅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帮我盯着他们,如果他们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告诉我,我替你给爹报仇!” “好!” 男孩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晏安等人无地自容,纷纷说道:“大人请放心,我们绝不会像彭子良那样伤害无辜。” “好,姑且相信你们,去把剩下的彭家族人召集起来,要走要留,让他们自己决定。” “是。”晏安等人拱手称是,转身向其余的彭家族人走去。 那边,贺贯见他们离开,犹豫了一会,挣扎着也要站起来,却听孙小侯说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一会再帮你处理手,先给我好好呆在这里。” “是……”贺贯挠了挠脑袋,悻悻地坐了回去。 确认贺贯不会趁着他不注意溜走以后,杨云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彭毅身上,问道:“彭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的回答我。” “好,大人你问。”彭毅认真的注视着杨云。 “你恨不恨我?” 看着彭毅眼中的惊讶,杨云顿了顿,举起沾上鲜血的右手说道:“我就是用这只手杀了你们的寨主。” 然而,听他说完,彭毅几乎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大人,彭毅不恨。” 他脸上甚至还露出难得的笑容:“虽然彭寨主是我们的族长,可他平时待我们并不好。我知道外面的人日子过得很苦,明明寨子里产的粮食足够,他却还要逼迫我们随他一起去抢掠,抢到的东西也只会分给身边的人。” “甚至有一次,裴涵姐姐不小心挡了他的路,晚上就被他的手下抓去了。等送回来的时候,听说裴涵不成人形,熬不到天亮就去世了。” “所以,我不恨大人。” 听着彭毅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么一番话,杨云突然觉得自己做的值了。 这个****一样的时代,既然他来了,就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笔墨。 他的感慨还未结束,晏安等人就已经去而复返,满脸喜色:“大人,众人皆服,无人愿走。” 有了彭毅的话铺路,杨云对其他人的决定也不感到奇怪:“好,我们……” 这时,山下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彭家寨的人给我出来!识相的,就把薛家少爷交出来,不然休怪你典韦爷爷,刀下无情。” 第九章 薛义和典韦 这个时候,众人才想起薛家少爷还在自己手里,晏安先对郭、李二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些人去寨门守着,随后对杨云问道:“大人,薛家的人来了,我们把人交出去?” 等了一会,没听到杨云回应,晏安抬起头,见他出神地望着地面,随即推了推他的胳膊:“大人?你没事吧?” “嗯?你刚才说什么?”被他推醒,杨云还有些恍惚,看向晏安的眼神十分迷茫。 晏安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大人,我们是不是把彭子良已死的消息告诉薛家,然后把薛家二少爷还给他们?” “不。”清醒过来的杨云摇了摇头,他刚才被典韦的名号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传说中的猛将,“不能这么简单处理。” 其实之前杨云就想好了,这个地理位置极佳的彭家寨,正好成为他起家的一个据点。只不过现在,他还不能把自己摆在台面上,依然需要以彭家寨的名义作为掩护。 “怎么把薛家二少爷交出去……”杨云沉吟半晌,突然看向晏安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还要晏兄找几个人配合一下。” 山下,薛祜带来百多号人,举着火把,站在山脊的葫芦口,将彭家寨前的山路照的透亮。 但他们心里却逐渐变得不安起来。 从晏平口中得知,彭寨主每天晚上都会安排三组不固定的暗哨。他们摸黑上来,早就做好了被暗哨发现,甚至被袭击的准备。 不过,事实上他们非但没有遇到心中所想的情况,到了寨门口,甚至还看到寨门大开,通向寨子的山路黑洞洞的,仿佛一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兽。 不仅薛家人面面相觑,就算是晏平,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薛祜派人来问,他也无可奉告。但心里却明白,这肯定和晏安和杨云有关。 典韦眼看寨子里没有回应,走到薛祜身边问道:“老爷,不如我们杀进去吧?” “这……”薛祜也没料到气势汹汹的上来,会遇到这种情况,就好似千钧之力打进了棉花里,想要冲进去,却又怕这是彭家寨的陷阱。 就在这时,山顶突然冒出了两团浓烟,隐隐还有火光出现。 紧接着,在典韦拔出双戟,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时候,突然从山顶奔来一个壮汉,边跑边喊道:“下面的可是薛家人?”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人群里的晏平连忙抬头看去,果然是晏安:“薛老爷,那是我大哥,晏安。” 薛祜首先松了口气,随后眯起眼睛看去,似乎来人身后还背了个人,腰里也别着个什么东西,晃来晃去。 等到离得再近些,他才看清背后那人正是薛义,而腰里别的竟然是一颗人头。 “典韦,是薛义。” 薛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一抹惊慌还是从他的眼神里透露了出来。 “老爷,放心。”典韦推开了挤过来的晏平,迎着晏安过来的方向,大声喊道,“正是薛家,来人可是晏家兄弟?” “不错,你家少爷……” “嗖。” 晏安背着薛义刚想回话,突然听见身后一道尖啸的风声疾驰而来,急忙往右跨了一步。 下一秒,一支冷箭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钉在了晏安身前一寸的地方。 “这是什么情况?”晏安看着眼熟的木箭,额头上冷汗“唰”地流了下来,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差点就丢了性命。 这时,又有一支冷箭从身后射了过来,晏安来不及思考,拼着老命往前一蹿,再回头看去时,只见那支箭钉在了他刚才停留的地方,一分不差。 这下,晏安哪还敢停留,飞也似的往山下狂奔。不过,他快,射箭的人比他更快。 每当晏安进行变向的时候,就会有人从不同的方向射来木箭,钉在他原先行进的方向,两者时间相差绝对不会超过半秒钟。 所以,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晏安每次都预判到了箭射来的方向,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射击。 为了不阻挡晏安躲避的路线,山下的众人也不敢上去接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飘忽走位,暗自替他捏把汗。 尤其是晏平和薛祜,一个为了晏安的安全,一个为了自己的儿子,心中默默祈祷。 很快,当晏安又避过了一支冷箭,奋力往前一跃,他与薛家人的距离只剩下最后两、三步,典韦立刻上去接应。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射出一支冷箭,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晏安,而是直直地射向典韦的面门。 “狗贼!来的好!”典韦眼中精光一闪,右手向上一撩,短戟朝着木箭砍了过去。 “咔嚓。” 箭杆应声而断,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只剩一半的箭头竟然余势不减,继续朝着他的眼珠射了过来。 慌乱之下,典韦一个后仰,箭矢从他鼻尖上方飞了过去,带走了一层表皮,鲜血瞬间沿着鼻翼流淌下来。 “典韦,你没事吧。”没有去关心自己的儿子,薛祜先询问典韦的伤情。 “我没事,老爷快退,这彭家寨的贼子有些门道!” 直起腰,典韦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急忙掩护薛祜往后退,其他家兵和剑客见他都吃了闷亏,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幸好,似乎是箭支不够了,又或许是他们退出了弓箭的射程,山上没有再射箭。 此时,晏安才终于松了口气,将薛义放了下来。然而,薛义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冷汗淋漓:“这出戏演得不错。” 晏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二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义“哼”了一声,这时,薛祜已经到了面前,他瞬间换了个表情,热情地叫道:“爹。” “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薛祜看上去有点紧张,抱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 “我没事。”薛义似乎对他的举动不满,拍掉了他的手,“不就几个小毛贼吗?” “小毛贼?”听他这么说,薛祜立马大眼瞪了过去,“要不是这位晏兄弟,我看你怎么从小毛贼手里逃出来!” 说着,薛祜把他放在一边,对晏安说道:“这次,多谢晏家兄弟出手相助,有什么薛家可以办到的,你们尽管开口。” “薛老爷,客气了。”晏安将晏平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有薛义在场,他总觉得谎话有被识破的风险,“今晚我联合了一些反对彭子良的弟兄,趁乱侥幸杀了彭子良,他的人头在此。” 薛祜接过人头,传给见过彭子良的人看了,果然是他。 “不过,彭子良的余孽还未杀干净,刚才袭击我的应该就是他的亲信。所以,薛老爷,赏赐就不必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就此告辞。” 说完,也不顾薛祜的再三挽留,他立刻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晏平往山上跑。 看着风急火燎的兄弟二人,薛祜一时有些无语,转头对典韦问道:“典韦,你怎么看?” “其他的典某不懂,不过之前那家伙很厉害,如果上山的话,恐怕我没有把握保证老爷您的安全。”典韦抬起右手,只见虎口上裂了一道大口子。 “那么厉害?”薛祜仔细查看他的伤处,有些意外。 他知道,典韦武艺不高,但论力气,至少整个东郡找不出第二个人。虽然他是罕见的左撇子,可在力量上伤了他,证明对方的力量应当和典韦不相伯仲。 “义儿,你怎么看?”毕竟薛义在彭家寨待过一段时间,薛祜转头问了他的意见。 “我没看法啊。”可没想到薛义像女人一样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我一直被他们关在牢房里,谁知道寨子里什么情况。” 衡量了一下得失,薛祜很快就做了决定:“走,我们下山,彭家寨内乱,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便参与。至于晏家兄弟救义儿的恩情,以后有缘再报。” “是!” 薛家的家兵和剑客早就盼着他说这句话,转身就往山下跑去,唯有典韦还惦记着薛祜的安危,牢牢守在他和薛义身边。 下山的路上,薛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彭家寨。刚才,或许其他人没有注意,但他却注意到了,晏安兄弟上山的时候,并没有遭到袭击。 这说明,那个射箭之人,和晏家兄弟是一伙的! 薛义心中不可抑制的产生了浓重的好奇,不由在想:彭家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晏安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演这一出戏。 第十章 基业初定 彭家寨的大殿里,尸体和血迹已经清理过了,但坐在里面的众人依然可以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尤其是干涸的血迹沾在木头上,擦也擦不掉。 杨云站在一个火堆前,手里拿着穿越前的衣服,犹豫了一会,猛地向上一抖,血衣血裤落在了火堆里。 看着火焰中燃烧的衣服,就仿佛过去,杨云闭上眼睛告别。 做完这一切,他坐回原先彭子良的位置,听晏安说起山下的事情,抚着下巴,满脸不可思议:“是吗?有这回事?” “真的。”晏安无视身边的弟兄投来怀疑的目光,“就怕他告诉薛祜以后,引起薛家的怀疑。” “薛义?没听说过啊。”杨云抚平皱起的眉头,这三国时代埋没的能人还真不少,前有晏安、晏平,后有薛义,“不过,他既然没有当场拆穿你,想来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 “说起来,大人……”晏安突然想到下山时候的那一波冷箭,表情怪异的说道,“你也太狠心了吧?万一我躲不开怎么办?” 到了现在,晏平才意识到刚才那波冷箭竟然是杨云射的,从他的角度看,真的不像是演戏。 “躲不开?”杨云笑的比他更诡异,“那只能怪你学艺不精,放心,我当时避开了你的要害,最多就某个地方穿个孔而已,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怕他还要继续纠缠下去,杨云自觉理亏,赶紧转移话题:“行了,别和女人似得婆婆妈妈,有这时间还不如介绍一下你的弟兄?” 无可奈何,晏安指着刚才手拿一副小金锤,所向披靡的黑脸大汉介绍道:“郭忠,郭大哥,济北国人。早先年杀了一个压榨县民的恶吏,结果被官府通缉,只好落草为寇。” 见杨云的目光看了过来,郭忠“刷”的站起来,拱了拱手当作行礼。他比在座的众人都要年长一些,皮肤黝黑,衬的那双牛眼格外明亮。 杨云掂量过他的小金锤,每只都在二十斤左右,不重但也不算轻,挥舞起来足够让对方脑袋开花。看他发达的二头肌,应该也意识到这类武器的持久力问题,进行过刻意锻炼。 “李向荣,范县人。原先家境也算富余,因为不愿加入太平道,被他们串通官府,以谋逆的罪名株连九族,最后只有他自己逃了出来。” 李向荣也学着郭忠的样子站了起来,朝杨云拱了拱手。他的年纪看上去在晏安和晏平之间,方脸,典型的山东人,孔武有力,样貌敦厚,武器是一把长戟。 “贺贯……”说到他的时候,晏安有些迟疑,“他毕竟年幼,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请大人念在他手脚不便,在下愿意替他受罚。” “我等也愿意替贺贯受罚。” 眼看他们都要替自己受罚,贺贯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急着说道:“三位大哥的情我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你要罚就罚我,和三个大哥无关。” 那边,见周围只剩他一个人还坐着,晏平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清楚他们在搞什么,也在那里滥竽充数:“咳咳,大人,我也……” “你什么你?”可他刚开口,就被杨云瞪了回去,“他们在商量谁去给彭子良挖坟,你去是吗?” “啊?不不不……”晏平从杨云眼里分不清真假,却不妨碍他身上的肥肉一阵乱晃,“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我走了一天山路,还是让他们去吧。” 说着,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像是真的很累,在那里摇头晃脑。而见他装模作样的模样,其他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沉闷的气氛瞬间瓦解了。 “念在他手脚不便?”杨云将目光从晏平身上移开,佯怒道,“你这是怪我伤了他的手?” 不过,话还未说完,他自己却笑了起来,贺贯也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原来,在处理完薛家的事情后,杨云就帮贺贯接回了断臂。说是断臂,其实也就是脱臼而已,杨云瞄的很准,只要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 只不过他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小伙,将小臂用布条挂在胸前,实在是不太好看。 “不过,罚还是要罚的……”笑完以后,杨云认真的想了一会,有了主意,“这样吧,那彭毅现在没了父亲,就由你照顾他。” “啊?”贺贯哭笑不得,这种惩罚,真还不如打他几鞭子,“大人,能不能换个?” “换个?你以为是菜市场讨价还价?”想起他们不懂什么是菜市场,杨云懒得和他废话,“不愿做也行,立刻给我下山。” “可是……” “大人放心,由我们看着他,一定能让他做个好父亲。” 眼看晏安等人拼命给自己颜色,贺贯苦着脸,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我会照顾好彭毅的。” 见他这幅仿佛踩着****的模样,杨云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贺贯,你不要以为我是故意整你,其实我是给你机会。” 贺贯疑惑的目光瞟了过来,杨云继续说道:“你应该能想到那些彭家族人怎么看你,以后大家会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难道你想让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带着憎恨和厌恶?” “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成为独行侠。你也总会有需要别人帮助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怎么办?靠我们?我们也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 贺贯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杨云伸手打断:“你不用和我说,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做也罢,不做也罢,全在你自己。” 杨云的一席话,让贺贯陷入了沉思,晏安则趁着机会,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大人,我们这个……这个……彭家寨,今后该怎么办?” 谈到了正事,杨云就暂时放过了贺贯,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和自己斗争:“寨子以后还叫彭家寨,不用避讳。对了,知不知道寨子里产的粮食最多能维持多少人口?” “这个向荣熟悉,向荣你说吧。”晏安指着李向荣说道,“他以前也是个刻薄的地主,农户一天能干多少活,一亩田能产多少粮食,都要算算的清清楚楚。” 见他们盯着自己笑,李向荣有些窘迫,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杨云的问道:“我计算过,如果壮力全部下地的话,产出的粮食满足一千户不是问题。” “一千户。”杨云有些意外,没想到光彭家寨产出的粮食就能满足整个东阿县,这附近还有好几座荒山,如果全部加以利用的话,或许整个东郡的粮食都不用愁了。 只可惜如今兵荒马乱的,若非彭家寨有绝佳的地理位置,耕种的粮食估计也早被人抢跑了。 沉吟片刻,他又问道:“如果让你从壮力中抽出一百人,剩下的人能耕种多少田地?” 李向荣心里盘算了一会:“千亩,大约能维持五百户的规模。” 五百户,也就是一千多人的规模。 杨云点了点头,转头对晏安说道:“明天开始,你从剩下的彭家族人里面筛选出一百人,成立卫队。具体怎么挑,我详细你心里有数。” 见他点了点头,杨云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主动找别人麻烦,但也难保有人生出别的心思,对付这种人我们不必客气。” “还有,在粮食充足的前提下,尽可能接受一些附近的流民,与其让他们自生自灭,还不如为我们所用,说不定他们中间还会有一些能人巧匠。” “嗯……对了。” 说到这里,杨云又有了新的主意:“如果新招入的流民品格没有问题,也可以把他们招入卫队,不用干活还有饭吃,相信他们会很积极。” “卫队,总人数还是一百人,有人来就有人走,这样也势必会增加一些竞争。具体评判标准我想一想,过几天给你们。” “以后山下的暗哨就不用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不用兄弟们在山下熬一宿。不过山寨的守卫还是需要,晏安,到时候从卫队里挑些人,大家轮班。” “粮仓尽快搬上来,再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把守,这可是以后大家活命的本钱,可别被歹人一把火烧了。” 杨云想到哪说到哪,洋洋洒洒,跳跃性极强,等他抬起头,却发现晏安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想来,刚才说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算了,你们先把卫队组建下,其他的也不急,我回去整理一下头绪,再慢慢来吧。” 说完,杨云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晏安等人也连忙跟着他站了起来,不过脸上却是一派茫然。 “挖坟。” 杨云推开紧闭的大门,清新的空气随即灌了进来,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台阶下堆成一座小山的尸体:“你们之前答应过我的第二件事,忘了吗?” “没忘。”晏安看了眼天色,现在大约九、十点钟的样子,换作平日,大家早就进入了梦乡,“不过现在是不是太晚了?明天再挖吧?” “不,现在就挖,不挖完谁都不准睡觉。” 在这个问题上,杨云根本不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在这个根本谈不上卫生条件的时代,让死人堆一天,谁知道会不会有瘟疫。 见杨云坚持,其他人也只好跟着他走了下去。 走到半途,杨云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跟上来的贺贯说道:“你手受伤了,就回去休息吧。” “不用。”贺贯摇了摇头,举起左手说道,“我还有一只手可以用,虽然做的不多,也算是替我自己赎罪吧。” “哦。” 杨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的一刹那,眼神中却闪过一抹赞赏。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明天要给我办好。” 蓦地,杨云又指着山寨中心一块三面临河,一面悬崖的空地碎碎念:“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匠户和铁匠铺全部搬到那里去,不用他们下地,给我好吃好喝的供着。” 第十一章 夜话 东阿县城里,就在晏安以为所有人都已经睡了的时候,张伯家却还亮着火光。 “怎么了?你找我?” 片刻,吕平晃着身子走了进来,浓烈的酒和胭脂粉混合的味道,让张伯心中的怒气到达了顶点。 不过他顾忌深夜,怕谈话的内容传了出去,强行压低声音问道:“你下午滚哪去了?不是说去彭家寨?” “哦……”吕平酒还没全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道,“本来是要去的,结果在路上看见了小红,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就长得越发标致了,所以陪她回家喝了几杯。” “就这事也要管我?对了,我还看见你那个老相好,叫什么翠?听说她现在可惨了,没人光顾,饭都要吃不上了。” “啪啦。” “你闹够了没有!” 张伯气得举起手里的茶,泼在吕平脸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女人。” 冷水一激,吕平酒醒了一些,看清张伯脸上铁青的表情,才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彭子良死了。” “什么?彭子良死了?这不可能。” 这一下,吕平的酒彻底醒了,满脸的不可思议:“是谁干的?薛祜?他有这么大本事?” “我也不相信那薛祜有这个本事。不过……” 张伯给吕平斟了碗茶,示意他喝下去:“快关城门的时候,薛家就带着大部分家兵和剑客出了城。然后,朱德胜就来找我了。” “他不是我们在薛家的内应吗?他不和薛祜呆在一起,来找你干什么?” “不止是他,王、秦二人也一起来了。” “什么?”吕平一惊,茶水溅了一些出来,“岂不是我们在薛家的内应全部没有了?那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据他们所说,彭子良按我们的计划抓了薛义,但是,彭家寨却出了两个叛徒,叫晏安和晏平。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竟然跑来东阿,把薛义在彭子良手上的消息告诉了薛家。” “不对啊,按说彭子良昨日就绑了薛义,今天应该派人去索要赎金,那他派去的人呢?”吕平越想越不对劲,两道浓眉都快挤到了一起。 “我也觉得奇怪,尤其是这件事情还牵涉到了李蔓莹。”张伯点了点头,表情十分严肃。 “和蔓莹有关系?怎么回事?”眼看这件事情到处是疑点,吕平索性坐了下来。 “听朱德胜说,那报信的晏平,正是李蔓莹带来的,是她在渠丘山抓兔子的时候,偶尔遇到的。” “渠丘山?那杨云呢?”吕平想起早上李蔓莹和杨云一起出门,但张伯却通篇没有提到他。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按理说杨云应该陪李蔓莹一起回来,可据朱德胜说,当时去薛府的,只有李蔓莹和晏平两个人。” “在朱德胜走后,我也借故去李蔓莹家看了一下,那杨云确实没有回来。” “你是说……这杨云有问题?”吕平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可这小子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或许说他凭什么破坏我们的计划?” “我也只是猜测。”张伯眉头紧锁,毕竟他也没有真凭实据。 “那小子先放在一边,就算薛义的事情有人告密,朱德胜他们为什么要跑出来?”吕平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哼!还不是因为那三个小胆鼠辈,听说薛祜要带人上彭家寨救人,再被那典韦吓了一下,就立刻灰不溜秋的逃了出来,竟然连我们每个月的孝敬都不要了。” “三个鼠辈!”吕平拍了一下桌子,怒气难消,“别让我再遇到他们!” “放心吧,你不会再看到他们了。”张伯轻笑了一声,好似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吕平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们的去向:“那个典韦是谁?” “薛祜的剑客。” 张伯给自己斟了碗茶,一饮而尽:“还算有点门道,据朱德胜说,典韦单手就能把他提起来。而我也查看过朱德胜脖子上的淤痕,确实是被人用手指生生捏出来的。” “哟嚯,薛祜什么时候找到这种高手。”吕平做出一个砍头的手势,“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找机会把他干掉?” “嗯,已经在计划了,那三个蠢货总算死的还有点用。” “对了,既然那三个蠢货没跟着薛祜去,你又怎么知道彭子良死了?” 张伯起身加了点灯油,回来时脸上带着凝重:“等那薛祜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戌时,却硬是被他叫开了城门。那彭子良的人头就被挂在一个丑汉的短戟上,绕着全城跑了一圈,而薛义就在薛祜身边。” 吕平琢磨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薛祜的意图:“这么看来,薛祜应该也猜到府里有内鬼。” “猜到又如何?”张伯冷笑一声,“俗话说阎王易挡,小鬼难缠,要在薛府再找几个内应还不是简单至极。只可惜一时半会,做不到朱德胜的程度。” “等等!” 张伯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上下冒出了冷汗:“不对,彭家寨有问题。” “什么问题?”吕平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我记得,薛家回来的时候,除了那丑汉脸上有血迹以外,其他人身上很干净,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而且那些家兵的表情很奇怪,没有该有的欣喜,反而有一些惊恐。” “但那彭子良的人头是真的,难道彭家寨里有人反水,恰好被薛祜捡了个便宜?”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张伯点了点头。 吕平想了一下,犹豫道:“那要不我明天上彭家寨打探一下消息?” “不要。” 张伯斩金截铁的发对道:“彭家寨这条线断了就断了,你可别自投罗网,让别人察觉到我们身上来。” “你是指……杨云?你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和他有关系?”眼看张伯那么重视杨云,吕平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我看他就一个文弱书生,能有什么作为。” “人不可貌相。”张伯知道他为什么讨厌杨云,叹了口气,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算了,也不要多想了。就当薛家这次走了****运,没有从他们身上扒下一层皮。不过,也不影响大局。” “没什么事了吧?”吕平打了个哈欠,今天从中午到现在,耗费了他不少力气,酒劲过了就剩疲倦,“那我回去睡觉了。” “赶紧滚!”张伯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你这家伙以后肯定死在女人肚皮上。” “那也不错啊,他们读书人不是说,牡丹身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待吕平离开没多久,张伯家的火光也很快熄灭了。 这纷乱不堪的一天,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十二章 水过滤 “好香啊。” 一大早,李蔓莹还未起床,李铁柱就被院子里传来的香味叫醒。他迷迷糊糊的推开房门,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一揉,再睁开时,才高兴地大声叫道:“杨云哥哥。” “嘘。”杨云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他说话轻一点。 但,李铁柱的声音还是吵醒了李蔓莹。她披着外衣,小脸上睡意朦胧,眼皮下露出两个浅浅的眼袋,似乎一晚没睡。 见到杨云,她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浅笑,像等候归家的丈夫一样:“回来啦?” “嗯。”杨云也朝她点了点头,关切地说道,“你再去睡一会吧,一会烤了我叫你。” 李蔓莹却是摇了摇头,捂着嘴伸了个懒腰,那衣摆下露出的一截粉肉就像是吸铁石,吸引着杨云的目光,移都移不开。 “咳咳。” 还是身旁李铁柱的一声轻咳,唤回了杨云的灵魂。 清晨的微风有些冷,李蔓莹紧了紧衣服,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走到杨云身边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烤肉。”杨云将烤架上的羊腿翻了个个,随后搂着李蔓莹的肩,让她再靠近一些,“别着凉了。” “嗯。”李蔓莹点了点头,顺从地靠了过去,因为烤火的关系,整个脸上红扑扑的。 不一会,黄金色的羊腿发出“兹兹”的声音,让李铁柱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来,尝尝看熟了没有。”杨云用小刀,在羊腿上割下一块肉,递给李铁柱。 这个时候,李铁柱哪还顾得上熟不熟,接过羊肉就往嘴里塞,咽下去以后才觉得烫的不行,伸手往嘴里狂扇:“烫烫烫!” “小鬼。” 杨云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又从羊腿上割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片刻,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可惜没有盐和孜然,不然就更完美了。 移走了柴火,他将羊腿一分为三,最大的给了李铁柱,稍小的分给李蔓莹,最小的那份则留给了自己。 “我和你换吧,我可吃不下那么多。”说是稍小,可李蔓莹的那份也有脸那么大,比杨云那份巴掌大的要大上不少。 “我回来之前吃过了,你吃吧。”杨云笑了笑,没有和她换,“看你那么瘦小,正应该多吃点。”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到小,李蔓莹下意识往自己胸脯看去,等她反应过来,连脖子部分都开始红了,低着头根本不敢抬起来。 “咳咳。”这次,是杨云干咳了几声,他怎会没注意到李蔓莹的目光,甚至也偷偷看了几眼,“铁柱你慢点吃,从今天开始,我们每天吃三顿饭。尤其是你,早上喝白米粥,中午和晚饭都要吃肉。今天特殊,为了弥补昨天没有遵守的承诺。” 听到以后每天都有肉吃,李铁柱高兴地跳了起来,哪还记得昨天说了什么,只不过他嘴里塞满了羊肉,“呜呜呜”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倒是李蔓莹有些担心,悄悄把杨云拉到一边,不愿让李铁柱听到:“杨公子,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啊。” “放心吧。”杨云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举起手里的羊腿给她看,“以后粮食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不是想让铁柱成为大将军吗?不吃饱可不行。” 李蔓莹本就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此刻见他另有打算,像小媳妇似的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嗯。” “不过,有人问起来,你可要说是薛家送我们的。” “好。” 这么说着,到了下午,薛祜还真的派人来了,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请问,这里是李小姐家吗?” 他们来的时候,杨云正在院子里捣鼓一些小玩意,抬头看到说话那人眼中闪过的轻视,也不在意,朝屋里轻笑道:“李小姐,有人找你。” “谁呀?” 听到他的声音,李蔓莹从里屋跑了出来,头发散乱着,手上还拿着把沾血的菜刀。虽然她也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只以为是谁家娶亲,万万想不到是来找自己的。 说话那人是认识李蔓莹的,见她出来,立刻行了一礼,态度比对待杨云要恭敬许多:“小的是薛家管事,薛贵。我们昨天见过,李小姐不知道还记得吗?” 李蔓莹见他的样子倒是有点熟悉,想了一下就回忆起来:“啊,你是当时带我去见薛老爷的管家。” “李小姐记性真好。”薛贵夸张的竖了个大拇指,这拍马屁的功夫手到拈来。 李蔓莹注意到杨云瞟来的眼神,脸上红了红,抢着说道:“薛管家,你来找我,是不是将薛家少爷带回来了?” 其实,当早上看到杨云的时候,她就知道薛义的事情解决了,此刻也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不错,薛老爷为了感谢小姐,特意带了些薄礼。”说这话的时候,薛贵声音很响,还特意回头看了看,让下人把马车上的礼物一件件搬下来。 他们这一路过来,本就吸引了不少无事可做的懒汉,此刻大米、猪肉、布帛等等,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更是让围观的群众变得越来越多。 不过,薛贵就是要这个效果,在下人搬东西的时候,他眉飞色舞的演绎了一把当时李蔓莹带晏平上门,乃至从彭家寨救下薛义的过程。 当然,在他口中,自不会提晏安带人下山,而是典韦等人强行杀上山,杀死了彭子良才夺回的薛义。 最后还怕他们不信,薛贵阴测测的说道:“那彭子良的首级就挂在东门,诸位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前去辨认。” 很快,东西搬完了,薛贵的表演也编不出新花样,他朝着李蔓莹又行了个礼:“李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告辞了。老爷还说,如果小姐有暇的时候,也可以来府上坐坐。” 最后那句话纯属客气,李蔓莹也不会真的上门,但看着满院子的东西,一时有些恍惚,竟忘了待客之道。 还是杨云上前招呼了几句,从薛老爷送的礼物里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锦盒,悄悄塞进薛贵怀里。随后那薛贵便一改鄙夷的态度,热情的说笑了几句,才眉开眼笑的走了。 这一路回去,依然敲锣打鼓,薛贵骑在马上朝沿路的县民不停吆喝,大致是薛家老爷为民除害,趁夜杀了彭子良之类的话。 待薛贵走后,李蔓莹还不得太平,那些凑热闹的人一时无法散去,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纷纷涌到她的身边,说些恭维的话。 直到李蔓莹接到杨云的暗示,分发了一些薛家送的礼,人群才逐渐散去。 不过他们走后,张伯却来了,笑眯眯的,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一个长辈:“蔓莹,他们走了?” “是啊,张伯,您怎么来了。”李蔓莹对他还是比较尊敬,连忙迎了上去。 “呵呵,闹哄哄的,想不来也不行啊。” 张伯看着满地的粮食,笑的很真诚:“看样子,以后有了薛家帮衬,你和铁柱不用再为粮食发愁了。” “对了,早上就闻到肉味,也是薛家给你的?” 李蔓莹看了杨云一眼,不露痕迹的回答道:“是啊,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薛家就给了一些,正好给铁柱补补身子。” “不错,是要给铁柱补补身子。”张伯赞同的点了点头,旋即将目光移向杨云,奇怪的问道,“杨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杨云抬起头笑了笑,将一些煮的滚烫的砂石倒入竹筒里,“就是闲着无聊,做一些……额,木工。” “木工?”张伯凑近了看,就是一个打磨干净的竹筒,里面被挖空了,底部留了一个很小的孔,“这砂石不会流出来吗?” “不会,我在最底下铺了一层石头。”杨云晃了晃竹筒,里面果然传出石头相撞的声音。 “哦……这真是……”张伯砸吧砸吧嘴,实在是想不通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李蔓莹也走了过来,朝杨云做了一个生气的表情:“他从早上就一直在摆弄这个,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明明君子……” 见她又要说一些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杨云连忙站起来,哭笑不得:“我早说了,我可不是君子……” “呵呵,年轻人就是好啊。” 眼看两人就这个问题,面红耳赤的吵了起来,张伯无奈的摇了摇头,瞅准机会,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杨公子昨天没回来?” “是啊。”两人停下了打闹,在李蔓莹紧张的眼神中,杨云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张伯反应过来,尴尬的哈哈一笑,替自己解了围:“人老了,这话也多了。杨公子的私事,确实不该多问。” “无碍的。”杨云笑了笑,平静的回答道,“凑巧遇到点事,在外面睡了一宿罢了。” “嗯,杨公子还要注意身体,病体初愈,你们读书人啊,这身体可不如我们。” 说完,张伯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接过了李蔓莹硬是塞过来的一小袋大米,摆了摆手,告辞离开。 “呼。”终于没有人再来打扰,李蔓莹长长的呼出口气,赶紧关上大门。 “来来来,看看我这个东西有没有用。” 见没有了外人,杨云神秘兮兮的朝她招了招手,拿着那个竹筒,走到了水井旁。 随后,在李蔓莹好奇的目光里,杨云从水井里捞出一碗水,缓缓倒入竹筒里,再借由砂石和石块过滤后,从底部的小孔,慢慢流到瓷碗里。 等到流满一碗,杨云拿起来凑到眼前看了看,再浅浅尝了口,随后笑着递给了李蔓莹:“来,尝尝。” “不就一碗水吗,搞得那么复杂。” 李蔓莹白了他一眼,不过喝了一口以后,立刻就变了表情,惊喜万分:“好好喝,这水怎么变得那么好喝?” 一碗水,很快就被她喝了个底朝天。 见她学着自己的样子过滤水,杨云松了口气,总算这简易的方法有用,不用每天对付浑浊又涩口的井水,这两天他是能不喝水就不喝水。 “少喝一点,记住啊,以后这水还要放在火上烧开了才能喝,还有这碗,以后也要用烧开的水洗了才能用。” “好。” 杨云说的话,李蔓莹总能答应下来,尽管听上去那么的荒诞。 “杨公子,为什么通过这个竹筒,水就能那么好喝?” 整个下午,李蔓莹尽缠着杨云问来问去,那小小的竹筒,在她心里似乎比堆满院子的礼品重要的多。 第十三章 重返彭家寨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张伯不时过来串门,而杨云也没有再离开。 每天早晨起来帮李蔓莹做做家务,中午和晚上给李铁柱讲几个浅俗易懂的故事,其余时间则做几个记忆里实用的小工具。 当然,还有完成彭家寨卫队的训练大纲。 虽然彭家寨说起来都是他的,但白拿了那么多肉食,杨云总觉得内心有愧,而且不给那些血气方刚的汉子找点事情做,还真怕憋出什么事来。 不过,他原本只想把道场的那些训练方法照搬过来,可真正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只会写简体。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后世的那些健身器材。 幸好还有李蔓莹,没想到她倒是识得字的,并且一手漂亮的蚊头小楷,让杨云自愧不如。 接下来就是杨云口述,李蔓莹听写,每当说到具体器材的时候,杨云还要到处找类似的材料,看能不能起到相同的效果。 写着写着,他又想趁热打铁,把卫队的淘汰机制搞出来。可这一来,立刻引起了李蔓莹的怀疑,还以为他要造反,立刻罢工不干。 经过杨云好说歹说,分析事理,描绘一下流民凄惨的样子,最后答应带着李蔓莹去彭家寨看一看,她才终于提起笔来,不情不愿的继续写下去。 最后,当巨作终于完成的时候,稿纸叠了厚厚一沓,而耗去的这些纸墨是从一个难以为继的书生手里换来的,用了半袋大米。 听说他还是一个秀才,只可惜乱世之下无用武之地,杨云想起他当时抱着妻儿喜极而泣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次他用纸墨换来了生机,可一次呢?他又能用什么来换?如果等不到一个出仕的机会,或许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这些天,或许张伯有事,没有再来了,杨云便让李蔓莹提前给李铁柱炖好肉,带着她去了彭家寨。 一个多时辰的山路,看李蔓莹的样子倒也不太费力,等两人刚刚踏上山寨前的石阶,寨门就徐徐打开了。 “大人。” 等杨云牵着李蔓莹走到近前,四个背着弓箭的壮年一字排开,整齐地抱拳行礼,眼神中更是带着狂热的崇拜。 还不知道四个人的名字,杨云只好向他们点头示意,光是这样,四人就仿佛得了奖的学生,瞬间神采飞扬,背也挺得更直了。 这算什么? 杨云摇头苦笑,“大人”的称呼,许是从晏安嘴里传出来的吧,听上去还真有密谋造反的味道。 幸好,李蔓莹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称呼,注意力被寨子的场景吸引了过去。 杨云放眼望去,也惊觉和半个月前大不一样。 这时,晏平远远看到他跑了过来,依然肥头大耳的模样,但举手投足间总算有了一些领导的气质。 “大人。”对待杨云,他可不敢丝毫的不敬,当日发生的事情,晏安已经详细给他说了。 可等他转向李蔓莹,这称呼着实为难了一些,抬眼偷瞧杨云,见他没什么表示,只好打着胆子叫道:“……夫人。” “狗屁的夫人。”可没想到,他这一声叫完,李蔓莹顿时涨红了脸,双手绞着衣角抬不起头,自己也被杨云扇了下后脑,“蔓莹比你小,叫一声妹妹,不吃亏吧?” “嘿嘿,不吃亏。”晏平挠了挠头,他和晏安的性子还真是天差地别。 “你哥呢?” “在那边呢。”晏平指着一块像是练武场的地方,“我带你过去找他。” “不用了。”杨云伸手拦住了他,看到李蔓莹好奇的目光四处乱飘,索性说道,“你蔓莹妹妹第一次来,你带我们逛逛吧,正好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天的变化。” “好嘞。” 晏平先带两人走到了农田:“这里是千亩良田,除了农户,其他人在空闲的时候也会来帮忙。”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大片耕好的梯田拾级而上。近处,许多人弯着腰正在山脊上劳作,挑水,浇灌,种苗,每一个步骤都井井有条。细看之下,可以看到不少妇孺,也在田地间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洒苗,拔草之类的。 再远的地方,则有几头老黄牛辛勤的工作着,为人类翻耕出更多的田地。 这时,有农户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朝晏平远远地打了招呼,可等他看到了旁边的杨云,立刻变了脸色,放下手里的农具,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嘴里还“杨大人,杨大人”叫个不停。 听到他的喊声,更多的人注意到了杨云,不管男女老少,统统放下手里的工作,拥了过来。 一时之间,杨云仿佛回到了当时薛家送礼的时候,听着周围七嘴八舌地向自己问好,心中苦笑,但表面上又不能让大家感觉到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他虽然不懂农活,但凭借领先二千年的知识,装模作样的点评了一番。 听到从他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词,以及抛出的一些超前理论,那些农户先是错愕,思量以后纷纷竖起大拇指,一群人竟然蹲在地上,用指当笔,用沙当纸,当场顺着他的想法,讨论改进农具的方法。 杨云插不上嘴,只好根据记忆里的样子,对他们画出的东西进行细节上的修改。每一次修改,都让农户们茅塞顿开,更觉得他高深莫测。 最后,还是晏平看不过去,挥手将不务正业的人们赶跑了,才让杨云喘口气。 看到李蔓莹抿嘴偷笑,杨云白了她一眼,随后对晏平问道:“为什么田地里有那么多孩子?” “小孩子嘛。”晏平看了看,神色如常,“与其到处乱跑,还不如学着干点农活。” “到处乱跑?杨云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李铁柱应该还在薛家听课,据他说,最近上课已经没人找他麻烦了,下人看见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李家少爷”:“寨子里没有先生吗?” “先生?”晏平摇了摇头,表情很无奈,“哪有先生愿意来我们这种地方。” 听他这么说,杨云倒是想起了卖他纸墨的那个秀才,想着什么时候让晏安带人去试试,实在不行,就绑了来,与其饿死在风骨上,还不如做一个山寨先生。 不过现在李蔓莹在这,倒是没必要和晏平说这些,毕竟小妮子对读书人尊敬的很,定然不会让他这么做。 “那些人呢?是这些日子吸收的流民?”杨云指着远处三三两两的小团体,他注意到,刚才那些人对这边指指点点,并没有和彭家族人一起过来。 “嗯。”晏平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最近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大多是拖家带口的,慌不择路就到了附近。一开始听到彭家寨的名号各个怕得发抖,等上了山,看到寨子里不像外界谣传的那样,大多数人才愿意留下来。” 说到这里,晏平表情变得古怪,其实谣传并没有传,只不过因为杨云的出现,才变得与众不同。 看完了农田,晏平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那里是一排紧邻农田的鸡舍:“这里主要是养鸡、鸭等牲畜,猪、羊也养了一些,主要由妇人照料。” 再往前是马厩,杨云特意进去了看了看,马不多,才两三匹,也不是纯种的高头大马,看到有人进来,打了个响鼻,倒也算精神。 过了马厩,便是通向山顶大殿的石阶。 按照杨云的吩咐,晏安派了人在下面职守,看见他过来,立刻拱手行礼:“大人。” 杨云回了一礼,见晏平要带他们上去,摇了摇手:“不上去了。” 石阶的另一边是一排排,茅草搭建的房子,供寨民居住的,和李蔓莹家差不多,不过院落是没有的,一些妇人围在一起做着针线活。 杨云想了想,问道:“那些新来的流民住哪里?” “那里。”晏平指着一片新搭建出来的茅草屋,“原先的屋子不够了,我们就给他们材料,自己搭。” “和晏安说一声,从明天开始不允许他们住在一起,必须和寨子里的人混住。” “好的。”晏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得罪他了。 大致看了一圈,李蔓莹也对寨子有了初步影响,杨云大手一挥:“走,我们去练武场看看。” 练武场被晏安设在了中心位置,这里另外起了一些茅草屋,将卫队的住处与其他人分隔开来,同时也能保护到孤岛的铁匠铺和山顶大殿。 此刻,郭忠、李向荣、贺贯和晏安都在这里,将整个卫队一分为四,各自教授一些自己拿手的东西。 “大人,你怎么来了,晏安,你也不叫人说一声。” 看到训练中的卫队成员一个个停了下来,满脸惊喜的看着身后,晏安等人回过头,才发现杨云竟然来了。 杨云也没想到自己的威望那么高,笑了笑,解释道:“是我让晏平不要告诉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你们继续练。” 有了杨云站在一边旁观,在场的卫队成员训练的更加卖力了,呼哈有声,气势瞬间提了起来。 不过,晏安等人也不会真让杨云干等,一套动作训练完,就让他们解散了。他们依次向杨云行完礼后,没有休息,而是去了田地,帮忙做些农活。 “还不错。”杨云看着有些紧张的四人,拍了拍贺贯痊愈的右臂,说道,“整个寨子已经进入正轨了,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蔓莹,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 从李蔓莹手里接过厚厚一沓纸,晏安稍微翻了翻,随后诧异的说道:“这些都是大人所著?” 见他表情惊奇,其他人也凑了过去。 “不,是我说,李蔓莹写的。”杨云原本还怕他们不识字,由此看来是他多虑了。 “俯卧撑,一组二十个,一次三组……” “举铜锁,一组二十个,一次三组……” “负重三十斤,跑两里地……” 杨云训练方法上都有图,也不担心他们看不懂:“你们现在的训练继续保持,不过在之前必须先完成我所列的训练目标。其他东西我都写在上面了,你们自己看吧。” 说完,杨云直接丢下他们,带着李蔓莹和晏平登上木船,朝孤岛上划去。 第十四章 冶铸之法 “大人。” 孤岛的渡口这边,晏安也派了人驻守,见杨云等人过来,立刻行礼问好。 杨云回了一礼,正准备往里走,却看见一个四、五十岁,头发花白的铁匠,手上拎着一把大铁锤,朝他们走了过来,卫队成员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怪异。 “喂,你们是谁?晏安不是说把这里封锁了吗?为什么他能来?我不能出去?” 中年铁匠语速很快,朝杨云噼里啪啦说了一顿,最后几句却是说给晏安听的。 晏安脸色有些难看,咬牙切齿的回道:“老赵,别瞎嚷嚷,这是杨云,杨大人。” “大人,他是赵元兮,我们一般叫他老赵。他脾气是臭点,但手艺不错,大人,以后你有什么要做的,交给他准没错。” “你就是杨云?” 知道了杨云的名字,赵元兮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蹦了起来:“来来来,你给我好好说说,为什么要把我们圈禁在这里?连喝个酒,拉个屎都不能痛快。” “完了……”晏安右手挡在脸上,几乎能想象到他血溅当场的样子。 不过,杨云却只是轻轻一笑,从前道馆里有的是这种怪脾气的家伙,他自有对付他们的方法:“嗯,如果赵大师想要痛快,我可以让晏安满足你。不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你什么意思?” 赵元兮原本还以为他答应了,正沉浸在喜悦中,可一转折,再看到杨云脸上的怀疑,气极而笑:“哈,你去问问别人,我赵元兮做出来的铁器,在整个东郡,谁敢说一声不好?” “呵……”杨云摇了摇头,表情怪异的反问道,“那是不是我应该叫几个人来,让你听几声‘不好’?” “晏平,你先来。” “……不好。” “扑哧。”看到杨云像逗小孩一样的做法,晏平竟然还耿直的回应他,李蔓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好好。”赵元兮连说三个好,整张脸涨得通红,举起铁锤朝杨云点了点。但,就当晏平因为他要暴起伤人的时候,赵元兮却突然转身离开,还招呼道:“你们跟我来。” 牵起李蔓莹有些湿润的小手,杨云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让晏平憋了半天想说的话,只能重新咽了回去。 一路上,杨云入目所见,皆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匠人们看到他也像是没看到,脾气倒是和赵元兮学了个透,不过他们手里的活都是制作一些农具。 “当时匠人们大多不愿意搬到这个地方,大哥没有办法,只好命人把他们的工具强行搬了过来,他们也就只好过来了。后来,大人离开前也没说让他们干什么,正好农户那边缺少农具,大哥就想着让匠人们做一些。可没想到这一做就不得了,那些农户现在天天吵着要新的农具……” “屁话。”前面的赵元兮听见了晏安的话,回过头,不屑的说道,“我赵元兮徒弟做的农具要是不行,说出去还不被人笑死?” 杨云笑了笑,没有接话,摊了摊手,示意他继续往前带路。 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无处使劲,赵元兮气的腮帮子鼓鼓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走到深处,杨云却停下了脚步,在他面前是一个冒着黑烟的烟囱,大约四、五米高,烟囱下面是一个大火炉,炉顶有几个人正在用铁叉,不停搅拌,旁边则是一个正对炉口的风箱,另有几个****上身的壮汉使劲推拉。 “炒钢。”杨云暗自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炼铁工艺与他猜测的差不多。 那边,赵元兮见他没跟上来,着急催促道:“走啊,傻站着干嘛?” 心里有了底,杨云便笑了笑,继续跟了上去,很快,几人便来到了一间像是仓库的地方。 看管的还挺严,见赵元兮点了点头,看管那人才掏出钥匙,打开仓库的铁锁。 “请吧,杨大人。”赵元兮做了一个手势,晏平却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这个地方他听晏安提起过,据说摆放了赵元兮毕生最满意的作品,之前彭子良向他索要,他不仅不给,反而以****作为要挟,迫使彭子良无奈让步,也造就了赵元兮如今超然的地位。 可没想到今日他却主动引杨云来了这里,晏平眨了眨眼睛,有些猜到了赵元兮打的主意。 趁着他注意力集中在杨云身上,晏平看中了一把寒光凛凛的朴刀,刚想伸手去拿,却没料到赵元兮的老眼挺尖,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别动。” 在赵元兮仿佛要喷火的目光下,晏平悻悻地收回手,嘴里嘟囔了一句:“不让人碰,还放着干嘛,摆设吗?” 这时,杨云也走了过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赵大师,不知你带我们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你等着。” 赵元兮的气显然未消,根本不给杨云好脸色看,招来那个拥有钥匙的徒弟:“你去,和他们说我要试刀,” “是,师父。” 在这里,赵元兮的话显然要比杨云好使,那名弟子行礼后头不回的就走了,似乎真把杨云当成了普通的客人。 很快,那名徒弟就去而复返,回来时手中拿了一块巴掌大的精铁,还有两三把普通的短刀。 “这块是百炼钢,我花费了数月才锤炼而成。” 赵元兮接过精铁,此时他的脸上才有了些许正形:“寻常的短刀砍在上面连印记都无法留下。” 听到百炼钢,晏平又想起被杨云毁掉的那把短刀,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但赵元兮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他将百炼钢放在木桌上,抽出一把短刀,运劲往百炼钢上砍去。 “叮。” 一声脆响,短刀应声而断,晏平凑上去看了看,百炼钢上果然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把朴刀是我用了整整五年时间锻造而成,光是锤炼,就花费了我三年多的时间。” 赵元兮又拿起之前晏平看上的朴刀,食指在刀身上轻轻一抹,寒芒瞬间暴涨,接着中指轻敲,刀身发出一声轻吟,萦绕在房间里,令晏平双眼发红,如痴如醉。 “好刀。”杨云点了点头,这赵元兮狂傲总算还有点道理。 “大人请看。” 此时此刻,赵元兮的眼神已不似之前那般癫狂,专注而凝重,右手一招剪腕花,朴刀自胸前、胸后各自绕了一圈后,劈在了百炼钢上。 “呲!” 刺耳的金属切割的声音,李蔓莹情不自禁的用手堵住耳朵,不过声音转瞬即逝,晏平抢先凑了过去,只见原本光泽的百炼钢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白色印记,再看赵元兮手中的朴刀,刀锋未断且没有豁口。 “好!”晏平大声叫好,看向朴刀的目光更加热烈。 赵元兮似乎也对朴刀的表现十分满意,那股专注不见了,看向杨云的目光中尽是挑衅,转身将朴刀重新挂回刀架。 “呵……这就是你这里最好的刀吗?” 赵元兮的动作僵住了,晏平也一脸震惊,悄悄扯了下他的衣服,轻声道:“大人,这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的刀了,那可是百炼钢啊,寻常刀剑触之即碎,更不要说能在百炼钢上割出一道印记。” “赵大师,你确定这是你能打出的最好的刀?” 杨云把晏平轻轻推开,继续追问道。 回过头,赵元兮表情很严肃,涉及自己的专业水平,回答也变得十分谨慎:“据说世上有一种陨铁,打出的兵器强于百炼钢十倍,但陨铁实属罕见,我活了那么久,更是从未见过。” “不谈陨铁,就论这百炼钢。”杨云摆了摆手,陨铁即天外陨石,其中铁元素含量极高,还含有大量的镍,对这个时代落后的冶炼技术来说,确实是十分理想的冶铸材料。 如此,赵元兮便恢复了先前的自信,拍着胸脯说道:“不错,这把朴刀就是我毕身打出最好的兵器。如果大人你可以打造出更好的兵器,那赵某甘拜下风。” “不,赵大师打出的这把朴刀,已经达到这个时代工艺的顶峰。”听杨云对自己技艺有那么高的评价,赵元兮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不过杨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皱紧了眉头,默不做声。 “但是你打出这把兵器用了五年,穷其一生,你能打多少把?五把?十把?我看,你恐怕打不出第二把了吧?” 在这个时代,要打出一把堪称传世的兵器,经验和手艺固然重要,但运气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熔炼,锻打,淬火,只要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前功尽弃。 “不错,我确实只打出了这一把,哪又怎么样?”赵元兮梗着脖子,不服输的说道,“别说那么多废话,要么你就拿出一把更好的,要么你就服输。” “质量我比不过你,若是比数量呢?” “数量?”赵元兮瞪大了眼睛,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话也别说大了,这冶炼之法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轻易改不得。” “轻易改不得?”杨云嗤之以鼻,“老祖宗也是逐渐改进而来的,有什么改不得?蔓莹,把图纸给我。” 这个时代的纸没有经过裁剪,墨水干了就卷起来存放。 此时,打开的纸卷铺在地上,长长一溜,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 杨云指着纸卷上画着的一个高炉,向赵元兮解释道:“这个叫高炉炼铁,你看,铁矿石、木炭和石灰石放在最上面,下面用鼓风机鼓风加热……等以后有条件了,还可以把木炭换作焦炭……” “焦炭是何物……” “嗯,简单的说是用煤烧制而成,既可以增加炉温,又可以加快铁矿石炼化……” “那煤又是何物?” “是一种可以天然形成,可以燃烧的矿物……” “那旁边就是新的炼钢法吧?” “不错,我们把熔化的生铁均匀地淋到熟铁上,这样就免去了锻打的步骤……” “这是为何?” “嗯,你可以理解为铁水融进熟铁里,把铁和渣进行分离……” “嗯……这个又是新的淬火方式?” “不错,不过我们不用水,而是使用牲畜的尿液和油脂,进行两次淬火……” 第十五章 郭媛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很快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最后,赵元兮看着标注着各种注释的图纸,愁眉不展:“大人,且不说按你的炼钢法,最后成品是否能达到百炼钢的程度,光是你所画的高炉,我这边研制出来,可能还需不少时间。” “大概多久?” “炉体问题不大,大约一个月时间就能制成,关键是这风箱,和内部构造,要达到大人设备所需的炉温,可能另需两到三个月时间来测试……而且,光凭我一人无法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届时估计没有人手制作农具了。” “没关系,赵大师你是行家,我这图纸也就给您进行参考。农具的事情我也会和晏安说,让他不要再麻烦赵大师的弟子了,如果赵大师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让晏安给你们增配一点人手。” “人手的话,现在是不需要的,来了生手我还要派人教,还不如依靠现在这些熟手来得更快一些。” “如此,那就有劳赵大师了。” “无妨,大人如果没事的吧,就请先回吧,我这就和弟子商议高炉的炼制。” “告辞。” 进去的时候,赵元兮面对杨云一脸孤傲,可没想到出来的时候,他却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仿佛拜师一般,让晏平摸不着头脑:“大人,这老赵怎么前后变化这么大,我以前可没见他对别人这么客气过。” “呵……这有本事的人,脾气自然很怪。” 杨云笑着说道:“他们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就像是宝贝,容不得别人轻视,可一旦发现别人的东西比自己更好,他们就立刻会放下架子,虚心求教。” “怕就怕某些人心气高,手里没有两下子,却又听不得别人的建议。”说到最后,杨云左右张望了一下,奇怪的问道,“蔓莹呢?” “蔓莹前面觉得闷,见你和老赵聊得火热,就说一个人出去逛逛。放心吧,大人,在彭家寨里我敢保证,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 杨云轻拍额头,和那赵元兮聊得太过投入,竟然连李蔓莹走了都不知道。 走了一段路,晏平憋不住话,问道:“大人,怎么连冶炼的事情,你都懂?” 杨云看看他,反问道:“如果我说,上一世,我生活在两千年以后的世界,在那里有会跑的铁马,会飞的铁鸟,你信吗?” “大人,那我自然是不信的。”晏平歪头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铁马,铁鸟,老赵就能做,但能自己动确实不可能。而且,上一世,如何能去到两千年以后,莫非这一世,您又回到过去了吗?” “呵……不信,就当我说笑罢了。”杨云面色如常,就像是真的讲了一个笑话而已,晏平也就不再问了。 等到回到对岸,杨云还来不及去找李蔓莹,晏安他们又围了上来:“大人,我们看完训练之法,觉得有些地方可以改进一下。” “比如现在已经有大量流民的加入,我觉得可以把卫队人数增加到两百人……” “还有这负重跑的距离可以增加,大家这山路走惯了,两里地太轻松了……” “我觉得可以把卫队成员按照身体素质分组,依次加量,如果按照大人您现在这个量,估计贺贯做完,连汗都出不了。” 他们陆续还说出了许多建议,大多是按照寨子的实际出发,杨云听完以后都同意了:“晏安,以后你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调整,不用那么拘谨,凡事都要向我汇报,莫非你们觉得我像那彭子良,一意孤行不成?” 这么说,大家都笑了,也没人不识趣的再提出意见。 “对了,见到蔓莹了吗?”看到众人都摇了摇头,杨云无奈的叹道,“这小丫头,跑哪里去了。” “大家一起找找吧,肯定是在寨子里。” 最后,当杨云找到李蔓莹的时候,她正坐在茅草屋前,跟着另一个女孩子学做女工。 “大人,那是郭大哥的女儿,郭媛。” “什么?郭忠的女儿?”杨云吓了一跳,看到晏安肯定的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郭媛比李蔓莹年纪大上一些,寨子里吃穿不愁,身材也丰满不少。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专注女工的时候仿佛发着光,光彩夺目。 杨云回头看了一眼郭忠,可以肯定郭媛一定继承母亲的基因多一些。 “这郭媛可是郭大哥的命根子,她娘死的早,是郭大哥一手带大的。要不是因为她,郭大哥也不会上彭家寨,还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情。” 晏安一席话说完,杨云叹了口气,轻轻走到李蔓莹身边,问道:“蔓莹,你在干什么呢?” “杨公子。” “大人。” 两人见到杨云后,连忙放下手里的女红,向他打了招呼。不过,李蔓莹抬头微笑,而郭媛则紧张的站了起来,脸上红红的,称呼也随着郭忠。 “郭姐姐的女红很厉害的,我正在和她学呢。” 见杨云的目光移了过来,郭媛夸张的摆手,脸也越来越红了,细声细气的说道:“也不是啦……只不过在寨子里也没什么事,就跟着各位姐姐,婶婶学了一些……” “以后我常来陪姐姐,姐姐也教我女红好不好?” 郭媛羞羞喏喏的不敢答应,抬眼看看杨云,又看看郭忠,最后鼓足勇气,声若蚊鸣:“好啊……” 这个时候,郭忠才走了过来,笑着对李蔓莹说道:“那以后就要辛苦李小姐了,阿媛一直呆在寨子里,没什么同龄的朋友,真怕她闷出病来,以后可怎么嫁人。” “爹,谁要嫁人!”郭媛脸红到极限,悄悄瞄了杨云一眼,又在郭忠肚子上扭了一下。 “行行行,我不说了。”郭忠举手投降,苦笑着对杨云说道,“每次说到这个话题,这小丫头就不耐烦,明明过了及笄的年纪,寨子里很多人都找我说过这件事,她却总是看不上人家。” “嫁什么嫁?我就不嫁!大不了一直陪着爹爹。”郭媛气得跺了跺脚,拿起女红,转身回了屋子,不过关门前,又飘来一句,“就算要嫁,就嫁像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听着巨大的关门声,郭忠脸色尴尬:“嘿嘿,不好意思,女儿被我宠坏了。” “没事,你女儿还小嘛。”对于郭忠的私事,杨云也不好过多干涉,牵着李蔓莹朝外面走去,“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过来。对了,晏安,你和我来,我还有些事情和你说。” “好。” 走出其他人的视线,看着晏安狐疑的眼神,杨云笑了一下:“你不要怪我不相信他们。铁匠铺很重要,至于多重要,相信很快你就会知道。或者,你也可以去问问晏平,他大致知道一些。” “孤岛给我全部封闭起来,悬崖那边也让人用木桩围起来,我怕有人会用滑索下去。渡口这里安排些人巡逻,没有我的吩咐,一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是。” “那赵元兮如果有什么要求就满足他,如果解决不了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行了,就这些,你去吧,他们还在等你。” “是,大人,我去了。” 看着晏安离开的背影,李蔓莹眨着眼睛,问道:“铁匠铺很重要吗?” “很重要。” “哦。” 杨云没有解释,她也没有问,只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程昱 入了春,这天便热了起来。 彭家寨在杨云的整顿下,已经不会再袭扰临近的郡县,口碑也逐渐转好,甚至有不少流民慕名前往,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辈,都会被收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东阿的安全却反而每况愈下,周围时常会出现一些零散的马贼或者逃兵,打劫过往的商队和流民,甚至有一次半夜,西门竟然出现百余名游散,企图攻打城门。 虽然被反应过来的县尉一通乱射给吓跑了,但对县民的心理压力却很大,杨云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要离开东阿,往南,去往濮阳或者陈留,那边靠近司隶,更安全一些。 李蔓莹也就这个话题悄悄问过他,但杨云因为彭家寨的缘故不能走,更不放心两姐弟离开,索性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实在不行,也能把他们送去彭家寨。 幸好,薛家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李铁柱还能继续在他们府里听课,杨云和李蔓莹早上便会送李铁柱去听课,晚上再接他回家,中午让他带几个猪肘子藏在怀里,饿了的时候啃上几口,将就着过了。 有走的,也有来的,城里的流民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思生产,大多挤在大户人家门口,挂一块牌子,卖儿卖女,卖自己的也是常见。 面容姣好,打扮干净的孩子,会被大户人家看上,当作家仆也好,当作继生子也罢,往往打发几袋糙米,就能得到对方父母的千恩万谢。 剩下的,运气好被卖到风俗之地,尽管失了身子,但好歹还能凑合着活下去。外面兵荒马乱的,虽然东阿不像濮阳城,但有钱人家总还有些,吃惯了家菜,总要找几朵野花,换换口味,调剂一下。 运气不好的,过上几日,街面或者墙根,就会多上几具森森白骨,被县吏装上马车,往城外一丢,就算走完了一生。 每当路过薛府前的这段路,杨云都会生出怜悯之心,但施舍却是不再敢了。 还记得那一次,李蔓莹身上正好带着羊肉,那是之前吃剩下的羊腿,她不舍得丢,用小刀从骨头上削下残肉,挂在院子里,制成肉干。 走进薛府门前的街面,她第一次看到成群结队,男女老幼趴在地上的乞儿,于心不忍,就拿出怀里的肉干,想要递给最近的一个女孩子。 可没想到,她这个举动仿佛捅了马蜂窝,整条街的乞儿全部围了过来,小女孩饿了几天,哪还有力气,来不及把肉干塞进嘴里,就被别人抢走。 可抢走的那人开心没多久,就被另一个人打翻在地,肉干也被人抢走了。 逐渐的,整条街就为了一小块肉干陷入了混乱,厮打,踩踏,杨云亲眼看到之前那个小女孩,人群里,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额头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有几个乞儿眼看抢不过,把目光对准了李蔓莹,目露狰狞的冲了过来,却被杨云抬起脚踢出去十多米远。其他的乞儿见了,缩了缩脑袋,断了这个念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个乞儿手上的肉干。 那一天,李铁柱缺了课,杨云护着他和李蔓莹回了家。 后来听说,那场骚乱越闹越大,直到出动县吏和薛家的家兵,打死了几个刺头,骚乱才逐渐平息下来。 事后清点,这场骚乱死了十多人,大多是一些没有还手之力的妇孺。至于骚乱的原因,却是没人追究,乞儿,死了也就死了,自然入不了那些大人的法眼。 不过杨云却因此想了不少段子,说了不少故事,才让李蔓莹从自责中挣脱出来,破涕而笑。当她再经过薛府前的街面时,就算咬破嘴唇,也不再轻易施舍食物。 之后的日子,杨云除了接送李铁柱,也不太出去了,有时帮李蔓莹做做家务,有时躲在屋里,将记忆里不时闪过的东西留在纸上,有时晏平来了,就听他说一些寨子里的事情,主要是关于铁匠铺,晏平知道他关心这个。 这天,过了正午,李铁柱意外的没去听课,手里抓着一只鸡腿,欢欣的吃着。 经过这些日子补充营养,他已经不复原先瘦弱的样子,可以单手提起五斤的石锁,个子也长高了,差不多到了李蔓莹的下巴位置,眼神深邃坚毅,也不似过去木楞涣散的样子。 “铁柱,先生真是这么说的?”李蔓莹看着满嘴油水的李铁柱,依然有些怀疑。 李铁柱点了点头,咬下一片鸡肉:“是啊,他昨天说要拜访一位友人,所以今天不上课了。” “哦。” 李蔓莹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李铁柱的改变显而易见,若换做以前,她早就刨根问底的问了下去。 这时,院落外传来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你好,这里是李铁柱家吗?” 杨云看了出去,不认识,是一个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 不过李蔓莹看了倒是“呀”的一声,飞快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去:“仲德先生。” “李小姐。”仲德先生笑了起来,“看到你就知道找对地方了。” “先生,你怎么来了。” 那边,李铁柱也看清楚了来人,放下手里的鸡腿,先跑到水池边洗了洗手,随后开心的跑了过去。 原来是薛府的先生,杨云也站了起来,朝那边走了过去,心里却有些奇怪,李铁柱说他去拜访友人,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 “铁柱。”仲德先生揉了揉李铁柱的头发,先向李蔓莹解释道:“我今日确实有事,所以薛府的课停了一天。” 听到先生这么说,李蔓莹才舒了口气,她刚才还真是这么想,以为李铁柱骗她,先生过来兴师问罪。 “那先生这是路过?” 仲德先生笑了笑,不答反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呀,你看我。”李蔓莹赶紧让开房门,请他进来,“铁柱,快去给先生倒杯水。” “好咧。” 望着李铁柱忙碌的身影,仲德先生欣慰的笑了一下:“最近铁柱变化很大,不仅上课时候认真听讲,而且时常能举一反三,有时说出的论点,连我这个先生都自愧不如。” “是吗?我就知道铁柱一定可以的。”李蔓莹喜滋滋的笑了起来,可没笑几声就醒悟过来,面对仲德先生尴尬的说道,“没有没有,还要多谢先生的教导。” “别谢我,我可没教他什么。”仲德先生摆了摆手,将目光移到了杨云身上,“倒是听说他有个哥哥,时常会和他讲一些故事。闲暇时我也让铁柱讲给我听过,许多故事确实发人深思。” “咳咳。” 杨云有些意外,没想到薛府的先生竟然是专门为自己而来,不敢摆谱,连忙拱了拱手:“主要还是先生的功劳。在下杨云,字启明。” 这些天,他给自己想了个字,启明,连起来就是杨启明,是他爸爸的名字。 “程昱,字仲德。” 听到这个名字,杨云眼角不易察觉的跳了一下,不过因为之前见过典韦的缘故,很快就恢复正常:“仲德先生,请坐,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的?” “不错。” 程昱坐下后,看到桌上的烤鸡,夸张的摇了摇头:“你们啊,真够奢侈的,我在薛家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他们中午吃过肉食。” “是杨云哥哥说的,早餐吃好,中餐吃饱,晚餐吃少。”这个时候,李铁柱也把水倒来了,一板一眼的说道,“中午,早上听课消耗很大,下午还要继续听课,所以身体需要补充大量营养。” 程昱来了兴趣,瞥了杨云一眼,好奇的问道:“是吗?那早饭和晚饭呢?” “早饭是因为昨天晚上吃的都消耗掉了,所以需要及时补充营养。而晚上我们吃完就睡觉了,消耗少,所以需要吃少一点。” “消耗?听上去有点道理。” 程昱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想要驳斥又无从说起,只好端起水,掩饰一下尴尬。 只不过,当他喝下第一口水以后,抿抿嘴,很快又喝了一口。 井水如甘甜滑入食道,程昱低头看着茶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奇的问道:“这水好像和我平时喝的不太一样,这么清澈?” “是啊,这是杨云哥哥发明的。” 程昱看着李铁柱从水井里打出水,先倒进一个竹筒,再用茶碗接住竹筒底部流出的水,拿回来以后,果然和他手里的水一样,清澈见底。 “不过,这水还不可能喝,杨云哥哥说要烧开以后才能喝,这样才能杀死水里面的小虫子。” “小虫子?” “是啊,杨云哥哥说了,水里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小虫子,所以我们喝了才会拉肚子,严重的话会得瘟疫。” “瘟疫?”程昱原本表情很轻松,就像是普通的老师回访,但听到瘟疫两字以后,他瞬间换了脸色,郑重其事的问道,“启明是这么看待瘟疫的?启明……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不介意。”杨云笑了笑,内心却有些为难。 看程昱的样子,已年过半百,活脱脱一副后世老学究的样子,若说实话,怕他把自己当成异教徒,绑在木架上烧死。 但不说实话的话…… 杨云又看了他一眼,难得遇见历史上的名人,如果不用后世的知识来装一装,岂不是白来一次? 第十七章 县丞王度 “微生物?” 程昱呆的时间比预想中更久一些,在杨云的滔滔不绝中,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疑问也越来越多:“启明,你既然说这微生物普通人看不见,那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突然被程昱将了一军,转眼又看到李蔓莹和李铁柱崇拜的盯着自己,杨云脸色有些难看,总不能说,一千多年后有人发现了显微镜,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嗯……有一种仪器,它可以……” “铛铛铛……” 就在这时,城里的警钟响了,连响三下停两下,再响三下。 “这不是敌袭的警报。”程昱辨认了一下,让他们放宽心,“倒像是县吏捉拿凶犯的声音。” 趁此机会,杨云连忙站起来,往门外走去:“我出去看看。” 不过没想到,程昱也不服输似得,撩开衣襟,露出里面的佩剑,昂首站了起来:“好,那便出去看看。” 李蔓莹知道杨云的本事,倒也没阻拦,拉住想要跟着出去的李铁柱,轻声道:“公子和先生,自己小心。” 走出院落的杨云回过头,轻轻一笑,朝她挥挥手:“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十分钟以前。 在靠近薛府的一条长街上,一户人家大门洞开,一个富家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歪倒在门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周围的女眷和子嗣大声哭闹。 听得他们的哭声,从府里出来的管家看见老爷被人刺死了,一声招呼,府里的家兵统统涌了出来,手拿兵器,目露凶光,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一个傲立在门前,犹如铁塔般高大的丑汉。 “杀!给我杀了他!!” 一个美妇抱着尸体,泪水冲花了妆容,显得格外狰狞,遥指那丑汉,怒火仿佛从她的双眼中喷了出来。 “没听见夫人说的话?上啊,都上啊!”最先出来的那个管家陪在妇人身边,惺惺作态的抹了几把眼泪,转头见家兵呆站着,无动于衷,立刻急了,“谁杀了这恶汉,赏他黄金十两!” 有了金钱的刺激,里三层的两个家兵互相看了一眼,“呀啊啊啊啊”的冲了上去,举刀便砍。 那恶汉赤手空拳,倒也不惧,看着他们过来,“嘿嘿”一笑,侧身躲过了第一人的攻击,接着蒲扇般的大手伸了过去,左手抓住那人握刀的手,轻轻一捏,那人吃痛便松开了,右手拎住他的衣领,双手使劲,把那人提了起来。 紧接着,第二人杀到了,恶汉也不躲,竟把手里的家兵举到胸前,横着掼了过去。来人吃惊之余,收刀已经来不及了,下落的刀刃把挡在面前的家兵当场腰斩。 一声响彻天边的惨叫之后,鲜血漫天喷溅,脏器也顺着刀口滑了出来,黄白色的大肠更是挂在半空中晃悠。周围的家兵不过是普通的百姓,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纷纷咬紧牙关,保持站立的姿势,只是小腿却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 不过那恶汉却没有受到影响,他一脚蹬向了呆若木鸡的家兵胸口,把他踢飞出去十多米远,呻吟了几声便没了动静,眼看是不活了。接着,他双手使劲,将那尚未完全分离的躯体强行撕开,卡在身体里的长刀“”地一声掉在地上。 随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恶汉竟双手各握一半躯体,像风火轮一样转了起来,鲜血仿佛洒水车,不仅将整条街道染成了红色,还把围观的众人淋了个透心凉。 “哈哈哈。” 看到他们狼狈的样子,恶汉仰头大笑,尸体随手一丢,迈着大步竟然准备离去。 “拦住他!” 有管家和夫人在后面盯着,那些家兵不敢上也不敢退,只能随着恶汉的移动而移动。 “一群没用的废物!剑来!” 那边,美妇强行止住悲痛,从身边小婢身上抽出一把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竟然朝那恶汉杀了上去。 管家想要阻拦,却被夫人当胸踢了一脚,疼的他哇哇直叫,随后抓过身边一个家仆的衣襟,大声吼道:“还不去报官?如果我的小红出了事,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那家仆跌跌撞撞的去了,管家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缓了口气,怨毒的目光便移到了被子嗣围着的尸体上,阴测测的笑着:“李永啊李永,可曾想到有这么一天,惨死街头?你放心,张远常答应我了,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大笔钱财,到时我便和小红两人远走高飞。” 管家这么想着,那边,美妇脚下轻点,很快冲到了恶汉面前,手腕一抖,刺出的长剑分出了三个剑花,虚虚实实,竟把恶汉可能的行动路线全部笼罩在其中。 倒没料到李永的夫人是一个高手,恶汉眼神一凝,不敢大意,迅速后退,双脚一蹬,整个人如同腾空飞了起来,落在了包围他的家兵身前。 眼看美妇席身又攻了上来,恶汉也不回头,左右手分别向后抓去。 一个家兵躲闪不及,被他抓住,挣脱不得,下一秒,身子便飞了起来,瞳孔中的景色天旋地转,最终停留在握着长剑的白皙皓腕上,还待再看,皓腕往前一伸,心口便是一疼,接着腹部也受到重击,整个人又横着飞了出去,眼中的景色很快变成了一片黑暗。 不去看被自己踢飞的家兵,美妇甩掉长剑上的血滴,轻身一跃,又杀向得意大笑的恶汉。 她来,恶汉就走,专挑家兵多的地方去,凡是被他看上的人,来不及抬手就被丢了出去,运气好的被夫人砍去手臂,运气不好的被踢断肋骨,刺穿心脏,一命呜呼。 不过,在丢出去第十一个人以后,恶汉周围便没有家兵了,他们远远地藏在夫人身后,眼神中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而美妇也累的气喘吁吁,捏着剑诀,一时也没攻上来。 而在街面的另一头,城里的警钟敲响后,县兵裹挟着县吏总算赶到了,带头的是县丞,王度。 他身穿儒衫,从县兵的保护下走了出来,看到依旧倒在李家门前的李永,以及手握长剑,满身鲜血的美妇,瞳孔缩了缩,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先对美妇安抚了一下:“夫人放心,我定然不会放过杀害李县尉的凶徒。” 随后,他又转向满不在乎的恶汉,扬声道:“典韦,你既是薛家护卫,又替东阿百姓诛杀了彭子良,为什么要谋害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那恶汉便是典韦,扫了一眼越聚越多的县兵,面露不屑:“哼,狗官而已,杀了便是杀了,还要什么理由。” “你!”王度见他目无王法的样子,气血上涌,“典韦,我念你之前对东阿百姓有功,只要你束手就擒,等我查明案情后,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哼,你们这些狗官,官官相护,还我清白?可笑。”典韦根本不愿听他的聒噪,迈步向前,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盯着王度,“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滚开!” 被他的气势一激,王度往后退了一步,可等他意识到不妥,再往前跨的时候,身后已然传来了讥笑,转头看向李家的美妇,眼中也射出轻视的目光。 “大胆!弓手准备。” 遭到羞辱,王度气得直哆嗦,大手一挥,言语也不再客气:“典韦,你若是再往前迈一步,就别怪我格杀当场。” “杀我?那还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典韦吃软不吃硬,耳边传来一声声弓箭上弦的声音,却反而让他热血澎湃,从地上扛起一具尸体,眼露疯狂。 “典韦住手!” “王度,住手!” 就在这时,从远处来了两骑,分别叫住了对峙的双方,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来人是县令杨旭和薛祜。 “大人。” 杨旭下马后,王度迎了上去,愤慨的诉说典韦暴行:“那典韦残害李县尉,不服法纪,目无王法,还想要拒捕,我……” “行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杨旭摆了摆手,没有让他说下去,目光在现场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李永夫人身上,喉头咕咚一声,吸了口气,想起怀里的百两黄金,才艰难的移开目光,看向了王度:“死的人是多了一些,不过我倒是听说其中另有隐情,不如先将那典韦收监,查明后再办。” “收监?可是大人,那典韦刚才……” “行了,按我说的,就这么办,勿须多言。” 官大一级压死人,见杨旭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王度涨红了脸,听不得那些县兵和县吏窃窃私语的声音,索性拂袖而去,也不管这边到底如何处理。 那边,薛祜也说服了典韦,带着他走到杨旭身边,拱了拱手:“多谢县令大人。” “呵呵,薛老爷客气了,典壮士不久前还杀了彭子良,为我们东阿百姓出了口气,我自然相信他别有原因。不过,当着那么多人面,当场放了却是不妥,还请典壮士在牢里委屈几天,待查明了案情,我必定亲自放你离开,可否?” 典韦知道这次闹的有些大,又听了薛祜的劝告,也不再闹腾了,点了点头:“多谢县令大人。” “呵呵,客气。”见他不像是传闻中那么难对付,杨旭松了口气,回头招来一名县吏,“带典壮士去监牢,镣铐什么的就不用了,机灵点,好好伺候着。” “是是是。”就算杨旭不说,那名县吏也不敢放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典韦也没有犯事之人的样子,仰首挺胸跟了上去。 解决了典韦的事情,杨旭府里的酒还温着,与薛祜寒暄了几句,也告辞离开,不过离开前却瞥了眼呆若木鸡的李夫人,心里有了打算,却也不急着一时。 李永,之前是县尉的时候,那些县吏自然会忌惮几分,如今人死了,地位也就没有了。对付那些愤怒至极的李家老小,不用多少客气,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敷衍一下也就罢了,尸体和鲜血也有专门的衙役打扫。 事情,似乎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第十八章 暗潮涌动 “典护卫这次估计有麻烦了。” “仲德先生,认识典韦?” 人群外,杨云和程昱没有看见典韦杀人的全过程,但通过周围人的演绎,虽然夸张,但也大致了解了发生什么事。 “大家都是薛家的食客,虽然不熟,但见面总会聊上几句。”程昱看着典韦被带走,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认定他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杨云思索片刻,不明白其中的玄机,索性直接问道:“仲德先生,杨县令不是答应薛老爷了吗?典韦不过是被收监住上几天,然后就会被放出来。” “呵呵。”程昱又摇了摇头,领着杨云走远了一些,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才解释道,“启明,你说这话就证明你不了解杨旭那个人。” 街面上的血还没清理干净,两人一路走来,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杨云经历了彭家寨的事情,倒也没什么,不过没想到程昱也不以为然,反而看了他一眼,浅笑道:“怎么样?这股味道受得了吗?当年黄巾贼来袭的时候,那才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连种出来的庄稼也是一股子血腥味。” 想到当年的事情,程昱叹了口气,随后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那杨旭贪财,但更贪权。李永和王度一直在找机会扳倒他,却从未成功过。知道为什么吗?” 杨云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他总是让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他刚才说的话虽然偏向典韦,却也合规合法,让王度说不出一个‘不’字。同时,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只说是查明后再办,至于具体怎么办,估计他要根据之后查到的线索而定。” “如果查到的证据不利于典韦,我敢说杨旭一定是第一个要求处置典护卫的人。” 听完他的解释,杨云联想起了后世的那些勾心斗角,皱紧了眉头,同时也为典韦感到担心:“仲德先生知不知道这件事,因何而起?” “倒是知道一些。”程昱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让过了堆着尸体的推车,“典护卫有个同乡,姓刘,至于叫什么,我却忘了。” “那刘氏没什么本事,却又好赌,城里凡是有赌局的,他必定参加,有时候得闲,甚至还会去参加谷城的赌局。只不过,他好赌却不会赌,输的时候永远比赢的多。” “渐渐地,手里的积蓄被他输完了,就开始变卖家里几辈子传下来家底,但很快,就又被他输光了。眼看没了翻盘的机会,他便在最后一场赌局上压下了最后一样东西,他的妻子。” “妻子?”杨云有些错愕,实在没想到那刘氏竟是这种人。 “没有奇迹发生,那刘氏又输了。”程昱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脸色有点黯淡,“可没想到那刘氏妻子的性子也是刚烈,知道了详情后不堪受辱,便趁着夜色,在县府的门梁上悬梁自尽。【ㄨ】” “此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那之后,只要刘氏露面,就会遭到街坊的唾弃和指责,或许是承受不住内心的压力,又或许是对妻子的愧疚,没过多久,刘氏便在家里服毒自尽了。” “而那个时候,赢走刘氏妻子的,便是县尉,李永。” “仲德先生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是典韦为了替刘氏报仇,蓄意为之?”杨云脸色有些凝重,既然当初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很容易就被人联想到一起,“那薛老爷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我估计薛老爷也知道杨旭的为人。”程昱看着两个衙役将一具断成两截的尸体抬上手推车,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但这样做,总好过典护卫被王度当场射杀,至少还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 “争取时间?仲德先生的意思是……” “哎,启明啊,有些话点到为止,若说出口,这味道就变了。” 程昱阻止了杨云想说的话,前面便是薛府,于是朝他拱了拱手:“启明,原本还想好好听听你那些古怪的理论,却没想到遇到了这档子事,看样子只好下次了。” “仲德先生莫要如此说,能听得先生的教诲,也是启明的荣幸。”杨云回了礼,又寒暄了几句,才和程昱挥手道别。 不过,在路过薛府后,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趁着没人注意,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片刻后,远处飘来一道身影,也拐了进去。 “大人。” “晏安。” 见了礼后,杨云笑着问道:“你怎么有空下山?那些小兔崽子不用操心了吗?” “嘿嘿,有了大人的手册,训练之事倒也变得轻松,加上还有郭大哥他们看着,我也放心。只不过很久没见着大人,便和晏平商议换了一下,下山看看大人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顺便再告诉大人一件喜事。” “喜事?”杨云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喜出望外,“兵器制成了?” “不错,老赵终于按照大人的方法,打造出了一把宝刀。”晏安想到当时赵元兮的表情,就十分想笑,“当时我和晏平都在那里,老赵左手拿着新打出的宝刀,右手拿着那把百炼朴刀,犹豫了很久,才在我们的催促下,刀刃相击。” “结果不相伯仲,两把兵器谁也没有豁口,也没有断裂。只不过,新铸那把宝刀只用了十天,而朴刀却花了老赵整整五年,是我的话都会被活活气死。” “不过按照新的铸剑之法,铁矿石的损耗量很大,我已经让寨子里的弟兄去采了,但目前来说,只能小规模生产。” “多亏了老赵,你回去问问看他还要什么,能给的尽量满足他。”杨云没想到赵元兮这么快就掌握了灌钢法和高炉炼铁,只要保证铁矿石的供应,打造出一个钢铁铸就的军队也不再是梦想。 “老赵的要求倒也简单,嗜酒而已,我已经让人多酿些酒给他。对了,大人,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杨云脑子里还在转着是不是拿出蒸馏酒的方案,那边晏安却话风一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进城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谁?” “看背影,像是之前和彭子良通风报信的那个人。” “你是指薛义那件事?” “是的,不过我没看清他的正脸,所以不敢确定。当时他的身边围了一群江湖人士,也不知在策划什么,见我盯着他们,就立刻散开了。” “又是薛家。”杨云皱了皱眉头,心里已经把薛义和典韦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上次绑了薛义,这次要做什么?” 想了一会,他似乎明白些什么,眉头舒展开来,对晏安说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关城门前带些人过来,也不用多,十几人就行,多了徒增嫌疑。对了,新铸成的刀也拿来。” “好。”晏安也不问缘由,反而笑着说道,“正好消耗下那帮兔崽子的精力,省得天天给我找麻烦。” “对了大人,老赵还想请你给宝刀赐名。” “嗯……就叫陌刀吧。” 第十九章 劫狱(上) 五月,差不多到了入夏的时候,中午的烈阳晒过以后,地表有些发烫,可到了晚上,凉风一吹,又让人有些冷意。 按照以往来说,关城门的时间根据天色来定,可今天,明明太阳还有一角露在地平线上,东阿的半截城墙还洒着金黄色的余晖,城门却已经关了。 城墙上的县吏探头往下望去,一些没有防备,被堵住城外的百姓正指名道姓的骂骂咧咧,他却只是耸了耸肩,哼着小曲走开了,边走边摸着怀里的真金白银,心里想的,是晚上伺候了黄脸婆后,去哪个窑子洞潇洒一回。 幸好,晏安带着人提前到了,没有被堵在外面。 “郭大哥,向荣,你们也来了。” 杨云走进和晏安约定好的茅草屋里,倒是没想到郭忠等人也来了,和二人简单拥抱以后,面对一脸局促的贺贯,调侃道:“怎么样?最近照顾彭毅,习惯了吗?” 听他这么说,贺贯立刻愤怒的寻找人群中的晏平,可晏平人精似得,见杨云看向贺贯的目光充满笑意,立刻猜到他要说什么,赶紧蹲下身子,藏在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前些日子,晏平每次来找杨云,都会说一些贺贯照顾彭毅发生的糗事,不过想想也知道,让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去照顾另一个十三四的孩子,能照顾的好,那才叫奇怪了。 遍寻不着,贺贯也只好迎上杨云的目光,挠了挠头发:“最近有些习惯了……” “嗯……最近他们家确实不太吵了。” “不过好像摔东西的次数多了不少……” “你们……” 杨云轻笑一声,任由贺贯和郭忠等人斗嘴,与晏安带来的,眼熟的,眼生的汉子一一拥抱,换来了对方崇拜与感激的眼神。 卫队这个难听的名字已经改掉了,据说是郭媛改的,改成了狼卫,守护狼王的卫士,而狼王自然便是杨云。 几人闹了一阵,到了最后,还是晏安帮贺贯解了围:“行了,大家也别取笑贺贯了,他这段时间成熟了不少,彭毅虽然不说,但看得出来,眼睛里的仇恨少了许多。” 说完该说的话,他从背后解下一把被布条包裹的长刀,很长,背在他身后几乎耷拉到地上,也不扯开布条,直接递给了杨云。 虽然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但杨云还是兴奋的接过来,一层一层,耐心地解开。 月光下,银白色的刀锋反射出一道道青色的光芒,没有做刀鞘,也没有必要做,一米多长的长刀,若配上刀鞘,反而显得累赘。 “嗡。” 杨云手指轻弹,刀身便发出一声轻吟,回荡在狭小的屋子里,晏平甚至都陶醉的闭上眼睛。 “东西拿出来。”晏安能猜到杨云的想法,也不用他说话,便指示着狼卫取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铠甲,放在地上。 “这是老赵仿制的禁军重铠,样式可能有些不同,但所用的钢应该是一样的。” “你倒是挺有信心。”杨云笑了一下,随后掂了掂手里的陌刀,不算轻,大约三、四十斤,若不是一直要求狼卫锻炼臂力和耐力,恐怕他们双手握刀,能不能坚持半小时都是问题。 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退开一些,杨云单手握刀,在身侧画了个圈,接着抬手挥下。 “嗤” 一道衣帛撕裂的声音,重铠也随即从中间一分为二。 看着成果,杨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把刀锋转向自己,上面没有豁口。 “大人。” 这个时候,有个狼卫从门外进来,先向杨云见礼,接着才说道:“那边有动作了。” 晏安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出去守着,转过头,面带微笑:“大人可真是料事如神。” “别拍马屁,就算他们不来,我也是要做这件事情的。”杨云笑骂一句,指着郭忠和李向荣说道,“郭大哥和向荣带着狼卫去东城门。晏安,晏平,贺贯……” 看到他的目光移向自己,贺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听他继续说道:“你们跟着我走,人多也不方便。” “有没有问题?” 见贺贯傻傻的看着自己,杨云皱了下眉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没问题。”贺贯爽朗的笑了起来。 “那大家就出发吧。” …… 东阿的牢房建在地下,入口靠近县衙,大门用一道厚重的木栅栏挡住,上面挂了一把铁锁,铁锁的钥匙一般在牢头手上。 打开木栅栏,沿着昏暗的石阶路盘旋向下,绕了一圈之后,是一间点了一盏油灯的石室,主要供牢头和狱卒休息所用。 此刻,石室里正有一位狱卒,双脚搭在石桌上休息,看见来人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恭敬的说道:“牢头。” “嗯。”牢头点了点头,手里提着一只烤鸡和一壶烧酒,眉宇间难掩怒气,“还不滚起来开门?” “是是是。” 狱卒拿起桌上的油灯,怀揣钥匙,往黑乎乎的通道走去,里面是斧凿出的石室,一间一间的,用铁栏杆分割,关押犯人,越往里,罪刑越是重。 而狱卒走到了最里面,从钥匙环里挑出一把最破的钥匙,打开牢门,颤抖着把油灯放在地上。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巨汉走了出来,可以关十个人的牢房顿时看上去十分狭窄,而他衣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在此刻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瘆人。 牢头看着庞大的身躯向自己靠近,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可转念之间想到什么,又强笑着迎了上去:“壮士,我带了点吃食,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说着,他举起手里的东西示意了一下。 凑的近了,那巨汉便成了丑汉,牢头每次见到这张凶神恶煞的脸,都会悄悄咽口唾沫,实在是太丑了。 那牢里的便是典韦,他接过牢头手里的东西,也不搭理他,就坐回之前的位置,一口鸡,一口酒,欢快的吃了起来。 只苦了牢头和狱卒,脸上赔着笑,东扯西扯,心底却是不停的骂娘。 典韦是下午的时候,掌管司狱的县吏带来的,说是带,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上镣铐。 乍一看见典韦,牢头心里就一哆嗦,随后又听县吏说起他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不仅当街杀了李县尉,还杀了十多个企图围捕他的李府家兵,要不是县令及时赶到,恐怕连李县尉那会功夫的美妇也要死在他的手上。 那个时候,牢头再看向典韦的眼神就变了,瞳孔也不由放大,等到县吏说起有个李府家兵被他撕成了两半,五脏六腑洒的到处都是,牢头的胃里就开始不停翻涌,正眼都不敢往典韦脸上瞧。 说起来,他们这些狱卒只比普通的县吏强上一些,面对小偷小摸进来的鼠辈,或许还能嚣张的摆摆谱,甚至不高兴的时候,扇一个巴掌过去也是寻常。 可真当他们面对手里沾血的重犯,不要说讲几句硬气话,只要重犯不给他们找麻烦,那便是烧了高香,有时候送酒送肉,也是普通。 但是这典韦又和其他的重犯不太一样,下午收监后县吏刚走,杨县令就跟着来了。 牢头耐着性子回答完县令例行公事的查问,才从他的字里行间里明白了屈尊来牢里的原因。 为了这个丑汉。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诚信,杨旭还是有的,在查明案情之前,他就会遵守承诺,让典韦好吃好喝的在牢里呆着。 “哗啦。”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拨动铁锁的声音,牢头和狱卒对视了一眼,由牢头说道:“壮士,您先吃着,我们去看看。” 看到典韦满是油腻的手挥了挥,两人如蒙大赦般退了出来,等走到休息的石室,牢头才轻轻松了口气:“真吓死我了,这么晚了老罗来干什么。” 这么想着,两人拿起油灯,等在了石阶口。 第二十章 劫狱(中) 烤鸡拎在牢头手里看上去很大,但对典韦来说,也就巴掌大小,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虽然不尽兴,倒也不觉得饿了。 丢掉鸡骨头,那双沾上油腻的手在衣服上来回擦着,红的黄的,黑暗中倒也分不清是什么污迹。等到手心滑腻的感觉消失,他捏住酒壶,打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咕嘟咕嘟几声后,舒畅的呼出一口长气。 那牢头做事挺地道,酒是热过的,尚有余温,从喉咙一路温暖到胃里,如同久旱逢甘露,身上的毛孔全部打开了。 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流逝的温度,典韦举起酒壶又灌了一口,远远地,通道另一头似乎传来了两声闷响,疑惑刚起就立刻被温酒压了回去,闭上眼睛,体会着身体的愉悦。 “典韦?” 过了一会,典韦听见有人叫他名字,睁开眼睛,才发现牢房门前站着两个人,背着光,看不真切,但从身形上看,不像之前的牢头和狱卒。而在通道的另一头,还有一人举着油灯,朝这边张望。 “你们是何人?”典韦不喜欢抬头仰望的感觉,站了起来。 黑暗中,其中一人走了进来,声音有些冷:“薛老爷派我们来的。” “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是……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岑”的一声长剑出鞘,那人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顺着小臂的摆动,长剑自下而上,抹向了典韦胸口。 危急时刻,典韦来不及细想,举起手里的酒壶使劲往下一砸,同时双脚用力一蹬,向后急退。 酒壶在接触剑锋的瞬间就碎了,但剑势也因此被阻上一阻,剑芒最终从典韦身前掠过,带起了一片血花。 典韦低头看去,只见上身的汗衫成了马甲,一道伤口自肚脐延伸到了左胸,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当时若再慢上零点几秒,恐怕就是开膛破肚的结局。 不过对方却没有因为他的惨状手下留情,扬起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平举在胸前,随后左手抵住剑柄猛地发力,长剑如同一道闪电,继续刺向了典韦。 忍着剧痛,典韦双脚连续发力,噔噔噔噔,飞快的向后退去,而对方脚下轻点,速度并不比他慢,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人保持着姿势,在场景中向一侧平移。 “啪。” 典韦后背撞到泥墙,无路可退,剑芒则犹如灵蛇吐信,如影随形,电光火石间,他双手用力砸向泥墙,借着反作用力迅速侧身。 “唰。” 长剑插进了泥墙里,冒出些许火星,但典韦也不好受,青色的剑芒在他左手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看到对方一时拔不出剑,典韦转过身,大步一迈,蒲扇大的右手顺势伸了过去,抓向对方的衣襟。 不过对方显然了解过典韦,见他逼近,索性放手撤剑,后退过程中一个鞭腿,踢向了他的肋部。 “嘿嘿。” 典韦意外的咧嘴笑了,气运丹田,不躲不闪,竟硬生生承受住了对方的攻击,接着,双手一上一下抱住了他的脚,阴测测地说道:“抓住你了。” 意识到不妙,对方拼命使劲,伸出的脚却像是被铁钳夹住,根本纹丝不动。 下一秒,他身子一轻,被典韦双手提了起来,在空中抡了一个圆,猛地砸到了泥墙上。 “轰隆。” 烟尘中,那人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全身上下像被铁锤砸过一样,使不上劲。 典韦迈开大步走了过去,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碾了碾,那人口中便又喷出好几口鲜血,双手抓住典韦的裤脚,嘴里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典韦却没有去听的意思,也不准备如此轻易放过他,俯身抓住他的脚提了起来,微微一使劲,两脚便分开到最大限度,疼的那人哇哇直叫。 紧接着,典韦像一只恶鬼似的面露狰狞,双手缓缓加力:“想杀我?去死吧……” 就在这时,典韦突然感觉到身侧有一道劲风袭来,双手使劲,将地上那人抡了过去。 “唰。” 一声脆响,典韦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只剩下两只断腿,而那人则带着余势摔出去老远,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丢掉断腿,后退了几步,典韦才看清面前的人,身高比他稍矮一些,块头却要大上不少,之前和地上那人一起站在牢房前的,此刻拿了一把杀猪刀,鲜血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往下掉。 一刀砍断两只脚,典韦自忖平时也能做到,但此刻身上的伤口还在“泊泊”流着鲜血,力气也随着鲜血不断流失,要对付这种巨汉恐怕有些勉强。 “喝!” 想归想,典韦大喝一声,先下手为强,整个人像一台****战车似得撞了过去。 而那人见典韦冲过来,诡异的咧嘴一笑,竟然放弃了防守,将杀猪刀举过头顶,猛地挥下。 似乎想要和典韦比速度。 但他的杀猪刀刚刚落下,典韦就已经到了,两具巨大的身体轰然撞在一起。 “嘭!” “咔!” 肉体相撞的声音过后,是金属与石头碰撞的声音。 典韦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人提着杀猪刀转了过来,石头地面竟被他硬生生砍出一块缺口,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下来。 刚才,他撞到那人身上仿佛撞到了铁板,要不是反应迅速,就地一滚,恐怕那把杀猪刀砍的不是石头,而是他自己了。 那人狞笑着,用小臂擦拭掉杀猪刀的血迹,步步向他逼近,典韦也只能缓缓后退。 很快,典韦就被逼到了墙角。 他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心中发狠,一运劲,身上的骨骼“啪啪啪”地发出一阵脆响,不退反进:“来呀!比力气,你典韦爷爷怕过谁!” “嘿嘿。”那人点了点头,笑了下,似乎对典韦表示钦佩,杀猪刀又一次高高举起。 “喂。” 如此紧张的时刻,突然有人打了声招呼,还伸手在那人肩膀上拍了拍。 “唰!” 典韦还以为那人来了同伴,却没想到那人想都不想,杀猪刀反手就砍了过去。 紧接着,典韦被那人挡住视线,就看见一道寒芒自那人的左肩到右肋一闪而过,随后同样的位置出现了一条血线,等到血线逐渐扩大,那人的身体竟然以血线为分界开始分离,上半身斜着滑了下去,各种器官哗啦啦的洒了一地。 一时间那人似乎还未死透,嘴里喃喃自语:“……渠帅……我……” 片刻,那人便没了动静,下半身也随之倒地,激起了一片血花。 这时,典韦才看清来人,身材不高,大约到他的下巴位置,身型也不魁梧,瘦瘦弱弱的,反倒像是一个文弱书生。 但他左手提着油灯,右手则拿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大刀,扛在肩上,表明这具瘦弱的身体里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似乎不想让人认出自己,这人脸上戴着黑色面具,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盯着典韦,有些玩味:“典护卫,还能动吗?” 正是杨云。 第二十一章 劫狱(下) “典护卫,还能动吗?” 典韦认不出杨云的声音,没有放松警惕,眯着眼睛说道:“你是谁?” “呵……看你的样子,应该没事。”杨云耸了耸肩,转身离开,“我都戴面具了,难道还会主动告诉你名字吗?” “装神弄鬼!” 典韦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心头莫名火气,前冲两步,要去抓杨云的衣服。 不过他的动作太过明显,杨云侧身一让,就躲开了,无奈的说道“典护卫,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你不用恩将仇报吧?” “恩将仇报?那你还得对我有恩才行……”典韦转过身,全身的骨骼又一次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两只眼睛也微微泛起了红光。 紧接着,他右脚使劲一蹬,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冲了上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杨云有些讶异,不过还是躲开了他的攻击,剧烈的动作令油灯晃了晃,突然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典韦再一次转过身,泛红的眼睛仿佛喷出了一道怒火,“你对付地上那家伙的劲头去哪了?” 说着,又是一阵骨骼爆裂的声音,典韦的速度再次提升,眼睛也更红了一些。 “啧……麻烦。”杨云终于明白了典韦在闹什么脾气,另外,旋梯上隐约传来的打斗声音,也让他不能再这么耗下去。 当下,他索性不躲,任由典韦抓住衣襟,右手的陌刀“刷”的一声挥了起来,四十斤的重量搭在典韦手上,同时扎下马步,气沉丹田,看着典韦涨红了脸,都无法让他移动半步。 咬了咬牙,典韦手上继续使劲,右膝却陡然提起,去撞杨云的腹部位置。 没料到他这么阴险,杨云左手提灯,右手拿刀,一时分不出手,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右膝也撞了过去。 “砰!”膝盖对膝盖,纯粹是力量的比拼。 一撞之后,典韦不由松开手,噔噔噔,连退三步,而杨云则只退了一步,陌刀随即甩出,架在他的脖子上:“典护卫,够了吗?我的弟兄还在上面为你抵挡杀手,如果你还要玩,恐怕我只能当作从未来过这里。” 刚刚见完血的陌刀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典韦不怀疑杨云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不闹了吧?” 见典韦终于安静下来,眼睛里的红色也褪去了,杨云将陌刀重新扛在肩上,轻笑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切磋。” 典韦自知受伤的自己,目前不是杨云的对手,也不吭声,跟在他的身后往外面走去。 “对了,你刚才‘啪啪啪’的声音,是内功?”走在黑暗的通道里,杨云回过头,左手做了几个爆炸的手势。 “嗯。” 典韦低着头,哼出一声鼻音,通道的尽头还有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应该是之前那个拿着油灯的人,此刻他和牢房里的那个巨汉一样,从身体中间一切两半。还有两具是牢头和狱卒,但看他们还在起伏的胸膛,似乎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 “哈,还真有内功这种东西,下次一定要搞一套来练练。” 听到身前之人雀跃的声音,典韦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内功是通过呼吸之法来调节五脏六腑,控制发力,必须从孩童学起,才能逐渐适应其中痛苦的过程。” “而成年人身体已经成型,无法适应这种呼吸之法,强行练习,只会损害身体,长久以往,严重的,会脏器移位,咳血而死。” “呵……那倒是有些可惜。” 杨云也不在意,轻笑着拾级而上,越往上,金戈相交的声音就越响,推开木栅栏,只见晏平和贺贯背对背守在门口,他们的对手是十五六个绿林好汉,围成半圆,武艺虽不高,但胜在人多,你一刀,我一剑的朝两人攻来。 幸好,晏平和贺贯都是使大刀的,配合起来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勉强可以抵挡住他们的攻击。而晏安则更靠里一些,手上一把木质长弓,每一次开弦,都必定有人惨叫着倒下。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晏安杀的人更多一些。 他们脸上也都带着面具,晏安见到杨云出来,点头示意道:“大人,没想到他们对典护卫意外的重视,竟然派了那么多人埋伏在这里。” 杨云扫视了一圈,上面这些人武艺平平,令他提不起一点兴趣,笑着对身后的典韦说道:“怎么样典护卫?有没有冲动发泄一回?” 典韦原本觉得晏安和晏平的身形有点眼熟,此刻听到杨云问话,才把目光收了回来,投向远处那些不知死活的绿林好汉:“哼,正有此意。” “等等。” 他眼中凶光一闪,捏了捏拳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可没走几步,就被杨云叫住,回过头去,只见杨云把肩上的陌刀抛了过来,并说道:“用这个吧。” 典韦抄手接住,掂了掂,有些沉,但对他这个身材的人来说,倒也挺合适。 也不说谢,他学着杨云的样子,把刀扛在肩上,一步一步,朝晏平和贺贯的方向走去。 而那些绿林好汉,眼看一个面相丑陋的巨汉走了过来,立刻分出五、六个人,挥舞着各种兵器围了上去。 见状,典韦也不躲,等他们进入陌刀的攻击范围后,右手轻轻一扫。 犹如秋风扫落风,抢在最前面的两人只看见青光一闪,下意识的用兵器一挡,随后脖子就有了一种撕裂的痛感,眼前景色也古怪的旋转起来,直到他们看见了自己的身体,黑暗才慢慢降临。 “好刀!” 典韦满意的夸赞了一句,刚才陌刀砍中兵器和脖颈的时候,没有丝毫阻隔,就像利刃遇到轻薄的纸张,“刷”的一声就过去了。 剩下几个侥幸躲过断头之痛的绿林好汉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转身,逃了回去,然而典韦杀心既起,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逃脱。 他扛着陌刀,脚下每跨出一步,就相当于他们奔出三四步的距离,很快,就在他们逃回大部队之前追上了。 随后,他借着余势,双手握刀,自右上往左下一砍。 “噗哧。” 一人脚下稍慢,瞬间被典韦腰斩,他下半身停止不动,而上半身还保留着前冲的姿势,往前滑了下去,喷涌而出的脏器和鲜血从两截身体里漏了出来,洒满了一地。 这幅地狱般的场景,不仅绿林好汉这边看得心惊肉跳,就连晏平和贺贯也目瞪口呆。那把刀,他们也试过,光是提在手里就有些够呛,更不要说像典韦那样举重若轻的扫来扫去。 他们在害怕,在沉思,典韦却越来越兴奋,踩着流出的一截大肠,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剩下的绿林好汉。 晏平和贺贯以防被误伤,早早的退到了杨云身边。 但那些绿林好汉却没那么好运,一开始他们分散开来,准备前后夹击,却被典韦一个回旋斩打的措手不及,白白留下了几具尸体。 可等他们下意识的聚在一起,典韦就更加开心了,简单的往人多的地方一冲,陌刀一挥,就能简单的收割掉几颗人头。 凡是有人奢望用手上兵器阻挡的,往往是人和兵器一共被砍碎的结局。 到了这个时候,有人想到逃跑,典韦几步就追了上去,轻轻一斩,那些人就变成了两半,上下分离,或是左右分离。 等到所有的绿林汉子都死无全尸的时候,竟无一人能够接近典韦半米之内。 陌刀对典韦这种力大无穷的人来说,正可谓是如虎添翼,他抚摸着刀锋,脸上不由露出一点贪婪的神色:“好刀,好刀!” 随后,他把目光移到杨云这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 看到典韦这副做派,晏平和贺贯警惕的举起手里的武器,就连晏安也默默上了弦,斜指着地面,眼睛却盯着他一眨不眨。 不过杨云没他们心里的顾虑,轻轻一笑,反而迎了上去。 “闹,刀还你。” 事实上,典韦也没起杀人夺刀的坏心思,看到杨云过来,就把刀一抛,还给了他。 可没想到,杨云刚接手又抛了回来,还从晏安手里接过一个包裹,递了过来:“这把刀送你了,还有这里的盘缠,你也一并拿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典韦不接,疑惑的看着他。 “呵……典护卫,难道还想继续留下来?”杨云手就伸在那里,简单的解释道,“不管今天是谁要杀你,他们的目标都不可能是你,而是你背后的薛家。” “薛老爷?”典韦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他不懂。 “你就像之前的薛家少爷一样,只不过是他们对付薛家的棋子罢了。今天若是把你杀了,就等于除去了薛家的一条胳膊。若是没除去,我想他们也会把劫狱的脏水,泼在薛家身上。” “所以,典护卫还不如将计就计,就此离开东阿,那个幕后黑手自然就没证据把劫狱的事情和薛家联系在一起。” “可你终究只是猜测……” “不错,所以我也只是建议而已,你愿走就拿上我给你的东西,不愿走,那我只能和你道一声珍重。” “……你为什么要救我?” “呵……或许是一时冲动,又或许是敬仰你的为人,谁知道呢……” “走之前,能不能让我知道你是谁?” “放心吧,等你下次再看到这种长刀的时候,应该就能知道我是谁了。”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嗯,记得往东门走,那里有我们的接应。还有……离开东阿以后,你可以回陈留,听说曹操在那里募兵,凭你的身手应该不难……布袋里的盘缠应该够你用了,可千万别像某些人一样,盘缠用尽,最后只能落草为寇。” 看着典韦的身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晏平不甘心的说道:“大人,你说归说,也没必要挖苦我们吧。” “嘿,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杨云摊了摊手,朝晏安问道,“有没有留一个活口?” “按照大人的吩咐做了。” 在晏安的示意下,杨云看到了靠在墙角的一个黑色布袋,夜色中,若不是他提醒,还真容易被人忽略。 “那你们带着他连夜回寨子吧,这件事情,我估计和黄巾贼有关,你们好好审审。还有,既然这些人今晚这么激进,估计很快就会有大动作。” “你让赵大师加快陌刀和巨盾的锻造进度,再从狼卫里选出五十人,至少要保证他们可以举着陌刀和巨盾坚持半小时以上。” “是大人,那我们去了。” “去吧。” 第二十二章 张远常 当牢房附近的县民听到打斗声音止了,点了一盏油灯,探头探脑往小巷里张望,却看到满地残肢和鲜血,手脚并用的跑去报官的时候,典韦和晏安等人早就趁夜离开了东阿,一人向南,一众向东。 至于那些被打晕,丢在城门边上的县吏,醒来后是怎样一副光景,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此时,一阵夜风吹过,卷着牢狱门前浓重的血腥味往远处飘散了,在远离县衙,靠近北城门里一处宅子里,油灯似乎也因此摇曳了一下,一个年老的仆人上前看了看,添加了一些灯油,随手将敞开的窗户关上后,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王大人,我已经和章、杜两家说好了,届时他们会全力支持大人,只要解决掉薛家和杨旭,整个东阿就到了大人手里。到时候,李永家的那个寡妇还不是自愿爬上大人的炕头?” 房间里,县丞王度盘膝而坐,听着对面的人侃侃而谈,嘴角的弧度随着话题的深入逐渐打开,不过听到最后,他却突然笑容尽收,手中的茶碗“哆”的一声,敲在木桌上:“张远常,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呵呵,身份?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是猎户,不过倒是还有一个渠帅特使的身份,不知道大人,您问的是哪个?” 昏暗的灯光下,坐在王度对面的,豁然是张伯,他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然后摊摊手,表情无辜。 “你!……” 眼看王度有些恼了,张远常放下茶碗,笑了笑:“王大人,其实很奇怪。你看,如果我以一个猎户的身份来见你,想来只会遭到贵府管家的驱赶,可我以渠帅特使的身份前来,却被大人奉为了上宾。但我还是我,根本就没变。” “你到底想说什么?”王度皱紧了眉头。 他本是寒门出身,前几年乡试中举,却在会试落榜,无奈之下散尽家财,给张让等人塞了几份重礼以后,终于得到了一个东阿县丞的实缺。 然而,等他满心欢喜到了东阿,才发现整个东阿都在县令杨旭的控制之下。凡是从他这里所出的政令,分发下去以后,绕了一圈都会回到杨旭手里。等一番删改之后,再分发到县吏手里,政令的味道早就已经变了。 后来,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连忙宴请杨旭,准备在酒席上畅谈施政计划,可没想到杨旭来是来了,却只是进门和他打了个照面,丢下一句话,便大摇大摆走了 “王小子,这东阿现在是什么样子,以后也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你安分守己,县衙里就给你留一个位置,如果你还这么不知所谓的乱搞一气,就休怪我杨某人不留情面。” 当时王度满腔抱负,被杨旭如此羞辱之后,当场就起了辞官的心思。 第二天,他是这么做的,可辞职信刚写好,县衙那边就传来了县尉出城讨伐黄巾贼,却被黄巾贼砍死的消息。 没有办法,他只能耐着性子,临时接过城防,率领东阿的男女老少,抵挡住了黄巾贼的反扑。 等到皇甫将军带着禁军北上,彻底解了兖州之围的时候,王度辞官的心也淡了。 过了不久,李永上任了,听说他曾经做过富春长,家底富实。不过刚上任的几天,他也和王度一样,遭到杨旭的打压。 随后,在王度和他有意识的亲近几次以后,两人就达成了默契,联手抵抗杨旭,渐渐地,倒也从杨旭手里抢走了一些实权。 不过,就当杨旭手中的权利不断被他们蚕食的时候,今天下午却听到了李永被人刺死的消息。 迅速召集县兵赶到现场,王度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血泊中的李永。说上几句场面话以后,眼看典韦还想拒捕,他真有将典韦当场格杀的念头,只不过杨旭出现了。 杨旭出现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解决了,看他的样子,竟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兔死狗烹,这个念头无法抑制的出现在王度脑海里。 接着,当他回府后,听说于毒派了特使找上门的时候,几乎想都没想就放了对方进来。 面对面后,他才发现对方是熟人,县城的猎户,张远常。倒是记得他去年这个时候出了趟远门,到今年年头上才回来,看来正是这段时间结识了于毒等人。 看到王度突然陷入了回忆,张远常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下桌子,见他的目光移了过来,才接着说:“我想说的便是身份啊,你看那李永,之前统领着县兵,高高在上的,府里的家仆出门都是一副能呼风唤雨的模样,可如今李永被一个莽夫杀了,那些孤儿寡母的,谁还会记得他们?” “恐怕过不了几天,府里的那些管家啊,下人啊,就要开始自奔前程,说不定还会顺手摸走一些值钱的东西。你看,这身份……”张远常说到这里,用手在眼睛高度比划了一下,然后移到了木桌上,“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度越来越焦躁,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算了,就当我白费口舌。”张远常耸了耸肩,随后表情又重新变得严肃起来,“王大人,渠帅就让我带一句话,这东阿城谁管,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千两黄金和一万担粮食。” “一万担粮食?这太多了……” 看到王度为难的皱着眉头,张远常轻轻一笑,露出淡黄色的牙齿:“届时抄了薛家,大人还怕凑不齐粮食吗?” 今天第二次听到他提起薛家,王度瞥了他一眼,随后说道:“这薛家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尤其是他手底下的那些护卫,下午你也看见了,那个叫典韦的家伙,勇猛过人,杨旭收了薛家的钱财,肯定也会照拂一二。” “哦,我差点忘了告诉大人。”张远常拍了下脑袋,很自然的说道,“渠帅知道那典韦的事情后,今天晚上就安排人去了,就算是给您的见面礼。” “渠帅派人?”王度鼻子哼了一声,斜着眼睛说道,“朝歌离这里可不近,就算用快马,一天一夜不休息也不一定能跑个来回,我看,是你派人去的吧?” “你觉得是,就是吧。” 张远常笑了笑,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看一切又回到了正轨,心情倒是不错,远远地,看见王度的管家慌张跑了过来,朝里面探头探脑,不由抬了抬下巴,示意王度看过去:“看,结果似乎出来了。” 王度很讨厌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斟了杯冷茶喝下去后,才招了招手,示意管家过来。 管家进来以后,先是神色古怪的看了张远常一眼,然后再小跑到王度身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张远常先是静静地听着,但见主仆两人时不时往他这边瞟上一眼,并且谈话的时间格外的长,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就不见了,只听见王度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死了多少人……嗯,东城门……” 实际与计划似乎出现了一点偏差,但张远常也只是以为死了几个绿林好汉,直到管家哈着腰出去,王度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他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八。” 王度看到张远常疑惑的目光移了过来,食指在空中无意识的点来点去,“张远常,你的号召力还不错嘛,竟然半天功夫就能找来那么多江湖好手,来做这杀头的买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远常眉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又抽动了一下。 “哈哈,前面不是还一副算无遗漏的样子吗?那你再猜猜。”王度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暗爽。 “十八个?不对,应该是十九人……”张远常隐约猜到了什么,哗的站了起来,“黄阿牛和贺飞剑,到底谁死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张远常阴冷的眼神射了过来,王度有种被饿狼盯上的错觉,悄悄吞了口唾沫,如实说了:“目前还没有消息,只知道一共有两拨人劫狱,最后两方人马发生了火拼,牢房里丢下两具尸体,牢房外有十六具,牢头和狱卒没事,但典韦失踪了,也没有他的尸体,应该是逃出去了。” “东门那边也出事了,值守的县兵全部被人打晕了,醒过来以后,发现城门有开关的痕迹,结合牢房那边的事情,典韦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混蛋!是谁!到底是谁!” 张远常怒不可遏,一巴掌拍了下去,“啪”的一声,那张木桌就在王度眼皮底下裂成了碎片。 “呼……呼……呼……” 片刻,他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才勉强把心底的怒气压制下去,可眼睛里依旧冒着寒光,对王度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客气:“王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典韦死了也好,没死也好,至少他是不可能再出现在薛祜身边了,我想,你还是早点做决定为好。可别像李永那样,错失了机会,这个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告辞!” 张远常注视着王度惊恐的眼睛,一声冷笑,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一夜无眠 劫狱,夺城门,死了这么多人,今天晚上,东阿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入眠,一队县兵在街上不断巡视,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到了薛府门前,却发现里面同样灯火通明,不过他们只是悄悄望了一眼,便走开了。 薛府大厅里,薛祜愁眉不展的坐在上座,身边陪着的是薛义,他此刻换了一套贴身的长衫,显得更瘦弱了一些。 “放心吧,爹,该打点的我都打点过了,到时候救了典韦出来,就让他们去谷城避一避,那王度就算怀疑到我们头上,他也拿不出证据。”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就算被王度找到证据又怎么样,他敢动我们薛家?”薛祜端起茶碗准备润润喉,却没想到嘴唇刚刚沾上水,就被烫的弹了出去,气得他甩手砸向了底下的一个仆人,“怎么做事的?想烫死我啊?” 那仆人被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先是“啊”的叫了一声,随后看到薛祜的眼神不善,尽管痛的浑身发抖,也只好咬牙坚持着。 最近进入东阿的流民越来越多了,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大户人家找份差事,如果他被薛家赶了出去,没有一技之长,等待他的除了死亡,也没有其他的了。 幸好,他忍受的时间不长,那边薛义也端起茶碗,脸上带着笑:“爹,你还别说,这水过滤以后再烧开,果然味道大不同,光是看就觉得干净了许多,对了,你上次和我说,这过滤装置是蔓莹那捡回来的男人发明的?” 说着,他悄悄向那受伤的仆人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出去。 薛祜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过也没说话,等到那仆人出去以后,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别老是对下人这么好,哪还有一点主人的样子。” 转眼看到薛义对他敷衍的笑了笑,薛祜无可奈何,这时下人新泡的茶也上来了,尝了一口,说道:“什么捡来的男人,那么难听,人家有名有姓,叫杨云,你这话要是被人传出去,还不把人给得罪死。【ㄨ】” “得罪就得罪了呗,一个没有功名的破书生罢了,有什么稀奇。”薛义撇了撇嘴,喝了口破书生捣鼓出来的净水,“对了,爹你刚才在担心什么呢?” “我隐隐有种感觉,有人在暗中对付我们薛家。” 薛义愣了愣,随后也陷入了沉思:“爹是说,典韦的这件事情,是受了人挑唆。” “挑唆倒也不至于。”薛祜摇了摇头,“典韦可不像你们想的那般有勇无谋。” “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就像是有人下了一盘棋,而典韦,李永和刘氏成了那盘棋上的棋子,被人控制着,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爹的意思是,从刘氏嗜赌开始,就有人在暗中引导?”薛义两道细眉皱在了一起,想了一会才说道,“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刘氏嗜赌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尽皆知,对方只要把他和李永牵个线,赌桌上言语一激,让刘氏做出压妻的事情也是顺其自然的。” “到时候,让人提前和刘氏的妻子说起这个事情……也不用特地说,可以找几个人在他们家附近谈论这件事情。” “那刘氏之妻性子本来就烈,肯定一点就着,不管是上吊也好,喝毒酒也好,只要她死了,就能让刘氏感到内疚,同时因为还不上债,稍微暗示几句,刘氏殉情的概率就很大。” “然后,那典韦重义,李永重色,只要让人造谣几句,说整件事都是李永策划的,就是为了抢夺刘氏的妻子。到时候,典韦肯定炸锅,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被你这么一推敲,还真像这么回事。”薛祜细细一捉摸,越想越觉得不对,“之前是你,现在又轮到典韦,这是有人存心要拔我这只老公鸡的羽毛呢!” “爹,在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得罪过谁?”薛义支着下巴,神色看上去倒是比薛祜轻松一些。【ㄨ】 “得罪谁?这每日每夜的,得罪的人多了去的,要害我家的人,可真是数都数不清。”薛祜摆了摆手,脸上都快皱成了一只干橘子。 “这可难办咯。”薛义幸灾乐祸的怕了拍手,还面带微笑,“说不定啊,是所有被你害过的人联合起来,决定拉你下马。” “哎,我说你这……小子,有你这样的吗?家里垮了,对你有好处?”薛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薛义点了点,可见他冷冷的盯着自己,脸上瞬间又变了一个表情,“我知道……可是……这个,爹也没办法不是,你到了年纪,总得……”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这边薛义捂着耳朵不听,庭院里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成了薛祜的出气筒:“叫什么叫?我不是在这里,出什么事?” 然而,当他注意到管家身后的人,瞳孔顿时一缩,迎了上去:“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带着典韦去谷城吗?” 来人神色的慌张不亚于管家,此刻面对薛祜的质问,一口气没喘上来,愣在了那里。 “爹,您先别急。”薛义眼尖,见他们身上干净如新,也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你们慢慢说,是不是牢房那边出了事?” “老爷,二少爷。” 跟着管家来的是三个人,皆是薛府的剑客,他们定了定神,先向薛祜和薛义行了礼,随后其中一人说道:“刚才,我们几人按照二少爷的吩咐去牢狱接典护卫,可没想到牢狱在我们去之前就出了事。” 说到这里,三人无一例外的露出惊恐的表情:“我们看到牢狱门口躺着十多具尸体,具具都被人砍成了两半,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我还看到一个县吏手上拿着半截肠子,在那里吐……”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薛义脸色有些苍白,捂着额头问道,“尸体都在牢狱外面?” “好像不全是。”一人想了想,回忆道,“我有看到县吏从牢房里拖出来两具尸体,其中一具除了双腿被砍断了以外,身上好像也有伤。” 薛义挑了挑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还有什么消息,你们一并说了吧。” “后来,我们问了附近的县民,据说当时牢狱门口来了两拨人,先是噼里啪啦一顿打,接着好像从牢房里又出来了几个人,等到打斗的声音停了,剩下的人说了些话,就往东边去了。” “我们去东门接应的弟兄也说了,他们根本就没靠近城门,那里被二十多个蒙面大汉夺下了,原本守门的县兵全被裹成了粽子,丢在了旁边。” “现在外面翻了天,县兵一轮轮的搜查,我们还是报了老爷的名字,才能回来。” 薛义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了,就给薛祜使了个颜色,薛祜立刻说道:“你们也辛苦了,管家,带大家下去休息吧,每人一石好米,十斤豚肉。” “多谢老爷,二少爷。” 一帮人闹哄哄走了以后,薛祜让下人换了茶,对坐着沉思的薛义问道:“怎么样?有头绪了吗?” “典韦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嗯,像这种直接把人砍成两半的力气,估计也就典韦这蛮子了。”薛祜摇了摇头,转念之间,又有些疑惑,“不过他从哪里找来的蒙面汉?平时他就光呆在府里练功,也不见他出去。” “我觉得……典韦应该不认识救他的人。”然而,薛义沉吟半晌,却说出了另一个可能,“我记得刚才金护卫说,牢房里有具尸体断了腿,身上还到处是伤,那证明典韦曾经和这个人搏斗过。” “之后才拿到了大刀,把剩下的人全砍了,那把大刀也可能是救他的人给他的。” “那你也不能证明,典韦和救他的人不认识啊。” “哼,金护卫他们不是说了吗?两拨人几乎同时到的,然后就打了起来,如果典韦和救他的人认识,自然会两面夹击,怎么可能还让人跑进牢房,而且还是两个人。” “最大可能是救他的人事先就知道有人要杀典韦,所以就黄雀在后,解了典韦的围,还把他救了出去。”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典韦?” “爹,你真当我是神仙啊。”薛义白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无奈的说道,“我哪知道谁救得典韦,我又没见到他们。而且,我之前说的也不过是猜测,做不得准。” “呵,我倒是觉得你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爹,你还是留着精力对付王度吧,他肯定怀疑救典韦的事情是我们做的,我先回房了。”见没什么可说的了,薛义跳下凳子,转身回房,可没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问道,“对了,彭家寨的事情有没有帮我问?” “就是那最后射了典韦一箭的人?”薛祜刚端起茶碗,又放下,“你不知道,彭家寨自从那彭子良死后,可是大变样,不仅劫道的事情不做了,还接纳了不少流民,竟然做起了善事。” “谁问你这个?”薛义不耐烦的走过来,噘着嘴,“我是问那人!” “找不到。”薛祜摊了摊手,“我让我的人混进去了,但是寨子里只有一个人是擅长弓箭的,那个人你也见过,晏安。” “啧……这么神秘。”薛义皱了皱眉头,转身又走了。 只剩下薛祜呆在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罢了,想来那个杨大人也不是她要找的人。” 第二十四章 茶室闲谈 杀人夜过后,东阿城街头巷尾的人便多了起来,除了流民之外,更多的人在打探当时发生的事情,毕竟那晚闹的动静虽大,一队队县兵走来走去的,但大多数县民都只敢呆在家里,点上一盏油灯,祈求不是黄巾贼破了城。 待到第二天早上,当得知是牢房发生了命案,死了十几个绿林好手,他们立刻就变得神采奕奕,到处打听昨晚事情发生的详细经过。只不过,大多数居民都只是道听途说,唯有住在牢房附近的居民还知道一点真相,可大多数是用听的,倒也没人真的看到当时发生的经过。 就算是这样,围绕在典韦身上的议论依然在发酵,也不知谁这么有商业头脑,竟然在牢房附近开了间茶室,一时之间,凡是八卦,想要打听消息的人,都会来这里坐一坐,点上一壶茶,聊上一整天。 很快,关于那晚发生的事情,就被人编成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故事:典韦重义,为了替乡友报仇,杀害了县尉李永,随后在牢房里受到牢头和狱卒的受辱,又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逃出了东阿城。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但经过说书先生的演绎,这剧情就变得有血有肉,险象环生,茶室里,每天等待说书先生的客人络绎不绝,有些人听过了,但过几天还会过来,只因为这东阿城能够娱乐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 这一天,杨云和程昱也坐在茶室里,扶着窗台,看着窗外如同行尸走肉的流民,程昱放下茶碗,叹了口气:“近几日,天气转暖,入城的流民多了数倍不止。” 杨云也往他望的方向看了看,笑着说道:“杨县令不是在西城门附近一带造了板屋,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吗?尽管条件简陋,但至少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再加上城里大户时不时过去施点粥,这日子虽然艰难一些,终究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呵呵。”程昱目光转了回来,神色玩味,“启明这话,若是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必然落下一个为富不仁的评语。这茶室,眼红的人可不少啊。” “杨云哥哥,先生,吃点瓜子吧。” 那边李铁柱跑了过来,将手上一盘瓜子放在桌上,随后在李蔓莹的招呼下,又给附近一桌的客人添了茶。 “呵……若有人要,拿去便是了。”杨云也笑了起来,捏起一颗瓜子,剥了壳,丢进嘴里,“许多人啊,只看得见表面的繁华,这茶室固然顾客盈门,可茶费却压到极低,每日所赚只够我们三人所用而已。就算如此,这茶室依然将大部分人拒之门外,想要真正盈利,却是不易。” “启明这话,似乎话中有话啊。”程昱也拿起一颗瓜子,剥壳的动作却比杨云要文雅的多,“对了,铁柱的事情定了?确定不再来薛府听我的课?” 杨云看了他一眼,这些天,或许是因为典韦的事情关系,程昱得了空便会来茶室和杨云坐坐,喝喝茶,聊聊东阿发生的趣事,聊聊天下大事,有时候也会聊到具体的某个人,比如:董卓,袁绍等等。 凭借对历史的逆向推导,杨云倒是能把握某些人性格方面的东西,有时候说出来一句话,一个字,都能让程昱皱上眉头,思索一阵,最后给出一个“大妙”的评语。 接触的久了,虽然杨云不知道程昱怎么看待他,但他对程昱却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知识渊博,却不迂腐,每当杨云说出一些前沿的理论,他都会细细琢磨,然后根据实际说出一些赞同或者否定的话。有时候,也会不经过杨云同意,就把他的设计剽窃过去,比如薛府的净水装置,就是程昱提供过去的。 不过,或许与他偏居东阿一隅,消息不畅通有关,程昱在大局观上有些缺失,因此也是他在史书上声名不显的原因。 此刻,杨云见他表情轻松,应该是一句戏言,但还是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最近东阿看似平静,但却暗潮涌动,我怕铁柱会不小心陷进漩涡中去,所以与蔓莹商量后,决定让他在茶室里打个下手,断然不是对先生有偏见,还请先生谅解。” 其实,当日他向李蔓莹说些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是十分忐忑,可没想到李蔓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同意下来,让他事先准备长篇大论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程昱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听到他将话题带进自己的陷阱里,得意的笑了起来,身体也凑近了一些:“呵呵,这么说,启明也是觉得有人暗中在对付薛家?” 听他这么说,杨云先是一愣,随后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只好也压着声音说道:“猜测而已,说不得数,只是没想到先生也有此种猜测。” “呵呵,我老了,脑子转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程昱摇了摇头,喝了口茶后说道,“这也是薛义昨日和我说起,我才明白过来。” “薛义?”杨云眉角轻轻一跳。 “不错,薛家二少爷,启明认识?” “不认识,倒是想起上次被彭家寨绑的人,似乎正是他?”杨云抓起一把瓜子放在手里,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那次他颍川求学归来?” “嗯。”程昱点了点头,抬手让李铁柱过来加点水,“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薛义自小聪慧,送去颍川后也得到了荀慈明的赏识,若不是这次慈明被董卓强征为官,估计也不舍得放薛义回来吧。只可惜……” 说到最后程昱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荀?”杨云眉角又是一跳,试探着问道,“荀慈明和荀彧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启明竟然知道荀彧?荀爽,字慈明,便是荀彧的叔父,也是他的老师,说起来也是薛义的同学。”程昱稍微介绍了一下后,歪着头,笑了起来,“启明还不记得从前的事?” “确实不记得了。”杨云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也不去理他,反而在听说薛义是荀彧同学后,有些后悔放他回去。 第二十五章 茶室闲谈(下) “确实不记得了。” “也罢,不记得也有不记得的好。” 程昱剥了颗瓜子,又和杨云讨论了一下当时救下典韦的那些人,随后话题一转,正色道:“对了启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的打算?”杨云有些愣神。 程昱笑了下,把手里的瓜子壳丢桌上,直视着杨云的眼睛:“启明,就像你说的,如今群雄割据的局面已经定了,献帝又在董卓手中,你就不想为扶持汉室,做一些事吗?” 倒是第一次听程昱谈到这个话题,杨云眼神一亮:“暂时还没有想法,先生呢?是准备出仕了吗?” “不错,最近倒是有这个想法,尤其是这些日子和启明谈到国家大事,人老了,在死前确实也应该为汉室做些事情。” 没想到程昱突然想通了,杨云顿时大喜,和他接触这么些天,早就想把他拉进自己的小圈子,可每次旁敲侧击,他都是一副风轻云淡,似乎只想在薛府教教书的样子。 然而,正当他想把彭家寨放上台面的时候,程昱接下来的一席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激情:“袁本初,‘四世三公’,如今被推举为反董联盟的盟主,我观此人必可匡扶汉室。” “先生,还有其他人选吗?”杨云的眼神有些黯淡。 “嗯,北海相孔文举如何?少有异才,受到过名士李膺的赞许。”程昱认真想了想,又说出了其他人选,“长沙太守孙文台,春秋孙武后人。” “先生,莫非只有王侯将相之后,才能辅佐之?” “此事自然,不然如何服众?” “那我如果说,想请先生辅佐我呢?” “辅佐你?”程昱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启明,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我们读一辈子的圣贤书,总不能学那彭子良一样,上山落草吧。” 听着程昱理所当然的回答,杨云瞬间心灰意冷,也不愿再提起彭家寨的事情,但看到他依然希冀的目光,只好强打着精神:“先生不如辅佐曹孟德吧。” “曹孟德?西园校尉?” 杨云点了点头:“不错。” 他也想通了,刘备当年起事,还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尽管不知真假,但最起码有了招揽能人异士的条件。他不姓刘,也没有功名在身,更加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世,像程昱这种满腹经纶的名士,自然不会选择他。 既然这样,索性就让历史回归正途。 “曹孟德为汉相曹参之后,父亲是曹嵩,官至太尉,应该符合先生的要求。” “可他似乎并没有……” “能力不显是吗?”杨云笑了笑,喝了一口冷茶,接着说道,“反正先生都等了这么多年,不如再多等一些时间,我观那曹孟德不久就会显露头角了。” “呵呵,启明,你是不是早就心仪那曹孟德?行,我就再看看,如果曹孟德真有你说的那般好,我便和启明一同去投奔。” 程昱走后很久,杨云还坐在窗前,望着人流人往的街道,思绪乱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到最后,全部汇聚成了一声叹息。 茶室不同于他们以前的茅草屋,是三层木质结构的小楼,底楼供应茶水,二楼是杨云和李家姐弟住的地方,较隐秘的三楼就成了杨云和彭家寨诸人联络的场所,也给他们来了东阿以后,有个临时的落脚点。 此刻,杨云刚刚在三楼露出头,那边晏安就迎了上来,见他兴致不高,关切的问道:“大人,没事吧?” “没事。”杨云摆了摆手,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唉声叹气道,“被人无情拒绝了而已。” “就是之前和大人品茶的那个老头?” “什么老头,人家才四五十岁吧,也不见你称呼赵元兮老头。”杨云白了他一眼,“仲德先生以后可是有大成就的,不像我们,捣鼓来捣鼓去,最多也就一个山寨大王。” “哼,这什么先生以后肯定会后悔的。”晏安捶了下桌子,“大人,最近流民越来越多,寨子里人口已经近千户了,狼卫也扩充到近三百人,是不是暂时停止吸收流民?” “嗯,大规模吸收可以先停一下,如果流民中有一技之长的,还是可以继续吸纳。” “还有,大人,老赵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狼卫的装备比预想中耗铁更多,铁矿石恐怕一时供应不上。” “铁矿石怎么了,你上次不是说彭家寨附近就有个矿山吗?”杨云揉了揉太阳穴,如果铁矿石供应不足的话,还真是个大麻烦。 “是,距离是挺近的,不过……”晏安咬了咬牙,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矿山在东平湖的那一边,弟兄们每次挖了矿,还要用船运回来,有时候碰上水流湍急,等上半天也是有的。” “哦,那倒也简单,如果那边铁矿石产量足够的话,可以在那边建个矿场,再让赵元兮捣鼓个缆车出来……也不用那么复杂,能够人力来回运送货物就行。” 杨云摸着下巴想了一会,随后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些事情倒也不急着做。上次抓回来的那个人,肯说了吗?” “肯说了。”晏安点了点头,朝杨云竖了个大拇指,“大人你可真厉害,那人被晏平和郭大哥折磨了好几天都不肯说,没想到你就让老赵坐了把椅子,那人半天不到就全部说了出来,恨不得连小时候偷看隔壁大嫂洗澡都交代了。” “别乱拍马屁,这个习惯是谁教你的?”杨云回头给了晏安脑门上一个板栗,没使劲,但也生疼,“信不信回去我让你试试老虎凳的滋味?” “别,大人……是晏平教的,我回去一定好好治他。” 杨云可不信他的话,扁了扁嘴,绕回正题:“黄巾贼?” “是的,大人。”晏安点了点头,“他们属于黑山军的于毒部。” “黑山军?”杨云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问道,“首领不是张飞燕吗?” “据那人说,于毒是黑山军的副统领,掌管朝歌的分部,其众也有十余万人,不过大部分都是没拿过武器的农户,精锐大概也就三千人左右。” “这次来的这些人,也只有牢房里被大人所杀的那三人算得上于毒的心腹,其中使剑和杀猪刀的乃是于毒的弟子,名字有点糙,忘了,其他人包括被我们抓回来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依附于毒的一些绿林中人。” 杨云倒不关心谁是谁的弟子,反正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刀斩的事情:“谁策划的这件事情?” “那人不清楚,他说整件事情都是那个使剑的人单线联系的,其他人都没见过。” “他们的目的呢?” “不清楚,只让他们守在门外,来人杀无赦。” “真是麻烦。”杨云抚平了眉头,继续说道,“流民那边,安排人混进去了吗?” “安排人了。”晏安点了点头,“果然像大人预料的一样,几乎每天都有人鼓动流民闹事,要不是这些日子大户人家都在施粥,估计早就闹起来了。” “这也不难猜……既然他们近期就要动手,利用流民是最有效的手段,恐怕最近越来越多的流民,都是被他们暗中赶过来的。”杨云嘴角拉起一个弧度,“你让里面的人注意安全,争取查明混进流民里的有多少人。” “是,大人。对了……” 晏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怪异的说道:“最近有人在寨子里打听你的消息。” “打听我?”杨云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我查过了,那人是薛家派过来的,据说想查您的,是二少爷,薛义。” “又是他!”杨云皱了皱,随后无可奈何的说道,“别理他了,反正我这些日子也不上山,倒也不怕被他们认出来。” 这个时候,杨云倒有些庆幸处在这个消息不流通的时代。 “你尽快把人和东西都带进来,茶室对面那个院子我也买下来了,到时候来的人和装备都储存在那,钥匙我一会给你。” “对了,上次大人说的那个书生,我把他夫妻都给绑了。” “哦,怎么样?” “还不错,那人先是满嘴的之乎者也,然后吃了顿饱饭以后,就开始认真给孩子们上课了。” “哦……能做点贡献就好。” 又和晏安嘱咐了几句,杨云踱着步子回到二楼,走近李蔓莹的房间,听见从里面传来郭媛和李蔓莹对于女红的讨论,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第二十六章 破城(一) 进了七月,随着进入东阿城的流民井喷,朝歌的黑山军同时攻略冀州魏郡和兖州东郡的消息,也一并传了过来。 一时间,东阿城里人心惶惶,米价日夜间呈指数级增长,大户人家也开始囤积粮食,不再施粥了,没有了吃的,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汇聚在西门的流民终于爆发了骚乱。 不过骚乱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迅速赶来的县兵扑灭了,死了些人,烧了几间屋子,在杨旭和王度看来,也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事后,他们就一同拜访了章家、杜家,以及薛家,商议之后决定,每日由三家和县里按照一定的比例,拿出粮食熬成稀粥,供应给城内的流民。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家境较好,同时热心肠的县民加入了其中,自发给需要救助的流民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其中自然就有李蔓莹。 “杨大哥,你说黄巾军会不会打过来啊?”她将手里的窝窝掰碎了,俯身递给倦缩在墙角,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一个女孩子,起身后,望着杨云的眼睛有泪光在闪动。 或许是觉得公子这个称呼有些生分,从前几天开始,李蔓莹就开始称呼杨云为杨大哥,只不过每次离开的时候,她的脸都会红成大苹果。 “应该是打不过来的。”杨云学着她的样子,掰碎了窝窝,给了一个跪着爬过来的男孩,“朝歌离这里很远,如果要过来,他们必须先攻占了濮阳,可黄巾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会有攻城武器。” 尽管记忆中没有关于东阿的一针一线,不过杨云前几日看了晏安拿来的地图,很粗糙,纸上就画了几座大山,几条河,以及大致标注了一下城池和黑山军的位置,可就算这样,也能看到东阿离朝歌真的很远。他还真不信黄巾贼能够一路攻城拔寨,达到这里。 “但是……”李蔓莹低头想了想,“前几年,黄巾贼不是打下了不少城池吗?” “呵……”杨云笑了笑,看见有一个男孩想要争抢之前那个男孩手里的窝窝,忙又递了一块过去,“他们那样可不算打,大多数是贼人里应外合,主动献城……”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李蔓莹抬起头,却看到杨云深邃的目光停留在远处聚集的流民,奇怪的问道:“杨大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应该是我想错了。” 他摇了摇头,神色如常,可心里却被刚才的猜测吓了一跳:黄巾贼混进东阿,想要夺城。 但这个念头转了一圈,就被杨云抛了出去。 如今于毒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就算趁乱夺了城,也只会招来附近郡兵的围攻,和自杀没两样。并且东阿还有一、两百名县兵,要他们上战场对抗黄巾贼有些问题,可让他们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一个说,夺城的计划与之前针对薛家的布置没有丝毫的关联性,杨云可不认为对方只是想简单地引起薛家的混乱,进而影响到整个东阿城。 “啊啊啊啊……” “不要啊,我母亲还在城外……” “昊儿,快进来,抓住我的手!” “让我进去,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就在这时,街道的尽头突然乱了起来,尖叫、呼喊、撒泼,各种声音如同潮水,涌进了两人的耳朵里。 “发生什么事了?”有杨云在身边,李蔓莹倒不怕,反而踮着脚尖,使劲往那边看去。 伴随着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轰隆”声,杨云双目射出精光,喃喃自语道:“关城门了……” “呀,那岂不是逃难的百姓进不来了吗?” “呵……不仅是他们进不来。”杨云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窝窝洒了出去,随后牵着李蔓莹的手,开始往回走,“我们也出不去了……” “是不是出事了?” “不好说。” 杨云一把推开了一个被挤过来的男子,将李蔓莹护在身前,缓慢的顺着人流往前走,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的慢。 在他身旁,则是无数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顺着人潮移动的方向,茫然地跑来跑去的流民。 在他们之后,有许多声音汇聚成一线,说的都是同一个内容:“快跑啊,他们关城门要杀我们啦,冲出去!大家冲出去啊!” 又推开一个挡住视线的人,杨云看到那些喊话的人落在最后,手上拿着木棍或者火舌,一路走来,要么烧掉了堆在路边的稻草,要么敲晕了几个尚有理智,企图阻止骚乱的百姓。 “啊!杀人啦!” “县兵杀人啦!” 没看上几眼,原本冲过他们的人群又倒了回来,来势比刚才更猛,撞得杨云都有些站不住,索性横抱着李蔓莹,跳上了屋梁。 远远地,前方似乎传来了兵戈相交的声音,以及几十人齐声呐喊的声音:“全部回去!趁乱犯事者杀无赦!” 与此同时,城门那边也响起了喊杀的声音,不过片刻后就陷入沉寂,杨云转头看去,只见有人趁机要夺城门,却被守城的县兵杀上几个就失了锐气。 “毕竟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而已。” “杨……杨大哥……” 这么想着,身下传来了李蔓莹的声音,杨云低头看去,才意识到不妥。 刚才,他怕被太多人发现,跃上房梁后就立刻伏下身子,观察两边的情况又忘了放开怀里的李蔓莹,此刻看去,倒像是杨云故意趴在李蔓莹身上,欲行不轨之事,两人唇间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 “咳咳,抱歉。”杨云干咳了两声,旋即抱着李蔓莹站了起来,在屋顶上一蹦一跳,就冲过了县兵的包围,身后隐约传来了王度的声音:“诸位百姓不要慌张,关上城门只是以防黄巾破城,并且粮仓里有足够的粮食,可以让我们维持数月之久……” 待回到茶楼,李蔓莹已经下了地,不过一只小手还落在杨云手心里,看到迎上来的晏安,脸上红扑扑的。 “大人,你和蔓莹没事吧?”晏安的目光在他们手上停留片刻就移开了,“四座城门都已经关了,听说流民那边又发生了暴乱。” “还行,我和蔓莹刚刚从那边过来。”杨云让李蔓莹先回去,随后和晏安大概讲了一些当时的情况,转而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关城门?” “不清楚,下午的时候好像薛家、章家和杜家一同拜访了杨旭,随后就关了城门。” “呵……想来是流民的压力越来越大,不舍得手里的粮食吧。”杨云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你那边有关于流民的消息吗?” “还……呃,来了。”晏安刚想说消息还没来,远处就有一名狼卫跑了过来,朝他们行了礼后,递给杨云一张纸条。 “写了什么?”晏安有些不习惯,凑过去了看看,杨云不在的时候,这些纸条都是第一时间交给他的。 “那边的局势已经变王度控制住了,听说仓库里储备的粮食足够大家过上好几个月,流民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杨云匆匆看了几眼,就把纸条递给了晏安。 “这么简单?” “我倒是觉得有些蹊跷,让狼卫做好准备吧。” “是,大人。” 第二十七章 破城(二) 尽管王度的一席话平息了骚乱,可乱哄哄的局面直到日落才归于平静,似乎是为了堤防有人趁夜闹事,王度临走前留下了一批县兵,是李永还在时培养的精锐,各个虎背熊腰,腰系九环大刀。 “小武,放松一点。” 离西城门最近的一条街道上,一名年长的县兵拍了拍身边年轻的县兵:“一群农民罢了,谅他们也不敢冲击防线,等明天换班,哥哥带你去找绿绮儿。” 绿绮儿乃是东阿城里一个比较有名的窑姐,小武是知道的,却是从未去过。说起来他也算倒霉,加入县兵精锐没多久,就听闻县尉李永被一个恶汉杀了。 原本他还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会遭到杨旭或者王度清算的时候,却没有料到王度只是来他们营里说了几句,大意是保留所有人的编制,让他们看在李永的面前,更要为东阿城尽力等等。 他朝着那名年长的县兵点了点头,看了看笼罩在黑暗中的各条街道,在那里,还有无数像他一样的精锐,不,比他更精锐的县兵,守在城门和西城街道的各个路口。 而在他们面前,大多数流民要么挤作一团,要么抱着草席,开始沉入梦乡。可还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入眠,他们痴痴地望着星空,直到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红光,吸引了小武和那些依然醒着的人们:“那是什么?” “好像着火了。” “那里不就是王大人说的粮仓吗?” “我看看,还真的是,粮仓着火了。” 一开始,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众人还未意识到不对,可随着清醒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事实或者谎言如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城里的粮食没了!” “黄巾,肯定是黄巾贼杀进来了……” “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在有心人的传播下,西城百姓的心理防线很快被打破,他们谩骂,诅咒,甚至有些人裹挟着慌张的百姓,开始冲击县兵把守的防线。 又一场骚乱,在已如惊弓之鸟的流民中爆发,不过这次,范围更广,牵涉的人更多。 “退后!” 眼看形势不对,县兵们纷纷刀剑出鞘,语调冰冷:“大人有令,冲卡者杀无赦!” 看着月光下明晃晃的兵器,顶在最前面的人犹豫了,可他突然停下,反被后面的人一个推挤,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正对着之前和小武说话的年长县兵。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刀口稍稍抬起来了一些,以免那个人撞在刀口上,随后握着刀鞘的左手轻轻一堆:“退后!” 那人本就踉踉跄跄,再被年长的县兵一推,顿时失去重心,倒在地上,额头也不小心嗑在街角的石头上,鲜血直流。 “啊!” “县兵杀人啦!” “弟兄们,冲过去啊。” “弟兄们,黄巾要杀我们,官府也要杀我们,我们索性拼了,只有杀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对,杀出去!” 后排的人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开始用力往前挤,而前排的人想要回头解释,却抵不住从后面叠加过来的推力,根本说不出话,就被裹挟着往县兵的刀口上冲去。 眼看县兵只是用刀鞘挡在胸前,阻挡他们的前进,许多头脑发热的年轻人更是肆无忌惮,伸手去抓县兵的衣服,抓他们的手,以及,他们手里的兵器。 “扑哧!” 蓦地,随着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如众星捧月般,将目光聚集到小武身上,只见他表情呆滞,手里钢刀的刀尖上有一抹惹眼的鲜红,而他面前,一个男人双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倒了下去,鲜血从他指缝里不断往外涌。 刚才,小武所在的位置首当其中,被捅死的男人试图抢他手里的钢刀,情急之下,他用力往回收,却不成想,阴差阳错下反而捅进了那个男人的腹部。 “我……不……他……” 小武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结结巴巴的想要解释,可在场愤怒且疯狂的百姓却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骚乱进一步升级。 “杀!” 眼看一场混战已经不可避免,年长的县兵当机立断,指挥其他的县兵开始砍杀冲上来的流民。 不过,他们的行为非但没有阻止流民的冲击,反而更激起了流民的血性,越来越多的流民拿起石块,锄头,木棍,疯狂的袭击着人数不多的县兵。 骚乱很快演变成了血腥的镇压。 当冲突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小武的钢刀从一个流民身上划过,收势未稳,手腕突然被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砸了一下,没拿稳,九环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武赶紧俯身去捡,却没料到被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抢先一步,对方捡起钢刀后根本不做停留,反身一刀捅进了小武的肚子里。 剧痛,是小武这时唯一的感觉,他抬起头,对方脸上露出的狰狞有些熟悉,像是曾经杀死他父母的那些黄巾贼特有的表情。 “扑哧。” 对方拔出钢刀,小武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痛感更强烈了,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伤口中流逝,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唯有一条黄色的丝带向着远处另一个同伴,奔了过去。 西城的这一场混乱,就像是滴进水里的墨汁,很快向城里蔓延开来。 “杨大哥。” “杨云哥哥。” “大人。” 当杨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着城里漫天的火光,才意识到这出注定会上演的大戏,最终还是上演了,只是比他预想的要提前了一些。 看到李蔓莹、郭媛和李铁柱分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杨云朝他们点了点头,还来不及说上话,晏安便从楼下跑了上来,看样子已经醒了一会了。 “大人,城里的仓库着火了。” “仓库?” 杨云推开窗户,望下去,只见原本县兵维持的防线早就不见了,大量流民和乞儿在街上肆意奔跑着,他们就像是蝗虫,一遍又一遍的洗劫能看见的任何东西,财物,女人等等。 在茶楼下面,有一对夫妻或是情侣被一众痞子围住了,痞子们先是指指男人手里的包裹,然后又指了指男人身边的女人。 那个男人倒还硬气,一个人站了出来,将女人护在身后,说了几句话后把手里的包裹丢给了其中一个痞子,随后又说了些什么,像是在说“东西你们拿走,放走我的老婆。”之类的话 杨云打碎了身边的一个花瓶,捡起几块碎片,从窗口掷了下去,也不去看那些企图劫财又想劫色的痞子最终结果,转头面向了晏安:“什么仓库,可以造成这种混乱?” “是粮仓。” “粮仓?” 杨云有些发愣,可不等他反应过来,楼下传来的一个声音,却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 “杨云!你给我出来!” 第二十八章 破城(三) “杨云!你给我出来!” 杨云和李蔓莹对视了一眼,那似乎是吕平的声音,走下楼去,站在茶室正中的,果然是吕平,不过他此刻手拿一把大刀,身后还跟着一群****上身的男人,脑袋上毫无例外的绑上了一条黄丝带。 “呵……倒没料到你是黄巾贼。” “吕平哥,你怎么可能是黄巾……” 将杨云和李蔓莹截然不同的反应看在眼里,吕平挥起大刀砸碎了木桌,随后将刀尖移到杨云脸上:“小兔崽子,老子忍了你半年,今天别想还有人能救你。” “哦。”杨云点了点头,余光里看到晏安翻窗出去,一时之间倒也存了打探消息的心思,“想必当初就是你给彭家寨透露薛家的消息?” “不错,正是我。”吕平仰着下巴,刀尖又移向了李蔓莹,“要不是这个女人多管闲事,薛家哪会像现在这么麻烦!不过……” 他话风一转,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过了今晚,我自然会慢慢调教你,让你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咳咳。”杨云看着底下一群人自顾自的哈哈大笑,不由轻咳了一声,挥了挥手,让神情怪异的李蔓莹等人先回房间,以免让吕平看出破绽。 底下,吕平还以为杨云安排他们从窗户逃走,也回头对身后的黄巾贼说道:“你们派些人去窗户下面守着,若是真有人敢跳就给我绑了,记住,如果谁敢对我女人毛手毛脚,我保证他后悔从这世上走一遭。” “吕帅,那另外个女人呢?”有个黄巾贼眼尖,注意到躲在最后面的郭媛。 “还有个女人?”吕平有些愣,他之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云和李蔓莹身上,此刻下面人问起,自然也不好吃着锅里,还看着碗里,只好装作大度的挥了挥手,“随你们的便,别弄死就行。” “好嘞。” 杨云从房间里拖出一把木椅,施施然坐在上面,看着底下一众黄巾贼因为谁去外面产生分歧,随后被吕平呵斥了一下,几个被他点中的黄巾贼兴高采烈的往外走,像是得了头奖似得。 古朴的服装,白话中又夹杂着些许文言文,手舞足蹈的样子,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一切一切,竟让杨云有种后世看话剧的错觉。 看到他嘴角竟然还露出微笑,吕平浓眉一竖,大刀伸进木凳底下,反手一撩,木凳便猛地往杨云脸上砸去。 只可惜,杨云轻轻歪了歪头就躲过了,未免吕平恼羞成怒上来寻死,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还真像唱戏似得。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处心积虑的对付薛家?我记得你们黄巾,对大户人家,还是主要以吸纳为主吧?” “哼,你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有心情关心旁人……”吕平冷笑了一声,可说到最后却顿了顿,旋即转变为恍然的表情,摇了摇头,“杨云啊杨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耍这种小伎俩。” “你在上面故作镇定,问东问西,莫非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县兵来讨伐我们天兵不成?”吕平说着,身后的黄巾贼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那么傻?我告诉你,如今东阿已被我们拿下,只待杀了你等不愿归顺渠帅的奸人,就可响应渠帅起义。” “呃……还真不是这样。”杨云摸了摸鼻子,这时,耳朵里传来一声低沉的惨叫,底下似乎还有其他人听到了,但不确定,疑惑的来回张望。 知道晏安等人已经过来了,杨云抓紧时间,继续问道:“这些事情不像是你策划,谁站在你后面,谢晋?周佩?” 这些都是平日里和吕平联系比较多的人。 “你以为我还会继续和你废话?受死吧!” 吕平被他问得有些烦了,扬了扬浓眉,举起大刀,一脚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咔”的一声,但第二脚抬起,却没有落下,他疑惑的回过头去。 “啊啊啊啊……” 惨叫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听上去像是之前派出去的那几个黄巾贼,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众人只听见惨叫,却没有兵戈相交的声音。 过得片刻,一颗人头从街角“咕噜噜”滚了过来,正好落在茶楼前,众人定睛看去,果然是之前派去守住窗户的其中一人。 “你有埋伏!”吕平顿时醒悟过来,收回踩在楼梯上的脚,还往后退了几步,屋子里的其他黄巾贼也纷纷抽出兵器,跑出茶楼,神情戒备的注视着四周。 “埋伏是有,只可惜大鱼没等到,来了你们这几条小鱼。” 杨云的声音很轻,吕平没有听清楚,但从外面传来的声音,他却听清楚了:“晦气,就你们这些鱼苗,都怕糟践了我的网。” 随着话音落下,贺贯的身影从街角拐了出来,学着杨云的样子,肩上扛着一把硕大的陌刀。 望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半边身体,和左手上依旧拿着的断肢,所有人都自动忽略了他脸上明显的稚嫩。 “来者何人,竟敢冒犯天兵。” “天兵?”贺贯把手里的残肢丢掉,笑着朝他们走了过去,“以前倒是听说你们喝了符水后可以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失望。” 说完这些,他真的叹了口气,随后将陌刀拖在地上,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来杀啊!” 跟吕平一起过来的黄巾贼三十多人,大多数人被贺贯的气势吓住,往后退了几步,剩下的三、五人放不下面子,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为了壮胆,“呀啊啊啊啊啊”的怪叫。 对贺贯来说,好不容易说服晏安让他过过手瘾,还真怕这些黄巾贼全部退到茶楼里去,此刻见有人不怕死,他也开心的笑了,随后奔到离他们还差一米的距离,双手握住陌刀,脚下不停,一撩,一斩,一拖。 “锵。” 眨眼功夫,贺贯就冲破了防线,杵着插进地面的陌刀,重新站在了之前选择退缩的黄巾军面前。 而他身后,过了好几秒,那些个保持着砍杀姿势的黄巾贼才开始尸首分离,上半身慢慢地滑了下来,然后因为重心的缘故,尸体也开始向前倾,倒在地上。 “恶……恶魔……” 这下,他们总算明白刚才为什么只听见惨叫,而没有听见金戈相交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破城(四) “妖……妖怪……” 看到对方露出惊恐的表情,贺贯反而呆了呆,随后歪着头,摸了摸下巴,展露出一点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心性:“我是妖怪?那大人算什么?岂不是大妖怪?” 这么想着,他或许是觉得有趣,又或许想不出比妖怪还厉害的是什么,竟然站在那里偷乐,根本没把那些黄巾贼放在眼里。 但他这副样子,看在黄巾贼眼里却是恐怖,还以为他在想什么折磨人的法子,原先从茶楼里跑出去的众人,又争先恐后的跑了回来。 “杨云,你在想什么?这样算什么?”吕平也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事情,不敢出去,举刀的手轻微发抖,“你以为找来个帮手,你就不会死?” “只要我们有一个人逃出去,城里就没有你们立足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逃出去。” 说到这里,身后又是“锵”的一声,那名小将拄着刀,封住了茶楼,不过吕平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看到贺贯戏谑的眼神,他与杨云对视的眼神骤然一凝,随后左脚再一次坚定地踩在了楼梯上:“不过,我不想等那么久了,就要在这里刀剐了你。” 不过,尽管他心中做了这个坚毅的决定,右脚却没有跟上,只因为他话刚说完,杨云就站了起来,明明平淡的眼神却让吕平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你来之前到底有没有查清楚我到底是谁?” 杨云一步步从楼梯上往下走:“彭家寨的事情,为什么你们查到一半就不查了。” 这句话原本是疑问句,在杨云嘴里却如同陈述句,他与吕平之间的距离,还有十阶台阶。 “典韦的事情,你们应该能猜到有人在背后盯着你们,为什么不查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八阶台阶。 “是了。”杨云点了点头,“因为你们觉得身边聚集的力量足够大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力破十会,你背后那人估计就是这么想的吧?” 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了四阶台阶,吕平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双手反握大刀,朝着杨云撩了过去:“放你……” “呵……”杨云笑了一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倒想见见你背后的那个人,一力破十会,呵呵,和我倒是一路人呢。” 说话间,杨云脚下稍顿,左脚轻抬,以诡异的角度踢中了刀背,随后,一股如蛮荒般强大的力量从刀背上传来,竟让吕平双手虎口同时迸裂,大刀拿捏不住,飞了出去,而他前冲之势未减,整个人往杨云这边倾斜。 “只可惜,你们以为自己是‘力’,却不知道在我眼里,你们只是‘会’啊。”杨云左手一扬,大刀像磁石吸引般落在手里,接着往前一挥。 “是你……” “不错,是我……”杨云笑着点了点头,“我”字刚出口,吕平的人头便飞了起来,等到人头落地,脖颈里的血液才像喷泉般喷了出来。 “不过,除了一力降十会以外,我还喜欢另一句话,叫十步杀一人。”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完,杨云也走完了楼梯,十阶台阶,杀一人,倒也符合这个意境,抬起头,李蔓莹扶着栏杆,双唇紧抿,眼眶中有晶莹摇摇欲坠。 看着她的样子,杨云倒也不好猜是因为吕平这个人,还是因为黄巾贼这个身份,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看着原先气势如虹,污言秽语的黄巾贼们,杨云吸了口气,吐出时便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全杀了吧……” “是,大人。” 杨云朝贺贯点了点头,随后重新上了楼,将默默哭泣的李蔓莹轻轻搂在怀里,听着从黄巾贼嘴里发出的不甘,求饶,以及弥留时的呻吟。 “我没事的。”讨人厌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停了,李蔓莹也抬起头,梨花带雨,“刚才只是想起了爹……” “你去做事吧,晏安他们还等着你呢。”她吸了吸鼻子,看着底下指挥做事,故意不往上瞧的几人,脸有些红,“早点回来,我和铁柱……还有郭媛就在这里等你。” 嫣然一笑,酒窝里的泪水被挤压着滑了出来,顺着之前的水渍,汇聚在下巴,滴落下来。 “大人,没打扰你吧。”看到杨云下来,贺贯首先贼兮兮的凑了过来,可等到杨云不怀好意的目光移了过来,他又立刻离开脚底抹油,跑开了。 可那边晏安正好走过来,顺手给了他脑门一下:“臭小子,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城里什么情况?” “不太好。”晏安摇了摇头,“这次潜入的黄巾贼大概一百多人,配合着被煽动的流民,除了一开始趁乱杀了几个县兵,其实原本也成不了事的。” “只不过没想到县兵中也混进了黄巾贼,在冲突最激烈的时候突然反水,把堪堪守住防线的县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就崩溃了,现在全城都很乱,一时也分辨不出谁是黄巾,谁是乱民,不过我倒是注意到有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往薛家去了。” “又是薛家……”杨云皱了皱眉头,“其他大户呢,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私兵,没人抵抗吗?” “没有。”晏安回答的很干脆,“倒是看到有人从章、杜家出来,带上了黄布。” “呵……”杨云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所有人都要对付薛家的节奏啊,那么遭人恨吗?” “那……我们怎么办?不如先护送蔓莹他们出城吧?” “……不,我们也去薛家。”杨云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为难的做出决定,“寨子里带出来多少人?”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发难,只来了五十多人,其实主要是兵器太惹眼,否则还能更多一点。” “有点少,不过薛家门前的那条街……应该够了。”杨云想了片刻,示意晏安去准备,“凑个五十人吧,留下的人守在这里。狼卫怎么使用我也教过你,我就不露面了,贺贯和你一起去。” “……真的能行吗?还不如让我们杀进去。”晏安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似乎对狼卫信心不足。 “当然不行,借着这次机会,让他们看看我们手里的本钱,之后的谈判才能开个好价不是?……你可要把贺贯给看住了,如果他坏了我的事,我肯定扒了他的皮。” 第三十章 破城(五) “老爷……应该是守不住了。” “还能支持多久?” “……半个时辰吧。” 薛府正厅,一个浑身浴血的剑客从外面走了进来,俯身与薛祜交流了几句。 凑近了,薛祜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和看到背上一道十多厘米长的剑伤,在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薛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对方是兖州有名的剑豪,连他都伤成这样,说明这个家是真的守不住了。 薛祜看着正厅里哭闹的薛氏族人,不由叹了口气,事情来得太快了啊,直到现在他还像是在梦里。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薛祜正在客厅和几个掌柜讨论下半年的商业运作,当传来西城门又发生骚乱的消息,他只是抬眼瞧了瞧通报情况的下人,随后挥了挥手,根本不以为然。 然而,一盏茶时间后,十多个头戴黄巾的匪徒突然从正门杀了进来,砍死几个试图阻拦的家丁后,他们直接扑向了薛祜所在的客厅。 噼里啪啦一阵乱砍乱杀,掌柜全被砍死了,薛祜的大腿也被砍了一刀,好像砍断了脚筋,竟然站不起来了,不过匪徒最终被赶到的护卫全部杀死。 意识到不妙,薛祜顾不上腿伤,急忙将府里的老弱妇孺集中在正厅,其他薛家的男丁全部拿上武器,和家兵与剑客一起,抵抗从正门,后门,翻墙,试图打进来的匪徒。 不过,形势很快就直转之下了,薛府家大业大,供奉的绿林剑客基本上是其他几家大户的总和,并且典韦走后又吸收了一批,但人数总归有限,也就十多个,加上薛家的男丁和家兵,能抵抗黄巾贼的不足百人。 可参与袭击的黄巾贼却超过百人,一个受伤后立刻有另一个人顶上,悍不畏死,面相癫狂,与吕平所带领的黄巾贼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若光是这样也罢了,毕竟前后门易守难攻,院墙也不是随便都能攀爬的,薛家的伤亡率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可当门外出现县兵和其他大户人家的供奉,他们不去阻止发疯的黄巾贼,反而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对薛家进行狂攻,一些人意识到东阿城已经完了,心里顿时就崩溃了。 紧接着,墙头上开始出现依附黄巾的绿林好汉,将薛家供奉的剑客全部吸引了过去,前后门的防守压力骤增,伤亡比也越来越大。 那边,薛府的首席剑客也遇到了官府挂榜通缉的尤家三兄弟,他们一手惊魂枪独步天下,联手下竟杀得薛府首席剑客手忙脚乱,尽管在其他剑客的配合下,最终还是杀了他们,但他们也在围攻的几人身上留了几道永不磨灭的伤口,比如首席剑客的背后就被他们砍了一刀,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不过外面好像来了几个头人,黄巾的攻势缓了一下。” “呵……杀了我薛家那么多人,也该是他们耀武扬威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似乎意识到薛家在劫难逃,薛祜情绪反而平静下来,“抬我出去吧,我去见见他们。” 说是出去,薛祜也不可能真的出了薛府,与贼人当面对峙,而是由供奉的剑客背着,上了一个临时搭建,观察敌势的木质平台,让双方都能互相看见。 “你来做什么。” 登上平台后,薛祜注意力首先集中在跟着过来的薛义身上,无奈的说道:“不是让你和几位婶娘一起躲起来吗?” “躲?” 薛义皱了皱鼻子,指着薛府外一干举着火把,手拿兵器的贼人:“爹,你这话骗骗别人还行,你看看他们,一副要抄家灭族的样子,反正一样要死,还不如死得干脆,也免得……受人欺辱。” “况且婶娘他们抱着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听得心烦,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说不定还有机会。” 听到薛义前半句话,薛祜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向外面聚集的那群人:“也是苦了你了,幸好你哥哥还在昌邑,倒是逃过一劫,留下我薛家的血脉……” 可听到薛义的后半句话,薛祜的目光又转了回来,疑惑的问道:“你有办法?” “必杀之局啦,我能做的不多。” 薛义的目光有点飘忽,似乎想要在门外找人,说的话也不是那么确定:“就看对方是不是承这份情。” “承情?你让人去求了救兵?”薛祜破颜一笑,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了,求不到的。” 说完,他伸出手指,在府外虎视眈眈的众人中点出几个人给薛义看:“这个是佛手朱青,章家的供奉,一双铁砂掌练至极致,沾之即死。” “这个是鸳鸯刀班立,杜家的供奉,曾经为救挚友,杀进邺城大牢,七进七出,全身而退。” “那个是……还有这个……” 薛祜又在人群里点出几个人,俱是东阿城里有名有姓的武林高手,随后对薛义笑着说道:“你看,现在是整个东阿城都在对付我们薛家,你还能去哪里找救兵?” “自然还有旁人……”薛义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薛祜只当他是希望破灭后的窘迫,笑了笑,把目光投向了府外人群中的某人,拱了拱手:“王大人,你要对付我薛家也就一句话的事,又何必投身于黄巾,并且我与王大人虽无深交,但也没有如此深仇大恨吧。” 外面的正是县丞王度,见他认出了自己,倒也不至于太尴尬,回了礼,说道:“对薛老爷,王某也是佩服的,只不过这次,在下并非主谋,其中曲折,也不知情。” 说完,王度稍稍后退了一步,将身边的张远常给突显了出来。 注意到薛祜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张远常只是笑,倒也不介意王度把自己撇干净,到了这个地步,撇又能撇的多干净呢。 他朝着薛祜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张远常,见过薛老爷。” 薛祜眯起眼睛看了过去,不认识,奇怪的问道:“敢问张帅,薛家是否有得罪的地方?” “呵呵,薛老爷贵人多忘事,不认识在下也是正常,只可惜薛家害得我家破人亡,在下却必须每日每夜都记着!” 摇曳的火光下,张远常的表情蓦地变得十分狰狞,如同一只准备吃人的恶鬼。 第三十一章 破城(六) “没关系,薛老爷,现在还早,我们的事可以慢慢算。” 张远常狰狞的表情转瞬即逝,恢复成之前平淡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把视线移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薛老爷,这个你该记得吧?若是还不记得,恐怕我只能下令立刻铲除你们薛家了。” 就着火光,薛祜看到他手里只剩箭羽的木箭,瞬间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事情,脱口而出:“你……你是当年那个猎户?” “哈……恭喜你,薛家又能多存在一会。”张远常耸了耸肩,看到薛祜侧身对身边的剑客说了些什么,嘴角拉起一道弧度,“对了薛老爷,你可别想着趁我们叙旧,让薛家人从后门跑,王大人的手足看不起我们天兵,我就安排他们守在那里。” “那些兵老爷虽然心眼软一些,但下手的时候也难免会重一些,万一敲断谁的腿,刮花谁的脸就不太好了。当然,薛老爷也可以组织所有的供奉尝试一下,说不定可以逃出去。” 张远常像是真的在为薛祜考虑一下,还皱着眉头,左拳击在右掌里:“或者也可以拼一把,从正门杀出来,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嘛。” “张远常!你究竟要干什么!”薛祜叫回了准备从后门突围的剑客,双手握拳,青筋根根暴起。 “叙叙旧,然后……”张远常笑了一下,“杀光你薛府的所有人。” “你说什么!” “有本事你就杀进来看看!” 如此直接,霸道的话,立刻让薛祜身边的剑客失了面子,纷纷拔出兵器,不甘示弱的回骂了几句。 “呵呵。”看着台上的跳梁小丑,张远常不仅没有动怒,还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其他人不要激动,“我会杀进来的,不过在这之前……嗯?” 说到这里,他突然吸了吸鼻子,从身后飘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疑惑的回头望去,只见整个东阿城都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下,喊杀声,尖叫声,哭泣声,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唯独薛府这里暂时相对平静,一时倒也无法分辨血腥味从哪里来的。 或许是之前攻打薛府,尚未散去的味道。 张远常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薛祜身上,继续说道:“薛老爷,你可记得五年前的今天,我带着五张虎皮拜访薛府,只为了求一株野山参,当时,一张虎皮值当一石大米,我原本想是够了的。” “你可记得当时你让管家传的话?”看到薛祜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张远常笑着说道,“不记得没关系,我复述给你听:‘你一个猎户,有什么身份和薛家做交易?’是不是这么说的?” 身份?王度挑了下眉毛,他有些明白张远常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前边张远常还在继续说:“五张虎皮值五石大米,哈,你让管家丢给我三石大米,然后叫我滚,有没有这回事?有没有!” 平台上,薛祜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不说话?很好。”张远常从身边接过一把长弓,轻轻抚摸弓身,“那年我儿子重病,陈留来的医官说了,只有用他的药方,再辅以一株野山参,休息半年才可痊愈。” “野山参,你我都知道,那是幽州的产物,路途遥远,我儿子等不了。幸好,我从旁人得知薛老爷家有一株野山参,闲来无用,便想着用虎皮来交换。” “那五张虎皮本是我留给儿子娶亲之用,若是在幽州足可换十株野山参,可没想到,在薛老爷眼里,只值三石大米而已。” “哈。”张远常深吸了口气,平息心中逐渐燃烧的怒火,“托您的福,我儿子没能挺过去,妻子也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去世了。” “标准的家破人亡不是吗?” “后来,我听说渠帅想要东征,与青州黑山军联系起来,就自告奋勇回东阿响应起义。其实,我回来是要对付你的啊,薛老爷。” “为了让你体会到失去儿子的痛苦,我就千方百计的打听二少爷的回城路线,然后通知彭子良,让他从中劫杀。呵呵,其实那个时候,我是让彭子良收到赎金后撕票的。” “可谁也想不到,彭家寨竟然出了叛徒,就连彭子良也被典韦杀了。”张远常似乎想到当时典韦挑着彭子良的人头,绕着东阿城示威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好,很好!” 听到这里,原本表情惨然的薛祜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薛义一眼,又迅速转过去,心中蓦地多了一份期待。 对面,张远常只当他想起了薛义被绑架的情形,继续说道:“你有典韦撑腰?好,我就设计除掉典韦!” “不错,典韦最后是被人救走了,两次针对你的计划都意外失败了。”张远常面色如常,不否认自己的失败,“可你终究是没有了典韦,面对如今这必杀之局,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还会有人帮你力挽狂澜。”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口气,举起弓箭,瞄准了薛祜:“还记不记得,我当时从薛家离开的时候说的话?”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这半只箭,来杀你全家!” “老爷小心!” 话音刚落,那半只离弦之箭就极速飞向薛祜,可被他身边的剑客一磕,又转向了薛义,将他的书生帽射飞了出去,一头青丝飘然落下。 张远常浅笑道:“哈,原来是二小姐。” 于此同时,另外一边,晏安捂住一具尸体的嘴,让他缓缓靠着墙角倒下后才松开,抬起头有些迟疑:“大人,我们真的要帮薛家吗?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薛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家有错,难道满城的百姓也有错吗?只有越快把那批人打掉,城里才能越快的回复秩序。至于薛家,事后我会让他们遵守承诺,否则,我必会尽那黄巾未尽之事。” “是我想岔了。” “去吧。” 等到晏安离开后,杨云想起那封信上的娟娟小楷,尤其是最后几行因为心情激荡,显得字体凌乱的小字,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第三十二章 破城(七) “没想到是二小姐。” 听着张远常嘴里调侃的称呼,薛义低哼一声,也不理他,任由青丝披散下来,挂在胸前,原本阴柔的男子形象瞬间变得英气十足。 倒是薛祜轻叹一声,对身边的首席剑客说道:“萧护卫,如果真的守不住……请你给我和怡儿一个痛快……然后就散了吧。” 萧护卫看看他,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雇佣关系而已,若不是自省武功了得,他早就走了。 “遗言交待完了吗?”张远常放下手里的弓箭,心中竟没有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挥了挥手,“杀光,一个不留!”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早已按捺不住的黄巾贼丢下手里的火把,举起武器,争先恐后的往里面冲。 而薛祜也不会坐以待毙,指挥剩下的剑客和家兵堵了上去:“把大门堵住,别让他们进来。” 就在两道洪流为争夺红漆大门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远处突然射来一支箭矢,贴着院墙,钉在第一个踏上门槛的黄巾贼脑门里,整个人平移了一、两米才倒下。 “什么人!”张远常反应很快,几乎在弓箭离弦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而其他人包括王度反应就要稍慢,等到尸体落地,才仓皇的转头看去。 薛府中人因为视线被院墙阻挡,趁着对方迟疑,赶紧守在门边,一时倒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事。 “是他,他来了。”平台上,薛怡看见了那支箭,兴奋地站了起来,可很快,当她发现来人竟然是晏安,脸色又变得复杂起来,“……不是他。” “呵呵,张帅,刚才还在谈论我们彭家寨,转头就忘了吗?” 薛府门前是一条可容十人并行的长街,此刻话音刚落,街道两头就同时出现了一个二十多人组成的方队,将张远常和王度率领的黄巾与县兵夹在中间。 “阁下是彭家寨如今当家的?”张远常不认识晏安,目光从他手里的弓箭稍作停留就收回,举手阻止了愤怒的部下,说话很客气。 可从他不停收缩的瞳孔,和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关节,却显示出心里的紧张。 张远常的武力在于毒阵中算是中等偏上,从街角到薛府大门,百米远的距离,换作是他,要准确射中一个人的脑门虽然勉强,但还有可能,可箭上的余力要带着人冲出一米远,却是不可能。 光是这手箭术,他自忖对方就能在于毒阵中排上前十。 而另一边,贺贯虽然面容稚嫩,可看他肩扛一把一米多长的大刀还健步如飞,想必手里的功夫也不会太差。 除了他们以外,更令张远常感到紧张的,是两人身后各二十多名下属,队形整齐,步履一致,尤其是他们手上的武器,前排十多人举着一米多长的三尖两刃刀,刀刃比一般的三尖两刃刀要长,几乎延伸到了刀柄。 后排的人则弃刀拿盾,近两米高,半米宽,横在面前几乎可以把整个人都挡进去,同时腰间还别一把短刀,近战之用。 前刀后盾,像是军阵,但这种配合从未见过。 张远常对彭家寨不熟悉,当时怂恿彭子良去劫薛怡也是吕平出面,后来听说彭子良死了就赶紧断了联系,之后等彭家寨开始大量接收流民,再派人上去打探消息,却是有些晚了。 只知道彭家寨如今当家的是一个“大人”,而“大人”基本不在寨子里出现,具体事务交由几名手下负责,各个武艺高强。 “张帅误会,在下只是大人的一名下属而已。”晏安笑了笑,与贺贯在街角列阵后不再前进。 “恕在下眼拙,尊驾如何称呼?” “晏安。” “晏头领,在下不知有彭家寨的朋友在城里,如有冒犯,事后张某一定亲自上山请罪。”张远常耐着性子,朝晏安拱了拱手,不愿在灭薛家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不过,晏安也朝他回了礼,说出的话却让张远常眼神一凝:“冒犯说不上,不过我家大人与薛家有旧,听闻有人上门寻事,故遣我等来保上一保,不知道张帅能不能给我一份薄面?” “保薛家?”张远常原本还心存侥幸,此刻见他们表明意图,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如果你们彭家寨两百多号猛人全在这,我还要犹豫一下,可现在就凭你们?” “你确定能保的下!?” 随着张远常大手一挥,佛手朱青和鸳鸯刀班立站了出来,分别对上了晏安和贺贯,阵中还有一人轻功不错,噌噌几下就上了屋顶,察看周围的情况。 “保的下保不下,还得试试才知道。”晏安只是笑,等到那人从屋顶上跳下来,从张远常耳朵说了几句,才继续说道,“张帅放心,彭家寨就这里五十号人,并无埋伏。” “全杀了!” “杀啊啊啊啊!” 张远常确定了周围没有埋伏以后,眼底寒光一闪,左手一挥,除了留下围困薛家的人,早已饥渴难耐的黄巾贼立刻发挥擅长的人海战术,分别杀向了左右两边。 而朱青和班立也一跃而起,对上了自己的目标。 兵对兵,将对将。 “就按照平时操练的那样,葛朝辉你来指挥。”向身后的狼卫队长交待完,晏安往右一跃,双脚连踩,轻松上了墙头,随后看准朱青的来势,弯弓搭箭,‘嗖’,一只铁箭朝朱青面门直射而去。 “啪。” 看到铁箭被朱青一掌拍开,晏安脚步不停,试图与他拉开距离,又是一支箭上弦,瞅准他呼吸变换的时机,射向他的下三路。 另一边,贺贯与班立的战斗要简单一些,两人跃上屋顶后,刀影重重,眨眼功夫就交换了十多招。 贺贯大开大合,整个人借着大刀挥起的惯性,或是前冲,或是后撤,像是跳舞一样,无休无止。而班立招式也是精妙,每每一刀下去,就让贺贯不得不回救,原本连贯的动作显得格外迟滞。 屋顶上是两对高手的对战,薛府门前就是力量与士气的比拼。 黄巾贼“呀啊啊啊啊”的举着兵器,朝站立不动的狼卫冲去,直到双方人马相距不到两米,狼卫中才传出一个声音:“斩!” 音落,血起。 “老爷,我们是不是……” 面对身边剑客的询问,薛祜有些迟疑,看了薛怡一眼,见她皱着眉头沉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请来的救兵:“先不要动,等等看吧,那张远常还留人等着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第三十三章 破城(八) “先不要动,等等看吧。” 然而,令薛祜没想到的是,这场战斗结束太快了,连让他挑边的机会都没有。 “斩。” 随着一声令下,狼卫降下了三尖两刃刀,这次被张远常带来东阿的,乃是黑山军精锐,眼瞅着刀刃向自己劈来,倒也不躲,举起兵器往上一挡。 接着,他们忽然发现手里的兵器就像是纸糊的一样,接触到刀刃的瞬间就碎了,然后头顶一疼,就失去了意识。 “这是什么兵器?” 远处的张远常和王度吓得目瞪口呆,在他们眼里,只见彭家寨的人武器一挥,靠近的黄巾就连同武器一起被劈成了两半,就像是刀劈豆腐,连一秒钟都抵挡不了。 狼卫和黄巾贼中间出现了一道残肢和鲜血堆积的分界线,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扩散开来,平台上的薛怡被绑的时候没有眨眼,此刻却用手轻轻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冲过去,冲过去!那个兵器重,不要让他们举起来!”张远常看到自己这边的人止住了脚步,狼卫也没有进一步动作,急的连声催促。 “冲过去!” “杀光他们!” 他带来的黄巾也悍不畏死,见过同伴的惨状只是呆了一秒,就踩着肢体,挥舞兵器冲了过去。 “举!” 然而,就当第二批黄巾贼避过地上的刀刃,冲向狼卫的时候,命令又来了。 狼卫眼神冰冷,看着冲过来的黄巾贼一步都不退,就像是训练时那样,双手握住刀柄猛地往上一举,同时刀刃侧转,三尖两刃刀仿佛变成了剔骨刀,从冲进刀阵的黄巾贼身体两侧划了过去。 惨叫声顿时响彻天边,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有人两条胳膊被刀刃带走了血肉,露出白森森的臂骨,有人双手被齐肩削断,还有人腰部被刀刃划过,脏器从身体两侧漏了出来。 “斩!” 狼卫的声音依然平静,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顿,举到最高点的三尖两刃刀蓦地落下,地面上又多了一层堆积的残肢断臂。 眼看冲不过,剩下的黄巾贼没有办法,不敢进入刀阵攻击的范围,只好缓慢后退,原本冲向两边的黄巾贼又聚集到了张远常身边,人数却少了三分之一。 “弓箭手,射死他们!” 面对近战几乎无解的局面,张远常压下恐惧,挽弓搭箭,他这次还带来十多个弓箭手,之前不想让薛家死的太快,一直留在手里没有动。 “陌刀兵退,盾兵举盾。” 狼卫里又有命令传出,使用三尖两刃刀的狼卫往后退了一步,后排的盾兵则前进了一步,双手举盾斜竖身前,将他和身后的狼卫全部罩住。 只听弓箭射在巨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狼卫却毫发无伤。 “弓箭手继续压制,其他人上!” 张远常临场应变很快,看到拿刀的狼卫换到了后排,不能像刚才那样组成刀阵,立刻招呼退回来的黄巾继续冲过去。 “杀啊啊啊啊!” 配合着天上的箭矢,本已吓破胆的黄巾贼立刻大叫着又杀了过去,然而,等他们挥刀砍向巨盾,阵中狼卫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刺!” 话音刚落,黄巾贼只见原本严丝合缝的巨盾间露出了几条缝隙,下一秒,三尖两刃刀就从缝隙里伸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黄巾贼眼睁睁看着身体上多出了几个大洞,扶着巨盾缓缓倒下,而巨盾上被他们砍中的地方,不要说裂缝,就连一点砍中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反而崩断了几把劣质的短刀。 “前进!” 等到杀完了还停留在巨盾前的黄巾贼,狼卫又开始变阵,巨盾将三尖两刃刀夹在中间,顶着箭雨,往张远常这边像夹心面包一样,压了过来。 黄巾贼与狼卫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啊啊啊啊啊!” 看到这个情况,一些轻功不错的黄巾贼攀上墙头,绕到狼卫身后,一跃而下,企图从后方攻击。 有些出乎狼卫的意料,他们原本的训练都是针对野战,并没有针对巷战有专门性的训练,对绕到身后的黄巾贼一时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停,举刀,转身。” 发号施令的那个狼卫还算机灵,索性放弃如推土机般的攻击,让巨盾继续挡住前面和天上的攻击,三尖两刃刀则对准身后的敌人。 一时之间,局面就这样停滞下来,狼卫不动,而黄巾贼也不能动,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僵局。 “嗖嗖嗖。” 这个时候,从屋顶上飞来了三只铁箭,钉在了狼卫身后一个猝不及防的黄巾贼身上。 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是晏安,他脚边是一具被射成刺猬的尸体,看衣服是朱青。另一边,贺贯也将只剩上半身的班立丢了下来,他自己的肩窝上有一个血洞,那是刚才故意露出破绽,引班立攻击的时候,反手将他砍成了两半。 没有了朱青和班立,其他黄巾贼根本不是晏安和贺贯的对手,很快就杀光了绕到狼卫身后的黄巾贼。 眼看贺贯和晏安守在屋顶,狼卫又推了过来,剩下的黄巾贼在薛府门前挤作一团,随后。 在第一个放下武器的黄巾贼带领下,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丢掉了武器,大叫着“投降”。 而王度则在两名颤抖的县兵保护下,贴着墙壁,脸色十分苍白,大声嘶吼:“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杀我!” 现场,只剩下张远常还梗着脖子,双眼冒火的盯着薛祜:“好好好,没想到你薛祜勾结了彭家寨,我张远常认栽!” “但你,薛祜,也别想活!” 张远常俯身捡起地上丢弃的短刀,朝着晏安掷了过去,晏安轻松躲过,却无法射出手里的箭。 趁着这个机会,张远常发了狠,抓住身边的黄巾贼挡在胸前,一记贴山靠冲进了薛府,贺贯离得远,想要去拦已经来不及。 只见他冲进薛府后,丢下被剑客砍成烂泥的人肉盾牌,双脚踩着平台下的木基,“噔噔噔”跃到了薛祜面前。 看着薛祜惊恐的表情,张远常满脸狰狞,左手抓住砍过来的一把长剑,三根手指被削断,他却像毫无知觉似得,拔出怀里的短刀,砍向薛祜的头颅,大笑道:“哈哈哈!死吧!” 第三十四章 破城(九) “哈哈哈!死吧!” 在张远常近乎癫狂的目光中,右侧薛怡大惊失色的伸手来挡,左侧薛家剑客的剑被他硬生生抓在手里,手中的短刀势不可挡的往前,朝薛祜那颗丑陋、恶心的头颅砍了过去。 二十厘米,十厘米,最后一厘米,张远常看着短刀离那根跳动着的动脉越来越近,虎口上甚至已经传来了刀刃碰到肌肤的迟滞。 然而,当薛祜脖子上出现一道细口,些许鲜血从刀口中溢出后,张远常悚然发现,短刀竟已无法再寸进半分,那颗近在咫尺的头颅他再也拿不到了。 一支从身后射来的铁箭,钻进他右手臂弯,再从手腕穿出,整条小臂就像是等待串烤的肉食,手筋已寸断,任他如何咬牙切齿,都无法再移动右手,哪怕一厘米。 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张远常从平台上摔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听到了薛怡欣喜的声音:“是他,他来了。” 薛府门前,晏安和贺贯像两尊杀神,走到王度面前,看着他因为失血变得苍白的脸,晏安笑了笑,说道:“彭家寨狼卫见过王大人,未免贼人逃跑,还请王大人尽快把黄巾贼押入大牢。” “嗯?嗯。”看到他们朝自己走来,王度原已闭眼求死,可晏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陡然睁大眼睛,先是不敢置信的音调上扬,随后才对身边的护卫说道,“还不快让埋伏在附近的弟兄过来,把这些黄巾贼押入大牢。” 赶走了身边惊疑不定的护卫,王度腆着脸靠近晏安,心里揣揣的问道:“晏头领,不知还有什么在下可以效劳的吗?” “王大人切莫如此,如今杨县令已经逃走,还请大人尽快组织人手,平息城内的骚乱。”晏安朝他拱了拱手,一副为民请愿的表情,“如果王大人人手不足,在此的彭家寨子弟任您调遣。” “不敢劳烦各位兄弟。”见识过刚才血腥的屠杀,王度还哪敢调遣彭家寨的人,连连摆手。 这个时候,原先埋伏在薛家后门,准备配合黄巾贼灭薛家的县兵也绕回来了,应该是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个都神情紧张,亦步亦趋。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贼人押回大牢。”见到他们,王度瞬间换了表情,气派十足的指挥着他们押走投降的黄巾贼。 等他们压着黄巾贼走后,王度又缩着肩膀,回身赔笑道:“晏头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去平息城里的混乱?” “王大人请便。”晏安笑着摊开右手,往前一伸,“在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待处理完以后再来拜访大人。” “好说,好说。”王度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一副马首是瞻的样子,“在下恭候彭家寨各位义士大驾光临。” 待打发走了王度,贺贯也带着一部分狼卫离开了,看到晏安的目光投了过来,薛府里的众人悄悄咽了口唾沫,聚到了薛祜身边。 “薛老爷。” “晏头领。” 薛祜比他们要镇静一些,朝走进门的晏安拱了拱手,随后对周围的人说道:“收起武器。” 就等他这句话,剑客纷纷刀剑入鞘,而家兵则连忙丢掉手上的棍棒和铁叉,生怕引起对方的误会。 “你们大人呢?” 这边薛祜还在斟酌用词,那边薛怡已经走了过去,皱着眉头问道:“让他出来见我。” “二……小姐。”面对薛怡,晏安其实有点尴尬,当初在彭家寨,他背着对方下山,此刻想来,不免有些轻薄,更何况还搞不清她和杨云之间的关系,“大人还有事情要处理,无法亲自前来。” “无法亲自前来?”薛怡两道细眉向上一挑,指了指依然晕厥的张远常,问道,“那这箭是谁射的?” “这个……”晏安摸了摸鼻子,他当然知道杨云就在附近,可杨云不露面,他也没办法。 “哼,那我给他的信呢?” “在这里。” 晏安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但只有上半部分,下半部分被人撕去了。 “他……他是什么意思?”看到信,薛怡突然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你告诉你家大人,我和他没完!” 说完,她跺了跺脚,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护送下,飘然离去。 “咳咳。”薛祜轻咳了几声,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倒是能肯定彭家寨是薛怡请来的救兵,神情总算放松下来,“晏头领,这信,我能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晏安把信递给他。 薛祜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是薛怡的笔迹,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让彭家寨出兵救薛家,然后许下了一些好处,这也是正常,看来关键就是被撕掉的部分。 “晏头领,不知道这剩下的部分……” “薛老爷,这信也是大人交给我的,我并未看过。”晏安知道他要问什么,提前说了,“不过大人说了,他让我们带人来救薛家,并不是看中信里的回报,而是想和薛家做一笔交易。” “交易?”薛祜又看了一眼信中的条件,几乎已经是整个薛家家产的一半,不由皱紧眉头,莫非对方想吃下整个薛家不成? 这么想着,他神情不免黯淡,但此刻全家的性命都在对方手上,只要人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既然这样,晏头领请进来详谈。” “不必了,在下还有事情要做,这次只是给薛老爷带个口信,如果您觉得交易可行,届时请上彭家寨与我家大人一叙。” “哦……那晏头领指的交易是?” “贩卖兵器。”晏安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丢了过去,“我想薛老爷也见识过了我们兵器之利。” “就这个?”薛祜看着身边的剑客劈碎了自己的兵器,眼睛一亮,“这把短刀我可以出十两黄金。” “呵呵,薛老爷你误会了,这把短刀是送你的。”晏安笑着说道,“我们每个月提供给薛家一百把这种短刀,不管薛家能卖得出多少,什么价格,我们只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什么意思……” “薛老爷和我们大人商定一个数,薛家以这个数采购我们的武器,然后你们在这个数的基础上赚多少,就是你们的本事。” “这……” “薛老爷可以慢慢想想,今夜还很长,我明早再来拜访,告辞。” 第三十五章 交易 八月,在炙热的烈日照射下,东阿城街道上还未被冲刷干净的血渍反射出红褐色的光芒,两旁尚未处理的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令每一个不得不出门的县民掩鼻急行。 城里的秩序,总算在王度不懈的努力下,逐渐恢复了正常,城门也在城内环境稳定下来以后,隆隆开启。 施粥,建房,一切都重新进入了正轨。 “晏头领。” “薛老爷,请。” 薛府里,亲人的丧事还在举行,薛祜却带着几名护卫出了门,走进城里一间偏远的院落,与晏安打了个招呼。 虽然那天晏安和贺贯及时赶到,让薛家没有遭到灭顶之灾,但依然有许多薛家男丁永远离开了人世,还有一些人和薛祜一样,永远失去了恢复成正常人的机会。 拄着手杖,薛祜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这是彭家寨大人为了照顾他,取消彭家寨的会面,改到了这里,倒也没什么奇特的,很简单的一个小院子,贺贯像门神一样杵在屋子门口。 薛祜向贺贯友善的点了点头,却见他放下了肩上的大刀,指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薛老爷,抱歉,大人只愿意见你一个人。” “什么意思?” “鸿门宴吗?你们大人见不得人?” 这几个护卫都是薛祜新招募的,并没有见识过贺贯的厉害,此刻感受到他话里的挑衅,瞬间拔出兵器对峙。 “干什么?我让你们动手了吗?”薛祜没有回头,木杖用力敲击地面,发出“哆哆”的声音,“都给我在外面等着!” 老板下了命令,护卫只好悻悻的收回兵器,可又觉得丢了面子,几双眼睛狠狠地盯着贺贯。 对他们这种斗气似得行为,贺贯耸了耸肩,脸上反而露出遗憾的表情,伸手推开了半扇房门,待薛祜进去后,又立刻关上了。 他这个防贼似得举动,立刻又遭到了门外护卫的鄙夷,吵闹的声音从门缝传了进来,薛祜在耳边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干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房间里端坐的年轻人身上。 “薛老爷,坐,喝茶。” 房间里的自然是杨云,他笑着推了推面前的茶碗。 “是你,杨云。”薛祜走到他面前,打量了几眼,随后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有猜到?”杨云抿了口茶,笑容很平静。 “没有猜到。”薛祜坐了下来,将手杖放在桌子上,“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可不会相信单人匹马杀进彭家寨的,会是一个文人。” “嗯?”杨云笑了起来,倒也不否认,“我好像没让晏安告诉你这些?” “薛怡分析的。”薛祜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碗,“就是薛义,她从小就聪明,很多事情骗不了她……只可惜她是女儿身。” 叹了口气,他继续说道:“她平日里一直嚷嚷着要见你,若是告诉她,你就是被李蔓莹捡回来的那个男人,估计她会疯掉。” “什么叫捡回来的男人。”杨云自然猜到这是薛怡对他的看法,无奈的摇了摇头,“薛老爷,有句话我先说清楚,我的身份在薛家不希望有第二个知道,不然……” “不然杀我全家?”薛祜笑了一下。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杨云认真的点了点头。 薛祜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问道:“杨大人,能不能让我看看那封信?” “那封信不是让晏安给你了吗?” “我想看撕掉的那部分。” “哦。”杨云想到那封信最后写的内容,嘴角不由弯起了弧度,“那部分被我烧了,如果薛老爷真想知道,可以回去问你女人嘛。” “呵,那就当是大人和小女之间的秘密吧。”薛祜倒也没那么八卦,纯粹是想拉近两人的距离,“杨大人,谈谈交易吧。” “好啊。” 顺着杨云手指的方向,薛祜才发现那里放了一个木箱,盖子被打开了,里面放满了没有刀鞘的短刀。 “我想之前晏安已经和薛老爷解释过了,这里是三百把削铁如泥的短刀。”杨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薛老爷凑齐列出的物品,这箱短刀就是你的了。” “五千石稻米……三千匹布……五十匹西凉马……” 薛祜越读眉头皱的越深:“杨大人,这稻米和布匹好说,薛家本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可西凉马……” “有问题吗?”杨云摸着下巴,看似无意的说道,“据我所知,如今东阿城里对我彭家寨兵器感兴趣的,可不止薛家。” “呵……大人既然这么说了,老朽尽力就是。”薛祜将清单收入怀里,喝了口茶。 “这样便是最好。”杨云笑着点了点头,“只要薛老爷把这些宝刀卖了出去,所得之利岂止我索要之物的十倍?我这人做生意就是这样,有钱大家赚。” “只要薛老爷每三个月提供一批我清单上的东西,我们就每三个月提供给你们三百把宝刀,绝对公平。” “好,如果杨大人没其他事的话,老朽就去准备大人所要之物了。” “薛老爷,请。” 送走薛祜以后,晏安走了进来,犹豫的问道:“大人,我们寨子里不缺粮食,为什么不多换点马匹?” “俗话说的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科学技术是什么?” “咳咳,你这么想……”杨云喝了口水,组织了一下语言,“同样是十个人,我让他们去种地,他们三个月只能种出……算他一百石吧?” “可你想想,如果这十个人去和老赵学打铁?”杨云板着指头数了数,“三个月……能多打一把陌刀?然后废钢还能多打五把短刀?” “哈,你看,同样是一百石粮食,但我们又多了一把陌刀,是不是很合算?”杨云拍了拍手,继续说道,“对了,你们从城里搜刮的匠户怎么样了?” “还好,在寨子里呆了几天,自觉去上工了。” “王度那边呢?” “郡守府的任命下来了,王度当了县令,县尉是贺贯,县丞,是仲德先生。” “不错,张远常呢?” “还是不肯说。” “那就杀了,让他把秘密永远留着吧。” “是……” 第三十六章 曹孟德 就在东阿被张远常搅得天翻地覆的同时,七百多里外的河内,也陷入了一片混乱。 几个月前,反董联盟在十三路诸侯的响应下成立,袁绍、王匡屯兵河内,孔伷屯兵颍川,袁术屯兵南阳,张邈、刘岱、桥瑁、袁遗屯兵酸枣,韩馥屯兵邺城,供应联军粮草。 虽然联军迫使董卓迁都长安,但孙坚在梁地被徐荣击破,王匡在河阳津败于董卓,曹操、鲍信、袁绍等人在汴水败于徐荣,之后,浩浩荡荡,坐拥十万大军的反董联军便屯兵不动,日日笙歌。 等到韩馥断了联军粮草,同盟的义军便逐渐回到各自驻地,只剩下孙坚还在为拯救汉室而努力。 其中,袁绍带三万精兵北上,王匡被人所杀,如今驻兵河内的只剩下典军校尉,曹孟德,曹操。 “使君慢走。” “曹大人不用送了。” 河内军营,曹操与另一人走出军帐,那人身穿华服,表情严肃,直到曹操悄悄递出一袋黄金后,才稍微露出笑容,与曹操敷衍的拱了拱手后,接过随从的马绳,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曹操狭小的双眼眯了眯,又很快睁开,转过身,一个身穿甲胄的武将从暗处走了过来,捶了捶营门那根三人合抱的巨木,满脸不忿:“白瞎了这十两黄金!” “噤声!”曹操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才开口说道,“子廉,你这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改改?” “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抢不贪,改什么?”那名武将摘下头盔夹在腋下,正是曹洪,“倒是这袁本初,竟敢真的表征族兄东郡太守之位。” “哼,他有何不敢?”曹操让几名亲卫守在门外,从桌上翻出一卷竹简,丢给曹洪,“与表征的任命一起拿来的,看看吧。” “哈。”曹洪看得飞快,脸现惊奇,“献帝犹在,这袁本初和韩文节竟敢拥立刘虞为敌,就不怕世人离心?族兄怎么回复?” “自然拒绝。” “怪不得那使者的脸色比元让还黑。”曹洪将竹简递还给曹操,“不过那袁本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鸠占鹊巢罢了。”曹操把竹简丢回到桌上。 “族兄是说,袁本初想夺冀州?”曹洪眼睛一亮,可旋即眉头紧锁,“但冀州北接幽州公孙瓒,东临青州黄巾,南有陶谦虎视眈眈,西有董贼东进的威胁,实乃四战之地啊。” “但你也别忘了冀州民殷人盛,兵粮优足,袁本初要夺天下,必要有一立足之地,岂能像我等,寄人篱下,风雨漂泊。”曹操轻叹了一声,“更何况袁本初还有南阳、颍川和河北士族相助,冀州唾手可得。” “就连我如今部属五千,三千还属于张邈麾下,可怜啊可怜。” 曹洪瞧了他一眼,脸上不见丝毫的沮丧,倒也放心下来:“此时,不正是我们的机会?” “是啊。”曹操点了点头,推开营帐走了出去,曹洪赶紧跟上,“嘿,为了获得一个出兵东郡的机会,竟成了人家的看门狗,真乃可笑。”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又有一名裨将迎了上来,曹洪见了,立刻抱拳行礼道:“孟卓大人。” “子廉不用多礼。”来人正是张邈,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眼神在曹操和曹洪之间移来移去,说话也吞吞吐吐,“孟德贤弟,这个……” 曹洪好笑的瞟了他一眼,被曹操一瞪,才拱了拱手:“主公,我先去校场。” 待曹洪走后,张邈耸起的双肩松了下来,眼神也恢复了一些光彩:“孟德贤弟,刚才那是袁本初的使者?” “不错。”曹操和颜悦色的点了点头,故作不知,“孟卓兄,找我何事?” “呃……袁本初,他……”张邈搓了搓双手,眼神飘忽,“……有没有说起我?” “没有。”曹操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任命我为东郡太守,讨伐攻入东郡的黄巾贼。” “那就好,那就好。”张邈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看见曹操古怪的神色,尴尬的说道,“愚兄可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贤弟了,贤弟切不可听信袁本初的谗言。” “孟卓兄宽心便是,孟德断然不会辜负所托。” “如此,愚兄也不打扰贤弟了,告辞。” 望着张邈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身影,曹操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继续朝校场走去。 校场上,五千名士兵或佩刀,或持枪,注视着平台上的曹操,气势如虹。在他们前方,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渊、李典等将双脚开立,双手抱拳,齐声喝道:“主公,请示下。” “今日,我获封东郡太守,亦奉命讨伐黄巾余孽……诸位,可愿与我一起振兴汉室,杀尽天下乱臣贼子?” “杀!杀!杀!” “出征!” 随着曹操大手一挥,整支军队按部就班,拔营而起,浩浩荡荡朝着袭扰东郡的于毒所部斜插了过去。 人群里,夏侯惇属下,有一名身型魁梧,长相丑恶的壮汉格外显眼,正是提前投奔曹操的典韦,他身背双戟,手拿一把及肩的大刀,此刻眼望着东北方,心里期待着与那蒙面男子再次相遇。 与此同时,在东阿的北方,青州黄巾渠帅卞喜正在宴请手下,突然有个亲信跑了进来,伏在他耳朵轻声说了几句。 待他走后,卞喜“啪”地把酒碗摔在地上:“哼,花言巧语骗走我一百精锐,竟连一座小小的东阿都夺不下来。” “渠帅,那张远常失败了?” “失败了。”卞喜直接抓起酒坛,豪迈的饮了几口,“诸位认为我们该何去何从?” “既然夺不下东阿,我们南下与于毒会合已无意义,不如北上,趁着公孙瓒与韩馥对峙,进攻渤海,与黑山军会合。” “可那公孙瓒有两万白马义从……” “渠帅,我等率众三十万,两万白马义从又有何惧。” 卞喜放下酒坛,看着那人,想了片刻,便决定道:“好,传令下去,明日全军开拔。管亥,我命你领五万天兵,为前锋。” 说话那人应道:“是!” 第三十七章 一年之后 191年,青州三十万黄巾军进攻渤海,被公孙瓒率两万步骑击破,渠帅卞喜阵亡,管亥收拢余众,转向东,进攻北海。 同年,韩馥将冀州让于袁绍,曹操在濮阳大破黑山军白绕部,袁绍表其为东郡太守,改治东武阳。 十一月,不理会外界纷至沓来的各种消息,东阿城抓住这段宝贵的空歇期,躲在角落,默默的舔着伤口。 明明离冬天还有一个多月,天气却变得很快,呼啸的冷风一刮,几个乞儿猛地缩了缩脖子,放弃了准备向路人讨要食物的想法,蜷缩在墙角,裹上县丞发放的破棉被,希冀能够抵御刺骨的寒风。 就在乞儿对街的二楼,杨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移开了,旋即他发现程昱走了上来,连忙迎了过去:“仲德先生,您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程昱看着依然穿着长褂的杨云,羡慕的摇了摇头,“和你一比,我是真老了,这么早就换上冬装了。” “我这是每天在茶楼里不出去,哪像您每天还要亲自巡街。”杨云给程昱斟了一碗热茶,“仲德先生,暖暖手吧。” “多谢。”程昱将热茶端在手里,还未说话,底下正好传来一阵说书的声音,歪着头听了听,问道,“是在说春秋战国的故事?” “荆轲刺秦王。”杨云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的茶楼,经过杨云改造,一楼除了供应茶水和一些简单的吃食,每天还会安排几场说书或者戏子表演,还是以前的茶室。 二楼是提供给喜欢安静的客人,有临街的窗户,还能看清楼下的表演。三楼是一个个包厢,提供给那些需要足够隐私的客人。 至于杨云他们,则已经搬出了茶楼,住到了靠近南门,一处新买的宅院,如今打理茶室的,也已经换成了招募的工人。 程昱侧耳又听了几句,脸上有些犹豫:“如今的世道,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杨云歪头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县丞大人说不好,那我明天就让他们改成勾践尝胆的故事。” “那倒不用。”程昱摆了摆手,喝了口茶,“什么时候讲孔圣人周游列国的故事?记得让人来找我,我爱听那个。” “行。” 杨云给他斟满了茶,笑着问道:“只是如今都快入冬了,仲德先生还能得空?”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程昱也看到了窗外的乞儿,有些无奈,“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只希望今年少下点雪,少死些人吧。” 此时,离当时东阿城发生的混乱,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 “粮食还不够吗?”杨云皱了皱眉,“倒是看你们一整年都在组织农户开荒。” “嗯,没办法,去年为了应付蜂拥而至的流民,把城里的余粮都拿出来了。今年才种了两季,只勉强够我们吃的。”程昱说起粮食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 “这还要多亏新上任的县尉贺贯,要不是他率领县兵赶跑了几波强盗,我们的收成还要减少几成。” “那小子?”杨云端起茶碗,掩饰脸上的笑意,“还有这本事?” “他练兵有一套。”程昱难得肯定的点了点头,“如今县衙里每天都能听见他们操练的声音,听说到了晚上,贺县尉还会给他们上什么思想课。” “是吗?那也比不上您对东阿城的贡献吧。”杨云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听说刘州牧想征辟您为从事中郎?” “是,我拒绝了。”程昱喝了口茶,“那王度在刘公山面前提到了我,不过刘公山这人……” “让开,让开!” 话说到一半,窗外突然传来了喧闹的声音,两人探头看了出去,只见街道的那边,一辆三驾马车横冲直撞往这边驶来,挑着扁担的摊贩连忙避开,但还是有几个窝窝飞了出来,被附近的乞儿藏在怀里。 见那些乞儿如获至宝的眼神,摊贩摇了摇头,没去抢回来,转头扶着几个同样摔倒的路人站了起来,看着飞扬的“薛府”旗帜,敢怒不敢言。 “是薛家。” 程昱也看到了那面旗帜,摇了摇头:“没想到当年那场灾祸以后,薛家非但没倒,反而攀上了彭家寨的关系,贩卖兵器和战马。” “不仅生意遍布兖州,还听说有来自凉州的商人,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要买彭家寨出产的兵器。” “最近我倒是听到风声,薛祜想要巩固他们和彭家寨的关系,把女儿嫁给他们的大人。” “咳咳……”杨云被一口热茶呛在喉咙里,半天才缓过神来,“薛怡?” “不是薛怡,她是薛祜的次女,这次要嫁的是大女儿,薛钰。” 见杨云神情古怪,还以为他对薛家不熟悉,程昱笑着解释道:“薛祜虽然自东阿起家,但东阿还是太小了,比不了濮阳和昌邑。” “薛家原本生意都在昌邑,除了薛怡以外,薛钰和薛仁都在那里……薛仁是他的儿子。” 杨云将薛家的生意全部交给了晏安,倒也没听他说起薛祜要把女儿嫁给他的事情,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转移话题:“那也是薛家的家事罢了。听说曹孟德打败了白绕,正在与顿丘的于毒对峙?” “嗯。”程昱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经启明提起,我才开始关注那曹孟德,听说他拒绝了袁本初立刘虞为帝,倒也算是一位明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启明不说,我差点忘了,近日有三十万青州黄巾攻入了泰山郡。” “又是青州黄巾?” “嗯,不过泰山郡有应仲瑗镇守,应该无碍。但如今青州黄巾北面和东面相继受挫,一旦进入泰山郡的道路也被封锁,他们集合成一路,像是洪水,总得找个口子一泻而下。” “仲德先生的意思,是担心他们下东阿?” “倒不一定是东阿,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程昱望着逐渐恢复热闹的街道,吐出一口长气,“……希望我猜错了吧。” 第三十八章 薛家嫁女 待程昱走后,杨云一直坐在那里,记忆中,确实是曹操最终消灭了青州黄巾,并将投降的黄巾精锐编成了“赫赫有名”的青州兵,以此为基础,征战四方。 至于青州黄巾到底有没有南下兖州,或者有没有袭扰东阿,却是完全没有头绪,杨云揉了揉眉心,程昱有一句话说得对,东阿实在是太小了。 与店里的伙计打了声招呼,让他们给对街的乞儿发些窝窝,杨云转身混入人群,左转右拐,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是条死路。 巷头,也有两名乞儿穿得破破烂烂的,蹲在墙角,但若仔细看他们的眼神,就能发现他们并没有寻常乞儿的自暴自弃,反而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见他们要向自己行礼,杨云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用站起来,径直走到了一间破烂的屋子前,叩响了暗号:“哆哆,哆哆哆……” “大人,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是郭忠,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后连忙将他迎了进去,屋子里还有三名狼卫,见到杨云立刻行礼:“见过大人。” “不用拘束。”杨云见到他们眼中的狂热,有些苦恼是不是洗脑过度了,“最近有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 在解决了张远常之后,杨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架设自己的情报网。 通过在薛家的商队安插狼卫,将一路所见所闻全部记录下来。当然,挑选的狼卫都是经过洗脑,虽然无法达到后世地下党的程度,但可以保证忠诚。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最后经过这里,杨云称之为信息处理中心,把各种杂七杂八的信息分门别类,相互校对,形成一份粗略的报告。 “我们刚刚整理好一份情报,大人请看。” 杨云接过情报,正好是一份关于青州黄巾的:管亥率领的青州黄巾进攻北海,孔融屯兵都昌被围,派遣太史慈前往平原求援,最终刘备率三千精兵星夜驰援,大破青州黄巾,管亥率残部西归历城。 “刘备……太史慈……”杨云揉了揉眉心,又是两个熟悉的名字,接下来的内容笔墨还未干,应该是刚刚续写的:泰山太守应劭亲率文武与青州黄巾数次交锋,青州黄巾数战不利,丢下老弱病残,率领青壮主力退出泰山郡。 “进攻泰山郡的青州黄巾退到了哪里?”杨云想起程昱的猜测,从书架上拿下一卷地图,这是兖州、青州、和徐州一带的地图,让郭忠指给他看。 “传来的消息不全,我们分析了一下,大致可以确定在这个范围。” 杨云看到郭忠在济南国和泰山郡之间画了个圈,眉头皱的更紧了:“又是历城。” “几次战败以后,青州黄巾的数量不减,反而增加了许多。”郭忠神色有点凝重,“从多位狼卫所见来看,如今青州黄巾的数量恐怕已经超过了百万之巨。” “百万……”杨云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再睁开,“曹操如今在哪里?” “还在顿丘和黄巾对峙。”郭忠又拿出一份情报,看了一眼,“不过听濮阳的兄弟说,最近采购军粮的力度很大,应该很快就会进行决战。” “眭固和于扶罗在哪里?” “在元城附近。”郭忠指了指地图上一个城池的名字。 “啧……”杨云吐出一口长气,“看样子,不管青州黄巾往哪个方向,东阿都在他们必经之路上。” “但他们也可能往西北,去冀州……” “袁绍现在和公孙瓒在冀州对峙,整个局势一点就着,只要青州黄巾有一点头脑,就不会去找麻烦。” “砰!”郭忠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年,再给我们一年时间,别说百万黄巾,就算十万禁军又有何惧!” 这一年的时间,彭家寨发展也很快,人口已经突破了一千户,在东平湖的另一边建立一个三百多人的采矿营地,每天通过人力缆车,将补给和铁矿石来回运输。 因为与薛家的生意,寨子里如今农户只剩下百户,剩下的人都被杨云改造成了铁匠或者织女,军备无时无刻都在进行。 “大人,不如我们主动出击吧?” “主动出击?”杨云摇了摇头,“百万黄巾,就算躺着让你杀,要杀多久?除非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让别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 “不过还是要早做准备,告诉晏安,从这个月开始,我们提供给薛家的兵器提高一倍……对了,他去哪了?” “薛祜找他,好像是要商量关于大人的事情……” “关于我?”杨云脑海里顿时回想起程昱说薛祜要嫁女的事情,哭笑不得,“这薛祜到底搞什么鬼?” 此刻,在薛府,薛祜面对着晏安,也在进行一场密室谈话。 “晏头领,最近大人可好?” “薛老爷,你这可是明知故问了。” 晏安定定的看着他:“薛老爷,有事不妨直说。” “咳咳。”薛祜轻咳了几声,斟酌着语句,“大人与那李蔓莹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问,晏安先是一愣,说起来,他也一直搞不清楚杨云和李蔓莹的关系,有时候杨云会牵着她到处走,有时候两人又会相敬如宾,尤其是到了晚上,就连李铁柱都好几次给他们创造机会,可他们却从未更近一步。 “兄妹吧。”晏安也只能这么说。 “兄妹……”薛祜重复了一句,“那晏头领觉得,如果我将薛钰下嫁给你们大人,如何?” “薛老爷……你是疯了吧?”晏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先不说大人会不会答应,你如今是名满兖州的大商,要把女儿下嫁给一个失忆的,没有功名的读书人?” “凭我如今的薛家,让刘州牧给大人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又有何难,还请晏头领代话,只要大人点头,我薛家愿出一半家产作为小女的嫁妆。” “这……”晏安无法代替杨云决定,“薛老爷,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晏头领,我知道你不愿得罪李蔓莹。”薛祜站起来,拍了拍晏安的肩膀,“这样吧,只要大人点头,我薛家女甘愿作为平妻,不为难李蔓莹,如何?” “……请容我回禀大人。” “好。” 第三十九章 薛仁和白起 等杨云从“信息处理中心”出来,天色已经暗了,蜷缩在墙角的狼卫也换了一拨,只是望向他的眼神同样狂热。 杨云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四个滚烫的肉包,一人两个塞到他们怀里,没有说话,拍拍他们的肩膀,起身离开。 “已经来这里快两年了啊……”踩着月光下的倒影,杨云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街上一些和他一样晚归的行人健步如飞,只剩下他,仿佛在享受月光浴,脚下不紧不慢。 远处,一队县兵从街角迎面走来,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觉得他不像是歹人,最终移开了目光,擦肩而过。 抬头望着璀璨的星空,杨云不由想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时只想着解决李家姐弟的温饱问题就离开,却不知不觉肩负起了越来越多的责任。 李蔓莹,李铁柱,彭家寨,杨云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最后画面停留在东阿城。 “呵……” 杨云摇了摇头,想把守护东阿城的念头除去,可脑海里尽是黄巾贼在东阿城里烧杀掳掠的画面,纠结了一会,最终化为了一声苦笑。 离家近了,寒风中似乎传来了李蔓莹的声音。 “这位公子,请你放尊重一点。” “哟呵,还装纯情?不过我喜欢……” “放手!你要干……什么!” 意识到李蔓莹有危险,杨云脚下发力,“噔噔”两步,瞬间冲出十多米,可当他的视线没有院墙阻挡,手里的短刀又“刷”地收了回去。 只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个富家公子带着花痴的表情,和李蔓莹说了几句,就想要去抓她的手。 可没想到被她躲开,富家公子反而来了兴致,来回几次,终于抓到了李蔓莹的胳膊,却换来了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你敢打我?小娘们,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看到富家公子整张脸狰狞的皱到一起,李蔓莹手举在半空,一时该如何是好,转头看到杨云走了过来,立刻迎了过去:“杨大哥……我……”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杨云眼底闪过一道杀意,低头的时候却很好的隐藏住了,牵过李蔓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 “没有……”李蔓莹红着脸,连忙摇了摇头。 “这小白脸就是你的相好?”那边,富家公子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指着杨云,狠狠的说道,“白起,杀了他!” 竟是秦国杀神的名字,杨云看了眼从车上跳下来的马夫,目光很快又移开了,朝躲在暗处的晏安摇了摇头。 “主人有命,得罪!” 马夫白起走到近前,先朝杨云抱拳行了一礼,随后在富家公子的催促下,右手扬起,响起一道尖啸的破空声,随后长鞭如毒蛇吐信,迅雷般点向了杨云的胳膊。 见他刻意的手下留情,以及谦逊有礼,杨云也不为难他,左手一伸就抓住了长鞭,轻轻一扯,长鞭就落到了杨云的手里。 看着白起惊诧的眼神,杨云轻轻一笑,又把铁鞭丢了回去:“看在你的面子上,带着你家少爷,走吧。” 见两人演戏似的过了招,富家公子皱着眉头,阴骛的眼神在白起身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拂袖上了车:“驾车!” 知道少爷怀疑自己故意放他们一马,白起心里苦笑,留给杨云一个复杂的表情,也不做解释,拱了拱手,跃上马车,飞驰而去。 等到听不见马蹄声,晏安才从暗处走了出来,表情十分紧张:“大人……我……” “谁家的少爷?” “已经叫狼卫跟上去了……” “哦。”杨云点了点头,转头对李蔓莹问道,“饭吃了吗?” “没有呢,我让铁柱先吃了。”李蔓莹咬着嘴唇,似乎在责怪自己,“我看杨大哥这么晚还没回来,就想出来等等你,可没想到……” “说明我们蔓莹长大了,会招蜂引蝶了。”不等李蔓莹说完,杨云揉了揉她的头发。 “杨大哥是在暗示我不检点吗?” “呃……”杨云注意到她非常认真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想要解释,却又见李蔓莹“噗哧”笑了出来,“开玩笑的,汤嫂,把菜热一下,公子回来了。” 嫣然一笑,如浴春风。 杨云见她如花蝴蝶似得忙来忙去,心中不由感概:自从宅子里雇了下人,李蔓莹不用再做粗重的家务,再加上营养补充及时,如果说她以前是未开放的花苞,此时就是盛开的花朵。 饱满的身材,自信的眼神,还有偶尔露出,白皙如藕的肌肤,也怪不得今天会遇上迫不及待的急性子。 “铁柱呢?”杨云在饭厅坐了下来,竟然没看到李铁柱的身影。 “李少爷吃完饭和彭少爷在后院练武。” 身后,一声细语传了过来,杨云转头过去,原来是汤嫂的女儿,吴婉儿。她们娘俩之前饿倒在家门口,正好被李蔓莹看见,于心不忍就把她们收留下来。 吴婉儿和曾经的李蔓莹一样,瘦瘦小小的,不算好看,但一双眼睛很有灵气,做事懂分寸。 至于她口中的彭少爷,便是彭毅,贺贯当上了县尉,他在寨子里没人照顾,杨云索性把他接进东阿城,他的年纪和李铁柱差不多,两个人能有个伴儿。 “你和你娘吃了吗?”杨云对吴婉儿很客气,但她却一直不敢和杨云对视,低着头,将热好的菜放在桌上,转头便走,“……吃过了。” “这小丫头,像是我会吃了她似得。”这时,李蔓莹也坐了过来,听到他的抱怨,抿嘴笑道,“我倒是最近听说她在打听通房丫鬟的事情。” “通房丫鬟……”杨云张了张嘴,夹起的鱼肉差点掉下来,还想说什么,却见李蔓莹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哪还不知道她的想法。 有些尴尬,杨云迅速将鱼肉丢进嘴里,细细咀嚼。 说实话,他并非对李蔓莹没有感觉,只不过她如今才十七岁,换到后世,才是一名高二的学生,每当想起这个问题,对李蔓莹传递过来的爱意,总觉得有些别扭。 幸好,晏安走了过来,打破了沉默,但从他脸上的古怪表情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大人,查出来了,那人是薛祜的公子,薛仁。” 第四十章 薛钰 “来人啊,把白起给我押下去,鞭刑四十。” 回到薛府,薛仁从车上跳下来,前脚还未站稳,就招手让家兵过来,准备对白起进行体罚。 而白起不解释也不反抗,任由冲过来的家兵扭住双手,推着往后院走去。 “贱货。” 薛仁低骂了一句,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左脸,心头升起一团邪火,转头对垂手等候的管家薛贵说道:“去,叫人把绿绮儿找来。”说完,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三少爷,老爷……” 走了几步,见薛贵站着不动,薛仁回过头,无视他为难的表情,眯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去,还是不去?” “可是老爷……”薛贵苦着脸,拼命的想和他解释,可没说几个字就又被薛仁打断。 “老爷老爷……别以为父亲赐了你薛姓,你就可以有恃无恐,信不信我让人撕了你的嘴,丢出去喂狗?” “你要撕谁的嘴?” 几句狠话还未说完,薛仁突然听见薛祜的声音,整个人蓦地一僵,见薛贵挤眉弄眼地指指正厅,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薛贵知道他方才想提醒自己,只好瞪了他一眼,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爹,大姐,二姐,你们都在呢。” 薛仁走进正厅发现父亲和两位姐姐都在,俨然一副等着教训自己的架势,嘴角抽了抽,解释了几句:“爹,没什么事,就是有个下人吃里扒外,我已经让人家法伺候了。” 就在这时,皮鞭抽打肉体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不过倒是没听见惨叫声。 “又是那个白起吗?”薛祜招了招手让他坐过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对待下人好一些,像你这样,以后出了事,还指望他们给你拼命?” “没事,白起皮厚,抽几鞭子,第二天就好了,我这也不是为了杀鸡儆猴吗?”薛仁接过下人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对了,爹,这么晚了,找我们有什么事?”意识到不是对自己三堂会审,薛仁又重新活跃起来。 “哎呀,薛仁,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被女人打了?”原本,薛仁怕脸上的掌印被发现,缩着脖子,此时放松下来竟是忘了,仰起脖子,灯光下五道指印格外明显。 将薛祜和薛钰的目光移了过来,薛仁瞪了坏笑的薛怡一眼,打了个哈哈:“哈,没有,刚才马车里飞进来一只虫子,我太用力了,没想到打到了自己。” “扑哧。” 薛怡一口茶喷了出来,上座的薛祜自然也是不信,自己儿子什么脾性还是知道的:“一个男人,整天躺在女人肚皮上算什么样子?像你爹,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做成好几笔生意了。” “是是是,我这不是刚回来嘛。”看到薛祜又要长篇说教,薛仁连忙拱手认错。 对他这幅颓废的样子,薛祜也无可奈何。 之所以把他叫回东阿城,也是因为听闻薛仁每天在昌邑花天酒地,昌邑比不得东阿,那里是刘州牧的治所,至少在这里,只要薛仁不得罪某个人,薛祜自忖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能给薛仁压下来。 此时,薛祜深吸了口气,先将薛仁的问题放在一旁,抬手让周围的人全部下去:“阿贵,你守在门口,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老爷。” 听着下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前投射出薛贵的背影后,薛祜直起身子,看向薛钰的目光十分复杂:“钰儿,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爹爹,女儿过完这个月,就满十八了。”薛钰笑了起来。 她的容貌不算出众,但性子柔和,就算对待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俨然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看我,平时一直忙着生意,对你们倒是疏忽了。”薛祜心里愧疚,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目光从薛怡和薛仁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说道,“钰儿在昌邑这些年,可曾遇到心仪之人?” 薛钰不答,反而笑着问道:“爹爹这是给钰儿找好夫家了吗?” “我先问问钰儿的想法,如果不愿那便作罢。”薛祜的笑容很勉强。 “无碍的,爹爹给钰儿找的夫家是哪位?”薛钰能从薛祜的笑容里读到更多的东西,猜想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任城相郑遂?还是山阳太守袁遗?” 这两人,都是平日里垂涎薛家生意,多次暗示想要在薛家生意里分一杯羹。 “都不是。”薛祜摇了摇头,吸了一口气,说出令薛怡和薛仁大惊失色的人物,“爹爹想把你嫁给彭家寨的大人。” “不行!” “怎么可能!” 往日里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罕见达成了一致。 薛钰眨了眨眼睛:“大人?” 其实,自从意识到薛祜要把自己嫁给他人,薛钰已经就做好牺牲的准备,不过此刻,倒有些好奇能令弟弟和妹妹同仇敌忾的,到底是什么人物,她平日里待在闺中不外出,也不过问家里的生意,对彭家寨,以及那个没有名字的大人,十分陌生。 薛仁疑惑的看了薛怡一眼,抢先向薛祜说道:“爹,那彭家寨可是山贼,你怎么忍心把阿姐推进火坑!再说,那什么大人,躲起来从不见人,谁知道他是不是七老八十,或者满脸麻子。” “对,我承认他之前对我们薛家有恩,但爹,我们这些日子和他们做生意,已经让他们大赚特赚了,你又何必把大姐也搭上去” “是不是他们威胁你?我就知道山贼没什么好鸟,不如我们带人杀上去,这次我从昌邑带来了五百精兵,砸了他们的寨子,抢了他们的匠户,何必再看他们的脸色?” “休得胡言!” 薛祜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手指指着薛仁的鼻尖,微微颤抖:“五百精兵?就凭那些痞子都不如的烂人?你赶紧把这种念头给我去了,不然迟早会给我们薛家带来杀身之祸。” 薛仁扁了扁嘴,有些不以为然,尽管他也知道带来的五百人顶不得大用,但也总比衣不蔽体的山贼强,不过此刻,见薛祜已经临近愤怒,倒也不再顶撞。 眼看薛仁败退,薛怡接着问道:“爹,你是不是见过那位大人?” “……没有。”薛祜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早知道就单独询问薛钰,“你为什么对那位大人这么感兴趣,到底那封信的最后,你写了什么?” “我……你……”被薛祜反问,薛怡骤然涨红了脸,“为什么说到我身上?我只是觉得,你要把姐姐嫁给他,最起码还得知道他是什么人。”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说了,我再想想。” 看到薛仁想要再说,薛祜摆摆手站了起来,对薛怡说道:“钰儿,你也别多想,此事再商量。” 说完,薛祜抢先一步,拄着拐杖走了出去,身后反应过来的薛怡和薛仁连忙追上去。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薛钰歪着头,有些好笑,明明是自己的婚事,两姐弟倒是比自己还热心。 从刚才只言片语中,她倒是对彭家寨有了些许了解。 山贼,救过薛家,不知身份的大人,还和薛家做生意。薛钰倒是想起今年突然做起的军械生意,就连昌邑的州牧刘岱也上门拜访过,听说兵器都是从东阿本家运来才作罢。 那位大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薛钰招呼下人,将桌上的茶撤下去,脑海里勾勒出一个满脸胡茬,身高八尺,铁臂铜腰的巨汉。 “噗哧。”自己笑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晏安来访 第二天一早,薛祜昨晚没有睡好,处理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后,原本还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却不曾想有下人通报,晏安拜访。 摈退了下人,薛祜强打精神,给晏安泡了杯茶,递了过去:“晏兄弟,你怎么来了,大人这么快就有回复?” 晏安没接他的茶,表情也有些冷冷的:“没有,大人让我通知薛老爷,我们的交易有变化。”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新的清单。 “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薛祜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一咯噔,脑袋更疼了,“小女的事情,我也是提议,如果大人觉得不妥,那就作罢。” “薛老爷先看看清单吧。”晏安中指敲了敲桌上的竹简,“婚事的事情,我还没有和大人讲。” “不是婚事的事情?”薛老爷皱着眉头,打开竹简,从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找出不同,“两万石粮食,一千石草料,西凉马两百匹?这……” “这次的交易必须在入冬前完成。”晏安又补充了一句,面无表情,“我们会提供五百把短刀,五百把长枪,足够了吧,薛老爷?” 对于晏安突然态度上的改变,薛祜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表情骤变:“晏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薛家未曾做过对不起大人的事情。” “哈……”晏安的表情有些松动,指了指他手里的竹简,“薛老爷,还是那句话,这次的交易如果你薛家完不成,我们可以去找章家和杜家,如果他们也不完成,我们也不介意找兖州其他的家族,比如山阳的袁家。” “晏兄弟,你这是威胁我?” “威胁你?”晏安脸颊的肌肉蠕动了一阵,似乎在压抑心里的怒火,凑到薛祜面前,“薛祜,我觉得你是昏了头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若不是大人拦着,今天早上来薛府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说完,晏安用手指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薛老爷,你好自为之!” “不是……晏兄弟。”薛祜看到他转身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总得给我一个准信。” 看了薛祜一眼,似乎他真的不知情,晏安吸了口气,眼神稍许柔和:“薛老爷,你还是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吧。” “薛仁?”薛祜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大变,“昨晚……昨晚他去了南城?” “薛老爷,好好管管你的儿子。” 恭敬的送晏安出门,薛祜回到书房,胸口连续起伏,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来人!!给我把薛仁带过来!” “等等。”吓傻的薛贵刚跨出门槛,又被薛祜叫了回来,“先去把白起给我叫过来。” “是。”这次薛贵在门口等了等,见薛祜没有反悔,才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薛祜闭上眼睛,灌下一碗凉茶,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老爷,白起来了。” 睁开眼睛,白起被人押着进来,白色衣服上几条红褐色的鞭痕格外显眼。 “啪!” 心头火气,薛祜用力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你们搞什么?薛家平日里是这样对你们的?” “这……”几个押送白起的家丁相互看了一眼,犹豫道,“是少爷让我们这么做的。” “少爷……又是少爷……” 薛祜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此刻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解开,然后出去。” “薛贵,你留下,把门关上。” “是……” 没一会功夫,跟来的家丁解开白起手腕的绳子,走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白起,你先坐。” 薛祜笑着向白起示意了一下,见他摇摇头依然站着,也不以为意,转头对薛贵问道:“这些人是昌邑来的家丁?” “是的,老爷。”薛贵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薛仁这次一共带回来多少人?” “一共五百二十八人。”薛贵想都不用想,“二十八个家丁安排在家里做事,剩下五百名私兵,我买了处宅院,把他们安置在外面。” “一会你去,带些盘缠,把那些人都给我散了。” “散了?”薛贵一愣,抬头瞧见薛祜目光里蕴含着杀意,赶紧又低下头应道,“是。”将涌到嘴边的“是不是和少爷说一下”咽下去。 “家里的人就留着,仁儿总得有几个能使唤的人。”薛祜想了一下,没有将薛仁带回来的人马赶尽杀绝,“行了,你出去吧。” 说完,见他没有动静,目光还往白起身上飘,薛祜笑了一下:“没事,你去吧,有白起在我放心。” 等到薛贵告退出去,薛祜才把目光移到白起身上,温和的说道:“白起,是你的名字?” “启禀老爷,白起是少爷给我起的名字。” “不用这么拘束。”薛祜摆了摆手,示意他放松一些,“那你本名叫什么?” 不过白起还是那副木讷的样子,一本正经:“启禀老爷,小的本名叫王平。” “你是哪里人?” “巴西宕渠人。” “巴蜀?怎么会来兖州,你父母呢?” “启禀老爷,小的父母早亡,听说兖州容易讨生活,就来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薛祜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才问出了叫他来的目的,“白起,昨天晚上你和少爷出去,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详细说说。” “是,老爷。”白起垂着手,回忆道,“昨天下午,我载着少爷先去了南城,那里新开了一间酒楼。出来之后,少爷有些喝醉了,路过一家宅院,看见有个小姐站在门口,就让我停车。” “席间,少爷听说南城附近有歌伎站街揽客,或许他以为那位小姐也是歌伎,两人争吵了几句,少爷想抓对方的手,却被那位小姐扇了一下耳光。” “再然后,那位小姐等的公子回来了,少爷就让我上去教训他们一下。”白起把当时杨云轻松夺过他铁鞭的过程说了,又按照薛祜的意思,把杨云和李蔓莹的模样,大致形容了一下。 接着,只见薛祜深深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几岁:“白起,这件事情,是仁儿做的不对,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老爷不可!” 眼看薛祜就要对自己拜下去,白起连忙冲过去,双手托住薛祜,稍稍使劲,薛祜就再拜不下去:“小的拿了薛家的食禄,本应替少爷解忧,如今武艺不及对方,受些惩罚也是应该。” “再者,小的天生皮厚,区区几鞭倒也受得住。” 薛祜在白起搀扶下,坐了回去:“白起,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老爷言重,有事吩咐就是。”白起拱手肃立。 “我观你品性极佳,还身怀武艺,希望你能替我看住薛仁。如果今后再看到那对男女,不管薛仁要你做什么,你都必须阻止他,带他回来。” “如果他不肯……我准你打断他的腿。” “是……”白起没有问原因,点头应下。 “你出去吧,让薛贵把薛仁叫过来。” “是,小的告退。” 第四十二章 偶遇薛家小姐 当薛仁跟着管家踏进薛祜书房的时候,薛府外,程昱也如约走进了杨云的茶楼,还是昨天的老位置。 上了二楼,程昱见杨云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颇有些意外:“启明,在想什么呢,今天怎么有空约我过来。” “呵,仲德先生来了。”听到他的声音,杨云收回发散的目光,转身站了起来,“先生快请坐。” 等到程昱坐下后,杨云方才开口说道:“昨夜冒昧让人上门,还望先生见谅。” “启明,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程昱摆摆手,直起身子认真的说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呃……倒不是想请先生帮忙。”杨云给程昱斟了茶,片刻后说道,“只是想找您谈谈青州黄巾的事情。” “青州黄巾?怎么了?”程昱昨晚还在为黄巾的事情发愁,此刻听来,立刻集中精神。 “仲德先生,你也知道,我茶楼里人来人往,总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为了不让程昱追究消息的来源,杨云先做了一番说明,接着才说道:“听说青州黄巾已经退出了泰山郡。” “这么快?”程昱手上的动作一滞,并没有高兴,反而眉头紧锁,“岂不是还未靠近奉高就被击退了?” “据说是打了几仗的。”杨云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指着青州和泰山郡的分界线说道,“青州黄巾从这里南下,袭掠了嬴县后,继续南下。” 杨云在嬴县下方画了一条河,河的对岸又画了一个圆,代表奉高:“应劭率全郡文武,兵分两路,一路提前过河,绕向嬴县,另一路埋伏在沿河一线。” “等到黄巾渡河。”杨云画了几个箭头,“首先接触的郡兵佯败,吸引大部黄巾深入后,再与两侧的郡兵合力,大战数个时辰后,击溃黄巾。” “另一路郡兵三千多人,在夺回嬴县后顺势南下,想要包抄黄巾后路,却不料遇上黄巾精锐,大败,最后逃回嬴县的只剩下数百人。” “成功突围的黄巾没有再夺嬴县,而是退出泰山郡,回到青州,袭掠了东平陵一带的郡县。” “经此一役,泰山郡打退青州黄巾,还获得了数万人口,只不过都是老弱病残。” “启明的意思是……”程昱两道浓眉都快挤到了一起,“青州黄巾这是在断尾求生?将包袱都丢给了泰山郡?” “不好说,但有这个可能。”杨云揉了揉脸,“如今寒冬将至,青州黄巾想突围又三面受阻,这个年必定不好过。” “启明觉得,青州黄巾在保存实力,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程昱总算明白杨云叫他来的目的,“夺兖州?” “并州荒芜,青州被田楷和孔融死死守住,冀州如今袁绍和公孙瓒正在对峙,只剩下兖州,如今兵粮充足。” “他们进入兖州后,南可以下扬州,西可以与朝歌的黑山军汇合。”杨云在奉高左边一点的位置,画了往下和往左两个箭头,“但不管他们走哪路,都势必会波及到东阿。” 说着,杨云在两个箭头中间画了一个圆,这就是东阿城。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待程昱看清楚局势后,杨云飞快的抹了一把,将桌上的水渍擦去,“也可能青州黄巾固步自封,自生自灭。” “但我觉得,凡事总应该做好最坏打算。”杨云注视着程昱,想要知道他的决定。 程昱抚着下巴,沉吟片刻,像是在权衡利弊:“启明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储粮,筑墙。” “储粮是应该,可筑墙……”程昱有些犹豫,“你也说了,寒冬将至,想要在这个天气找到足够的苦力,很难啊。” “关于劳力,我已经替先生考虑好了。”杨云笑了一下,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先生你看看窗外。” 程昱冒着寒风,把头伸出去,只见对街下的乞儿正抱着破棉被瑟瑟发抖:“他们?” “不错。”杨云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县府可以用粮食替工钱,这样不仅可以得到许多免费的劳力,还能多救几条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虽如此,但这要消耗多少粮食?” “其实用不到多少粮食。”杨云不奢望城里会无私救助这些流民,就算是程昱也不可能,“对他们来说,每天能吃到几个白窝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如此,我还需和县令商量一下。”程昱想了一下,这样就算是答应下来。 这时,有伙计端上来一盆烤鸡,杨云缓和了一下气氛:“仲德先生,尝尝看?这是我们即将推出的新产品。” “闻着倒是挺香。”程昱在杨云离经叛道的怂恿下,也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作息,此刻午时已过,他正好有些肚饿,看着外皮金黄,香味扑鼻的美味,也不推辞,撕下一片鸡肉,细细品尝。 “小二!” “诶,来了。” “我们也要一份那桌的烤鸡。” “对不起,两位小姐,那烤鸡我们店还未供应。” “那他们……” “那位公子是我们老板……” 程昱还未做出点评,他们后方一桌的顾客似乎闻到香味,嚷嚷着也要吃烤鸡。杨云奇怪的看了过去,在这个时代,女生结伴出门的情况还是不多见的。 “呵呵,原来是阿钰和阿怡。”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程昱竟然还叫得出她们的名字,“不如坐过来吧。” 两人自然是薛钰和薛怡。 “好啊。” 薛钰瞥了眼杨云,还有些犹豫,可薛怡已经大大咧咧的走了过去,没有办法,她只好微红着脸,走到程昱桌前,福了一福:“仲德先生。” 然后,她转身面对杨云,眨了眨眼睛,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见到她的窘迫,程昱笑了一下,赶紧介绍道:“阿钰,这位是茶室的老板,杨云,杨启明。” “啊,见过杨公子。”薛钰舒了口气,赶紧拜下去。 另一边薛怡听到杨云的名字,却是“哼”的一声:“原来你就是那个不务正业、没有功名,被李蔓莹捡回来的男人?” “呃……我应该就是那个男人吧。”杨云摸了摸鼻子,看着薛钰紧抿的嘴慢慢变成了圆形。 第四十三章 偶遇薛家小姐(下) 杨云有些无奈,他已经从程昱口中得知,与薛钰一起的少女正是曾经的薛义,如今的薛怡。 之前,他救下薛祜的时候,远远的望过一眼,当时她穿着男装,没有认出来。此时换了女装,薛怡原本显得瘦弱的身材,反倒看起来十分匀称。 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她在薛钰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薛钰右手掩住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头也越垂越低,快要接近胸脯的位置,显然正在憋着笑。 “你们怎么会出来?”程昱以前是薛府的讲课先生,认识薛钰,薛怡也听过他的课。 “是我姐姐,让我陪她散散心。”薛怡从烤鸡上撕下一片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看向杨云的目光出现了变化,“没想到你这人不学无术,做菜倒还不错。” 杨云白了她一眼,还真怕她说出后世的流行语:要不要和我学做菜? “薛大小姐,有烦心事?”程昱之前从未见过薛钰出门,她突然想要散心,必定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没什么事,就是一直呆在家里,我都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薛钰见薛怡吃的开心,也学着她的样子,撕了块比指甲盖还小的鸡肉,尝了尝味道,然后笑着对杨云说道,“很好吃。” “谢谢。”杨云也笑了,与薛钰这种成熟的古典女子相处,让他觉得很舒服。 “是爹爹给姐姐找了夫家,她想出来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 “薛怡!” 眼看薛怡揭了自己的短,薛钰娇嗔一声,脸涨得通红。 “哦?还有这回事?”这么一来,程昱也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不知道是哪位人杰被薛老爷看中了?” “是彭家寨的那位大人。”薛怡嘟着嘴,好似有些不甘心,“听我爹说,他已经和晏安提过了,就等那位大人的回复。” “是他?” “什么?”杨云瞟了薛钰一眼,心里有些纳闷,根本没听晏安提起过。 “你那么惊讶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薛怡不满的瞪了杨云一眼,随后转向程昱,“仲德先生,听说那位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有没有见过他?” “我……也不曾见过他。”程昱轻轻摇了摇头,看到薛钰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薛大小姐想听吗?” “仲德先生,叫我薛钰就行了。” “薛钰。”程昱点了点头,端起杨云斟的茶,边回忆,边道,“想必薛二小姐也和你说了,以前的彭家寨就是山贼,可自从那位大人接手以后,不仅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打开寨门接纳附近的流民。” “切,还不是为了抢人口,发展自己的势力。”薛怡似乎见不得有人说杨云的好话,撅起的小嘴都能挂上酒壶。 “呵呵,不管怎样,也算是拯救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程昱对如今的彭家寨没有偏见,对薛怡的气话一笑了之,“后来,那彭家寨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张远常出现……” “哼!”薛怡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拍了下桌子,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薛钰当时不在现场, 第二天一早,薛祜昨晚没有睡好,处理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后,原本还准备睡一个回笼觉,却不曾想有下人通报,晏安拜访。 摈退了下人,薛祜强打精神,给晏安泡了杯茶,递了过去:“晏兄弟,你怎么来了,大人这么快就有回复?” 晏安没接他的茶,表情也有些冷冷的:“没有,大人让我通知薛老爷,我们的交易有变化。”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新的清单。 “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薛祜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一咯噔,脑袋更疼了,“小女的事情,我也是提议,如果大人觉得不妥,那就作罢。” “薛老爷先看看清单吧。”晏安中指敲了敲桌上的竹简,“婚事的事情,我还没有和大人讲。” “不是婚事的事情?”薛老爷皱着眉头,打开竹简,从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中找出不同,“两万石粮食,一千石草料,西凉马两百匹?这……” “这次的交易必须在入冬前完成。”晏安又补充了一句,面无表情,“我们会提供五百把短刀,五百把长枪,足够了吧,薛老爷?” 对于晏安突然态度上的改变,薛祜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表情骤变:“晏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薛家未曾做过对不起大人的事情。” “哈……”晏安的表情有些松动,指了指他手里的竹简,“薛老爷,还是那句话,这次的交易如果你薛家完不成,我们可以去找章家和杜家,如果他们也不完成,我们也不介意找兖州其他的家族,比如山阳的袁家。” “晏兄弟,你这是威胁我?” “威胁你?”晏安脸颊的肌肉蠕动了一阵,似乎在压抑心里的怒火,凑到薛祜面前,“薛祜,我觉得你是昏了头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其实,若不是大人拦着,今天早上来薛府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说完,晏安用手指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薛老爷,你好自为之!” “不是……晏兄弟。”薛祜看到他转身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总得给我一个准信。” 看了薛祜一眼,似乎他真的不知情,晏安吸了口气,眼神稍许柔和:“薛老爷,你还是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吧。” “薛仁?”薛祜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大变,“昨晚……昨晚他去了南城?” “薛老爷,好好管管你的儿子。” 恭敬的送晏安出门,薛祜回到书房,胸口连续起伏,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来人!!给我把薛仁带过来!” “等等。”吓傻的薛贵刚跨出门槛,又被薛祜叫了回来,“先去把白起给我叫过来。” “是。”这次薛贵在门口等了等,见薛祜没有反悔,才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薛祜闭上眼睛,灌下一碗凉茶,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第四十四章 咏春拳 “杨大哥,今天晚上能早些回来吗?” “有事吗?” 杨云左手掰开白窝窝,右手抓一把酱菜塞里面,刚想往嘴里送,却听沉默一早上的李蔓莹突然开口,奇怪的看了过去,只见她满脸潮红,像是忐忑不安,又像是害羞,眼神躲躲闪闪的。 “没事阿不,我有事” 见她吞吞吐吐,杨云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今天没什么事,我应该很早就能回来了。” “都说好多次了,我不是小孩子。”李蔓莹拍掉杨云的手,有些无奈,但很快就转变成高兴,抱着桌上盛粥的饭,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晚上我等你。” “喂我还没吃完呢。”似乎是觉得刚才的话有歧义,李蔓莹很快就跑了没影,杨云只好扒完碗底的残粥,多吃了几个白窝窝,让汤嫂把碗筷收拾了,起身走进院子。 “呵哈” 院子不大,放置了两根粗大的木桩,木桩底座活络,可以任意旋转,而在木桩的上中下,各插了一根木棍,每击打其中一根木棍,另两根木棍就会从反方向转过来反击。 此刻,两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木桩前练功,不一会功夫,手臂上就多了好几条红印,不过两人并不气馁,反而不服输的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继续练功。 “铁柱,彭毅,休息一会吧。” “杨云哥哥。” “大人。” 看到杨云,李铁柱和彭毅高兴的跑了过去,可到了杨云跟前,两人又瞬间板起脸,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对方。 看着两人斗气的样子,杨云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他和杨海比他们年纪还要小,也是一起在道馆里打拳,只不过随着杨海显露出经商的天赋,他们两人一起练功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杨云哥哥,我刚才木人桩坚持了十息。” “哼!十息有什么了不起,大人,我刚才坚持了十一息!” “你骗人!我明明看到最后那下,木棍敲到了你的脚趾,不信你把裤管卷起来看。” “你” 见两人针锋相对,杨云心里十分感慨,有了竞争,他们心底的这份激情自然能保存的更久一些。 补了近一年的营养,两个小伙子如今看起来虎背熊腰,身强力壮,光凭力气,他们就能轻松举起二十斤的石锁,更何况,他们还在练杨云教授的咏春拳。 一对一近身的情况下,不用武器,就连贺贯也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 “行了行了,两个人别像仇人似得。” 杨云一手按着一个脑袋,有了主意:“对了,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号称比对方厉害吗?不如这样,一个星期以后,我做裁判,你们比试一场,如何?” “好!” “好!” 李铁柱和彭毅捏着拳头,异口同声答应下来。 “不过今天呢,我要教你们一套棍法。我只演示一遍,你们谁的悟性好,学得多,一星期后的比试,自然就占了上风。”杨云从两人中间走过,走到武器架前,拿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棍子,看了看,勉强道,“这么短,将就一下吧。” 眼看李铁柱和彭毅各自挑了个好位置,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杨云笑了笑,手上使劲,木棍发出一道破空声:“这套棍法叫六点半棍,是咏春拳的一种,你们好好看着,我只使一次。” 一个时辰以后。 杨云走出家门,听着院子里“噼噼啪啪”棍子敲打声,脸上带着笑,往茶楼走去。 自从上次杨云和程昱谈论青州黄巾,茶楼里遇见薛钰,已经过去了十多天,程昱在当时的第二天就说服了县令王度,开始向冀州和司隶收购粮食,同时修补城墙。 不过在五天前,程昱被兖州州牧刘岱招去,算算日子,也应该回来了。 “启明,又来叨扰了。” “仲德先生。” 果不其然,杨云上了茶室二楼,就看见程昱坐在窗前,遥遥对他举起手里的茶碗。 说实话,上次见面,听到程昱如此不看好彭家寨,杨云是有些生气的,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身世大于一切的时代,换做是他,恐怕也不会相信一个一穷二白的山贼。 “昌邑那边怎么样?”让伙计给自己倒了杯茶,杨云好奇地问道。 “比东阿要好多了。”程昱呷了口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刘大人不同意?”杨云皱紧了眉头,这次程昱去见刘岱,只不过想借两千精兵而已。 “昌邑离青州太远了。”程昱答非所问,“想让刘岱认识到青州黄巾对兖州的威胁,不太容易。” 听他直呼州牧的名字,杨云知道他心里也对刘岱十分不满,只是更加的奇怪:“那他这次叫你去,到底为了什么事?” 程昱放下茶碗,脸上尽是苦笑:“袁本初与公孙伯珪开战了。” “公孙伯珪在巨马水击败袁本初,于是派遣使者来兖州,要求刘岱交出袁本初的妻子,并与袁本初断绝关系。” “同时,公孙伯珪的使者,当着刘岱的面,对范方说,如果刘岱不奉上袁本初的家人,就领着援助刘岱的士兵回幽州,同时等他灭了袁本初后,就会攻打兖州。” “那刘岱没什么本事,对帮公孙瓒还是袁绍犹豫不决,最后让人召见我,想听听我的意见。” “仲德先生自然是让他亲近袁绍了。”就算是杨云也知道近交远攻的道理。 “不错。”程昱点了点头,“我和他说,如果放弃袁绍这个近援而求于公孙瓒为远助,这等于求人于越地以拯救受溺的儿童一样。而且,公孙瓒不是袁绍的对手,别看现在公孙瓒胜了袁绍一筹,但最终肯定会败在袁绍手下。” “他就听了?” “听了。”程昱摊开手,难得开个玩笑,“还向朝廷表奏我为骑都尉。” “恭喜仲德先生” “我拒绝了。”不等杨云谢完,程昱就打断了他,“如今青州黄巾还在蓄势南下,我可不能临阵脱逃。” “啊你们要干什么!”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杨云与程昱互相看了一眼:“薛钰?!” 抱歉今天无更了 展览会明天开幕了,今天忙到很晚,太困了抱歉。 第四十五章 管亥 “啊你们要干什么!” “是薛钰。” 杨云瞅着楼下熟悉的人影,拦下想要一起去的程昱:“我去吧,仲德先生你呆在这里。” 然而,就在他起身下楼的功夫,薛钰已经被一群歹人围住了,幸好薛祜派来的护卫还算忠心,没有一哄而散,而是将她护在中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薛钰的护卫抽出兵器,看着眼前这些凶神恶煞,冬天还穿着短褂的歹人,眼神警惕,“薛家也敢惹?” “薛家?嗤很了不起吗?”为首的歹人走了出来,手拿一把钩镰枪,左边的眉角到耳垂,有一道很深的伤疤,眼神尽是不屑,“人是挺忠心的,不过蠢了些。” “说什么!” “有胆就来啊!” “来啊!” “唰唰唰唰。” 两方人马全部拔出兵器,互相对峙,但薛钰的护卫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 “铛铛铛” 就在这时,似乎是有人报了官,城内响起了捉拿匪徒的警钟。 那为首的歹人侧耳听了听,随后大手一挥:“速战速决。” “杀啊!” 一群歹徒就像是群狼盯上了几头野牛,瞬间悍不畏死的冲了过去,虽然他们的武艺不及薛钰身边的护卫,但各个都是从战场上滚过几遍的主,每当身上多出一条伤口,他们的对手就不会少于两条。 你来我往中,围着薛钰的歹徒各个都带上了伤,一个伤势最严重的歹徒甚至半条胳膊被削去了肉,只剩裸露在外面的森森白骨,但他依然保持斗志,像一头饿狼,紧盯着眼前不多的猎物。 其中,那名带头的歹徒自始至终没有动手。 但反观薛钰那边,原本五名护卫,如今只剩下三名,其中两名护卫还失去了战斗力,手腕上的血液顺着手指,不断往下滴——手筋被挑断了。 “大小姐别担心,只要再坚持一会,县兵就会赶来了。”仅剩的一名护卫强颜欢笑,护着薛钰贴近院墙,警惕地看着呈半圆形,向自己逼近的歹徒们。 街角还未出现县兵的身影,而护卫即将与歹徒短兵相接,他突然发狠,一刀劈开面前的两名歹徒,犹如疾风冲了过去,那个方向,正是带头歹徒的位置。 在他身后,歹徒都停了下来,目光随着护卫而动,眼神却充满了戏谑。 “找死!” 带头歹徒见他向自己冲来,原本假寐的双目瞬间睁得滚圆,点地的钩镰枪往前一送,到了薛钰护卫面前又化成了两朵枪花,一朵枪花荡开了砍来的短刀,另一朵枪花则钻进护卫的胸口,五彩缤纷。 “去了地下,记得向阎王爷报告,你乃死在北地枪王,管亥的手里。”管亥用枪尖挑起半死的护卫,举在空中,再猛地向下一甩,尸体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薛钰面前。 见她花容失色地半蹲在墙角,管亥舔了舔嘴唇,压下心底的悸动:“抓住她,要活的。” “好嘞。”剩下的匪徒跃跃欲试,伸出双手朝薛钰摸了过去。 “不要啊” “看暗器!” 某个方向的匪徒突然听见脑后有风声,手中的长刀回头便砍,却不成想砍中一个瓷罐,瓷罐里喷出了大量白色的粉末,粉末沾上他的眼睛,迫使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是石灰,我的眼睛!” 接着,趁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从墙边溜了过去,抓住薛钰的手,就往外拽。 “杨公子?”薛钰原本还准备挣扎,等看清来人后立刻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飞快地朝不远处的胡同跑了进去。 “臭小子,就凭你还想救人?”眼看包围圈被一个读书人用阴险的手段破了,管亥气得大骂,“你们还愣着干嘛?薛家的千金,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抓住她!” 很快,东阿城狭小的街道出现了一道奇景,一男一女在前面狂逃,而一众带着兵器,浑身带血的壮汉在后面猛追。 跑着跑着,杨云似乎慌不择路,跑进了一处死胡同,当两人回头准备换条路的时候,管亥已经带着人守在了巷口,表情狰狞地说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原本逃跑的时候,杨云在前,薛钰在后,可此刻回头,却变成了薛钰在前,杨云在后。 眼看无处可逃,周围又没有其他人,杨云眯起眼睛,犹豫片刻,便悄悄举起手刀,向薛钰的后颈砍了过去。 说实话,上次见面,听到程昱如此不看好彭家寨,杨云是有些生气的,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身世大于一切的时代,换做是他,恐怕也不会相信一个一穷二白的山贼。 “昌邑那边怎么样?”让伙计给自己倒了杯茶,杨云好奇地问道。 “比东阿要好多了。”程昱呷了口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刘大人不同意?”杨云皱紧了眉头,这次程昱去见刘岱,只不过想借两千精兵而已。 “昌邑离青州太远了。”程昱答非所问,“想让刘岱认识到青州黄巾对兖州的威胁,不太容易。” 听他直呼州牧的名字,杨云知道他心里也对刘岱十分不满,只是更加的奇怪:“那他这次叫你去,到底为了什么事?” 程昱放下茶碗,脸上尽是苦笑:“袁本初与公孙伯珪开战了。” “公孙伯珪在巨马水击败袁本初,于是派遣使者来兖州,要求刘岱交出袁本初的妻子,并与袁本初断绝关系。” “同时,公孙伯珪的使者,当着刘岱的面,对范方说,如果刘岱不奉上袁本初的家人,就领着援助刘岱的士兵回幽州,同时等他灭了袁本初后,就会攻打兖州。” “那刘岱没什么本事,对帮公孙瓒还是袁绍犹豫不决,最后让人召见我,想听听我的意见。” “仲德先生自然是让他亲近袁绍了。”就算是杨云也知道近交远攻的道理。 “不错。”程昱点了点头,“我和他说,如果放弃袁绍这个近援而求于公孙瓒为远助,这等于求人于越地以拯救受溺的儿童一样。而且,公孙瓒不是袁绍的对手,别看现在公孙瓒胜了袁绍一筹,但最终肯定会败在袁绍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