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微官》 第一章 往事如昨易白头 万历四十六年的四月,春雨如丝似雾,穿过丘陵的料峭寒风夹杂着竹草之香,恶作剧一般吹乱了原本寂静的雨幕,将诸暨县城卷入一片迷茫之中。 县城南郊的一所宅院,门匾上书“汤府”两个朱字。穿过八字内凹的大门,越过照壁和外院林林屋舍,便是带着园子的内院。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直通正堂,左面几排杨柳遮住了一片厢房,右侧密密的细竹围着一座四方围廊,竹木结构,三面透风。围廊中间设有青石所制的方桌圆凳,左面端坐着一个青衫尽湿的少年。那少年十三四岁年纪,身形高挑,肤白唇红,眉目如画。额头散乱的发丝下,白眼黑瞳,大而清亮,斜睨着院中积水处抽搐挣扎的飞虫,慵懒的眼神既慈悲又冷绝,纯真清澈的眼光里流动着些许勘破世情的从容,正是沈重。 沈重的母亲原是秦淮名妓沈芸娘,国色天香,琴画双绝,风华冠盖金陵。不合盛名时恋上湖州一温姓书生,于是从良随之归家。谁知所嫁之人乃是书香世家且有婚约的长子,不为所容,被盛怒的温家老太太驱逐出门。当时的沈芸娘已是珠胎暗结,悲愤绝望之下欲投水自尽,恰被回乡的老商人汤博辰所救。经历了生死的沈芸娘怜惜未出生的孩子,遂嫁于汤博辰为妾,第二年便生下了沈重。汤博辰倒是不嫌弃芸娘母子,爱护有加,可芸娘旧事难忘,又在汤家上下的冷眼刁难中添了心结,抱病十年郁郁而终。芸娘疫后,汤博辰也知汤家难容沈重,便打发他去城外庄子里读书。一晃三年,七十五岁高龄的汤博辰已是年老体衰,自知人世不久,安排完家中诸事后,惦念着芸娘的临死托付,便叫人今儿传了沈重过来。 沈重静静地坐在围廊中,瞧着漫天细雨倾洒在柳树枝上,随即又滴落于地形成小小的水洼。不时有汤家的子弟、管事和丫鬟急匆匆地踏着水洼穿梭进出,却始终无人传唤自己,便安心地等待。沈重自小聪慧懂事,对汤老爷子恭敬有加,承欢在母亲膝下,认真读书学艺。对汤家上下的仇视也是谦和退让,不悲不喜。汤博辰总是感叹沈重本性天成,品格不俗,可又有谁知道沈重已是两世为人。其实当初沈芸娘投水自尽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断了生机,在汤博辰救醒了芸娘的刹那,一个四百年后的灵魂,便穿越了时空,夺舍重生。 这个灵魂的主人也叫沈重,是个孤儿,原是某市委办公室的一名秘书。音乐学院毕业后,在孤儿院院长的推荐下成了一名公务员。稳重的性格,深厚的文字功底和音乐素养,几年后摇身一变进了市委办公室。不过沈重的仕途也就大底如此了,书生脾性制约了发展,只混成了办公室的一名老资历。每日里端着茶水做些分类群众来信、接听热线电话、传达一下流程化的文件精神、给各级领导的讲话打个底稿等等诸如此类的工作。无权无势又无聊的生活乐趣,也就是品味一下众多官场浮沉的故事,顶多消遣消遣没什么背景的乡村级小干部。一年除了要紧的值班补助,就是二十张百元票,撑死年底有个别企业或部门,抱着全面撒网重点捕鱼、不怕君子就怕小人的心思,手里能多捞几张购物卡。如果没有意外,沈重的幸福人生也就是如此了,可是意外就是在人的意料之外,还是不请自来。 多年的工作经历,磨平了沈重的棱角,也磨冷了沈重的血液。冷心冷肠的沈重,在一次午间媒体吹风答谢宴上,本就不高的酒量,在美女记者崇拜目光下坍塌了。带着酒意的沈重有一点点冲动,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如何、怎样、怎么可能在美女记者递来的一封群众来信上,写下了“领导指示,从严办理”八个大字,而且模仿了领导签字当场交给了有关部门参会干部。于是,正义得到了伸张,冤屈得到了昭雪,是非得到了纠正,事后沈重死于一次平常的溺水。 一世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一世是有母无父,寄人篱下;一世是冷心冷肠、笑看千帆,一世是温润谦和,依依亲情。至于今生是后世还是前尘,现在的沈重是原先的自己开始的一段新的旅程,还是投胎转世轮回中出现了意外,或是残忍杀死婴儿夺舍重生的鬼故事,实在是一个又复杂、又可笑、又玄幻、又恐怖的剧情。想到这里,沈重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许是执念太过了,这偷来的一世,不再是孤儿的自己,在意的是母亲耐心的教着自己牙牙学语,在意的是母亲紧张呵护着扶自己蹒跚学步,在意的是母亲缝补衣裳笑看自己灯下读书,在意的是母亲临终时指着自己哀求瞧着汤老爷子的泪眼,是母亲坟地上空的蓝天白云,还有周围秀丽的青山绿水。至于其他,又怎能再波动自己的心弦,留下痕迹。 此时正堂方向突然传来汤老爷子的怒喝,紧接着汤家的下人皆快步避了出来,在园中肃立不语,不时向沈重偷窥几眼。正堂里安静了半晌,然后传出汤老夫人心碎的哭诉声:“老爷好偏得心,就算不念妾身嫁到汤家近六十年,侍奉公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当念着您这些亲生儿孙。咱汤家养了那贱人孽子一十四年,还不够吗?到了如今,还要拿着汤家的产业倒贴给外人,是何道理?呜…………” 随后沉寂了一会儿,沈重瞧着正堂的门帘掀起,汤家长子汤德宏走了出来,冷哼一声,对着自己招了招手。沈重拾起地下地包裹,起身走到汤德宏身边,深施一礼:“见过大兄。”汤德宏厌恶地扫了一眼沈重,重声道:“父亲要见你,进去吧,提醒你做人当有自知之明。”说完转身一掀帘子便进了屋。 沈重随后跟上,穿过正堂大厅近走左面宽大的卧室,只见汤家的子弟、女眷皆侍立在窗前,汤夫人坐在床边低头擦拭着眼泪,而汤老爷子气喘吁吁、脸色灰败地半靠在床上哀伤地瞧着自己。众人刚才正为沈重而争执,见他进来不由注目瞧去。只见门口一袭青衫少年负手而立,风华绰约、温润从容,姣好如女子的清秀脸庞上眉目英挺,周身上下宛如清荷不带丝毫烟火气。嘴角忍着笑意,可亲的目光略带戏谑,只瞧着汤老爷子一人。 汤博辰欣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瞧着他浑身气度、一举一动都带着沈芸娘的影子,不禁又是骄傲又是心酸。看见沈重神情戏谑,知道他听见了刚才房中的争执,于是也笑着用手指指沈重,然后又指指汤夫人和左右,意思是你小子快上前见礼,我老人家好给你弄点好处。沈重却是指指汤老爷子,又指了指天,随后两手一摊,做了个无所谓的样子,意思是您老就要归天了,还是少操点心,除了您,其他一切我皆不在意。 汤博辰无奈地摇摇头,苦恼的对沈重道:“看似豁达谦让,却也和你娘一样,是头小倔驴。”随后哀伤地说道:“老夫恐命不久矣,就要下去见你娘了。这些年老夫私心太重,总是想着别坏了汤家的名声,也别冷了夫妻情分,既顾着骨肉血脉,也不负你娘临终所托。谁知道,终是不能周全,弄得全家上下不睦,也害得你这些年在外挣扎求生。孩子,想想你这几年过的日子,汤家实是对不住你,老夫没脸去见你母亲啊!”倾诉中,汤博辰不由拍着床头,泪如雨下。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冷冷瞧了瞧汤夫人和下面骚动的儿女,汤博辰故意对沈重气道:“这四年,你瞧不上汤家上下的腌臜,宁可自力更生,也不肯寻我,硬着心肠和老夫生分。今儿可是觉得老夫快死了,才肯再登汤家的大门。见面竟是一句不提他们这几年对你的冷眼和刁难,你到底是怕老夫为难,还是觉得老夫会糊涂护短?” 沈重摇摇头,坏笑道:“您老甭挑拨我,您老演技太差,接下来您是不是要演一出骂妻训子,好堵了他们的嘴,然后雷霆一怒,顺手把您攒的体己银子塞给我。我聪明着呢,可不上您老的当。” 汤博辰哈哈大笑指着沈重道:“什么也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 沈重接着笑道:“再说,要怨也是怨您。粘上我们母子这对大小麻烦,可是您自己找得,所谓老夫人的私心不过恨您移情、护家爱子罢了,他们的刁难也是对您老偏心的无声抗议,娘亲和我都是被您殃及的池鱼。” 汤老爷子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个无赖小子,自己装好人,倒是都推给了老夫,我就不信你半点不怨。” 沈重敛去了笑容,正视着汤老爷子,说道:“有老爷子十四年的宠溺,有我娘十年的细细呵护,孩儿已是世间最幸福的人,哪里谈得上凄凄惨惨的寄人篱下、凄风苦雨的挣扎求生。您老若是实在不忍,便将汤江边上埋着我娘的那小片山地赐给我。等您老百年,孩儿就常去给您磕个头,然后伴着我娘快乐逍遥的生活。等您老见了我娘,就和母亲说,沈芸娘的儿子,只肯向真情低头,余者皆不足道!” 汤博辰愕然坐直了身子,瞧着负手含笑立在身前,第一次将从容、自信、骄傲、决绝全部展现出来的沈重,思索半晌后忽然豁然开朗,不停地大笑着,不停地拍着腿,大颗大颗流着眼泪,忘乎所以。随后又从枕下取出厚厚的一个纸包,小心地拣出一张地契,随手将剩余一叠银票撒向空中,仰头喊道:“芸娘!芸娘!这孩子真是和你一样的心性,一身傲骨不要这世间半点施舍,心如白雪容不得这世间半点尘埃!有这样一个儿子,你总可以瞑目了吧!” 喊罢,招手让沈重上前,将地契珍重地放在沈重的手中,死死撰住沈重的双手,语气发酸嫉妒的说:“老夫可没有你娘的福气,有个好儿子。都是你这小子弄鬼,坏了老头子的打算,想着你日后没有保障,必然行得坎坷,怎么甘心闭了眼睛去见你娘。” 沈重哈哈一笑:“您老才刚教训我倔,自己又执着了。桑海沧田,千年万年,此生您救了我娘,我娘有了我,我有了您,有了这弥足珍贵的一十四年,尚有何求。”拍着汤老爷子的手高声吟道:“即是哭着来,便当笑着走。纵有千古憾,化作江水流。” 一时二人握手长笑,笑得恶形恶状,笑得旁若无人,生死离别何足道哉,只有真情,千年不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汤夫人瞧着疯疯癫癫却相亲相知的老少二人,妒火中烧,立起身来指着沈重骂道:“你这孽畜,和你娘那狐媚子一样,惯会假模假样,哄着老爷偏心,不顾妻儿子孙。现在倒是装清高,若真是清清白白有教养,就别下三滥地勾着男人攀附豪门。让人家当家太太识破了撵出来,又扮可怜糊弄我们老爷,挑唆汤家上下不和,一心谋夺汤家的产业。可是得了现世报,让老天收了去,不想竟还留着你这个丧了良心的白眼狼,在老爷跟前作怪。怨不得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个贱种!” 汤德宏在旁帮腔道:“母亲,不值为这小人气坏了身子。沈芸娘惯会做戏,早就从汤家给他弄足了银钱。如今瞧着父亲年寿已高,再难蒙混,又不忿汤家看穿了他的真面,便想着落个不爱富贵的名,好拿到外面说嘴,坏咱汤家的名声。真真是好算计,真当汤家上下都是傻子么!” 汤德宏说完,汤家其余子孙和女眷也是怪声怪气、七嘴八舌地相继讥讽着。 沈重听到他们辱及母亲,而且越来越难听,大怒,正欲说话,又感到汤老爷子握着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抬眼看到汤博辰白发疏离衰老的面容上满是失望、伤心和深深的沮丧,便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汤博辰冷冷地瞧着汤家上下,不发一言。良久,在汤老爷子冰冷的目光下,汤德宏等一个个面面相觑安静了下来。汤老爷子放开沈重的手,冷声说道:“原以为你们只是混账,不想倒是小看了你们,一个个竟都不是人。” 汤夫人哽咽道:“老爷如此看待自家儿孙,他们自是不平。老爷若要为了外人,冷了自家骨肉,妾身却是不服。不妨请我娘家哥哥和本县方正贤良,就此论个短长。否则日后流言蜚语,坏了妾身名誉是小,损了汤家名声和子孙前程是大,还不如届时随老爷去了,免得以后伤心。” 汤博辰冷冷地看着汤夫人,说道:“你倒是贤良淑德。不劳你费心,我早就请了你兄长和本县几位方正长辈,这前后也该到了。原是想着等老夫没了,汤家上下必然容不得重哥。若是安排不当,重哥必然孤若无依,也有心周全你们脸面维护汤家名声不堕,便请了他们来做个见证,公平分离产业,让你们心服,让外人称道。你们即是不要脸面,等他们来了,不妨将汤家这些腌臜摊开来,说道说道,只是你们切莫后悔。” 沈重知老爷子最重声名,见汤博辰心灰意冷之下,竟是要将家私曝光于外,急忙上前阻止。汤博辰却冲着沈重痛心道:“不全是为你,勿要多言。这些年老夫瞧不上他们,心灰之下疏于管教,竟是放任他们一个个的贪婪无耻、自私无德。不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为人行事必然越发放肆,终会出事。一会儿你站在一旁,看着就好,你素来孝顺不问你娘往事,今日事已如此便趁机听听,不要违心为他们开脱。” 这时,汤家的管事进来低头回道:“老爷、太太、大爷,舅老爷和本县方家、骆家、李家三位老爷前后脚到了,一同前来拜访。” 汤博辰道:“老大去好生请了进来,就说老夫病重不良于行,厚颜请移步卧房说话。” 汤德宏畏缩地瞧着母亲,见汤夫人铁青着脸不言语,便叹着气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汤德宏一边拉着舅舅窃窃私语,一边引路领着三位老人走了进来。相互见面寒暄落座后,骆老爷冲着汤博辰说道:“汤老,就是前日打发人送信,为芸娘的孩子重哥分产之事吧。这原是汤家的家事,吾等本不便过问,不过即是汤老郑重请托,就老着脸皮做个见证,还望汤家勿要怪罪才好。” 方李二位老者也是点头称是,而汤家舅爷胡俊庭听外甥刚才说了个大概,虽不十分清楚,但到底对汤家知道根底,见汤老爷子一副心地无私敢于公示于众的样子,思忖着妹妹外甥旧日诉苦未必全真,怕他们一会儿弄大了脱不了干系,便瞪了妹妹一眼,对汤博辰劝阻道:“不过是些许银钱的事情,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妹夫定了就是。” 汤夫人一听哥哥竟不向着自己说话,急道:“兄长,这孽子是那沈芸娘在外勾搭野男人得的,怎可分我汤家…………。” 话未说完,胡俊庭便大声喝阻道:“那芸娘即是博辰正式纳娶的妾室,其子就当是汤家子孙。至于如何分家析产,即是有博辰主持,又非父母双亡弟兄分家,按照汤家家规和本地风俗办理就是,何必多事公正。”胡俊庭还要再劝,见妹妹和外甥们个个不服气梗着脖子欲要上前争辩,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舅兄用心良苦,怎奈他们蠢不知死啊,且请稍坐,听吾一言。”汤博辰已是拿定主意,便不再让胡俊庭继续。胡俊庭见妹妹外甥尚未被点醒,便气呼呼坐下,懒得再说。 瞧着胡俊庭犹豫着愤怒坐下,便对大家说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今年七十有五,百病缠身,恐年寿不久矣。今天,便当着你们,将事情说个清楚,论个明白。重哥的母亲芸娘,自幼命苦,家中遭难,被人拐卖,无奈入了秦淮河这个行当。可芸娘终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硬是凭着才气和坚持,保住了清白,成了风华绝代冠盖南都的沈娘子。当时多少王孙公子求而不得,反而作茧自缚,看上了温家的大公子。方兄,你我兄弟十余年前常常结伴往返南京操持买卖,秦淮河沈娘子的名头和故事,想你也是听过的。” 方姓老者点点头,没有说话。 汤老爷子又说道:“十四年前,我于湖州江上救下了沈芸娘,怜惜其红颜薄命,收留在身边,视之为女,当时老夫六十有一,哪有什么别的想法。谁知随即发现有了重哥,为了孩子的前程,芸娘便委屈自己做了老夫名义上的妾室。当时方老也在,从头至尾都是见到的。” 方老点头道:“此事老夫可以作证。” 汤老爷子继续说道:“老夫十年来与芸娘清清白白,从无苟且之事,只是敬她品行高洁,怜她红颜薄命,总想守护她后半生能平安喜乐,不免多有偏向,倒是让夫人误会多年。芸娘个性要强,进我汤家门,日常所用皆是自己的体己,从未沾过汤家半点便宜。老夫虽是生气骂她生分,却终是拗不过她。芸娘临终前,怕老夫拦阻,偷偷将财物都给了大郎,让他入了汤家公账。老大,你随为父管家多年,芸娘怕生误会,日常用度都是经的你手,一买一卖都有内帐可查,平日里低买高卖给芸娘也就罢了,四年前又接手了那么大一笔财物,总不会不认吧。” 汤德宏沉默半晌,瞅了瞅母亲,道:“是有这笔银钱,不是父亲赏给沈姨娘、不、沈芸娘,她于心有愧才还给我汤家的么。” 汤老爷子冷哼道:“你自小随我管家,于营生上素来精明。家里的买卖,你娘是真不知,你这个事事经手的汤大老爷也不知道吗?自芸娘母子进门,怕冷了你们母子的心,日后再在银钱上说嘴,早将汤家全部产业交由你来打理,我如何能有这么大笔银钱。即便你以为是汤家的财产,便当入汤家公账,因何却不入账偷偷转到个人名下,在杭州、南京分别买了宅铺。” 汤家老二德望、老三德寿听了,怒视着大哥,瞧得汤德宏脸红脖子粗,一时无语。 汤夫人忙替长子遮掩道:“必是老大怕老爷再糊涂,索要回去。老大岂会不顾兄弟,以后总会分给老二老三他们。再说老爷是一家之主,经商多年,您要藏匿银钱,老大如何知道。” 汤老爷子对着夫人冷笑道:“真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老大你倒是和你母亲说说,我哪来的偌大本事,能一下子给你万两白银,还有那些宝石首饰,你媳妇头上所戴的的头饰也是其中之一吧。” 汤夫人母子听到万两白银,不由倒吸了口气,恨恨得瞧着汤德宏。 方老淡淡地插话道:“首饰倒是不知,若说这万两白银,倒是和方某有关。十四年前,沈芸娘心高气傲,感激汤老救她母子之恩,怕今后因银钱产生纠纷,便要将随身万余两银票交予汤老。汤老自是怒而不要,芸娘无法便请方某做个见证,与汤老约定,若是与汤家和睦,便让重哥姓汤,这银钱便入汤家公账,今后按汤家规矩分配;若是不睦,便让重哥从母姓,银钱仍是入公账按规矩分配。吾当时还与汤老责怪芸娘不该以钱报恩,更不可遭受些磨难就多疑敏感,现在想来,竟实在是一位冰雪聪明、豪爽大气、料事从宽、洞彻人心的奇女子。” 汤老夫人气得指着汤德宏的脸问道:“你素日所说芸娘哄骗老爷银钱的事情,难道都是你编造的不成?”瞧着低头不语的儿子,汤老夫人冲着汤老爷子羞愧地道:“都是妾身的不是,听了那逆子的挑唆,冤枉了老爷和芸娘。想想这十余年老身的嘴脸,实是没脸见人了。” 汤老爷子冷笑道:“你若不是私心过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自小也是读书明理的,能白白让那逆子挑唆。每每宣扬老夫宠妾灭妻,你见这样过入门十年,不要钱不夺权事事忍辱退让的灭妻宠妾吗?这十几年你私底下做得那些事情,甚至教唆子女对重哥几次下的黑手,可敢见光么?对了,还有老二老三,和你们大哥一样,真是我的好儿子啊。老二,唆使我那聪明的孙子推重哥入水是你的主意吧。老三,带人去搬空了庄子截留了日常供给,逼着十岁的重哥上山打猎为生,有你的功劳吧。” 汤老爷子伤心地对着几位老友说道:“我心伤芸娘之死,身子虚弱不良于行,又不耐烦俗事,因怕汤家上下欺负重哥,便打发他去庄子里读书。原以为芸娘临终将早先约定的财物给了儿子,又吩咐了庄子上日常供给,重哥必是衣食无忧。而那孩子和他娘一样,小小年纪一身傲骨,又有人情味,不愿让我为难,从不肯找我诉苦,老夫也只当他过得还好便疏忽不查。芸娘去后,汤家又容不下重哥,便想着没了芸娘,温家兴许能让重哥回温家认祖归宗,好让孩子不再寄人篱下。因此这四年就派人年年上门通报重哥的消息,可巧上月温家终于有了回信,要派人来查看。老夫欣喜之下又怕重哥年轻气盛,替母亲抱屈不肯依从,便叫人抬着去见他,想在芸娘坟前给他解说此事。这才知道他们母子早就把供给断了,逼着这孩子在山林里挣扎求生了整整三年。老夫当时也不声张,回来后遣人暗暗访查,才弄清了他们下三滥行径。” 一口气说了半天,汤博辰已是气喘吁吁,深深吸了几口气,接着道:“原想着请你们老哥几位过来,将芸娘的体己银子当众说个清楚,按当初与芸娘约定的数额,名正言顺地给了重哥。也想着叫他们母子四人信服不好再阻拦,将汤家的腌臜一并遮盖了去。不想他们知道老夫从账房拿了地契银票,便一齐来闹,自己手段卑劣却不知耻,贪了芸娘的银子,还要败坏自己父亲和芸娘的名声。老夫索性便自曝家丑,和他们说个分明,揭了他们的嘴脸。这汤家没了名声脸面,今后他们行事便有顾忌,免得行事越发阴私放肆,败了汤家。如今账册、物证尽在老夫这床下格子中,还请几位查验。” 胡俊庭羞愧难言,向汤博辰拱拱手却不说话,方老等三人却是目光如刀,看得汤夫人母子脸色发白,再不敢多说一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孑然一身从此去 李骆两位老者对视着相互点点头,李老便对着汤夫人说道:“弟妹,正如骆老方才所言,这是汤家的家事,我们几个老家伙本不便过问。只是与博辰相交多年,既应承了他的请托介入进来,便要讲究一个“公”字。胡老是汤家舅爷,方老适才又做了博辰的人证,都不便说话。故而,老夫和骆老就只好越俎代庖了。” 骆老点头道:“正该如此,方显公平。刚才汤老、弟妹还有三位世侄都是一家之言,并未拿出实证,吾等不便定论。如今汤老手中有账册及相关物证,大家也都尚未看过。老夫思量一旦看了,只怕隐患颇多结果难定,因此是否取出查验,也要听听弟妹和三位世侄的意思,就是汤老言辞有不实之处,亦可一一道来,吾等自会为你们做主。” 李老抚掌笑道:“此是正理,沈小哥有话也可分说,只是在座你年纪辈分最小,就最后再说吧。” 汤夫人正后悔不听兄长拦阻,想着自己终是妇道人家,见识有限。若真如兄长所说,不过是折损些银钱,这银钱还是从芸娘体己出的,哪儿至于现在,把汤家上下的脸面都折了进去。于是汤夫人想着还是让自家兄长出言定个调子,自己再从容接话,便向胡俊庭不停使着眼色。可瞧着兄长铁青着脸,对自己的暗示毫不理睬;转头看见老二、老三愤愤不平地怒视着装傻充愣的长子;又瞅见丈夫冷然不语,又是心灰又是生气,哭道:“我能有什么想头,妾身母子就算有过,也是气老爷这些年一味偏心芸娘母子。现在又不顾妾身和您六十年的夫妻情分,要将汤家一股脑打翻在地,老爷就真能得意?等老爷百年,还不是他们哥仨儿给您举幡送终、烧纸供奉。”说完自觉委屈地嚎啕大哭。 胡俊庭听到妹妹的哭声,也是不忍,权衡着真是将汤家的阴私一件一件摊开来,妹妹母子怕要吃了大亏,再难抬头做人,就是胡家也没了脸面,还是只在银钱上做个了断为好。于是说道:“李老、骆老、方老,我思忖着汤家的事儿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要说这难,需撕扯一十四年杂七杂八的大小事情,一件一件论个是非对错,一是过于繁琐,这二吗,真将些内宅阴私曝光与人,对汤家也没有好处。吾等应了博辰的请托来做见证,又不是县老爷断案,非要有个因果前后的,不过是了了汤家的是非,平了汤家的委屈罢了。咱们几家皆是本县乡老,几辈子的交情,自当顺了博辰的意,调和汤家和睦,周全汤家的名声为要。” 瞧见骆李二老点头,方老也未反对,胡俊庭便继续说道:“要说这易,一是银钱,一是纠纷。要说这纠纷,谁家内眷子女没个磕磕碰碰的,不是什么大事。至于银钱,即是方老所见为证,自是真的,也不需对账核查,便让汤家将芸娘的体己给了重哥就是。” 方老说道:“就依老胡的意思,不过那万两银票可是老夫做的见证,不得厮混过去。” 李老点点头,对汤德宏兄弟说道:“你舅舅的话可听清楚了,你们兄弟是何想法?” 汤老夫人听说要将万两银钱都给沈重,心中一疼忙接口道:“这芸娘即入了汤家的门,就是汤家的人,她的银钱自也是汤家的公产,须他们兄弟几人均分,怎可全给了重哥一人。” 胡俊庭听见妹子又因贪婪犯糊涂,便怒喝道:“糊涂,按本县风俗,陪嫁乃是私产,只可传之血脉子孙,哪有入公的道理。按你所说,我们胡家给你的嫁妆可是入了汤家的公产?” 瞧见母亲不敢再说,汤德旺上前施礼说道:“舅舅的话原没有错,可母亲也未说错,那沈芸娘乃是妾室,怎能与当家主母并论。” 骆老气道:“难怪你爹气你混账,果真混账,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纳了人家的人,还要昧下人家的钱财,这是哪家的道理,还不老实退下。” 见二哥被骂退下,汤德寿叫到:“要出银子也是大哥出,我和二哥可没拿过分毫。” 汤德宏听见弟弟的话,急忙说道:“各位世伯,这银钱是沈芸娘自愿予我,又非汤家强要来的。即使要拿出来,也当按方世伯刚才所言,那沈芸娘当初与父亲约定,是死后都归入汤家再平分的,哪有全给的道理。” 汤德旺媳妇酸酸地插话道:“不光是这一万两银子,就是公公所说大伯这些年从沈姨娘手里捞的,还有大嫂藏匿的首饰头面,也须计算进来。” 汤德寿媳妇赞道:“二嫂这话有理,就是大伯两口子这几年在杭州、南京弄铺子的利钱也当弄个清楚明白。再说几位世伯没来之前,重哥自己当众说了,除了他娘坟地的地契,其它一概不要,总不好说了不算。” 汤德宏媳妇忙道:“你们大哥实在是委屈,他是长子长兄,只得自己偷偷背着骂名维护汤家,也不连累兄弟们,将这些年所得都变现换了外地的铺子固产,也是怕再被要回去便宜了外人。我们身为兄嫂,怎会不顾兄弟,私吞了去。” 几个妯娌都怕吃亏,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时而揭发阴私,时而有情有义,时而立意新颖,时而顾全大局,竟是热闹非凡。 李老四人听得面面相觑,一齐摇头苦笑,不愿再理他们。汤夫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汤博辰却是笑盈盈地如看戏一般,津津有味地瞧着,不时还对三位儿媳的伶牙俐齿、应变出彩点头称赞。就是沈重心里也是佩服之极,想着她们比后世那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高铁领导的讲话水平强上百倍。 骆老气得拍着桌子大声骂道:“肤浅聒噪,一群不成体统的东西,还不住嘴!”见她们终于停了下来,便气哼哼地冲着沈重说道:“今日所争之事都与你有关,沈小哥又是什么想法。” 汤博辰忙插话道:“重哥,不许糊涂谦让,你也瞧见他们的嘴脸,可是喂得饱的,没得白白糟蹋了你娘的心意,浪费了银钱。” 沈重听了笑着摇摇头,郑重上前对着四老各施了一礼,问道:“只请四位长辈做两个公断,一是汤爷爷可曾宠妾灭妻、绝情苛刻了妻儿老小,可曾毁诺违约,不义薄待了我们母子?” 李老说道:“自然没有!且不说今日之事,本就是为了你们母子而争,即使这几年让你受苦,也是博辰病重不良于行,又被他们糊弄的缘故。而对汤家,在你们母子进门后,博辰便将产业悉数交由长子管理,不再过问,就是德宏日常占了你母亲银钱上的便宜、拿了你母亲的体己,因与你母亲约定在前,也并未怪罪处罚,何谈得上苛刻妻小。此公论吾等四人皆是一样意思,自不会让人损了汤公的名声,你且放心。你要的第二个公断是什么?” 沈重用手指着汤家上下,含泪昂首问道:“晚辈要的第二个公断,就是我娘可是勾搭野男人的狐媚子,在汤家可活得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汤老听了,心酸惭愧交加,挣扎着坐直了身子喝道:“你娘如冰似雪,贞烈要强,为了真情,至死不悔。信了你父亲相约白头的誓言,便抛却万千繁华;有了你这点骨血,便俯首为妾,忍受羞辱委屈;领了老夫的恩情,便舍得对汤家万金相酬。沈芸娘的清名,又岂是那些心地阴暗、满肚子腌臜的小人所能诋毁的。”说完已是气喘吁吁,泪流满面,力不能言。 方老亦是起身叹道:“汤老所言甚是,老夫至今仍记得一十四年前,在浦阳江上投水未死的沈娘子。汤老和老夫百般劝慰却是难消她的死志,气得骂她孤傲偏激,只会求死解脱,也不过是遇事就寻死觅活的寻常女子罢了。吾还记得芸娘却不生气,站在船头的月光下,轻声吟唱‘多情总为无情苦,无情应悔太糊涂。你若无情我便休,情到尽处难重复。’。芸娘唱罢说道,即是信他爱他许了他,便是不悔,只是宁可想着他有苦衷,用命带着他誓言不改的美丽离去,让他日后牢牢记着自己,也不愿忍受苟活于世,恨他怨他恼他失信毁诺的丑陋。当时芸娘哀婉忧伤的泪眼却是浅笑轻盈,言有所憾心却无悔的神情,至今仍是历历在目。至于之后慈母心肠,一散万金的豪气,竟是人所难及第一等的奇女子。你即是沈娘子的儿子,便当永远爱她敬她,切不可妄自菲薄。” 沈重已是泪流满面。原来沈芸娘见汤家难容儿子,每日里又是拿着自己的旧事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便让儿子跟了自己的姓氏,怕儿子心性阴郁结了心事,倒是告诉了沈重当年大概。只是说得不全,沈重两世为人,前世又是孤儿,不自觉有些孤僻自卑。今日听全了桩桩件件的详情,已是情不由己。听到方老对母亲的推崇,便对着方老一躬到底,起身时已是平安喜乐,再无心结。 沈重走到汤老身边,瞧着这个爱护了自己十四年、如今已是油尽灯枯的老人,郑重地跪在地上拜了三拜,说道:“听了母亲的故事,有了母亲十年的垂怜,有了你老十四年的守护,孩儿已是无憾了。细想当年之事,不论是非,总是我们母子分了您老的怜爱,引发了汤家十余年的隔阂纷争,母亲想来也是因此对他们略作补偿,都是您的儿孙,就都过去吧。”说罢随手从怀中掏出本佛经,接着道:“倒是听说老人家近年来看不开学人信佛,今儿一早便去了趟菩提寺,用定业大和尚欠我的茶钱换了他手抄的《往生咒》,您要是喜欢,就当我的孝心了。”说完恭敬地双手奉给了汤老爷子。 汤博辰这一日的心情激荡,已是劳乏地再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用手爱惜地摩擦佛经,老泪横流,知道眼前这个让自己挂心了十四年的孩子,就要离开自己,再不能见了。 沈重起身,又冲着汤夫人施了一礼,蹲下解开脚边的包裹,摊开向大家一一展示里面的东西:“今儿来看汤爷爷最后一面,就没想着再回汤家。包里有要穿的几身衣裳,这是娘亲素日喝茶烧水的银壶,这是老爷子去年赏赐的湖州笔砚,这是娘亲留下却不许我翻看的信件,这是历年来我积攒的七十两压岁银子。”说完将散着的包袱递到右侧汤家小孙女汤靖雪手中,说道:“烦请妹妹查看一下。”然后回头对着汤夫人继续说道:“屋外放着装着我娘乐器的包袱,门口有了一辆拉着日常所需的推车,来时就让汤管家查验了。除这些之外,便再无他物。当初扰了汤家的安宁,今日便还了汤家安宁。汤家终是汤家,不是沈家,至于晚辈,即是看着厌憎,便两不相见吧。” 瞧着汤夫人掩面不语,便从汤靖雪手中接过包袱系在身上,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汤老爷子,又对着四老躬身一礼,便向外走去。 汤老爷子说不出话,着急地指着方老,吃力的说:“温、温家…………” 方老明白,便问沈重道:“温家要来人看你,你有什么打算?” 沈重止步,想了想,长笑道:“无情应悔太糊涂,情到尽处难重复。”说完掀开门帘走了出去。走下正堂台阶,接过汤家管事递来的长条形包袱,迎着细雨踏着积水向外院走去,突然天空一道闪电,随后雷声滚滚,雨水突然停了。沈重抬头望向长空,只见满天乌云散去,碧蓝的天空上红云朵朵,太阳刚从云后挤出一角,光芒便乍泄开来洒向人间,让人不由地神清气爽。心怀激荡的沈重,一边漫步徐行,一边高声吟唱。 当那青衫少年渐渐远去,却有清风吹送着余音,穿过楼阁,穿过花园,穿进正堂,穿进众人耳中: 闲来观雨雨骤濛,赫赫雷电风。 云墨舒卷,暗寂无边,四下回声。 忽然几点霞光来,潇潇似有收, 待到苍茫散尽时,一片晴天,一道彩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常住青山看水流 沈重推着全部家当,吃力蹒跚地行走在北城外外泥泞的小路上,一身青衫已是泥痕点点。 沈重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抛却了两世的牵绊,心中再无顾虑,终于可以随心任性得生活了。至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何在这尘世间活下去,沈重倒并不担心。世上从无难事,解决之道更是简单,只是人类自己把本来简单地事情,弄得复杂而多变,导致迷茫而畏惧。正是因为简单,人类才能穿越远古的蛮荒存活至今。面对命运,学会接受;面对逆境,学会勇气;面对艰辛,学会信心;面对未知,学会观察;面对生死,学会寄托;面对孤独,学会感情。于是,简单的繁衍后代,简单的传承记忆,人类一步一步坎坷地创造了伟大的文明。 因此在沈重看来,穿衣吃饭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仅仅需要动动手、动动脑、当然还有不要脸。上辈子沈重个性虽然冷漠,却也有两大爱好,一是美工雕刻,二是荒野探险。市委中枢三流秘书的权利虽然不大,但年年厚着脸皮,借着劳军的便利,追着驻扎本市的特种兵连长,体验把野外求生训练,哪怕是次数多了点,也是有这个能力的。更何况,在这一世又已经理论联系实践了三年。 当沈重疲惫地穿过一片大大的野生竹林,前方豁然开朗,一座不高却广大的山丘矗立眼前。山顶平地处隐约可见一块墓地,山中竹林、榧树林和芭蕉丛密布,两汪山泉顺着山势,或是如小溪般在青石绿草之间清澈汩汩,或是如湖水般在竹林旁坑洼处静静无痕,或是如小瀑布从乱石断面层级跃下,一路蜿蜒嬉戏地奔入山下的汤江。江南雨水充沛,浦阳江水系肆虐东南,而到了安华镇后的汤江段,却安静了下来,江面宽阔不深,江水清可见底,伴着两岸青绿,穿越无数山丘,默默流走。空中西沉的红日,将白云画上晚霞,逸出的光线也红了一片山林江水,远远看去,仿佛一幅美丽油画。 这里是母亲的安息之地,也是自己今后的家。沈重摸摸怀中的地契,想着如今自己是个大地主了,这样一片城外风景秀丽的地方,在后世不是亿万富豪可是买不起的,不由自嘲地一笑。于是,这一世的沈大富豪吃力地推着小车,向上而行。一路上连续不雅地摔着跟头,痛痛快快洗了几次泥水澡,拖着越来越沉的泥脚,终于死躺在了山顶之上。 待稍微恢复了些元气后,起身用袖口随意地擦擦泥脸,走到母亲坟前,跪下磕了个头,然后跌坐在地上,瞧着被雨水浇洗得干干净净的墓碑,傻傻笑道:“不管我是谁,妖孽也罢,孤魂也罢,两世为人只记得您是我母亲。如今您在天上,恐怕已经知道了儿子的底细,不许嫌弃,不许生气,我这个身子是您生出来的总是真吧,您抚育了我十年总是真吧,所以您就是我母亲,我就是你儿子,就不讲理就这么定了。” 随后沈重又感伤道:“今日瞧着汤爷爷也快不行了,就要去见您了。日后这天地间又只剩下我一人,我就在这里陪着您好不好。这里是您生前最爱的地方,每当您在汤家受了气,便领着我来这里。那时候您总是默默地瞧着远方,眼神忧伤,是在想着那个让你受苦的人么。我怕您伤心,总是装着小孩子的样子在您身边嬉戏欢笑,才能稍稍抚慰您的惆怅。汤爷爷说他们家最近要来看我,他们伤害您这么深,让您痛苦了一辈子,我怎会去做他们家的人。不过若是把他们家弄个鸡犬不宁,想来也是有意思的。只是您肯定不愿意,您只是想让他永远记着你,后悔一辈子吧。这件事就交给我,总有一天,我会去让他们追悔,到时候您尽管在天上得意的笑。” 说道这里,沈重脸上的温柔敛去,神情冷绝,继续说道:“这次,我替您把汤家的恶气全都出了。他们汤家上下让您受了十年的委屈,占尽了我们母子的便宜,想着一家和睦过富贵日子,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我隐忍布局了三年,将汤家那些劣迹不漏痕迹地传给了汤爷爷,又将汤爷爷私下拿汤家产业欲补偿我的信儿,泄露给了汤德宏,今日又在本县父老面前装了把名士风流,越发衬得汤家败德辱行、贪婪无耻。那四个老头与汤家交情再好,可同为一县大户,哪家私下不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再加上娘的名头和儿子的名士风范,对了,还有那首云淡风轻的词,有血有肉,有泪有笑,有恩有仇,有雨有诗,想必今日之事会传得很广,没准还能捎上温家腻歪腻歪他们。名声这东西虚无缥缈,私下如何半点关系没有,可一旦公布于众,就是墙倒众人推,人倒众人踩,至少恶心汤家十年,届时娶妻嫁女走仕途都不得力。不说以后,就是现在,咱那万两白银的药捻子就能烧的汤夫人母子几人反目成仇,斗个头破血流。娘,瞧你儿子能干吧,不声不响给你报了仇。就是利用了汤爷爷儿子问心有愧。瞧在汤爷爷的面子,顾忌着娘的名声,这仇只能报一半,观其自败吧。” 沈重在芸娘墓前呢喃了许久,身子有些麻木,便站起身来,四下望去。这山丘周围有几个小村子,旁边几座山丘多是城里大户买来盖了园子,夏天避暑用得。此时天空已经发暗,远方四处升起缕缕炊烟,沈重也是觉得饿了。便从怀中取出地契藏在竹屋里,走到泉眼处,蹲下胡乱洗了把脸,起身回到小车旁从车里拿出了一把柴刀,进了不远处的竹林,选了好些干死粗大的毛竹,一根一根拖了出来,用刀去了杂枝枯叶,将竹干砍成不同长短,在十六根最粗的竹干上、下方一样高度,用刀各切出接口。比对着下方接口宽度,劈了八根一米长结实的竹筒,两头分别插进两根毛竹下部接口,又用粗藤蔓绑紧了,然后将长毛竹顶部削尖插入短毛竹顶部接口,一会儿工夫,八个一组一人高简易框架便做成了。又从车里取出铁秋,在靠近泉眼的平地上,比着竹架的宽度挖了十六个深洞,好在土地让雨浇透了,甚是好挖。将竹架一一安放进挖好的洞里,再分别埋好踩实了,又去竹林取了好些细竹和芭蕉叶,分别将三角形的顶部和高出地面小半米的床铺好,于是一个舒适简易的竹屋便完工了。 沈重满意地点点头,将剩余的毛竹劈成细条,在床铺下摊匀了用火石点燃烘烤竹屋内的湿气,又在竹屋外弄了个火堆,安上横架。切了四根竹筒,将芭蕉叶卷成筒状放了进去,从车上取了些米,就着泉水洗净倒入竹筒中,再倒入泉水,用芭蕉叶堵塞了端口,斜置在火架上。再将小铁桶盛满水一同挂好,削了一根竹笋连同一小块盐倒入铁通中,用小勺搅拌均匀。抬头见天色还看得见,又将一根细竹用刀削尖,再十字划开,用藤蔓嵌入绑紧,突出四根尖锐的鱼枪就做好了。拿着鱼枪,一步一滑地走到江边,瞅着四下无人,便将身上衣服脱了,跳入水中一边洗着澡一边洗刷着衣服,瞧见鱼群游来便凝神闭气找对角度就刺。两世的技术,加上这一世的环境未被破坏,江中的鱼又多又肥,扑腾了半日总算是收获了五条。上岸后穿上拧干的亵裤,用水草将鱼穿了绑在鱼枪上,将洗好的衣服搭在肩上,愉悦地哼着《打靶归来》,雄赳赳气昂昂,当然也带着小心,一边四下瞧着防人看见,一边寻着好走的路防着摔跤,回了山顶。 擦干身子,换了干衣裳,披散着披肩长发,蹲在泉水处收拾好鱼,便用芭蕉叶包了四五层,放在火堆里烤着。瞧着竹屋这会儿已是干透了,又将小推车里怕雨的家生都收入竹屋,检查四处都安置妥当,便在火堆旁烤干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夜色渐渐暗了,清风拂来还带着些许水汽,蛙声虫鸣四处此起彼伏,晃动的火焰将周围照的明暗不定,沈重不时在火堆中加着干竹,闻到鱼米的香味,心中一片祥和宁静。 想着日后要在此长住了,不可如今日这般凑合下去。两世为人的沈重都有洁癖,好安逸,喜美食,热爱自然风光。尤其是上辈子壮志磋磨了之后,在享受上更是走了极端。虽然收入不高,家中总是一尘不染,更是花光了积蓄将自己的小窝装修的典雅精致,花卉兰草、海景鱼缸、秋千座椅、宽大水床、光电一体的家用桑拿房、塞满特色小吃和食材的冰箱。最爱借着招待贵客的机会,在风景宜人的招待所,鞍前马后服侍完领导,便取一本书,沐浴在阳光下,斜倚在江边的藤椅上,消磨到夕阳西下。如今成了这山水秀丽场所的主人,记忆中的欲望便一发不可收拾,胡思乱想起来。这平地上当盖起高高大大的苗式竹楼,山丘上野生的大片竹林、榧树林和野茶树要规制整齐,并开出蜿蜒曲折的圆石小道,两个泉眼一个盖一个古朴的桑拿沐浴房,一个建一个青青茶舍,下山的小路要铺就青石板,江边的平地要弄一个垂钓场,旁边建一个可以传音的水榭,领地的周围要立起绿竹篱笆,当然还要起个超凡脱俗的园林名字……………… 还要继续胡思乱想,闻见些许糊味儿,忙将芭蕉叶包从火中挑出,一只只打开,取出香喷喷的烤鱼放在芭蕉叶上,和了酱油、面酱、辣根粉、盐的调料小心抹在鱼皮上。又取下煮米的竹筒,拔出芭蕉叶,将煮熟的大米倒入碗中,取下火架上的小铁桶笋汤,又换了个大些的铁桶,装满水继续烧着,便开始了丰盛的晚餐时光。夹一口米饭放入口中,米香中混着竹子和芭蕉叶的味道,分外甜美;放下碗,双手拿起烤鱼在鱼腹上咬了一大口,满嘴油油的酥酥的咸甜中带着微辣;放下鱼,用汤匙舀了一勺笋汤,吹吹热气,抿了进去,一时油腥尽去,口齿留香。充满着小资情调的沈重尽食而饱,幸福地叹着气清洗完毕,在火堆里又加了些竹木和湿竹叶以防蚊虫和蛇,便打着哈欠钻进竹屋的床上,盖着衣服双手垫在脑下,清澈的眼睛望着高高明亮的星空。 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星光为烛,虫蛙为曲,了了十四年的宿怨,斩断了两世的牵绊,不用再抚慰母亲装天真,不用再为了汤爷爷装好孩子,不用再为汤家的刁难装谦让,不用再为了算计装名士,明天的沈重将迎来幸福的人生。明天一定要早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沈重有鸟吃,要实现刚才的胡思乱想,需要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 带着无限期待的梦想,睡去,沉沉的睡去,醒着的只有那一片月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囊中羞涩无闲日 清晨的一缕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沈重脸上,鸟儿在四处欢唱着,脸上一层露水凉涔涔的,沈重心不甘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懒洋洋地起床收拾整齐,出了竹屋伸个懒腰,信步走到竹林,随手撕下一枝新鲜的细竹条,将一头儿放在嘴里咬扁,使劲地刷着牙齿。走到泉眼处,用竹筒接满了水,灌了一大口,不顾被凉得发疼的牙齿痛快着漱口,然后低头对着点水的蜻蜓喷了过去。随后蹲下,将脸浸入水中,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呼出一口长气。也不擦脸,重新生了火,将昨夜未吃完的米饭倒入笋汤桶中,在火上热着。一边等着,一边拿了刀将毛竹皮削成条,编了几个簸箩,抓了一把米,走到几处草籽茂盛的地方,做了三处捕鸟的机关。再回来从车里,拿了几张网,在不远处的竹林边、榧树林里一一挂好。回到火堆的时候,汤饭已是热好了。就着昨日的烤鱼,嚼着嫩笋,大口大口吃着汤饭,开始了美好的第一天。 检视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沈重苦恼地挠着头。若是像这样简单的生活,支撑个半年没有问题,可要实现昨晚的梦想,无论如何是不够的。不由深恨自己昨日戏演过了头,潇洒的大了点,到了下半场,顺理成章地拿了汤爷爷给准备的钱财,效果也差不到哪儿去,非要一激动求个完美,分文不要的假清高,搞得现在头大无比的想着挣钱,何苦来哉。 大明朝穷人的钱不好挣,就是费了半天劲弄个仨瓜俩枣,也不过是两天的嚼用。至于开垦土地,大汗淋漓地辛苦耕耘,攒下微薄的积蓄,更是免谈。所以,本着劫富济贫、快速致富的心思,沈重的屠刀当然要宰向富户,而且是男人女人一起宰。 从现代商业视角来看,大明朝就是一块尚未开垦的处女地:发达的农业却产物单一,主要就是桑棉粮食,缺乏新品种大量的引进和推广,更谈不上“果农畜鱼蔬”的小五位和“官商钱工农”的大五位一体模式;可怜的手工业整体技术及研发能力低下、缺乏产业链式商业化运营水平;还处于萌芽状态的金融行业除了覆盖面小,经营手段单一的钱庄就没别的了。再加上封建体制、糟糕物流和信息传递慢的限制,使得大明朝的经济发展速度缓慢。这个年代最挣钱的就是三种,官商勾结发展塞外和海外贸易,玩玩土地兼并,放放高利贷,把弄来的大量金银制成金砖和银冬瓜窖藏在地下,建设人工矿藏,留给万一不争气的儿孙。 面对如此大好时代,就是沈重,也不枉在中枢锻炼学习了十余年,若是去给皇帝和大臣讲讲课,谈谈建设区域特色的龙头企业,带动当地上下游产业;建立银行平台,搞搞引导性投资和贸易,完成盈利税收、促进工商、便民利民的多头丰收;以利润为纽带,打造东南亚粮食基地,发展海贸海运,回补促进北方经济腾飞,最终实现大明帝国复兴的宏伟目标,估计也能让皇帝和朝廷重臣彻底蒙圈。当然沈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想站在后世巨人肩膀上,在原始农业社会实现现代化,顺便完成个人财富的快速积累,就是白日做梦。即使有实现的可能,要么是在发家致富前饿死,要么是动了中央地方,勋贵官员和大商人的蛋糕后,被人家玩死。 于是沈重放弃了宏伟蓝图,决定进军娱乐产业。这个时代的人们在打发时间、排遣无聊方面,实在是非常可怜。女人们足不出户,偶尔去寺庙拜拜佛祖菩萨,走亲串友唠唠家常,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家听听戏,玩玩内宅斗争;男人们要么喝酒吹牛,要么私下攒几首酸涩诗词好在文会上搞搞个人崇拜,要么奉上大把银两追着名妓好四处炫耀自己被某知名姐姐多看了一眼。平日里吃着不新鲜的肉食,喝着加足了料的团茶,读着俗套劝人因果报应的章回体小说,想起来要多惨有多惨。于是经过详尽分析比较,再结合自身当下情况,沈重立即迅速给自己订立了实现目标的三个阶段:第一步,继承发扬前后世茶文化,糊弄本县大户和文人雅士,骗得第一桶金,把竹楼盖好;第二步,进入文学界,躲在小楼内一边过着滋润的小日子,一边抄袭后世的小说,广泛获取文人大众的第二桶金,把园子盖好;第三步,进军文艺界,构建多品种高层次、集今生后世于大成的娱乐节目,混成个多才多金的文人雅士,然后醉生梦死快乐的生活。想到这里,沈重再也坐不住,雄心壮志熊熊燃烧,背起小推车里一个不大的竹筐,采茶去了。 江南的四月,雨水过后,正是摘菜春茶的好时机。怀着些许阴暗的心里,沈重放着自己山丘的野茶不采,先去周围的野茶林。人工养殖的茶树只有半人多高,甚是好采,而野茶林因无人栽培剪枝,多是二三米高,个别的能长到十米。嫉妒的沈重恨恨地瞅着那些人工茶园中低头采茶的妇女,想着日后有钱了就雇佣她们,爬高采摘自家的野茶。无奈地走进一处密密宽大的野茶林,便听见一串串少女的笑声,原是周围村落的女孩儿,出来采些春茶好回去贴补家用。沈重过去三年从未将制茶当成主业,不过是从前偶然请定业大和尚尝了自己炒制的茶水,见他爱上便每年随手弄些卖与他换了衣食。定业大师偏爱沈重这炒制的茶叶清香寡淡,又怜惜他年幼命苦,总是多多给他银两,因此沈重不急于时节,无人时方去弄些别人摘剩下的茶叶,今日一心牟利,倒是第一次赶上集中采茶的情况,还都是些妇人少女。 无奈地摇摇头,用未来美好日子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硬着头皮红着脸咬牙低头走了进去。那些少女皆是十三四岁年纪,就是那些妇人也不过三十,正纷纷爬在树上一边采摘一边说笑,瞧见突然进来一个男子,先是唬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女人们再详细瞅去,却见是位青衫少年,背着一个竹筐,干净乌黑的头发用细绿竹枝散漫柔顺地束在头上,松落的几缕顺着白皙的脸庞迎风而动,直愣愣瞧着地的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清澈温和,那比女孩儿还漂亮的脸红红的带着羞意,实是一位形容不出的俊美少年。看着沈重害羞得局促不安的样子,天真无邪的少女们一阵笑声,沈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悔得壮志雄心悄然飞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赶快离去。 一个善良妇人柔声笑道:“小哥是哪家的,叫什么?也是来采茶的么?” 沈重红着脸,小声答道:“姓沈,家在不远的河边上。” 另一个妇人也在一旁问道:“这一片沈姓不多,小哥看着倒是面善,你爹娘是谁,说出来看看我可认识。” 沈重低着头说道:“爹娘都没了,大嫂定不认得。不知道这里有人,我且换个地方。”说完就要转身离去,那妇人忙拉住他,说道:“小小年纪就孤苦一人,可是采茶换钱生活不成,真是可怜,将我的拿去吧。”说完便将自己框中的茶叶都倒入了沈重的筐里,沈重未及拦阻,旁边一群女人就跑了过来,把自家的茶叶都倒进了沈重的竹筐中,瞬间就装满了,然后热心叽叽喳喳地问候着,不许沈重推却。茶叶的产量并不高,一颗茶树顶多也就采摘一两多茶叶,这满满一小筐应是她们摘了半片茶林的成果,竟是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 瞧着她们纯粹的善良,沈重冷了两世的心暖暖的,一时羞意尽去,恢复了从容,也不言谢便放下竹筐,爬上了一颗较高的茶树,帮着她们一起采茶,一起聊天。这群小丫头片子或是七嘴八舌询问着沈重的根底,穿衣吃饭,读书认字,怕不怕黑,受了委屈苦哭不哭等,真是无所不包,无所不问;或是取笑沈重采茶的笨拙样子,还示范给他如何省力,最好只采头起的苞芽,不可连树叶一把全抓。不一会儿,沈重便败下阵来,一头大汗。有个叫小芝的女孩子,还替自己抱不平怨她们欺负人,走过来拿毛巾给自己擦了汗,然后在嫂子们一气儿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哥、想嫁人的打趣下跑了。等到了午时,习惯了一日三餐的沈重饿了,想着回家吃饭,却被大家拦了下来,这个给了半块炊饼,那个递来两根咸萝卜条,那个小芝在自己身边扔下个装满清水的竹筒就又跑走了。就这样热热闹闹地采了一天的茶,当天色发暗的时候,大家停了下来,收拾妥当要归家做饭。依依惜别,几个小姑娘还和自己约了明日到北边的野茶林,届时还帮着自己采茶,方才挥手告别。小芝才走不远,又借着装水的竹筒落在沈重那里,跑了回来,匆匆说了句雨后路滑,小心别摔跤就又跑着追着女伴们远去了。 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朴实,装满了沈重的竹筐,也装满了沈重的心,满满的幸福消散了沈重的孤独,似乎又将这个外表云淡风轻,实则冰冷无情的少年拽回了人间。沈重背着竹筐,一路轻笑回家,笑自己当时的尴尬,笑自己当初贪婪的小心思,笑那几个还要帮自己采茶的少女,笑那个小芝,笑自己身后满满的竹筐。 回到山顶,将平地一角打扫干净,又铺上芭蕉叶,把竹筐里的嫩茶倒在上面,小心抹平,盼望着明天若是个大晴天就可晒干炒制了。然后走到早上的几个机关一一查验,两个机关还是原样,另一个却是扣到了。微微提起一点高度,手摸了进去,却是空无一物,想来是赔了大米没捉着鸟。不死心的重新恢复机关,又到树林中碰碰运气,倒是没让沈重失望,两张网上都挂着四五只麻雀,活蹦乱跳地扑腾着。沈重一一取下当场宰杀了,拿到泉水下游处,收拾干净,将头脚和内脏挖个坑埋了,再将鸟穿在竹枝上。回来生了火,又做了竹筒米饭和鲜笋汤,烤熟了鸟肉,美美地吃着。 今天没有昨日的工作量大,饭后还早,便做了一排竹筒,里面垫上芭蕉叶,倒入了清水,等水开了再倒入竹木大盆中,端着去了半山腰的一处水潭,调好温水,舒舒服服地洗漱干净。回来放好家什,在母亲墓前坐了,回忆着今天的点点滴滴,不时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对着母亲笑道:“儿子今儿闹了好几出笑话,原抱着自己的茶是自己的,别处的茶且先采了才是便宜,没想到却丢了个大脸。在一群女人面前丢了人,让群小丫头嘲笑了一天,又和她们采了一天的茶,聊了一天的闲话,也是难得的经历不是。”然后又坏笑道:“看来随了娘的容貌也是好事,她们必是喜欢我,才好心照顾了儿子。对了,那个小芝可能是爱上我了,对我殷勤地不得了,回头给您娶了家来可好。她倒是清清秀秀的长得一脸喜庆,就是脸上的雀斑多些。” 芸娘自然不会回答儿子的胡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的儿子度过了心机得逞却孤独的第一天,看着她的儿子度过了充满希望又平安喜乐的第二天,定也是盼望着儿子顺顺利利的第三天吧。 最终彻底安静下来的黑夜,如昨天一样,仍有风,仍有虫鸣,仍有月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难信家园终有时 艳阳高挂,万里晴空,白云悠悠。 一场连绵大雨后,又挨过一日阴霾,终于迎来了一片晴天。早饭过罢,沈重便忙碌了起来,先是采来了更多的芭蕉叶,平铺在地上,将昨日采摘的茶叶,摊得面积更大,更薄,好让阳光晒得更加均匀。随后推着小车下山,去了西边的良乡村。 昨日听小芝说起,她们都是良乡村人。良乡村是离诸暨县城最近的乡村,村子虽然不大,只有四十来户,却多是以手艺为生。除了制茶,就是铁匠木匠活计,平日里以打造些农具和家什糊口。一进村,果然不像以务农为本的村子那么杂乱,地上也没有那么多的鸡鸭牛粪,倒是有些县城里小商业区的味道,“井”字的结构,散落着十来家铁匠铺和木匠铺。村子里有一群孩童在玩耍,女人多是上了岁数的,一边聊着闲话一边做些活计。沈重观察了一阵,选了一家较小的木匠铺子,走了进去。 看家的一对父子见了忙迎出来招待,请沈重坐下,又取过水壶,往桌上竹碗里倒了水。瞧着沈重年纪不大,衣着也不华丽,却是容貌出众,气度更像是大家子弟,便殷勤地奉承道:“这位公子,小的姓胡,您可是要家具?” 沈重笑道:“不敢称公子,倒想着买些家什,不知手艺如何,要价几何?” 那胡木匠忙道:“小的乃是祖传的手艺,只要公子吩咐个大概,定能让您满意。不瞒公子,小的这铺子有些靠里,已是一个月没有开张,银钱上不敢多要,够吃饭就行。” 沈重瞧他实在,便问道:“你即是木匠,这家什定是难不住你,可还会盖房子。” 胡木匠笑道:“要是大户人家的宅院,恐怕难些。若只是寻常的屋子,倒是容易。” 沈重接着问道:“我有块儿宅地,想只用竹子盖个竹楼,分为两层,上面住人,可行?” 胡木匠沉思了半晌,说道:“不敢隐瞒小哥,俺实是没做过,不过却是肯定能做,不过是用竹料和工时多少罢了。只是这竹楼本地少见,又定会高过邻里宅院,怕会引得口角争执。而且隔不得冷热,春夏还好,这雨天冬季怕是难过。” 沈重窃笑这原是借鉴后世去湖南旅游,在少数民族景区一见就迷上的,当时住了半个月都舍不得走,你们当然没有见过。于是就对胡木匠说道:“那倒是不妨。我的宅地就在山下江边,左右无人居住。你只说可是能盖,若能,我还有些想法,领你去实地看了再说。” 胡木匠拍着胸脯说道:“虽是少见,但做起来实是简单,这就和小哥去看,可行?” “且先不忙,让令郎代为采购一番再去如何,我今日本是因为分家,一并来采购些日用的。我列个单子,就在你这里等着,回头一并给你银钱可行?” 胡木匠笑道:“些许小事,只是不识字,小哥便口说吧,小儿记性好,错不了。只是小的家里银钱不足,须小哥先给了银子。” 沈重点点头,便数着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针线被褥的说了好一大通,听得胡木匠父子直傻眼,感情这小公子是家徒四壁,啥都没有。胡木匠一时也记不了多少,想着就按着居家过日子去买总不会错,便说道:“这东西怕是不少,俺估么着至少要二两银子” 沈重听了,差点一口水吐了出去。他虽然在这大明朝已经生活了十四年,可前十年也是过着富贵日子,汤家中上等水平,母亲也有钱,哪里操心过营生。就是后面四年受了些苦,可第一年汤老爷子盯得紧,还是用着汤家的供给。后面三年仍是住在汤家的庄子,就是穿衣吃饭而已。自己手里本有银子,又时常弄些竹刻木雕卖给商铺,炒制些茶叶卖予定业大和尚,平日里打打猎向农户换些衣食。虽知大明朝银子金贵,日常用品物价不高,可这么些东西才二两银子,也大大超出了沈重意外,在潜意识里,他还把一两看做一百块钱的。沈重哪里知道,在明朝最穷的老百姓,只要不赶上天灾,手里有几亩地,一年只需七百文钱,就是平常的庄户人家,二两银子也能过一年了。现如今,大明朝相对稳定,北方的旱灾才露了个头,东北虽然连吃败仗,丢了大半个辽东,可整个明朝正处于盛极而衰前的巅峰。 见沈重脸色不好,怕误会自己黑心贪渎他的银子,再影响了就要到手的营生,胡木匠忙道:“这是往全了买,有些物件儿不一定能买到,到时有剩下定还给公子,而且包管给您送回家去。你打听打听,老胡可有那贪心无赖的名声。” 沈重见他误会,也不解释,给了他二两银子,说道:“我没有散钱,这是称过剪好的二两银子,你自去换钱吧,多了的就算是让你出力了。” 胡木匠高兴道:“银贵钱贱,若是银子更用不了二两,公子稍坐,我们父子一起去,定给您置办全了。”说罢让儿子推了家里的大车,自己推了沈重的小车去了。 沈重惬意得喝着水,四处瞧着铺子里的家什,看着手工活极好,就是式样又土又俗,看来若到时候由他做,却要自己设计把关才行。正想着,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少女的嬉笑声,回头一看,正是昨日一起采茶认识的,领头的一个是昨日给自己萝卜条的圆脸少女,后面几个也有印象,最后一个正是小芝。小芝她们见一个男子站在铺子里,原不在意,只是想穿堂去里面的宅院,不想瞧是沈重,一时也是一愣。 沈重笑道:“原来是小芝,这里是你们谁的家?今日你们不是采茶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芝气鼓鼓地不理他,那个圆脸姑娘脸红红地道:“这是我家,你这小哥怎么来了。今儿人多,周围好多村的人都去了,半日就采完了。我们今日还怪你呢,说好今日一同去,你答应了怎么不去,小芝都气坏了。” 沈重瞅瞅在一旁赌气的小芝,心里一暖,便打趣儿道:“她是小芝,你叫什么来着。我原是想去的,可想到你们总将自己采的茶给我,回家少了岂不挨骂。” 小芝这才和沈重说话:“才不挨骂呢,今日采少了,明日去东白山采去,哪儿的野茶更是卖的好价钱。”话毕,见沈重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便又高兴地说:“这是小翠姐姐家,这两个都是隔壁刘婶家的,大的叫巧儿,小的叫鲜儿。我也住在隔壁,也姓胡,和小翠儿是堂姐妹。” 胡翠儿问道:“你这小哥怎么来我家了?我爹爹和哥哥呢?” 沈重笑道:“被人家赶了出来,家里什么都缺,听小芝昨日说,你们村过日子的家什都有,便来买。你爹他们见我不懂,帮我去买了。” 小芝急道:“谁家这么黑心,你昨日怎么不说,交给我去给你置办,能省不少钱。”然后对胡翠儿说道:“小翠儿,一会儿可不许大伯赚了……赚了……”想着不好称呼沈重,便冲着沈重说道:“昨日听你说是叫沈重吧,我们以后叫你沈大哥可好?” 沈重笑着点点头,见她们俩商量着一会儿怎么让胡木匠不许赚钱,便说道:“不当事儿,回头还要麻烦胡叔盖房子,总不能白干。” 巧儿一旁伤心道:“沈大哥现在还没有住的地方么,真是可怜,那你现在住哪里。” 沈重笑道:“就是昨日采茶东边的那座山上,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怜的,日子过得好着呢。” 胡翠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可是城里汤家的那块儿山地,昨日听村里往城里送茶的马大伯回来说嘴,城里汤家坏了名声,贪了人家的银子还把人家的孩子赶了出去,然后自己又打成一团,如今大户人家都躲着他家走。那个孩子可就是你不成。” 沈重听见汤家的事情开始发酵传播,便幸灾乐祸地点头笑着。见沈重肯定,几个丫头便义愤填膺地叽叽喳喳骂着汤家,还刨根问底地打听详细,沈重无奈摇摇头,说道:“我母子受了汤家太爷的大恩,不合再去说他,反正你们也听了个大概,就此作罢罢。”几个姑娘发散思维地想着沈重如何受气委屈、如何艰难度日,一时又是哭又是安慰沈重,沈重不由头大无比。 正乱着,胡木匠父子回来了,还多了一个牛拉大车,三辆车都装得满满的,见了沈重便要上来表功,却被几个丫头一阵子介绍数落,胡木匠便犹豫心疼地要退还多余的银钱,沈重自是不要,胡木匠便又从铺子里装了一套竹木桌椅,才算了事。 胡木匠对沈重说道:“沈家小哥,都准备妥当了,因东西多,又叫我家小二借了辆牛车套着,这就去如何?”沈重点头同意,便和他向外走,那小翠儿和小芝也闹着同去,撵了巧儿鲜儿回家,一行人、三辆车便回了沈重的家。 先还是感叹沈重的这块儿山地景色优美,水源充足,到处是大片的竹林和榧树林,怕是要有十来倾地。可当看到山顶那简陋的竹蓬,胡木匠等人对汤家的流言都是信了个十足,小芝小翠更是母爱泛滥,哭着让胡木匠帮扶。 胡木匠热心地对沈重说:“小哥,临时居住,存放家什倒是简单,让我家两小子先帮着搭个屋棚就是,也就是半日功夫。既然你要盖竹楼,咱们先去查看,倘若合适,几天就能安顿下来,可好?” 沈重自然愿意,便拜托了胡家兄妹四人帮忙安置,自己拿了纸笔,和胡木匠下了山。一路上,沈重按照后世园林景区的样子,结合自己的布局,就何处高空取水,何处建茶舍凉亭,何处建桑拿房,何处建廊壁,何处造林荫小路,何处修石板道,何处做鱼池,何处挖深了弄个山中小湖一一说了个大概,胡木匠一边询问,一边心里暗暗核算。到得山下,又指着平地江面,说了竹楼的地址和样式,竹楼四处哪里种植花草,哪里修造假山瀑布,哪里挖凿人工溪流,哪里建个游泳池等等。最后指着江边,说道如何扩出水面,两边是临水长廊,中间是大大的长方形水榭,地下铺设空木桶和竹筒以便传音听曲。两人一聊就是小半日,沈重又用纸笔将刚才所述,画了地图,标明地址,并按建筑要求画了大概样式,听得胡木匠目瞪口呆。 考虑了良久,胡木匠竟是比自己还要上心,拿着图纸,对着山形地势,又亲自上山下山、穿林过水的察看了几遍,方来到沈重身边,苦笑道:“沈小哥,这哪里是宅子,就是皇帝也住得了。别说小老儿能不能盖,就说盖这样的园林山水,没个万八千两银子也是不成的。” 沈重听了点点头,也是头痛不已,看来和自己预料差不多,还是先暂时安个家,将那倚着亭台楼阁,看着山清水秀的园林梦放放,挣钱才是硬道理。 胡木匠瞧着沈重一脸遗憾、心事重重的样子,却突然咧嘴一笑,摇头晃脑地说道:“若让小老儿来做,其实也不是难事,也就是百八十两的花费,就是小哥银钱不足少些,也不是不行。” 沈重听了大喜,刚才的梦想又蒲扇着小翅膀稀里哗啦地飞了回来,抬头看着胡木匠那故作高深扮高人的模样,心里一万匹卧槽马呼啸而过,用手指着胡木匠,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说不出话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眼里乾坤山水动 瞧着沈重呼吸急促、瞠目着急的样子,胡木匠得意地笑道:“小哥不要着急,且听小老儿说道说道。”沈重忙平复了呼吸,一脸期盼地瞧着胡木匠,听他继续说道:“我们良乡村的手艺都是代代相传的,小哥甭看铺子里的家什样式普通,可我们祖上也是修过皇宫的。就是老胡这一代,年轻时也常被雇了给南京、杭州的贵人修园子。只是这十几年不能推陈出新,又不如当地的便宜,这才惨淡了。” 见沈重听得认真,便接着说道:“以往日给人修园子的经验,主要是三项花费较大。一是寻那有才名的文人雅士,勘验地形,考究地理,设计布局;二是那木石材料,都是从外地高价采办运来的精品,极是昂贵;三就是工匠费用,衣食住行。我看小哥自己就能贯通山水、通盘远近高低,就是各个景观也是新奇文雅,这笔费用也就省了。而听小哥方才所谈用料,皆是取自自然,这竹木花草遍地都是,移植过来便是。就是奇形怪石,青石砖块,二十里外东白山上都有,费些力气搬来加工也能用。再说这人工,良乡村离此不远,村里凑个几十口子不是问题,又多是手艺人。因此方才说的百八两银子,倒不是糊弄小哥,总须些银钱,不好让人白干还要往里搭粮食。” 沈重大喜道:“如此大好,只是我只有几十两银钱,怕是拿不出手,岂能白白占这便宜。” 胡木匠笑道:“你这山水园林布局,人所未见,虽是能干,却须你在一旁详细解释指点。若是真照此样式建成了,良乡村可就学得了一门了不得的本事,日后发家致富都有了指望。届时小哥将这功劳让给我们,许我们引着专做此行当的经济来看,有那不好照猫画虎的园林,小哥再帮把手就是了。到时候给沈小哥立个牌位烧香磕头拜师都行,又怎在乎当下短点银钱。” 沈重见胡木匠不仅实诚,而且为人精明,处事极有远见,也不藏私点头应诺。当下两人将一切商量妥当,沈重拿出仅有的七十两银子给了胡木匠,摸着怀中剩下了几两碎银,幸福地傻笑不止。 等二人上得山顶,瞧见这半日功夫,胡家两个小子就建好了一个大大的竹木屋子,人字形微斜的屋顶,四面竹墙,门窗俱全,围了个大大的空间。里面新造的竹床竹架简单实用,翠儿姐妹也收拾了买来的家什物件,打扫得干干净净、井井有序。沈重瞧那竹屋,无论是屋顶还是墙壁,竹床还是竹架都是细竹密密的,也不用钉子鱼胶,全是榫卯结构,一边心疼他们浪费自家山上的竹子,一边殷勤感谢,非要留他们吃饭。胡木匠推辞不过,便应了在屋中休息。沈重带着翠儿姐妹二人,做了竹筒饭和竹笋汤,让她们看着火,自己去了林子。见几处挂的捕鸟网子都是丰收,便摘了十几只大的,在小溪边收拾干净,回来又生了堆火,照常烤熟刷了调料,瞧得胡木匠一家垂涎欲滴,尤其是胡家二小子叫做二柱的,更是跟在沈重身后,盯着鸟肉不停地着急跺脚。等终于饭菜都熟了,几人便在屋里桌子上,狼吞虎咽得打扫了个干净。 吃完了饭,胡木匠想回去召集村里老少商议,沈重却是等不得,这有了盼头恨不得明日就住进自己的豪宅阆苑,便和他们一起回了良乡村。到得村里胡家,胡木匠请沈重坐了,便吩咐儿子去喊人,不一会儿,七八个有了年纪的老人便都过来,大家在胡家院子里散着坐下,胡木匠便将情况和想法说了一遍。村里人口简单,都是世代在此居住,除了胡姓,就是王姓和刘姓。其中一个刘姓老者看似德高望重,取了沈重的图纸看了又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详细询问,每个问题都是问在点上,看来颇有经验。又回头和周围各有所长的老者一一商量,其他几位老人也是交头接耳,说个不停。沈重瞧着他们一会儿点头拍手,一会儿皱眉摇头,一会儿大声争执,一会儿又询问自己某处原理,心里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只怕他们拒绝不干。 良久,刘老综合了大伙儿的意见,站起来说道:“这事儿能做!”沈重听到此处,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听刘老继续说下去:“这沈小哥实在是位大才,比老头子见过的那些侍弄园林的高人雅士还要强。不说别的,光是这水的应用便是变化无数,却又自然有趣。你们且看这图纸,有山中清泉,有山中激流,有林中溪水,有林间湖水,有层层瀑布、有水漫青石,有假山喷泉,有水穿庭院,有屋顶造雨,有游水嬉戏,有花间水道和鱼池,还有这临水的长廊和水上的平台,就连污秽之物都从地下顺水流入江河。就只学得此技,已是幸运,足以养活家小。再瞧着这图上的各式建筑和选点,真正是大师手笔,良乡村后路无忧啊。” 见众人一齐点头称是,又对沈重说道:“沈小哥此行虽是为己,却也给了良乡村上下日后的富贵,这营生我们接了,只是银钱当退回小哥,我们良乡村祖规当诚信行事,这事说起来是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众人听了也是都道正该如此。 沈重心中感动,便起身团团向众位老者施了一礼,说道:“银子实是不敢收回,小子原是贪图便宜,想着良乡村上下出力,白得个园林,至于对大伙儿有利也是意外,是良乡村父老实诚不欺瞒于我在先。小子父母双亡,年幼无靠,舍不得这里真情实意,珍惜这里民风淳朴,愿和良乡村为邻为亲,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刘老见沈重说得坚决,便点头同意,说道:“这银子即是沈小哥不收,又是一家人,咱们便拿出全部力气来,除了正常生活,便都用心在这儿园子上吧。沈小哥是个有大才的,日后必然出息,既真心亲近我们,当不负他所托,互相帮扶。”又对沈重说:“即是真心相处,你就不可与我们外道,以后要常来走动。你年纪尚幼,我们就称呼你重哥,你就称呼我们爷叔即可。没得公子、小哥、刘老胡老的乱叫,想你必是要读书的,你那山地又不产粮,以后衣食就由村里帮衬,每旬自会定量安排人给你送去,不可推却。就是日后你发达富贵了,我们也需借你的光,不会客气。” 沈重躬身答应:“是,刘爷爷,不敢疏离客气。” 众人眼见得了日后富贵的手艺,且这小哥又是个重情有大才的,今后和良乡村捆在一起,也是大有益处,心情十分喜悦,便高高兴兴地商讨起工程来。沈重在一旁听他们说的杂乱无章,虽说也推举了几个领头的,安排也是井井有条,可却是不分区域、不分工种、不计算损耗、不考虑取材远近难易,竟是想着顺着山顶到江边,一起推进,需要什么上什么,少了什么找什么,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干了再说。于是就拿出后世项目管理的经验出着主意,比如可以按照半山腰以上、半山腰到山底,山底到江边分出三个区域,各选择有经验的牵头成立项目部。剩下的人分出几个劳力组、技术组、后勤组,劳力组负责上山采集石木料、奇花异草、土木挖掘和协助施工;技术组负责关键环节的施工和指导一般性施工;后勤组负责采办核算、洗衣做饭、物料进出;最终由项目部统一下达施工进度计划和依据实际情况调整施工进度,并同步并提前调动各组人员的工作安排等等。后世的项目管理何等的科学严谨,以不浪费每一分钟每一个劳力为宗旨,如今沈重拿着半吊子的水平牛刀小试,自然是听得大家高山仰止,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仁不让地推举他进了项目部,只是却不给个总指挥职务,总指挥让刘爷爷霸道地夺了,还选了胡木匠、刘王二位老者进了项目部,分别担任三个区域的头目,看起来有些刘胡王三家偷师榨干沈重的意思。 待一切商量完毕,沈重苦着脸写了一份《沈家山园林建设计划书》,从整体项目规划到区域规划,整体概算到具体工程估算,各级部门领导和成员名单及岗位职责,前期物料准备到后期东白山开发要求,总体工具工料需求到各家各自准备明细,以及第一期山体改造计划细则、第二期亭台楼阁建筑细则、第三期重点景观操作规程、第四期装修细则,当然还有一些图表,外加施工规章制度,例如不得随地大小便,不得私自毁坏山上林木,不得污染水源等等让刘老他们鄙视的条款。沈重订立一章,大家便就着沈重的路子补充详尽实际,沈重累得天昏地暗,到了掌灯的时辰才完。刘老识字,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边,觉得基本没有缺项漏项,措施基本稳妥后,便理所当然地揣进自己的怀里,无视沈重哀怨的眼光,毫无感觉地安排沈重晚上就住在胡家,让胡家好生安排食宿后,便一路小跑溜走了。 许是心中有愧,不一会儿,派了自己的孙女刘巧儿送来了鸡肉鸡蛋,沈重便狠狠就着胡家的伙食吃了一顿,算是出了气。晚饭过罢,暂无睡意,也无娱乐,村里按着惯例三五成群地说着闲话,消食打发时间。可是今天,村里本就存不住秘密,在家吃饭时都听说了今日的事情,媳妇闺女的又说起沈重在汤家如何如何受屈,那沈重的容貌就像画儿上的一样,竟是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于是奶奶、嫂子、媳妇、闺女全体母爱泛滥,拥向胡家,将胡家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地围观沈重。上了年纪的拉着沈重的手悉心安抚,嫁了人的少妇扯着沈重要给他量体裁衣,少女们脸红红的死死盯着沈重的脸,看见沈重眼波流转好像看了过来,又急急忙忙地回头假装聊天。再有那想着自家姑娘的母亲,不时吹捧着女儿如何好看如何能干,小小年纪胸大屁股大好生养,沈重终于彻底蒙圈,在四月的凉风下,出了一身的大汗。尤其是翠儿和小芝姐妹,老母鸡护小鸡似得挡在沈重前面,只要看见沈重瞧向哪家姑娘,那眼光便像刀子一样扎人。 沈重实在是呆不下去,撕心裂肺地想着办法,忽然心中一动,便要给大家说故事,于是在一片叫好声中起身走到中间,结合着后世看过的《倩女幽魂》,便讲了起来。落魄迂腐的书生、豪气冲天的燕赤霞、冲动搞笑的知秋一叶、狡猾狠毒的女鬼、凶恶强大的姥姥,淘气美丽用生命诠释爱情的小倩,似是小倩却又不是小倩的傅清风,当然还有我以为你是她,却发现你不是她而是你,我喜欢上你,却因为还爱着她不能爱你的爱情主线。 沈重原就有艺术院校的话剧功底,又在工作中锻炼了好些年,口才自是极佳。时而模仿燕赤霞气吞山河地大笑,时而模仿姥姥的阴森可怖,语速时快时慢,语音围绕着角色自如转换,极尽渲染故事氛围。女人们自然对这种又玄幻离奇、又紧张曲折,又是你情我爱的悲剧没有丝毫抵抗力,很快便安静下来投入到故事中去,一会儿为燕赤霞正义和乾坤剑法交好,一会儿为知秋一叶的屡屡倒霉而大笑,一会儿为姥姥的恐怖而吸气,一会儿为小倩的深情而啜泣,一会儿为傅清风的有缘无分而叹息。 到故事的最后,沈重也不由沉浸在故事中难以自拔,满怀深情地道出了自编的结局:“宁采臣孤寂地站在人群中,手捧着小倩的画像,那画像上还滴着傅清风的眼泪。因为小倩,他没有勇气留住傅清风,因为小倩,傅清风也没有让宁采臣留住自己的勇气。望着渐行渐远的傅清风,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宁采臣,两人心底同时流过小倩曾经唱过的那首歌: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 只羡鸳鸯不羡仙。” 安静了许久,当陆续有女人的叹息和抽泣声传来,回过神来的沈重却发现,自己吟诗时因抒发情感而随意伸出的右手,正巧合地指向小芝。而小芝,迷醉的双眸亮晶晶的,如梦如幻,正痴痴地望着自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为谁奔忙苦自知 晴天方晓,良乡村上下便忙碌了起来,人来人往、牛鸣驴叫得响个不停,恨得沈重捂着耳朵深深钻进被窝里装死,在小翠儿第四遍敲门声中,沈重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穿好衣服刚一开门,捧着搭着白毛巾木水盆的小翠儿和提着食盒的小芝便抢了进来。小芝白了沈重一眼,也不理他,放下食盒闷声上床整理着散乱的被褥,摔打着发着脾气。小翠儿抿嘴一乐,拧干了毛巾递给沈重,笑着指指小芝然后数落着他:“你还真真是富贵人家大少爷脾性,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我们要都像你这样,早就饿死了。小芝妹妹天不亮就给你熬了粥,煮了鸡子,你这会儿起来,饭食凉了也还罢了,这心凉了可怎么办好。” 沈重昨夜瞧出小芝的心思,听见翠儿这话问得暧昧,余光瞧见小芝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在听自己如何作答,哪里还敢再招惹她,也不接小翠儿的话,胡乱洗了脸便坐下津津有味地吃饭。翠儿瞧着沈重慢条斯理的斯文样子,也是气道:“大家为了你的事情忙碌了一早上,你也快些才好。今儿一早刘爷爷就催着大伙儿起来准备,又领着几个管事的叔伯议事,到现在还没消停。刘爷爷在你门口转了好几遭儿了,要问你啥进度调配的,你还不吃了快去。”沈重想起昨夜刘老头儿抢了自己心血扭头就跑、一副你的就是我的的嘴脸,心中暗暗痛快,更是心安理得的摆起架子来。小芝见沈重那装模作样的鬼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下得床来抢走了他的碗筷,将沈重连推带囊地赶了出去。 小翠儿吃吃笑道:“这就脑了要撵人,即是饭都不给吃,那鸡子为何不一起抢了,还让他带了出去。”小芝扭脸坐到床边,锤着床铺气道:“他气我,你也气我。惯会装傻充愣,谁瞧得上他不成。”小翠儿看着小芝那委屈生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搂住小芝,柔声道:“不管你爱不爱听,我也劝你收收心,你再这样,全村就都知道你的心思了,那时候还做不做人。沈大哥……现在虽然落魄,却终究和我们不一样,他……”小翠看着小芝听得认真,回头瞅着自己的双眼满是期盼,心中一软,便改口道:“他就是稀罕你,也没有女孩子上赶着去求的道理。”接着抿嘴笑道:“再说他和你才多大年纪,你就天天巴望着当人家媳妇,我娘总说女大不中留,那也没见过女不大就不中留的啊。”小芝听得羞得转身趴在床上,踢着腿怒道:“净胡说八道,谁上赶着了,谁天天巴望着了,他昨天说故事的时候,你不也两眼放光来着。”小翠儿听得也是一臊,扑上去拧她,两人便哭哭笑笑地闹作一团。 沈重心虚,任由小芝把自己撵了出来,走到院子中,便瞧见刘爷爷和胡木匠几个正巴巴得盼着他,便施施然地走过去,扫了一眼刘爷爷抓得紧紧的项目书,便甩甩头潇洒得坐下。刘老头儿着急地看着沈重,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便给胡木匠使了个眼色,胡木匠只好说道:“重哥,昨儿听你说着,再对照这文字,倒是清楚明白。可今儿一安排,便乱了套。嘿嘿,你这本事也是难学,还是重哥再详细讲讲。”胡木匠讨好地说完,瞪了刘老头儿一眼,心道都是你这老东西贪心,倒让我给你补漏。瞧着刘老头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沈重的小得意被充分满足,便大度地将昨夜的不爽忘在一边。得意之余,也笑自己装了两世的好人,上一世是被权势所逼,这一世是被真情牵绊,可本性终究不纯良,竟养成个外表与世无争、温润谦让,实则心有山川之险、睚眦必报的性子。 沈重收拾了心情,对刘爷爷说道:“小工程不必说,凡是大些的尤重事前管理和计划,次重期间调度和协调,而算账和监控则贯穿始终,所谓监控则包含钱粮、工料、质量、计划进度,否则延期、超支、返工、浪费都是损失,这些就是昨日所说的项目管理。如今,计划已经没有大的问题,现在就是如何落实计划的事情。既然良乡村要将这园林建造作为日后立命的本事,小子绝不藏私,大道理不用讲,就是实际操作咱们边干边学如何。” 见大家纷纷点头,沈重就叫胡木匠将各级负责人和组里的骨干都叫了来,在胡家大院召开了沈家山园林工程第一次项目会议。见人已经来齐,沈重便站了起来,先团团施了一圈礼,方说道:“客气话不多说,为我的事情让大伙儿操劳,日后当有重谢,咱们先说说这工程安排。后勤组的是哪几个?”见刘爷爷喊了几个人站了起来,沈重便对他们说道:“你们的事情最为重要,这人吃马嚼、工具车辆、物料钱财、采办运输都是你们的事儿,离了你们或你们做得不好,整个工程都会有问题。经费只有七十两,虽然此次一应花费都没有,只用在粮食上,但你们要同正式的营生一样核算,凡人工、物料、工具、消耗、运输等花费都要列出,每三日报进出,每七日报总账,凡领取必有组长亲来、见总指挥签字条子支取,凡银钱支出须你们组长和相关组长核算了,到总指挥签字后办理。现在你们几个按着项目书里事先拟定的条款商量劳力食宿、物料仓库、工具车马统计、现场进出路线等问题,拿出方法报给刘爷爷同意后施行,凡超出自己能力的将需求也一并报上。商量好后,组长留下,其他人带领小组进行准备。” 刘老头儿听沈重不抢班夺权,自己还是名副其实的总指挥,便高兴得站了起来,拿着腔调说道:“就是如此办理,不过我岁数大了,大力,你一旁帮衬着些。”见胡木匠点头,后勤的几个人取了项目书中涉及到自己的那几页,到一边找个认字的念着商量起来。沈重继续说道:“技术组出人按照第一期施工细则核对物料,不用问后勤组,他们仓库如今除了工具车马都是空的。看哪些就近取用,哪些须去远处采集,然后按照急缓定个单子,让刘爷爷过目后下给几个劳力组,重要物料须技术组派人跟着,今儿就开始,至于取来后安置问后勤组。技术组其余的人一会儿跟着项目部实地考察地形,然后分出两组,一组搭建全景模型,并划线绘图,一组分段核算人工、逐个建筑计算物料。先就这样,待都安排动起来后,一同去现场落实。”刘老头儿扫了扫交头接耳的众人,拿着项目书得意的在院子中挥舞着,威风凌凌地撵了大家各去准备。沈重也不理他,拉着技术组的人一起商量如何在各个施工点划线,如何给各景观画出详细图纸,如何建实景沙盘。 等四十多人轰轰烈烈地忙碌起来,准备事项都一一落实,沈重和剩余的管理人员便回了自己的家,和后世一样,刘爷爷带着众人走在中间,沈重年纪小,在后面跟着,苦着脸暗叹自己一副天生的秘书命。等到了现场,便看见后勤的人带着一个劳力组在搭建简易防雨的仓库和食堂,木料都是从周围取来的,沈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劳动纪律执行得不错,没动自家的一针一线。众人山上山下走了几遍,将每一处都细细看了又商量妥当,技术组便开始一一绘制草图。一部分人留下开始划线做标记,一部分人下山开始做实景。都是多年的手艺,再加上沈重后世的宝贵经验,一切开始井井有条起来。 刘老头儿瞧着就是简简单单地策划了半天一宿,早上碰了个头,良乡村上下五十余口子人就全部行动起来,从整体布局到具体景观,甚至详细到污秽腌臜的导流竹筒多粗多长、埋入多深、探到江水中多远都心中有数,各个小组的分工、进度、难易多寡全部掌握,而工地上虽没见多少人,但计划正有条不紊快速推进成型,心知沈重教给他们的本事有多么了不得。小工程还不明显,若是大的活计恐怕就是天地之差了,生怕自己年老学得不全,便叫了四个略识得字的青壮过来,对沈重说:“这是柱子、栓子、杆子、碾子,今后让他们跟在一旁学学。我们都上了岁数,就是会了也做不了几年,良乡村日后还要靠他们。” 听着这几人名字,沈重心里暗暗好笑,那柱子倒是认识,是胡木匠的大儿子,其他几人见过但是不熟,知道是村里三姓中的突出后辈,便点头应诺。瞧着四人胡王刘各占一人,而因胡木匠引得大家认识自己,才有了日后的指望,便多出一个名额给了大柱,可见政治是何等深入人心,利益和妥协无处不在。 后面几天,瞧着自己的豪华山水园林开始有了小小的影子,山上地下到处都是繁忙一片,仓库里装满了不知从哪里采集的木料竹料石料,江边的一个棚子里已经做好的全景园林沙盘,沈重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每日雀跃无比,拒绝了刘爷爷和胡木匠的多次劝说,死也不回良乡村暂住休息,天天晚上一个人幸福地巡视着一处处景点,不到半夜难以支撑就不肯睡去。 可接下来的二十天,沈重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是责问技术组变更了尺寸不通知上报害得大伙重新回填挖掘,一会儿跑到后勤组指着用作假山的园粗石头问他们是不是想改做柱子,一会儿拉着胡木匠逼着让他将派到五泄溪的四组人叫回多余的三组,一会儿苦口婆心的教着王铁匠,我那屋顶的竹筒要钻两排水眼儿用来造雨,你不能只开一个出水口测试房顶抗水能力。有时候山上的事情还没说完,又给叫到山下,又给拉去东白山看石料,又给弄到五泄溪瞧奇花异草,最最不能容忍的是偷挖了有主园林的花草,让人家扣住了,却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去把人要回来。于是,沈重就成了沈家山园林项目部中最易怒、最暴躁、最难相处的人,没有之一。 当然,沈重不是最可恶的人,发了脾气的他总会事后愧疚得给人道歉,有时也会将偷闲做了的竹制刀剑和会摇头晃尾巴的小动物送了人家给孩子玩耍。最可恶的理所当然是刘老头,他总是在晚饭后不顾沈重的疲劳,无视沈重的死活,对沈重的怨言和愤怒不理不睬,抓着他在江边的篝火旁,叫了年轻的后生围坐一圈,逼沈重教大家认字、算术和园林知识,有女人们忙碌晚了还未归家就充好人应了她们的请求命自己弹琴解乏。沈重悲哀地发现,自己私封的当代管理大师的名头名不副实,刘老头才是那个云淡风轻只抓财,心里乾坤有轻重,垂拱而治用死人的绝代大师。 而且刘大师还知道劳逸结合,和几个老家伙密谋后,在这一天忙碌过后的晚上,江边逐一亮起的几处篝火处,飘来了传自沈重的烤鱼烤肉香气,火光摇曳着照红了良乡村全体老少的笑脸。沈重欣喜地扑向篝火,搏斗了半个时辰才抢了一条鱼,正要不顾一切地消灭它,可恶的刘老头就慢慢踱了过来,说道:“年轻力壮得着什么急,去给大伙儿说个评书,要和小倩的一样好,不枉大伙儿放下生活给你安家。”说完不理会沈重不停表达着这是学费的幽怨眼神,被刘大师一脚踹到人圈中间,刘大师慈祥得为沈重报了幕,随手抢过沈重手里的烤鱼,一边坐着啃去了。 在良乡村父老热烈的掌声中,素来注重个人形象的沈重,只好忍着不平饿着肚子给大家讲了《青蛇》版本的白蛇传说。白娘子的故事在这个时代早就是耳熟能详的民间神话,只不过神话中的白娘子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妖怪,于是当沈重娓娓道来白蛇报恩断桥相会、重阳醉酒青蛇现形、勇救情郎白蛇夺丹、法海执罔囚惑许仙、双蛇柔情水漫金山等一幕幕情节,良乡村再一次迷醉。到了故事的结尾,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沈重取过工棚里的古筝,在一曲《流光飞舞》背景下,讲出了白娘子用尽余力将儿子送入法海手中便淹没在洪水之中,而对人间真情绝望的青蛇杀了背情毁诺的许仙后划空而去的结局。 当最后一点篝火灭去,心满意足的良乡村老少纷纷起身归家,不时感叹着白蛇有情、青蛇有义、许仙可恶、法海可恨,沈重也是一边送着一边附和大骂着法海,一边骂一边盯着刘老头。刘老头见沈重指桑骂槐,在沈重头上打了一下,诡笑着离去了。 当沈重拖着疲惫饥饿的身躯,艰难委屈地上得山顶,推开自己的屋门,便瞧见油灯下摆着齐整的饭食,而翠儿、鲜儿还有一个叫王环儿的少女,正在灯旁静静坐着,温柔地看着自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红袖添香乱心绪 江南自古出美女,更何况是西施的故乡。 三位与沈重年岁相当,浅笑轻盈、羞中带喜、朴实无华的美少女,坐在灯下静静地等着沈重说话。沈重瞧着三人沉默着欲语还羞的样子,心里却只有一抹诡笑,刘老头儿的诡笑,这刘王胡利益共同体的政治手段如此熟悉,心知自己必是又被刘老头儿算计了,那老爷子的险恶用心沈重想想就一目了然。该死的老刘头儿手段居然如此下作,可是……我喜欢,于是沈重便嘿嘿傻笑起来,笑得三女一时皆花容失色、毛骨悚然。 而此时手段下作、心地阴险的刘大师,正精神抖擞地走在夜色中,神清气爽得仿佛年轻了十岁,胡木匠和王铁匠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愁眉苦脸地叹着气。刘大师不时回头望向沈家,心中窃喜着,这少年大才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定会一飞冲天,俺老刘的火眼金睛不会瞧错。不趁着这时候将沈重与良乡村三姓绑得紧紧的那是犯傻。哪个少年不爱风流,一个你忍得住,良乡村刘王胡三家一家送你一个,瞧你接得住吗。得意中又鄙夷得斜瞥着胡木匠和王铁匠,瞧不上这俩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老夫不是也搭上个孙女,等日后良乡村上下和你们闺女过上好日子,你们定会佩服老夫的不要脸……不,运筹帷幄,评书上都是这么说得,想到这里不由得抚着胡须哈哈大笑。 听见刘老头得意,王铁匠上前苦着脸问道:“刘叔,咱这样合适吗?会不会惹怒那小子,再说传出去咱良乡村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刘老头怒其不争地摇着头数落道:“惹怒谁,就重哥那小子,真是好笑,我给你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坯子,你生个气给我看看。再说,哪个大富之家没个三妻四妾的,你情我愿的事情有啥丢人。你不过是瞧着重哥当下落魄,心疼闺女,等他富贵了你上杆子去求都不够格。咱们良乡村穷了这么些年,也没个出息的,这手艺人到哪儿也低人一等,天天让人欺负都不敢有半点怨言,好容易碰上这个有前程的,不立时绑紧还成?” 胡木匠一旁插话道:“刘叔说得是有道理,否则我和老王也不会同意不是,就是那三个丫头也都问了,虽不说话但都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就是那小子一脸富贵相,怕是相不中咱良乡村的闺女,做不得妻日后受委屈。” 刘老头儿摸着额头,气道:“就咱们这连庄户人家都不算的把式,你还指着能八抬大轿正经把闺女嫁入豪门当媳妇不成。当不得妻就当妾,当不得妾就当丫头,反正那三个丫头自己也愿意,重哥又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哼,咱们这沈家日后的穷亲戚那是当定了,他想撕掰开都不行。” 胡木匠点点头,又说道:“叔,我兄弟家那个小芝,瞧着怕是心也在重哥身上了,不如让她也去如何?” 刘老头怒道:“小芝在咱良乡村是个出类拔萃的,刘王两家的小子们哪个不惦记,再给了沈重岂不是招了村里后生的恨,反而疏远。再说,你胡家已有了小翠儿,你若要小芝,就让小翠儿回来,否则还再搭一个小芝不成。老头子已经不要脸,一家一个丫头贴了出去,难不成一送两双。咱良乡村是三姓和那小子结个亲,不是低三下四求着上门为奴!” 胡木匠缩缩头不敢再言语,倒是和王铁匠做着日后富贵的白日梦,想到没准哪天就是和县太爷也能搭句话,两人一起发出窃窃的笑声。 “三姓结亲,前程富贵?”沈重捂着脑袋痛苦地蹲了下去**着:“原以为老刘头儿最多想再从我这里榨些挣钱的路子,倒没想到他老奸巨猾地想得还真远。”翠儿唾道:“刘爷爷在村子里德高望重,不许这样说他”沈重站起身悲愤地看着小翠儿,怒道:“他就是老奸巨猾,怎么不能说他”小翠儿见沈重生气懊悔地样子,缩了缩头,懦弱地道:“他……他……也是好意。” “好意!我最烦这样的好意!只会在良乡村一亩半分地上谋划,想当然自以为高明。若是真得算得精、算得准也还罢了,我就将计就计心安理得地一个一个把你们都吃掉,可我做不到他期望的那些前程富贵,叫我怎好意思对你们下手。这都送到眼前了,却要退回去,你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吗?”翠儿三人听到沈重要吃掉自己,不由又羞又喜,可对于他所说的啥痛苦就听不明白了,便一起对着沈重摇头,摇完头又怕沈重生气,便又一齐假装明白的点头。 沈重瞧着她们装模作样却又善解人意的样子,倒是给气笑了,说道:“你们听我慢慢说,刘老头儿,不,刘爷爷想着我和良乡村三姓人家亲上加亲,日后有个富贵日子,才让你们留下,对吧?”见三女一齐点头表示明白,就接着说道:“本来我和良乡村就很亲近了,为啥还要多此一举,留下你们三人呢?”环儿说道:“我爹爹说,刘爷爷说了,人心易变,你日后定能大富大贵的,我们若是……若是……那个啥,你瞧着我们的面上,日后定能提携全村父老,就给良乡村找了个靠山,以后县里的官差和大户里长,就不敢随意欺负我们了。”沈重瞧着环儿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倒是勇敢的把话讲完了,心里好笑,继续说道:“好,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你们知道,除了这片山地,我这里就剩下二两银子了么,你们从哪里能看出来我富贵。再说,我的身世你们也知道。有母无父,属于身份不清不白的人,按朝廷规定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如何能贵,怎么护佑全村。这既是做不到,如何厚着脸皮留下你们。否则,就算是刘爷爷的美人计,嗯,就是美人计,我也先将计就计,吃了你们再说。” 沈重平日里儒雅温润、谦和有礼,除了前些时日忙得昏天黑地,脾气才坏了些,在翠儿三人眼里,一直认定他是少年君子的模样。如今看着沈重气急败坏、厚颜无耻的嘴脸倒是让三人好笑,想是让刘爷爷给气坏了,都吃吃地笑着。她们哪里知道,这才是沈重的真实面目,来自另一个年代的沈重,是非道德羞耻这六个字他全认得,可他自己却是一点全无、半点欠奉。一个在后世可以毕恭毕敬听着领导的训斥,心里一边腹诽着领导全家老少;一个在后世可以为牛气冲天的客人热心地嘘寒问暖,一边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地私下使坏;一个在后世可以风度翩翩的对美女呵护备至,心里其实在琢磨着如何将其弄上床去;一个在今世装了十四年纯善少年,一招就将汤家母子变成了本县的臭大粪,这样的人如何能是好人。当然,人都具备两面性,而沈重的两面性不是好和坏,而是实实在在的天使和魔鬼。他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但你若是侵害到他,他立刻变成睚眦必报的小人,若是不能马上报仇雪恨,他就会隐忍寻找你的破绽,直到有踩死你的一天;他重情重义,但是对无关的人却冷漠无情;他爱好一切美好的事物,但若是敌人所爱,他可以毫不怜惜地毁灭美好。云淡风轻,与世无争,放情于山水逍遥一生的沈重是真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出手就致人死地的沈重也是真的。只是最近实在是累坏了,今天实在是让刘老头儿气坏了,瞧着三位江南小美人心甘情愿的立在身旁,却因为和良乡村父老的亲近牵绊下不得手,实在是郁闷坏了,于是前世无权无势的习惯性容忍,今世沈芸娘清华风度地熏陶下,被压抑的本性破土而出,显露了出来。 看见沈重苦恼的样子,似是听懂了沈重的苦衷,小翠儿柔声说道:“我爹说,原是为了全村的富贵,你若是帮着他们学会安身立命的法子,也算是……也算是……做到了,我……我……就……好和爹爹……交代了”鲜儿也忙着点头接口道:“我过惯了穷日子,我会种地、采茶、做饭、洗衣,只要安安稳稳的,就是穷些也……不怕的。”环儿也急急表态道:“我也是,我其实饭量很小很小,每天只吃一点点就饱了,花不了多少钱,我娘早教会我过日子了,能给你省很多钱的。”沈重瞧着她们一副革命者的姿态,没好气地说道:“我快要饿死了,吃饭。明天开始想着挣钱的法子,饿不死你们!”说完,坐到桌前大口开始吃饭,把饭食当做刘老头儿,一口口恶狠狠地消灭掉。看见翠儿三人一旁偷笑,不由心里发热,想着要不要摧残一下自己年幼的身躯,欺负欺负小妹妹,可实在是不忍下手啊,到底是禽兽还是禽兽不如呢,这实在是个有趣头疼的大问题。 男人的身边若是多了美丽、顺从的女人,无论爱还是不爱,无论爱得多还是爱得少,都会被融化成温暖。沈重现在的心就是暖暖的,心里的魔鬼在温暖面前后退了,只留下一支触角,等待机会再次露出狰狞。于是邪恶的沈重变成了坏坏的沈重,拉拉翠儿的小手,摸摸鲜儿的脸蛋,捏捏环儿的耳朵,一边讲着禽兽不如的故事,一边欣赏着又惊又喜,又羞又怒的神态,在纯真烂漫的美丽间不停变换,尤其是那还未吃惊地张开嘴,眉目间便涌出些许怒气,马上又羞红了脸,随后低头窃喜的刹那,更是让沈重迷醉,乐此不疲,直到身后突然敞开的门,吹来四月的寒风和冰冷的伤心。 小芝泪如细雨,滴个不停。神情清淡,不是恨,不是怒,不是怨,只是伤心。甚至不是伤心,而是不明的决心。小芝回头默默离去,翠儿怜惜地看着小芝,推着傻傻的沈重跟了出去。翠儿不知道沈重会如何面对小芝,只是祈祷千万别是随意从容,别是云淡风轻,别是温柔如水。 沈重随着小芝慢慢下山,走到江边,也不说话,就是柔和地看着她,既不自责也不怜悯,只是看着。在沈重的目光下,小芝依然忧伤,泪眼中却涌出笑意,就在沈重的眼前,顽皮得一件一件解下衣衫,裸露出美丽的清芳,缓缓投入冰凉的江水中沐浴。 沈重也不说话,也不阻止,就是一动不动站立着。满天星辰之下,清风轻轻拂过,四处蛙鸣一片,沈重就这样从容随意,云淡风轻,温柔似水地瞧着银色月光下,泛着点点闪亮清澈的江水中,那一团美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道是无心相思雨 一捧清凉的江水,顺着乌发,滑落在肩上,冰冷激得小芝的身体发着抖,却仍然面对着沈重,挺立着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水真凉啊,我娘知道一定会骂我的。我从小就让爹娘头疼,喜欢上了就不管不顾,不高兴了也是不管不顾。我娘总是数叨我日后有了婆家可怎么办,我说才不稀罕什么臭男人,我娘说我大了就会想得不一样了,总会惦记着一心要嫁人,守着一个人一辈子。后来我大了些,栓子哥、碾子哥天天向我献着殷勤,可我总当他们是哥哥,生不起给他们做媳妇的心思,直到那天在茶林中遇着你,才相信了我娘的话。”小芝一边洗着乌发,一边吃吃笑着说道:“一个那样俊秀的少年,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却穿得寒酸,背着竹筐要摘茶讨生活,他一定很可怜,没有爹娘疼爱。当时瞧着他害羞得样子,我就想着心疼他,护着他,不让他再受苦。分别的时候,我跑了回去嘱咐他,他走远了我就回头记着他的方向,我怕他就那样消失,再也见不着了。那天晚上,我总是睡不着,想着他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受气,有没有安稳觉,就这样惦着他到天明,就催着姐妹去了茶林等他,可他终究没有来。于是采茶的心思也没了,懒散地催着翠儿姐姐回家,谁知道又见着他了。虽然很气很气,但是忍不下心不理他。我看着他,跟着他,听着他说话,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快乐。他很有本事,让刘爷爷和全村的人都听他的,他会讲好听的故事,会弹好听的曲子,还会装傻,坏坏的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他看似好说话,可其实像小公鸡一样骄傲,他看似老实,可其实小心思多多的,总想占便宜,我心里想着,我对他这样牵肠挂肚的,一定是喜欢上他了。翠儿姐姐想劝我,说他和我不是一种人,她怕我难过没有说完,可我听明白了,我才不管,他是穷书生,我喜欢他,他是皇帝,我也喜欢他,就是他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没得商量,绝不后悔。” 沈重听着小芝喃喃的情话,体味着那丝丝刻骨铭心的爱恋,心中满是感动,沉甸甸的化作牵绊,只是看向小芝的目光仍然不见一丝散乱,一如从前般清澈见底。小芝看着沈重的样子,忧伤无奈地甩甩头,抬起如莲似藕的双臂,双手顺着额头向后捋顺,将一丛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抚在身后,滚滚落下的晶莹水滴便飘洒在光洁挺立的身躯上,在银色的月光下,在淡淡的水汽中,如梦似幻,宛如美丽的精灵。 “沈大哥,我漂亮吗?”小芝冲着沈重调皮地问道,瞧见沈重从容不再,略带慌乱地点头,便笑着柔声说道:“我今夜将自己最美丽的样子给他看了,我很快活,他想必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刻。沈大哥,你不用内疚,也不用害怕我会牵绊你,你不是我要得那个少年,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沈重是我梦中的你,可却不是你,你虽然像他,却是没有心的。” 瞧见沈重没有听懂,便苦笑着说道:“沈大哥,你是没有心的。自从遇见你,我就没有了自己,总是牵挂着你。我看着你,跟着你,猜着你,打听一切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在意什么,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或者是你到底喜欢谁。我越看越迷惑,有时候好像看明白了,却又气你、心疼你恍惚了过去。今夜回家不见了翠儿她们,又偷听到刘爷爷和我伯父的谈话,我就不顾一切地来找你,想看看你会不会接受翠儿她们,想问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想逼你不再装模作样。直到刚才在门口,偷听着你和翠儿她们玩闹,我才突然明白了你,你是没有心的。” 见沈重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小芝苦恼着叹着气,怜悯地说道:“你总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却不知道,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敏感,看得更清楚。你什么都知道,最不明白的反而是你自己。我的沈重在汤家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一无所有地离开,可是他善良开朗,放下了怨恨,开心的生活,而沈大哥你,心里从来没有怨也从来没有恨,你根本就不在意汤家的一切,就仿佛和你没有关系,你是没有心的;我的沈重是坚强的,哪怕生计艰难,也会带着笑容背着竹筐去采茶,而沈大哥你,只是觉得自己需要钱,享受那种落魄的经历,就随意地那样去做,你是没有心的;我的沈重敏感又淳厚,在茶林巧遇到我们,会害羞,会因为接受了我们的帮助而不好意思,会感恩回报,而沈大哥你只是从容接受,觉得应当感激我们的帮助,你就随意得帮我们采茶,随意地和我们聊天,随意地和我们一起吃饭,随意得接受我们的邀请,随意地忘记我们的约定,你也会害羞,你也会感激,你也会回报,可你仅仅只是觉得应当这样,你的心和你现在的目光一样,那么清澈,没有一点波动,你是没有心的;我的沈重没有爹没有娘也没有家,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迫切得想要一个家,迫切的想在这里安身立命,而沈大哥你也急切盼望着建好沈家园林,着紧每一所房子,每一处风景,每一点新鲜,其实你关心得只是如何美丽,如何好玩,如何有趣,你不像我的沈重,重视的只是一个家,你把这园林的建造和使用,当成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你是没有心的;我的沈重重情重义,在他孤苦无依的时候,良乡村人帮助了他,他就真心实意地亲近,而沈大哥你是因为害怕孤单,因为利益的算计,你和大家相处时是没有用心的;你气哭了人家,觉得应当愧疚就去道个歉送个礼物,你觉得自己尽到了义务就不再在意。你讲故事总是故意把结尾弄成悲剧,然后躲在一旁看着别人伤心。你亲近良乡村的每一个人,却总是带着疏离,我们虽不读书,却都能感受到,否则刘爷爷也不会巴巴的送来翠儿几个和你拉近关系;你知道我喜欢你,可你不敢靠近我,我比翠儿她们更加爱你,比她们更加漂亮,你可以接受翠儿她们,却不敢亲近我,因为你害怕太重的情义成为你的负担和牵绊,你不想用心。沈大哥,我说不好,可我就是感觉到,你就像从远方来的人,把心留在了那里,然后就如孩子一样,把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当成了游戏。你就像戏子一样,认真地演好每一场戏,然后像看客一样在一旁看戏。和你无关的你都会积极投入,一牵绊到你,你就不再用心。你是没有心的,沈大哥,你是没有心的。” 话一说完,小芝便难受地捂着脸大哭,哭停了风声,哭停了蛙声,哭得四周万籁俱寂,只剩下小芝那一片白洁的、哀伤的、委屈的、期盼的、绝望的美丽。许久,丝丝细雨从天上落下,在水面上形成涟漪,在小芝的身体上化成眼泪,在沈重的心里变作针刺,在这天地间写下相思。小芝止住了哭泣,走过来拾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穿起,又轻盈地走到沈重面前,抱着沈重,将脸紧紧地靠在沈重脖子上,低声说道:“我不求你,我不缠着你,我不要无心的你,我只等着我梦里的沈重回来。他见到了我的情义,也看到了我的美丽,他一定舍不得离开我。他若是真那么狠心,我也不要他了,开开心心地嫁人,一辈子不再想他。”说完,在沈重的肩膀上抽泣着、重重咬着,只狠了一下就心软了不再用力,那呼出的热气滚烫着沈重的心,然后猛地推开沈重,消失在月夜的雨雾中。 我没有心吗,我真的没有心吗,沈重仰头迎着细雨,任由自己浑身湿透,探究着小芝的指责。上一世的心在哪里,好像扔到了孤儿院,扔到了大学,扔给了初进社会时的热血年代。然后呢,好像真的没了,再也找不着了。而这一世,根本没有心,扮成天真无邪、懂事孝顺的孩子是为了沈芸娘的母爱,装成好学上进、儒雅善良的少年是为了汤爷爷的父爱,至于汤家那些人,只是讨厌他们看不上他们,顺手坑他们一次好走出牵绊,坑完了也就完了,没有恨,没有怨,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人提都想不起来,在心里没有半点痕迹。他喜欢这三年来餐风露宿的日子,喜欢颠破流离的落魄,因为这种心态下的荒野求生才好玩,才能让他把世态炎凉品味得津津有味。他喜欢建设中的沈家园林,他喜欢自己剽窃了后世的经验对这片山丘的改造,因为这是他前世的一个梦想,不是为了有个家。他喜欢良乡村的人,因为这样他不再孤独,能够证明他确确实实在这个世上活着。他喜欢翠儿她们三人,只要不丑,就算再换三个人也无所谓,这只是男人的一种欲望,兽性的欲望,哪个男人没有呢。小芝说得没错,他积极投入到每一个角色里,认真对待每一次改变,每一个人,每一种心境,然后等戏到了高潮,就把自己抽离出来,冷眼旁观。他对这个时代没有责任,对周边的环境没有责任,对身边的人也没有责任,只是躲开危险和沉沦,尽情地玩耍。 我是用心的!没有心怎么会有这么多体会,怎么会感受到你们的喜怒哀乐,怎么会有这么多欲望,怎么会对你内疚,我是有心的!又不是我自己愿意来到这个世上,可既然来了,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又没有伤害别人,又没有危害社会。汤家那些人贪婪无耻,难道不该教训,至于小芝,我又没有招惹你,是你自己自愿的,凭什么怪我。再说,有心没心是一个哲学问题好不好,你一个四百年前的农村小丫头,玩什么哲学。沈重愤愤不平地想着,对着汤江就是一声烦躁地大喊,吓得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沈重转头一看,只见翠儿捂着心站在自己身后,神情担忧地看着自己。沈重气道:“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做什么,来了多久,可是都看见了。”翠儿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柔声问道:“沈大哥,你没事儿吧。”沈重恼怒地说道:“我当然没事儿,你才应该有事儿。没听到小芝刚才说了吗,我是个妖怪,只有驱壳,没有心。所以她瞧不上我了,自己跑了,你怎么不跑?”小翠儿听了也不生气,走到沈重的面前,拉着他的双手,笑盈盈地瞧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小芝和我不一样,她要的太多,而我要得太少”沈重哼了一声,问道:“你这么容易满足,不觉得委屈?怎么不和她一样,把我硬分成两人,爱上一个死的,鄙视一个活的,然后数落我笑话我再转身跑开。” 小翠儿听沈重说得有趣,不由咯咯笑着,抖着身子停不下来,好一会儿才喘着气,对沈重说道:“我也有啊。只是守住活着的这个我就很满足了,若是有一天,死了的那个忽然带着心回来,我会幸福死的。我娘说了,女人啊,不能太聪明要强,我这样傻傻的,你别笑啊,真是傻傻的,正好合你的心意,我要是像小芝那样要得太多,你就跑了,所以傻人有傻福。” 看着巧笑嫣然、善解人意的翠儿,沈重对小芝的内疚和对自己的憎恨消散了,心理的魔鬼又悄悄借机伸出一点,兽性回归的沈重便一把搂住翠儿,将漫天的怨气和相思雨,都堵进翠儿温柔暖和的唇里。 雨越下越大,雨夜的天空将月亮和星辰都一一掩去,只剩下黑蒙蒙的一片漆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也应说点什么 无论如何,第一部小说开始了,作为一个作者,总要有个处女秀,告诉别人你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小说,为何要用这样一种讲述故事的方式。 也许是对物质的不急迫,给自己多了分从容,多了些慢条斯理的准备。我总以为,一部小说,不仅仅是讲一个好听的故事,当然这是核心,非常重要的核心。但是,同时,也不能做个快枪手,忘掉了中国文字的优美。中国文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成就,它不像西方语言简练直接,而是在你的内心深处的精神世界散播开唯美的意境。就像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就像是“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像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等等或是凄美,或是哀伤,或是豪迈,或是憔悴的心境。我没有这种大才,不是谦虚,是真没有,但仍愿意向先辈学习,靠拢。 现代人没有心了,我们怀疑一切,我们防备一切,我们为了利益忽视更重要的东西,我们为了物质而奔忙错过了许多美好。我们的心呢,它在哪里。作为智慧动物,除了延续血脉保证物种传递,我们还拥有巨大的财富,就是感情,它包含万象,爱国、孝顺、尊老爱幼、爱情、友情等等等等。我们能不能不再抱怨,努力一次,停留一会儿,抓住哪怕一次情感,以便在没有轮回没有神仙没有重来的唯一一次生命中,留下不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有怨无恨断归意 昨天晚上是一个让沈重刻骨铭心的夜晚,他将终生难忘。 在那一天夜里,有文化的沈重被没有文化的刘老头儿算计了,而且用得是阳谋,刘大师还光明正大地告诉沈重,给你三个美女,这一生别想逃离良乡村的牵绊,沈重被算计得死死的,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那一天夜里,才高八斗的沈重被淳朴专情的小芝给批判了,而且是从里到外稀里哗啦地剥了个干净,将他冷心冷肠的真面目扔在雨中浇了个透,在伟大的爱情面前,容不得沈重有半点争辩,从那天起,在小芝面前他就是个罪人。 那一天夜里,空守着三位心甘情愿、任君采摘态度的江南小美女,沈重做了一回禽兽不如,不是他品行高洁,不是他下不去手,而是被大雨浇得受了些寒,被三位美女一阵手忙脚乱地灌下一碗滚热的姜汤,悲愤得睡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无视沈重幽怨的眼神,三女把他收拾妥当,就一齐把他撵了出去,和刘爷爷会和去工地上忙碌了。刘爷爷今日身形异常高大伟岸,居高临下咂着嘴摇头晃脑怒其不争地挑剔着沈重虚弱的样子,数落道:“小小年纪,多少大好时光,着个什么急,少年人当戒情戒色,读书上进为要,莫要辜负了良乡村父老的期望。”沈重心中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却只得躬身受教,不敢争辩。而胡木匠、王铁匠在一旁也是以老丈人的姿态,对沈重大大训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数落着他不思进取,并一改往日风格,对着沈重呼来喝去,支使着他端茶倒水,东去西来,累个半死。 谣言传播的速度自古就是惊人的,更何况是不需要保密的一村之间,才一会儿功夫,一个风流好色,一晚蹂躏糟蹋了三个纯情少女的大灰狼故事就全村皆知。迎着四处鄙夷得目光,沈重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理直气壮的不要脸,直到中午食堂就餐时碰上了小芝那刀子般的目光。 一位漂亮纯情的少女,在一个有着月光的夜晚,裸露着自己清白美丽的身子,向她的情郎倾诉相思后,忧伤地离去,而这个情郎转身就祸祸了另外三位少女,这是一个阴森森的恐怖故事。沈重打着哆嗦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小芝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自动将对他的评价又在心底降低了一层。昨夜的小芝失望中带着不舍,今日的小芝在决绝中带着鄙夷。沈重灰溜溜地躲出食堂,贼兮兮地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对着一个树洞悲愤地小声呐喊,我没干,我啥都没干,我是无辜的。还没等他发泄完怨气,就被寻来的刘爷爷一顿训斥,打发他去东白山查验石料去了。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发誓绝不枉担了虚名的沈重,在享受了温存小意的晚餐后,就被翠儿三人无情地撵出房门,让他去工棚睡觉。说是奶奶和娘早就交代了,今日又来特意嘱咐,良乡村的女人不能低三下四,没有正式仪式不能没羞没臊地顺着沈重,刘爷爷今日也特意说了,沈重没有出息前,不许胡闹耽误了他的前程。沈重悲愤欲绝得指着小翠儿,责问她昨日不是许了,翠儿红着脸吃吃笑道那是瞧着沈重伤心才心软的。说完不理沈重不停大叫自己比昨夜还伤心的抗议,将他关在了门外。打击,而且是一重重打击,将云淡风轻的沈重变成一个悲情落泪的小男人,跌跌撞撞地离去。翠儿在门缝中看着沈重远去,心疼得想掉泪,气呼呼地拉开后面的窗子,对着偷笑的小芝骂道:“如了你的意了,你瞧瞧他可是没心,死丫头惯会做鬼。”小芝摇了摇头,笑着叹道:“他还是无心的,他那是兽心坏心,就是不是人心。” 接下来一个月,忙碌的沈重终于走出悲情,有了生活的寄托,因为沈家山园林工程终是到了尾声。可是同时,小芝也小心翼翼地给他带来了汤爷爷去世的消息。 沈重一身孝服,徒步跟着胡大柱所拉的牛车到了汤府门口。车上摆着一个后世风格、用竹木鲜花扎成的巨大花圈。花圈中间大大的黑色“悼”字,左右挂着一副白色大字挽词,上联是“一十四年前慈心救命”,下联是“百六十月中善心抚孤”,花圈下方的名牌处写着“不孝孩儿沈重”。沈重满脸悲切,和胡大柱小心地抬下花圈,摆放在汤府门口一旁的空地上,巨大的花圈在白黑厚重的背景下,发散着七色生机勃勃的鲜花,显得既庄严又美丽,十分醒目。 沈重也不和门口的汤家管事打招呼,肃然向里走去。旁边站着的汤家下人,看见沈重进来也都不知所措,拦也不是迎也不是。走入摆放灵柩的大堂,便瞧见棺椁左面一溜跪着汤家子孙,右面跪着汤家女眷,在汤家的怒视中恭敬地走到灵前跪下,大礼参拜磕了四个标准无比的响头。直起身来,伸手向一旁管事示意索要敬香,汤家管事踌躇着不知给是不给,汤德旺却起身走过来指着沈重骂道:“谁需要你这个低贱种子拜祭,汤家不欢迎你,给我滚出去。”汤家几个妯娌也是高声叫骂,喊着下人撵人。沈重也不争辩,起身便向外走去,眉目间没有半点怒气。走到汤家门外,从等候一旁的大柱手里,取了事先准备好的香烛,在远离汤家大门范围的地方,朝着灵柩方向跪下点燃香烛,当着往来的亲友和路人,哭了个昏天黑地,几度晕厥,看得众人戚戚然皆点头交口称赞,骂汤家子孙不知礼,黑了沈小哥的银钱还撵人不许祭拜,实在是无耻之家,败了汤老的声名。沈重起身团团施礼谢过众人,便和大柱默默地离开了。 此后沈重每天都过来,在汤家门口点燃香烛,给汤爷爷行大礼拜祭后便默默离开。然后绕远回来藏在暗处,远远地瞧着汤府的热闹。汤家的名声本来就坏了,往来致意的本县父老,多是看在汤老爷子的面子才来的。自沈重每天来这么一出后,每当汤家子弟出来殷勤地送客,客人都是在沈重送的花圈前,赞扬汤老的仁心和沈重的人品,对汤家子弟一副鄙夷爱答不理的样子,生怕粘上坏了名声。每当看到这一幕,沈重便幸灾乐祸地嘿嘿得意着,心里一边暗暗向汤爷爷致歉,一边不怀好意地揣测着汤家人背后如何骂着自己。 这事儿让汤家舅爷胡俊庭知道了,跑过来将汤家三兄弟好一顿臭骂,命他们每日等在门口,见到沈重务必当众道歉。谁知沈重头七满了就不再来了,恨得汤家背地里打着写着沈重名字的小人鞋,而且日后成了每年的惯例。 沈家山园林工程进入了小装修的扫尾阶段,每日除了七八个手艺娴熟的,良乡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五子连心的竹楼式样,中间是一个被五条悬梯连接的凉亭,沈重恭敬坐在一旁,古朴竹制茶桌边坐着一位四十许年纪,风韵犹存,大气端庄的女子。 那女子惬意地四处观望,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美景,美目间不时流露出欣赏和赞叹。来的时候便在船上远观了这一大片山水,当时就吃惊设计者的才气,竟是在保留了江南山水自然柔美的基础上,又鬼斧神工地大开大合,借着几十处处大片的竹林、榧树林、奇花异草丛、竹木结构建筑群和大小奇形怪状的假山群,将原本平缓的山丘变得层层叠叠、气象万千、深不可探。而顺着山势而下的流水,在山林乱石和绿草间若隐若现,然后以湖水、瀑布、人工雨的状态涌现出来,一扫山高林深的幽远,增添了无限的活力,让整个青山绿水立时活了起来。整个景区竟似天然地将南方的水木安在了北方的深山之中,北地的雄奇和江南的柔美合二为一,美不胜收。看得这女子欲罢不能,见了沈重的面,便毫不讲理地逼着他引导着看完了全山景色,更是难以自拔。只见一处处景观皆和附近环境融为一体,匠心独运,细细雕琢,将人文嵌入自然之中,不见分毫突兀。那山间小径、石中清泉、湖边小屋、水中茶舍、瀑布飞桥、落雨庭廊、假山棋亭、溪流花园、鱼池茅屋、水榭亭廊、包括自己现在身处的五子连心竹楼,都一一让她流连忘返。回头看着沈重,在红泥小炉上用竹炭银壶煮开泉水,从竹茶盒里挑出一撮嫩茶,放入红砂壶中,倒入开水后又浇在倒置的竹木杯上,再续上开水盖上盖子等了一会儿,才将微微青绿的茶水倒在竹杯中,用竹木夹送到自己身前,整个过程唯美随意,竟是不带一丝烟火气息。那女子端起竹杯,放在鼻下轻嗅,一缕淡淡的茶香渗入脑中,放在嘴边嘬了一小口,清香寡淡,口齿生津,一时神清气爽,烦忧两忘。 “这园林是你设计的,可见你的才气,不愧是我温家的血脉。当年我母亲,你的祖母原不知道有你,才狠心拆散了你父亲母亲,让你流落在外十四年。如今你母亲也去了,你可还记恨温家。”那女子柔声对沈重问道。 沈重郑重地答道:“回长辈的话,不恨!却有怨。” 那女子皱了皱眉,说道:“怎么还叫长辈,告诉了你,我是你父亲的姐姐,你叫我子怡姑姑或大姑姑都行。”顿了顿,温子怡又接着劝道:“温家世代书香门第,你祖父掌着南方士林的文坛,你父亲去南京读书,却不合遇到了你母亲。当时你父亲早已定下婚约,就要娶进门,却不好好读书,反而引着你母亲回家,这才气坏了老人家,将怒火发到你母亲身上。虽说对你们母子不太公道,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再说,你总是温家的血脉,也是读书的,岂有怨恨长辈的道理。听姑姑的话,好好和我回去,有了温家的身份,好好读书争取一跃龙门,总能给你娘挣个身份,免得孤寂埋在这青山顶上。就是你,倘若日后做个名臣良相,也不枉了你母亲含辛茹苦养了你十年,不枉了你在汤家受了十四年的委屈。” 沈重听了起身,对着温子怡一躬到底,然后坐下淡淡说道:“长辈既然关爱垂问,晚辈当真心作答。站在温家的立场,晚辈将心比心,理解温家的做法。书香世家的子弟,又有了门当户对的婚约,却勾了身份低贱的名妓进门欲聘为妻室,难怪温太夫人伤心愤怒。太夫人为维护家门声誉,维护爱子前程,就算是狠心决绝,无非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无可厚非。他是温家长子,自不能一时糊涂坏了温家的名声,毁了自己的前程。因此洗心革面,又有母命难为,将我母亲赶了出去,实是无可奈何。晚辈常思,倘若换个立场,抛开自身恩怨情仇,世间并无不可解的心结。对汤家如此,对温家亦是如此。温家对我有生恩,你们又原不知道这世上有我,没什么委屈抱怨的。因此晚辈不恨。” 见温子怡似要开口插话,沈重赶忙继续说道:“可是理解,并非见谅。我母亲虽是出身风尘,身份低贱,却也是不爱虚荣富贵,只重真情的奇女子。只是为了酬谢汤爷爷的救命维护之恩,便能将万两银钱奉上,明知汤家难容我,仍是一诺千金,不改誓言。这样的女子,连王孙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如何会贪念温家的门第富贵。若不是信了他的真情,信了他的诺言,怎么会洗尽铅华和他定下白首之约。他既然做不到,不敢承担责任,怎么忍心对真情一片的女子轻易许下诺言。一边明明是自己儿子哄骗了人家,却全都迁怒到无辜女人的身上,让她一个人承受苦果;一边明明是自己贪爱美色,背情毁诺,却躲在一边当回头浪子,还狠心地任由其自生自灭。寒冬腊月,新春佳节,哪怕是遣人送回金陵,哪怕是先在外安置,何至于将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女人逼得绝望,直接跳了浦阳江。若非汤爷爷,他便是在践踏了一份真情之后再要了她的命。在他们眼里,这样的女人只是一个出身下贱的玩物,怎么对待都是平常,不必在意。可是于我,却是含辛茹苦生我养我、临死都牵挂着我的娘亲。因此,我怨!” 温子怡听了,也是无言以对,不知如何作答。 沈重接着说道:“我母亲真情一片,至死不悔,她曾经说过,即是信他爱他许了他,便是不悔,只是宁可想着他有苦衷,用命带着他誓言不改的美丽离去,让他日后牢牢记着自己,也不愿忍受苟活于世,恨他怨他恼他失信毁诺的丑陋。我娘临终前,留给我一封信,却不许我看,我想定是给他的。前辈回去请捎给他,并告诉他,我娘守住了誓言,他当年的誓言还在么。至于我,温家的门第太高,家风太正,就不厚着脸皮去丢人现眼了。”说完,从怀里取出沈芸娘留下的书信,放在温子怡桌前,施了一礼,飘然离去了。 温子怡看着沈重决绝地离开,却无言挽留,沉默了半晌,方无奈地苦笑着拿起书信打开看着,见一页白纸上,泪点斑斑,字迹清秀,只有四句诗词: 多情总为无情苦, 无情应悔太糊涂。 你若无情我便休, 情到尽处难重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清风明月入沟渠 温子怡该离开了,由鲜儿和环儿陪伴着下了竹楼,一路沿着缓缓溪流,穿行水榭雨廊,转过喷泉假山、花草鱼塘,走出了青竹隔断的园林门外,却是越走越慢,一步三顾,满园景秀竟是再难波动心弦。 温子怡带着一身高门贵第的从容而来,却要带着满满的遗憾牵绊着离去,这遗憾半点没有留给红颜薄命的沈芸娘,而是全给了那个惊才绝艳的温家遗珠、自己的侄子沈重。 温家这样的门第,如何会将沈芸娘那样的女子放在心上,就是温老太太从汤博辰那里知道了沈重的存在和经历,也并没有十分挂心,毕竟温家已经有了嫡亲孙子,而沈重的出身和当年旧事,又是温家的心结,对内对外都难以交代,因此三年来竟无半点回复。只是温家近年来子孙艰难,温老太太孙女一大堆,这孙子却是长子次子各只生了一个,次孙去年冬天又病亡了。这才惦记起了沈重,便想着派人查看,若是可造之才就赐他归宗,为温家血脉做个补充。思忖着儿子媳妇皆不合适,便派了长女子怡的差事。温子怡原不耐烦这事儿,怕因此遭恨和嫂子们生分,只是母命难为,只得应付着走了这一遭儿,想来那孩子若是得知被温家认可,必是感恩戴德地随了自己回去,到时候由着母亲做主,省的自己难做。谁知这一路打听到沈重十四年的点滴经历,已是让人怜爱;待见了沈重那随了芸娘绝代风华的容颜里隐隐透出的温家影像,又是生了骨肉亲情;再感受到沈重那一身儒雅温润、清华脱俗、才华横溢的气派,更是惊叹这天地间的灵气竟似都集中在这个少年身上,包括温家在内所识得的世家子弟没有一人能与之比肩。温子怡便改了初衷,一心要把沈重带回温家去,谁知这孩子一身傲骨,又是心结难解,竟是瞧不上温家,终难如愿。原想着将带来的银两给他留下,他领了情日后也好从容化解,可就是沈重身边这两个丫头,虽是衣着朴素,却也和主子一样,带着通身傲气,竟是不许。 温子怡心情沉重地站在船头,久久难下决心开船,遥望这漫山青翠、激流飞瀑,想着沈重方才从容谦和中透出的决绝刚烈,目中满是不舍。无奈之下正要离去,却突然看见,在那青山绿水之间,在那层叠断石岩上,在那水汽沸腾、雨雾迷蒙的瀑布飞桥,沈重一袭青衫,负手而立。温子怡目光迷离,在心中品味着沈重十四年寄人篱下的从容,三年独自挣扎求生的坚强,纵有千古憾、化作江水流的豁达,一片晴天一道彩虹的脱俗,又瞧着那落日余晖,那碧水蓝天,那秀丽山色,那乱石飞桥,那白水激流,那茫茫水雾,那急缓山风,那若隐若现、傲然而立的少年,在这一刻,竟是如此光彩夺目。温子怡看着那山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长叹一声,温家还能找回他吗。 见温子怡的船渐渐远去,再不能看见,沈重立即连喊带叫、张牙舞爪、恶形恶状地跑了出来,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张口对翠儿埋怨道:“这温大姑奶奶怎么如此不爽利,难不成还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瞧了这么久也不走,可冻死我了。你爹也是个粗心的,这区域是他分管的,就不能在这瀑布飞桥中间再盖个顶子,难不成以后看这瀑布还连带着洗澡?哎,你们俩傻了不成,快拿衣服给我换。”却见对沈重知之甚详的翠儿,仰头看天,咬牙切齿,浑身憋得发抖;而小芝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沈重由宝玉瞬间变成瓦砾的猥琐样子,一动不动陷入偶像崩塌的困惑中,随后猛地蹲下,捂着脸痛苦地笑着,一刻也停不下来。 翠儿忍着笑意,上前给沈重换着衣衫,埋怨道:“你也不是个省心的,即是不愿意和他们家打交道,回绝了就是,偏还要装神弄鬼,这下害人害己了不是,若是病了可怎么好。”沈重摇头说道:“妇人之见,我是不回他们家,可没说不和他们家打交道啊。你知道他家老爷子是谁,温体仁,没听说过吧,现在掌着南京翰林院,没准日后能当宰相。咱们小门小户,没个靠山,那还不是任人鱼肉。今日勾了他们的心,日后打着温家血脉的旗号,鱼肉乡里,横行本县,带着良乡村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还了刘老头儿的心愿,才好对你下手。”翠儿气得使劲用毛巾擦着沈重的头,不接他的疯话。小芝指着沈重怒道:“看着你一脸老实,竟没想到你这么……这么……。”沈重洋洋得意地打断她,说道:“厚颜无耻,是吧,没词了就别多嘴。我本来就是个大灰狼,你非认为我是小白兔,是我的错吗。偶像坍塌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就离我远些,小心哪天吃了你。” 小芝愤怒地扭头就走,翠儿推着沈重埋怨道:“你一个大男人,她年纪又比你小,总是欺负小芝做什么。”沈重瞅瞅小芝放慢着脚步,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虽不是好人,却也没有遗传了温家大公子的虚情假意,去欺骗对自己真情的女子。她要得那么多,我只能给这么少,还是躲得远远的,免得受伤。再说温家害得我们母子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也该付些代价吧,就是为了我娘,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小芝听了,却是忽然不再生气,回身走了过来,水汪汪的眼睛对着沈重的脸来回仔细地端详,瞅得沈重心虚地直往翠儿身后躲,热辣辣的目光瞧得沈重狼狈不堪,远远瞧见鲜儿和环儿蹦蹦跳跳地跑来了,赶忙躲开小芝迎了上去。 “沈大哥!沈大哥!那姓温的女人走了,我和环儿可没有给你丢人,按你教的恭恭敬敬、冷冷淡淡地送了她走。”鲜儿见到沈重,忙着汇报。沈重点点头,说道:“嗯,我在这里都看到了,做得好。”环儿也忙着说道:“要不是你说的,就凭他们家那样无情无义的待你娘和你,我才不会给她好脸色呢。刚刚下了竹楼,还假惺惺地留给你银钱,说是给你补偿。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和辛苦,岂是银钱能补回来的。”沈重听到银钱,心里大喜,盖完园子全家上下找不出二两银子,正是一穷二白,温家的银子不要白不要,而且还要得理直气壮,大不了等挣了钱再还给他们,反正现在也追不上温子怡的船。压下心中窃喜,装模作样地训道:“还留了银子,真真是可笑,他们温家当我是什么人,你就应该给她扔出去。”鲜儿拼命点着头,赞同道:“我们就知道沈大哥瞧不上温家的假情假意,环儿硬是不许她留,逼着让她带走了。我还冷冷的刺了她两句,说是银钱虽重,却重不过骨气。沈大哥,我说得好么?”沈重瞧着鲜儿那一脸表功的神情,心里滴着血,痛苦地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你们真是善解人意,回头我好好疼疼你们。”鲜儿高兴得说道:“这温家倒是有钱,瞅着厚厚一沓银票,可惜咱瞧不上。沈大哥,你猜她想给多少银子?”沈重心里哇凉哇凉的,到手的银子轻易就让这两个死丫头片子给弄飞了,多少有什么意义,再往心口插一刀么,忙阻止道:“别跟我说,省的脏了我的耳朵,污了我的气节。”然后也不叫她们,自己转身就走,想找个地方疗伤。刚走没两步,就听见环儿说道:“沈大哥,那些纸就能值两千两银子,是不是骗人?”沈重一下子就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回头冲着鲜儿环儿恨恨地喊道:“你们真行,真是我的姑奶奶,非瞧着我死了才甘心是不?”鲜儿环儿见沈重生气,一时不知所措,想问问翠儿姐姐和小芝到底沈重怎么了,却见小芝和翠儿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翠儿指着她们俩笑得说不出话来,小芝瞅着沈重笑出了眼泪,这一次的眼泪再也不是牵挂,再也不是心疼,再也不是伤心,只是喜悦。四女一路笑着随沈重下山,不时的对着沈重指指点点,然后一起倒在地上笑得滚来滚去,快乐,除了快乐还是快乐,尤其是小芝。 沈重远远看着快乐的小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芝实在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儿,两世为人的沈重也只见过这么一个。她像后世女孩一样,爱得热烈、浓郁、直接、霸道,只是她却固执地爱上一个被她自己内心改造过的、理想化的沈重,而且无怨无悔地等待着那个沈重,期待他从梦中走出来,降临到沈重的灵魂里。小芝是那样聪明,看出了自己的无心,却不知道她自己爱错了人,用错了方式。自从那一夜后,小芝看似平静,但眉头郁积的忧伤越来越重,沈重总是小心翼翼地开解她,希望她自己醒悟过来。不过,今天,终于又看到小芝那无忧无虑的笑脸,沈重的负罪感不由减轻了几分。毕竟沈重只是无心,并不是无情,他害怕牵绊,却也害怕伤害身边亲近的人。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遭乱,沈重抬头一看,却是刘爷爷等人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位态度倨傲的生人走了进来,沈重不明所以,只好客气着引到茶舍用茶。那人却是毫不客气,一边四处打量着沿路的景致,一边暗暗琢磨着这个俊朗的少年。刘爷爷低三下气地殷勤引路,一边偷偷给沈重使着眼色,沈重自是瞧不懂,只好苦笑刘大师今天智商有点低,没有平日对付自己那么老练。到了茶舍,那人直接在主位坐了,沈重也只好陪在对面坐下,刘爷爷等人却是弯腰站在一旁,老实巴交地不敢言语。 那人见沈重也是一副糊涂的样子,倒是笑了,随后冲着刘爷爷冷笑道:“你这老儿真是糊涂,几十岁的年纪都活到狗肚子身上了,毛都没有长全,能给你做得什么主,真是笑话。”刘爷爷点头哈腰,小心地回着话:“小老儿不敢,只是人老糊涂,又没甚见识,这沈小哥伶俐懂事,帮着村里老少给您回话,也清楚些不是。”那人听刘爷爷说话谦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冲着沈重冷哼道:“你这小哥,倒也有趣,糊弄糊弄他们村把式也就罢了,也敢大模大样地坐在我面前,倒是有些骨气啊”沈重瞧着不像回事,也不生气,谦和地说道:“您是贵客,总要茶水伺候,小子不才,这泡茶倒是有些门道,这才敢在您面前坐下。若是触了贵客的忌讳,小子这就起来。”说完作势欲起,那人听了说道:“这还罢了,即是敢说,想必有几分本事,你就坐着泡泡看,若是不好,可别怪我以客犯主啊。”沈重笑道:“那是自然。”随后一边加着竹炭烧水一边笑道:“不过小子今日实在糊涂,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啊,贵客能否给小子解解惑。”那人瞧着沈重泡茶的方式新颖,也是不急,指着刘爷爷说道:“你既寻他做了靠山,不妨给这小哥说个清楚。” 刘爷爷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对着沈重说道:“重哥,这前几日本县的吴家瞧了咱这园子的样式,很是满意,就想要良乡村也照着给他家修个园子。这本是好事儿,我就应了,只是银钱上谈不妥,吴家只肯给一百两银子。这如何使得,若是接了,不说连村里老少的口粮都不够,还耽误了农活,这马上又是夏收要交朝廷的税,可耽误不起啊。这位贵人是本县的户房主事王老爷,受了吴家的请托,要我接了,否则,除了摊派税赋,还要服徭役。” 沈重听了笑道:“多大点事儿,刘爷爷也是,还折腾着王老爷不高兴。即是接不了,照章纳税服役即可,也算是帮衬着王老爷差事尽尽心意。”刘爷爷苦笑道:“听王老爷说,朝廷在辽东打了败仗,朝廷今年要加什么辽饷,还要督促着各县出动徭役将夏粮直送南京,这加派的税银和徭役,良乡村实在是承受不起。” 沈重心里一动,历史上可不正是万历四十六年,**哈赤发了七大恨,袭占了抚顺和清河,明末三饷之一的辽饷出台,记得不错的话,明年当是萨尔浒会战了吧。心里琢磨着,手却没停,给对面的王老爷沏好了清茶。王老爷端起抿了一口,赞道:“这泡茶的方法倒是新颖有趣,这茶虽是淡些,却是胜在天然。你就是沈重,最近在县里也有些名声。我今日见了这老儿,正好无聊,倒是让他给勾出了兴趣,一是瞧瞧让吴家惦记的园子,一是瞧瞧本县后起之秀,一是拜望一下这老儿的靠山,是何等厉害,若是得罪了,日后岂敢在本县安身立命。原来不过如此,到让刘老头儿吓出一身冷汗,哈哈……………” 沈重听明白了事情经过,瞧着王大老爷嚣张跋扈地大笑,想了想,笑了笑,敛去了脸上的殷勤虚伪,从容平静地看着王老爷,目光冷冰冰的,冷得让人心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茶色生香讲武堂 沈重平静地给王老爷续了茶水,眼光扫了扫刘爷爷他们。刘爷爷仍是一副殷勤小心的模样,胡木匠和王铁匠满脸愁容,大柱和栓子却是强忍着愤怒和不平,浑身发抖。 沈重笑了,对着王老爷说道:“小子冒昧问一句,王老爷和吴家可有亲?”王老爷仿佛对沈重很有兴趣,对刘老头儿虽是一副呼来骂去的态度,对沈重却是极有耐心。见沈重询问,便摇头道:“倒是没亲,只是寻常往来罢了。” 沈重点点头,说道:“即是无亲,那他们吴家总不好白白请托了王老爷,须有孝敬才是。良乡村既也求到您老身上,也不敢让您两手空空地推了吴家的请托。只是良乡村实在没甚钱财,那吴家的园子还是按刘爷爷的价格,良乡村只收本钱,利钱当做孝敬如何?”王老爷听了笑道:“你这小哥倒是有几分机灵,难怪刘老头儿要找你帮衬。只是老夫和吴家也是好几年的交情,即是应了他们家又怎会为了些许银两反悔。” 沈重也不坚持,继续问道:“即是王老爷为难,良乡村再难也不敢推诿,就是一百两接了。只是这夏收快了,耽误了朝廷的赋税当是大事,请王老爷慈悲,夏收后再修园子如何?”王老爷微怒道:“你这小哥好不懂事,吴家若不是为了苦夏,何苦要修园子,不行。” 沈重仍不生气,继续说道:“即是如此,良乡村不敢违了王老爷的意思,只是求王老爷也慈心体谅良乡村的难处,今年的加饷和徭役可否通融?”王老爷冷笑道:“老夫既然当了朝廷的差,就当以朝廷大局为重。如今辽东叛乱,正是吾等报效之时,岂能拿着国事私相授受。看你也是读书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这书怕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重点头称是,顿首受教,似乎仍不死心地问道:“刘爷爷他们愚昧无知,小子年少不知世事,恐怕听不出王老爷的本意,小子就莽撞直接问了,可还有第三条路?”王老爷听了哈哈大笑,指着沈重笑道:“小小年纪,倒是个老城缜密的性格,真是难得。”然后神情一冷,说道:“老夫兴趣尽了,没工夫陪你绕圈。我不知道什么三条路四条路,我这里只有两条路。” 沈重哈哈一笑,回头冲着刘爷爷他们说道:“你们都听真了,要么修园子,要么服徭役,没得选,如何?”刘爷爷脸色灰败,只是流着老泪绝望地自语:“这下可完了,良乡村可活不下去了,怕是卖儿卖女也难挺过去。”胡木匠搓着手对沈重道:“重哥,你再帮我们求求王老爷,要不良乡村老少可就活不下去了。”沈重冷冰冰地说道:“王老爷态度你们也见了,若是觉得求他有用,不妨自己去求。”胡木匠呆了一下,还是拉着王铁匠一起跪了下去,冲着王老爷苦苦哀求着,王老爷则仿佛听不见一样,指着沈重示意续茶。 沈重顺从地给王老爷续了水,就听见大柱愤愤不平地叫道:“这吴家的园子要三个月的工期,却只给了一个月和一百两银子,分到全村五六十户才一两多纹银,若是误了工期还要扣罚。这马上又是夏收,接了吴家的活计就绝了收,这朝廷的赋税和全村二百多人的口粮如何能够,我不服。”栓子听了也是一旁喊道:“若是不接,便要我们良乡村负责全部徭役,哪年不是全县均摊,如何只盯着我们一个村。今年徭役这么重,我们全村丁壮再自备口粮和银钱,非得卖地卖人才够。你这黑了心的老东西,明明是帮着吴家压我们,我去县里告你。” 沈重插话道:“告,不说你的诉状能不能到了县老爷手里,就是县老爷看了,会为了你这个小民恶了全县胥吏不成,尤其是夏税在即。就算县老爷是个青天,肯为小民做主,可王老爷他们都是经办老手,随便给你安个罪名,说你抗税,扰乱辽东大事,县老爷高高在上如何分得清楚,到时候还是你倒霉。”栓子立时哑口无言,大柱怒道:“你到底是帮哪边的,不想你竟是如此势利眼。”王老爷不屑地瞥了大柱栓子一眼,冷声道:“告我,信不信明天就让你吃牢饭,先关个一年半载的收收性子。”然后转头对沈重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清楚县里的门道。” 沈重却是无奈地长叹口气:“小子知道的更多,给您老讲讲如何?”王老爷笑道:“人不大,口气却不小,老夫倒有兴趣听听,没准还能长长见识。”沈重指着刘爷爷等人,对着王老爷说道:“你给了他们两条路,却都是死路。接了吴家的活,没了进项,等着的只有卖地卖女饿死。不接吴家的活,添了出项,等着的还是卖地卖女饿死。他们都是小民,无权无势还没见识,在您眼里如蝼蚁一般,他们能怎么办?我虽然没有见着,但想来必是先愤愤不平地同您讲理,接着低三下气地向您祈求哀告,然后求着您来见我希望我能主持公道,最后再麻木绝望地接受,怨自己命苦。”王老爷笑道:“你倒是说了个明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沈重冷冷笑道:“您再看看这良乡村老中少三代,年轻的鲁莽耿直要和您理论,碰个头碰血流后就会学乖变成他们的父亲;中年的这两个只会祈求您发发慈悲,盼着您瞧他们可怜给留一条活路,可像您这样的贵人怎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于是在屡屡受挫后就会习惯,变成那个最老的一样,听天由命。可他们忘了,他们明明没有错,是他们受了你和吴家的欺负,你们才是罪人,跟他们的命运和老天爷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明明有理,他们明明人多,自己却不敢站出来抗争,总希望别人替他们出头,于是他们就忘了是非对错学会了顺从、习惯了顺从。即使有一天有个看不下去的为他们出了头,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叫几声好汉,却不肯上前相助,等那个人死了,他们就会更加顺从。给你们讲个故事,有一个朝代,首都让敌人占领了,几十万敢拼命的军队或死或逃,留下几十万听天由命的百姓被几万人俘虏。这几万人押着几十万人一批批宰杀,可这几十万人明明知道要死,却大多不敢反抗,顺从得被杀,你们说可不可笑。几十万上百万对几万啊,反正都是死,十个拼一个,一百个拼一个都不去做,他们都听天由命,等着有人出头,可是没有,于是就都老老实实得死了。” 王老爷听沈重说得难听,脸色冷了下来,哼道:“这就是你们的贱命,改不了的。你说这些什么意思,相当那个出头的人吗。”沈重笑道:“改得了的,正义需要人多才有用,等大多数顺从的人都忍不下去了,也就改了。在这之前,我可不想当死了的好汉。”然后转过头去,对良乡村几人问道:“王老爷给了你们条死路,你们准备顺从还是反抗?”大柱喊道:“两条路都不选,我和他拼了。”说着就要冲上去找王老爷拼命。胡木匠死死拉住大柱,对沈重怒道:“重哥,你想害死我们么,让你同王老爷说说情,谈什么反不反抗。”沈重笑道:“情说不下来,胡叔你是准备先卖地还是先卖小翠儿?”胡木匠立刻呆滞了,然后抱头痛苦地蹲下,哭道:“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这就是命。”沈重笑道:“有法子的,看你选不选,敢不敢。”王老爷大喝道:“你这小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要命了么,老夫懒得和你们废话,等着衙门的差票,老实服徭役去吧。”说完双手扶着桌子就要起身离开,却看到了沈重冰冷平静的目光。 王老爷在沈重冰冷平静的目光下,浑身感到一阵阵恐惧的寒意。自从他子承父业,又一步步混成户房主事,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草民。本县的大户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亲热称呼一声王主事,即使在县尊面前,自己也有三分体面。对面的少年面色平静,并没有任何无礼,可王老爷就是能够感觉到,这个少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那是一种俯瞰蝼蚁的目光。王老爷愤怒了,你这小子凭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于是就想起身离开,却见沈重拿起桌上的竹筷,挥手就刺入自己的左肩,血红红的没有喷洒,只是顺着竹筷浸湿了衣服,很快便圆圆得湿了一片,却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深深的恐惧。 沈重平静地看着王老爷,摇头说道:“我和你讲哲学,你跟我玩实际;我和他们讲实际,你却一边耍无赖;你跟我耍无赖,我就跟你耍流氓。汤家和吴家什么关系,说说吧。”王老爷捂着肩膀嘶声道:“小子,我是本县胥吏,户房主事,你敢乱来,不得好死。”沈重听了叹口气,拿起另一支竹筷,又狠狠地刺进他的右肩,王老爷惨呼道:“服了,服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泼皮。汤家三少爷是吴家的女婿,吴家的二小子和汤老三交好,说了汤老丧事上你恶心了他家,吴老二便帮着出气。因汤家声名坏了不敢明着对你下手,打听你和良乡村和睦,他们还帮你建了园子,吴老二就许了好处托我为难他们好逼你舍了这园子。你放了我,吴老二就在外面等着,我出去交代他们,双方罢手如何。你若是不听,吴老二就是人证,到时候让你吃了官司,双方都不好看。” 沈重说道:“我就说么,都是一县乡亲,怎会如此不留手,直接逼人走绝路,果然是汤家的人。”然后问刘爷爷:“吴老二真在外面,你们在何处碰到的。”刘老头儿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几人下地回来,想着你这里还有些首尾没做完,便想着天色还早,过来干完,顺便看看鲜儿她们。只是你门口有贵客要走,就等了一会儿,却碰到王老爷和吴家二少爷吃了酒过来,说了事情就进来寻你。吴家二少爷因酒多了,不愿走动,碾子杆子在外面陪着。”沈重笑道:“王老爷,那就是没人看见了,你瞧老天都看不过去,不愿意帮你啊。大柱、栓子,把吴老二弄进来,不要让人瞧见。”大柱栓子高兴地点头出去了。 王老爷见不是事儿,原以为沈重只是年少冲动,现在隐隐觉得危险,忙颤颤巍巍地求道:“沈公子,息怒,是我们的不是,起了贪心,丧了良心,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日后县里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小人也能帮衬一二。就是良乡村也好说,往后的徭役都免了,再不敢滋事。”沈重笑道:“刘爷爷,瞧见没,这就是法子,民不畏死,奈我若何。只是他的话,您信么?”刘爷爷和胡木匠几人互相对望了几眼,一齐摇头,刘爷爷说道:“老头子再糊涂,也知道这事情大了,重哥听你的意思吧,大不了把老命搭上。”说话间,大柱四人绑了吴老二回来了,大柱将吴老二扔在地上,对沈重说道:“重哥,才绑了在园子里问清楚了,吴老二刚刚请托了这姓王的,要帮着汤家出气,夺了你的园子做好处许给这老东西。他们俩在城里喝了酒,这老东西本想先瞧瞧园子,就直接过来了,不想正碰上我们。重哥,怎么办,你就说吧,今天的鸟气,我是受够了。”说完一把扯过王老爷,和栓子两人把他绑了。 王老爷挣不脱,吓得脸色惨白,不停求着:“沈大爷,是我错了,你高抬贵手,放了我,我保证事后不追究,以后帮着您和良乡村做事儿。”说完连连磕头。 沈重在王老爷身边蹲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说道:“你不是要和我学学好长长见识吗,我就教给你三个道理。第一,这人啊什么都怕,怕损失,怕麻烦,怕恶名,怕疼,怕死,反正怕得越多越有顾忌,顾忌越多,输的越多。而我,没有顾忌,你若是要对付我,我就先掀翻桌子,至于掀翻桌子以后会有什么损失,要承担什么后果,我根本不在意。第二,我这个人,要么不做,做就做绝。你刚才说事后不追究我,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我根本不在意。第三,你我两人今天聊得很好,虽然你没有全部理解我的话和用意,但最起码你应当记得,我从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可以这样之类的话。所以输了就要认,若是今天你们赢了,我立刻把园子给你,然后走人,绝不会纠缠或恶言相向。我说完了,你这就去吧。”说完,沈重就将王老爷扯到门口,扔进了鱼池。大柱栓子也不甘人后,提起吴老二也扔了下去。 刘爷爷提心吊胆地说道:“还有汤家老三的首尾,重哥小心。”沈重笑道:“我了解他,他即使猜到也不敢乱说。就算有个万一,我是湖州温家的血脉,没凭没据的,哪个知县敢断我的案子。大柱,你们几个要连夜辛苦了,用干毛竹裹了他们,坐船去东白山深处僻静之处,挖了深坑浇了菜油把尸体烧了,再掩埋打扫干净。怎么样,敢不敢。”大柱点头,领了栓子他们去了。 沈重又对刘爷爷说:“刘爷爷,即是做了,就不要后悔,明日安排人将湖州温家和我的渊源,以及温家大姑奶奶今日要接了我回去认祖归宗的事儿,找几个大嫂将消息放出去,弄得县里人人皆知,但不要太刻意了。”刘老头点点头,一副唯沈重马首是瞻的态度,随后又傻傻地问道:“湖州温家是谁,哪个温家,有县老爷大么?” 沈重气道:“掌着当朝南京翰林院的温体仁大人,未来的宰相!” 翠儿和小芝端着水盆,脸色发白地走了过来,一边偷偷打量沈重,一边忍着害怕帮他清洗手上的血迹。沈重看着她们笑道:“不用害怕,来这里十四年,虽然受了些苦,可还是在象牙塔里躲避着风雨,可风雨终是要来的,日后的争斗也是少不了的。” 翠儿想了想,说道:“重哥要是好好读书,有个功名就不怕他们了。” 沈重笑道:“不是说了么,我身世不清白,走不了科举。那也没什么,当个名闻天下交游广阔的名士,也能让这些小人顾忌。原来还想着三步曲,如今家都有了,干脆明天就进军大明朝的文学界,用书征服这世界的人心吧。”小芝问道:“什么书这么厉害,比得上四书五经吗?” 沈重瞅着小芝坏坏地笑道:“倒也想了几次,没拿定主意先抄……先写哪本,即是今天见了血,就先走武侠路线,第一本书就是《射雕英雄传》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吴越东海天下扬 万历四十七年元月,绍兴府衙东侧,府城最大的“吴越茶舍”如往常一样爆满,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就是二楼、三楼包厢内也是丫鬟进出送着茶水小吃,定是府城大户人家的女眷也都来了。 吴越茶舍三层结构,从一楼至三楼呈正方形的“回”字结构一直向上越来越宽,此时一楼中央的讲书台上,端坐着本府说书名家钱美臣。吴越茶舍路掌柜瞧着时辰到了,便走上讲书台对着四方团团作揖,大声说道:“春节将近,为感谢各位近半载的捧场,今日特免费赠送沈东海新制的清茶碧螺春,一人一杯!如今时辰已到,闲话休讲,有请本府名家钱美臣先生!” 路掌柜在满堂喝彩下离开,那钱美臣便站立起来,“啪”的一声扣下醒木,抑扬顿挫地说起书来:“**,引无数英雄竟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朱明皇朝!” “好!” …………………… “词好!钱先生说得也好!” “果真是沈东海,豪气冲天!” …………………… 在一片叫好声中,钱美臣作揖答谢后,继续说道:“各位可知沈东海为何贬低这些开国明君,独独对我大明王朝赞誉有加?沈东海在书中作序言道,始皇帝一统天下,乃诸侯国战,置周室正统而不顾,皆为一家天下之利也;汉武威匈奴于万里,扬**至千古,可敬也,惜先承文景之遗恩馀烈,后不顾万民之经年耗损,而白璧有瑕;唐太宗有弑兄逼父之嫌,晚年乱政之失;宋太祖止天下乱世,还万民平安,却望燕云而兴叹。成吉思汗,破国残民,屠戮生灵,漂血万里,乃蛮人也。” 钱美臣再拍一声醒木,大喝道:“蒙元立国,覆灭南宋,杀我汉人十不存三,赤地千里。断我汉人之道,绝我汉人之名,辱我汉女之节,贬汉人为五等之低贱,定汉人之命不如畜。生灵涂炭,万民哭嚎,孰可救世,止我哀劳。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平天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此功业”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孰可并肩!” 钱美臣最后一句嘶声力竭的大吼,语惊四座,满堂皆静。众人只觉得一股冲天的英雄豪气竟是压在胸口,憋得难受,不由一齐大喝:“好!”无论男女,声震激荡,一时热浪如潮。 待大家陆续安静下来,钱美臣接着说道:“也正是因这成吉思汗,才引出沈东海这名篇佳作,射雕英雄传!昨日讲到,那成吉思汗见郭靖用兵如神,大是奇怪。成吉思汗问郭靖道:“你平日行事极为迟钝,何以用兵却又如此机敏?”郭靖当下将熟读《武穆遗书》之事说了。成吉思汗问起岳飞的故事,郭靖将岳飞如何在朱仙镇大破金兵、金兵如何称他为“岳爷爷”、如何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等语一一述说。成吉思汗不语,背着手在帐中走来走去,叹道:“恨不早生百年,与这位英雄交一交手。今日世间,能有谁是我敌手?”言下竟是大有寂寞之意。……” 三楼的一个包厢内,绍兴府吴维贤吴大人,今日也趁着休沐,领着家眷来此听书。平日里吴家都是传了说书的家中去讲,可如今这全府说射雕最好的便是这钱美臣,而且他得了沈东海的青睐,总是能最先得到新稿。吴大人的儿子听过回去说了,老妻和女儿便闹着要来听听。 吴夫人听得十分专注,听到精彩处便拍掌而赞:“这沈东海是个有才的,竟能写出这样的好书,真真是难得。嗯,这姓钱的书说得也好,比府里常讲的强上百倍,这人物故事竟是让他给说活了。”女儿芳晴一旁笑道:“母亲说的是,以后就听姓钱的讲,只是舍不得这好书快完了。这姓钱的讲得是最新的第三卷,叫做华山论剑,听说就要印好了马上就有的买,到时候让二弟去给我们弄来。”芳婷接着说道:“那铁木真不算英雄,竟要背约灭宋,真是无信之人,那托雷倒是有兄弟情义,就是华筝可怜了。”芳华笑道:“二姐总是变来变去,昨儿还说华筝可恨,今日又替她抱屈。我倒是听这沈东海纵论古今、华夷之分有些意思。本朝文人对太祖高皇帝颇有微言,他倒是极力推崇,论点竟是落在万民生灵,煌煌**上,不涉政事和文治,倒是有点取巧的小聪明。” 吴维贤回头问着儿子:“你说那沈东海是温家血脉,可是真的。”吴世贞回道:“真假不好说,诸暨都传遍了,而且听说温家大姑姑去了好几回了。”吴世忠也说道:“这事儿也没人好意思去温家核实,既然人尽皆知,而温家没有否认,怕是八九不离十。”吴维贤点点头,说道:“若是真如此,毕竟是恩师的子孙,倒要去信诸暨县,照顾一二才好。这沈东海是个大才,你们听听他那词,虽只有半阙,磅礴大气已是充斥天地。就是那序言,换个角度竟是一篇春秋大义、畅快淋漓八股文章。这样的人才去写小说,有些可惜了。”吴世贞笑道:“父亲,不只是小说,听说下个月,在沈东海的慈芸苑,要上演什么话剧,叫做红楼梦,我已和同窗好友约好齐去。那告示上还说明务必乘船观看,因为那戏台就建在水上,真真是有意思。”吴家三个姐妹听了,一齐嗔怪二哥,只顾自己快活不管自家姊妹,闹着要一同去。吴夫人一向疼爱女儿,见她们着急,便笑着说:“女儿家家的叽叽喳喳,让人听了笑话。即是想去,我就带着你们去看看,省的回家心思不定,闹我们不得安生。老爷,可好?”吴维贤瞧着三个宝贝女儿期盼的眼神,也只好点头答应,回头吩咐长子:“乘家里的船,陪着你母亲妹妹们去一趟,散散心,老二不许胡闹,让他跟着你们。顺便拿我的名帖走一趟诸暨县,让他对温老的子孙照顾一二。”于是,厢房中姊妹三人欢声一片。 宁波市舶司衙门,太监吴权心满意足地听完说书,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旁边的小太监殷勤地递上茶水,奉承道:“瞧着干爹今儿个高兴,可是这书说得还好?”吴权惬意地就着砂壶抿了一口,点头笑道:“嗯,这书好,这茶叶也好,那个叫沈重的也是个有本事的。听说年纪不大,有机会倒是要见见,定比那些腐儒有趣,总是坏了皇爷的心情。对了,书买回来了么?”小太监忙笑着回道:“干爹的吩咐,如何敢不尽心。那书却是难买,儿子全城找遍也没弄着。干爹又吩咐,不许和那些文人撕扯,儿子就亲自跑了趟诸暨,不仅买回来干爹要得,就是新出的最后一卷也得了。”吴权满意道:“还是你伶俐,这事儿办得漂亮,赶快将书收拾好了给皇爷和郑娘娘呈上去,也算杂家的孝心。”然后回头冲着另一个小太监说道:“听说那沈重是个孤儿,年纪也小,你去和下面打个招呼,别让人欺负了他,影响了写书,杂家还等着下一本呢,听过了他写的书,别的都俗不可看。” 辽东经略府,杨镐与众将议罢军务,便吩咐整酒壮行。待得酒席齐备,众人一一分上下做好,杨镐端起酒杯说道:“自从奴酋叛乱,抚顺清河失守,辽东各部震动,叶赫的求救文书更是几日一封。此前辽东战局糜乱,朝廷军力挫败受损,百姓流离失所,致使陛下忧心。今我大军十一万齐聚于辽东,当一举平灭此贼,上不负陛下,下不负辽东百姓,就是诸位将军,也当为儿孙搏个前程。”众将一齐起身施礼,同声喝到:“谨遵杨帅之命!”杨镐点点头,示意众人坐下,就见山海关总兵杜松却是大大咧咧地问道:“杨帅,小小奴酋,何足道哉。此前不过是用间偷袭得手,算不得什么本事,俺老杜在塞外杀鞑子的时候,老奴还给李总兵的老子洗脚呢。只是听说皇上这回给得赏赐不小,若是俺老杜立得功劳,还望杨帅照顾些俺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才好。”杨镐笑道:“这是自然,老将军威名已著,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正当给子孙筹划。你且放心,本部堂自会周全。”开原总兵马琳笑道:“老杜想要功劳,可需进兵神速才行,若是咱在北面得手,可是不会让了给你。”杜松哈哈笑道:“就你这马儿那几下,许是老杜到了赫图阿拉,你还在浑河上和蒙古娘们厮混呢。”众将见两个总兵斗起了嘴,也都凑趣,或是互相交心,或是互相挖苦,或是互相吹捧,大堂上好不热闹。 杨镐见众将争功,战意十足,也是十分高兴,对此次会战的结局很是看好,只是人员损失物资损耗多少罢了。正暗暗算计,听到有了酒意的杜松喊道:“李小子,如何不肯和老杜再喝,可是看不起俺。若不是你爹养错了奴才,弄出个白眼狼,何苦俺偌大年岁还得跑这么一趟。”杨镐抬眼瞧去,却是杜松和辽东总兵李如柏吵了起来,便喝止了他们。见场面尴尬,不复刚才的亲热,便说道:“总是喝酒也是无趣,军中不得有女乐,你们谁有好主意,也让众将上阵前松快松快。”那李如柏正在尴尬,听杨镐询问,便借机转移视线,说道:“末将军中倒是养了个说书的,如今刚得了射雕英雄传的新卷,不如唤来给大家讲讲。”辽阳总兵刘铤大喜道:“新卷,好好好,老刘最爱这书,只是这阵子忙于军务,倒是不知道还有了新的了,快快唤来,不把我的瘾给去了,那就打不成仗了。”众将一时大笑,都是催着李如柏。李如柏也爽快,唤人把说书的叫了来,便吩咐他讲那新卷,却正是沈重加了料的华山论剑卷。 那说书人是李如柏特意花了大钱雇来的,说书的本事自是不错,众将听得是津津有味,不时叫好。可当说书人说道蒙宋结盟灭金后,成吉思汗命托雷偷袭南宋,南宋慌忙派遣几路大军阻击,提前引发了虚拟的襄阳大战,却是沈重借了襄阳战役的名复制了萨尔浒会战的实。被沈重插进来虚拟的南宋四路援军,也如杨镐赫图阿拉会战一般,分成北路、中路、东路、南路,而蒙古人击败南宋四路大军的步骤和四路大军的结局,竟是和未来萨尔浒的实际结果一模一样。沈重借着郭靖和黄蓉的口,将萨尔浒之战所暴露出来的诸多问题,如发兵仓促、兵不堪战、力量分散、通信不畅、贪功冒进,以及战前机密泄露、行军艰难难以保障四路同步、大本营机动力量离战场过远难以及时支援等一一道出。 众人越听越惊,不由都联想到本次即将展开的会战,听着评书中的四路大军纷纷落败的过程,竟是个个都出了一身冷汗,不复刚才的轻松热闹。若是平日也就罢了,毕竟是故事中的纸上谈兵,又是南宋时期的人物,非与本朝相干。可众人刚刚议完军务,将本次会战的方方面面论了个周详,竟是与这小说的情景暗暗相扣相合,就是主帅与四位领兵大将的性格也和实际相似仿佛,难免让人浮想联翩。那说书人哪里知道他们的心思,见众位大人面色沉重,以为自己说得好让他们听得入神,更是卖力得将蒙古人如何步步引诱、层层设伏、分而歼之的环节讲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可是自杨镐以下,众将却是再也听不下去,耳中只余留了成吉思汗的那一句“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豪言不停回响。 别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杜松却是毫不在乎,瞧着杨镐眉头紧皱,一脸担忧的神色,大笑道:“一个小说故事就能乱了军心不成,这世上哪有把握十全的征战,老杜在塞外奔袭鞑子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提着脑袋险中求胜。那沈东海不过是求故事好看,胡编乱造,难不成还是个神仙,能预知天机。再说如今军资粮草、四路大军都已经到位,这大战当前如何能变。”刘铤也点头称是,接口道:“小小建奴,才有多少人马,成军几年,比得上当年侵朝的倭奴吗。只要四路按时合击,大军威压之下,哪有奴酋腾转挪移的机会。杨帅,大战在即,不可动摇啊。”马琳摇头道:“虽是如此,这机缘凑巧许是天机未知,刘总兵路途最远,麾下又有朝鲜之兵,怕是难堪大用。”刘铤笑道:“他们虽是无能,用来充作劳役或是固守倒是还行,我手底下的川猴子都是爬惯了山的,定能如期而至。”杨镐点了点头,想想万岁几次催促速战的圣旨,内阁多次诉苦国中钱粮艰难,再难支撑的信函,终是下定了决心,起身肃然说道:“十一万九边精锐,对五六万蛮人,大胜可期,尔等不可为一部书自乱阵脚。筹划不变,会战如期,各部当努力奋战才是。即是书中所讲也有几分道理,杜总兵和李总兵需齐头并进,任何一部不可孤军深入。令沈阳机动之兵前出,以便及时接应。另外军中信使往来务必及时,确保四路大军和中军大营消息畅通。”众将轰然领命,只是杜松瞧着李如柏冷冷一笑,对这个靠着老子余荫的小白脸十分蔑视,想着如何赶在前面,抢了他的功劳才好。 吉林崖后金驻军营地中的一所大帐之内,**哈赤看着儿子皇太极手中的书卷,脸色苍白、浑身冷汗,高声怒喝:“这个沈东海是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烟波江上使人愁 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南京,温府。 温家正堂之中,温体仁夫妇坐在主位,长子绍仪、长女子怡、次女子言分坐两旁。兄妹三人瞧着父母二人赌气,皆是沉默无言,温绍仪更是如坐针毡、噤若寒蝉,一时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忽然,门外孩童的嬉戏声清楚得传来,只听一阵“看我降龙十八掌、小心我一阳指、还是瞧我的九阴白骨爪吧”的嘈杂声,就知道必是子怡、子言的儿子在嬉戏胡闹,模仿的正是沈重的《射雕英雄传》。温子怡偷瞥了父母一眼,见他们有些不耐烦,忙快步走出门口,对着外面喝到:“都滚了去园子玩耍,再扰人清静,仔细家法。”于是一片孩子的尖叫和笑声,渐渐远去了。 温子怡刚回身进门,就听见父亲怒道:“都是你糊涂,当年让你在湖州老家持家教子,你却弄出这些麻烦,如今引得温家成了笑谈。”温夫人委屈道:“老爷说得好偏,当年是老爷叫了老大来南京读书,才惹了那些风流债。若不是为了温家的名声,妾身岂能那般狠心。”温体仁气道:“你倒是有理,老夫听子怡传话,那孩子说寒冬腊月,何不遣人送回,何不在外安置,何尝没有道理,你的见识竟不如一个孩子,怎么不是你糊涂。”温夫人更是生气,怒道:“当时,老大马上就要和孙家完婚,这正室还没进门,先养了外宅,就是温家的体统。再说老大要科举走仕途,他在南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妾身不快刀斩乱麻,坏了他日后的名声前程,老爷届时还不是怪我。” 温绍仪听得父母为自己当年旧事争吵,心中惭愧,便当中跪了,说道:“都是儿子当年不成器,请父亲母亲责罚儿子吧,千万别为了儿子的不孝伤了夫妻情分,气坏了身子。”温体仁冷笑道:“你现在倒是孝顺知礼,若不是你当年胡闹、贪恋美色,如何有今日的纠纷。”温绍仪听父亲责备,更是惶恐,不敢分辨,只得不停磕头谢罪。 温夫人见儿子老大不小,没了颜面磕头自责,心中可怜不忍,便柔声说道:“老爷也无须生气,不过是年少风流、少年荒唐,何必为一低贱女子责他。若不是那孩子著书扬名,当年旧事早已过去。如今虽有些麻烦,若是处理得当,没准还是段风流佳话。”温体仁怒道:“他若是和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可他是和名冠秦淮的沈娘子。如今翻出旧事,就不是少年荒唐,而是负心薄幸、绝情毁诺的无耻之辈。没见他如今只敢躲在家中,不跟出门见人。” 温夫人苦恼地对温子怡问道:“你见了那孩子几次,瞧着可有动摇,你可有什么法子?”温子怡苦笑道:“他倒是不恨咱们,就是和女儿相处也是亲近,只是为芸娘的心结,怕是难解了。”温夫人生气道:“我瞧着这孩子的书,学问、文笔、诗词都是好的,难道不想科举做官。你再去告诉他,若不回温家,怕是一辈子也难遂大志,入不了仕途。”温子怡继续苦笑,摇头回道:“那孩子一副云淡风轻、名流隐士的心性,没有半点走仕途的心思。”温夫人不甘地道:“那就让人拿了你爹的名帖,找那诸暨县,想个法子逼他在诸暨难住,勾着躲到温家再说。”温子怡更是苦恼,哭笑不得地说:“如今可不是只有诸暨县瞧着爹爹的面子护着他,听说他的书入了万岁爷和郑娘娘的眼,说是怜他孤苦无依,爱他才华横溢,南京、宁波的太监也暗地帮衬,怕是诸暨县也无可奈何。” 温夫人疑惑地回头对温体仁说道:“妾身也知道那孩子的文笔才气都是好的,可这小说终是不入流的小道,何谈得上才华横溢,竟是宫里都看上了。”温体仁苦笑道:“你们妇人只看那些武夫争强斗狠、男女情爱,却不知这书里隐含着对天文地理、春秋大义、经济民生、军略武备的见解。尤其是最后一卷,竟是隐晦纵谈辽东大局,引得朝中文武议论纷纷,或褒或贬,人人为之侧目。昨日与我向来不和的李大人还冷笑讥讽,说温家有后,十四年山中望月,三千里辽东观兵。”温夫人不明所以,问道:“听着像是夸赞,只是内中有何歹意,让老爷不痛快。”温体仁苦笑道:“前一句是讥讽老大旧事,让那孩子一个人在山野挣扎求生了十四年,也是讥讽温家后人好高骛远,不学无术,后一句完全是讽刺小小年纪,无学无识,竟敢谈论辽东军略。反正不是好话,若是辽东大胜,怕是李大人明天还有话说。” 众人正在说话,忽然温家次子绍华快步走了进来,一头大汗,进门就急道:“父亲,南京兵部议论纷纷,谣言四起,说是辽东败了。”温家五口一时面面相觑,竟是让那黄口小儿料中了么。温夫人突然起身,喊道:“老大,去备船,老太婆子和你们都去,祖母、父亲叔叔,再加上两个姑姑一齐把那个小子绑了回来。百善孝为先,哪有他不认祖宗的道理。” 温绍仪起身下去安排,温子怡瞧着兄弟远去的背影,想着沈芸娘十年的期盼,想着她怨了十年的那句无情应悔太糊涂,已是痴了,高高在上的温家终是如了芸娘的意,后悔当初太糊涂吗。 沈重自是不知道温家的打算,他已经忙得忘乎所以、不辨东南西北了。自从《射雕英雄传》一炮而红,沈重当然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就明朝那点精神娱乐怎能挡得住现代娱乐的杀伤力,在分段式营销的刺激下,翠儿几个数钱数到手软。于是,里通卖国的鲜儿把刘老头招了来,那银钱就去了一半儿还多。沈重幽怨之下,不敢再留着钱财招狼,大手一挥把沈家园林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一遍,然后鲜儿幽怨了,捧着账本泪眼迷离地告诉沈重,没钱了。瞧着鲜儿这败家丫头的沮丧,还有良乡村整整一个月绝了上门蹭饭打秋风的习惯,沈重得意地狠心截留了第二期银两,开始了糟蹋曹雪芹石头记和王扶林导演、王立平大师红楼梦的大业。 吃饱喝足,养了几个月的良乡村在沈重的威逼利诱下,再一次忙碌起来。两岸搭建了长弧形回音壁,墙壁皆是磨砖对缝砌成圆润光滑,墙头都是琉璃瓦,并在回音壁后移植了大量的树木、山石进行美化。又将水榭庭廊整体改造,平台加高加厚,下面铺设了大量的竹筒和空木桶,以增强扩音传音的效果。平台后方修建了可拆卸可更换的背景墙,又重金请了画匠,在良乡村的配合下,做了几十面剧情需要的大幅背景图画。最后,在沈重变态地验收过程中,良乡村老少都瘦了一圈。 同时,沈重又从十来个名气不大的戏班,选了清秀的买了二十来个开始话剧的排练。又专门从周围几个县,买了上百个年华不再、苦熬生活的歌姬和琴娘,购置了众多古筝、二胡、锣鼓、笛箫,还熬了十几个通宵,按着西方和少数民族乐器的式样,利用现有的工艺雇乐器工匠制作了胡笳、马头琴、小号、大提琴等一批乐器,当然也求了吴权公公的手下,在宁波的西方商人那里买了一些。 女人,全都是女人,四十岁的,三十岁的,二十岁的,十几岁的,一个男人。沈重在小芝翠儿她们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目光下,开始了昏头昏脑地排练。话剧演练还能说得过去,合唱独唱总是改不了戏曲唱腔和青楼靡靡之音,而多种乐器的协奏更是乱七八糟。沈重哭了,向着老天呐喊,我没妄想改变大明朝,我只想改变一个小舞台都不行吗。在几个月的磨合后,在许多许多挫败后,在沈重就要精神崩溃后,在那些歌姬琴娘快要把对沈重的感恩变成仇恨后,万历四十六年的春节,红楼梦排练成功。 温家和吴家的船,在半路上巧遇后会和了,一起前行。河道中的大船和画舫密密麻麻都是朝着一个方向,不下百条。看着从下游而上的长长船队,吴家母女感叹之余,却不好在温家人面前表达,两家女眷挤在一起,为沈重而去却没有以沈重为话题,有时不免难受。女孩子的偶尔失语,就能让众人尴尬,忍受了一天后,两家终于还是分开坐船。 这天早上,温老太太和吴家母女刚一抵达,就远远迷醉于慈芸苑的秀美,陶醉间,就听见一猥琐的声音:“这位公子,小的是这慈芸苑附近良乡村的人,对这一片水域非常熟悉。今日船多人多,若无好位置,不免观看休息都不甚方便。小的一早就排了位置,公子若是有意,只需十两两银子,小的领您过去如何。”吴家也就罢了,温子怡听了却是底气十足地掀了窗帘看去,不是见了几次的胡木匠是谁,便没好气的说道:“那小子穷疯了不成,连这银子也赚,待我见了去问他。”胡木匠一见是温家大姑奶奶,哪里还敢要钱,忙点头哈腰地求饶:“原来是温大姑奶奶,小的有眼无珠,没瞧见是您的船,小的这就领您过去,马上就要开演了,耽误了不好。你就当没瞧见我,重哥是为了黑心高价卖书,才白演给大家观看,小的心没他黑,只想着弄点银子,您可千万别说,回头重哥钱赚少了,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子怡笑道:“你这便宜老丈人还怕他不成,缺银子不会找他要,弄这些乱七八糟的营生。”胡木匠苦着脸答道:“姑奶奶您是不知道,他在您面前不显,对我们就是另一幅嘴脸。自从刘叔厚着脸皮弄了他的银子,重哥这几个月就是凶神恶煞,把全村老少折腾地没过一天好日子。从早到晚给他忙活也就算了,好歹不是外人,可是他挑三拣四地骂我们手艺不行,光前面的台子就返工了十几回,如今我们都是躲着他走。想着前阵子光吃他的亏了,这就趁机弄回点银子找补,小的命苦,啊,不,命好遇到大姑奶奶的船,这伺候好了立了功劳,回头也好见他。” 邻船的吴家母女听得直笑,一路想象和议论着沈重的种种传闻,都是云雾缭绕、模糊不清,潜意识里不免认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想不到靠近了之后,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认识从这个村夫嘴里道来,竟是如此有趣。 温子怡也是哭笑不得,那个清风一样的孩子,能如此贪婪不堪吗。便对胡木匠说道:“前头带路,邻船也是一起的,摆在一起。”胡木匠苦着脸将两艘船带到凭着老丈人身份弄到的位置,当然为了心里平衡,把王铁匠的位置也占了。王铁匠看见两条大船,高兴得帮着停放好,偷偷向胡木匠竖着大拇指,问道:“眼光不错,这两条大船必是富贵人家的,弄了多少银钱,快拿出来分了。”胡木匠心里平衡地说道:“温大姑奶奶的船,有本事你去收钱。” 沈重自是不知道,自己那个便宜的老丈人胡木匠,已经将自己在温家和吴家的认识中,从天上坠到人间。他正得意地拿着个木头喇叭,在后台指挥着。 “各组检查服装、道具、乐器、……” “报告导演,一组准备完毕,背景全部按顺序到位;” “报告导演,二组准备完毕,一至四场道具已经按照顺序到位;” “报告导演,演员就位;” “报告导演,演员二至四场服装准备完毕;” “报告导演,合唱团完毕;” “报告导演,乐团准备完毕;” …………………… “好,现在大家看着剧本、乐谱、流程安排,从第一场开始模拟,用嘴汇报。”沈大导演心满意足、牛气冲天地指挥着大明朝第一娱乐天团,十分地嚣张得意。 这是话剧吗,这是歌剧吗,这是艺术吗,不,这都是钱,沈重得意地想着。等全部检查稳妥之后,沈重露出头看了看外面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画舫,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明朝第一部划时代,集结了曹雪芹、王扶林、王立平、沈重等几位大师的集体智慧,话剧、歌剧、协奏乐团于一体的史诗级爱情大戏,红楼梦,就要上演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木石前盟可曾忘 “啊……啊……………………………” 隐约缥缈、似有似无、哀伤清冷、纯净清亮的女子哼唱,似乎起于天际山巅,顺着丝丝清风,越过竹林庭廊,飞过潺潺流水,穿过红尘俗世,又在对岸激荡回声,散播在这一片青天绿水,无处不在,最终消失在灵魂深处。红楼唱词未出,众人已醉。 那委婉动人的清唱,忧伤至极处而平淡,情浓到深处而转薄,爱到尽头而无悔。神识中没有画面,没有故事,没有经历,全是空白,却就是感觉仿佛经历了千年万年,走过了万水千山,在这一刻突然停下,回忆那失去的爱恨缠绵。可无论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来,只记得曾经伤痕累累,曾经刻骨铭心,而今只剩下平淡和忧伤。这感觉渗入心扉,在心弦中温柔拨动,灵魂如同失去牵绊,随风飞上高空,就在将要失控飘向九霄的时候,一点古筝传来,让人半梦半醒,紧接着弦乐齐奏,才让人的意识清醒了起来,便又听到那女子的歌声: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都只为风月情浓。 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 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曲罢钟鸣,大幕徐徐拉起,红楼尚无一人一语,江中诸人已是挥泪如雨。 大幕慢慢升起,只见富贵府邸庭院的巨大背景下,十几个人物或立或坐,拥着一位坐着的老太太,都是静止不动。待到大幕升到最顶,众角色从静止突然活了起来,场外跑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边跑边喊道:“老太太!老太太!林姑娘来了!”周围人物立刻拥着老太太站了起来,着急着一齐向场外观望,只见一位清瘦美丽的少女慢慢走来,陪着的一个人物说道:“林姑娘,这就是老太太,还不上前拜见。”那林姑娘立时抢前两步跪下,老太太不等她说话,便一把搂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的儿,我是你外祖母,这些孩子中独疼你母亲,谁想就没了。怕你无人照顾,特派人接了你来,以后外祖母护着你,必不叫你受屈。”那林姑娘也是抱着老太太一连叫着外祖母痛哭。而周围各个人物也是同时或是劝慰,或是拭泪陪着伤心。等到一一落座,互相见了面,通过对话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场外一声女子大笑:“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却是王熙凤出场了。整个表演自然,逼真,各个角色都是按照生活方式进行演绎,将整个场景演绎得如同身边经历,竟不是在看戏,而是身在其中。当剧情进行到宝玉黛玉一相逢,两人手拉手互相对视,宝玉笑道:“这个妹妹看着眼熟,仿佛见过。”却是一众人物皆都静止,唯有宝玉黛玉牵手慢慢转着圈子,同时音乐响起,女声唱出了“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歌曲尾音淡淡散去,一众人物又都活了过来,将情节继续演绎了下去。 宽广高大的舞台背景,或是单一或是几种甚至是上百种乐器和鸣,一人或是几十人的清唱或是伴唱,众多的角色和演员,多种多样的服装道具,生活化的口语对白,彻底打翻了小舞台上两把二胡三面锣,三四个优伶一台戏的可怜模式,完胜了明朝戏曲。 再加上每一次启幕落幕、人物出场下场、服装更换、背景音乐和情节专曲起止,舞台背景道具转换等各个方面的无懈配合,当然还有红楼梦那一幕幕经典的剧情带来的爱恨缠绵和人生百态,瞬间就俘获了人心,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吴家温家女眷一齐观看,那吴夫人和三个女儿眼睛都是红红的,已是不知哭了几次,芳晴更是抽噎地浑身发抖。吴夫人和芳婷芳华都是死死盯着舞台,眼睛一眨不眨,哪有精力管她。等到大观园雪中争联作诗,才都一齐笑了,吴夫人点头赞道:“还是黛玉、湘云和宝琴的才情高,听听这诗真是好得不得了,最最难得是急才,容不得多想。”芳华瞧着温老太太得意点头,就凑趣笑道:“哪里是她们急才,是作者大才才是。”大家听了不由一齐大笑,点头称是。吴夫人见温家提到沈重,再没有了芥蒂,便对温夫人说道:“老太太的福气让人羡慕,这故事好看,那诗词也好,尤其是那几支曲子,真是钻进你心里去,这孩子的才华真是让人惊叹,仿佛天下的灵气都归了他一人身上,日后必是光耀门楣,史书留名的。老太太,可先说好了,我可预订了。”温子怡温子言听了都是瞅着吴家三女呵呵直笑,笑得三女脸一红,扭头看戏,不敢接话。吴夫人见女儿害羞得样子,暗自后悔失言,忙岔开话题,继续观看。 在时而独唱时而合唱的《葬花吟》烘托下,那黛玉肩背锄头园中埋了用锦囊包裹的落花,望着埋了残花的香冢,感怀身世,伤春悲秋,泣不成声,宝玉在她身后看得痴了。忽然背景顶部纷纷落下无数花雨,而此时曲子正唱着“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当最后一句即将唱完,大幕徐徐落下,当余音已断,大幕已是到底,红楼大剧的第一场已是结束。 当一切归于沉寂,无人愿意出声走动,全都静静期盼着第二场的开始。大幕终于又是徐徐升起,只见宝钗走到潇湘馆,却见黛玉窗下落泪,刚要进去,音乐响起,一句“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转化成黛玉自语,宝钗未敢再进,便停下静听,随着《秋窗风雨夕》一曲的如泣如诉,红楼第二场开始了。 枉担了虚名的晴雯,孤苦无依的香菱,一生寂寞薨逝的元春,受虐而死的迎春,孤身远嫁的探春,勘破红尘的惜春,焚诗泣血的黛玉,虚凰假凤的宝钗,一卷破席的凤姐,百鸟散去、人去楼空的宁荣府,红楼梦已近尾声,漫天纸屑作雪飘飘而下,宝钗跪哭在地,绝望地看着宝玉吟唱着“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珠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心灰意懒消失在舞台上。又是最初开场的女声清唱,大幕随着渐渐落下,当遮蔽了整个舞台,一声锣响,舞台沉寂,近两个时辰的红楼大戏结束了。 而此时,满江女声皆带泣,吴越男儿尽是痴,汤江两岸竟是一片哭声,没有一人愿意红楼梦醒,没有一船愿意顺水归去,感叹着,回忆着,品味着,不舍着,痴迷着,沉醉着,怜悯着,惆怅着,落寞着,忧伤着,唯有静静的汤江水,西去不回头。 良久,当鼓荡的情绪终于回落,众人都从梦幻回到人间,突然大幕再次徐徐升起,只见一众优伶歌姬整齐排立,一齐蹲身行礼致谢,江中观众全都鼓掌叫好。忽然听见一人高叫沈东海,大家一愣,马上轰然跟从,一齐热情高喊:“沈东海!沈东海!沈东海!” 在万众齐呼声中,许多丫鬟琴娘抬着一箱箱书籍摆在舞台上,一会儿就垒满了舞台一角,沈重随后翩翩而出,对大家躬身致谢,又指着那些书高声念道:“东海著书断炊香,红楼至情笔墨扬。愿君从此载梦去,留得金玉做黄粱。”众人听得沈东海这书卖得雅趣,不由都是大笑,竟是纷纷捧场而不怪罪,再加上贪恋这红楼梦精彩,一时各船都派人上前购买,也不怨价高,不一会儿就瓜分了个干净。 沈重心中高兴,一遍遍施礼答谢。却听到仍有人未能买到,便笑着说道:“切勿着急,就是这戏未看够也无须遗憾。新书早已印成发往各个府县,慈芸苑也将连续一月反复演出,必让诸位满意。如今看了半日的,想必东海也赚尽了大家的眼泪,何不暂归休息,恢复恢复眼目。而且因戏曲方式所限,未能一一依书中故事演绎完全,等通篇读完此书,再看这红楼大戏,更是一番情趣。” 众人听了,又是放心,又是急切,纷纷告别调转船头,各归四方抢购书籍去了,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吴家和温家的船舶。邻船温绍仪、温绍华兄弟二人也是看得入迷,温绍华也还罢了,和众人一样入了戏,随着剧情喜悲起伏,那温绍仪却是泪如雨下,又羞又愧。待陆续看到听得《分骨肉》、《世难容》《晴雯歌》、《题帕三绝》的时候,已是羞愧难当,伏在窗口嚎啕大哭。到了一切终了,仍是心绪难平,趁着众人买书的时候,不顾温绍华阻拦,闯进自家的船内,不理吴家母女的尬尴,跪在母亲面前泣不成声。吴家母女都是不解,却不好离开,便沉默一旁瞧着。温子怡瞧着母亲也是悲伤难受,却只是叹着气对她点点头,知是如此情景,再瞒着已是多余尴尬,再误会了生出闲话来反而不好,母亲是让自己和吴家略为解释。于是温子怡便挑了能说的讲了个大概,那吴夫人听了点点头不再多问。 温夫人伤心问道:“如此不顾礼仪体统,却是为何。吴家也不是外人,尽管道来。” 温绍仪泣道:“十四年前旧事,本以为厚颜可以过去,今日看了这红楼梦,却是一一记起,再难糊涂度日。我辜负了芸娘的情义,毁诺背情,实在无颜见那孩子,更是无颜逼他归家,请母亲体谅儿子的羞愧,温家即是亏了他们母子,就别再难为他了。” 温夫人叹道:“当年之事吾也有过,无颜以对。只是放任这样的血脉不理,你可舍得。再说子怡也说那孩子,对旧事已是无恨,谈起当年多是从容,让他归家也非不能。” 温绍仪摇头说道:“若不是自幼孤苦到极点,若不是伤心怨愤到十分,怎会有这红楼梦。您听这段‘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这是感怀芸娘的坎坷遭遇,责问我的无情;再看这句‘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这是责问温家看轻了芸娘的高洁品性;还有这‘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必是他们母子生死离别的不舍和牵挂;还有那‘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珠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是替芸娘问我,可曾为十四年前的无情无义后悔,儿子实在无言以对。那芸娘就在对面的青山之上,想着芸娘的至情至性,儿子却是没脸说出后悔两字。母亲,儿子实在没脸见他啊!”说完,温绍仪伏地大哭。 温夫人等人听着温绍仪无地自容的倾诉,品味着那词曲深意,回忆着芸娘母子十余年的凄风苦雨,脑海中浮出沈重平淡从容著就的红楼一梦,当时笔下流淌着何等伤情的千言万语,皆是泪如雨下。 温夫人也是心灰意冷,对温子怡说道:“去问问他的心意,若是不愿,别再勉强他。”温子怡红着眼点头应是,出得舱门,就见沈重白衣随风飘动,屹立在江边水榭平台之上,看着温家的船只默默出神。温子怡扬声问道:“重哥,你祖母、父亲、叔父、二姑姑皆在船中,只是情不自禁,难以见你。当着他们的面,姑姑再问你,可还有怨,可能归家?” 沈重默然半晌,淡淡的说道:“心有牵绊,却是无怨无恨。此时此景,我只记得母子相依在这青山顶上盼了十年,我只记得母亲带着遗憾长眠在这青山顶上守了四年,若是母亲有灵,必是此刻还在那青山顶上望着他,想在十四年后问他一句,她守住了誓言,他当年的誓言可还在么。”说罢向着舟船方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潇洒飘然而去,只有那悠悠词曲越江而来,正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云在青天我自舒 《红楼梦》一经问世,其划时代的艺术冲击力便彻底征服了人心。第一批被沈重特意邀请,来自绍兴府城及八大县的文人雅士、望族大户以及青楼名妓、戏曲大家,在一幕年度悲情大剧之后,一个个如同喝了浓烈芳香的醇酒,神识迷醉、伤情如潮、半梦半醒地不舍归去,散播于府城八县。于是更多的人潮成群结队、一批批地涌向慈芸苑,在同样痛快淋漓地大醉后,带着无限的伤怀、遗憾和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千古名篇,再一次次地冲击了绍兴全府。 当一切信息被传播与众,当所有的绝妙词章被反复传诵,当全部情感被互相感染,当每一个人神识终于清醒,人们才都意识到,他们都刚刚见证了不朽、绍兴的千年不朽。于是,被彻底引爆的舆论,载着沈重的茶,载着沈重的词,载沈重的书籍,载着沈重的艺术,还有沈重的名字,如钱塘大潮般过宁波、赴杭州、下湖广、上两京,将大明朝的人心迷失在一片至情感伤之中。 而慈芸苑的沈家班,在完成整月的义演宣传后,在胡木匠、王铁匠的率领下,开始了绍兴府、杭州府、扬州府、广州府,最终直至南京北京的长期巡演。绍兴府最具规模的十大书商和茶商更是组成了商会,在沈重的授意下,印刷精美的书籍、古朴新颖的茶具、洗涤俗世尘心的茶道、自然炒制的绍兴碧螺春,被捆绑分段式地分销出去,铺向全国各地。而沈重,继《射雕英雄传》后,再一次名动两京一十三省,被人恨也同时被人爱着。 沈重沈大才子,带着翠儿、鲜儿、环儿,从此开始过上逍遥快活的幸福人生。在沈重把那一百多个女人打发出去挣钱后,翠儿便每天开心地领着良乡村的一群女孩儿,将沈家园林收拾的妥妥当当,然后心满意足地放任沈重胡闹;环儿则沉迷于厨艺,在沈重刁钻变态地口味压力下,将厨技练得出神入化;鲜儿则每天轮着呆在几座大库房中,守着满满的银子傻笑一天,然后满足地用十把大锁锁好房门,交代好柱子他们看好宅院,便陶醉着处理一天的进出账目。而沈重,每天除了雷打不动的两千米游泳健身外,不是对着园林的某处景观得意发呆,就是端着香茶惦记着后世名家名作在本朝本代圈钱的可能,要不就是趁着小芝不在拉着翠儿她们去桑拿房胡闹。 此时,山上泉眼上的桑拿房内,热气蒸腾、水雾缭绕。沈重穿着翠儿缝制的松江棉布质地的短裤短衫,一头枕在翠儿的腿上,拉着翠儿的手,嘴里胡说八道着。翠儿总是脸红红的,时不时温柔的用拇指食指狠狠地吓退沈重的兽心,哪怕是沈重的绵绵情话和花言巧语说的心里酥酥的,那兰花指的一拧也是绝不手软。 沈重瞧着前臂上紫痕斑斑,苦笑道:“今天早上刘爷爷又过来了,给刘婶家的老母猪瞧兽医的借口牵强得他老人家自己都脸红了,还是狠着心肠搬走了几箱银子。你没见连他亲孙女鲜儿,如今都拿他当贼防着。如今良乡村全村老少都过着幸福的小康日子,那鲜儿、环儿年纪尚小不忍心下手,你却还是严防死守,真真是狠心。怪道老人们常说最狠不过妇人心,确实是至理名言啊。”翠儿听得吃吃直笑,说道:“怪不得小芝总说你没有人心只有兽心,你若是敢把小芝也拉到这里胡闹,我就豁出去遂了你的心。”沈重叹道:“那位姑奶奶实在招惹不起。你说她麻不麻烦,自己都说了不喜欢我,还每天闲得非过来冷冰冰的拿眼白我,好像我欠了她钱的样子。若是想练演技当主角,那些角色任她挑还不行吗,跟我这死磕也不嫌累得慌。”翠儿用食指使劲地戳在沈重的额头,恨声道:“你们男人都是冷心肠,你也是个心硬的。小芝是良乡村最漂亮的女孩儿,自小被村里的后生宠坏了,自然心高气傲。谁想碰上你这个没良心的,弄得心里进退不得,既舍不得扔下,又不甘心为妾,每天心里都是苦水,你还在这里说便宜话,哼,有其父必有其子,和你那无情的爹一样的品性。”沈重气道:“谁和他一样,他那是无耻欺骗一心对他的我娘,我何曾骗过你们。小芝和我之间的经过你全知道,我没招惹过她,没欺骗过她,没欺负过她,凭什么当我是个罪人似得。”翠儿见沈重生气,便柔声道:“女人还是傻点好,太明白了反而难过。只要这男人真能想着自己,被骗了也是愿意的,能够骗一辈子才好。你们男人看见漂亮就动心,可我们女子只有动了心才会爱他。”沈重咂着嘴道:“原来你也懂哲学,真是没看出来,那你对我可动了心,否则为何总是对我严防死守。”翠儿忽然坏笑道:“要不要我帮你骗了小芝,等生米煮成熟饭,她的心结也许就解了,岂不皆大欢喜。”沈重没好气地起身趴下,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搓背。”翠儿笑道:“可说好了,不许胡闹。”于是便拧干了毛巾给沈重搓着背,房中一时清静下来。房门外小芝却是咬牙切齿低声骂着,听着房中一会儿翠儿尖叫一会儿沈重的惨呼,更是快把牙咬碎了。 一地的残花,一地的碎草,小芝用脚使劲搓着几枝倒地的花草发泄着怒气。沈重神清气爽地开门出来,翠儿随后脸红红的有些羞恼,便看见门外这一片景象。沈重痛心得蹲下来爱抚着那些被摧残的花草,感伤地对小芝怨道:“你没见到那面立着的小心花草的牌子,这花儿老实巴交得长在这,还碍着你不成,狠心败家摧残成这样,以后你嫁了人也是这么过日子不成,就不怕婆家休了你。”小芝立时忘了吃醋伤心,像发了怒的豹子一样对着沈重厮打了一顿,出完气走了。沈重悲愤地看着小芝远去的背影,翠儿笑得前仰后合,喘着气道:“别人都瞧着你才华横溢的样子,谁能想到你这开解人的法子……哈哈……还不如听我的,用强吃了她算了。” 品尝着环儿的美食,领着鲜儿数银子,吃着翠儿的豆腐,变着法的和小芝斗嘴,日子日复一日的逍遥,终于发现幸福也是极度无聊的沈重,便天天增加了去良乡村和刘爷爷互相挑刺的节目。良乡村的年轻人一半儿都去了几个县的作坊做茶具的技术指导,剩余的人除了侍弄土地,就是在家里晒太阳。这日沈重上良乡村蹭饭打发时日,瞧着全村上下不是肉熬着汤,就是汤煮着肉,一个个懒散地倚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沈重围着刘爷爷转着圈子上下打量着他,直到瞅得刘老头儿坐不住了,便道:“是不是幸福的难受,告诉你,富贵是种病,得治!”刘爷爷和周围的老少都是立即精神百倍地站起来,兴高采烈地说道:“重哥可是又有了想法,只管吩咐,我们这里外一身的筋骨都快生锈了。”沈重笑吟吟地点点头,坏笑道:“知道让你们干什么不?”众人一起期盼地摇头,沈重严肃地说道:“打今日起,造弓箭盔甲、刀枪剑戟,咱们玩造反。”说完不理大家一头虚汗、脸色发白的样子,施施然的穿过众人,向着村里建好许久不用的议事堂走去。 沈重比划着画着图纸,解说着原理,待大家基本听明白了,便说道:“这军队中的弓箭需要多年的训练才能使用,而配备的一窝蜂不说没个准头,就是飞出去没准还能再回来伤了自己人。所以关键就是如何能够在火药的带动下保持良好的稳定性,而箭矢的重量和两翼、尾翼的角度则是关键,当然同时必须确保箭头的穿透力和破甲能力。至于火药的密度、药量、燃烧速度如何与箭矢相配,需要反复测试,必须保证燃烧快速均匀为要。” 说完又拿起其它几份图纸,说道:“这一份是自生火铳和火药的设计,这一份是铁模造炮的设计,这一份是远程铁火箭的设计,这一份是板甲的设计,这一份是湿度环境下挤压成高爆火药的设计。先说好,我只是自己想象的,没有十足把握,需要逐项试验,尤其是注意安全,弄不好要死人的。最后这一份是定制,就是制作工艺、重量尺寸、原料比例的标准,你们自己摸索,不懂再问我。” 刘爷爷小心翼翼地问道:“重哥,你真要造反不成,弄这些朝廷知道可是要治罪的。”沈重没好气地说道:“你瞧着我富贵日子过得逍遥,像是吃不饱饭要造反的吗?再说真要造反,能靠你们。谁让你们敲锣打鼓到处嚷嚷着打造武器了,不会弄个烟花作坊遮掩着。”刘爷爷松了口气,仍是问道:“你好好日子不过,弄这些作甚。”沈重伸了个懒腰,随意地道:“无聊,吃饱撑得没事儿干,挣钱的营生现在做着没意思,不过瘾。朝廷在辽东又是大败,等哪天这日子过得没滋味儿了,我就当个大将军,上辽东玩玩儿去。”刘爷爷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地大力拍着胸脯,高声道:“重哥放心,就凭全村老少现在一个个混吃等死的惨样,定是上心给你操持好这事儿。没点事儿干,这日子难熬啊。”听着刘爷爷说话混账,沈重白着眼睛背着双手回家去了。等沈重一消失在村口,刘爷爷立时年轻了十岁,脚步轻快恶声恶气地喊着大伙:“老天开眼,终于能忙了,都给我上心好好干,这好不容易日子有了奔头,谁不好好做事儿,就给我躺着晒太阳去。”众人听了都是兴奋地表着决心,一时气氛热闹非常,良乡村久违的人气终于又回来了。突然就听一旁的王老头儿担心问道:“可这材料家伙都不齐备,火药咱也没弄过,怕是困难。”刘爷爷鄙视得看着王老头儿,学着沈重不屑地摇头晃脑说道:“大柱,做一份计划书,刘大顺,打着重哥的名头儿多拿银子,去县里办理烟花作坊的手续,其余的人,分分工,缺什么买什么,别怕浪费。等东西家伙全了,咱们就一遍遍的试,老头子就不相信浪费一百石粮食还学不会蒸个馒头,银钱不够就找鲜儿要去,这回连借口都省了。”从这天起,幸福地快要发疯的良乡村终于脱离苦海,日子重新有了奔头。 沈重自是不知道刘爷爷已经正大光明地算计起自家的银库,折柳做笛,水下捞鱼,拿鹅卵石当足球,用杂草编帽子,反正是耗到日头将落,才施施然回了家,却远远就望见自家门口整齐地站了两排锦衣校尉。想着自己刚刚在良乡村的密谋不可能立即惊动他们,于是放心得走了过去。 今日轮班的碾子远远瞧见沈重回来,马上向门内招呼了一声,就见宁波市舶司常见的蒋顺公公急急得走了出来,一路小跑到了沈重身边,一头大汗地嚷嚷道:“佛祖呦,我的沈大公子,杂家可是等了你快一天了,您还真是水磨性子,可把我急死了。”沈重亲热地拉着蒋公公回家,一边调侃道:“吴公公可是有事找我,多大点事儿,打发个人传唤一声,我还能推脱跑了不成,还麻烦您大老远地跑一趟。再说,就是我不在家,您还跟我客气在门口候着不成,直接进去要了吃食蒸蒸桑拿,等着我自投罗网就是。平日没见您有这般涵养,可是最近和文官切磋多了,新添的能耐?” 蒋公公苦笑听着沈重打趣,也是不恼。自和沈重认识,沈重就是这般没上没下,蒋公公还偏偏就吃这一套,觉得交心。沈重不像那些酸文腐儒一样,面上客气心里看不起。等沈重说完,便急急说道:“小事儿,要不是干爹身体不适,他老人家就自己来了。”沈重奇怪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您慢慢说,甭管吴公公有何吩咐,小子我一准儿给您出力。”蒋公公上下瞧了瞧沈重,笑道:“我干爹倒是没事儿吩咐你,而是皇爷要见你,昨儿旨意才从南京转到宁波市舶司,杂家半点儿没耽误,领了干爹的令就快马加鞭地赶来,护送你进京觐见皇爷。这可是天大的恩情,你小子得了万岁爷的亲睐,这前程可是无量,怕是日后就像红楼梦里说得,要嫌紫蟒长了。” 沈重听了,却是彻底蒙圈,不明所以。又想着能见见和文武百官别扭了三十年、躲进皇宫内院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万历皇帝,竟是激动不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圣意难得问战书 落雨园内荷花鱼池旁的“观雨亭”,蒋公公惬意地四下欣赏着落雨纷纷,端起沈家自酿的青竹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顿觉烦热皆消,痛快异常。又顺手用筷子夹了那火腿炒青笋品尝了,对侍立一旁的环儿赞了几句,余光扫过去想看沈重着急的洋相。 观察了半天,却发现沈重已不见适才门外初听到消息时的惶恐,在一旁替自己布菜倒酒,顺手指点园中美景的玄妙,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倒是自己先急了,沉不住气问道:“沈小子,天子圣意,旷世隆恩,你就是这般随意从容,毫不在意?”沈重见蒋公公不再装腔作势,便坏笑道:“蒋大叔身负吴公公指令,为皇命而来,必是比我着急,如今这幅样子,定是想看小子的笑话,我为何要让你得意。”蒋公公听得沈重唤自己“蒋大叔”也是心中一暖,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伶俐,那你倒是猜猜,皇爷因何点名要见你这布衣草民。若是猜不出来,一会儿就罚你给叔搓背,端茶倒水。”沈重笑道:“孝敬蒋叔还不应当,还须打赌不成。不过蒋叔您难不住我,我倒是猜到了。”蒋公公一愣,难以置信地说道:“那你就说说,若是丝毫不差,就罚我将这坛青竹酒全喝了。”环儿一旁不乐意道:“蒋公公赖皮,明明是你爱喝这青竹酒,却还要得了便宜卖乖。”蒋公公、沈重一时都是大笑起来。 沈重又给蒋公公续满了青竹酒,笑道:“我年岁不大,又是白身布衣,不过是写了两本书,排了一出戏,就算皇上爱看,不过吩咐下来命将书和戏班送上京去就是了,因此我猜必是因为《射雕英雄传》和辽东惨败的缘故。”蒋顺哈哈大笑道:“真真是个机关算尽太聪明的伶俐人,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也没全猜着,我干爹从南京镇守太监府,听京里来人所说,皇爷和郑娘娘看着你那红楼梦,竟是一边垂泪一边感叹,说是何等至情至性的少年才子,自幼经历了怎样的孤苦磨难,才写出那样悲欢离合勘破世情的名篇,作出那样伤情刻骨催人心扉的词曲,怜惜之下见你之心更盛。哎,你这孩子搅得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都是眼泪,弄得朝堂重臣议论纷纷,连天子都垂怜,也算是异数了。” 环儿听了高兴问道:“公公说得可是真的,我家公子真的如此出名,那红楼梦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不成。”蒋公公没好气道:“你家公子是个爱冷清的,把那书和戏班扔出去赚钱,自己躲在这慈芸苑逍遥。素日也不肯学那些文人雅士参加聚会、文会,你们自然是不知道。如今沈大才子的名声可是比阁老都响,这有茶馆的必有射雕,有青楼的必有红楼,听说《红楼梦》一书已是增印了二十余版,还是脱销。沈家班更是被逼着直接改道南京,观者如潮,如今已是一票难求。害得戏曲班子纷纷改唱红楼,青楼大家也不得不学些《枉凝眉》、《葬花吟》的曲子留客,却都是学不像被奚笑冷落,对沈大才子真是又爱又恨。文人士林中人一边酸着追看,一边嫉妒骂着你家公子有此才华却不思报国,那女孩儿家更是一个个整日泪眼婆娑地牵挂沈东海和宝玉哥哥。更不用说大户人家拿着宁荣府兴衰教育子弟,朝廷为了书中的襄阳之战争论着辽东败局。真是到处一片混乱,都是这坏小子弄的鬼。” 沈重不理环儿崇拜的眼神,问着蒋公公:“小子也看不得邸报,对当前朝政和辽东都是模模糊糊。此次万岁召见,到底有怎样的因果,蒋叔倒是给详细讲讲,别让我一头雾水地进京吃亏。若是给皇上演演红楼大戏,讲讲人物诗词也还罢了,别再整出其它事故。”蒋公公喝了一大口青竹酒,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去年朝廷点杨镐为经略,杜总兵、刘总兵、马总兵、李总兵各部以及朝鲜兵,共计十一万征讨蛮夷奴酋,虽然朝廷为战备也多有争论,却皆是认为胜局已定。自你那《射雕英雄传》的华山论剑篇传播开来,朝中重臣便起了纷争。有的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小说情节凑巧,就是真有所指,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有的却是忧心忡忡,连连用你在襄阳大战中的点评,纷纷给皇爷上疏,惊呼辽东危局。皇爷忧虑关心辽东大局,难得的召集重臣议事,也是各有各的道理,难以圣裁。后来杨经略的奏折到了,说是已有警惕做了准备。且大战当前,各项军略军备皆已布置完成,不可轻改,再乱了军心,反而不利于战事。朝中方消停了一阵都观望起来。” 蒋公公说罢感叹着摇了摇头,喝了口青竹酒,接着对沈重说道:“元月十九,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王元雅以辽东等处军事紧急,上书献七策,其中有:严责成、别功罪、戎欺蔽、督粮草、核战具、缓决战,更是以你的襄阳之战为依据,条条参劾杨经略的战役部署,又引发了第二次朝廷关于辽东的争论。二月二十二日,户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李长庚驻扎天津,专门负责辽饷事宜,上疏请造战船、通水路、议牛车,严海防,并以兵备不足,请暂缓辽东决战。其他人的上疏也就罢了,这两位大人一位是深谙辽东前线情况,一位是操办辽饷熟悉军备钱粮的,皇上不敢轻忽,便传旨杨经略持重用兵。谁知杨经略接了旨意却告之大军已出,再难变更,直到三月辽东惨败的消息传了回来。那杜松的中路军三万人和东路刘铤的两万大军竟是全军覆没,李如柏的两万五千人被几十个蛮人吓得跑了个干净,竞相踩踏伤亡了两千余人,北路的马琳倒是信了你的小说之言,在浑河打听着消息不敢轻进,待得知三路大军皆败的消息,便快速撤回了开原,一路还小胜了几仗。如此,轰轰烈烈地辽东决战便败了个干净,如今辽东已是危在旦夕。” 沈重听了也是无奈摇摇头,感叹着历史的强大惯性。他倒是没有改变辽东大局的兴趣,历史本就如此,他一个草民如何有这般逆天的能力。只是前翻王老爷、吴老二、汤家老三,打着辽东辽饷的旗子想收拾自己和良乡村老少,才提醒了他历史上的萨尔浒之战就在今年。沈重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上,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直到听到了满清七大恨和抚顺清河失陷的消息,才感觉到一丝真实,他确确实实来到了历史上的大明朝。于是在抄袭金庸老爷子的《射雕英雄传》时,惦记着这份真实和即将到来的萨尔浒之战,也许是怀着历史的遗憾,也许是对命运的一次小试探,也许是想着操弄那场大战的得意,便生安硬造的牵强附会了一场仿真萨尔浒的襄阳之战,之后放在一边就不再理会。可是面对真得被自己施加了影响力,却结果依然的这场关系民族存亡的转折性决战,沈重心里也是复杂难辨,心情沉重起来。 沈重冷静后又问道:“即便小子的小说引发了朝廷争辩,朝廷听与不听皆可,如何又牵连到我身上?”蒋公公笑道:“这首尾详细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杨镐三路败北后,御史杨州鹤等人即疏劾他失职,奏疏中通篇引用的就是你的襄阳之战点评,皇爷留中不发,结果朝中御史竟是一发连连上疏弹劾。后署兵部尚书杨应聘大人举荐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熊廷弼经略辽东,皇爷召对熊廷弼辽东局势攻守之策,再次引发朝廷争论,竟是莫衷一是,久不能决。恰好开原总兵马琳上疏,赞你洞彻千里,以文人而知兵事,他就是听了你的小说方略,才趁着奴酋北方空虚,打了几个胜仗,又谨慎用兵加强通讯,才得安然返回。于是皇爷便动了询问你辽东战事的心思,只是朝中重臣都不能决,却要垂询你一个少年,实在不好听,便由宫里下旨,让你带着沈家班进京献艺。而暗含之意便由宫里通过我等之人口口相传,向你交代清楚。” 沈重此时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却是不由苦恼万分。想着此去京城必是将自己放在油锅上煎熬烹炸,无论自己的意见是对是错都难得好果子吃。国家大政方针,边关军事武略,皇帝不问朝廷文武大臣,却去垂询一个少年布衣,如此犯了官员的忌讳,岂不得罪了满朝文武。想想都知道,到时候必是群起而攻之,不灭之而不快。若是万历皇帝长寿也就罢了,自己可是清楚知道,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如今却已是万历四十七年三月了,就算自己此去应对合了圣意,等明年他老人家驾崩之后,自己这只招人讨厌的小苍蝇,还不得被无数只大手给拍得死死,毫无挣扎的可能。招了百官的恨,万历老人家再不久人世,那就只能抱抱太子的大腿,可太子也是个短命的,继任才一个月就玩完了。而自己另一个大靠山,便宜祖父温体仁他老人家还在南京翰林院冬眠呢。左右为难之下,竟是后悔自己手贱,抄书就是抄书,非得冒充高人显摆,如今快要将自己玩死了。 蒋公公见沈重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免追问原因。沈重也不隐瞒,除了将两任天子相继完蛋的段落跳了过去,将自己的顾虑全说了,最后厚颜无耻地说道:“不满蒋叔,小子那《射雕英雄传》中的襄阳大战原是杜撰,碰巧应了辽东的战局,小子于军略是丝毫不知、半点不懂。能不能求求吴公公给皇上他老人家说说清楚,就别在我这浪费时间。朝中有那么多的名臣大将可托国事,我一个小孩儿啥都不懂,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若是听戏听书,那是毫无问题,必将皇上和郑娘娘伺候舒服,至于朝政,咱就走走过场,意思意思算了。” 蒋公公听了坏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巧了。朝廷从来就不是保密的地方,四处漏风,这皇爷召见你的信儿刚到南京,就在六部衙门传了个遍。几个尚书、侍郎大人找上南京镇守太监府,斥责宫里胡闹,不过是胡编剧情碰巧罢了,要求带信儿请皇上收回圣意。你知道京里来的太监怎么说,人家冷笑道,确实是巧了,这一巧是此书正好在辽东决战之前传播开来,二巧是书中战局分析及兵力布置竟是与实际几乎不差,三巧是主帅和四位主将的性格竟也相似仿佛,四巧是战役过程结果,若不是马总兵听了人家的话,那就更是吻合。如此四巧,各位大人不妨也弄几遭儿,解了辽东危局让皇上放心。” 沈重听了脸色更是不好,灵机一动说道:“哎,事已如此,小子也就不瞒蒋叔了。此战确实有人预先料到,我便好心加在书中提醒朝廷。只是这位高人却不是我,而是慈芸苑西面良乡村一位刘姓的爷爷,乃是诸葛卧龙一般的人物,我为你请来一叙,送他上京可好。”远处刘爷爷正在良乡村搞着火药研究,突然浑身冷得直打哆嗦,看了看晴天艳阳,便不再多想继续忙碌起来。 蒋公公鄙夷地看着沈重,也不理他,大口尝着环儿的手艺,赞个不停。等酒足饭饱,实在厌烦沈重呱噪,便没好气地说道:“若没有皇命,自会给你便宜,如今儿甭想。老老实实陪我去桑拿松快松快,去了乏好好休息,明儿一早奔赴南京,会和了沈家班,咱们上京城。” 沈重不死心地弱弱的问道:“常听说文士风骨,不为天子折腰,我可有抗旨的可能。” 蒋公公示意沈重瞧瞧门外大吃大喝的一众锦衣校尉。撇着嘴笑道:“那是朝廷重臣的待遇,别说你还不是秀才,就是举人老爷,那也得乖乖接旨奉命。你若真有如此风骨,想去锦衣卫的大狱住几天散散心,别的不好说,你那书肯定卖得更好。” 沈重脸色一僵,想着此去的九死无生,对着自己发贱的右手就狠狠拍了下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江南才俊性欲狂 当天晚上,安排了蒋公公和一众锦衣校尉洗漱休息,沈重便伤痕累累、无精打采地回了自己房中,长吁短叹地命翠儿为他收拾行装,准备赴京的银两,安排大柱栓子同行护卫。 翠儿听了大惊,忙细问缘故,等详细听完沈重这一段离奇的际遇,以及此行的风险后果,不由十分担心,便死活都要随着沈重一起进京。沈重知道此行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又满心郁闷无心和翠儿掰扯,也就随她去了。 等翠儿安排妥当回来,瞧着沈重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子,还不时瞪着自己的右手生气,便伏身温柔宽慰着,哪怕是被沈重占了些便宜,也没动用兰花指功。于是沈重立时烦忧两忘,打蛇随棍上,趁机扮忧伤装可怜要彻底攻陷翠儿的防线。翠儿瞧着沈重可怜兮兮的小脸儿,母爱泛滥,心中一软,竟是许了。大喜的沈重立时精神抖擞地上下其手,瞧着翠儿闭着双眼、脸色红红得滚烫,便火急火燎地要吃了她。 沈重正在兴奋,却见房门一开,小芝和鲜儿、环儿走了进来。原来她们刚从翠儿那里听到消息,都是十分担心,便一起过来安慰。沈重虽是难受,也知她们好意,不好生气撵人,便将事情又说了一遍。于是四女替沈重报着不平,大骂皇帝和文武大臣糊涂,尤其那个叫什么杨镐的更是挨骂最多,若不是他不听沈重的意见,何至于让沈重如今进退两难。沈重咬牙坚持着想等她们离开,谁知道四个女人一台大戏,叽叽喳喳东南西北、胡婶婶王奶奶刘妈妈聊了个痛快淋漓,最后沈重的眼皮越来越重,竟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刚醒的沈重脑中总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少了点什么,等意识终于清醒了,记起昨夜翠儿的默许,便立刻悲愤地指着吃着早餐的翠儿和小芝四人,欲哭无泪。翠儿吃吃笑着过来帮沈重梳洗,催着他吃了早饭,便交代了鲜儿、环儿看好家,会和了大柱栓子,和蒋公公会和上了昨夜刚到的几艘官船。 沈家几人乘坐一艘官船,等一切安顿好,沈重坐在自己的船舱里无聊发呆,却见翠儿小芝一起走了进来。瞧着沈重吃惊的样子,小芝得意洋洋的坐了,将手中的茶具放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品着气着沈重。沈重怒气冲冲地望向翠儿,翠儿无奈地指着小芝笑着摇头,示意和自己无关。小芝斜瞥着沈重,哼道:“不许责怪翠儿姐姐,昨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就被你这个坏人得逞了。这一路有我看着,看你怎么做坏事儿。”沈重看着小芝厚着脸皮的样子,怒道:“你怎么会姓胡,你应该姓刘才对,刘爷爷的刘。”小芝得意地一笑,也不理他,自顾自喝茶。沈重坏眼一转,凑近了说道:“别糟蹋了我的好茶,你这喝法不对。”小芝奇怪得看看杯子,踌躇道:“哪里不对,你平日不是都这样喝吗?”沈重摇头叹气道:“这么高雅的法子,怎么都学不会,你先喝一口,别咽下去,在嘴里慢慢回味,我再告诉你。”小芝听了便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却不咽下,带着疑问看着沈重,沈重故意说着茶香的分辨方法悄悄凑得更近,忽然抱住小芝便吻了下去,小芝立时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脑中停顿一片空白,只迷迷糊糊感觉嘴唇被沈重顶开,连香舌和茶水都被沈重吸了个痛快。良久,羞愤的小芝反应过来,使劲推开沈重,沈重大笑道:“即是要矫情就别缠着我,即是缠着我,就别想矫情。你坏了我和翠儿几次好事儿,这一路就吃了你补偿回来。”说完哈哈大笑着,出门找邻船的蒋公公聊天去了。小芝气得指着翠儿,怨她袖手旁观不管自己,想骂却说不出话来,翠儿笑着示意无辜,说道:“自投罗网,自寻死路,重哥这回的法子虽是无耻,却是用对了,简单有效。” 沈重上船前就打定了主意,这京城一行准备装傻充愣到底,不出风头,不得罪人,老实巴交,小心翼翼,看你们谁还好意思收拾我。这大主意定了要吃亏,小事儿上自然放开随意,欺负完小芝便和蒋公公等人天南地北的瞎聊一通,这一路上倒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讲了个大半儿。中间下船休息吃饭,便听见茶馆中不是射雕就是红楼,几个候船的乡下妹子也是红着脸相互表达着对沈东海的仰慕。沈重得意得看着小芝和蒋公公等人,施施然上前就是一礼,说道:“多谢几位妹妹抬爱,东海在此有礼了。我……”还没等他说完,旁边一个乡下老汉似是几位女孩儿的长辈,上来就是一柴火照着沈重的头敲下去,嘴里还不停骂道:“你们这些厚颜无德的读书人,里里外外就这么一句骗女孩儿的话,你都是今天第六个了,还不滚开,小心报官抓你。”于是,沈重在小芝他们的大笑中抱头逃窜而去。 在前路巨大的压力下,沈重一路恢复了现代人本色,嬉笑怒骂、玩世不恭、脸厚心黑、毫无廉耻地游乐嬉戏。蒋公公等人暗赞这才是真正的心在天地忘情于山水,傲视权贵游戏于红尘,蔑视礼教放浪于形怀的名流隐士做派。而小芝翠儿则无人时一边骂着不要脸,一边在沈重的胳膊上添上又一处紫色伤痕。就这样,几天后终于顺风顺水抵达了南京码头,下船前往镇守太监府。 沈重坐着南京镇守太监派来的舒适马车,一边瞧着庄严、广大、繁华、热闹、熙熙攘攘的南京内城,一边听着小芝翠儿叽叽喳喳感概着那么多的楼台亭阁,那么多的高门府邸,那么多的车马人流,那么好看的衣装打扮,还有那么广大的南京宫城。沈重远远瞧着南京的皇城,虽然不再辉煌,虽然已呈颓败,那里却曾经住着一位开国的帝王。他也许无情,也许残暴,也许弑杀,可他却是一位携着烈烈**一血百年耻辱的皇帝,他还是一位勤政爱民因为贪污几十辆银子就杀尽贪官污吏的皇帝,他的名字和功业,千年之下,终将不朽。 过了行人司和教坊司,就是南京镇守太监府。宦官和文官不同,即是沈重被皇爷看重,那镇守太监陈奉公公自然是放下身份,拉着北京来的孙隆孙公公作陪,亲亲热热地将沈重请进了府邸。而教坊司早被腾出一大片最好的房子用来安顿沈家班,教坊司外最好的“祥云客栈”也被包下来安排沈重及家人,刚到晚饭时辰,福运斋的两份席面就分别被送进了祥云客栈和镇守太监府。 久经后世考验的沈重,对这种场面自然是毫不陌生。简单寒暄之后,就着万岁爷的隆恩和自己的书打底,然后是各地风土人情及奇闻怪谈,最后拿自己的幼年悲苦引得陈公公、孙公公感怀身世,一起落泪,最后装着银票的茶具被沈重近乎无赖地塞进两位公公手里,两位公公和沈重立刻好的恨不得结为异性兄弟,又仔细交代了宫中忌讳和细节,约好两日后乘船启程的日期,最终沈重被两位大哥两边搀扶着送出门外,在一群校尉的保护下,坐着马车回去休息。在马车里打开两位公公送的笔墨回礼,果然在砚台下面发现了大额的银票,于是自感不亏还有赚头的沈重,便心满意足的下了车,将一张银票硬塞到那百户怀里,在一片感谢声中,走进了祥云客栈。 祥云客栈三层回形结构,一楼是吃饭喝茶的厅堂,二三楼是高档的住所。沈重进了厅堂,刚要上楼,客栈的掌柜就上前殷勤地汇报:“沈公子,这早晚才回来,必是和陈公公喝得尽兴,先吃杯香茶去去酒意如何。公子家眷都已经用了福运斋的席面,小的早就备好了滚热汤水送上去以供洗漱,才叫小的媳妇上去问安,都已是妥妥当当安顿好了,请公子放心。”沈重笑道:“劳烦你了,回头我那茶叶留给你几两,算作酬谢。”那掌柜的高兴地奉承道:“那感情好,谁不知道沈东海的茶叶可是金贵东西,就是有钱怕也没地方买去。对了,沈公子,那边有二十多个国子监的生员慕名来访,已是等了一个时辰了,公子见是不见,还请示下。”沈重听了,往大堂右侧一瞧,可不二十多个文士打扮的人,或立或坐,一起朝自己望着。沈重心中一苦,他此行决心当缩头乌龟,最怕见到官员和士子,想不到今日才到南京,便被堵了个正着,可眼下二十多人巴巴地瞧着自己,嘴里哪能说出“不见”二字。于是只好点点头,吩咐柱子上楼将带回的礼物交给翠儿收好,另外取了茶叶下来,让掌柜的烧水泡上,自己却是带着最最平和谦让、诚挚低调的笑容,向那些士子走了过去。 “小弟沈重,字东海,今日才到南京,不想就能遇见诸位仁兄,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今日被抓去当差,此时才回,却是慢待了各位哥哥,还请海涵。小弟已经吩咐了掌柜,将带来的土茶敬上,各位大才自是看不上这些乡野土产,不过是自然新鲜,随意尝尝也算给小弟面子了。不敢请问诸位贵姓,也好认识称呼。”沈重还没完全走近,便殷勤地招呼,自问一番开场白,无论态度还是言辞,可谓低三下四、奴颜婢膝,想必他们不会因为久等而怪罪自己。并时刻提醒着,一会儿交谈务必再放低些姿态,万不可显摆惹人讨厌,只要熬过这两天,咱们就山高水长,再不相见。 那群士子也是纷纷起身施礼,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傲气十足,刻意谦虚着说着:“吾等都是南京国子监的生员,闻听大名鼎鼎的沈东海过南京北上,岂能放过不见。今日来得唐突,不过念吾等急切想要瞧瞧吴中大才,想必沈小弟必不会责怪我们。我们这里人多,就不先一一介绍了,一会儿说起话来再认识如何?”众人一起点头称是。 沈重心中一怒,马上强迫自己收敛,思忖着自己热情报名招呼,他们虽是说得客气,却是连名字都不报,这虚情中透着不屑与自己结交的傲气,也是暗暗生脑,怕他们恐怕是来意不善。因此暗暗小心,面上却是不显,更是热情招待一一坐下,心想反正决心当孙子,今天晚上就是一个字,忍。待掌柜招呼着亲自上了茶水,沈重便端起茶碗,团团敬了一圈,嘴里胡乱寒暄着,却是不肯主动进入正题。 那为首之人显然不耐,放下茶碗,对沈重说道:“吾等此次前来拜访,固然是定要瞧瞧‘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沈东海,却也别有深意,东海可能猜到?”沈重听他不仅不报名,自己那《红楼梦》里众多名词精曲,他却只引用这句,奚落之意十分明显,这分明是告诉沈重,我们没觉得你的才华有什么了不起,非是为了你那两本破书而来,而是有别的事情找你办。沈重心想除了自己对辽东战局的满纸荒唐言,以及领旨上京觐见,还能有什么让他们重视的。瞧着他们来势汹汹,盛气凌人的样子,沈重狠狠咽下一口茶水,哥今天就当孙子当傻子了,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于是沈重拿出后世被领导叫去谈话的经验,一脸不好意思,一脸惴惴不安,一脸拘谨局促,一脸殷勤奉承地模样,摇摇头说道:“小弟实是不知,还请兄长教诲。” 那人听了得意地站起来,仰头哈哈长笑,然后用手指缓缓扫了一圈同仁,最后指着自己的心对着沈重肃然说道:“吾等自幼学圣人之道,惜学问有限、大道未成,可这一颗本心却通透清澈,从不敢偏离了圣人教诲。圣人仁心即我意,万民之心即我心,此心此意,还有胸中一腔热血,当为国为民。至于声名毁誉,至于此身此命,又何足道哉!吾等近闻东海被天子相召,不日将面圣奏对,今日来此特为国家兴衰大事,为天下亿万苍生,相求东海将民意上达天听,倘若天子垂怜,有所更易,国家幸甚,黎民幸甚!想东海必不负吾等所托,当趁此机为国为民,登高一呼,若日后流芳千古,青史留名,此生何憾!” 一众士子皆是热血沸腾,纷纷鼓掌,大叫道:“正是如此,周兄斯言大善。” “东海,那方从哲乃是无耻小人,私通内宦,阻隔天听,放任太监压榨东南百姓,又在太子废立上蛇鼠两端,当谏天子罢之!” “东海,天子三十年不理朝政,任由朝政败坏,百姓流离,当谏天子复朝议,处庙堂,勤视事!” “当谏天子罢厂卫,收税监,轻赋税!” “当谏天子政务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 “当谏天子召回叶阁老、李三才尚书大人!” “当谏天子让太子监国事!” ………………………… ………………………… ………………………… ………………………… 沈重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瞧着这些仁人志士,一个个高呼为国为民,却拿道德仁义唆使威逼自己去送死当烈士,他们一个个安安稳稳得躲在后头,心中大是鄙夷。若自己傻乎乎真去向万历皇帝谏言他们这些内容,估计下诏狱都是轻的。 那领头的见大家已经基本说得清楚,便让人将刚才所说一一记了纲要,将纸双手送到沈重面前,肃然道:“为国为民,东海当不负吾等。此纸虽薄,却是万民之重,请东海接了,将此意直谏君王,为苍生立命。” 沈重瞧着那页薄纸,心中冷笑,似被热血激荡感染的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坏坏的从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东海谈笑只说无 沈重从来不敢轻忽古人的智慧,可眼前这些世家子弟和年轻士子的智慧,沈重还没放在眼里,他们的目的沈重一目了然。 若能煽动自己为国为民热血赴难,明天南京街头巷尾就会传遍“南都士子折东海,仁心碧血为苍生”的段子,等大义逼着自己去北京送死后,再感叹着挤出几滴眼泪送自己一个“义士”头衔,然后继续热血沸腾地慷慨悲歌,为国为民。可若是自己不上道,那眼前这些忠贞英烈之士,就会伸出正义的大脚,将自己毫不留情地踩翻在地,然后诉一曲“我为天下泣血求,东海竟无半点心”,让自己在江南再也抬不起头来,背着一生的污点成为他们天下扬名的踏脚石。或许这些人中也有几个真心为民的好人,可既然过程和结果一样,谁还在乎他们的本心是不是纯良。 沈重忍下了掀桌子的冲动,北京之行才刚开始,现在就不能隐忍,后面的漫漫长路又将如何。于是,沈重眼含着热泪,站起对着一众士子一躬到底,起身时已是泣不成声,情绪稍复便热血沸腾地说:“都道天下文运在江南,江南风骨在国子监,今日得见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良心,东海此生无憾。今日得诸位仁兄教诲,方知国事艰难,民生困苦,东海不才,当学诸位大才,慷慨激昂,为民请命。遥思杨升庵先生当年左顺门‘仗义死节,正在今日’的豪情,吾辈当不让先贤,为国为民搏此一击。诸兄此托,东海接了!”说完,双手接过了那张催命的薄纸。 见沈重接了,众人脸色都是缓和,对沈重的态度一时亲热起来,相继夸赞着沈东海人品才气,整个大堂热闹纷纷。沈重谦虚着和大家交流,尤其是对提出纲要意见的人一一请教,众人也不复当初的倨傲,纷纷报上家世名号,反正不是侍郎的孙子就是御史的子侄,要不就是某世家子弟或是某世族的后辈,一个个放下身份、和颜悦色亲热地邀约着沈重日后定要上门做客,自己必然扫席以待之类的客套话,沈重此时也知道了那个领头的正是福建道御史周宗建的侄子周世安。 等沈重都询问清楚,便唤掌柜取来纸笔,坐在桌旁写了起来。众人奇怪也都上前围观,便见沈重一笔下去,纸上第一行就是“为国事民生谏天子疏”,不由都是含笑点头,于是便安静地看着沈重写下去。“今南京国子监诸生员,言,自幼学圣人之道,有匡扶国家拯救黎庶之宏愿,不忍国事之艰难,仁爱百姓之困苦,由福建道御史周宗建大人子侄周世安领国子监才俊二十余人,求托草民将其拳拳报国之心达于天子。言,若天子垂怜苍生,当有所更易,则国家百姓之大幸,吾大明必为盛世,天子必为尧舜。草民年幼少文,不知世事,不敢掩其功,特为陛下一一录其名、述其言,愿天子知民意,朝廷得栋梁,贤人有所用,以解天下之困。谏陛下复朝议、处庙堂、勤视事者太长寺少卿赵时用大人次子赵斯达,谏陛下罢厂卫,收税监,轻赋税者兵科给事中甄淑之长子甄谦邹,谏陛下命太子监国事者苏州虎丘曹门曹丹,谏陛下罢方从哲者扬州盐商程家程卜烛,谏陛下启用叶向高、李三才…………………………” 周围众人看着沈重如此挥毫作疏,一个个脸色都是阴沉下来,互相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沈重真如此向天子奏对,沈重如何不说,恐怕自家个个都是破家灭门的结局。沈重认真仔细地写完,吹了吹尚未风干的墨迹,抬起头真诚崇拜地对众人说道:“诸位仁兄放心,东海此去必不负所托,定将贤者大名和赤城之言奏于天子,日后国事兴盛,黎民沐恩,兄长们名扬天下,小弟再载酒登门共醉庆贺。”周世安咬牙笑道:“东海这是何苦,你也是江南名士,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吾等年长,能助东海显名于朝野,乃是吾等之责,还是以东海名义,一人上奏即可。”众人也是一起咬着牙笑着附和,非要东海把奏疏改了,换成沈重的名义。沈重自是百般不肯,众人也是坚持成全,沈重便道:“诸位仁兄,小弟虽然自幼孤苦,读书艰难,至今四书不通,五经不熟,可也知道不贪他人之功扬自家之名的道理,如何肯厚颜无耻据为己有。再说,你我之名能否显扬,何足挂齿,这国事民生方是要紧,若天子责问详细,如方从哲因何是小人,做了些什么,人证物证在哪里,又如江南赋税重在哪里,应收多少,数字从何而来,小弟答不上来,使天子不能信服,误了大事如何使得。反之,天子有疑可直接下旨召对调查,诸位仁兄再一一详细条陈,岂不有力。因此,各位哥哥不要再劝,心意小弟领了,但主意已定,不复更改。”周世安等人一头大汗,相互看着没有主意,却实实不能让沈重真将那样的奏疏呈上去,否则没等天子愤怒,自己老子就得先把自己打死。于是周世安强笑道:“东海既然如此说,也罢,就按照你说得,吾等自己直接上疏就是,就不麻烦东海了。”说完如此勉强的借口,众人一拥而上亲热地抢回自己写的纲要和沈重书写得奏疏,看着沈重一副莫名其妙还嚷嚷着索要奏疏为天下尽力的模样,大家都是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那周世安咳嗦一声,岔开话题说道:“此事就是如此,不必再说。吾等倒是听说东海贤弟居然通晓兵事,就请东海为吾等讲讲辽东大局、攻守之策如何?”其他人也是借机起哄,避开刚才的丑事,你一句我一句的重新嚣张起来。沈重对萨尔浒决战的提醒,以及对整个战役的分析总结,引发了朝廷争议,因此万历皇帝暗暗下旨传沈重赴京,听取其对辽东的建议。只是大明朝没有保密意识,就是皇宫内院也是四处漏风,因此这消息已是传得人尽皆知。南京六部和国子监的官员,自是拍着桌子对万历皇帝的糊涂和黄口小儿的沈重一顿大骂,因此南京的文人才俊和国子监一众生员也就都知道了。本就对因为两部书一场戏而名闻天下的沈重嫉妒不服,再听到连皇帝都要垂询他边关战事、辽东战局,更是不忿。因此国子监人等便派人盯着沈重一行,准备等他到了就给他个好看。待一一商量准备充分后,得知沈重已经入住祥云客栈,便先派了先头部队给他个下马威,不想马前失蹄,先折了一阵。 周世安等人原想着若是沈重中计接了谏言皇帝的差事,就虚情假意吹捧一番,日后再看他被皇帝治罪的笑话。若是推脱不肯谏言,就先责他失了大义,再在兵事上将他驳得无地自容,才算出得口气。此时周世安等人勉强岔开刚才的败局,重新回到预先的步调,便收拾了信心,再次点燃战火,只是因为刚才的丢脸,语气态度软了一些。 “东海,你说此败乃是因为用兵仓促,实则大谬也。经略、总兵和十一万大军皆已到位,战略布局皆已完成,何谈得上仓促二字。而是因为……………………” “东海,你说力量分散,不当四路分击,亦有问题,要知若是合计,奴酋可以依托山高林密以避锋芒,进可远击,退可远遁。愚兄以为……………………” “东海可知战守之策,不在前敌应变,而在朝堂妙算。此战之败,乃是国事颓废,国库空虚所至。天子不朝,那方从哲等一干小人却……………………” “东海你说杜总兵贪功冒进,不怕寒了前线拼死将士之心,此战之败,非是杜总兵进军神速,而是杨镐不知兵事,指挥失措,料敌不明之过,那杨镐……………………” “东海贤弟,勿怪为兄说话直接,也是为了你好。你小小年纪,才读了几本兵书战策,可识得辽东地理……………………” …………………… …………………… 沈重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自己书上关于襄阳大战点评的那一小段文字,拿出来揉碎了再一条条掰开,从中挑剔着沈重的无知和自大。刚开始言语尚还保持着客气,后面简直就是摆着军事大家的样子,指着鼻子将沈重在兵事上的可怜见解驳斥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一个个声音快掀翻了房顶,那口水都喷溅到沈重脸上,手指就要戳破沈重的脸皮,沈重只觉得如同一群苍蝇围着自己团团乱转,心中实是烦闷。等这些兵法大家终于心满意足地住了口,鄙夷地瞧着一言不发的沈重,沈重才感觉到久违的清凉。 看着等着自己只要敢辩驳,立刻就群起发动的众人,沈重天真无邪装作迷惑地说道:“诸位仁兄刚才突然又不许小弟向天子谏言,小弟还没搞懂,又说些什么小弟知晓兵事,涉及辽东战局之类的话,小弟可就更听不明白了。” 众人听了先是气势一虚,然后又气沈重装傻,甄谦邹便怒道:“东海何必故作不知,你即在书中妄自点评辽东会战,此时如何装起傻来。是看不起吾等吗?” 沈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苦笑道:“原来如此,诸位仁兄错怪小弟了。想小弟年方十五,自幼穷苦不能读书,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如何懂得兵事。想那辽东万里之遥,小弟草民身份,居住乡下山野,又看不得邸报,得不到讯息,又哪里能知晓国家大事和辽东战局,怎谈得上指点朝廷如何用兵。至于那书,原是为了换钱生活,写的时候只求好看,哪里管得了许多,至于所谓兵事点评,都是胡编乱造、纸上谈兵而已” 赵斯达不信道:“你那襄阳之战为何同萨尔浒之战完全一样?”沈重苦着脸道:“赵兄不应问我,而是应问上天,或是那些辽东的官员,为何竟和我书中的情景一样。” 曹丹质问道:“那因何天子要宣你入京,垂问边事攻守之策?”沈重更是苦恼似得,委屈地说道:“宫里来的孙公公和南京镇守陈公公说,天子和郑娘娘喜欢小弟的红楼梦,要我带了沈家戏班进京表演,哪里有什么天子问策之事。” 周世安听了,也是犹豫,问道:“那为何如今南京六部和国子监都传遍了,天子要你入京奏对。”沈重此时反而生起气来,怒道:“周兄因何问我,又不是我传得,为何不问问南京六部和国子监传播之人。这传播消息的不问,却问被传之人,是何道理?” 曹丹见周世安喏喏不能回答,便说道:“你说不知兵事,不知朝廷布局,不知辽东决战,我却是不信。都说南京翰林院温体仁大人乃是令祖,你必是从他那里得到消息,如今却来糊弄吾等。沈东海,你还想狡辩吗?” 沈重拍案而起,指着曹丹的鼻子问道:“我与曹兄君子相交,哪怕有误会也当解释化解才对。即便是道不同你我绝交,也不应出恶语辱及先人,混淆祖宗血脉大事。我倒要问问曹丹先生,谁教给你的修养礼仪,你曹家门风可有胡乱指认他人祖先训导!” 曹丹被沈重羞得无地自容,被辱及家门却无话辩解。要知大明朝以孝道治天下,孝道乃是大道之一,容不得半点错处,沈重的指责光明正大、言语又合着礼仪风俗,自己又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沈重和温家有关系,只得红着脸臊得说不出话来,拱手到地施了大礼赔罪,躲到一边去了。 甄谦邹解围道:“市井风闻,却不知真假,东海勿怪曹兄。东海既否认此事,自然不假,只是此谣言南京、绍兴两地皆知,不知为何?”沈重说道:“下回甄兄再听了,就揪着他问不就行了,何必问我。”说完看看门外的天色,说道:“今日一见已是尽兴,何不再约来日,各位仁兄且归家休息如何?”众人听了也是无奈,第一次谏言让沈重扇了回来,第二次兵事打在棉花上没了动静,第三次面圣让沈重推托地没有半点破绽,最后曹丹不甘想讥讽人家身世,又被沈重一脚给踢了,不走更待如何。 沈重瞧着这群人灰溜溜地出去,还不时回头表示不舍之情,不屑地撇撇嘴,施施然上楼睡觉去了。 周世安等人垂头丧脸地回国子监,心情都是低落。本是被派出来先声夺人打了沈重的气势,回头再群体当众踩上一脚,彻底压死这个异类,不想自己等人先输了一阵,而且还输得不明不白,这回去如何与大伙交代。等到了国子监门口,便见到李三才的孙子李济世和一众好友正要出去夜游,见到周世安等人便笑道:“可是周大将军得胜归朝了。”周世安等人无奈上前致歉,将今夜的情况一一含羞说了,如何下不得手,如何反被斥责,如何算计不成,李济世听了倒来了兴趣,大笑道:“好个油滑刁钻的小子,你们都被他蒙骗了。原以为手到擒来,不想倒是个有心眼儿的,即使如此,倒要交交手。这样,我听说因辽东物资启运,水陆都是堵塞,他们两日后才会进京,这两天必然不会呆在客栈打发时日。你们派人盯住,一旦离了客栈便一拥而上,强了他的家眷车轿到秦淮河畔,镇守太监也不敢因他一人得罪了吾等三千学子,若出了事儿,就推说文人风雅玩笑即可。当众丢了这么大的脸面,看他如何做人,给你们报仇如何。” 众人听了尽皆大笑,便一路商量着细节一起去秦淮河快活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三问无情罪非轻 沈重刚上二楼,便瞧见了翠儿和小芝正一脸担忧地等着自己,心知她们必是刚才在楼上一直看着。此时翠儿和小芝迎了上来,牵着沈重进了屋,一边服侍他洗漱,一边问着方才楼下的缘故。 翠儿为沈重脱下儒衫,担忧道:“楼下来访的那些人是谁,怎么看着不像是拜访,而是来滋事的不成。”小芝用手试了试浴桶中的水温,回头冷笑道:“必是不服重哥的才华,故意过来比试,只是二十多人对重哥一人,真真是有志气。只是不知道重哥外表斯文内心奸诈的性子,到底吃了亏灰溜溜地跑了。”沈重听了坏笑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可是还记恨我那喝茶的法子,你若是不忿,不妨再按那法子喝了回去,我绝不抱怨。”小芝红着脸想啐沈重,却见沈重除了亵裤已是脱了个精光,忙闭着眼回过头去,催他快进浴桶。沈重笑着爬进木桶,向翠儿笑道:“这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小芝,还记得有天晚上下雨,有人也不怕冷,光溜溜得跳进河里洗澡,还……”不等沈重说完,小芝就羞愤地扑过去要咬他,却被沈重湿漉漉地抱在怀里,翠儿也气得帮小芝修理他,沈重吱哇乱叫地喊着疼胡闹,翠儿小芝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等沐浴完了,瞧着翠儿和小芝气呼呼地板着脸不理自己,沈重自是厚着脸皮低三下四地哄着,把南京剩下的两日许了无数的好处,总算让二女兴致盎然起来,然后当沈重心里的小野兽刚要露头,就被翠儿小芝连踢带打地赶了出来,翠儿笑着指指隔壁的房间,小芝便使劲地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用罢早饭,还未等出门,镇守太监陈公公就派人来请。沈重只好挥泪告别幽怨的二女,留了栓子陪她们出门,自己带着大柱做客去了。等进了南京镇守太监府邸,陈公公和孙公公见了沈重都竖起了大拇指,陈公公指着沈重哈哈大笑道:“不愧是皇爷都要问策的人,三招两式就打了那帮酸儒一个没脸,杂家和老孙昨夜听得消息,可是为东海的手段拍案叫绝啊。”孙公公也是叹道:“这些年皇爷没少挨这些腐儒的骂,可为了江山社稷,对他们杀不得打不得,气得干脆不见。那些文人就是嘴皮子厉害,丁点小事儿也能整出个三皇五帝圣人之言,不想却吃了你个暗亏,也算是给皇爷出了点气儿,今儿我和老陈犒劳你,怎么样,可比那些名家子弟有人情味儿吧。” 沈重一笑,正要答话,却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孙公公和沈重施了个礼便对陈公公回道:“干爹,沈公子的下人叫什么栓子的急着要见沈公子,说是今儿一早刚出门,就被一群士子裹挟着沈公子的家眷去了玄武湖,如今被困在船上,请沈公子快去救人。”陈公公听了脸色一变,怒骂道:“好一帮泼皮无赖,斗不过人家就使些下三滥的招式。快把沈公子的家人叫进来,另传王千户过来,倒要问问怎么当得差,连个人都护不住。”小太监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大柱栓子和一名武官便走了进来。大柱栓子一见沈重,便急忙喊道:“重哥,快去救人,还是昨晚的那些人,我们一出门就被他们围了,强着轿夫抬着翠儿和小芝到了什么玄武湖什么船的,如今困在湖中逃不得,不立刻去救怕是要吃亏。” 沈重听了心中大怒,昨夜虽是戏弄了周世安等人,因怕麻烦却是留了余地,不想他们竟不死心,用这样卑劣的法子来羞辱自己。沈重心中已是怒极,脸上却是平淡从容起来,冲着那武官拱手笑道:“可是王千户,下人粗苯,对南京又是不熟,说得不甚清楚,还请王大人说个明白。”那王千户瞧着陈公公怒视着自己,心中一颤,出了一身冷汗,忙对沈重回道:“是,不敢。末将被陈公公派去暗暗保护沈公子一行,自是不敢疏忽大意。谁知今早贵眷要出门逛逛,刚一上轿,就从街口冲出两三百国子监的生员,胁迫恐吓着轿夫将人一路抬到了玄武湖望月楼的画舫上,开船就去了湖中,被国子监上千人的船只画舫围得水泄不通。因陈公公往日严令不许我们与国子监的生员冲突,此次参与的文士如此众多,末将怕给公公惹祸,不敢强行拦阻救人,一路派人跟着打探消息,末将立刻亲自来请陈公公示下。” 陈公公听了脸色一缓点点头,皱眉思索着。沈重继续问道:“可是周世安领得头,那望月楼又是何等所在?”王千户偷窥陈公公不再发怒,心中松了一口气,见沈重询问便答道:“不仅是周世安,领头的是李三才的孙子李济世,如今都在贵眷所在的画舫上。那望月楼乃是秦淮河有名的……妓院。”陈公公和孙公公对望一眼,听到李三才的家人参与其中,而且鼓动的士子竟有上千人,都觉得难办,可又不好不管不顾,便都不言不语低头喝茶出神,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沈重看着他们装傻,心中冷笑,不愧是宫里熬出来的人精,竟是一个个都滑不留手,刚才还是同仇敌忾,现在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嘴脸。于是,也平静从容的坐下,端起杯子喝起茶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派云淡风轻、逍遥无虑的模样。陈奉和孙隆一边喝茶一边偷瞧着沈重的平静,心里反而没了底,互相打着眼色,不见刚才的镇静。 沈重慢慢喝完茶,便起身向陈奉和孙隆拱手道:“时日不早,小子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这就向两位公公告辞。”陈奉孙隆也连忙起身回礼,客气道:“既然沈公子有事,那就来日再聚,杂家和老孙送送沈公子。”沈重笑道:“怕是短期内没有再聚的可能了,小子这就收拾行李,归家去了。”陈孙二人听了大急,赶忙拦阻,陈公公急道:“沈公子如何能够回家,皇爷旨意命你赴京,怎可耽误?”沈重苦笑道:“正因万岁召见,才恶了南京的士子,小子草民之身,惹不起他们,不走又能如何?”孙公公却不接沈重的话茬,怒道:“皇爷的旨意也敢违抗,你不想活了不成?”沈重大义凛然地说道:“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孙公公不妨下令杀了小子给皇上一个交代,又或是绑了小子赴京,赌一赌小子能否找到自尽的机会,绝食而死、跳水溺死、碰柱而死,哪怕是在御前哭诉因皇权而起事端却不为皇权所护佑的悲愤,再一死谢罪就是。”孙公公气得指着沈重说不出话来,沈重和他家眷的死活不算什么,可若是自己辜负了皇命丢了皇爷的脸面,可就离死不远了。 陈公公也是一头大汗,忙解释道:“沈公子,不是我和老孙不管,实在是管不了。若是一两个,哪怕是几十个也不是大事,可这是国子监上千名生员,一个不好,就激起民愤,天下文人和官员必群起而攻,到时给皇爷捅了马蜂窝,为了平息众怒,给士子一个交代,我们俩就是死路一条啊。” 沈重听了理解地点着头,笑道:“陈公公和孙公公的顾虑的确不假,这么说两位公公不是不愿帮我,而是有此顾虑不好出头。”孙公公连忙点头说道:“沈公子所言甚是,若非如此,凭咱们的交情,岂能不顾脸面当了缩头乌龟,任你被人羞辱,这还是人么。”沈重笑道:“适才误会两位公公见死不救,小子这就给两位公公赔罪。”陈公公和孙公公忙拦着沈重施礼,一叠声地说道:“沈公子不需如此,不需如此,你这样实在愧煞我等。”一时间,三人误会尽去,又是亲如兄弟的样子。 沈重对两位公公拱手道:“若是有法子能名正言顺地为皇上出口恶气,也没有适才两位公公担心的后患,就是两位公公也能搏个公正无私、爱民如子的好名声,不知陈公公和孙公公可愿意倾力相助。”陈奉和孙隆对望一眼,陈公公说道:“若真有这样稳妥的法子,自是全力相助,可是沈公子有办法,不妨说出来细细权衡一翻。要知道那些文人可不好招惹,就是给他们安个罪名,也难敌他们悠悠众口、舆情汹汹。” 沈重冷笑道:“公公所言极是,别说给他们安个罪名,就是真有罪名,哪怕是证据确凿,他们人数众多、守望一体、众口一词,又能煽动民意,怕是反而倒打一耙,混淆是非,最后落个天子昏庸,纵容小人爪牙陷害忠臣义士的结果。如此,不仅定不了他们的罪过,反而助其得了清名。”陈奉和孙隆听了一起点头,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沈重接着说道:“其实对付他们也不难,这些腐儒不怕任何罪名加身,却只怕清名不保。若是能尊圣人大道,依大明律例,合道德礼法,夹万千民意而毁其人品清名,恐怕不需我们动手,他们就要先抛弃他,以免影响自己的清名。”陈公公点头道:“沈公子所言甚是,可如何才能达到此四条,以解当前局势。”沈重脸上寒意更盛,对陈奉和孙隆说道:“我有三问陈公公和孙公公,请据实公正而论。”陈孙二人都是郑重点头。 沈重问道:“嫉妒他人才华,贪图他人女眷美色,公然强抢清白女子至烟花之地,欲坏人名节,当如何论之?”陈奉似有所悟,冷然道:“卑劣淫邪,无耻败德的小人。” 沈重继续问道:“以沈东海的名声名气,若被官宦子弟、名流士子欺凌女眷,视同娼妓之流羞辱,这南京百姓就算不敢仗义相助,可会万民侧目,争相涌看?”陈公公眉宇露出笑意,说道:“若是你那沈家班再费费力气,杂家那些不成器的手下再一齐发动,恐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全城轰动,人尽皆知,巷尾皆谈,四方来看。哈哈,真是好手段。不过火候还是不足,杂家倒迫不及待要听听你这第三问。” 沈重回头指着午门方向,说道:“小子一介草民,却得天子看重,奉旨赴京,途中被无耻败德的淫邪文人士子羞辱,无力抗争官宦子弟,又恐官官相护求告无门,悲愤之下就敲了那午门的登闻鼓,朝廷当如何处理?”孙隆拍手笑道:“此乃南京,非是北京,既然敲了登闻鼓,所告之人又是国子监一众生员,自是由南京镇守太监、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国子监祭酒、应天巡抚会同审理。若是审理不公或是所判不服,当会同明发上奏,由天子定夺。若是沈公子会审时处处以圣人之道、国家律法、天理道德而诉而斥,上有天子撑腰袒护,下有陈公公公正无私,哪怕他是阁老子侄,哪怕他是清流士子,恐怕这辈子也翻不了身,必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小子,你可真毒,人家只不过是不忿你得天子青睐,恶心你出一口气,你却要人家一家一世不得安生,杀人杀心,名声前途尽毁,真是后生可畏啊。” 沈重却是不答,心中冷笑。那李济世、周世安等人以为自己会顾忌脸面,顾忌他们人多势众,顾忌他们身后的权势,顾忌日后被打击报复,才敢如此肆意羞辱。他们又怎知被激怒的自己却是毫无顾忌,做就做绝的性子。 沈重冷冷一笑,继续说道:“陈公公可命手下发动在前,等全城百姓涌动之后,便设法引导他们去玄武湖看热闹。待时机成熟,便给我那两个丫头传个口信,当众演一出不堪羞辱欲投湖自尽的大戏,想来以陈公公手下之能必能做到。大柱栓子领沈家班同去,翠儿和小芝都熟悉水性不会有事,你们装作救人即可,到时候让沈家班在玄武湖畔奏一曲《二泉映月》动荡人心,陈公公的手下再藏身民众之中,来一个千夫所指,骂声如潮,众目睽睽之下让舆论民意先把他们的罪给定死。而小子我,便去午门敲敲登闻鼓,给天下的文人士子洗洗肝肺。” 陈奉、孙隆又和沈重商量了行事细节和漏洞,听沈重将每一个环节都弥补地丝丝入扣,半点不差,硬生生的将李济世等士子一个恶意的羞辱玩笑,变成了藐视天子,不忠不义,不尊圣道,家风不正,狭隘虚伪,欺压良民,贪花好色,毁人贞洁,无耻败德的小人伪君子行径,不由都是相对骇然,竟是对沈重生出深深的恐惧,不敢再有半点轻忽之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一鼓登闻满城惊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秦淮河畔秋月阁的袁山雪大家一曲唱罢,回头看向妈妈和一众姐妹,问道:“这一曲如何,可还听得?”妈妈李氏摇头叹道:“雪儿的唱功自是听得,只是不如方才清唱,脱尘出俗。没有沈家班的百乐齐鸣,便衬不出沈东海的悲浓至情,咱家的琴师虽是技艺不俗,终是不得原曲的神韵,可惜了雪儿的嗓子。”一旁的陈眉大家点头附和:“那样的书,那样的词,那样的曲,那样的演绎,真真是惊才绝艳的沈东海。倒是听说他来了南京,妈妈何不前去邀约,若是能得见他本人,能得他的指点,就不会日日意难平了。”正说着,便见管事的跑了进来,对着众人说道:“玄武湖出大事了,国子监的近千生员不忿沈东海的才华,竟是趁机将他的女眷裹挟着去了玄武湖,要强行当众羞辱。”袁山雪起身怒道:“堂堂文人雅士,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如此下作,妈妈,我们当去相助才是。”李妈妈摇头道:“可惜沈东海才高招忌,都是高门子弟的读书人,日后还要靠他们生活,咱们惹不起,只去看看吧,若是有机会声援一二,也算尽了心力。” 南京城郊的一处茶舍,读报博士一走进去,就听有人喊道:“韩小子,怎么这时辰才来,吾等正品得无趣,朝廷又有何故事,快读来解闷。”其他人听了也是人声鼎沸,催他快读邸报。原来这姓韩之人乃是认得几个字的落魄童生,专靠从六部衙门买些过期的朝廷邸报,给各个茶舍读报为生,被戏称为读报博士。此时听大家着急催促,更是不忙,摆了架子坐下,摇头笑道:“哪里是我来得迟,原是今天南京玄武湖发生了惊动全城的大事,小人给各位老爷打探消息去了。这一个时辰奔走打听,忙得连口水都未喝,老爷们却是误会怪我。”有人听了大笑,便一枚散碎银子扔了过去,骂道:“少卖关子,快说,若是有趣,再多给银钱赏你。”其他几人也是扔了银钱,还有招呼着掌柜给姓韩的上了茶水,那姓韩的慢吞吞嘬了一口茶水,方恨恨说道:“各位老爷可知发生何等大事,能惊动全城。原来国子监的上千生员,嫉妒天子召见那鼎鼎大名的沈东海进京询问辽东战策,以李三才李大人的孙子和周宗建周大人的侄子为首,竟然抢了沈东海的女人,去了玄武湖娼家的画舫,一齐强行羞辱糟蹋,哎,可惜了那些清白女子,没了名节如何活得下去。”众人听了大惊,有的高声怒骂,有的揣测实情,有的根本不信,便骂道:“韩小子,这如何能让人相信,想那些国子监的生员不是世家子弟,就是书香门第,最次的也是饱读圣人之书的文人雅士,又不是南京那些勋贵纨绔,如何能做此等腌臜劣行。”那姓韩的听他引得众人都不信自己,纷纷要自己退还银钱,便气道:“我何时说过谎,若是不信,自己去瞧,如今无数人都去玄武湖看热闹了,若是假的情愿白给你们读报一年。”众人听了便纷纷起身就去,连茶舍掌柜的也急急跟了去。 南京一众勋贵也是坐了几艘画舫前去围观,那平江伯世子陈启更是连连催促下人加速,然后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回可算是出口闷气,前些时日俺不过就是当街和那小妇人聊了几句,就被他们逼的要打要杀,害得我爹打得我五天下不了床,这回咱们也瞧瞧他们的笑话,到时候诸位哥哥扇风的扇风,点火的点火,咱们推波助澜帮着把事情弄大,也算给小弟出口恶气如何。”众纨绔恶少一片叫好,笑得恶形恶状,猖狂至极。 南京城四面八方的人流,逐渐从几股小溪变成大潮,最终在玄武湖畔汇成人海沸腾喧闹起来。南京镇守太监手下的一千余众潜伏其中,或是散布谣言,或是带头起哄,或是传播香艳,或是煽动民愤,当仇富、自悲、不平、侠气、同情、怜悯、好奇、起哄、幸灾乐祸等等种种情绪在人海各处激荡到顶点,便万民齐呼、千夫所指地痛骂起来。由于有别有用心之人在其中鼓动、领头,那骂声更是整齐划一、口号鲜明,万民怒骂如钱塘江水,一波接着一潮,经久不衰。 “斯文败类,嫉贤妒能!” “荒淫无耻,凌人妻女!” “高门无义,欺压百姓!” “家风不正,男盗女娼!” “万民声援沈东海,不让小人得猖狂!” “打倒李三才,打倒周宗建,打倒……………………” …………………… …………………… 附近湖畔的人海正在愤怒声讨,忽然人群边缘走来一群白衣女子,人人手持二胡,整齐静默而行。待到了湖边平地,便分成几行,席地而坐,其中两人在湖边沙滩上竖起一幅巨幡,上书斗大的几个字,正是“不见天理国法,无奈小民泣血”。随后一百余把二胡同时奏响《二泉印月》的曲子,那曲子饱含着悲愤、不平、无奈、惶恐、委屈、心酸掠过湖面、摧人心扉,瞬间宁静了玄武湖的上空,万民垂泪泣听,竟是感同身受。当伤悲至极,民愤变成了民怒,整个玄武湖已经到了暴风骤雨的前奏,突然,就见原本围堵在外围的国子监生员的画舫正在慢慢散开,欲要逃离而去,而露出中间两层巨大画舫的甲班上,两位女子同声悲吟,跳入了玄武湖中,那二名女子在湖中沉浮不定、挣扎哭嚎,将数万观者之心揪得紧紧的,齐呼救人,终于一艘快舟划水而过,两人下水救出二女,那二女浑身湿漉抱头痛哭。同时《二泉印月》的曲子猛然声震云霄,上千人怒喝不平,然后上万人附和而骂,然后几万人的声浪惊天动地,万民之怒已是完全被引爆,炸的玄武湖近千士子胆战心惊、面无人色。 而中间巨型画舫上的李济世、周世安等人,原本计谋得逞,也不理小芝翠儿的咒骂,都是得意洋洋地等着沈重上门丢丑哀求,心情自是大好,心胸也是开阔,都是笑盈盈地瞧着小芝翠儿吵闹的乐子,甚至指着被小芝挖破脸皮的几位同窗哈哈大笑。即使附近渐渐聚集了一些船只画舫,岸上聚集了数百的人众,也毫不在意,正好让那沈东海当众没脸。可当观看的船只和人群数量突破了他们的想象,最终汇成人海,都发觉情势有些失控。到最后万民怒骂、百乐齐哀、二女投水,李济世、周世安等人再也坐不住,铁青着脸拍案而起,浑身颤抖,相对惊呼:“如何到这种地步,这是谁的手笔?” 沈重信手走在午门附近闲逛,一个个探子奔赴往来传递着消息,当最终玄武湖万民齐怒的结果终于传来,沈重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平淡从容的脸上突然一脸悲愤,怒气冲冲地走向登闻鼓。登闻鼓的守卫竟是对沈重的横冲直撞丝毫不见,半点不拦,一个校尉还陪着笑脸说道:“上面早已交代,小人怕原先的鼓老旧不响,特意给您换了军鼓,公子尽管去敲,保证声震六部衙门。”沈重点头感谢,问了他的命姓,那校尉高兴得报了家门,递给沈重一支粗大的鼓槌,便转身离去。沈重一路没有阻碍地走到登闻鼓前,将发髻散开,费力得举起那又粗又长的鼓槌,使劲地敲了上去,便觉那鼓声如虎啸龙吟,声震天地,远远回荡不止,一时自己也被深深震撼,两耳鸣响,不由来了兴趣,竟是不惜力气奏了半阕“将军令”,才无力遗憾地放下了鼓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雄壮、威压、冷绝、肃杀的鼓声,随着动听的节奏,传遍午门附近的各部衙门,让人听了不由热血沸腾、豪情四溢。被惊动的各个官员一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又沉浸在那悲凉悠远厚重的节奏中,不能思考。当那鼓声忽然停止,余音沉沉消去,都一时恍然大悟,张口叫道:“有人敲了登闻鼓!”于是一涌而出,奔向午门,而跑在前面的正是那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的守鼓御史李大人。当李御史和一众官员气喘吁吁地跑到午门,就见登闻鼓下,一白衣少年,长发飘飘,面如处子,含泪带悲,双手高举大大的诉状,正跪在地上,而一支粗大的鼓槌在地上滚动摇晃,都是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无人上前询问。 沈重不理众位官员,将一头散发向后一甩,膝行而前,高声悲呼:“草民沈重,字东海,绍兴人士,奉天子诏赴京面圣。谁知南京国子监李济世、周世安等千余生员,对草民得天子恩遇而嫉恨,掠草民妾室女眷至娼妓画舫凌辱,草民一腔悲愤,求告无门,鸣登闻鼓而诉不平于天子,请守鼓御史及诸位大人垂怜,接我诉状,体查冤情,直达天听,护佑小民之苦,草民虽死无憾矣!”在场官员听了都是一愣,这些时日六部衙门上下都在议论咒骂此人,不想今日一见竟是潘安宋玉一般的少年,而且竟然和国子监起了冲突,竟然还胆大包天敲了登闻鼓,不由都是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的沈东海?” “就是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绍兴才子?” “就是那个料中辽东败局,被马琳总兵视为以文人而知兵事,被天子召对的沈重?” “国子监的生员又如何强抢了他的女眷?” “荒唐胡闹,文人士子如何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禽兽之行,必是诬告。” “当真是一表人才,浑身竟无半点烟火俗气,难怪能写出红楼一梦。” “听说他是当年秦淮名妓沈娘子的儿子,竟是和他娘一样,有这等绝代风华。” …………………… …………………… 守鼓御史李大人无奈走上前去,接了沈重手中的诉状,苦着脸恨恨说道:“沈公子反正要去面见天子,何必多事敲我南京的登闻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沈重泣不成声说道:“家中女眷清白不保,如何等得了那些时日,请大人按制为民做主。”李御史咬牙劝道:“年轻人要慎思慎行,以一介草民状告上千国子监生员,这御状可不是好告的。”沈重大礼叩头而拜,起身决绝地说道:“心有不平,以命相争,,便是九死,宁折不弯,沈重不悔,请大人按制为民做主。” 李御史死死盯着坚持决绝的沈重,又回身瞧了瞧身后看热闹的百官同僚,欲哭无泪暗暗抱怨为何偏偏非是今天,非要在自己值班的时候。无奈之下,肃然整冠,手捧沈重的诉状一路前行至午门正前方,扬声喊道:“尊大明太祖高皇帝之定制,奉大明成祖永乐皇帝之圣谕,从大明历代天子之仁爱,南京登闻鼓值班御史李天成,体察详实,今绍兴百姓沈重,敲登闻鼓诉不平于天子,当按制代天子传诏,诏魏国公、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刑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卿、应天巡抚入中和殿会审此案,另沈重所诉涉及国子监众生员,宣南京国子监祭酒协助审理。原告百姓未得天子旨意,只可羁绊,不得关押,不得用刑,一应案卷笔录不得遗漏当详实明奏天子圣裁,钦此。” 当李御史阴阳顿挫地将例行公事般的圣旨宣诏完毕,立时由通政司官员形成正式旨意,准备交南京镇守太监用印,而沈重也被暂时关押在午门候审。正巧南京镇守太监陈奉陈公公和北京来的孙隆孙公公来此访查皇宫的破损情况,听到有百姓敲了登闻鼓要告御状,于是急民之所急,忧民之所忧,苦民之所苦的陈奉陈公公立刻用了难得带在身边的大印,派宦官、校尉飞马传旨。 于是,不到一个时辰,魏国公、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刑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卿、应天巡抚、南京国子监祭酒诸位大员便集聚中和殿,组成南京甚至大明最顶级的会审团,开始升堂问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吾有大义谁可驳 魏国公徐弘基、镇守太监陈奉、刑部尚书朱国炸、都察院沈飗、大理寺卿徐宪卿、都察院熊明遇、应天巡抚陈必谦、国子监祭酒王象春相互客气着推让着主次,谁也不肯逾矩,推让了许久也没有结果。 陈奉公公今天一改常态,谦和可亲,公正无私,谨守本分,倒是让在场的诸位大人刮目相看,心中发虚。陈公公见众人仍是没分出个结果,就善解人意地笑道:“徐公爷,各位大人,杂家倒是有些想法,就是不知道是否合适,心里犹豫着不知当说还是不说。”魏国公笑道:“这会审会审,可不就是大伙一起商量着办,老陈你何必矫情。”其他几人也是一齐点头同意。陈奉便客气地拱手致谢,方说道:“这百姓敲登闻鼓告御状,告得又是我大明朝国子监的近千士子才俊,别说杂家没见过,怕是国公和诸位大人也没经过。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原告与被告又皆是名流,诉状中还涉及淫邪阴私,怕是上至万岁爷,下到朝廷百官,文人士子,黎民百姓,都死死盯着。咱们会审此案,哪怕再公正无私,只要中间有丝毫不妥,咱们几个都得落个不是。”众人都是苦笑着点头,皱着眉头叹气。 陈奉接着说道:“这御前官司,还是得咱们审理,不过是最后由万岁爷圣裁罢了。杂家想来,这官司有两处难题,不太好办。”沈飗问道:“请陈公公明示。”陈奉摇头叹道:“这首先就是会审中主审次审、陪审听审的安排。若是魏国公主审,怕是要背上勋贵干政、文武之争的帽子;若是杂家主审,这宦官乱政、打压士子清流的罪名杂家也承受不起;若是由你们五位大人主审,恐怕老百姓就要骂你们官官相护,就是官员们也得说你们党争不公。”五位官员听了也是连忙点头,都觉得陈公公实在是体察人心、善解人意。魏国公皱眉道:“那依你老陈的意思,咱们都不能参与不成,那让谁审?”陈奉笑道:“当然还是咱们审理,杂家倒是想推出去这差事,可又能推得掉么。徐公爷、诸位大人,不用为难,想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既然仁爱百姓,定下了这登闻鼓的法子,那就必有章程,叫了那守鼓值班御史李天成来一问就知。反正太祖皇帝怎么定的,咱们几个就怎么执行,谁也不能说咱们错了不是。”诸人听了烦忧尽去,都是大笑,纷纷夸赞着陈公公高明。 陈奉十分得意,叫小太监出去传话,宣李天成来中和殿答话。不久,李天成便领命而来。听了陈公公的询问,李御史想了想便恭敬答道:“这成祖爷之前就不说了,毕竟都城北迁,礼制已有变更。成祖爷之后,若有南方百姓伸冤于天子,当由魏国公代天子主持会审,镇守太监听审,其余有司京堂大人不分主次,共同审理。”陈奉听了笑道:“即是李御史如此肯定想必不会错,诸位大人可有异议,若是没有就照此办理如何。”魏国公等人都是点头同意。那李御史便请求告退,陈公公拦下,对魏国公说道:“徐公爷,即是这李御史如此熟悉登闻鼓的规程,就留下协助如何?”魏国公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让李御史监督答疑记录案卷。老陈你再说说那第二个难题。” 陈公公笑道:“这其次吗,杂家刚才说过,双方都是名流,在官场民间皆有人望,案子又涉及女子贞洁、人品阴私,若是私下审案,便有暗室操作之嫌。判那沈重诬告,百姓骂咱们官官相护,欺压良善;判沈重胜诉,官员骂咱们借机清除异己,读书人骂咱们打压清流才俊。咱们挨骂倒是小事,可这是御状,若是损了天子的声望,日后哪还有脸说自己忠君爱国。所以,杂家想着,反正咱们只是审理,又没有私心,不妨就在午门公开问案,这官员百姓、文人士子皆可听审。到时候能包容就包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不能,唯公论定案就是。” 魏国公听陈奉将审案上升到忠君爱国的高度,自己在此案中又没个牵扯,马上高调同意。其他几人却是想着万一国子监诸生员有过,其家族父祖和自己都有些牵连,犹豫着不敢同意,却也不好说话,一时没有表态。而国子监祭酒王象春却是生怕学子不干不净,到时候出了篓子,还是自己的首尾,便摇头不愿。陈奉冷笑道:“可是王大人有私心,否则为何不敢公之于众。杂家也不勉强,反正从领旨开始,凡涉及案子,都由杂家安排人一一记录,到时候只要王大人签字认可杂家说过这些话就行。至于如何问案,有魏国公主持,有五位大人审理,咱家只是听审记录,和诉告双方又不是亲戚,自是袖手不理。届时公开呈奏案卷,诸位大人因何不愿公开审理,自有天子百官和黎民百姓问你们。” 五位官员面面相觑,虽是不愿意公审,可陈公公说得公正无私、滴水不漏,却是不敢再坚持下去,否则那不忠王事、私心袒护、牺牲百姓的帽子就要被陈公公给扣死了,便只好同意。陈奉瞧着往日大义凛然、为国为民、口若悬河的几个人,都在自己面前吃了瘪,心里十分爽快,不由暗赞沈重心机,果然拿圣人大道、忠君爱民、朝廷律法的大道理砸人就没有吵不赢的架。 于是七人商量妥当,魏国公指派五位文官负责收拾场地、四处通告民众,派陈公公负责将涉案人等带到午门听审,自己调了后府军的士卒维护秩序。七人一边等着消息,一边胡乱用了午餐,待有几处回报妥当,也不耐烦再等下去,便一齐出了中和殿到了午门外,却发现官员都已就位,沈重早已带到,还有站满半个广场的南京百姓,可是国子监诸生员却是一个不见。陈公公佯怒派人叫王千户前来答话,不一会儿就见王千户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着过来,见面不及施礼便急着回道:“国公爷,陈公公,诸位大人,大事不好了。南京百姓听说国子监生员,因嫉妒沈重得了天子垂青,不忿之下便抢了沈家的女眷去了玄武湖娼家的画舫凌辱,皆是愤愤不平,几万人将国子监李济世、周世安以下千名士子堵在玄武湖上痛骂。末将刚才赶去传人,想把国子监诸生员带出来听审,谁想他们却被围住痛打。请国公爷赶快派士卒前去解救,维持秩序,去晚了怕是要出人命。” 在场的一众官员听了全都脸上变色,想不到那些士子竟然真得在光天化日之下行那禽兽之举,还激起了全城百姓的民愤,如今恐怕难以善了。魏国公听了,忙叫来两个指挥使,命他们立即前去救人。 陈公公撇着王千户,见他打了个一切正常的暗号,也是松了一口气,便起身肃然道:“王千户,杂家命你带齐人手前去帮忙,记住三条:第一,未得朝廷定罪,诸生员便仍是我大明的读书种子,未来的国之栋梁,不许有丝毫侮辱伤害;第二,百姓乃是国之根本,只可耐心劝解,不得扰民伤民,若是有人按不住自己的手,杂家就请魏国公要了他的头;第三,多派人手宣慰百姓,请他们一起来午门参加公审,天子、朝廷、百官必不负民意,当公正严明审理此案,届时唯公论定罪。若是有假,杂家愿在这午门跪听百姓处置。”那些老油条看着好似变了个人的陈公公慷慨陈词,事情也布置得井井有条,抢了自己素日的风光和言辞,都是苦笑不语。而一些年轻官员和一众百姓却是热血沸腾,仰慕地看着陈公公,这哪里是太监宦官,换身衣服就是朝廷砥柱、国之栋梁,便有人高呼:“陈公公大公无私、体察民情,下官佩服(小人给您磕头了)!”陈公公听到官员和全场百姓的欢呼,如同夏日喝了冰水般舒服,毫无架子地向民众招手示意,然后对那些无动于衷的官员冷冷说道:“还请有司官员,带衙役前去一路引导疏散,切不可出现一例拥挤踩踏伤亡事故。”那王千户和部分官员起身离去,陈公公满意地坐下,喝了一口茶,心里给自己刚才的表现打了个优异,想着回去给藏身下面煽动的探子要多赏银子,同时暗赞沈重煽动民意的手段,简单有效,真是个大才。 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士卒护着头破血流、衣衫不整的千名士子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无数的百姓从各个街道跟随出来,不停整齐划一地喊着愤怒的口号。等在官员、士卒、校尉的引导下,百姓挤满了广场和周围的街道,士子们被护在一圈兵士中间,只有李济世、周世安等为首的二十余人被带到了魏国公面前听审,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血迹泥土狼藉一片。 见魏国公示意,军卒吹响了号角,午门外终于静了下来。魏国公起身朗声道:“依太祖高皇帝、成祖永乐皇帝定制,臣魏国公掌后府军都督徐弘基,会同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刑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卿、应天巡抚、南京国子监祭酒,公开审理绍兴百姓沈重诉国子监诸生员一案,当秉承圣意,大公无私,唯公论定案,审案过程,南京百官和百姓皆可旁听,所有案卷笔录皆公开上奏,唯天子圣裁。此次问案,按定制,老夫主持会审,陈奉公公听审记录,陈必谦、沈飗、徐宪卿、熊明遇、朱国炸五位大人主审,国子监祭酒王象春大人协理审案。下面,绍兴百姓沈重可当众申告,自有六位大人问案,当如实讲来。” 沈重听了,上前跪下叩头行礼,起身时用缝了姜片的袖子一擦眼睛,便双目红肿,泪流不止,悲愤说道:“草民一告国子监李济世、周世安等人,记恨天子传召草民进京,不顾天子诏令,借机滋事,此乃藐视皇权,大不敬之罪!”那李济世听了大惊,上前指着沈重怒道:“你这小人,信口雌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混淆视听,造谣陷害,吾等只是瞧不上你一介村夫,妄言国事,何谈得上不敬天子?”沈重肃然说道:“天子之诏乃是国家法令、天授神权的最高体现,不得有丝毫轻视干扰,持天子令便为钦差,受天子诏便身份尊贵。你若认为天子诏令不妥,可上疏反对,可赴京请愿,可午门直谏,若是对草民不屑,当在草民召对后再来生事,唯不可侮辱受诏之人。请问李公子因何两种方式皆不选,竟敢侮辱草民。”李济世喏喏不能答,半晌说道:“吾只是恨你这奸佞,此心忠于万岁,未作多想。”沈重高声道:“我只诉告你的行,不问你的心,我既然领受了圣旨,便代表天子意志,不得轻辱,你既敢侮辱草民及草民得家人,可曾将天子放在眼里。”看着一脸惧色不能作答的李济世,陈公公暗叹一声,沈重亮出的第一把刀就是如此锋利,要人性命么。 沈重不理李济世,继续说道:“草民二告周世安等二十余人,请托草民直谏天子,有罢方从哲重新启用叶向高李三才等六十余条谏言。草民感其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便立时许诺,又不愿掩其功而扬个人声名,便当众写下为国事民生谏天子疏,并录其名、述其言,愿天子知民意,朝廷得栋梁,贤人有所用,以解天下之困。然而,当他们看到草民竟是与他们联名上奏,便变脸抢走奏疏,草民才知其人品卑劣,一番慷慨激昂只为唆使草民单独谏言,自己却不敢承担半点风险。如此人品,如此心性,如此行径,如何能厚脸以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国子监生员自诩,请天子朝廷查其心性,厘清清流,勿使小人脏了国子监,损了朝廷培养栋梁的圣地。”一众官员听了沈重此言,都是一边冷眼瞧着东林党人,猜测着东林党是否要卷土重来,重燃战火,一边鄙夷的看着这些脸红脖子粗的东林后代。北京的孙隆公公此时站起来,说道:“杂家领了皇爷的旨意,送沈公子赴京,自是谨慎看护,刚才沈重所说杂家手下及祥云客栈人等亲闻。只是大明朝不以言论罪,杂家只是作证此事为真,不掺乎他们是否有罪。”陈公公也是点头称是,愿意作证,心里感叹着沈重第二把刀就砍在党争上,东林党若是欲有所为,便当放弃这些后辈,这第二把刀断的竟是年轻才俊的前程。 沈重继续说道:“草民三诉李济世、周世安等人,挑唆国子监近千生员,强抢草民妾室女眷,在那玄武湖望月楼的娼家画舫进行羞辱。草民想问,文人士子却行此肮脏手段,符合那一条圣人之道,朝廷律法,或是道德风俗。光天化日之下敢如此行事,是何等的丧心病狂、淫邪无耻、卑劣不堪、品性败坏。只要有一位在场的官员大儒,说他们如此行事乃是风雅无罪,草民甘愿承认诬告,忍气吞声不再追究。”李济世脸色惨白地喊道:“我只是用她们为人质,逼你前来比试,未曾对她们无礼。”沈重大喝道:“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你所谓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当通晓礼教大防,无论你是无意还是未能得手,绑了人家的女眷到娼妓之所羞辱,还敢问心无愧狡辩,敢问是哪位圣人,哪位贤人,哪位亲长教授,若是你李家的女眷得此羞辱,你可会说无事呼!此事不用沈某多说,有诸位大人公正评断,有万千百姓公断,众目睽睽之下,看你这奸邪如何遁形。”说完,转身对着数万百姓,泪如雨下,一躬到底,起身大喊道:“南京义士有侠骨,万民齐声震玄武。热泪满襟感东海,人间正道传千古。”沈家班一百余女子也是一齐躬身施礼,随着沈重反复吟唱着,最后在有心人的挑动下,竟是数万人一同高声自豪地吟诵:南京义士有侠骨,万民齐声震玄武。热泪满襟感东海,人间正道传千古的诗句。 魏国公见沈重三诉说完,已是不用再审,便起身说道:“时辰不早,就不耽误了。老夫说过,唯公论定罪,诸位大人可有认为沈重诬告,李济世等人无罪的?”众官员瞧着东林党人冷笑,东林之人也不敢出头,竟是没有一个官员有异议。魏国公摇摇头,便对着百姓问道:“南京百姓认为国子监诸生员可有罪?”又是在带头的领导下,万民齐呼:“有罪!有罪!……”魏国公便对着陈公公说道:“即是都无异议,陈公公便整理案卷,据实上奏吧。至于如何处理,请天子圣裁。” 陈公公点点头,同情得瞧着摊在地上的二十余位国子监才俊,心里哀叹沈东海的第三把刀,竟是裹挟万千民意杀人,要的不是性命,而是清名,可没了清名的读书人还是人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士林愤愤意难平 沈重带着沈家班一百余人,穿行在数万南京百姓之间,一路道谢施礼,一路握手言欢,午门外的广场一片欢声雷动,一片狂喜雀跃。今天他们值得高兴,今天他们应该高兴,今天他们尽情高兴,因为他们今天每一个人,都参与、推动、见证了一场伟大的胜利,小民的胜利,正义的胜利。今天没有委屈,没有悲酸、没有愤怒、没有不平、没有不甘、没有伤心、没有失落,没有苦涩,没有感受到小民应有的一切悲哀,即使曾经有过,现在也被他们还给了那些往日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蝼蚁的老爷们。于是,在今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他们糊里糊涂地感受着自己的侠气,自己的热情,自己的英勇,自己的无畏,当然还有自己的力量,就仿佛实现了在长久被欺压之下只敢用幻想反抗的梦想。欢呼、喊叫、跳跃、拥抱、拍掌、嬉闹,大哭,恭维,吹牛,用一切惬意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沈重宣布为感谢南京父老,明日将在城外义演《红楼梦》一天时,这种兴奋和幸福更是汇成声浪,飞震云霄。 魏国公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周围呆若木鸡的官员士子,用心照不宣地眼神和陈奉、孙隆拱手告别,老奸巨猾地带着后府军士卒走了。这御状的结果只能由天子圣裁,此案又不是刑案,不过是将国子监众生员诛了心、丧了德、毁了名,沈重的女眷又没真的被坏了名节,涉案双方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何必多事得罪人。不管今日这事,是谁引起的,是谁谋划的,是谁发动的,后面谁会处心积虑地趁机捞取最大好处,谁会平衡平息后果,都和忠心耿耿、不揽权、不干政的魏国公没有半点关系。魏国公的人马,百姓自是不敢拦阻,急忙闪开通道,就看见笑得恶形恶状的一众南京勋贵子侄,魏国公笑着瞧瞧神清气爽、捶胸顿足的平江伯世子陈启,理解得骂着他们,带着一齐走了。 陈奉和孙隆面面相觑,仿佛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虽然从始至终,两人都完全参与和推动,暗室谋划、分派人手、传递消息、控制节奏、协调调度,甚至还亲自上阵演了一出公正无私、一心为民的戏码。只是这么多的转折起伏,到了午门公审的时候,不是应当更加曲折离奇、高潮迭起吗,那沈重竟然只是三诉,就三招两式的赢了,赢得竟是如此轻松。要知道对手是谁,不是百姓、不是商贾、不是大户、不是官员、不是勋贵、不是宦官,不是亲王,而是谁也惹不起、谁也碰不得、谁都无可奈何,甚至天子也得低下三分头的上千名国子监的读书人,竟然赢了,赢得在场官员文人竟是无话可说。陈奉和孙隆感叹着沈重的谋划如此简单,一点都不复杂,就是散播一下流言、诱惑百姓瞧瞧热闹、听听音乐,喊几句口号,让自己公正严明说几句话,而沈重则去敲一下登闻鼓,再含悲带泪地控诉三声,就让这些把皇爷都逼得三十年自困深宫的士子文人打了个万劫不复、臭名远扬。二人带着震撼、得意、解气、迷茫的情绪,不屑地瞧了瞧垂头丧气的近千生员和瘫在地上呆若死人的李济世等人,冷眼看着文官们灰头土脸、心有不甘地团团散去,也起身带着番子走了。 朱国炸、徐宪卿六人也是心事重重,那朱国炸冲着其他五人道:“诸位大人,既然案情已明,你我即为主审,也当整理一下案卷,以免错漏不实,到时候也好和陈公公一起联名上奏。就是国子监的生员学子,也当安抚一二,免得再滋生旁事,你我同去王大人的国子监如何?”其他五人自是明白朱国炸的深意,本案暴露了东林党东山再起的意图,又将这么多东林后起之秀、门人子弟打得声名狼藉,当然要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好好参商才是。于是六人便纷纷起身离开,一路上不理其他党派官员的冷笑讥讽,给十来个同党打着眼色,王象春喊着一众生员扶起李济世等人,一齐回国子监。身后偌大的午门,再无官员士子,只有万千百姓围着沈家班闹腾,不一会儿,一曲“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传来,伴着六人及身后近千学子,沉默着去了。 朱大人等人到了国子监,训斥骂散了一众生员,十余位东林同党便去了王象春的公房坐下喝茶。等打发走了下人仆役,一人便道:“诸位大人,今日这变故起得突然,虽然此时大概都有了结果,却是所知不详,还请诸位大人给吾等讲个明白,才好谋划。”徐宪卿叹了口气,从值班御史李天成代天宣召开始,一直讲到众人出午门开始公审,后面的大家都参与了,便不再多说。见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云南道御史胡良机便埋怨道:“生员们涉及名声的罪名,又有周大人、李大人的后辈,你们怎么不找个借口私下审问,就是有什么不好,也可转圜遮掩,如今看来,若要翻案怕是难比登天矣。”熊明遇怒道:“借口,你倒是给吾一个借口,那陈奉和徐弘基一副公正无私,无事不可对人言的模样,吾上哪儿给你找借口。”众人想了想,自己等人平日就是端着清正耿直、不欺暗室的嘴脸,确实不好自己打脸,学那些勋贵宦官无耻。福建道御史魏光绪说道:“那沈东海的三条诉讼都是无稽之谈,所谓不敬皇帝,那是吾辈风骨;所谓谏言,乃是吾等忧国忧民;所谓凌辱女眷,不过是年轻人风雅胡闹,又没有真的败坏女子贞洁,何谈得上罪名。这审案时大人们怎么都不言,任由他咆哮污蔑。”陈必谦气道:“这第一条人家都说了,许你上疏直谏,许你事后滋事,只是天子至尊,当尊之敬之,不得羞辱领旨之人,如此说法,吾何能辩。”沈飗也说道:“至于谏言天子,人家也认,只是周世安等人唆使在前,退缩后悔在后,是人都知道他们品行不端、言行不一,乃是畏惧联名直谏惹祸上身,又能如何开脱。”王象春也是苦笑道:“这绑了人家的女眷,弄到娼家的画舫羞辱,又有万民在场同见,无论有心无心,这罪名可是推得翻的。你们几人当时不是也默不作声,如何此时却责怪吾等。”众人听了一时皆是无言以对,憋得难受,那沈重将自己素日以圣人大道、朝廷律法、裹挟民意的法子照猫画虎用了个十足,真是让自己等人有苦说不出。 朱国炸环视众人一圈,沉声说道:“本是让年轻人给那沈东海一个羞辱,给宫里那位添添堵,即使不能收回成命,也当收敛收敛性子。这朝廷大事,辽东大局,不问朝臣,不问忠正,却问草民,是何等荒谬。不想如今小事儿弄成大故,阴沟里翻船,竟是折了这么多后辈。”说道这里,对沈飗说道:“那李济世和周世安等人的善后,以及今日吾等无奈,还请沈大人书信给李道甫和周季候解释一二。”见沈飗点头,便继续说道:“那沈东海年纪轻轻,心胸竟是如此狭小,手段如此阴狠。不过是年轻人玩笑,竟是一出手就断人清名前程,若是不除,日后必是奸佞大患。只是此时其人声名正旺,又善于煽动民意,吾等此次刚刚失手,士林中已是再难有所动作。老夫当去信京中,让缪又元居中联络,说动朝臣同仇敌忾,朝堂上用奏疏淹了他,天子前众口铄金要他好看。想他年方十五六,能读过多少兵书战策,能有几分见识,必在御前驳得他哑口无言,绝此奸佞幸进之心,断今上失措之举。”众人听了都是纷纷叫好,已是给沈重扣紧了奸佞的帽子,完全忘了沈重乃是被逼出手,且自己的手段也不甚光明。于是纷纷起身告辞,各回自己衙门行那忠臣之举去了。 温体仁懊恼地离开了翰林院,今天让素日不合的李大人在翰林院冷嘲热讽了半日,只是他说得不着边际,又没有直指自己,不好对他发作,众目睽睽之下坐立难安,便只得憋着气躲了出来。不想刚出衙门不远,就碰到了议事完毕出门的熊明遇,那熊明遇见了温体仁,想起沈重是温家血脉的传闻,便对着温体仁冷笑道:“园峤兄可是归家庆贺,温家后人如此了得,威震南都,三言两语打翻了上千国子监生员,小小年纪就有偌大手段,日后必将光耀门庭,名扬千古,确实应当好好庆贺一翻。只是那沈东海如此才华,可有园峤兄背后的教谕点播,若是如此倒说得过去,只是日后对园峤兄的大才当刮目相看才好。”温体仁听熊明遇说话混账,又给自己下了套,便冷冷说道:“熊大人之见真是震古烁今,这等本事可是传自南宋宰相秦桧的莫须有不成,那岳武穆都是无话可说,温某自是更无能辩解,只好低头认下便是。”熊明遇怒道:“吾倒是想做秦桧,可惜你却不是岳武穆,如今人人都知那沈重乃是你的孙子,还能有假不成?”温体仁笑道:“那沈重是不是我孙子倒是不知,温某倒是听说人人皆知李济世等人乃是受你指使,这熊大人即是能将传言作为罪证,想必温某听到的传言,熊大人也当认下才是,否则岂不有厚此薄彼、责人不自责之嫌。”熊明遇一时不能答,温体仁却继续说道:“倒不想熊大人风雅至极,竟能教出掠人妻女,娼家淫乐的法子,温某实在佩服之至啊。”熊玉明怒道:“与老夫何干!再说他们不过是少年人胡闹,本无伤大雅,只是被小人构陷,坏了清名,君子难敌小人罢了。”温体仁听了大笑道:“熊公大儒,所讲至理名言,此真知灼见当广为教化才是。可惜如何审案时一语不发,却是让小人猖狂,大道不张。今日既然领受了熊公见识,当广而宣之,这夺人女眷原来竟不是淫邪,而是风雅,当教谕子弟后人,努力效法才是。”熊明遇气得浑身哆嗦,挥袖一甩走了,温体仁瞧着熊明遇的背影,只觉闷气全消,笑盈盈地回家了。 温体仁一进家门,温夫人和儿子、女儿便一拥而上,询问究竟。温夫人问道:“老爷,此事儿闹得如此大,可会影响咱家?”温子怡急道:“爹爹,重哥可会有事儿?”温绍仪也是搓手急道:“父亲,那孩子砸翻了文官士子的脸皮,怕是引起了众怒,那些士子身后之人必然不会放过,还请父亲想法护佑。”温体仁却是不慌不忙,坐下喝茶沉思不语。温夫人急得抢过温体仁的茶杯,催促道:“老爷,这时辰喝得什么茶,你倒是先说话,当下应该如何行事,莫让我们着急才好。”温子怡等人也在一旁着急,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 温体仁叹了口气,摇头道:“平日里让你们遇事勿慌,当多思、多想、多斟酌,然后再行,如今看来竟是一句没听进去,日后如何能撑起温家的大局。”说罢挥手示意大家坐下,沉吟良久方道:“看人当看心,遇事先寻因,任他万千缕,利字从古今。老夫今日就再教教你们,都当仔细听好。” 温体仁说道:“那孩子经历我们都知,如今吾有几问,你们来答。”见众人都是点头,便说道:“吾有一问,那孩子和汤家的官司,都说汤家占了大便宜,逼的他白身离家,可到底是谁赢了?”温夫人想了想,说道:“汤家名声败尽,日后经商、娶妇、嫁女都有艰难,就是在县里恐怕也要饱受欺凌,那占得的银钱怕是也留不住,都得打点了才能度日。”温体仁点头道:“正是,隐忍了一十四年,决绝抛下万金之利,扬了汤老和芸娘的名声,致汤家于死地,你们此时可有所感?” 温体仁继续说道:“吾有二问,舍了那建造园林的法子,白给了良乡村日后的富贵营生,到底是谁吃亏,谁占便宜。”温绍华起身回道:“那孩子如此一来,就将良乡村上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那法子还是他的,又白手得了价值万金的园林,还是他赚了。”温体仁点头道:“舍万金之利,让人心甘情愿门下奔走,重新将万金之利的法子和人又拿了回来,你们此时可有体会?” 温体仁继续问道:“吾有三问,温家和那孩子如今谁赢了?”温子言答道:“若是按照前两问,当是温家输了,不仅没有使其认祖归宗,还各个后悔当年之事,日日念着有一天能让他重回温家。”温体仁点头说道:“舍温家现成的靠山,不走终南捷径,硬是以一身才气勾得温家欲舍难罢,心中有愧还要主动贴上去相求,你们当有体会才是。” 见众人默默有所思,温体仁继续说道:“吾有四问,那两部书一场戏且不说何等的惊艳,只说从这两部书的深意和操控,你们有何体会?”温子怡嫁人后持家管业,熟悉商事,便答道:“以评书和戏曲先导,以商会操弄,两部书都是两个月便传之四海,速度之快让人震惊。如今想来,必是书未成之时就已安排妥当。”温体仁摇头道:“那是商贾小道,不足论之,四海皆知不过夸张,只是两京四府和辽东重点罢了。老大,你来说。”温绍仪起身回道:“射雕知兵事山川,红楼知国事民生,竟是将边贸、海贸、土地兼并、盐铁茶专利尽述其中。”温体仁冷笑道:“如今你不再埋头那些词曲,每日里追悔沈娘子而惺惺作态,终是有了见识。正是如此,否则你们以为天子看重,朝臣官员处心对付一个少年,只是为了碰巧猜中了辽东之战么?” 温体仁又道:“吾有五问,老大还是你答,若你是那孩子,上有官员世族为难,下有千名生员滋事,当如何化解?”温绍仪想了又想,最后叹道:“无法化解,或是忍辱低头,或是悲愤上告,恐怕最后还是无可奈何。”温体仁大笑道:“老夫也是头疼,无计可施。可那小子竟是如此决绝,竟然借了镇守太监的势,宁可背负女眷贞洁不保的奇耻大辱,不惜众怒所至独身力抗万千官员士子,敲登闻鼓置身死地,裹挟民意全力一击,也要将国子监上千生员打得死无葬身之地。行事没有丝毫顾忌,出手就不肯留半点余地,实在让人无法想象,连老夫都是自叹不如。” 温体仁稳稳激荡的心绪,肃然说道:“吾这五问倒不是说那孩子心性恶毒,凶残狠毒,只是如此心性,如此手段,日后必将引起朝廷风雨,不合我温家的利益。即是他至今不肯认祖归宗,就当没有他这支血脉,从此温家和他再无关系,你们那些心思打今儿起就都收了吧。夫人,此前传言,温家从未否认,如今倒要麻烦你辟辟谣言,方可保温家日后前程。” 温夫人想着沈重的才华,不舍之下还是觉得温家重要,只得点头同意,而一旁的温绍仪、温子怡却是怅然若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满朝相忌阻前程 而被温体仁评为无所顾忌、致人死地的沈重,此时正在祥云客栈的房间里,抱头鼠窜,后面追着真正凶神恶煞、要致人死地的翠儿和小芝,尤其是小芝。 沈重左突右闪,好容易闪过小芝的一记龙爪手,就被翠儿拦在身前,小芝奋而一跃,将沈重扑倒在地,举拳就打。翠儿也不甘人后,伏身使出“兰花指神功”专向沈重肋下柔软之处下手,沈重疼得直喊饶命,却没有得到二女半点仁慈。沈重苦着脸叫道:“二位胡女侠且先停手,小人有下情报上,容小人通报后再做处罚,如何?”小芝和翠儿气喘吁吁的停下,冷冷瞧着沈重,沈重忙道:“此事须怪不得我,都是那些国子监的伪君子所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也是受害人,可是我自有一身傲骨……哎呀……松手!” 翠儿拧着沈重的耳朵,骂道:“你的顺水推舟就是任由我和小芝被抓却不去救,该打!”小芝冷笑道:“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让我们两个柔弱女子被他们围观取笑,该打!”说完一拳就打了下去。翠儿马上配合,一手又拧住沈重的脖子,咬牙道:“还鼓动全城的人旁观,瞧我们丢人丢得不够是吗?”小芝气道:“翠儿姐姐别手软,如今到处都传咱们俩被人凌辱,贞洁已失,以后如何做得人,打他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沈重挥手挡住一记重击,忙道:“不如此咱们几人就被他们活活整死,有冤都没处告去。”翠儿啐道:“那就和他们拼了,平日里弄些阴谋诡计就算了,你这次竟然用我们姐妹当诱饵,算计到自家人身上,枉我们平日那样待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今天非好好收拾你不可。”沈重气道:“你们讲不讲理,不夸我英明神武也就算了,居然还摧残……”小芝忽然插话问道:“袁山雪是谁?”沈重说道:“秋月阁的名妓,人家对我那是极为仰慕,又是安慰又是崇拜,哪像你们……”沈重忽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说下去。 翠儿小芝忽然不再打了,冷冷地看着沈重,小芝恨恨道:“翠儿姐姐可听真了,我说他这么晚回来,必是和那个狐媚子见面去了,你还不信我的话,竟然替他辩护。如今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认清这个贪花好色的坏蛋了?”沈重仿佛才明白过来,委屈地指着二女说:“你们真阴险,居然演戏套话,还下这么重的手。”翠儿恨恨地用手戳着沈重的额头,骂道:“我们姐妹为了你在那湖水里扑腾了半天,人都丢尽了,你不说回来看我们,却去会美人,真真是没有良心。”小芝怒道:“翠儿你有点志气好不好,你那是骂他还是撒娇,打他”说完又是一顿暴风骤雨。沈重边叫边喊:“你们再不住手,我可就还击了,到时候别后悔!”瞧着越说越打的二女,沈重嘿嘿坏笑着反击,专朝着不该下手的地方袭击,不一会儿就在二女娇哼中赢得上风,转身将翠儿小芝压在身下,欺负得她们娇呼连连,神志模糊。 沈重大喜,正待得寸进尺,就听见大柱使劲地砸门,喊道:“重哥,快出来,陈公公派人来请你喝酒,说是南京最好的烟雨楼的特色席面,去晚了可就没得吃了。”小芝和翠儿闻声清醒,使劲地推开了沈重,红着脸起身整理衣衫,气恼地盯着沈重,防备森严。沈重瞧着她们都快哭了,喃喃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良乡村和我犯冲不成,男的不客气老对我下手,女子总是客气得下不了手,悲呼!”翠儿小芝听着沈重的胡说八道,噗嗤笑了出来,上前给他整理了衣衫,催他快去,翠儿望着沈重深深的失望,心中一软,低声说道:“晚上,我可能忘了关门……”小芝听了怒道:“翠儿!”沈重傻笑不止,忽然上前抱住小芝,说道:“小芝,我渴了,喝口茶。”说完就一口堵住小芝准备训斥翠儿的话,让暴怒的小芝化成一汪温柔。 沈重瞧着大柱得意洋洋地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哼道:“叛徒,有什么企图,说吧,是不是想拆散我和小芝,便宜栓子这小子。”大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底气十足地说道:“那是当然,你霸占了咱良乡村三朵鲜花还不够,还贪着小芝,害得栓子偷偷伤心了好几回。就这样你还和秋月阁的袁大家勾三搭四,不出卖你出卖谁。再说,翠儿小芝都是俺妹子,你要是敢对不起她们,小心挨揍。”沈重气道:“那是刘爷爷算计的我,人家美人计一次一个,他老人家一下三个,小芝是自己跟来的,你光埋怨我,怎么不拦着她们?”大柱撇撇嘴说道:“你自己贪花好色,愿意中美人计,现在倒来说嘴。我怎么没拦着,她们几人各个一心在你身上,倒埋怨我多事,让她们离了你就跟要了命似得,怎么拦。俺们良乡村吃了亏,你还得了便宜卖乖。翠儿她们都是良乡村后生的心尖子,若不是俺们都服了你,早揍你了。快走,误了俺吃烟雨楼的饭食,就和你新仇旧仇一起算。”沈重无语,这文明人不和蛮人较真,咱忍,老实巴交地头前带路,领着大柱栓子吃大餐去了,只有门内的翠儿小芝,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到了镇守太监府,沈重冲着引路的小太监说道:“小公公,瞧见后面那二位爷没有,劳烦找个地方先把他们喂饱了,那都是活祖宗,不伺候好了晚上我难过。”小公公一笑,招呼人领大柱栓子下去吃饭,自己领了沈重去见陈公公。 那陈公公一见沈重到了,就哈哈大笑道:“沈小子,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硬生生地翻了盘,咱家算是服了你了,日后火里来水里去,你吩咐就是。”沈重也不客气,笑道:“老陈你拉倒吧,要不是又有好处又没有麻烦,你早把我扔给他们一旁看热闹去了,现在倒装好人。快把什么烟雨楼的席面弄上来,我尝尝,若是真好就原谅你们,这报复你们见死不救的后招就不用了。”陈奉听着沈重说话爽快不外道,只觉得舒服贴心,也不生气,忙一叠声地催促上菜。 等饭菜齐了,招呼孙隆和沈重坐下,便推杯换盏热闹着吃喝起来。等有了两分酒意,陈奉笑道:“沈小子,今天南京官员文人都说你心有山川之险,手段阴毒狠辣,必为大患,东林党直接给你安了个奸佞的帽子。今天北京传来消息,说是参你的奏疏快堆满司礼监了,一个个从你两部书中,寻了你若干罪状,最后司礼监替你汇总了七条大罪,这还是南京的消息没传过去,否则估计七十条都有了。怎么样,可有后招,我和老孙也向你学学。” 沈重笑道:“敌情不明,哪有什么后招,不过倒要听听朝中诸位大人的手段,才好应付,不知这七条大罪详细条款是什么,可能说说。”陈奉笑道:“有何不能,都是些可笑之极的玩意儿,目的还不是冲着万岁爷去的。这第一条罪状和你那三板斧第一斧一样,乃是天生妖孽,以邪术窥探天机,意图欺君乱政。”沈重听了,一口酒喷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这是哈哈……封神演义么?哪位大人这么有才,不去写小说实在可惜了。”孙隆也笑道:“你是少见多怪,当年万岁一时贪玩,让十个美人穿着太监的服饰嬉戏,雒于仁的奏疏中就有“幸十俊以开偏门”的语句,气得皇爷几天吃不下饭。”陈奉也是哈哈大笑,接着说道:“这第二条是知母而不知父,乃不忠不孝之人。”沈重苦笑道:“这是学孔圣人的春秋笔法,删掉前因后果,可不就是知母而不知父么,有学问啊。”陈奉笑道:“你别插嘴,接着听,第三条是蛊惑男女淫邪,扰乱礼教大防。”沈重苦着脸想了半天,却没有丝毫头绪,无奈问道:“这从何说起,射雕红楼皆有男女情爱,可时下章回体小说和戏曲,那个没有,怎么还能涉及淫邪不成。”孙公公笑道:“你那红楼里可是描写了焦大醉骂宁国府扒灰,又有宝玉和秦钟、柳湘莲等人关系暧昧,可不就是淫邪吗。”陈公公也是大笑,说道:“他们养戏子、好男风、在娼家夜夜笙歌,却道貌岸然地鸡蛋里挑骨头,可不可笑。你再听这第四条,却是参你无视朝廷法度,查山川地理,有谋逆或通敌之嫌。这是说射雕了,这第五条乃是以宁荣二府兴衰影射朝廷,有诅咒大明亡国之意。”沈重见陈奉笑盈盈地看自己笑话,没好气地说:“这有什么可在意的,他们每日不是在朝堂上天天念叨些若不听臣谏言,则国将不国之类的废话,有他们垫底我怕什么。”陈奉笑道:“这倒也是,这第六条倒是靠谱,参你勾结宦官,探测内宫,我和老孙可不是正和你喝酒吃肉呢吗。第七条有意思,说你窥视神器,意图进而逐鹿中原,退而南方划江称帝。”沈重懒懒地问道:“这罪状从何而来,倒是想不出来。”孙公公笑道:“你那射雕中不是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吗,这是说你意图颠覆北方天子,这大明东西北地的人你都不放在眼里,准备在南方建立帝业,显示你的神通雄略。”沈重听了愤怒地拍案而起,对着北方骂道:“还能不能有点节操,这也能编得出来。”陈奉瞧见沈重终于没了从容不迫的风度,如同受了气的孩子叫着委屈,笑得洒了一桌子酒,说道:“如何,可见识了文人的功夫。告诉你,这只是够得上大罪的七条,至于其它几十条太过荒谬可笑,司礼监诸位没耐心理它。” 沈重疑惑道:“不是忌恨我得天子垂青,下旨召见问策辽东吗,怎么他们的奏疏除了第一条说我是妖孽的还靠点边,其它竟是一条不见。”孙公公笑道:“这就是人家高明之处,根本不理你,否则不是反而天天提醒皇爷和天下万民,你小子知兵事懂武略吗。若是参倒你,也不过是心忧国家边关大局,只是有些狂妄自大、不懂装懂罢了,你今年才十六,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参不倒你,那岂不更衬得朝廷大臣无能,为你扬名吗。如今只在造反谋逆、礼教道德、忠孝大道上下功夫,就是皇爷不见怪,也先整臭你再说。杂家可听说了,如今朝廷御史大臣已经准备妥当,南京的消息也快送进京了,到时候人家以逸待劳,众口销金,你口才再好,也不给你发挥的机会,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你。你民间名气再大,可老百姓又懂得什么国家大事、辽东战策,若你朝堂辩不过人家,老百姓还不是只听文官的,到时候朝堂民间一致骂你,陛下瞧着舆情汹汹,能为你一人和天下人较劲不成,还不是打发了你平息事端。沈小子,杂家看你这京城一行,可是凶险得紧啊。” 陈奉瞧着沈重忽然笑着平静下来,坐下喝着小酒尝着小菜,休闲惬意,竟是毫无半点担心。便笑着问道:“沈东海可是已有对策,不妨说出来宽宽杂家和老孙的心。以咱们的交情,需要如何相助你就明说,杂家和老孙总不能看着你白白吃亏。”沈重笑道:“上次小子还没有山穷水尽,你和老孙倒是准备躲得远远的。这回明明是九死一生,你们到凑上来帮我,有何居心。”孙隆听了也是哈哈大笑,说道:“原本老孙不完全信你小小年纪能知兵事,可瞧了这次南京风波,从你谋划算计到期间指挥调度,皆合兵法之道。老孙虽不懂兵事,却也能瞧出个一二,倒是彻底信了你的手段。当初自从皇爷强行推动了萨尔浒之战,如今辽东战败,朝中官员纷纷弹劾方首辅和兵部给事中赵兴邦二人,又逼着皇爷罢免亲自选定的辽东经略杨镐,其实目标还是皇爷。气得皇爷心灰意懒,更加不愿意接见朝臣,可是心忧辽东战局,又不能不管,着急之下竟是气坏了龙体。杂家虽是阉人,也知忠君爱国,为君分忧,知道这边关大事耽误不得。杂家听了众多对你的评论,不由心生亲自瞧瞧你的心思,否则宣你进京的小事儿,随意打发一个人来即可,你当老孙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寻常宦官不成。如今即是你小子有这个能耐,当然全力助你,若是能为皇爷和朝廷解此困局,也不枉杂家伺候了皇爷几十年。” 沈重见孙隆说得认真,便点头信了他,说道:“即是如此,倒要请孙公公帮个忙。”孙隆拍着胸脯说道:“你尽管道来,老孙舍命相助!”沈重笑道:“倒是不难,如南京一般,找人煽动民意,骂我。”孙隆笑道:“你小子又要弄鬼,说罢,人手有的是,如何骂你。”沈重笑道:“一骂我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偶尔料中一次辽东战局,竟敢冒充兵法大家。二骂天子糊涂,放着朝廷内阁六部和忠义大臣不问,竟然寻个山野村民召对辽东攻守战策。三骂我心胸狭窄,为了一个妾室被读书人调戏,竟然一怒敲了登闻鼓,将南京官员的脸面和上千国子监读书的士绅世族子弟弄得身败名裂”孙隆奇怪道:“这是为何,没一条对你有利,岂不坏事。”沈重笑道:“有时候骂就是爱,骂就是夸,骂的人越多,关注的人也就越多,再加点男女之事,以及小民战胜大人物的跌宕起伏离奇剧情,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欲罢不能。这叫炒作,公公当然没见过。”孙隆疑惑道:“这就能行,就算如你所料,京城的百姓为你所用,可朝堂之争终是绕不过去,若是赢不了他们,还是难有胜算。” 沈重哈哈大笑,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微眯着双眼享受着窗外来风,说道:“有位贤人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原来穷苦,想着过富贵清闲的日子,等过上了好日子,却每日无聊。若不是为了消遣这无聊,我又何必自惹麻烦。这争斗之道,最有意思最容易斗得就是这文官大儒,他要脸我不要脸,他有顾忌我没有,他们准备再充分,人数再众,口才再好,书读得再多,又怎能敌得过扯淡二字。”说道这里,自己也是一乐,呢喃道:“我保证,一定会很好玩,想想等一群老家伙第一次目睹划时代的扯淡,到时候一副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的样子,还真让人陶醉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为有知音奏蛮声 和陈奉、孙隆商量好了细节,约定了赴京出发的时间,沈重就带着几分醉意领着大柱、栓子回祥云客栈。南京的夜风清凉中带着丝丝水汽,徐徐而来吹在脸上消去了沈重的几许酒意,仰头望向天空,只见满天星辰中央那一轮无暇的明月。 胡大柱和刘大栓不时的饱嗝和酒嗝打断了沈重心中的诗情画意,便回头幽怨地看着他们,恨恨地说道:“没见人家看月亮呢吗,你们能不能有点素质,懂不懂浪漫?”胡大柱仰头瞧瞧月亮,鄙夷的道:“神经病,破月亮天天能见,有啥好,哪比的上烟雨楼的酱肘子。”刘大栓又一个酒嗝,点头附和道:“还有那杏花露,真是神仙喝得东西,重哥……咦,客栈门口有个白衣女鬼!”沈重抬眼瞧去,就见一身白色纱裙的袁山雪,正沐浴在月光下,微微低着头含羞带喜地瞧着自己,泛着月光白玉一般美丽的脸上,点缀的双眼晶莹明亮,如同坠落的星辰。 袁山雪终于等来了沈重,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然不明所以地按耐不住想见沈重的心思,不知羞耻地大半夜来找他,却不敢进门去见他,在这月光下犹豫了好久好久,明知不妥却还是舍不得离去。心中不住地埋怨自己没了女孩儿家的矜持,埋怨沈重不该打扰了自己的心绪,气自己不知羞耻没有骨气,气沈重怎么这么狠心还不出来,留下、离去、留下、离去……就看到了外出归来坏笑着瞧着自己的沈重。 袁山雪咬着嘴唇看着白衣飘飘的沈重走到身边,仿佛带来了清风和月光,心中满是欢喜的望着他,却见沈重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羞红了脸又低下头去。自己已经丢人了,绝不先开口,下定决心等沈重先问话,可仿佛等了好久也没听见沈重开口,不由嗔怪他不解风情,还是没人说话,气得心里骂他定是得意得看着自己的笑话,还是没有开口,羞恼之下转身就走,手却突然被沈重拉住,蛮不讲理地牵着自己漫步徐行,挣了几下不能挣脱,偷瞥沈重仰头神气飞扬地傻笑,怨气忽然无影无踪,心里只剩下似水的温柔。 袁山雪柔顺的、温馨的、幸福地、窃喜的、害羞的和沈重牵手而行,沈重俊朗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中宁静又朦胧,袁山雪心里却如同藏着一个不停敲着的小鼓。啊呀,对面来人了,还看着自己,抽不抽手,不抽丢死人了,抽了他会不会生气,哎呀又有人来了,他怎么脸皮这么厚,无动于衷,哎,又来了好几个了,算了,由着他吧,反正今夜的脸已经丢尽了,再说你们看什么看,有本事也找个人牵着,就像沈重那样暖和的手,麻麻的酥酥的。 沈重今夜春心荡漾,可是两世为人却仍是情场新手,除了刚才仗着酒意冲动之下牵了袁山雪的手就走,现在也只敢装着厚脸皮向前看着,而袁山雪自是只有低头的一抹娇羞。一个杀伐决断,一个见惯风尘,可是当那一点情愫发了芽,便如同初恋的少男少女,体会着忐忑不安、欲说还羞的温柔。 “雪儿因何今夜寻我,可是想我了?”沈重忽然打破宁静问道。“是,啊!不是,是因为……因为……是”袁山雪慌乱之下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最后在沈重温柔的目光下还是点头承认。沈重又拉起袁山雪的另一只手,真诚地问道:“为何会突然想见我,能说说么?雪儿的心思,我总是想知道的。”袁山雪任由沈重拉着自己的双手,脑袋低低的快要靠在沈重的胸膛上,最终鼓足勇气说道:“雪儿早就想见你的,雪儿每天都在想,这个沈东海是个怎样的人,他怎么能把情爱写得那样直接、那样奔放、那样伤心、那样痛楚、又那样迷人。雪儿清闲的时候,就爱哼着你的词曲,心里就想象着,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故事,又有怎样的遭遇,才会写出红楼一梦的伤心。在我心里,总是浮现着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站在山顶的月光下,只有满天星辰和树林泉水,孤独着伤心。”袁山雪说着动了情,便温柔地依偎在沈重怀里,将脸轻轻地贴在沈重的胸膛上,继续说道:“国子监的人欺负你,雪儿很气很气,可是他们的势力那么大,没有办法帮你。雪儿就想,你受了他们的欺负一定会很伤心,雪儿别的帮不上,一定会好好安慰你,雪儿和妈妈及姐妹们去玄武声援你,却没见到你的人,心中失望极了。可是雪儿还是很努力的带着秋月阁的姐妹,帮你狠狠地骂那些斯文败类,瞧见平日认识的勋贵,还狡猾地假装替他们鸣不平,让他们也使劲地帮你。你那两个女人落了水,雪儿即是着急又是羡慕,雪儿若是能帮你,也一定肯投水为你死的。”沈重紧紧地搂住了雪儿,感动地听着。 袁山雪接着呢喃着:“后来在午门终于见了你,和雪儿幻想的一样,那样俊秀,那样孤独,傲骨铮铮。雪儿心里很是崇拜你,瞧着你大义凛然、旁若无人地骂着他们,雪儿使劲地为你鼓掌叫好。所有的官员都无话可说,那些坏人都瘫在地上,几万人为你欢呼,雪儿说不出的骄傲,那时雪儿就情根深种,无力自拔了。雪儿和姐妹们鼓动妈妈邀你去秋月阁做客,雪儿一边和你学着协奏的本事,一边迷醉于你的人品才华,雪儿就想,这明月清风一样的男子,总是要走的,雪儿舍不得,祈祷着上天让这时光停了,好让雪儿就这样陪着你。”忽然袁山雪使劲地推开了沈重,怒道:“晚上,好多文人雅士去了秋月阁,他们谈得全都是你,你的恶毒、你的狠辣、你的阴险、你的无情、你的狂妄,雪儿虽然听得生气,可还是醒悟过来,有一点他们说的没错,你不是那个清风明月一般的少年,而是一个长着好人脸的坏人。你把国子监那些骄傲的学子耍的团团转,最后冷酷地毁了人家的清名和前程,你装模作样的惹人可怜,假模假样地敲那登闻鼓,还在万人面前演了一出悲愤欲绝得戏。雪儿听着南京那些权贵子弟崇拜地谈着的你手段,如何布局,如何传递谣言,如何煽动民意,如何教唆女眷跳水,如何和陈公公联手戏弄大家,如何最后反败为胜。雪儿越听越气,你怎么可以欺骗我,害得人家为你伤心流泪、为你牵肠挂肚、为你神不守舍、为你……唔……”月亮害羞得躲进星云,留给大地一片漆黑。 沈重满足的抬起头,坏笑道:“你不是第一个偶像坍塌后痛不欲生的人,这样补偿你可是值了。”袁山雪恨恨地兰花指一拧,沈重悲呼道:“你们怎么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成。”袁山雪得意地说道:“这只是利钱,叫你再使坏,不许你再提其他女人,给我讲讲你的故事,雪儿今夜就是要来问问你,雪儿不要再猜,雪儿要弄明白你。” 沈重拉着袁山雪走到水边坐下,在重新走出星云的月光下,慢慢讲述自己的故事。讲了沈芸娘,讲了汤爷爷,讲了贪心的汤家如何被自己收拾,讲了因为贪心而遭遇采茶的尴尬,讲了良乡村的渊源和沈家园林,讲了刘爷爷的美人计和小芝的痴情,讲了翠儿的温柔,讲了鲜儿的贪财,讲了环儿的厨艺,讲了自己禽兽不如的可怜无奈,讲了大柱栓子的蛮横,讲了如何算计温家给母亲出气,讲了红楼梦排戏时的乱七八糟,讲了南京途中如何被误认为登徒子挨打,讲了南京风波的前后得意,讲了北京的困局。而袁山雪也随着沈重的讲述,时而赞叹沈芸娘和汤爷爷,时而为他幼年孤苦而伤心,时而鄙夷汤家,马上又为沈重的报复哭笑不得,大笑着想着沈重采茶时被女人围观,笑骂着刘爷爷老不修,感同身受地替小芝拧他出气,倒在沈重怀里气喘吁吁地笑他色心没有得逞的可怜,为他算计温家而得意,为他打倒强大的士子生员而欢呼,听朝臣给他定的七条大罪而哭笑不得,为他北京之行而担忧。等把沈重的故事反复琢磨推敲,却发现沈重仍如一团迷雾,引得自己更想去看,却总是看不清,读不懂,只得指着沈重摇头感叹,说他就是一个怪物。 沈重是寂寞的,在沈重的心里,袁山雪更像是后世的女孩儿,热情奔放,爽朗率直,勇敢直接,独立坚强,当然还有如水一般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如同这世上最难得的红颜知己。所以沈重愿意毫无保留的向她敞开自己的内心,甚至包括自己内心中的阴暗和无耻,袁山雪会骂,袁山雪会哭,袁山雪会怒,袁山雪会鄙夷,袁山雪会责怪,但袁山雪会全部将沈重那些好还有那些坏,珍藏在她的心里。当然沈重也会春秋笔法,自己另一世的经历,还有小芝伤心的那个雨夜,自是自动略过不提。 袁山雪苦恼的说道:“你因何心性总是不定,说你有凌云之志你却爱青山绿水,说你名士风流你却在俗世红尘里使劲地折腾;说你贪财吧,你却抛弃了万金,说你清高吧,你却钻进钱眼里出不来;说你心有山川之险,你却是云淡风轻,说你豁达从容,却是一怒就致人死地;说你至情至性吧,你现在身边就四个美人,还使劲勾搭雪儿,往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上当受骗的女子,说你风流好色吧,如今都没得手。雪儿实在看不懂,想累了,索性就不看了,反正雪儿知道你是沈重沈东海,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沈重笑道:“你呀,我原本就是简简单单的人,只是你自己弄复杂,才把自己绕糊涂了。世上的人和事,从来就是简单的,只是多了人的牵绊、执着、贪婪、自私,才将本来的简单复杂成不简单。若是抛开这些,你就会发现,原来遇到任何人或任何事,你需要的只是一种简单的选择或应对,再不会陷入迷惘。”袁山雪笑道:“怎么个说法,倒要请教。”沈重得意的说:“就拿我来说,面对汤爷爷和母亲的牵挂怎么办,当好孩子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也得装好孩子让他们欣慰;要惩治汤家的贪婪,顺便为自己十四年的寄人篱下出口恶气,就不能拿我娘的银子;为了有一个梦想的家,为了不再孤独,就融入良乡村,忍受刘爷爷的无耻盘剥;为了有钱吃饭,就写小说排戏挣钱;人家对我好,就十倍回报过去,人家欺负我,忍不了就反击,打不过就使阴谋诡计,还不行就耍无赖;想要逍遥的生活,就寄情山水,逍遥的日子过腻了,就想办法找乐趣;山野的乐子玩累了,就跟天子朝臣玩去,去边关大漠,去万里之外可劲得折腾,等什么都不想玩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心等死,嗯,不对,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不枉此生才行。” 袁山雪忙堵了沈重的嘴,啐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哪有你这样,随便咒自己的。只是你这说法倒是有趣,和佛门悟道差不多。”沈重得意地笑道:“对啊,只是我比他们悟道的早。孔夫子悟了玩万世不变的秩序规则,老子悟了玩自然平衡,鬼谷子悟了玩纵横联合,释迦摩尼悟了玩弃世,好好的人生不享受,非要无情无欲无思无念当活死人,沈子没他们那么傻,咱游戏红尘,既爱美食华服又爱美人。”袁山雪气得直掐他,恨道:“人家孔圣人是仁心求万民安乐,佛祖是为万民远离苦难,哪里是玩?”沈重无辜地摇头叹道:“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快乐而去做一件让自己舒服快乐的事,不是玩是什么,难不成是给自己找别扭,专做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我用玩是为了显示道行深和精神高层次的不羁,若是用了钻研、感悟、苦学、大智慧之类的词,只会降低沈子的修为。”袁山雪笑倒在沈重怀里,只觉得今夜是如此得快活,沈重的每一副面孔都让她迷醉,情难自己。 看着怀里笑得瘫软的美人,沈重心里色心又起,只是恐惧在野兽方面一连串的不幸遭遇,还是四处小心地打量着,生怕又是一次悲惨的打击。瞧着良乡村一众没良心的没有出来大煞风景的可能,走了这么远,天这么黑,估计找不到自己,便坏坏地和袁山雪说道:“离开时翠儿说给我留了门,可是今夜为你估计是难以下手了。如今长夜漫漫,回秋月阁教你词曲如何。”袁山雪笑吟吟地看着沈重,瞧着沈重心虚着可怜样子,心中也是舍不得,就故意说道:“只是教雪儿曲子,没有别的企图。”沈重自是使劲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袁山雪白了他一眼,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拉着沈重回秋月阁去了。 寂静长夜,月光如水,繁星点点,清风习习,秋月阁的楼阁中传出一曲二胡演奏的《斯卡布罗集市》,伴随着轻柔、忧伤的曲调,袁山雪缥缈、婉转、动人的哼唱悠远绵长,随风送入万千人家,最后消失在明月夜空。 一曲既罢,余音未尽,月光下雪儿已是泪眼迷离,满是崇拜、仰慕、不舍、迷醉地瞧着沈重,然后缓缓投入沈重的怀中,沈重呼吸急促着,感觉到怀里那一片火热的温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漫漫长途尽是苦 袁山雪的房间内春意盎然,沈重化作了野兽,将自己融入那一片温柔之中,在袁山雪的喘息中探索着,探索有了结果的时候,娇呼传来,又被沈重封住了口。 “哎呀,翠儿姐姐,这样教曲的方式倒是别致,那曲子也是好听,咱们姐妹真是不虚此行。”沈重瞬间石化,悲愤地瞧着怀里柔情中透着歉意眼神的美人,感叹着良乡村人的强大和坚不可摧。 “你什么时候叛变的?”沈重幽怨地问着袁山雪,雪儿可怜兮兮地吐吐舌头,说道:“学曲子前给你倒茶的时候,翠儿她们前来拿你,雪儿哀求她们让雪儿学完曲子再动手。”沈重怒道:“那你还水汪汪地勾搭我,瞧我受的打击不够么。”袁山雪顽皮地眨眨眼睛,说道:“雪儿想你是高人,都已经悟道超脱了,就是有什么意外也能从容选择接受不是。”沈重指着袁山雪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然感觉身后寒意浓重,忙道:“弹奏乐曲,要做到心中有意,身体有韵,下指有节,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要灵活统一。你刚才表现得不错,就是火候还差些,要勤加练习才好。”正说着,只觉得耳朵一疼,小芝冷冷道:“沈先生可是教完了,若是没教完,我们姐妹一旁看着你再教,若是教完了家去休息可好。”沈重连忙点头,向外窜去,跑到门口回头看去,只见翠儿小芝拦在袁山雪的身前,而雪儿正一脸不舍得望着自己。 二女将沈重夹在中间,小芝一旁骂道:“不要脸,狐媚子,重哥今年才十五,她比他大着好几岁,倒是好意思下手。”然后转向沈重斥责道:“瞧着你平日人模狗样,想不到在外面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家里四朵鲜花,还要到外面风流。”沈重本来心虚,听小芝说话混账,气得指着她怒道:“麻烦胡大小姐给详细说说,那朵鲜花可以采,那次不是让你给打断了,你自己算算这都多少回了。”翠儿笑道:“你呀,就不能让人省心,我娘可是说了,你现在年纪还小,身体还没长好,凡事别胡闹。”沈重还想回嘴,瞧着小芝目露凶光,便低声嘀咕道:“良乡村十五都当爹了。”回到祥云客栈,分头休息,翠儿给沈重留下的门自然关得严严实实。 到了约定上京的日子,五艘大大的官船,挥别了热情的南京父老,与岸上的陈奉拱手而别,顺着运河缓缓离去,奔向未知的北方。沈重立在船头,四处张望着,仿佛有所图谋,寻找留在南京的遗憾。小芝一旁讥讽道:“人家不过是贪着你的曲子,哪会对你一个毛头小子在意,别自作多情了。”不想船只刚过一座小山丘,便从山上传来隐约的乐声,正是二胡版的《斯卡布罗集市》,随后雪儿的清亮哼唱远远传来,沈重刚瞅见一袭粉裙,船只便将那小丘甩在了身后,耳畔只剩下些许余音,让人回味不舍。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沈重正在陶醉,就被大柱和栓子架着扔进了船舱,望着沈重悲愤的表情,栓子抖抖肩膀,说道:“小芝说了,你的诗太酸,别到时招得龙王吐了,再下大雨把船弄翻了,让你在这里喝喝茶,去去肚子里的酸水。”说完,无视沈重的愤怒,和大柱嬉皮笑脸地离开了。 沈重良好的心理素质,保证了每次在良乡村摔倒都能很快恢复,不一会儿就无聊地蹭进小芝翠儿的船舱,笑嘻嘻地殷勤上前帮忙整理床铺,一边整理一边劝道:“小芝,这床这么小,和翠儿挤在一起定是非常难受,我的床比较大,我不介意和你们分享。”小芝点头笑道:“正是呢,刚还和翠儿说晚上怕是睡不好,可巧你提醒。即是你好心,就帮我们把行李搬过去。”沈重意气飞扬地热心帮着将几个包袱都一一搬了过去,翠儿笑盈盈地整理着,小芝回头一脚将沈重踹了出去,骂道:“你进来干什么,回刚才的房间做梦去。” 沈重听着船舱内笑声一片,恨恨地踢了几脚舱门,苦着脸向外走,正见大柱和栓子在船头嬉闹,便凑了过去,对他们说道:“过来,咱们此去北京,若是皇上看中,没准封我个大将军去辽东平乱,到时候给你们个参将的官衔过过瘾,这一路先跟我学学兵法,免得出去丢人。”栓子冷冷瞧了沈重一眼,哼了一声:“没兴趣!”大柱仰头望向天空说道:“栓子,瞧这天阴阴的,怕是一会儿有大雨。”沈重气得上去一人一脚,骂道:“如今良乡村上下日子好过了,都翅膀硬了不成,若不老老实实学习兵法,直接撵你们回去,不带你们上京玩耍。” 似是被击中要害,大柱和栓子只好老实巴交地慢慢挪过来,蹲在地上低头认命。沈重得意的问道:“先考考你们的反应,仔细听我的问题,若是行军途中突然遇敌,你们会怎么样?”大柱用力一锤船底,大声说道:“打!”沈重气道:“若是敌人比我们厉害,打不过呢?”栓子想了想,说道:“跑!”沈重快疯了,骂道:“动动脑子,咱们去打仗,不是莽撞死拼就是转身就跑,丢不丢人。再说敌人都是骑兵,你跑得过吗?用心想想!”大柱和栓子对视一眼,一齐用力说道:“投降!”沈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就见翠儿和小芝躲在窗户后面,已是笑倒抱成一团,笑到极处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夜晚,一天没有胃口的沈重,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天空中飘洒的大雨,想着沈家园林的悠游自在,想着袁山雪的巧笑嫣然,想着南京的勾心斗角,想着北京朝堂的凶险,想着辽东的危局。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沈重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没有救国救民的大志,自己梦想了两辈子的逍遥都已经实现,还要自找麻烦地卷入国事战事,仅仅是因为无聊要去游戏一番吗。自己已经得罪了东林党,其他党派的文人官员估计也把自己当成异类。万历他老人家明年就要薨了,他那多灾多难的太子明光宗,把东林党重新弄上台后没一个月也玩完了,然后就是东林党一众大臣,利用了一个叫做李选侍的后宫女子,硬是营造了一个虚假的国将不国的危局,演了一出护国救驾、功在社稷的大戏,然后又东方不败了几年,逼的阉党横空出世,一举平灭了东林,直到崇祯即位。 想着自己在南京与东林党的第一次交锋,沈重摇头苦笑,这不是他想要得,后果也很严重,只是被东林一群后辈逼得不得不反击罢了。沈重不恨东林党,当然对东林在内所有的党派也都没有什么好感。所有的党派都代表了一种利益,晋党、秦党代表着塞外贸易的山西商团和边关军事商团,浙党代表着海外贸易,齐党、楚党代表着盐铁茶垄断贸易,而东林代表了江南新兴的商业财团。当然并不是如此简单绝对的划分,他们又都代表着文人士子和地主士绅的利益,又互相在对方的利益中有着共同或相反的利益。为了利益,南北斗争,党派斗争,或是联合起来对皇权勋贵和太监开战。他们当中也有许多忠正之士,只是因为局限性和党派限制,沦为了理想和背后财团的牺牲品。所以沈重不恨他们,中国几千年的朝代轮替就是这么一次次玩完的,之所以东林党、阉党在后世如此突出,只不过是他们玩垮了驱逐蒙元、再造汉统的大明朝,把它扔给了辽东的满清,最后演变成了百年国耻,成为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沈重记得后世论坛上,对明末的皇帝、大臣、党争痛骂不止,从历史的一言片语中找出若干证据,证明了一个个历史上的忠臣变成了奸佞,一个个奸佞变成了受屈的忠良,沈重是有不同意见的。在沈重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利益导致的党争玩残了大明朝,只是这些历史上著名的忠良和奸佞在争斗时,万万没想到玩出了个李自成,玩出了个大清朝。他们真的没想这样,没想弄垮大明,他们虽然不干不净,可是还想在大明宽松的政治平台上获取更大的利益,只是最后玩得收不住手,将烈烈**泯灭在二百余年的奴才历史进程里。想到这里,沈重心中隐隐作痛,也许自己在游戏红尘的同时,最想的就是给他们提个醒,玩得时候收着点,别毁了华夏道统吧。不在乎官位大小,不在乎权势富贵,不在乎名利得失,只是想和历史上这些名人玩个痛快,用多了四百年的见识好好欺负一下古人,顺便在斗得兴高采烈,斗得乱七八糟的同时,给他们上上课,擦擦屁股而已。大明朝,我来了,我参与了,我恶心你们了,我拯救你们了,这就是沈重的快乐人生。 舱门传来当当敲门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伸进来一个饭盒,又伸进来一个脑袋,然后又是一个脑袋,不是小心翼翼的翠儿和小芝又是谁。沈重撇撇嘴,良乡村人民的战斗力,他已经懒得理会了,若是北京的那些官员,有良乡村一成的功力,沈重就准备直接跑路,隐姓埋名,躲上一辈子。 “沈公子,沈大才子,沈大哥,重哥,还在生气呢。一天不吃饭,身体可受不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都是你最爱吃的,乖乖起来吃饭哦。”小芝蹩脚的温柔实在没什么吸引力,沈重赌气把头扭过去。翠儿上前坐在床边,给沈重揉着眉头,温柔说道:“怎么人大了,气性也跟着长呢。我才已经骂过我哥他们了,让他们明儿开始,好好跟你学兵事。多大点事儿,就能气得不吃饭,其实我哥他们才冤枉呢,人家明明说得是实话,却被我爹叫过去狠狠教训了一顿,非说他们是故意气你,若是再敢不听使唤,明儿就撵回去让刘爷爷收拾他们。你看他们都含冤被打了,你就吃饭吧。”沈重听了白眼瞪了翠儿一眼,嘴里嘀咕道:“避重就轻,光说人家大柱,你们就没气我。”翠儿笑道:“是,我们气着沈少爷了,该罚,可是你先吃饭再说怎么罚可好,正在长身体,可不能胡闹,到时再病了可就麻烦了。” 沈重又斜眼看着小芝,冲着翠儿努着嘴,意思还有人没认错呢。翠儿指着沈重的额头苦笑道:“你真真是我命里的魔星,就会欺负我。小芝,说你呢,还不过来哄哄。”小芝笑道:“是他自己要把大床让给咱们,我哪里有错。再说他自己非要教那两个憨牛什么兵法,投降二字也不是我说得,为啥要我哄他。要我说就巴巴的饿他一宿,等明天熬不住了自然会吃,若是晚上饿得睡不着,也有功夫想想这个山那个雪的,好准备准备下次教人家什么曲子,能让人家再叫出那种声音才好,要不这心荡漾不起来,怎么做风流才子呢。” 沈重听了气得转身朝里,不理她们。翠儿恨恨地打了小芝一下,嗔怪道:“就你能说,你那么狠心,刚才给我爹告什么状,害得我哥和栓子哥挨打。又缠着我给他做吃食,现在倒说嘴了,行,回头他面子下不来,就让他饿着,你可别心疼。”小芝瞧着翠儿出卖自己,羞恼地直跺脚,又瞧着沈重一副小爷不饿,就是不吃的架势,只好上千劝道:“重哥,好少爷,小的错了,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了这一遭儿如何。且吃点东西,好有力气收拾我们,你倒说说如何才肯吃饭,都依着你还不成。” 沈重听了,转过身来,可怜兮兮地说道:“你得喂我吃。”小芝忙点头表示同意。沈重得寸进尺地说道:“得喝茶。”小芝瞪圆了双眼要打他,犹豫了半天气狠狠的使劲点了下头。沈重又道:“我一人睡在这里害怕,你得陪我。”小芝气得转身要走,沈重忙拉住了她,急道:“最后一条放弃,就前两条就成。”翠儿指着沈重和小芝,弯腰笑得蹲了下去,摇头晃脑得甚是可恶。沈重指着翠儿道:“喝茶的事儿也包括你,别想躲过去,否则还是不吃。” 沈大少爷扭头就着翠儿手里的汤匙喝了一口汤,回头张口吃了小芝筷子夹着的菜,惬意地一边咀嚼一边用手打着拍子。幸福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小芝就将最后一口饭菜,恶狠狠地塞进沈重的口里,然后和翠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了舱门。沈重又气又急,口中的饭菜噎住了嗓子眼,咳嗽着拦阻不及。起身一边咳嗽一边拿了茶水,狠狠一口灌下,半晌才顺了下去,不停打着嗝。沈重一连喝了一壶茶水,终于解了打嗝,方气势汹汹地找翠儿小芝算账去了。 舱门关得结实,想想大柱栓子就睡在楼下,实在不敢相信他们知道自己要找翠儿小芝报仇后的涵养,沈重只得站在船舱口,看着天上的大雨,欲哭无泪,被南京官员士子畏于猛虎恶煞的沈东海,又在良乡村的无耻欺凌下,度过了悲伤的一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衮衮圣贤都做坑 大明都城,北京,紫禁城,交泰殿。 “宁荣败尽,家破人亡,亲人离散、黛玉怨死,心灰意冷之下,那宝玉竟是勘破红尘俗世,放下万千羁绊,信手而去。宝钗布衣木钗绝望悲戚,由袭人陪着目送着宝玉消失在一片茫茫大雪的天地之间,远处远远传来宝玉最后的吟唱: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珠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年华不再、风韵犹存的郑贵妃挥手示意讲书的太监退下,用手帕拭泪,唏嘘不止。一旁歪着养神的万历皇帝忽然睁开眼睛,笑道:“你既不是宝钗,亦不是黛玉,朕与你可是木石前盟、金玉良缘都占全了,如今你怎么倒意难平了呢。都是沈东海那小子惹得贵妃伤心,等他进京见面,朕先打他屁股给贵妃出气。”听了万历的话,郑贵妃化悲为喜,笑道:“你倒是会说,臣妾念着您的好呢,总是拿出来说嘴,叫人家总觉得欠你。”万历仰头大笑不语,郑贵妃叹道:“这沈东海小小年纪,真真是个水晶琉璃人儿,竟能把书写成这样,到时候必要见见,想来必是个至情至性的纯良少年。” 万历笑道:“至情至性到时候再说,纯良却是未必。陈奉和孙隆报来沈重在南京的消息,你所说的纯良少年,可是将兵法用在了少年争斗之中,反手就让上千国子监的生员身败名裂,前途尽毁啊。”郑贵妃不屑地说道:“那还不是那些酸文腐儒在后面教唆的,仗着势力和人多欺负那孩子,逼的人家敲了登闻鼓。再说人家一个孩子,好好在家写书逍遥,你非得把人家牵扯进朝廷中来,惹了众怒,被他们联手欺压。说来万岁爷这些年尽受他们的气,如今人家给你出了口气,您不说念着人家的好,却还抱怨人家,怪道都说伴君如伴虎呢。”万历哈哈大笑,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你倒是向着他,看来那小子是个有福气的,有贵人护佑,那些人吃不了他。”郑贵妃气道:“臣妾护着有何用,得万岁爷您护着才行。臣妾听崔文升说,如今朝中有人串联,挑唆了国子监和言道御史,准备等那孩子进了京就群起而攻,您有何打算臣妾不理,只是那孩子自幼孤苦,又是个有大才的,您可不许推了他出去任人欺负。” 万历无奈苦笑道:“你就是妇人之见,你以为他们真的忌恨一个孩子不成,沈东海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他们这是以沈重为引子,最终还是冲着朕来的。”郑贵妃诧异道:“不会吧,若是针对皇上,和以前一样上疏腻歪您,或是在午门一跪恶心您就是了,何必和一个孩子过不去。若真如您所料,还是别让那孩子进京了,想他小小年纪,又是孤身一人,没权没势的,如何对付得了那些老滑头。” 万历摇头不应,说道:“自辽东叛乱,满朝上下各个义愤填膺逼朕平乱,等朕的十一万大军到了辽东,因军饷不足开了辽饷,又群情踊跃骂声一片,还不是惦着朕的内库。朕下了几道旨意输往辽东三十六万两白银充作军饷,户部只说没钱。沈重在书里说得透彻啊,他们把着边贸、海贸不肯交税,垄断朝廷盐铁茶的大利却只给朝廷交个零头,哄着百姓躲避徭役捐献土地搞土地兼并,致使朝廷税赋越来越少,朕若无内库以供边军,这天下早就乱了。朕此次有意将那沈东海树起了,一是恶心他们,二是转移他们精力,最好每天争来斗去,朕再和他们打擂台好再开辽饷用兵辽东。”郑贵妃气道:“万岁圣明,可是沈重那孩子怎么办,难不成就白白让他们给毁了。”万历听了高深莫测地一笑,说道:“你啊,国事与个人相较,孰重孰轻,又有什么不能为国尽忠的。不过瞧着他在南京的手段,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人打压,若真是有些手段,朕就在旁边瞧个热闹,敲敲边鼓拉拉偏架,逼他与那些老狐狸拼个死活,届时无论胜败,朕都有了进退转圜的余地。即是爱妃护着他,若是他败了,朕就给他个恩典,不过是训斥归家而已。”郑贵妃虽不愿,也只得赌气不理。 方从哲、刘一燝、韩熿等内阁成员,召集了兵部、户部官员,以及言道御史,就辽东战局和兵饷事宜,已是会商了整整半天,却是毫无结果。方从哲已是头痛至极,可想着辽东战局危在旦夕不能再等,天子昨日又召见自己严词呵斥自己,交代了底线和方略,又是不能不办,更是苦恼。只得不理议事众人的唇刀舌剑、你争我吵,苦思着利益平衡,良久方道:“诸位稍停,如今吾等已是久议不决,国事艰难,边关告急,以致天子心忧,百官心急,那辽东亦是不能再行耽误。老夫之见,此时吾等务必齐心合力,暂缓争执,速下决心方是。还是从杨大人开始,提一条解决一条,但只限辽东之事,余者可事后再议。”众人争执半天也是无果,便点头依从了。那署兵部尚书杨应聘就说道:“如今辽东大败,若要收拾残局,主要就是钱粮。此前朝中挤出的二百余万两军资亦是没了,如今抚恤士卒,重整兵备士气,急需三十六万两白银,本部堂已经上疏多日,陛下也已首肯,只是至今仍无结果。这只是一时应急,如要稳定辽东,兵部核算,尚需白银一百万两,这是最低底线,若是没有,兵部也无能为力,就只好告老还乡,由朝廷定夺了。”方从哲对户部尚书李汝华笑道:“这是李大人的职责,还请李大人尽力周全才是。”李汝华冷笑道:“杨大人倒是说得简单,只是户部无银,别说一百万两,就是三十六万两也没有。这大明的一年赋税,不用我说,谁不知晓,多少年都是寅吃卯粮,如今西北大旱,水利失修,百官俸禄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若是定要户部想折,只有学杨大人一样,告老还乡就是。方首辅问老夫,还不如奏请陛下内帑倒是便利。”浙江道监察御史左光斗也是冷笑道:“李大人之言甚是有理,别说户部如此艰难,就是有银子,那辽东大局所托非人,给多少也是无底洞,如何填得满。依下官之见,辽东局势败坏,乃是辽东经略杨镐无能所至,如今朝中上下一片声讨,纷纷上疏奏请天子罢免治罪。方阁老,天子因何仍无裁决,此当是内阁失职。”刘一燝一旁点头道:“杨镐不知兵事,当年在朝鲜就曾经讳败为胜,多为朝中大臣诟病。如今身负辽东大任,却不知谨慎持重,受朝中小人唆使,指挥失措致使萨尔浒之战大败,辽东局势不可收拾。如此辜负圣恩,损兵失地,当谏言天子严加处置才好。”方从哲心中愤怒,知道刘一燝口中的小人就是自己的门下兵部给事中赵兴邦,此时不便与他计较,当以天子和辽东为要,只得压下心中的怒气,思忖着看来杨镐保不住了,东林党这是要抢辽东经略的位子,用银子逼天子和内阁就范。想到这里,便下了狠心,于是方从哲咬牙点头说道:“杨经略确实有过,只是临阵换帅不是小事,诸位可有会推人选,若有还请说出来参详,内阁也好呈奏天子圣裁。只是这急需的三十六万两军饷,还要户部和诸位大人尽快想法凑足才好。”左光斗瞧了李汝华一眼,笑道:“李大人,这南京户部还有存银三十二万两,先借二十万两为辽东应急如何?倒是方首辅适才所讲辽东经略的人选,却是大事儿,不知杨大人可有推荐。”未等杨应聘说话,给事中赵兴邦插言道:“倒是会推了,只是支持反对各半,乃是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熊廷弼。”御史杨州鹤笑道:“这有争议也是个人选不是,即是只有熊大人一名人选,亦可上奏交天子圣裁。” 方从哲即是决心已下,便不再犹豫,说道:“就是如此,不知左御史所提南京借调银两之言,李大人可有意见。”李汝华点头道:“即是国事如此,只得这样,今日就下文从南京调拨,三十六万两军饷先从户部支取就是。只是杨大人要得这一百万两,却是没有,还是请天子发内帑救急吧。”方从哲摇头断然说道:“五十万两,内阁可奏请天子拨发五十万两内帑,剩余五十万两还是户部的首尾。如今民生困苦,老夫当谏言天子暂缓增加辽饷,如何?”李汝华想了想,说道:“能让百姓缓口气就不知能多活多少人,就是如此办理吧。” 一旁的福建道御史周宗建插话道:“首辅大人,如今万岁不按朝廷惯例,用人随意。前番乾纲独断任命了杨镐,好歹也算是科举官场中人。如今更是离谱,竟然简拔山野村夫,还是个少年入京召对国家大事,问策辽东战局。如此荒唐糊涂,日后朝中必开幸进之门,吾等当劝谏天子更易才是。”左光斗冷笑道:“听说此人年纪虽小,却是阴狠毒辣,品行不端,勾结宦官,专和文人士子为难。在南京更是煽动百姓,造谣生事,硬是诡计多端地给国子监上千生员泼了一盆脏水,毁了他们的清名。吾观此子劣行,日后必是大奸大恶,如何能容他在天子和朝堂中立足。如今清流共讨,京中万民共骂,还请方大人奏请皇上将此等小人远远打发了才是。”方从哲此时倒是从容不迫起来,笑道:“老夫是大明首辅,你左遗直也是清流御史,如此将一个少年视作大敌,畏若心腹之患,岂不可笑。”瞧着左光斗不服要说话,便拦着说道:“而且天子圣旨已下,只说进京给天子和后妃演戏,又没说要垂询边关兵事,你让老夫如何劝谏。”周宗建说道:“方大人此意是支持此子赴京入朝了。”方从哲笑道:“老夫可没这么说,周大人若是出去乱说,别怪老夫不承认。老夫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一个微末小民,还不在老夫心里,如今国事兵事艰难,这么多的头绪还不知如何打理,哪里和有些人一样,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关注一个百姓的话。”左光斗听方从哲说得气人,却是无话反击,便怒道:“首辅大人即是无暇关注,也不屑关注,等此子到京,国子监的士子和朝堂忠正之士去掀了他的真面目,让此等奸佞无处藏身、抱头鼠窜的时候,首辅大人可别再多事出头才好。”方从哲笑道:“那是自然,老夫眼里只有国家天下事,此人不再老夫眼中,你们自去办理就是。” 等一众大臣告辞,赵兴邦却是慢了一步,等不见了其他人,便回身走到方从哲身前,问道:“恩师,真不管那沈东海。学生听说那少年在南京的所为,倒是有些手段。如今这些人看似针对杨镐,最后还不是为了恩师的首辅之位,若是让那沈东海如南京一般,和他们会会,也能分分他们的精力。若是有什么意外,兴许还能趁机打压一二,可让恩师树立首辅权威,好从容替天子朝廷分忧。只是若任由他们去对付,恐怕那沈东海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又能起个什么用。”方从哲笑道:“你啊,见识还是有限,你想想那沈重乃是天子传召而来,若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朋党之势岂不是要架空天子、掌控朝堂,天子如何能不忌他们,到时候老夫自会劝谏天子调整任免。再说,有了南京的教训,他们这些人又皆是自命不凡,到处一副光明磊落、忠正之士的嘴脸,如今朝野对沈重进京又关注得紧,他们必然想堂堂正正得将沈重驳倒驳臭,好打天子的脸面,那时天子可会隐忍他们。若是沈重真有你说的手段,反而打了他们一个巴掌,哈哈,你再推波助澜吧。”赵兴邦听了也是大笑,方从哲想了想又道:“也须给那少年一个机会,老夫自会安排让他在朝堂上来个舌战群儒,你下去安排国子监的几个人,要不露声色地给他说话的机会,然后抽身一观便是。”赵兴邦欣然受教,拱手而退。 北京,国子监学堂内,人满为患,热闹异常。徐怀举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走到前面,大声说道:“想那沈东海不过是个山野村夫,娼妓之子,连个童生都不是。不过是靠着写点淫邪故事骗些钱财的市井之徒,或是以戏子取悦于人为生的市侩小人。此等低贱不堪之人,也敢妄议国事,指点辽东,实是可笑。惜天子被他趁机迷惑,为几句小说之言召对入京,以我之见,不过是此等小人科举无望,听得辽东战情,便胡乱猜测蒙赌结果,侥幸猜中便希图天子糊涂以开幸进罢了。听说近日,无论朝廷忠正大臣,还是京城良善百姓,都对他千夫所指,骂声载道,可见其人卑劣,天下皆知,只有天子不查而已。吾等所学为何,上为天子,下为黎庶,秉承圣道,涤荡人心,如何能容得此等小人猖狂,当一举灭之为快。”满堂生员都是鼓掌叫好,意气风发,大有翻山倒海之豪情。徐怀举待大家平复,接着说道:“更可恨者,南京国子监同年,莽撞冲动,不该拿人女眷做法,方落了下乘为小人所趁,误中奸计而致身败名裂。此次吾等生员,为诸位大人和京城百姓看重,期待吾等揭了此人脸皮,所行当堂堂正正。等他来京,须以礼相请,等到了国子监,再以吾等浩然正气,文人风骨,羞煞此等小人。”众人都是应声称是,仰天大笑,正气凛然。 而此时,头昏眼花教了大柱、栓子一天游击战的沈重,早已改走陆路,乘坐几十辆马车,离北京已是不远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初至京畿便约期 沈重翠儿几人、沈家班百余人,当然还有孙公公的徒子徒孙,浩浩荡荡上百辆大车和马队,顺着左安门进了大明的都城,北京。如此不低调的恢弘气势自是惹得北京人民纷纷注目和议论,待得知是宫里的太监引了沈重沈东海进京面圣,四下里便是骂声一片。 孙隆和沈重骑马而行,当然这是沈重强烈要求的。倒不是有什么谋划,而是沈重骚包,一下船换了陆路,便毫不客气地要求孙隆让出三匹小马,找了个骑术高超的校尉当先生,逼着大柱和栓子与自己一路当了骑兵。沈重每日咬牙坚持,憧憬着有一天若是当了大将军领兵出征,能像《魔戒》里那个国王一样,骑着高头大马,举着长剑,从三军铁甲勇士前,纵马驰骋,还一边喊着“为了人类最后的荣光,为了祖先的荣耀,死战!”,然后上万勇士和铁骑,用刀枪敲着大地或是胸甲,一齐高呼“死战!死战!死战!”。当然在这些百战勇士中间,一定有两位将军,会装模作样得比划几下,同时在心里骂着“该死的变态神经病”,这两人自是一路哭天抹泪、屁股和大腿内侧血肉模糊的大柱和栓子。沈重自然不知道这两人每日背后对自己的诅咒,更不会体会他们的痛楚,就算知道了原因,大概也只会撇撇嘴骂道“傻啊,不会在裤子里加几块垫子么”。 孙隆瞧瞧四周,歪头听了听一路百姓的谩骂,对沈重笑道:“杂家可是不辱使命,让你臭遍全北京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你日后翻了盘当要感谢咱家才是。”沈重翻翻白眼,对孙隆气道:“你这话意思没错,可是听着混账。”孙隆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公鸡嗓子听得沈重起了一身疙瘩。沈重和孙隆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着,好奇的一路左瞧右看,顺着崇南坊的街道,一路经过了雄伟的法藏寺和法华寺,便上了崇文门大街,到了崇文门门口,想来过了崇文门就是内城了。孙隆正要领着众人进入内城,就见从门里跑出个小太监,满头大汗地跑到孙隆身边,殷勤地请安问好,更就着孙公公的耳朵说起悄悄话来。只见孙隆时而惊诧时而坏笑,时而疑惑时而阴险点头,沈重鄙视得呸了一声,暗骂一句“死人妖”。 孙隆听完小太监的禀告,坏笑着走了过来,对沈重说道:“沈小子,倒是命好,让郑娘娘都挂心了,万岁爷交代,赏你二百两银子。”沈重翻了个白眼,然后装模作样地拱手向天,恭敬地说道:“谢天子隆恩!”孙隆瞧着沈重装腔作势,也不点破,接着笑道:“郑娘娘怜你自小孤苦没人疼,又一路辛苦地上京给娘娘演戏,赏赐你五千两银子,免得你在京城没了花销吃苦。”沈重听了,忙从马上下来,对着内城的方向,深施一礼,浑身颤抖地谢道:“娘娘慈心,比山高比海深,草民感恩戴德,唯有祝娘娘千岁永远美丽。”孙隆哈哈笑道:“你这看价码谢恩的的嘴脸倒是有趣,回头倒要替你好好给皇爷和娘娘说道说道。”沈重无所谓地摇头叹道:“你就是个俗人,不懂得沧海桑田如梦如幻,万年之下,唯有真情不朽的道理。听说万岁独宠郑娘娘一人,天子能如此专情,最是难得,想来必是至情至性,我谢娘娘重些,才对得起万岁的另眼相看。”若是别人说他不懂男女之情,孙隆必然恼恨,可他看沈重对了眼,只觉得如同至交斗嘴,心里满是舒坦。瞧着沈重得意,便坏笑道:“皇爷交代,让你和沈家班住在北居贤坊柏林寺旁的一处皇家院落,一会儿让这奴婢领你前去安顿,一应花费都算在宫里,你无需糟蹋银子,杂家还要回宫向皇爷交旨,就不陪你了,回头咱家请你吃酒。对了,明日宫里会来人传沈家班进宫演戏,你可要安排妥当,这可不是小事儿。”沈重瞧着孙隆脸色诡异,便拉着孙隆不让走,不客气地说道:“老孙头先别走,你刚才笑得如此诡异,咱这交情你可不能害我,我住的那所院落可是有何不妥?”孙隆笑嘻嘻地说道:“倒是没有不妥,就是过了一条街道就是文庙,那文庙后面所在你必然感兴趣。”沈重疑惑道:“难不成是青楼?”孙隆嘿嘿笑道:“杂家看你这一路的苦还没吃够,净想美事,告诉你,站着了别趴下,是国—子—监。”说完乐呵呵得打量了几眼苦着脸的沈重,坏笑着跑了。 沈重的反应自是极快,虽然没有逮住孙隆,却也大概模糊有了感觉,难怪孙隆刚才笑得那么猥琐,这里面有阴谋,而且阴谋的味道十足。沈重无奈地看着孙隆飞快跑进门就不见了踪影,心里暗恨,便恶狠狠地嘀咕着:“可是你说得,一应花费都算宫里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小爷今后下酒的花生豆都得是吃一颗扔一颗。”那被留下的小太监十分有眼力价,瞧见沈重得皇爷娘娘的欢心,和孙公公好得和亲兄弟似得,自然殷勤巴结,一溜小跑凑到沈重身边,点头哈腰请安问好,才恭请沈重随着自己前去安顿。 “沈公子是宋玉潘安一样的人物,如同苏东坡一样的才华,奴婢在宫里资历虽然不高,可也是进过内书房的,也曾见过众多朝臣和文人雅士,可是如沈公子这般神仙一样的才子,奴婢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哎呀,您瞧瞧奴婢这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被沈公子才华风度佩服得迷迷糊糊,却是忘了介绍,让公子不好称呼,真是该打,奴婢贱命叫做曹化淳。”沈重正被这小太监吹捧得迷迷糊糊、洋洋自得,猛然听得他的名字,浑身都是一个机灵,不由忙问道:“没听清楚,你叫什么?”曹化淳躬身笑道:“奴婢曹化淳,公子可是听着奴婢的名字奇怪,这名字可不像太监的名,因是宫里老祖宗王安公公起得,就舍不得换掉,倒是让沈公子见笑了。”沈重坏笑道:“你这名字起得极好,好得不得了,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回头咱俩可要好好打打交道,不是兄弟也要处成兄弟才是。”曹化淳听了大喜,能和被皇爷看重的沈公子交好,日后前程必是有望,哪怕在皇爷郑娘娘面前提上那么一句半句,不,哪怕是孙隆孙公公面前说个情,那也能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只觉得今天能被派来传话,能认识沈公子,能被沈公子看重,真是天大的运气。感激之下,回头望着沈公子想说些感恩的话,却见沈重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好像在算计什么,不由臀部一紧,生怕沈公子从南方而来,有些好男风什么淫邪的爱好,硬生生把感激的话给憋了回去,只怕被沈重惦记上。 沈重看着曹化淳听了自己如沐春风、温和亲切的话语,竟仿佛噤若寒蝉的样子,很是诡异。奇怪之下,想着这日后崇祯朝的名人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否则为何突然不敢和自己再搭话。想着刚才孙隆说得,天子和郑娘娘赏赐给自己的五千二百两银子,莫不是被这小太监大胆贪污了,不由紧张地问道:“化淳啊……”曹化淳听沈重叫得亲热,只觉浑身阴冷,畏惧地不敢出声,沈重更是疑惑,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孙公公刚才说,万岁和娘娘赏赐给我五千二百两银子,怎么不见,莫不是哄着我玩?”曹化淳听沈重问得是这个,身子才放松了一些,回道:“这皇上娘娘金口,谁敢耽误,早就送到前面的院子,沈公子一到就可以拜受了。”沈重松了一口气,想着孙隆刚才的无耻,便又问道:“孙公公说我们这一百余人的花销都走宫里,这如何走法,是直接折现银子,我们自己花销吗?”曹化淳笑道:“哪有那样的事儿,这沈家班住在前院,吃食衣服都有定制,都在里面解决安排。沈公子及女眷下人的花销,自是由奴婢伺候着,需要什么您就吩咐,奴婢自会去办。”沈重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即是如此,瞧见前面的餐馆了么,一会儿安置了,照着最贵的去给我弄两大坛子来。”曹化淳迷惑问道:“公子即是爱酒,一小坛子也尽够了,喝完再去取不就成了,因何要两大坛子酒?”沈重笑道:“一坛子洗手,一坛子泡脚。”曹化淳听了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沈重到了院子,瞧着倒是宽敞洁净,自是满意。先让翠儿找曹公公要了皇上娘娘赏赐的银子,再让曹公公下去准备饭食和沈家班上下的衣服、被褥,自己带着几个主演又细细排练了一个时辰,尤其是几个唱曲子的,一个个听了都是韵味十足,应是这一路演绎都练熟了,才放心到后院休息。一进内院门,就见到大柱和栓子苦着脸、一瘸一拐地要去死挺,沈重说道:“你们这是做得什么怪,可是受不得北方的气候,下面起痱子了不成?”大柱悲愤地带着哭腔说道:“还不是公子非逼着我和栓子骑马,我们又没骑过,这一路下来,腿和屁股上的肉都磨烂了,你现在还说风凉话。若不是我爹就在前院,不敢动你,今天非揍你不可。”沈重咂着嘴道:“你们俩是猪啊,不会在裤子里垫上几层棉布,再说只是让你们练骑术,我也没说不让你们休息啊?”大柱指着沈重怒道:“重哥,做人不能如此无耻,你明明就是因为我和栓子说话恶了你,要报复我们。刚开始骑马时,每次我和栓子刚一下马休息,你就和我爹嘀嘀咕咕,然后我爹就走过来连踢带打地不让休息,打得我们再不敢下马,只有晚上住店时才能恢复几分,现在却假装好人。”沈重大是奇怪,说道:“你爹打你我倒是见过几回,可不让你们休息实在是不知道,这么不人道的法子,我怎么会做。我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故意整了你们半天报复,后面可绝对没有。”正说着,恰好胡木匠来后院找大柱,沈重便问道:“胡叔,你为何不让大柱、栓子下马休息,他们一休息你就教训他们?”胡木匠理所应当地说道:“你那天找孙公公要马匹,说要带着他们俩学骑马,我问你学那玩意作甚,你不是说等哪天若是万岁爷点你当了大将军,就给他们一人一个指挥使干干。我寻思着既然万岁爷看重你,巴巴叫你上京出主意,这事儿靠谱,八九不离十能成,为了良乡村日后富贵和他们俩的前程,自然是照死了练,敢下马就照死打,否则没出息日后跟不得你从军。”胡大柱和刘大栓眼泪哗哗的,哭诉道:“爹,你倒是听全了啊,重哥只说练习骑马,也没让整日骑在马上不能下来,你看看,我和栓子屁股、腿上的肉全烂了。”说完怒视着沈重,沈重无辜地摇着头表示不关自己的事儿,栓子怒道:“重哥你别装无辜,要不是你和胡大叔乱开玩笑,我和大柱能这样吗!”说完二人悲愤地进屋收拾烂肉去了。沈重鄙夷地看着为了富贵虚荣连儿子都吓死手却仍然一副不知悔改的胡大叔,夸赞了几番教子有方、大柱日后必成大器的话,又交代他去找曹公公传大夫过来看看,自己怀着大仇得报的喜悦,神清气爽地回屋洗澡去了。 进屋就瞧见翠儿和小芝,财迷得一张张数着银票,不由怒其不争的抢过来自己也数了一遍,嘴里还不时讽刺着二女没见过世面,才多少银子就得瑟成这样,沈家园林银库里的银子堆成小山高,也没见她们这样过。小芝一把抢过银票,说道:“你懂什么,这是万岁爷和娘娘赏赐的,能和家里的一样,要好好收着回去了供起来。”沈重不屑的嘲讽道:“谁给的还不都是银子,万岁爷给得就能一两当一万两使不成。”翠儿上来戳着沈重的额头骂道:“我都听见了,你才在外面又消遣我哥和栓子哥了吧。你就坏吧,没见过你这样的,他们俩就气了你一回,得罪了你几次,你就没完没了的利用我爹给他们下套。人前你和老实人似得,谁知道你比女人还小气,不把气还回去就不肯安生,真真是个妖怪。”沈重不乐意听,说道:“谁让他们天天气我,那栓子还总想和我抢小芝,我不过是顺手警告他们一番,还连带着教他们本事,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胸宽阔,雅量高致,谁能这么温柔得对待情敌。”小芝白了沈重一眼,对翠儿说道:“姐姐快领了他去隔壁洗澡去,实在是见不得他这幅小人嘴脸。” 正说着,王铁匠急匆匆地走进来,将一封名帖交给沈重,说道:“重哥快看,刚才来了几个书生,说了几句客套话放下名帖就走了,又是北京国子监的生员,为首的是个姓徐的,请你去国子监什么坐着唠叨,你瞧瞧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想要对付你。”沈重打开名帖,只见上面几行端正小字,正是“闻说东海是英豪,一盏香茶便来邀。坐而论道辩真伪,君若不至吾当笑。明日未时,国子监一众生员扫席以待,徐怀举顿首。”沈重坏笑道:“还真是来下战书的,老天爷也瞧着我无聊得可怜,明日定不寂寞。” 翠儿摇头看着沈重一脸期盼向往和嘴角露出的一抹坏笑,哀叹道:“得,又有人要倒霉了,倒是救了我哥和栓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求票打油诗 书友尽可论短长, 只需推荐与收藏。 起点签约已有望, 何惜一票任吾凉。 雨天无辰断炊香, 明末微官笔墨扬。 愿君随我笑一场, 留得金玉做黄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天子御前论详细 万历皇帝和郑贵妃用罢晚膳,便传了孙隆前来问话,孙隆知道天子必要问询,回宫后未得召见也不敢走,一直在交泰殿外候着,此时听见里面传唤,忙一溜小跑的前去觐见。 听见孙隆请安,万历只是慢慢踱着步子消食,既不叫起,也不问话,孙隆偷窥万历脸色阴沉,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皇爷的每一次脚步声都如霹雳惊雷,震得自己心神俱颤。良久,万历停了下来,在郑贵妃身旁坐下,冷冷地说道:“孙公公的差事办得不错,朕倒是小看你了,连登闻鼓都敲了,想必下一次就是直接开了午门大闹皇宫吧。”孙隆恍然大悟,却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不停地磕着响头求饶,不一会儿就有一缕血迹从磕破的头皮上渗了出来。一旁的崔文升瞧着万历示意,便喊停了孙隆,斥责道:“未经皇爷允许,你这狗奴才竟敢帮着外人借天子的威名行事,万幸是那沈重赢了,若是有个闪失,丢了天子的颜面,你有几条狗命可以赎罪!”孙隆不敢有半点分辨,只是连连叩首谢罪。郑贵妃瞧着万历的气消了,便说道:“孙隆虽是行事不妥,也是一片忠心,又是为了给万岁出气,这次就罢了,让他引以为戒吧。”万历听了沉思了半晌,喝到:“起来吧,出去收拾了再进来回话,崔文升,革了他的差使,打发他去帮那沈重,若是此次立了功劳,再行恢复。”崔文升低头领命,那孙隆忙不停地磕头谢恩,感恩戴德地跪着倒退出门,清理伤口去了。 待孙隆包扎妥当,神志清明,便小心翼翼地凑了进来,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万历瞅了他一眼,说道:“朕罚心不罚行,你虽是忠心办事,只是行事如此轻佻,可见还是糊涂,不知道孰轻孰重。”孙隆躬身泣道:“是奴婢该死,光想着那些腐儒天天给皇爷添堵,就想着借那沈重为皇爷出一口恶气,却是行事失了分寸,擅自将皇爷的旗号打了出去,奴婢如今知错了,任皇爷责罚,奴婢追悔莫及,若是当时有丝毫闪失,就是奴婢万死也没脸再见皇爷。呜呜……”万历笑道:“行了,即是罚过你就算了,这么大人哭得如此难看,朕实在听不得,回头下去找太医好好瞧瞧,别留下什么后患才是。你且将南京的情况细细说来,陈奉的奏疏写得啰里啰嗦,总不如亲耳听闻爽快清楚。” 于是孙隆就拿出全副本事,绘声绘色地将沈重如何装傻充愣戏耍周世安,如何听闻女眷被抢引诱陈奉和自己帮忙,如何散布谣言惊动全城,如何传话女眷跳水引起万民怒骂,如何敲了登闻鼓,陈公公又是如何公正无私地挤兑官员同意了公审,沈重如何悲情三诉,当然还有最后那首赞颂南京市民的诗,竟是听得众人如同身临其境,仿佛亲见一般。郑娘娘听完,吃吃笑着对万历说道:“到底还是万岁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想不到能写出《红楼梦》那样故事的才子,竟是个小坏蛋,把咱们、南京的官员、文人士子和全城百姓都装进去了,竟是围着他白白演了一场戏还不自知,到时候见了必要骂他一顿,骗了我这些担心和眼泪。”万历得意地哈哈一笑,说道:“原以为是个酸书生,不想竟是个孙猴子,可惜也难逃佛祖的慧眼和手掌。孙隆,这御状那小子告赢了,对李济世等人他有何说法?”孙隆笑道:“那小子坏着呢,他告诉奴婢,若是皇爷问他,就请皇爷开恩不再追究,既免了他擅敲登闻鼓的罪过,也让那些人进退两难。”郑娘娘疑惑道:“这明明是他大度,便宜了那些人,怎么还说他坏呢?”孙隆笑道:“娘娘您琢磨琢磨,这皇爷不追究,又当此事没发生过,那些人和后面的官员可就作难了,这官司输了却没有治罪的旨意,每天都得惴惴不安,生怕哪天皇爷的责罚就从天而降。同时,他们是继续进学科举,还是回家避难,回家避难的话,若是日后皇爷并不怪罪,岂不误了前程。若是继续进学,丢人且不说,就是日后做了官,想必这臭名也将伴随一辈子,随时被人拿来说嘴攻歼,岂不是进也是难,退也是难,生不如死啊。”郑贵妃听了摇头笑道:“怪道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这读书人的心都是七个窍的,一句话都能害死人。” 万历也是点了点头,对孙隆问道:“这么说,他能用?”孙隆笑道:“奴婢瞧着他就是一个怪物,能用。”郑娘娘听了大是奇怪,忙问道:“你这老奴当面跟人家好得跟亲兄弟似得,这背后就使劲糟改人家,人家好好的一个少年才子,怎么还成了怪物?”孙隆笑道:“娘娘莫急,听奴婢给您细说。这小子人物气度都是第一等的,奴婢的意思是每一种人物气度都是第一等的,要么是第一,要么是最坏。且不说他潘安宋玉一般的俊美,就是男人见了也是目弛神摇,就说他的心性也是变化万千、随心而欲。不爱红尘俗世,就寄情于山水,建了美奂绝伦的园林离世逍遥;心忧国事民生,就针砭时弊、入骨三分、著书警示世人;推重男女大爱,就有了传世的红楼梦,慕春秋侠士,就写了刀光剑影的射雕。与人相交,或如温润君子,或虚伪狡诈,或无耻无品,或狠毒无情;高雅无争,一盏淡茶,白衣儒衫,吟诵清风明月;豪放不羁,一壶浊酒,赤胸露腿便纵谈千古,拍手高歌;身世不明、寄人篱下,不能科举,却能云淡风轻;与妾室斗嘴,与下人斗气,倒是好怒易喜,无赖相争;若遇欺凌,轻则发坏设套,怒则狠毒无情。心胸宽阔可大笑轻松放手,小气起来可为一米而争。”郑贵妃听得直翻眼皮,不信道:“你倒是真把人家好好一个少年说成了个怪物,我却是不信。”孙隆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自是毫无义气地如同后世狗仔队一般开始出卖沈重,先将平日所见沈重偷香屡屡不能得逞反遭打击,尤其是和袁山雪的那一夜悲情说了,再把沈重为了报复大柱栓子而逼人学骑马的事情也讲了,最后为了表示自己忠于天子,自是不能隐瞒沈重面对万历和郑娘娘的赏赐时两副面孔的小人之举。而且为了取信于人,中间没少添油加醋、恶意丑化。最后还添了把柴火说道:“晚上回宫报信的曹化淳告诉我,因为不忿天子将他有意安排在国子监对面,就逼着曹化淳买了两大坛子酒,说是要一坛子洗手,一坛子泡脚,安置的时候还逼着给沈家班全体上下,都换了绸缎衣服被褥,这就是他为人小气、睚眦必报的证明。”郑娘娘听得花枝乱颤,捂嘴大笑不止,万历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郑贵妃说道:“他胡闹,你也胡闹,哪里就值得赏赐了他五千两银子,你们也是,就眼睁睁地瞧着他糟蹋银两不理,都是一群败家的。”郑贵妃笑道:“人家不是夸赞你至情至性,乃非俗人了么。再说您一个九五之尊,自己躲在后面瞧热闹,把一个小孩子推出去替您遮风挡雨,人家再没点怨气还成。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是个真性情不作假的,爽快直接。就冲着对我比您好,就不许你治罪他,国家大事我不管,您要是欺负他我就不依。” 万历无奈地撇嘴不理,郑贵妃笑着问道:“孙隆,他如此胡闹却是为何?”孙隆摇头回道:“奴婢也是不知,倒是有一次喝酒,沈重半醉之下,对着奴婢胡咧咧什么人生寂寞得无聊,无聊的寂寞之类的话,奴婢事后细想,恐怕是酒后真言。”崔文升插话道:“这话有什么深意不成?”孙隆没好气地说道:“就是吃饱撑得没事儿干,可劲儿地折腾。”一席话说得万历和郑贵妃都是大笑不止。 万历笑罢,肃然问道:“从他南京的应变来看,竟是以兵法入纷争,锁敌、布局、借势、分派、调控、合力、直至一举致人死地,看来不是原本想象的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这辽东倒是能派上用场。只是这北京的先手,朕还看不明白,如今他让你造谣自污已经成功,倒是引得朝野纷纷关注,可有了南京的教训,想必他们不会大意,那小子会如何翻盘呢。”孙隆摇摇头,说道:“回皇爷的话,奴婢也不知,只知道此人可怕,那些人怕是讨不了好。”万历不解,说道:“你还有如此见识,快说出来给朕听听。”孙隆笑道:“奴婢认为,沈重与世无争,以本心入世,无欲无求,纵情游戏红尘,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因为无欲无求,则无胜负之心,因无胜负之心,则立不败之地,进退自如,因为随心所欲,则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因行事毫无顾忌,则防不胜防。这样的人,与之为友,则如沐春风,亲切有趣;与之为敌,则如水中捞月,无从下手,又如跗骨之蛆,不将死敌人绝不罢手。”万历点头默然同意,郑娘娘却是听不懂,问道:“显摆你进过内书房么,说人话。”孙隆只好苦笑道:“此次若不是皇爷故意以沈重为饵,逼他入局引起动荡,使他不得不与天下官员文人相争,否则以沈重的才华风度,定可知交满天下,声名望四海,实在是位闻之则叹、见之则亲、相交则喜,离之不舍的佳友。可一旦与之为敌,他不顾忌胜败,不顾忌钱财,不顾忌官职,不顾忌声名,不顾忌生死,让人无从下手。他又是天下皆知的人物,不能用下三滥的手段,不能用权势明着欺压,就是赢了也要防着他一次次卷土重来,若是输了,凭那小子要么不做,做就做绝的性子,也许就万劫不复,再难翻身,和那个李济世和周世安一样。”郑贵妃笑道:“让你这么一说,他岂不是打不死的妖怪了。”孙隆笑道:“对文人雅士来说,他就是打不死的。对官员世族来说,现在也难压死他,毕竟有万岁护着。”郑贵妃说道:“你主子哪里是护着他,是要利用人家才拉拉偏架,若是有一天不在意了,岂不是要倒霉。”说完风情万种、狠狠地瞥了一眼万历,万历只好摇头苦笑。孙隆也是笑道:“奴婢有次与他和陈奉喝酒,也劝过他,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小心日后没了护佑,人家以权势压他,看他怎么办。”郑贵妃问道:“他可有办法,快说,就凭他如今的境地,我可是十分担心他的日后。”孙隆笑道:“他说跑,打不过跑路不丢人,孙子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奴婢接着问他,跑不了怎么办?”郑贵妃急道:“是啊,若是当官的要对付一个老百姓,直接抓人蛮横断案,如何走得脱。”孙隆笑道:“奴婢也是这么问他,他却说当官的都没有好东西,找人挖他阴私,就是没有也要牵强附会弄出些阴私,曝光后煽动民意让他难以安稳,或是与自己谈条件脱身,或是鼓动清流弹劾让朝廷厌之罢之。”郑娘娘问道:“若是仍然不能脱身呢?”孙隆哭笑不得地答道:“他说杀官造反,然后和皇帝谈条件,再受招安。”郑贵妃哈哈大笑,连嘴也顾不得捂了,指着万历笑得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压下笑意,才说的:“他确实是个怪物,本来安安生生在山野逍遥,可因为你的私心,如今把这妖孽放了出来,可不要后悔。还有,再说一次,我喜欢这孩子,有情有义又是个小坏蛋,可不许你欺负他。” 万历没好气的摇摇头,不理郑贵妃,对孙隆问道:“那些国子监的生员可有动作。”孙隆笑道:“倒是有,沈重前脚刚住进去,他们后脚就打听着来了,还给沈重下了一封战书。”说完将抄稿呈给了万历,继续说道:“东厂报来消息,那些言官御史给国子监的徐怀举等人言传身教了一宿,国子监昨日也是聚众会商,恐怕已经给沈重设好了套就等着他往里钻了。”万历说道:“那小子现在有何动静没有?”孙隆笑道:“倒是有,他让曹化淳给老奴捎信,要万岁爷的恩典,想让奴婢给他寻百余个青楼名妓、唱曲说书以及街头写诉状书信之人,若是找齐了明日一起去国子监砸场子。”万历还没说话,郑贵妃却是已经笑软摊在炕上,不停地说着:“坏小子,又要弄鬼,只恨我不便出宫,瞧不上这热闹。”崔文升笑道:“娘娘别急,若是皇爷许可,奴婢自会安排人将一言一行都给您打听抄写回来。” 万历也是不明所以,却也是好笑,想了想便说道:“朕不便下旨让这些人进国子监,否则不成笑话了。这样,人你给他找,群英会的地方不能在国子监,找个借口改在柏林寺。你去见沈重,告诉他,万事有朕,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朕也由着他。” 内院中,小芝使劲地拧着沈重的耳朵,和翠儿一起声讨怒骂沈重的贪花好色、淫邪无耻,这刚进京就敢让人给他找青楼女子,必须受到惩治。于是不久,沈重在无敌的良乡村人民正义下,度过了又一个悲催的夜晚,还是他在大明都城北京的第一个夜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柏林寺下难如愿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国子监外柏林寺下,十几棵参天大树直入云霄,将一片阳光遮住,在地面上撒下一片阴凉。二百国子监学子分成五排席地而坐,不发一声,斗志昂扬、意气风发,正静等沈重的到来。离他们不远的树荫下,四张小桌旁,坐着喝茶的正是六名国子监学正,似乎只是来乘凉喝茶,不想参与学子其中。 未时未至,坐在第一排的徐怀举等人,就看见一群奇奇怪怪、乱七八糟、首尾难顾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赴过来,二百学子一个个瞧得是目瞪口呆。 先是一大群仆役前出而来,在学子正前方摆下舒适宽大的案几,然后摆上古筝、炭炉银壶、装水的银桶和五六个大小一致的竹木盒子,每个盒子上都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分别写着“碧螺春雨前茶”、“碧螺春君子茶”、“碧螺春女儿茶”、“碧螺春精品茶”等等,学子们自是不知,这是沈重趁机使出的商业手段,要想挣钱啥时候也不能忘了广告。然后这群仆役分出两队,一队在学子的左侧摆下六张圆桌和舒适的椅子,一队在学子的右侧摆下十来排矮桌小凳,又全部放好了纸笔和竹杯,便悄悄离去。 紧接着二十余名容姿秀丽、或清傲或娇艳的京城名妓款款而来,有的眉目含情看着学子,有的一脸清高仰头望天,有的和相熟的学子打着招呼,最后一片莺声燕舞地坐在左侧安静下来。 后面又走来几十个或老或少、或是手拿竹板、或是抱着琵琶、或是捧着砚台之人,一个个谨小慎微、浑身发抖地涌入右侧乱哄哄坐下,立时都安静着不敢说话。忽然柏林寺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一个个屏气凝声地瞧着热闹。 徐怀举愤然起身,正欲呵斥撵走他们,就见一白衣少年从容而至,阳光下白白的肌肤发亮,一双大眼闪着长长的睫毛,清澈见底。徐怀举一时被他的风华摄住心神,竟是开不得口,忘记了责骂,刚清醒过来想要发问,那少年已是来到近前,拉住了自己的双手,红唇白齿一笑,清朗的声音便已经温和传来:“绍兴沈重,字东海,受国子监诸位仁兄雅约,不胜欣喜,特来赴会,当此晴空之下,以茶为酒,以清风为曲,借古寺之清幽禅意,当效法先贤,与京都才俊纵谈千古,参悟大道。” 徐怀举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沈重一个热情的熊抱搂住,觉得不妥刚想挣脱,沈重已是松手绕过自己,走向身后第一排的学子,一个个亲热潇洒地打着招呼。有的学子呆呆得说不出话,有的故作不屑不肯搭理,有的不好意思欲起身施礼却被别人拽住,沈重却是故作不知,一个个拍了拍肩膀示好,便回身走到自己舒适的案几旁坐下。 徐怀举急道:“你这是何意……”却见沈重摆摆手示意稍等,然后双手拨动琴弦,在《高山流水》的古韵中,两个娇俏可人的丫鬟分别端着一个装满了清水的银盆,走到学子前蹲下,又见左侧走出两位名妓,正是以肌肤白腻闻名京华的蔻芽儿和白玉锦,一齐走到银盆前,卷起衣袖露出大半截粉嫩的手臂,当着众人放入银盆中清洗起来。清洗干净,也不擦干,白嫩的肌肤上滴落着一个个晶莹的水滴,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点点光芒。然后白玉锦走到沈重案几前,随手从银桶中取出一个银瓢,将清澈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胳膊上,那水顺着洁白的肌肤,缓缓流入大大的银壶里,等灌满清水,便放在炭炉上煮着。而蔻芽儿上前打开“碧螺春女儿茶”的盒子,等两个丫鬟又抬来一个极大的银盆,便将雪白的胳膊置于银盆之上,一只手将翠绿的清茶洒在自己的胳膊上和清水中,等倒完便双手置于银盆中,将白臂和嫩手来回摆出莲花造型清洗着茶叶。在琴音的衬托下,清澈的水中游动着美女雪白的双手,那样好看又那样诱惑,全场的人都是傻傻的看着,竟是没人愿意打扰,恨不得就这样看下去不要停止,只是偶尔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微微破坏了这唯美的意境。蔻芽儿洗完茶叶,便素手夹起一小撮,放入一个个竹杯中,白玉锦也过来帮忙,众人只见四条玉臂上下舞动,如同魅惑的舞姿,在阳光下夺目耀眼。当二百个竹杯都装满茶叶,银壶已是冒出白气,白玉锦取过银壶一一为竹杯倒入半杯热水,而蔻芽儿则招呼着其他姐妹起身,一起将泡好的茶送入学子手中。当一众美人送茶完毕,便如流云一般缓缓飞回坐下,在场的众人仍是沉醉在适才的唯美之中,不愿意醒来消去那美丽的余韵。古筝悠远、美女如花、淡淡清茶、莲藕肌肤、妖媚之舞、银壶清水,古朴竹杯,当这些因素被充分调动而有机组合成起来,形成完整的一次表演后,那清新自然与红尘俗世、那高雅之音与魅惑之舞、那清水绿茶与冰肌玉骨,竟是如此的震慑人心,让人迷醉不已。 远处观看的孙隆将一个小太监拉倒一边,说道:“速速回宫禀告所见所闻,告诉皇爷和郑娘娘,沈重第一招已出,名字叫做……叫做……就叫做高雅与美女,一举扫灭了二百士子的骄狂杀意,后面只能乖乖得装温润有礼的君子了,这君子按沈重的话说就是找死。” 看了沈重安排的诱惑之舞,喝了沈重安排美女奉上的女儿茶,扫了扫左侧的一片秀色,二百学子哪里还好意思见了沈重就对他破口大骂、群情奋起叫嚣奸佞。徐怀举苦笑着看了看大家,起身走到沈重面前,躬身施了一礼,笑道:“不愧是一部红楼柔情挚爱千古绝唱的沈东海,不愧是一部射雕金戈铁马豪气万千的沈东海,好一个绍兴才子沈东海!”二百学子纷纷起身施礼,暂时变成君子的众人一边热情寒暄一边与沈重探讨着红楼中的词曲和剧情,宛如粉丝和明星互动,竟是春风温和又送雨,一片祥和景象。 徐怀举几个领头的趁着大家热闹纷纷,互相低声商量,好一会儿徐怀举便又起身问道:“古音声声,清茶翠翠,清清流水,曼曼佳人,莲藕玉臂,流光飞舞,如同醇酒,吾等沉迷矣。东海大才,这安排实是别出心裁,令人赏心悦目,心神俱醉。只是不知右侧这些人又是什么节目,东海勿要再卖关子,吾等的好奇心已是迫不及待了。”沈重扭头看了看拘谨的近百讲书唱曲和文字营生之人,笑道:“东海自江南而来,年幼少文,于杂学上虽也自负不俗,却难近大道。诸位京都学子,求圣人之学于国子监,皆是一时才俊。诸位仁兄不鄙东海布衣草民之身,不责东海年少轻狂之举,怜悯东海身世不白之苦,体谅东海身不由己的无奈,折节下交,盛邀参与文会,东海心生感激,只得以舞谢之,以茶佐之,以词答之,以笔录之。东海自幼失父失母,遍受人间冷暖,原本心灰意冷,才有了那红楼一梦,以寄伤情。不想今日竟得京中才俊看重,怎不为诸位的仁心而感,当一言一行记录,广为散发,以告天下失意之人,人间还有真爱,世上仍有真情,勿再自哀,当发愤图强。就是诸位仁兄,日后若青云直上,亦当不忘今日之小爱,以大爱大仁造福黎庶,才不负圣人之道,平生之学。待日后他人为之作传之时,今日之雅事必录其中,以至千古传唱。” 徐怀举想哭,他对沈重的花言巧语没有半点感动,只是对沈重当众说完这些花言巧语的后果想哭。今日的文会,主题本是羞辱沈重,给他定上万劫不复的奸佞之名,可是如今先是喝了人家的茶水,看了人家的歌舞,听了人家将自己的歹意硬是扭曲拔高吹捧,堵死了自己对他所有可能攻击的借口,这如何再进行下去。人家说你是君子,自己总不能做小人,旁边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和记录着,还准备出去广为传颂;人家高雅,自己总不能大煞风景,再说京中名妓汇集在此,若是蛮横粗俗,连娼妓都看不起,日后还能有什么清名;人家赞誉自己的人品,自己总不能非说自己其实是心怀歹意,没有半点仁慈之心,就是要把你弄成奸佞。 而且就算是不要脸,掀桌子翻脸,可如何攻击。要攻击人家不是读书人,人家说了自己是布衣白身;你要攻击人家妄谈兵事,人家说了自己是少年狂妄,而且人家看上去确实只有十五六岁;你要攻击人家出身卑贱,人家说了自己自幼孤苦无父无母;你要指责人家攀附天子欲开幸进,人家说了那是身不由己的无奈,有能耐你去谏言天子,和人家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徐怀举真得流出了眼泪,当然假装为沈重身世凄惨飘零而泣,否则该有多丢人。 孙隆看着苦着脸悲戚的徐怀举,对着沈重方向吐了一口,说道:“不要脸!”然后对着一个小太监说道:“速速回宫禀报,沈重出了第二招,叫做不要脸的吹捧,不要脸的自辱,把一群君子变成了仁善的好人,沈重说好人是什么,哦,对了,好人没好报,好人好欺负,好人死得快,好人常悲戚,你瞧那徐怀举不是正悲戚着吗。” 沈重得意地瞧着一众学子,不时客气热情地让人上前续茶,口里妙语如珠,或是请教四书,或是询问论语,或是谈论诗词,或是纵论自然奇景,二百学子一个个心神不宁的没了说话的性质,可沈重硬是一问一答,将气氛搞得热闹无比。等沈重得意地伸了个懒腰,正想着找个借口结束这无聊的文会,就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卑贱草民,也敢在圣人弟子面前狂妄而坐,侃侃而谈,还不给老夫滚下来。” 沈重心中诧异,抬眼望去,却见一旁茶几处站起六名文士,怒气冲冲,联袂走来。徐怀举等人忙起身施礼,为首的一位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便不再理会他们,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怒目而立。沈重自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孙隆早就将这些人的底细打听明白,这六人皆是国子监学正,这为首之人乃是姓韩名敬造,也是受身后朝廷大臣、御史所托,直接指使此次事件的主导人。 沈重心中叹着气,哀叹自己实在是命苦,又被逼无奈要做天子的打手。自从接了国子监徐怀举的请帖,懒得多事的沈重便想着和平解决,于是设计了一番,便打发曹化淳入宫请求援助。不想昨夜那孙隆头上顶着粽子,上面还渗着丝丝血迹,半夜理直气壮地闯进自己的卧室,无理取闹地掀了自己暖和的被窝,拍着桌子大哭流泪,哦,不对,是拍着桌子干嚎,嚎声惊天地泣鬼神,吵得沈家班上下纷纷起床捉鬼,发现是孙公公才忍气吞声离去,估计都堵着耳朵死挺去了。 沈重跑不了,只好让孙隆喷着口水,将他如何仗义帮自己在南京雪耻,回来如何英勇无畏地被天子责罚而不悔,如今被革了差事如何委屈,若是自己不救他,估计就要被发配到皇陵凄惨地苦熬等死。反正就是最伟大的是孙公公,最仗义的是孙公公,最无私的是孙公公,最凄惨的还是孙公公,而自己若是不出手相救,不给皇爷演一出完美的大戏,就是无情无义小人,就是不懂感恩冷心冷肺的畜生。 沈重无奈之下,又不想跟个二愣子似得,每日里不是得罪人就是往死里得罪人,便将自己煞费苦心想的这出又高雅、又君子、又和气、又唯美的戏码讲给孙公公听。孙公公自是不干,非逼着要置沈重于死地再来一个决死反击,一举翻盘的套路。沈重只好苦口婆心地给他分析,一个有音乐、有清茶、有美女、有舞蹈、有品位、有暧昧、有各阶层参与的文会,才是胜利的文会,才是进取的文会,才是和谐的文会,才是更加符合天子、文人以及老百姓心意的文会。 被沈重说蒙圈的孙隆怀着极大的热情积极投入进去,并不辞辛劳广招人手,亲自上阵落实各种道具,并按照草案大半夜就实是现场模拟,白天又整整排练了一个上午,还亲自带队勇闯国子监,大义凛然正告国子监上下,国子监乃是国学重地,不得胡闹,并善解人意地另行为他们安排在柏林寺,引得一众学子的热烈拥戴。 当沈重按照剧本,良好地开局,良好地过度,良好地进入高潮,就要良好地收尾,却还是出现了变故。沈重白眼看着韩敬造等人,心中大骂,知不知道孙公公为了这个剧本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差一点就能完美收官,你们有没有良心,你们狠狠伤了一个追求艺术的太监。想着孙公公的悲催,沈重脸色浮现出些许冷意。 悲催的孙公公一点都没有悲催的架势,正跳着脚兴奋地留下幸福的眼泪,感谢老天有眼,嫌弃沈小子狗血剧情,终于回到老孙的套路上来。韩大人,韩兄,千万别客气,照死里整那小子,反正无论把他弄得多惨,最后死的都是你们,俺老孙心里绝无半点对不起朋友的愧疚,让你们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道德是非随吾意 沈重将身子向椅背靠了靠,让自己更加舒适一些,脸上仍是如沐春风般的神色,只是眼里闪动着几丝寒芒。瞅着眼前怒气冲冲的韩敬造,嘴角露出些许不屑,当然这不屑只让眼前六人能够察觉,周围的人看到的仍是一位儒雅少年含笑而坐。而藏身远处的孙隆却是对沈重知之甚详,又有火眼金睛的本事,瞧出了沈重的冷意和怒气,兴奋不已,嘴里还不停高兴地念叨着:“沈小子终于怒了,老韩要倒霉了,不知道发怒的沈小子就是个怪物吗。” “刚才小子不曾留神,没听清这位大人的话,请大人重复一遍才好。”韩敬造瞧着沈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自己几人站在他身前,居然仍是恬不知耻大模大样的坐着不起身,眼睛从下往上翻着白眼,语调充满讥讽之意,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就不由得气往上冲,大声说道:“老夫说你一介草民,而且是卑贱的草民,没有资格与圣人子弟坐而论道,让你滚回去!”沈重听了装着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先冲着右侧的一干记录之人说道:“你们可听清了,都要一字一言记录准备,不许有丝毫错漏。”瞧着他们急急忙忙地点头提笔记录,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对韩敬造说道:“大人可是说草民卑贱,没资格与读书人说话?”韩敬造嘲笑道:“一介白身草民,身份低贱,如何能与吾等圣人子弟相提并论!” 沈重忽然神色一冷,高声说道:“百姓草民身份低贱,不配与文人说话,请问这位大人,您这话是依据哪位圣人的理论,依据哪位天子的圣意,依据那条大明律例,你的话可有出处,草民粗鲁无知,还请大人赐教。想大人当朝大儒,又是国子监学正,必是熟记圣人经典、国朝律法,当尊圣人教导,不会不教而诛吧。”韩敬造听了沈重的问话,却是有点蒙,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沈重接着说道:“大人因何不答,请问大人即认为草民低贱不堪,不知草民与天子相比孰为贵?”韩敬造冷笑道:“你一介草民,如何敢与天子并论,简直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十足一个奸佞!”沈重笑道:“我虽是卑贱草民,却也粗粗读过几本圣人之书,记得《孟子》中《尽心章句下》里有这么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草民无知,观之不得其解,不知眼前这位博学大儒,于此亚圣之言可有所教?”韩敬造听得沈重背诵的孟子之言,不由浑身一震,心知被沈重抓住了自己的语病,冷汗直流,喏喏不能答,一时无地自容。 沈重哪里会放过他,站起身来,对着韩敬造躬身施礼,诚恳地说道:“草民自幼孤苦,不得读书,长叹命运不公,使我不能学圣人大道。此后即使读了几本书,也是囫囵吞枣,往往不求甚解。今见国学大儒,国子监学正大人,还请大人有教无类,不吝赐教,小子这里有礼了。”韩敬造脸红脖子粗,慌忙后退避让,却仍是不敢说话,眼睛乱转,似是想寻机而走。沈重却是上前一把拉住,嘴里不停地哀求请教,一副朝闻道夕可死矣的样子。沈重冷眼看着韩敬造无地自容的样子,心里暗笑,嘴里却是不停:“韩先生,小子无知,仅仅从亚圣之言的字面粗浅理解,可是说百姓最为重要,国家其次,国君为轻。所以,得到民心的做天子,得到天子欢心的做国君,得到国君欢心的做大夫。若这就是圣人大道,岂不是说草民比社稷贵重,社稷比天子贵重,天子比官员贵重,所以草民比官员文人更加贵重。可是明明刚才韩先生说,草民卑贱,没资格与读书人相提并论,更不用说与天子相比了。那到底是草民理解错了,还是圣人错了。” 韩敬造哪里敢再说话,若是硬说沈重理解有误,哪里还有脸以儒家弟子自居,日后有何脸面在国子监教授圣道,就是身后二百学子都能立即唾弃自己。若说孟子错了,开玩笑,想当年太祖高皇帝何等反感孟子言论,甚至曾经将孟子列为禁书,可在天下文人的一致反对下,刚愎残暴的太祖也不敢因此犯了众怒,只好低头认输,将一部《孟子》删去忌讳之言再解禁了事,可见孟子在儒家弟子心目中的地位。自己若是敢否定孟子之言,明天就会被打成离经叛道、大奸大恶的小人。 沈重瞧着韩敬造进退不能的凄惨模样,却忽然冷笑道:“大人怒斥草民之时是何等正气凌然,如今却是这副诺诺不能言的嘴脸,莫非草民没错,孟子他老人家也没错,而是大人错了,是大人自予身份高贵,看不起黎庶百姓,视吾等为低贱草芥不成。”说完放开韩敬造的衣袖,一拍案几,大声骂道:“原以为你乃当朝大儒、国子监的学正,想不到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佞小人!” 另一名学正听沈重辱骂韩敬造,气道:“你一个小人,居然敢如此猖狂,可敢听我一言……”沈重喝到:“闭嘴!我与韩大人为圣人大义而辩,你也身为圣人子弟,不说正本清源,厘清谬误,竟敢胡乱插嘴以求护佑奸佞,可是也想混淆是非、玷污圣道吗?”韩敬造听沈重一口一个奸佞,一口一个不忠不孝,一口一个不仁不义当众斥骂自己,再难忍受,便怒道:“好一个小人,竟敢污蔑本官,若是不当众说个清楚,今日决不与你干休!” 沈重哈哈大笑,说道:“奸佞小人、伪君子,听我问你。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因此唐太宗以天子之尊而受魏征直谏,何也,为民也!我朝太祖高皇帝为官员贪污几十两而剥皮实草,得残暴之骂,何也,为民也!你违背圣人之言,天子之愿,视百姓为草芥,鄙黎庶为低贱,此为不忠于圣人之道,不忠于天子国家。倘若天子受你蛊惑,盘剥日重而起民乱,届时天翻地覆国事败坏,你就是第一等的不忠之臣!” 沈重又走上前,指责韩敬造的鼻子骂道:“你说草民低贱,请问韩大人可是书香世族、官宦门第,祖上可有草民呼?若是贵祖上亦有草民,你就是连祖宗都看不起,亦将之视为低贱,此等不孝之人,还敢大言不惭,理直气壮辱我百姓!”瞧着韩敬造红着眼想要和自己拼命,沈重急忙接着骂道:“何为圣学大道,仁也!对天子仁为忠,对父母仁为孝,对长辈仁为敬,对朋友仁为义,对妻子仁为情,对子女仁为育,对百姓仁为爱。你既背离了圣人大道,又对天子不忠,对百姓不爱,可是仁义之人。”瞧着韩敬造被自己指着连连后退,沈重却是毫不放过,跟过去继续骂道:“太祖高皇帝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百姓勤劳辛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省下钱粮,供奉于朝,你既受了百姓供奉,却骂百姓为草民,视黎庶为低贱,你可有义。百姓养只鸡都知道下蛋,牛都知道耕田,骡马都知道拉车,你都比不上畜生知道感恩图报,还敢在此道貌岸然,装神弄鬼,实在是无耻小人。我若是你,有何面目苟活偷生,不如一头碰死以求干净!”韩敬造扑腾一声,跌坐在地上,脸色青白,呆若死人。 刚才被沈重喝退之人,也是气得七窍生烟,见沈重引章摘句,无中生有,愣是将同僚好友骂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更是怒气难忍,上前叫道:“韩大人何时说过百姓低贱,再说你也算是百姓,不过是一个低贱娼妓之子,有何资格在此大言不惭!你不过是个无耻小人,以为吾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么?”沈重回头冷冷瞧着此人,大声问道:“君子指斥他人,当有理有据,倒要请教这位大人,哪位圣人之言或是哪位天子旨意,说过娼妓之子不是百姓,请大人教我?”那人听了也是无话可答,心里暗骂,哪有你这样的,连骂人都要引经据典,寻根问底,这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沈重接着逼问:“君子自省,当为自身一言一行负责,这位大人即是自比君子,你倒是说说,这娼妓之子不是百姓的依据,来自哪位圣人?你刚才说得义正辞严,不会也同这韩大人一样,乃是胡编乱造、混淆是非吧。” 那人被沈重问得躲躲闪闪,不敢接话,沈重却是打人就要打死的脾气,上前抓住那人,拽到左侧一众青楼名妓身旁,指着这些莺莺燕燕大声问道:“我母亲出身风尘,原是秦淮名妓,却不爱虚荣,只重真情。为了一个无情男子的承诺,不要王孙公子,抛下富贵繁华,毅然随之而去。不想遇人不淑,为人所骗,只得郁郁而终。可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对于我而言都是一位全心爱着我、护着我、牵挂我的好母亲。不想今日竟然被你这伪君子侮辱,你不念她们身世凄苦,无可奈何,竟然敢说她们身份低贱,你敢再说一次么?”一众名妓被沈重一番情深意长的诉说,感动得抽泣不止,都是愤然看着那名学正大人。那人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过是操持皮肉生意、靠卖笑为生的贱人,有何不敢骂?”沈重还没说话,一旁的一位女子却是冷笑道:“沈公子,刚才那位韩大人却是不识,可这位学政大人,妾身倒是认识,乃是姓王名元生,在妾身的百花楼很是有名,最喜欢舔楼中白荷妹妹的脚丫子。”说得一众女子都是轻笑不止。那王元生不停对着这些名妓骂着:“胡说八道,贱人!贱人!” 沈重忽然拉着王元生走到二百学子身边,大声问道:“国子监诸位才俊,小弟有一事不解,倒要问问你们这些圣人子弟。”说完也不理这些生员们故意低头装作不感兴趣的嘴脸,大声说道:“都说风尘女子身份低贱,可为何她们要去做此低贱行当?”瞧着这些生员个个装模作样,沈重就扯了王元生走到旁边看热闹的百姓身边,大声问道:“京中父老高义,可能告诉小子,为何她们明知娼妓身份低贱,却还要去做娼妓的行当?”有人大声说道:“还能为什么,都是活不下去呗,这老天不长眼睛,收成少了缴完赋税,哪里还够嚼头,哪一年没有卖儿卖女的。” 沈重大声谢了,然后指着王元生说道:“他们身为官员,不能为百姓造福,不给百姓活路,逼着百姓卖儿卖女,甚至卖妻。然后呢,他们不仅毫不惭愧,还拿着贪污来的银子,去青楼享用这些可怜女子,淫辱百姓妻女,然后嘴脸一变,骂这些可怜女子下贱,这是什么天理,他们是人还是畜生,怎么能够如此卑鄙无耻,这个叫王元生的就是其中一个无耻小人,你们说,对不对。”百姓轰然叫好,纷纷指着王元生大骂,将其祖宗三代和家中女眷骂了个干干净净。 沈重又扯着王元生回道二百士子身边,指着他们大骂道:“你们自视圣人子弟,自予国之栋梁,为何对民生困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而助纣为虐,落井下石。我倒要问问你们,且不说你们谁去过青楼,糟蹋过多少可怜女子,你们倒是给在场的百姓说说,若是你们这些文人,还有朝中哪些文官,能解百姓困苦,那个父母会忍心卖了自己的女儿,那个男子会忍心卖了自己的妻子,若是你们这些富贵男子不去青楼享乐,这世上哪里会有低贱不堪、卖笑皮肉的下贱风尘女子。可是你们呢,任由百姓哀号,再糟蹋玩弄她们之后,还要骂她们下贱。我要代百姓和这些可怜女子问问你们这些圣人子弟,到底是谁下贱?” 周围百姓和二十余位青楼名妓欢声叫好,纷纷斥骂,徐怀举等人皆是以袖遮面,愧不敢言。见百姓骂得越发痛快激昂,矛头纷纷指向自己等人,一位学正委屈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干系,乃是天子昏庸,朝中奸臣和勋贵所至。”沈重上前就是一脚踹到,踩在他的身上,大声骂道:“就算你说得对,可你们不是自负清流吗,不是自吹忠良之士吗,不是自予为圣人子弟吗,不是动不动就代表百姓大义凌然吗,为何不敢去午门死谏,为何不敢去内阁请命,为何不敢去围堵六部,为何不敢去冲击勋贵府邸,为何不敢与你们痛骂的宦官拼命,为何不敢走遍天下为黎民对抗赃官恶吏,却只敢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地难为我一个无权无势、年方十五的少年,伪君子,小人,奸佞、无耻败类、牲畜不如狗屁,看见你们这副嘴脸就让我们百姓恶心,呸!”京城百姓一片欢呼,受了多年的委屈仿佛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正义需要有人带头,正义需要人多,正义需要找道宣泄对象,正义需要一个符合圣人大义、朝廷律法、道德规范的借口,正义需要没有严重的后果,比如万民骂几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于是柏林寺上空的民愤激荡凶狠,经久不衰。 一个小太监扯了扯眉飞色舞、聚精会神看热闹的孙隆,孙隆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没见杂家正瞧得津津有味吗?”那小太监委屈地问道:“可能回宫汇报了,每次公公都给起个名字或是点评几句,您没说,小的不敢走。”孙隆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给了那小太监一脚,骂道:“你不早提醒杂家,到时候皇爷怪罪你顶啊,快去,就说沈重完胜,这一招,什么这一招,这是一个套路,按沈小子的话就是拿圣人之言砸文人,拿忠君爱民砸官员,以什么逻辑推理无中生有,鸡蛋里挑骨头以小见大,就是吐口吐沫都能上升到祸国殃民的高度,哎,真是至理名言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三代君王齐看重 皇宫内院,红楼大戏落下了帷幕,收取哭声一片。如同当初在沈家园林江畔初演一样,以大明朝这个时代的娱乐文化水平,对这种划时代的艺术冲击,没有丝毫地抵抗力。恢弘的布景、上百的角色、唯美的音乐、男女的爱恋、人世间的浮沉兴衰、万千遗憾的结局,四百年间多少艺术大家的积淀与灵光闪现,一经出现就虏获了人心。满宫的后妃、有执事地位的宫女、太监,永远难以从这种震撼中走出来,从这一刻起,他们成为沈重的死忠粉丝,再难改变。 王皇后、郑贵妃、刘昭妃、周端妃、顺妃,还有李德嫔以下众位嫔妃,挤在一起哭天抹泪,时而悲叹,时而点评,时而争吵,如春秋战国一般,纵横联络,分分合合,一会儿远交近攻,一会儿攻守同盟,一会儿拆分组合,一会儿又一同拍掌大笑,嘴里再不是宫廷内斗,而是满场的宝玉和金陵十二钗,吵得万历皇帝皱眉苦笑,却不肯离去,感受着如同家人般的温馨。万历忽然瞅见一向不和的王皇后和郑贵妃竟然联合起来,为宝玉适合黛玉还是宝钗的争端与一众嫔妃激情辩论,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竟是全神贯注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忍不住插了一嘴,就被后妃们不耐烦地鄙夷着顶了回去,把往日尊着怕着抢着的天子甩在了一边。 万历也不生气,只是嗔怪沈重,想要折腾这小子的心思就有些止不住了。这时,孙隆派来传递柏林寺消息的小太监,一波一波地跑来,将柏林寺外的一幕幕情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天子御前,当然也没有拉下孙隆公公精彩粗鲁准确的点评,尤其是诸如“高雅与美女”、“君子就是找死”之类的昏话。万历越听越有兴趣,最后竟是瞧着记录的纸页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回头瞧见太子朱常洛和两位皇孙都好奇而畏惧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动。自己虽是不喜这个儿子,想要福王继位,却终究没有扭过祖宗成法和大臣的一致抵抗,如今自己身体日渐衰老,这天下终究有一天还是这个儿子的。想到先皇继位的艰难,自己登基后被权相压制的十年,以及此后与朝臣争斗的三十年,不由心中烦乱,便对太子第一次看重起来,温和地说道:“太子可看过此书,对这书和这戏有何看法?” 朱常洛见父皇少有的亲近,不由心中一热,眼圈有些发红,不过瞧着父皇正温和得注视着自己,忙整理心情,恭敬答道:“儿臣的老师讲,此书乃是娼妓之子所著,其文中尽是男女淫邪坏礼教大防之狂悖之言,又以宁荣暗指我大明日落西山,当列为禁书方可。”万历不置可否地继续问道:“朕不听你那些师傅的话,朕要听听你自己心中看法,如实奏来。”朱常洛战战兢兢地当了近二十年的太子,总是担心触怒天子而被废掉,因此养成万事不开口,开口必转述师傅话的谨慎性子,总是给自己留几分余地。从前万历也懒得问他,不想今日竟是追问自己的意见,不由有些紧张,想了想才说道:“如此故事人物,如此别致的戏曲,如此动人的词曲,可见那沈东海是个有才气的。”万历摇摇头,叹道:“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从这书中看出了什么没有?”朱常洛紧张道:“儿臣愚钝,平日里只是跟师傅学习圣人之学,闲时才看看消遣时日。《红楼梦》此书原是粗看了一边,只觉好看倒未曾多想,后来师傅对此书极为不满,就再没有看过,因此不曾看出什么,请父皇教诲。”万历哼了一声,又将手里的记录递给了太子,说道:“刚才你们父子三人都在一旁听到了柏林寺争端,再瞧瞧这些记录,给朕说说你们的体会。”朱常洛低头双手接了过来,展开一页一页细细看着,看完一页就传给身边的朱由校和朱由检。 一边的王皇后和郑贵妃她们,早已命沈家班又开始了第二遍的演出,都静静地出神看着戏。万历今天似乎极有耐性,喝茶看戏,也不催促太子父子,不时还跟着词曲节奏打着拍子,很是自得其乐。良久,朱常洛父子看完,一齐起身欲回禀,万历瞧见却是摆摆手,起身道:“看了一天的戏,实在是坐乏了,你们陪我走走吧。”朱常洛忙点头答应,上前扶了万历,王皇后等后妃见了也要起身,万历摆摆手说:“你们不用动,接着看戏,让崔文升伺候着就行了,朕和太子、皇孙去散散心。”于是朱常洛扶着万历,朱由校和朱由检一旁跟着,崔文升领着几个宦官宫女后面伺候着,一行人离开了热闹的戏园子,奔御花园去了。 万历推开了朱常洛,信手领着众人漫步在御花园的苑池,一边随意地看着风景,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说说吧,你们有何心得。”朱常洛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听见万历垂询,便急忙回道:“启禀父皇,儿臣觉得这个叫沈重的少年,不合君子之道,行事有些极端,不给人留余地。而且其心性不纯,竟然将圣人之言、历代天子、朝廷律法、百姓民心皆视为攻击别人的工具,可见在其心里,根本无视道德律法和上下尊卑,不是可堪大用之人。” 万历横了朱常洛一眼,说道:“哦,你是这么看得,倒是有些和那沈重一样,诛人诛心了。那你说,这朝堂百官,动不动就用圣人大义和百姓民心来压制朕,和沈重的手法可有不同?”朱常洛偷偷瞥了一眼万历,说道:“手段一般,只是朝臣乃是为公,沈重乃是为私。”万历冷声讥讽道:“难得你还能看出他们手段一样,还算不得糊涂。”朱常洛吓得额头冒汗,不敢争辩,低头说道:“儿臣惶恐,可是奏对不合父皇心意,请父皇教训。”万历问道:“朕问问你,满朝官员都说沈重是奸佞,你既然认可朝臣的公心,倒是给朕讲讲这沈重做了什么奸佞的事情。”朱常洛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除了在南京和北京两次针对文人士子,尚无奸佞之行。”万历笑了,说道:“不错,还能不受他人影响,有客观的见解。那他既然没有奸佞之行,可是奸佞。”见朱常洛摇摇头,万历接着问道:“那朝臣说他是奸佞,就是朝臣冤枉人了?你因何支持朝臣冤枉别人?”见朱常洛瞠目不能答,万历哈哈大笑:“沈小子这逻辑推理之法实是一等的学问,却被他用来与人吵架,真是白玉蒙尘啊。”说罢一路笑着前出几步走着,朱常洛等人赶忙跟上。 万历瞅瞅跟上来的朱常洛,问道:“朕刚才学了沈重的法子,来质问你,你可学得了。”朱常洛点头说道:“学得了,父皇所问一句接着一句,最终直指本心,使儿臣终不能答,却是了不起的方法。”万历笑道:“那小子的本事大着呢,朕瞧得清楚。如今朕就和你用这法子量一量朝臣之心,如何?”朱常洛俯首称是, 万历便说道:“千头万绪不好理,就先以沈重之事开个头,朕先问你,他在山野著书挣钱,就算在书中影射了辽东战事,可是大恶之人?”朱常洛回道:“回父皇,没有。”万历点头接着问道:“朕召他进京,他路过南京、到达北京,可曾主动招惹了文人士子和朝廷大员?”朱常洛答道:“会回父皇,没有。”万历停下脚步,注视着朱常洛,问道:“那为何朝臣要难为他,文人士子要羞辱他?用心用实讲来。”朱常洛抬眼瞧了万历一眼,低头回道:“是对父皇召对白身之人不赞同”万历点头说道:“就是说其实是对着朕来的。他们是朝中大臣,又以儒家道学为本,不循着正道向朕直谏,却去难为无辜少年好恶心朕,就算是为了国事,这手段可是正人君子之行,可是忠正贤良之举?”朱常洛沉思半晌,艰难地摇了摇头,却是不答。万历冷笑一声:“这是今天给你上得第一课,朕是天子,心中只有社稷只有万民,那些大臣,包括那个沈重,都不在朕的心里,朕只是要告诉你,嘴上喊得漂亮的人未必是表里如一、忠正耿直的海刚峰。” 瞧着儿子陷入迷茫而沉思,万历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朱由校兄弟拉拉父王的衣袖,才清醒过来,忙赶了上去。万历看了他一眼,问道:“说说你的体会。”朱常洛回道:“若不问他们目的是否正确,手段确实有些不纯,和嘴里说得不一样。”万历点点头,说道:“朕不在了,你就是天子,天子用人须先观人,而观人就是观心,如何观心,当先观行。你如今看明白了他们的行,就可以再看他们的心。”朱常洛第一次听到父皇谈及让自己继位,不由十分兴奋和惶恐,心里七上八下乱个不停。 万历继续问道:“他们刁难沈重,是仅仅因为朕抛开朝臣不问,而问于草民吗?”朱常洛心里安稳,胆子就大了些,不再是害怕得罪朝臣而不敢否定他们,便说道:“有这个心思,但更多还是辽东的大局。”万历点头道:“什么大局,说说。”朱常洛回道:“一是杨镐辽东经略的位子,二是辽东军饷。”万历大笑道:“抛开了大统的顾虑,吾儿倒是清楚了。是去杨镐,换熊廷弼,不是辽东军饷,是朕的内帑,或者说不是朕的内帑,而是反对因辽东加饷,尤其是江南的商税、山西陕西的边税、海商的贸易税、全国盐铁茶矿税。你既然看过沈重的红楼梦,里面都对这些情况有所描述,当不陌生,这也是他们恨沈重的原因之一。你先说说对这几种税如何认识?”朱常洛低头回道:“父皇恕罪,儿臣的师傅只说天子不应与百姓争利,没有说过这些赋税的详情。”万历听了冷笑道:“这是说朕的不是了。他们都说朕视财如命,挥霍无比,明儿让崔文升领你去看看朕的内库和账目,瞧瞧朕糟蹋了多少银子,朕让宦官收得银子又用在了哪里。”朱常洛不敢应声,低头不语。 万历说道:“先说这农税,太祖爷出身民间,定得赋税极低,国朝初年耕地八亿五千万亩,田赋三千二百万石,田赋不足亩产的三十分之一。张居正在世时清查天下田亩,国朝耕地是十一亿亩,田赋二千六百万石,不足亩产的五十分之一,即便朕加了两三百万两辽饷,给百姓的负担也不重。那么朕问问你,为何土地增加了,田赋却少了,田赋比例减少了,为何百姓反而更加困苦?而朝廷农税从未能收全,天灾时还要赈济减免,就算有物价抬高,粮食减收,可放之全国则并不明显,朕记得先皇时一个赋税缴纳最好的知县完成了十分之八,全国三百四十个县欠朝廷赋税十之有五,每年不能收缴的田赋高达二百万两,那这少了的一大块田赋去了哪里?”朱常洛不能答。 万历继续说道:“再说这海商贸易税,国朝多少人因从事海外贸易而富可敌国,国朝却从未收过他们的赋税。万历二十七年朕命市舶司强制收税,你可知道朕收了多少,嘿嘿,宁波府渔船税四千两,海商税六千两,台州府渔船税两千三百两,温州府渔船税四千两,海商税八百两。他们一个海商年收入就在数万两乃至数百万两,却在宦官逼迫下浙江一省才总共收了不到两万两白银!” 万历接着冷笑道:“江南一个知州,不理朕的旨意,居然为了清名,弄个商税箱子放在府衙外,任人自交,一年给朕收了十二两白银,真是爱民如子啊。那些开矿的、卖茶的、卖酒的、尤其是扬州的盐商,和朝中勋贵、文官大员勾结,自己富得流油,却给朝廷上交十二万两,朕派宦官督办,才收到五十万两,就骂声一片。沈重书里所提的山西晋商和陕西军商,朕不看还不知道,派人一查吓一跳,他们竟敢瞒着朝廷和蒙古鞑子交易往来,甚至不惜资敌换取富贵,每年利润高达数百万两白银。” 万历面色肃然,对着朱常洛狠狠说道:“赋税被他们拿走了大头,他们却一个个道貌岸然、为民请命,今天免税,明天赈济,后天逼朕收回矿监,不让朕与江南百姓争利,逼朕将内帑还户部。你信不信,若是如了他们的愿,朝廷连现在的赋税都保证不了,朕如何评定内乱,远征朝鲜,扫灭辽东,朕的内帑大半都给了边军发饷,若是连这个都没了,大明朝如何能安?” 万历吐了口气,平复了情绪,说道:“他们说沈重乃是小人、奸佞,太子和皇孙此时有何体会?”朱常洛多年被大儒教导,所学所想已是定型,可此时听得父皇用心教导,得晓实情,不由心乱如麻,一时不能回答。朱由校却道:“皇爷爷刚才说得什么赋税商税的,孙儿听不明白,不过他们找上门去欺负沈重,说人家不是百姓,却说不出道理;说人家低贱,却违了亚圣的话;尤其是侮辱人家母亲是娼妓,身份低贱,可沈重说得对,若不是他们能为皇爷爷治理好天下,谁会卖儿卖女,他们还自予风流,去青楼鬼混,还说人家低贱,真是伪君子和小人,那沈重骂得实在爽快。” 万历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孺子可教也。”笑罢忽然心中一动,对着朱常洛说道:“明日朝中定策辽东,你也带着皇孙代朕去听听吧。”朱常洛俯身领旨,却听万历又说道:“如今两位皇孙也大了,朕就下旨封朱由校为皇太孙,命沈重为皇太孙伴读,出阁读书,明儿就让沈重以伴读身份参与辽东攻守之策的廷议,等闲了朕刚才所说的朝廷赋税的根底你也不妨听听沈重的见解,你看如何?”朱常洛听了大喜,忙拉着朱由校、朱由检跪下磕头谢恩。 沈重正在内院与翠儿厮混,哪里知道自己煽动的历史小翅膀,将万历四十八年才得赐封皇太孙朱由校的事件提前了一年,而自己也再一次被万历皇帝摧残,扔进了后世臭名昭著的大明朝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两度哀叹家业空 王老蔫和他儿子王碾子,刘大江和他儿子刘二杆,还有鲜儿、环儿都进京了。沈重将赴京路上抄袭整理的《聊斋志异》交付给绍兴商会,得了提前支取的利润,得意洋洋地想找翠儿和小芝显摆,回来一进内院后堂,就看见了如此热闹亲热的场面。 沈重也是非常高兴,正要上前寒暄,就见王老蔫和刘大江瞧见自己非但不见喜悦,反而眼神躲闪着蹭到众人身后,仿佛做了亏心事不敢见人的样子。而鲜儿见了沈重,“哇哇”得放声大哭,上前拽住沈重,仿佛憋了很久的委屈,终于释放了出来,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公……子……,咱家……咱家……的银子……都……没了……呜呜……”沈重听了大怒,大声问道:“谁干得?”鲜儿指着躲在众人身后低头不敢见人的王老蔫和刘大江,哭道:“刘爷爷……还有……他们,说是得你的同意,要研究什么火器和弩箭,全……呜呜……全花光了。” 沈重悲愤地看向王老蔫和刘大江,刘大江瞧着躲不过去,眼睛一转,忽然冲了过来,亲热的抱住沈重,然后哈哈笑道:“重哥大喜啊,你吩咐我们弄的那些东西,成了。”沈重一愣,难以置信,大喜之下忙问道:“全都弄出来了,没瞧出你们还有这样的本事,这才不到两个月,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快和我一样一样说说。”刘大江得意地揽住沈重的肩膀,猥琐得表着功说:“用火药推进箭矢,还有你那高爆火药都能用了,尤其是那火药,点了扔进水里,能炸起一片鱼,良乡村这个月净吃鱼了,吃得全村老少一说话全都是一股子鱼腥味儿。”刘大江说完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着烤鱼的美味。 沈重更是欢喜,赞道:“你们真是辛苦了,想来必是日夜不息的忙碌,才能这么短的时间就给弄了出来。”王老蔫见沈重听了鲜儿的诉苦,竟是不气反喜,也舔着脸走过来笑道:“咱良乡村多少年的手艺,又不缺钱,还用得着费那劲,没十天就把这箭矢和火药定型了。听胡铁力和王东山说了,重哥没准还要去辽东当大帅,保证到时候让你得用,杀得蛮子鬼哭狼嚎。”沈重满意地点点头,夸赞了几句,然后问道:“那自生火铳和铁炮、大火箭呢?”王老蔫马上蔫了,小声说道:“没成。”瞧着沈重脸色一冷,忙道:“不是咱不行,而是……而是……没钱了不是。”沈重艰难地摇摇头,回头问着鲜儿:“他们折腾了咱们多少银子?”鲜儿心疼得哭道:“全没了,绍兴商会送来的二十万册卖书的红利,还有胡大叔他们在外近一个月的演出利钱,整整十万两银子,全没了。” 沈重听得脑子有点晕,摇摇晃晃摸着椅子坐下,半晌没有反应,王老蔫和刘大江瑟瑟得躲在一边不敢吱声,不时偷瞥着沈重。良久,沈重对着他们竖着大拇指赞道:“辽东十一万大军几个月才用了二百多万两,抚恤善后才三十六万两,这马上要稳定辽东大局,兵部才核算了一百万两。你们真行,就一个高爆火药和火箭的定型就花了十万两白银。你们良乡村的战斗力怎么就这么强大,强大到我总有一个用刀捅死你们的念头儿。”鲜儿在一旁气道:“重哥,都是你,非要让一群木匠、铁匠弄什么兵器,他们最多也就是修了咱家的园子,还说什么日后指着这手艺富贵,谁知等你的书卖钱了,全都一个个下手就抢,都和富贵闲人差不多,你知道刘爷爷拿银子的时候说什么,他说反正全村闲的没事干,搞搞兵器打发打发时间,就不信一百石面粉还学不会蒸个馒头。” 沈重听了回头怒视着王老蔫和刘大江,恨声说道:“这两个馒头的面粉是怎么花的,你们两位老叔倒是给我说说。”刘大江缩缩头,瞧着翠儿四女和胡木匠、王铁匠一齐愤怒地看着自己,便小声说道:“那高爆火药,原是找人买了几次硫磺、硝石和木炭,每次都堆得和小山一样高。又在东白山盖了一座竹屋,屋顶吊起磨盘,粗绳子穿过屋顶和树杈,远远绑在屋外的树上。屋里放着定制的火药,旁边一个大水缸,水里放置了密封的竹筒通在屋外特制的大铁壶口,这开水的热气便顺着竹筒进入屋里的水中冷却,好增加屋中的湿气。然后一次次给磨盘加重挤压火药,等干了再点了试威力。”沈重迷惑的说道:“方法不错,可是那也花不了几万两银子。”刘大江害羞着说道:“一是想着重哥必是要最厉害的,所以这试得次数就多了些,再就是那玩意威力十足,全村爷们都拿了去炸鱼捉鸟,消耗就多了些。” 沈重气得不想搭理刘大江,便回头冲着王老蔫喝道:“你说,火箭因何花费那么大?”王老蔫嘿嘿笑道:“就说那用火药推进箭矢,全村老少都是生手,刘叔就让将一万支箭每五十支一组,每组两翼和尾翼的角度规制都一样,然后按着定量一份一份增加,一支一组的试验。后来发现箭头的重量太轻,怎么调整角度都不行,于是就自己打制了重箭头,最后终是成了。直接去掉朝廷做的箭头,从前头分别套上尾翼和两翼锁死,再捆上定制的木药管,套上咱良乡村的箭头,这距离、稳定、力道和重哥要求的就差不多了。俺还做了一种发射竹筒,用起来也十分方便,所以最后……嘿嘿……”沈重气道:“你们就全村爷们也给玩光了,是吧。”王老蔫和刘大江,包括碾子和杆子都是不好意思得傻笑不止。 沈重开始悲催地抹泪拍桌子,忽然心中觉得不对,忙问道:“胡说八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卖给你们这么多火药原料和箭矢?”环儿气道:“还不是那个蒋顺蒋公公回去吹牛,说咱家的园林怎么怎么好,勾着宁波的吴权吴公公来了住下,说是不能白帮你,要多住几日散散心。后来碰到了刘爷爷来找鲜儿要银子,说是要买火药和箭矢,被他们听得了。吴公公就命蒋公公从南京给调了过来,还说反正公子有钱,那些东西白放在南京兵器坊也没用,时间长了再不能用还浪费,就全卖给刘爷爷了。还说重哥被万岁爷看重,没准就能当个总兵什么的,这为朝廷提前出力改造武器,虽是忠心一片,可也犯忌讳,吴公公仗义给抹平了,就是这法子若是成了,要让给吴公公献给万岁爷捞个功劳,就当重哥对他有情有义相助的回礼。” 沈重听了指着刘大江等人骂道:“可听见了,还得瑟不,白白花了十万两银子,弄出了好东西,让人家先把钱赚了,再连功劳都给抢了。不是都告诉你们了,要保密,要悄悄的,你们倒好,有点银子一个个都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再说这也不是你们的银子啊。”王老蔫见沈重哭天抹泪的大骂,就安慰道:“也没有全糟蹋,这经了吴公公的明路,吴公公又给弄了许可的文书,刘叔就建了个大作坊,把剩下的银子都投进去开始生产了。” 沈重一听他们还建了工坊,马上心里算计着能不能通过孙隆弄些生产份额,找朝廷再把钱赚回去。便问道:“你们都试过,可是好用?”刘二杆大声道:“重哥,可是好用呢,那十六块的铸铁球装了那高爆火药,点着了往水里一扔就能震死好多鱼,我还扔进竹林,愣是将竹林都炸开了一小片,连树上的鸟都掉了一地,离得近的竹子都被铁片切烂了。”王碾子也是补充道:“扛着俺爹弄的发射筒,点着了那箭矢一下子就能飞出七八百步,三百步能穿透十层竹板,就是铁块也能穿透,只是准头差些。”王老蔫又得意起来,说道:“俺们也没光糟蹋银子,就是重哥说得其它几样,也都开始琢磨试验了,只是还没个结果。” 沈重大喜,忙说道:“大柱,出去和外面的曹化淳说,让他把孙隆请来,我看看能不能通过他让朝廷补贴补贴。”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一声大笑:“沈小子可是找杂家,看来杂家还真是及时雨,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沈重连忙眼冒金光地窜出去,瞧见孙隆也不说话,拉着他就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瞧瞧再没良乡村人跟着,才放下心来,良乡村的强大,沈重体会太深,已是不敢再招惹了。 “孙公公,您说什么?不是给万岁他老人家磕个头,说几句闲话,就放我归家么,怎么还给封官了呢。不干,坚决不干,老孙,孙老哥,您求求万岁爷,这没有官身呢就已经是万人敌,再当了官,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孙隆瞧着沈重跳着脚地叫屈,不屑地撇撇嘴,等沈重安静了才讥讽道:“什么官,谁给你封官了,是伴读,还是老百姓,你想什么好事儿呢。再说,皇爷的旨意都下了,这不让老孙过来给你说道说道,哪里还有你拒绝的余地,明儿开始老老实实给皇太孙作伴,一起读书去。这是多大的恩典,得了皇太孙的意,日后就是入阁都有可能,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这会儿倒装模作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重见没有反抗的余地,也就随意而安坐好,偷偷瞥了孙隆一眼,哀叹道:“只是可惜了我的园林,可惜了我的作坊,可惜了白白花出去的十万两白银,孙公公,您说是吧?”孙隆吃吃笑道:“你不说这事儿,杂家还真忘了。就是今天下午的信儿,宁波的吴权给万岁的折子到了,可是使劲地夸了你。说你一心为国分忧,挂念辽东战事,对天子朝廷忠心耿耿,欲要改良兵器,可是人单力薄,便求了吴公公。吴公公为了给皇爷分忧,也为你一片报国之心所感,又觉得你是个有大才的,便擅自做主,拿出二十万两白银,支持你在良乡村建了作坊,如今改良兵器有了成果,特向皇爷报喜。皇爷听了,很是高兴,还仔细问了你改良的火箭和火药,直赞你是个有心的。”其实当时万历是当着孙隆等执事太监的面,和郑贵妃调侃沈重,说道:“这吴权也是个脸皮厚的,硬是别人出钱出力,他倒坐享其成。你总觉得那小子纯良可怜,就连若是被逼无奈就造反招安的大逆之言,你也说是他开得玩笑,可你瞧瞧现在这兵器作坊都有了,怕是到时候那小子能说到做到。这等无法无天的小子,还是给他套上缰绳马鞍,看紧了才好。”当然,对于皇爷这些评论,孙隆自是春秋笔法,一带而过。沈重听说连作坊都没了,直接归了吴权,如受重击,自怨自艾,心里痛骂着良乡村的得瑟,当然也没忘骂自己吃饱撑得犯贱,没事儿搞军火研究。 瞧着沈重如受重击的悲伤嘴脸,孙隆笑道:“这皇爷看重你,你又到了太子身边,做了皇太孙的伴读,眼看着就要发达,还差这点银子。等你日后入阁拜相,可别忘了咱们的交情,杂家可是为了你奔前跑后,最后还挨了皇爷的训斥,这头上的伤都是仗义为你受的。”沈重鄙夷地瞧着孙隆,气道:“仗义?那吴公公为了讨天子的欢心,派了蒋公公天天逼着我写书,现在还鸠占鹊巢,贪了我十万两的功劳。你和陈公公巴巴地把我弄进南京,瞧见那帮文人士子气势汹汹,便想将我丢在一边自生自灭,若不是小子聪明,你们最多也就流两滴眼泪感叹一声而已。今天柏林寺外是你负责给皇上传递消息吧,我就不信你全是好话。” 孙隆心虚的假笑,说道:“得得得,皇爷已经让吴权派了良乡村的监管,将你那作坊归了内廷。大不了杂家去信吴权,良乡村的人全升为匠作管事,一应待遇从优,再从利钱里拿出四成归你。若是日后你果然管兵事,那兵器也优先供应你,如何,咱老孙仗义吧。”沈重想了想后世军火垄断生意的利润,心里舒服了一些。 孙隆接着说道:“皇爷让杂家明儿一早接你入朝,跟着太子及皇太孙入中和殿,参加由内阁方阁老主持、兵部、户部及各部给事中、各道御史共同参加的朝议,议得就是辽东大局和攻守战策。皇爷说了,不许你装傻充愣,务必趁机建言,反正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即便把天捅个窟窿都由着你。等朝议完了,皇爷要召见你,朝议上说得好,就想个法子把你那二十万两银子的投入赏还给你,若是说得不好,治不治罪先不说,直接先把你那二十万两银子打成水漂,让你自己琢磨着办。” 孙隆摇头晃脑地叹道:“皇爷心里跟明镜似得,你出了十万两银子,皇爷补给你二十万两白银,几句话就赚十万两,啧啧,天子旷世隆恩啊。”沈重听了不对,对着孙隆怒道:“感情你刚才仗义,把那作坊日后四成利钱给我,是拿着天子的人情装仗义的。”孙隆见自己说漏了嘴,也不害臊,呵呵笑道:“谁说的,若不是咱家御前替你说话,天子一准儿被吴权糊弄过去,他得了二十万两白银,后面也没你什么事儿。杂家不仗义,知道杂家刚才干什么去了么,带着东厂把今儿得罪你的韩敬造和王元生六人,全下了诏狱,不是为你出气杂家得罪那些文人作甚?” 沈重终于流下了憋屈的眼泪,指着孙隆说道:“您能不能有句实话,没天子的首肯,你敢抓国子监学正大人。再说,他们都臭成那样了,有必要再下诏狱么,你抓了他们,他们身后的那些大人是恨你还是恨我,你是整他们还是整我?” 瞧着孙隆一脸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沈重心里骂道,宫里那位遗臭万年的万历皇帝真是活该,你瞧瞧你在宫里都憋出神经病了,使得这些下三滥的帝王心术,什么玩意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纸上谈兵却言守 伤心落泪一宿未眠的沈重,迎风立在中和殿门口,想着自己失去的十万两白银,对广阔庄严宏伟的紫禁城自是不屑一顾,当然后世早就看腻了也是一个原因。两旁的值班太监和御前侍卫,都是崇拜地看着这位玉树临风的少年才子,暗叹着不愧是写出传世名篇的沈东海,比起以往惴惴不安参加殿试的举人,以及初进宫城东张西望的官员,气度更胜一筹。 孙隆瞧着沈重也是顺眼,沈重今日青衫步履,白绸束发,神色间云淡风轻、安详从容,神采飞扬。孙隆凑到沈重身边,悄悄问道:“昨夜没了万金,今日又要刀光剑影,小子竟是如此淡然,可有心得呼?”沈重瞧着广场上缓缓而来的黄色抬轿和一众官员,微微偏头答道:“无它,破罐子破摔尔。” 朱常洛和朱由校、朱由检兄弟前行而上,几个白发苍苍的官员一旁陪着,说些闲话,后面黑压压的几十个朝臣等级排列而行,很快就走到中和殿门口。孙隆小跑过去,跪下磕头后起身在朱常洛耳边指着沈重说了几句,然后向沈重招手,说道:“沈东海,此乃我大明太子殿下,这是皇太孙殿下和太子殿下的五皇子,还不上前拜见。”沈重青衫飘飘,如云而前,撩衣跪下,说道:“草民沈重,拜见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五皇子。” 朱常洛一直瞧着沈重,原本受老师的影响,虽是喜欢沈重的书,但对沈重却是没什么好感。可是昨日被父皇亲切教导,屡次提起沈重的才华和见识,还暗示自己向他请教赋税详情,这看法就有些动摇。此时见了沈重容貌清秀、风度翩翩,这恶感就去了大半,想着他是未来太子的伴读,不可太过冷遇,便含笑点头,说道:“难怪能写出红楼梦那样的名作,果然如宝似玉,东海请起吧。” 沈重也不谦虚,从容道谢,昂然而起,眼角扫着朱常洛身旁好奇打量自己的朱由校两兄弟。朱由校点头笑道:“听父王说教咱们读书的可是当朝大儒,你在柏林寺打了读书人的脸,明儿若是出阁读书,你可畏惧?”朱常洛怒喝:“不许胡说!”沈重却是洒然一笑:“启禀太孙殿下,读书等闲尔,何必在意。”朱由校奇道:“何解?”沈重笑道:“草民伴读皇太孙读书,是您读书而非草民读书,因此草民不惧。”朱由校听沈重说得有趣,不由噗嗤一笑,却听沈重继续说道:“再说,皇太孙乃未来天子,万民之主,当只学天子道,不必死读书!” 瞧着朱由校这个历史上的文盲皇帝眼睛一亮,对自己大生知己之感,心下得意万分。万历、朱常洛明年相继就要玩完,喜不喜欢自己何足道哉,明熹宗朱由校可是在位七年,至于朱由检七年后再说吧,先抱住朱由校的大腿才是根本。再说万历可是以自己的银子相威胁,逼自己出头为恶,以他老人家的变态,若是不从恐怕还有后手。因此就是为了那十万变二十万的白银,今天也豁出去了,不就是当个奸佞么,反正自己在文官眼里早就是奸佞了。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立此中和殿外,教唆皇太孙不学无术?”沈重听了大喜,耳熟的很,老套路啊,和昨日韩敬造的话如出一辙,反击的话都是现成的,谁这么傻,一点都不吸取教训。于是两手一抖衣袖,转身负手而立,大声说道:“民者,百姓也!刚才哪位大人说草民没有资格在此,没有资格与皇太孙说话,请出来一会如何?”抬眼望去,只见官员中一人刚要出来呵斥自己,就被旁边的大臣给拉住了,隐约听到“圈套,别接他的话茬”,然后就没了下文。沈重气恨咬牙,到手的鸭子让人多事给弄飞了。 朱常洛瞧着沈重的样子,皱皱眉头,却未说话,领头带着大家进了中和殿,沈重急忙凑到朱由校身边,自来熟得将刚才的遗憾说给他,朱由校听得使劲憋着笑白眼鄙夷着他,一起进去了。 等朱常洛坐好,方从哲便请朱常洛主持,朱常洛笑道:“父皇旨意是让孤和皇太孙来听听,孤于军国大事不甚熟悉,还是阁老主持吧。” 方从哲让了几让,便从了,扫视群臣一翻,便开口说道:“辽东局势的廷议,已经议了好几回了,有些达成了一致,如紧急调拨三十六万两白银抚恤辽东军卒,还有户部五十万两白银,天子内帑另调拨五十万两白银,凑足一百万两用来稳定辽东局势不再恶化。当然,还有一些未能达成一致,但也有了初步的意见和相关安排的建议,如杨镐该不该问罪,如若问罪杨镐,由谁接任辽东经略的位子。当然,还有辽东攻守战策方略,也是此次廷议的重点。诸位大人若有其他建议,只要是事关辽东的,亦可一并提出。” 兵部尚书杨应聘说道:“适才方阁老所说的一百万两军饷乃是兵部核算,若是朝廷有了辽东方略,又有了新任辽东经略,当会有所变动,只是这一百万两乃是最低限度,怕是还要增加。” 御史杨州鹤上前一步说道:“杨镐无能,下官和言官御史屡屡上疏弹劾,至今仍是未有罢免处罚的旨意。上次方阁老也不反对罢免杨镐,就先议定此事如何?” 左光斗点头道:“正是,杨镐指挥不当,临阵失措,丧师丢地,致使辽东局势败坏,奴酋猖狂,当立即罢免,论罪诛之。” 杨元亚说道:“兵部会推熊廷弼大人为辽东经略继任人选,请朝廷速速定夺。” 赵兴邦冷笑道:“会推票数并未过半,如何就认定是兵部会推人选。” 杨元亚怒道:“杨镐若不是被你所逼,也不会仓促发兵,导致大败,如今你反对罢免杨镐,可是守望互助,担心被追究罪过?” 赵兴邦冷笑道:“户部无银,不尽快发兵又能如何,难不成等耗光了军资直接撤兵了事。杨大人既然反对仓促用兵,何不帮户部李大人出个主意,弄上几百万两银子,我如何还会非要出兵?” 户部尚书李汝华说道:“户部调拨三十六万两白银,已经拨付辽东。连同天子内帑的五十万两,户部又备齐一百万两,当拨付杨镐,还是继任经略,还请天子和内阁速定。只是这已是户部竭尽所能了,再多恐怕就无能为力。” 刘一燝道:“还有天子欲再征辽饷,不知方阁老作何想法,老夫却是绝不赞成,如今民力已竭,不可再伤百姓啊。” 左光斗赞同道:“刘阁老所言甚是,如今江南百姓嗷嗷待哺,上次辽饷已是尽力而为,再若加饷,怕会激起民乱啊。吾等所学为何,当为百姓争一活命,方合圣人一个仁字。” 杨州鹤说道:“不定辽东经略,不杀杨镐,加不加辽饷有何用处,不加也败,加了也败。” 御史王大用说道:“杨大人糊涂,辽东和杨镐乃是小患,天子派内官与万民争利,导致民力衰竭,方是大明的头等大事,下官认为不仅不应加辽饷,还应再次减免赋税,尤其是渔船税和海商税,小民冒死打鱼交易挣扎活命,再强逼交税如何能活?” 御史党天望说道:“陕西、山西连年大旱,这田赋和商税也当减免,让百姓缓一口气才是。” “请天子召回内官,减免盐铁茶税,让百姓用得起铁器种地,吃得起盐活命,茶农得些好处以求生存。” …………………… …………………… 朱常洛乃是第一次参加朝议,听得下面诸位国之重臣、清流御史为了辽东之事争论不休,从杨镐、熊廷弼、辽饷一直扯到太祖高皇帝之圣明,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黎民之困苦,好似辽东都已经被遗忘了,这朝议到底要议得何事?朱常洛左看右看,忽然看见沈重和朱由校正咬着耳朵,聊得热火朝天,肆无忌惮,不由皱了眉头,想着父皇对他的看重,又特别交代让他以皇太孙伴读身份参与廷议,便也想试试沈重的才能,便插话说道:“都说沈东海年纪虽小,却也略知兵事,因何不语啊?” 沈重刚开始还有兴趣听听朝议,到底是大明中枢议事,从未见过。可是听了几句之后就不耐烦了,这些朝臣相继提出一个个建议,却要么是一个题目而无实际措施,要么是长话唠叨说了半天却没个结果,要么就是攻击天子,要么就是互相攻击,算下来还是万历得票最多,方阁老第二,而火力最强大的当属东林党,不过代表陕西、山西、湖北的御史也是不俗,虽然大多不认识,不过听了几句便知定是秦党、晋党和楚党。听得实在麻烦,想着万历的旨意倒是想表现的,却是实在插不上话,便抱着从龙攀附朱由校的心思,将四百年的见识在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身上抖了个爽快,三个人聊得是兴高采烈,感情如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听见朱常洛突然发问,便走上前去,说道:“依草民之见,”还未开说,便见一众大臣皆是摇头不语,却是无人言语,想必对他的“草民者,百姓也”已是免疫。沈重心里有气便故意说道:“杨镐无罪!” 杨洲鹤听了气道:“沈重,你也是读过书天下闻名的,如何可前后不一。你在书中明明言道辽东布局不妥,如何现在又说杨镐无罪。”沈重笑道:“我是写书的,又不是给天子上奏疏,为了卖书只求好看,不行么?”杨洲鹤气得指着沈重,想骂他草民或是奸佞,却忍了忍没有出声。方阁老说道:“即是天子让你参加廷议,便不分官民,你若有建议,不妨说清楚,不要胡闹。” 沈重笑道:“草民未胡闹,说辽东战事指挥如何如何,都是事后诸葛亮而已,不足为凭。阁老想想,若是杨经略胜了,吾等可有指责杨经略的底气,说不定还要赞誉杨经略料敌如神,以四路大军使敌酋进退不得,最后只能束手就擒。如今诸大臣贬斥杨经略,不过是知道了结果,以结果倒推其种种不足,此论皆失偏颇。兵事非是一成不变,有一丝偶然或是机会,便会改变进程结果,世上哪里有万无一失的兵略。因此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可见战胜之道,不仅仅在将也。” 朱常洛问道:“杨镐若非导致辽东战败的主因,那辽东因何失败?” 沈重对朱常洛躬身一礼,说道:“乃是国力不支所至。首先,朝廷力不能及,却想要一举平灭奴酋,却是钱粮、军资皆不济也,如赵大人方才所言,若是国力充沛何须急战,慢慢压上,以众搏寡,压也压死他们了。其次,军备不修,兵不能战。此次辽东会战,杨经略年已七十,为何委之重任,乃是朝中和平已久,只有杨经略参与过朝鲜之战,有过实际领兵的经验。而其麾下各路总兵,除一二人及亲兵家将尚有勇力,十一万战兵久不操演实战,皆是散兵游勇,不,说他们是兵还不如说是民更为恰当。其三,乃是庙堂方略有误,明明没有一举平灭辽东的能力,却制定了全面进攻的方略,此为有心而无力,导致大败。说得简单些,就是辽东的奴酋乃是一锅夹生饭,朝廷却是硬是要吃掉,结果反而崩了自己的牙齿。因此,别说杨镐,就是其他人,若为辽东经略,也是难免大败而归。” 朱常洛听得有些出神,沉思了半晌,说道:“那你说当如何布局辽东?” 沈重肃然道:“第一,罢杨镐,换辽东经略。” 赵兴邦怒道:“你才说杨镐无罪,因何现在却要罢免。” 沈重说道:“无论其有罪无罪,即身为辽东大帅,就当为此败负责,以解将卒不安,以镇定辽东民心,逼奴酋小心观望窥测,为朝廷赢得重新收拾人心、稳定辽东机会。” 方从哲问道:“有了第一,就有第二,你接着说。” 沈重说道:“第二,从朝臣会推人选,任命熊廷弼大人主持辽东,即是大部分朝臣皆认为他是合适人选,当一力支持,勿使因辽东久等生变,勿使因朝中制约而再误边事,若是熊廷弼也败,则当追究内阁、兵部及推荐他有司官员,如此上下有责,方可同心。” 朱常洛说道:“第三呢,辽东攻守战略如何?” 沈重说道:“必须认清朝廷目前无力平息辽东叛乱,非是有心坐等辽东败坏,而是实实在在无能为力。新任经略当先以雷霆手段,收拾辽东军心、民心,小挫奴酋扩大辽东战果的野心,然后在辽东整体收缩。节约国力,训练士卒,重整军力,待时而攻。” “奸佞,你蛊惑朝臣放弃辽东,可是想做秦桧吗?”左光斗大声呵斥道。 沈重冷笑道:“我倒是想做秦桧,可是我朝没有岳飞和比山还难撼动的岳家军。” 左光斗指着沈重大骂:“你乃十足奸佞的小人,竟敢在朝堂上妄言丢弃辽东国土百姓,你就是一个误国殃民、卖国背祖、毫无廉耻的大奸巨恶,十足的小人!太子,诸位阁老,诸位大臣,当诛此人以谢天下,以正人心。吾等国之贤良、圣人子弟,当和此等无耻之人势不两立,杀之而后快!”于是,一众御史纷纷指着沈重大骂不止,沈重也不与他们对骂,只是冷笑不止。 方从哲瞧着沈重,目光惊奇,最后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朱常洛也是不能接受,斥责道:“你所言大谬,岂可弃土丢民,还不认错悔改,以求宽恕。” 沈重十分听话,低头笑道:“小子年少无知,见识浅薄,如今已是知错,今后就算不敌,也当死在进攻的道路上,不敢轻言退却。只是草民还有建言,不知能不能说出来,请诸位贤臣斧正指教。” 左光斗见自己将沈重骂得低头认输,心里畅快无比,便大度说道:“你且说来,若仍是大逆不道之言,休怪吾等诛你无情。” 沈重说道:“是。小子刚才失言,乃是因为朝廷国力疲惫,力不从心,这点想必诸位大人都是认可的吧?” 沈重看了一圈,见他们都是点头,便接着说道:“若是依诸位大人所言,当决心与奴酋死战,估计死伤难免。我朝最重文人,给其禄米,任其官职,免其徭役税赋,比之百姓士卒受国恩更重。于此国家危及之际,可否组织朝臣子弟,国子监士子往前线效力,使天下咸知,当国战之时,他们没有躲在后方贪生怕死,还虚伪着慷慨激昂、正义凛然地喊着为国为民的口号,鼓动小民和士卒去送死。若能与圣人子弟同赴国难,吾等草民死也甘心。” 瞧着一众满脸愤怒,却不能言的诸位大臣,以及若有所思的朱常洛和朱由校,沈重心中冷哼道,好好和你们议事,你们却蹬鼻子上脸,行,你们既然都是正人君子,都是国之贤臣,都是方正贤良,都是圣人子弟,都是道德模范,那就别怪我连桌子带面子一块掀了,大家都玩个痛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督臣经略锁辽东 沈重忽然笑嘻嘻地走向刚才围攻自己的一群御史,伸手扯住一人诚恳得说道:“可是梁御史,刚才听见大人一腔碧血、忧国忧民,草民万分佩服,不知您可愿意带个头,让令郎或是令孙征战辽东?哎,你别躲啊,行不行您倒是给句话啊!” “哎,这位大人贵姓,您刚才好像说过什么为国尽忠,何惜一命的豪言壮语,痛骂草民贪生怕死、祸国殃民的时候更是英烈忠贞、正气十足,请问您准备派哪位公子血洒辽东?当然,若是您自告奋勇草民就更是钦佩了。咦,您的表情因何毫无方才的正义凌然,一脸躲闪的模样,莫非您刚才只是装装样子?” “李御史,朝廷无钱无兵,可草民这个建议,不仅可使朝廷立得数万战意昂扬、以死报国的士子大军,而且估计全军上下都宁愿不要军饷。如此既合圣人仗义死节的大道,又得报大明历代天子隆恩,还顺手解决了朝廷困局,更将在天下万民和千秋史册上留下千古不灭的英名。如何,李大人可愿联名请奏天子,号召天下文人士子共赴国难?” “李尚书,如今户部亏空,无力支撑辽东大局,何不效法嘉靖年间胡宗宪提编富户筹集军需练兵抗倭的法子。草民虽然不才,却不会和有些人一样,一边喊着为百姓求活命,轮到自家却是一毛不拔,冷眼观望百姓哀嚎挣扎。草民愿将卖书得来的二十万两白银,捐献于天子用以辽事。”孙隆瞧着太子父子和一众朝臣动容的神情,心里骂了一句“那银子是你自己犯贱被天子没收的,而且是十万两,不是二十万两,真不要脸!” 环视满朝官员竟是没人理睬自己,沈重仰天大笑,对着朱常洛施礼说道:“为国为民皆忠良,怜命惜金不自伤。悲愤国衰边关事,不肯一死报君王。”吟罢也不等朱常洛发话,青衫一甩,负手回到皇太孙身边,一把按下朱由校偷偷竖起的大拇指,竟是昂头不屑再说。 “你这小人,虽是用了心机污蔑朝臣,所提建议却是有理,老夫愿意上奏天子首肯,只是与你联名么,老夫却怕坏了名声。”沈重低头一看,竟是左光斗,心里感叹,到底是东林六君子之一,到底是左光斗。 沈重虽然对晚明各个党派全无好感,更是不屑他们为了利益引发了明末轰轰烈烈的党争,给了天灾不断、风雨飘摇的大明朝最后一道催命符。客观来说,他们自己也没想这样,尤其是各党派冲锋陷阵的名臣,也大多都是一心为国为民的方正贤良,只是或为朝争牺牲、或为党派利用、或为历史局限,在历史上留下了既可敬又可笑的浓墨一笔,比如杨涟,比如眼前的左光斗。就算有些明晰朝政利弊的大才,也因皇权与臣权、党派与党派的纷争牵扯了精力,未能实现心中的抱负,比如高拱,比如张居正,比如方从哲。 沈重一贯认为,即使出发点是好的,但若是和奸邪之人行事的过程与结果一样,那其本意好与不好也就没有了意义。当然,这不妨碍沈重在看他们笑话的同时,在心里为他们留下一丝敬意,因此沈重也就失去了继续打击左光斗的兴趣。更何况此时东林同道和其他官员,也纷纷对左光斗怒目咬牙,自己又何必多事。 朱常洛原本看不上沈重,尤其是对沈重轻言放弃辽东更是不喜,可是在沈重这一番做作卖弄的折腾下,特别是沈重的那首“怜命惜金不自伤”的打油诗,心中不由迷茫起来,瞧着沈重微微颔首却不再说话。方从哲更是低头看地,无视朝议搁置停止,老奸巨猾地不出头。而官员们刚被沈重打了脸,又气左光斗跟着胡闹,也是静静地装哑巴,中和殿一时竟是鸦雀无声。忽然一人上前,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方阁老,下官有话说。”众人一瞧,正是被举荐为继任辽东经略人选的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熊廷弼。 见太子和方阁老点头应允,熊廷弼说道:“辽东局势危在旦夕,朝议又迟迟不决,皆是当朝诸公之责也!”沈重噗嗤一笑,心说这个比自己还能得罪人的大炮筒果真名不虚传,一开口就把内阁、群臣全得罪光了。熊廷弼听到沈重笑声,怒视了他一眼,便接着说道:“这小子虽然不是东西,可是见识却是不错。”沈重凄苦,好么,哪有赞同别人的意见,还要先骂上一句的,难怪日后被传首九边,活该。 熊廷弼继续说道:“辽东杨镐无能,毋庸置疑,无需小人为其开脱。”赵兴邦和沈重一齐鄙视,沈重见赵兴邦也是大怒瞪着熊廷弼,马上和颜悦色安慰自己,熊大炮必是说得赵兴邦,非是自己。 “然,杨镐之败,一是其不知兵事,二是军将怕死畏战,三是军资难以持久,四是朝廷战略失当所至。”沈重摇头跟朱由校低声咬着耳朵:“草民的话倒是被他学了个十足。”朱由校听了也是瞅着熊大炮坏笑不止。 熊廷弼都看在眼里,大声说道:“勿做小人之态,确实与你的见识一般。”然后回头向朱常洛和方从哲说道:“兵部杨大人举荐下官为辽东经略,若是天子、朝廷同意,下官不敢推辞,也不会推辞,稳定辽东大局非臣莫属!就是无人举荐下官,下官也愿毛遂自荐,为朝廷收拾辽东!” “啪、啪、啪啪……”方从哲无视沈重带着朱由校、朱由检胡闹,点头缓缓问道:“若你为辽东经略,当如何行事?” 熊廷弼大声说道:“辽左,是京城的肩背,河东,是辽镇的心腹,开原又是河东的根本。想保住辽东的话,开原一定不能放弃。敌军没有打下开原的时候,北关、朝鲜还足以给他们构成腹背之患,现在开原被打下,北关不敢不向敌人屈服,敌方派一个使臣去,朝鲜不敢不附从。敌人没有腹背之忧,一定会联合东西两边的兵力来一起攻打我们,这样辽、沈怎么守得住呢?我请求朝廷赶紧派遣将士,准备粮草,修造器械,不要节制我的费用,不要延误我的时限,不要用一般的规矩来使我沮丧,不要从旁阻挠来掣我的手肘,不要把艰危只给了我一个,大家不关于心,以至于误了我、误了辽,并且误了我朝我国家。” 见方从哲等人听了都是默默点头,熊廷弼接着说道:“辽东大败,十一万精锐边军几乎全军覆没,别说攻辽,就是守辽亦是不足。如今辽东残兵已是畏敌厌战,不堪大用,下官请再调九边、京营十八万入辽,以振奋军民士气,震慑奴酋野心。” 见方从哲等人仍是没有反对,熊廷弼便继续提高条件,说道:“边境和平已久,军不堪战,入辽大军吓敌有余,死战则难。下官料想,即使奴酋惧怕入辽大军,也会进攻试探以定夺进退,这小战必不可免。因此,下官请调湖广宣慰司士兵八千人,四川永宁宣抚司兵五千人、酉阳宣抚司兵四千人,石砫宣抚司兵三千人,往援辽东。并请令各帅亲自带领,且以名将为大帅直接统军。历来土司兵只于附近,地方调东北,道远疲苦,宜予周到体恤,土司正官应予加衔,兵士应给以安家银两,以资鼓励。” 方从哲赞道:“熊大人考虑周详,只是都是应急稳定为主,但不知熊大人攻守战略又是如何考虑?” 熊廷弼说道:“下官与那小子想得一样,当前攻伐力有不逮,当小挫奴酋锋芒后,以守为主,若是战事不力,则从容后退,整军再战。”杨应聘、左光斗等人都是抚掌大笑:“如此,辽东无忧矣。”说完更是纷纷上前,向熊廷弼表达敬意,浑然不理一旁沈重跳脚高呼“我刚才也是这么说得,为何你们同意他,却骂我是奸佞”之语。 方从哲也是微笑点头,高兴得说道:“辽东战略、当前应急、后续安排都一一清楚明了,飞白果然知兵,老夫当同内阁奏明天子,请予批准。诸位大人,老夫想这辽东经略的人选,就不用在朝议上正式会推了吧,老夫也属意熊大人接任。”朱常洛和群臣也是纷纷笑着点头同意。 熊廷弼又道:“下官还有一请,这小子外表儒雅君子,内心却是狡猾奸诈,品性虽是不堪,却正合两军阵前阴险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行事没有顾忌的要求。下官请皇太孙割爱,让他给下官做个幕僚,用于辽东,先行带兵入辽扰乱奴酋攻势如何?” 沈重听了大骇,虽是有心提醒当朝大员,虽是对领军征战也有几分兴趣,可是不是此时,不是跟着熊大炮。此时大明军队皆不堪战,领这群玩意上前线,不是自寻死路。再说,就算是能苟活下来,这熊大炮是什么人,那是杀伐果断绝不手软的,自己又得罪了东林党,这熊廷弼与东林党关系极好,万一被他故意玩死,大战之下,自己上哪里喊冤去。就算自己抱住熊经略的大腿,好不容易保住小命,熊大炮可是被阉党魏公公给砍了头,被传首九边的,跟着他的人都倒了霉,自己如何能上他这条必沉之船。于是跳出来指着熊廷弼大声骂道:“好你个熊大胡子,小子自问没有得罪你,如何逼我去送死,而且死了都不给留个清名,我怎么就是阴险毒辣的奸诈小人了。不去,死都不去!” 瞧着熊廷弼丝毫不理睬自己,便转头对朱常洛和方从哲哀求道:“太子殿下,方首辅,小子今年才十五,朝中这么多青壮能臣,何必为难一个孩子?还有,小子为了朝廷,为了辽东,已经破家捐献给朝廷二十万两了,二十万两啊,你们一文钱都不出,又都是朝廷的重臣,拿着朝廷的俸禄,辽东战事和我一个草民有什么相干。不去,草民坚决不去。对了,我是草民,草民啊!” 方从哲也不理沈重的呱噪,对群臣说道:“即是朝议已经有了结果,那就如实上奏,请天子定夺吧。太子,您看如何?”朱常洛点点头,起身领着朱由校、朱由检自行离去,看都没看沈重一眼,倒是朱由校给沈重使了个爱莫能助的手势。方从哲也挥手宣布散会,打发群臣自去,自己去了司礼监奏请召对,中和殿顿时冷冷清清,只留下了跳脚大骂沈重和嘿嘿坏笑的孙隆。 沈重怒气冲冲地瞧着看自己热闹的孙隆,冷声道:“不是万岁爷说廷议后要召见我吗,还不快去通禀,咱们得赶在方从哲的前面,我才能死里逃生。”孙隆坏笑道:“不是杂家不义气,杂家服侍皇爷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皇爷如今最挂念的就是辽东,若是廷议结果已定,皇爷改得可能性不大,更不用说为你改动。你若是不信,杂家也不推辞,这就去给你通报,让你看看杂家是不是也能料事如神。” 沈重在中和殿等了又等,中和殿的太监都是沈重死忠,也不撵他,还给沈重上了茶水点心,崇拜地如后世粉丝一样从沈重的性格、爱好、吃穿,竟是问了一个遍。沈重哪里有那个闲心,故作从容随意地搭话,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如坐针毡。 好久、好久、好久,茶水换了十回,孙隆才拿着架子姗姗来迟。沈重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拉住孙公公的双手,凑近孙公公恶心的笑脸,忙问道:“如何了,可得召见?”孙隆笑道:“原本皇爷见了方阁老,便不再见你,不过你小子命好,有郑娘娘护着,万岁还是……”沈重大喜,拉着孙隆就要去觐见皇帝,却听见孙隆的尾音传来:“不见!” 瞧着沈重快要翻脸,孙隆忙笑道:“皇爷说了,朝议你表现得很好,说得很好,那首诗更好,你乡下那个作坊,就从内帑调拨二十万两还给你,不让你吃亏就是。” 见沈重还要说话,孙隆忽然脸色一变,肃然高声说道:“皇上口谕,沈重接旨!”瞧见沈重悲愤地跪下,孙隆脸上一抹坏笑,大声说道:“命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杨镐为辽东经略。命沈重为辽东监军督臣,领京营人马,会和先行入辽援军入辽参战,可便宜行事!” 宣布完圣旨,孙隆赶忙扶起沈重,恭喜道:“从草民到监军,还能便宜行事,可见小子得了天子青睐啊,日后前程不问可知,老孙这里恭喜了,回头摆酒庆贺,放心,那礼金必是少不了的。”沈重迷迷糊糊,好半天不能说话,最后悲愤地说:“监军不都是宦官吗,怎么能给草民?”孙隆笑道:“监军之职,那是天子说了算,皇爷给谁那就是谁,哪管得草民还是宦官。不过你若是对宦官有意思,杂家倒是愿意相助。”沈重一把推开孙隆,骂道:“你个死太监,亏你还有脸和我兄弟相称,竟看我笑话。”孙隆哈哈大笑,沈重忽然一个激灵,问道:“我既然当了监军,是不是就是官了,几品大小。” 孙隆嘿然一笑:“还是草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章 失信失财气难当 大明,北京,中和殿门口。 沈重右手冲着孙隆大手一伸,喝到:“银子拿来!”孙隆诧异道:“什么银子,礼金吗,放心,少不了你的。”沈重气愤道:“什么礼金,我的二十万两银子,万岁爷赏还的作坊银钱,你还要和我装傻?” 孙隆听了恍然大悟,笑道:“没有。”瞧着沈重快要发飙,忙解释道:“皇爷金口玉言,既然答应还你银子,岂能赖了你的。只是你那本金只有十万两,皇爷也不和你计较,就给你二十万两白银。后来听说你廷议时慷慨激昂全捐献出来用于辽东,皇爷赞叹不已,又是心生仁慈,只要你的一半儿。” 沈重听了一愣,马上委屈地哭诉:“我那是逗他们玩的。”孙隆坏笑道:“当时那些大臣都被你挤兑成那样了,可一个个宁愿不要脸也没人跳出来接茬,为啥,朝堂廷议说的话岂是儿戏,说了就得做到。你啊,还是年轻,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哪里想到最后还是栽到人家手里。你总说自己行事不要脸,没有顾忌,其实比起那些老狐狸,你那点本事算个屁。” 沈重悲愤地冲着孙隆嚷道:“那你不早说,现在倒是装模作样地提点我。”孙隆摇头笑道:“沈公子当时大杀四方,得意得很,您哪里顾得上看杂家。” 沈重深吸一口气,压下悔恨,说道:“另外十万两呢?”孙隆笑道:“还给你了。”沈重诧异道:“啥时候给我了,你给翠儿她们了,怎么没跟我说啊?”孙隆嘿嘿笑道:“皇爷是把那个作坊还给你了,杂家上哪里再给你弄十万两银子去。哎哎,别动粗,杂家还没说完呢,这都是皇爷的吩咐,可不是杂家不仗义,不是没有办法吗。不过谁让杂家和你看对眼了呢,你可劲得让良乡村制造,杂家去信和南京的陈奉说,先支付银子,你造多少买多少。怎么样,杂家这回对得起你吧。” 沈重想着自己长着翅膀的银子似乎正在飞回来,便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何时说你不仗义了,咱们和亲兄弟似得,我瞅着你和我亲哥哥没两样,你真姓孙,不会是姓沈吧。别动粗,感情深啥也不说,你和陈公公一人一成半,不,两成干股!”说完和孙隆对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亲热无比,沈重暗叹交情加上银子才是真感情啊。 沈重想着万历的任命,便问道:“我这监军的差事还有什么手续没有,皇上的话你不敢不听,这下面的事儿你总得给我好处吧。”孙隆一扬脑袋,仗义说道:“废话,杂家早看出皇爷的心思,廷议前就把将作监的邱中邱公公和左营的马成给你叫来以备万一,刚才你们不是聊得挺上劲儿吗?” 沈重气得给了自己脑袋一下,当时还以为是值班中和殿的宦官和侍卫呢,都怪孙隆不说清楚。嗔怪着瞪了孙隆一眼,马上回身冲进中和殿,一把抱住刚才和自己聊天的太监和武官,就是一顿自责和亲热的问候。 孙隆坏笑着踱步进来,鄙夷得看着沈重的虚情假意,笑道:“邱公公,马指挥,沈监军虽是年少,却得天子看重,今日又入了太子的眼,和皇太孙也是交情深厚,如今执掌辽东监军,杂家把你们引荐给沈监军,你们可要好好伺候着,日后若是得了好处,可别忘了杂家的情义。”邱中和马成也是连忙上前给孙隆施礼道谢,沈重可怜得看着他们二人,心想,孙隆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套词,我都被他这情义害了好几遭了,你们等着吃亏吧。 马成谢完孙隆,上前对着沈重单膝跪下,施了军礼,恭声道:“职下京营四大营左营卫指挥使马成拜见监军大人!”沈重连忙含笑扶起,客气了几句,然后关心问道:“天子令你率军随我先行出征辽东,你手下有多少人。”马成回道:“职部手下皆是马军,共有4冲1600人,另有2冲骑兵权勇队,合计2400人,战马3000匹。” 沈重点点头,暗道都是骑兵还好,最起码跑得快,小命的系数提高了不少。又想着明朝军队大多吃空饷,便阴阴得问道:“我问得是实兵。”马成瞅了瞅孙隆,见孙隆点头,便低声回道:“回监军大人,空额不多,实兵共计1800人,马2000匹。”沈重心里暗叹,这可是京营,缺额还算看得过去,都有二成五的空额,那地方军队和九边就更不用说了。 沈重又问道:“军备如何,可缺得多?咱们此去辽东,危险重重,切不可隐瞒,若是有缺不妨明说,邱公公在这里,总能补齐。”瞧着邱公公一脸崇拜地看着沈重,马成放心回道:“三眼火统和盔甲大多华而不实,已是多年未曾更换,另外骑弓和箭矢不全,马刀也只有一把,都是样子货,为了糊弄人,磨得都不能用了。还有,马匹只有500匹还能看,其它的也都瘦弱,需要将养。” 沈重偷偷给孙隆打了个眼色,孙隆会意便对邱公公说道:“老邱,沈大人也不是外人,和那些腐儒不一样,说是亲兄弟也不过分,你可不要藏私,能给什么就给什么,若是有什么为难,自有杂家和崔公公去说。” 邱公公笑道:“还用你说,就冲着沈大人的红楼梦,杂家也不会小气。别的人杂家定是不耐烦,这沈大人的手下,缺什么自是直接去拿,还有什么客气的。” 沈重笑道:“即是老邱不客气,小子更不外道,老邱你也别装,什么沈大人沈监军的,直接叫沈小子,若是不好意思喊小沈也行。你既是爱看戏,回头我安排沈家班,专给你演几场。”邱公公大喜,笑道:“专门给我演倒是不用,一个人看着也没意思,沈家班想来要在京城演一段时日,给老邱留些位置就行。” 沈重一拍邱公公的肩膀,笑道:“客气了不是,多大点事儿,回去你打发人去沈家班,和管事的混个脸熟,以后好联系。我倒是还有事情麻烦你,我带了四个匠作,专门改良了火箭和万人敌,这威力孙公公亲见,就是连天子都赞赏。我出征在即,赶着要,今儿就派到你那儿,停了其他的活计连夜生产,出征前能弄多少就弄多少,如何?” 孙隆听沈重扯着天子和自己给他背书,鄙夷得摇着头,却还是笑道:“正是,那可是国之利器,有什么说得,老邱快办就是。”邱公公自是同意,叫来身边的小太监跟沈重回去接人,自己就要领着喜出望外的马成去领军需。沈重叫住马成,拉到身边低声嘱咐:“甭客气,你是内行,知道作战需要什么,都是保命的根本,什么好用拿什么,能拿多少搬多少,另外记住多拿火药和弓弩箭矢。派人回去多叫人来搬,再给我派一队人马随身护卫传递消息,一会儿到柏林寺外住所报到,明儿我去你那儿瞧瞧军卒士气。”马成给沈重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和邱公公去了。 孙隆瞅着沈重算计的样子,吃吃笑道:“再怎么说,你一个监军还能亲上战场不成。再说你要是把将作监搬空了,回头那些大人奏你一本,小心皇爷怪罪。”沈重不屑摇摇头,说道:“万岁爷食言,问策问成监军,一分银子没花落了个兵器作坊,说是还给我,生产的东西还不是朝廷用得,这前期的投入和建设费用都是我出的,否则怎么不好意思见我。不趁着他老人家心虚,觉得对不起我,还不赶快掏空了将作监保命,当我傻么。那辽东四个总兵完了俩,你怎么知道没有危险。老孙,咱可说好了,一是若有人在皇爷面前给我上眼药,你可别像柏林寺似得,不说好话还添油加醋。二是我那作坊生产的东西,可得护着给我送到辽东去。”孙隆自是又一顿仗义的表白,沈重撇着嘴不信,孙隆急道:“你小子没良心,知道为了你得罪了全天下的文官,怕你日后没了下场,杂家天天跟郑贵妃前替你诉苦,郑贵妃为了你可是和皇爷吵了好几遭儿了,你还不领情。杂家也得说说你,有时候该低头就低个头,你看看你无权无势的,若不是皇爷现在要用你,准被那些文人吃了,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不是皇爷看重,早把你压死了。” 沈重笑道:“既然皇爷看重,如今太子对我看法好像也过得去,皇太孙和我又是一见如故,为什么要退一步,我进一步容易么?老孙,你放心,大不了回我的园林自在去,若是混得好,你也别猫在宫里,总有不得势的时候,到时候不如趁机和我领军杀敌去。”孙隆笑道:“那感情好,杂家对你有信心,你小子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吃不了亏,杂家后半生就指着你了。”沈重听他说得混账,气得扭头走了,刚走几步,回头冲着孙隆喊道:“老孙,今儿给了那些大人没脸,就是熊大胡子我也懒得见,这随我出征的士卒开拔银子你得可给我办好了。”孙隆点头一笑走了。 沈重领着小太监一进内院,就被翠儿等人围住,一个个急的直掉眼泪,翠儿带着哭腔说道:“听曹公公说,怎么万岁爷派你去辽东打仗,这可怎么办,若是有个好歹,我们还如何活得。” 沈重哭丧着脸,说道:“你们平日里一个个拿捏着,不肯依我,否则就算我有个万一,也能有个后不是。”说完唉声叹气,痛苦不已。翠儿自责地点着头,小声说道:“都是听了我娘的话,怕你伤了身子,今天全依了你。” 沈重大喜,忙对着刘大江、王老蔫说道:“这是将作监邱公公身边的人,你们带着杆子、碾子一起和他去,可劲儿得教着工匠生产火箭和万人敌,我能不能活着从辽东回来,良乡村日后的富贵,全指着你们了。另外胡大叔,托绍兴商会尽快给刘爷爷传话,也是加紧生产,银子找吴权派得人要,孙公公会去信和他们说好,制造一批就给我送去一批,你在京里负责转运辽东。”胡木匠等人自是紧张沈重,忙转身去办。沈重又叫住刘大江,吩咐道:“将作监里年轻的学徒,好好看看,老实能干的问了名字,明儿我自会去找邱公公要人。” 瞧着刘大江等人都去办事,沈重又想了想缺漏和明天的安排,便遥望着辽东方向,想着满洲八旗的所向无敌,却是坏坏笑了。忽然翠儿一拉他,回头便瞧见翠儿小芝她们红红的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名臣铁骑心自凉 沈重的风月大计一如既往地被骚扰了,只不过这一次良乡村人民是善良的,罪大恶极的乃是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大胡子毫不客气地找上门来,不顾沈重一再端茶送客,整整和沈重聊了一宿,翠儿几个自然是熬不过赫赫有名的熊大督师,晚晚洗洗睡了。 沈重搭着眼皮,心不在蔫地听着熊大人对辽东的种种设想和应变,从边军调拨到土司援兵,从粮草军械到马料草豆,从开原铁岭到沈阳辽阳,从小部队不间断骚扰到清河、叆阳、抚顺、三岔河等各个险要积极防御、以守为战,从局部反击整体防守到稳步收复失地,从奴酋的起家历史到辽东兵将的来历,竟是毫不疲倦、精神抖擞、气势磅礴、口若悬河地聊得津津有味,沈重脑子越来越僵,熊大督师却是越来越来劲儿。 “沈监军,刚才老夫将各地军事形势、兵员配备及制敌方略都一一讲述清楚,你当先行一步,兵锋直至前线,收拾军心民心,督促杨镐按老夫方略而行。老夫在京城粗粗准备,便当急赴辽东,为朝廷稳定大局。如今方略虽定,但后续首尾颇多,需要召募和征调官兵十八万人,马九万匹。每名士兵年饷银十八两、十八万人,该银三百二十四万两。又每名士兵月给米五斗,该粮一百零八万石。马每匹日给豆三升,九万匹,该豆九十七万二千石,草每日一束十五斤,每年除四个月有青草可食不给外,八个月共该用草二千一百六十万束,若小束则倍之,此皆不得裁减。……” “停停停停停,熊大人,你是辽东经略,我只是监军,还是被你无耻霸道陷害进来的监军。若不是你,我现在还在暖和的床上睡大觉,每日里写书骗银子,和皇太孙联手糟蹋当朝大儒,今晚还能……那个啥。反正辽东的事情关我屁事,就算去了辽东,小子也是躲在后方核实军资有没有被你贪污,士卒功劳有没有被你昧下,若是你知情知趣,就大度地在你的奏疏上签个字,你不去忙你的军国大事,反而跑到我这里喷了一宿的口水,你到底有何算计,不妨明言,小子接招就是。” 熊廷弼抬头望了望满天星辰,无限满足地笑道:“无它,兴奋尔!老夫终于得到为国尽忠、一展抱负的机会,兴奋难眠,又找不到别人倾诉,只好将就一下来找你了。”沈重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不肯在熊大胡子面前丢人,便一拍桌子喝道:“送客!” 熊廷弼起身离去,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快出门口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重,说道:“那群腐儒伪君子虽是恨你,老夫却是瞧着你不错,只是心性不定毫无为国为民之志,原想让你为幕僚带在身边教导,不想天子竟然点了你的监军,沈东海,人可以无耻自私,但若是国家危难,当以死报之!”说完回头坚定得去了。 沈重目送着熊廷弼昂首而去,起身对着他的背影深施一礼,为他的报国之心,为他的果敢刚毅,为他的刚直不阿,为后人对他“人在存辽,人去辽亡”的千古赞叹。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将军的梦,沈重也不例外,因此即使一宿未眠,当跨马疾驰,麾下铁骑护佑左右,一路激起无数尘烟的时候,沈重纵马长笑、意气风发、威风凛凛,好吧,说实话,马有些小,速度有点慢,人年纪不大,而且过于俊秀,怎么看也没有纵横驰骋、金戈铁马、无敌统帅的模样。 马成领着一众将校在营门外恭迎,却见沈大人脸色煞白、冷绝孤傲地纵马穿过辕门,竟是毫不理睬他们。马成心里嘀咕着不知如何惹得沈大人生了气,惴惴不安的他自是不知,一心想要在众人面前表现一番大将军气势的沈大人,提高马速后竟是没能停下来。 马成带着手下稀里哗啦地追了上去,好容易停住了马的沈大人只好端着架子,坐在马上一言不发继续扮酷。马成率领一众将校仰慕畏惧轰然跪倒,一一拜见雄姿英发的监军沈大人。 “末将左营卫指挥使马成!” “末将骑兵子营第一冲指挥千户王福!” “末将骑兵子营第二冲指挥千户姜大丹!” “末将骑兵子营第三冲指挥千户李晟!” “末将骑兵子营第四冲指挥千户田大壮!” “末将骑兵子营权勇队第一冲指挥吴天武!” “末将骑兵子营权勇队第二冲指挥蒋海山!” “恭迎监军沈大人!” 沈重大模大样的坐在马上,冷冷一笑,官气十足的哼道:“都起吧,马指挥,领着他们和杂……咱们先去看看军备物资,再一同瞧瞧士卒士气,然后营中议事!”马成等轰然应诺,前呼后拥着费劲狼狈下马的沈大人去仓库视察,沈重一脸肃然,心里暗骂最近和宦官接触太多,尤其是孙隆,有些向太监转变的趋势,刚才差点连“杂家”都说出来了。 大大的仓库中,物资堆得满满的,崭新的三眼火统、马刀、盔甲、步射的长弓和小巧的骑弓、数不清的大小箭矢、用麻袋堆成几座小山一样的粮草马料,当然还有几百上千桶的火药。沈重满意地一个一个仓库检查,甚至每种物资都进行了抽查,发现马成确实领会了自己搬空将作监的意图,才满意地点头说道:“老马,这事儿办得漂亮,你搬得如此不要脸,邱公公可曾不满?” 马成和几个千户都是对沈重大为仰慕崇拜,马成上前一脸殷勤地说道:“邱公公还直说拿得少,对不住您这样的才子名士,末了还愁眉苦脸对末将说,这么点东西就换了白看一个月的红楼大戏,实在是对不住您,让您瞧瞧还缺啥,尽管搬去。沈大人,末将等人虽是出身京营,可也从来没有如此富裕过,全军上下都是对您敬仰得不得了。您放心,打今儿起,大人旌旗所指,骑兵子营上下将士必以死相报!” 沈重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得意着,想后世小说总是辛辛苦苦打地盘、促农商、造兵器,真是没有见识,先不说可不可能,就是再有本事,比得上朝廷的生产力么。自己上的天子青睐,下有宦官人心,一张口就是如山的物资,哪用得着费那劲儿。 马成又凑到沈重耳边,悄悄说道:“孙公公打发人悄悄拨了十万两开拔银子给您,请问大人漂没几成,武器物资漂没几成,您给个道道,末将自然为您办好。” 沈重问道:“你们平日成例多少?”马成答道:“一应军备物资漂没三成,士卒饷银每人每月5两,将校5-12两,二成发放。” 沈重心里算了算也就每月不到3000两银子,便说道:“仍按照此例五成发放,先发三个月的。咱们是去打仗,物资不做漂没,拿出5000两给邱公公送去,另外你拿1000两,他们几个一人500两。蒋海山,你的一冲骑兵做我的亲军,再给1000两,我亲自发放。其余都换成10两一张的银票,交予我用作日后的赏赐。” 马成和蒋海山等人都是大喜,马成脸上倒是有些不甘,却也是高高兴兴,沈重瞧了冷笑,升米恩斗米仇,当我傻么,一下子喂饱了你们,你们倒是感激涕零,日后心气高了怎么使得动你们。 瞧着马成众人心悦诚服地跪倒在地,尤其是蒋海山成了监军亲军,更是喜出望外磕头不止,沈重冷笑着也不叫起,肃然说道:“我素日就知你们当官的混账王八蛋,这银子到了下面还要克扣,如今拿了两遭银钱,若是还敢下手,当我杀不得人么?蒋海山,一会儿发银子的时候,你给本大人盯好了,一冲一冲的领取饷银当面发放,若是你也和他们一起混账,我就先拿你的脑袋正正军纪。” 众将心里畏惧,不想这个少年竟是如此老练,原想哄着他年轻,又要收买人心,那十万两银子就算他独自拿了大头,也能给自己等人留下不少,发笔横财。不想上来人家这银钱分得正好,即超出士卒期望,又绝了自己等人的贪心,不忘还了邱公公的人情,还要公开发放收买人心,特别还把蒋海山分化出去成了亲军,不由都收了小看之心。 诚惶诚恐地护着沈重到了校场,几位千户一声令下,1400骑兵以冲为单位,十骑一队,五百骑一排,整整齐齐列了三排,蒋海山带着自己的一冲骑兵,将点将台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守在台下和几十辆大车旁边,忠心耿耿、傲气十足。台下将卒只见马指挥使恭敬陪着一位贵气逼人、俊朗飘逸的少年走到台上,又请那少年中间坐了,才转身喊道:“天子令,沈大人为辽东监军,骑兵子营卫护左右,先赴辽东参战,全营上下,当严遵军令,以死报国!请沈大人训诫!”1800名骑兵都是见惯了阅兵场面的,于是挺直上身端坐马上,雪亮的马刀有节奏地挥舞,刀柄敲击在胸甲上当当作响,口中按照节奏发出“嗬、嗬、嗬”的海啸,雄军气势如海潮般扑面而来,第一次经历的沈重只觉得英雄豪气、滚滚杀意从天而降,肃杀军威压得自己头皮发麻、尿意上涌,居然真的挤出几滴。 难以忍受的沈重腾身而起,摆手叫停,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异常难受,此时方知三军之帅需要何等坚韧的心志,方能大军阵前谈笑自若,血流万里。 沈重缓缓坐下(实在站不住),脸上尽是冷绝之意(那是吓得),按照马成事先的提点扬声(不喊难受)问道:“何为军?”千人齐呼:“国之筋骨,天子锋芒!”沈重接着扬声问道:“军何志?”千人齐呼:“纵横万里,死战疆场!” 沈重瞧着他们一个个忠君爱国,准备找死的样子,气往上撞,竟是冲淡了心里的压抑,起身指着三军大骂:“放屁!扯淡!装什么好汉!”瞧着两千人呆若木鸡、不明所以的神情,沈重心里暗暗得意,大声说道:“为国何惜一死,将军马革裹尸,那是文人放的屁,在我面前,你们演给谁看!随本大人辽东一游,遇敌则跑,见危险就躲,有好处就捞,全须全尾地回来,见你们的爹娘才是正经!”随后不理三军将士,冲着蒋海山大叫:“蒋海山,打开银箱,每人五成军饷,先发三个月,领完都给我滚蛋,少在这给我演戏!” 蒋海山大喝:“谨遵大人宪令,小的们,开箱发银子!”说完一众亲兵上前掀开车辆上的遮布,露出了明晃晃、白花花、成车的银子。 千骑轰然,万声高呼,未经演练竟是如此整齐划一,雄壮的“愿为大人效死”之声,发自肺腑、震破云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游击兵道自今始 大明卫所名军,募军名兵,卫指挥使下为千户、百户、总旗、小旗,骑兵子营按制50骑为一乘,200骑为一衡,400骑为一冲。因此此时马成议事堂内,自指挥使以下,负责一冲、一衡、一乘的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们皆是死心塌地地肃然而立,等着沈重训话。 肯发银子的上官是好上官,肯多发银两的上官是好得不得了的上官,不仅多发银子而且胸无大志、畏死避战的上官,更是百年一遇的良帅名将。瞧着一群心服、口服、服得连小尾巴都不剩半点的下属,沈重满意地点点头。 “兵事不修,将不堪战,上有天子诏令,下有朝廷律法,又不得避而不战,当此形势之下,你们可有百战百胜之道?”沈重拿着柳条剔着牙齿,全无形象,慢条斯理问道。 马成等人互相迷惑地交头接耳,好半天马成才没有自信得说道:“瞧大人的方略,定是不让末将等人死拼,也不会躲在大军之后享清福,可即便古之名将,战场之上变化万端,也从无万全之策,如何能够百战百胜?末将无能,猜不出来大人高略,还是请大人指教。” 沈重冲着他们摇头无奈长叹,骚包地一弹衣袖,高深莫测说道:“吾有三策,可致万胜。一曰足辎重,重脚力。此去辽东与奴酋作战,若是辎重粮草、军械军备时时充足,酋敌若攻则远遁千里,酋敌欲围则深藏躲避,酋敌埋伏我自岿然不动。此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能跑能藏,任他心凉,消耗其力,何须斗强。”众将一听如此不要脸的兵略方针,都是一齐叹服,俯首称赞。 沈重得意洋洋,起身负手转着圈子,继续说道:“二曰先无胜心而后致有胜。一为敌进我退,保存实力,待机转移攻势;二为敌退我进,打击其士气,积小胜为大胜;三为敌驻我扰,以疲惫敌人,造成对我有利之形势;四为敌疲我打,应即集中兵力,主动进攻,以歼灭敌人。此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众将自是不知沈重不要脸得剽窃后世大家的兵法,自是惊叹沈大人天纵之才,无与伦比。 沈重哈哈大笑,指着一众将校说道:“三曰上下同心,自保有术。未接敌则哨探广布,遇敌则止,敌进则遁;行军时紧张有备,从容不慌;扎营时机关密布、明暗监视;杀敌时手段阴狠,以多欺少;未战先留后路,临战当留余力,稍有危险则立即交替掩护决绝撤退,毫不恋战;敌若追击不舍,则行千里而不止,则敌虽强,又能奈我若何。” 众将已是听得心潮澎湃,在对沈重死心塌地服气的同时,此时更是崇拜地无与伦比,都是使劲得牢记沈大人教诲而不出声,生怕忘了一句半句,到时候吃亏。 沈重没听见他们夸赞叹服,以为他们听不懂自己的雅文,便直接解释道:“总之,告诉士卒,活着的士卒才是好士卒!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的士卒才是好士卒!打不过强敌却能跑死敌人的士卒才是好士卒!杀不死敌人却能腻歪死敌人的士卒才是好士卒!十个打一个还要耍阴谋的士卒才是好士卒!除了会行军、会骑马、会射箭、会砍人,还要会防火、会投毒、会挖坑、会造机关、会演戏、毁其住所、烧其田亩、杀其妇孺老少……的士卒才是好士卒!此所谓人存地失,人地皆存,人失地存,人地皆失,你们可明白了?”气喘吁吁的沈重终于说完回了一口长气。 马成等人听得意动神摇,一个个心有余悸、胆战心惊得对视而叹,此天下强军,又有何人可敌。 沈重将众人招致身边,指着大案上粗陋的地图说道:“此去辽东,万里之外,当有月余的路程。这一路之上,不得骑马,养马力而练脚力,这是保命致胜的根本。熟战阵而会器械,这也是保命致胜的根本。” 众人都是点头称是,于是沈重又道:“六冲人马当每日轮换演习:一冲骑兵扮演敌军,偷袭埋伏无所不用其极;一冲骑兵作为夜不收,侦探敌情、传递警报、迷惑敌人、扰乱敌人、里外配合攻击敌人;四冲人马练习行军扎营、布设机关、往来通信、紧急应变等各项能力。确保有组织的学会闻敌远遁、敌突至而退有序、敌驻扎而骚扰、敌疲惫则追击。此外埋伏与反埋伏,退却反转追击,追击反转后退,后退反转逃遁,逃遁不得则躲藏伪装,皆须一一演习熟练。每一次演习完毕,将校都当共同研讨,评比优异,不论个人而以冲为单位,优异的前三名分别奖励200两、100两、50两,落后的三名则一律处罚50两,还须负责繁重肮脏的杂务。” 最后沈重瞧着眼前冷汗淋淋的一众将校,冷声喝到:“我军至辽东时,必是一支上下同心、训练有素、阴险狡猾、胜则谨慎、败则逃遁、保命有术的的强军,让敌人猜不透、摸不着、追不上、打不死、拖不跨、吃不掉、甩不脱,即便敌势再强,又能奈我何?” 马成等人至此终于完全领悟了沈大人的用兵思想和指挥艺术,一个个摇头赞叹,违心吹捧,虚假拜服,如潮的马屁滚滚而来,将沈重冲得得意洋洋。可他们心里却哀叹着这一路的日子,将是难过异常,这小命怕是敌人没能拿走,先被沈大人玩死了。他们自是不知道他们错了,错得非常离谱,这一路的艰辛将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天下第一强军之路岂会如此简单。 沈重自是看出来他们的抵触,却是无视众将的小心思,吩咐道:“马指挥,天子诏令已下,辽东局势危急,明日当整军出发,听我将令!” 马成等人一起直身拱手听令,沈重肃然道:“第一,马指挥带着将校将我刚才的军略仔细商量,今夜形成文案安排,明日给我,一出京城便开始演习!第二,各千户带人将辎重装车,明日大军出发时不得因此延误!第三,从今晚开始,各个小旗将治军方略和安排宣贯至每一个士卒,共同研讨得失,每日逐级汇报!第四,蒋海山带队和我去将作监搬东西,搜刮物资。” 马成大是奇怪,问道:“沈大人,这军资皆已齐备,还要何物,一路行军辛苦,若是辎重过多,怕是难以应付。” 沈重笑道:“别的可以不带,本大人亲自改良的火箭和万人敌却是军国重器,不可缺失,自是要一次带足。我再亲自上门,找邱公公多要车马和匠作,你那军粮不必带得过多,粮草自有朝廷转运。” 马成忙道:“沈大人,那军粮可少不得,就是到了辽东有粮,可这一路若仅靠地方支撑,怕是艰难。末将旧年曾经出征,一路官府供应粮草,那些文官的嘴脸可是不好应付。” 沈重想着历史上左良玉、刘泽清、贺人龙等骄狂将领的无法无天,冷笑道:“亏你还是出身京营,不知道武将跋扈吗。若是地方供应不足,为了辽东大局,本大人也只好为祸一方、强索大户了。”说完,不理再次叹服的马成等人,带着蒋海山三百余骑自去寻邱公公了。 “哎呦,我的沈大人,你还亲自来了,要什么让他们直接来拿不就行了,还劳烦你。不过杂家能再见你沈大人,也是高兴得紧啊。”邱中从将作监一溜小跑地过来,握住沈重的手就不撒开,如同见了久违的亲人。等手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时候,一张银票已经落入袖口,神情更是亲热无比。 沈重笑道:“你这老货好没良心,把人交给你帮着制造军械,竟是一天也没回话,小子只好打上门来,直接抢走,看你的笑话。”邱公公听得眉开眼笑甚是慰贴,得意地笑道:“知道你难缠,杂家敢不把你的事情放在心里。你那四个人过来后,杂家听了个仔细,瞧着需要火药、木料、铁料,便将所有相关工匠的活计都停了,连夜照着要求制造。好在你那火箭只须在原有箭杆上加工,倒是方便,只是箭簇需要重新打制,那小型万人敌的铁壳也要重新冶炼,火药还要在湿气中重新压制,如今虽然成品不多,不过备件却是都基本齐备,再连夜不停组装,上万工匠一宿就能弄出不少。你且放心就是,只是杂家还没试过,不知道威力如何,能不能入了小沈的眼。” 沈重笑道:“那就试试去。”说完拉着邱公公,带着蒋海山等几位亲兵,到了宽敞的场地。邱公公吩咐取来几样成品,又命在两百步外桩子上,绑了一排两层的重甲。这时刘大江等人也来拜见,沈重就命他们使用火箭试验威力,那刘大江他们都是在良乡村玩熟了的,也不手生,和王老蔫、王碾子上前各取了发射筒抗在肩上,就像后世的榴弹发射器一般,刘二杆在里面一一放入火箭,只见那火箭的药管引线正好穿出一小节断槽。等三人瞄准了远处的盔甲,刘二杆一一点着,瞬间就见三条火舌飞速而出,虽是歪斜飞得却稳,眨眼就见两支偏了深深地插进墙里,一支将一个盔甲前后贯透。 沈重和邱公公一样,都是第一次见着,不由一齐张大了嘴巴,骇然而视。两人兴奋地走过去,检视坚硬的两层盔甲如同被穿过的纸张,前面创口处没有一丝裂缝,后面倒是被变形的箭簇打下来一个不规则的小洞,那箭簇已是碎裂了。 邱公公惊骇不已,对沈重说道:“原没将你这东西放在心上,只是咱这交情不得推辞,不想竟是如此威力,小沈,你大才啊。”沈重得意地笑了,说道:“满人自幼打猎,一个个骑射无双,如今有了这玩意,就是未经训练的孩童都能杀他。老邱,如今将这技术给了你,即是功劳也是责任,你还须改良才好。再试试那万人敌,其实万人敌这个名字有些不符,我给他起名手雷。”邱中连忙点头称是。 刘二杆上前,取了一枚手雷,对沈重说道:“重哥,将作监的大工匠给改良了,更是好用,这柱形外面是十六个铁片,木柄中空放入引线,很是好拿,扔起来也便利。火药里面还掺了铁钉、巴豆、狼毒、沥青、石灰、砒霜,虽是没有试过,想来威力更盛。” 沈重点点头,刘二杆点燃了引线,数了三个数扔到重甲附近,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一团烟雾遮盖了小片空间。等硝烟散尽,工匠捂着口鼻取了盔甲过来,只见爆炸周围的盔甲都被穿透了几个大洞和许多小孔,还有一副重甲被炸裂了一大块,若是真有人在里面,怕是不死也是重伤难治。 沈重等人还未说什么,一旁的蒋海山想着沈大人今日的教诲,再看着火箭和手雷两样威力十足的武器,第一次对辽东之行,充满了信心,一贯畏战的京营老油条竟是首次对未来的战争,跃跃欲试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沈重和邱公公惬意地喝茶聊天,瞧着邱中喜滋滋的笑容,沈重坏笑道:“老邱,如何,就凭这两样军国利器,怕是更得万岁爷看重了吧。”邱公公听了大笑,说道:“小沈别拿话挤兑杂家,杂家知道这回实是领了你的情,你小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沈重竖着大拇指笑道:“到底是从宫里混出来的老人,一个心都是七个窍的,一点就灵。”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沈重笑罢说道:“我明儿一早就率军出发,你这里可得连夜制造,能做多少做多少,这可是小子连同手下两千来条性命致胜保命的根本。”瞧着邱中郑重点头,便接着说道:“小子此去辽东,你这里必定恢复正常制造,想来这火箭和手雷的产量必然低落,老邱可得上心,这两样东西须优先供我。”邱中冷笑道:“不用你交代,这是杂家日后吃饭的本事,你的军队自不用说,其他的除了天子发话,谁也别想从杂家手里讨走。” 沈重谢了接着说道:“你产出多少,和孙公公打声招呼,自然走他的渠道给我送去。另外,辽东离此千里,小子也不能用完了空等着,请公公派两百个懂攻守城池器具打造的工匠随军,一路修理破损,以及在当地粗制些家伙。”邱中笑道:“你小子算计够周详的,行,两百个没问题,多了不好说。只是这安家银两……” 沈重笑道:“自然我出才是,领了你的情还能再让你出钱不成。另外我瞧了军中的火药,还是不足,你再给拨些骡马车辆和火药如何?”邱中摇头笑道:“小事儿一桩,就你这千把来人还搬不空将作监,车辆归御马监的李公公,你不认识他,不过他对你也是佩服不止,回头我和他说一声,让他晚上就给你备好二百套车马,等看戏的时候,杂家叫上他就当还人情了。” 沈重拱拱手,然后说道:“老邱你知道我和南京的陈公公、宁波的吴公公一起在老家办了个作坊,也是生产这些兵器,只是都是一群木匠和铁匠,手艺和管理都不行。从你这里挖几个大工匠过去帮忙如何,自然钱也是我出。” 瞧着邱中犹豫着不太愿意,便说道:“这东西威力如此大,日后需求也必大,与其到时候再开了别的作坊,不如还是我来。日后小子在辽东若是立了大功,这奏疏上首功必是你老邱。再说花无百日红,若是有一天你老邱在将作监混不下去了,自然可以上小子那里再混口饭吃,狡兔三窟吗。”邱中仔细琢磨了,咬牙说道:“行,就这么办,只是你那里银钱可以另算,产量可得算在杂家名下。”沈重自然没有意见,便一一商量妥当。 和邱中告别离开,刘大江立即偷偷跟了上来,说道:“重哥,手艺最好、经验最丰富的我都看好了,有几个还和他们聊了,他们都愿意跟着你,就是银钱要得多些。”沈重点头说道:“只要有本事,银钱不重要,能挖的都挖过来,我找邱中要人。你别傻实在都教给他们,留些心眼把技术留在咱的作坊里。” 刘大江点头,说道:“这点心眼我还有,那火箭没办法,只要让他们制作就留不得秘密,可那高爆火药却是我和王老蔫亲自看得火加的湿气,就是配重也故意弄乱了好几次,他们就算知道法子,想要找到最佳的配比,且得需要银子和时间。再说还有火药比例和颗粒化,他们的硝石、硫磺都多了一点点,木炭却是少了些,而且提纯和颗粒不如重哥告诉我们的,因此就算做出来威力也比咱们的小。” 见沈重点点头,刘大江更是得意得说:“而且重哥其它的想法咱都没和他们说过,日后自是咱们的厉害。不过这里的大工匠厉害,就那手雷,有个叫潘林的说,能用不点火的法子,我说动了他把他也挖走。还有一个李大匠担心火药容易受潮,时间长了不用,还需要重新加工,重哥小心不可忽视,万一打仗时不好用,可是要命的。”沈重点点头,说道:“你把名单交给邱公公,明儿连人带兵器一起带走。”瞧着刘大江点头应是,便上马走了。 沈重忽然回头嘱咐蒋海山道:“今儿瞧着是拉不走了,你明天一早带人,连刘大江四人在内还有二百个工匠、二百辆车马,连同火箭手雷全给拉走。留下四个人,其它都随你回营吧,回去别扯着嗓子嚷嚷得人尽皆知。”蒋海山点头抱拳告辞兴奋地领兵去了。 沈重带着四名亲兵才到家门口,就见一个官员上来一把扯住自己,递上一张公文,乃是兵部杨应聘大人有请沈监军议事。瞧着这官员扯着自己不肯松手,料是躲不过,便和他去了兵部。 一进兵部公房,就见杨尚书、熊廷弼、赵兴邦、左光斗、还有户部的李尚书等都在,见了沈重一齐怒目而视。沈重昨日被他们勾着当了监军,还丢了二十万两银子,今天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还没进家门就被喊来,自是有气。便大大咧咧地找个椅子一坐,不言不语念真经:你们把我给骗了,你们把我给骗了…… 李尚书无视沈重的唠叨,说道:“沈监军,熊经略又奏请天子开了内帑,调拨了三十万两银子应付援军于昌平集结,可是户部只收到二十万两白银,司礼监说是有十万两银子给了你,不知可有此事?” 沈重一翻白眼,说道:“没见着。” 左光斗怒道:“难道天子还会食言,难道司礼监崔公公还能欺骗朝臣,难道不是孙公公调拨给你的,你竟敢在兵部大堂上睁眼说瞎话,真是岂有此理。” 沈重恍然大悟,说道:“哦,你说那十万两银子啊,那是我的。我捐给朝廷二十万两白银,天子仁慈,只收一半儿,退给我十万两,和你们有什么干系?想要银子,不会自己从家里拿么,问我作甚?” 左光斗气得浑身颤抖,熊廷弼急忙拉住左光斗发飙,说道:“沈小子别耍无赖,你可知就此事说谎可是欺君之罪。”沈重听见这帽子不好带,便说道:“银子有,只是花完了。” 李尚书冷笑道:“倒要听听沈监军是怎么花的,十万两银子又不是水,就是水也得听个动静不是?” 沈重比着指头算到:“骑兵子营2400人,安家费、开拔费、三个月的饷银,没了。” 赵兴邦气道:“请问沈监军安家费几何,开拔费几何,饷银几何?”沈重仰头算算,说道:“安家费每人10两,开拔费每人10两,饷银人均6两。”赵兴邦更是生气,高声叫道:“哪里有这么高的安家开拔费用,若都按照这个标准,大明朝早破产了。就算如你所说,也应剩下近万两银子。”沈重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还有我呢,我一个草民,被你们弄去辽东,又不是圣人子弟没什么忠义之心,不需要银子安抚啊?不满意你们找皇上弹劾我,直接罢免了就是。”赵兴邦气得坐下,扭头不再理他。 熊廷弼摇头叹道:“勾结宦官,做事儿就是便利,这羊入虎口,却是有进无出了。小子,老夫问你,你和邱中有何勾当,将作监停了其它的营生,从昨天夜里就忙成一团,听说今天晚上还要连夜忙碌,还不从实说来。” 沈重仰头想了想,说道:“将作监的邱公公倒是见过,却是不熟,刚才小子上门请他多拨些军备武器,却是被他左拖右推,竟是白忙,啥都没捞着。” 熊廷弼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奸猾小子,老夫可是听说邱中敞开大门任你的人马自取,你又不做军械生意,不怕用不了撑死么。再说,能让整个将作监停工专门为你生产,这东西恐怕非同小可,小子可不要自私,只顾着自己,你可是辽东监军,不是骑兵子营的监军。” 沈重无奈地点头叹道:“你们一帮朝廷大佬,总盯着我干什么,想要什么自己找人家要去,我又不是将作监的管事太监,不对,呸呸呸。” 熊廷弼苦笑道:“老夫上门几次,人家避而不见,好容易今天见了,却只给了需求的一半儿,其余的再不肯给。你小子既和他交好,帮忙让他补齐如何?” 沈重笑道:“您缺什么找兵部,兵部要什么可行文户部、工部,若都没有不妨上奏天子,此乃堂堂正正之道。岂可勾结奸佞,私通宦官,私相授受,此事不妥,小心左大人参你。” 熊廷弼大笑,冲着杨应聘和左光斗说道:“如何,你们得罪了人家,如今报应在国事上。这小子滑不留手,老夫也没柰何,只得烦请兵部了。” 左光斗忽然一笑,说道:“老夫却是小看了沈东海兵事上的才能,两天竟能将京营颓废之貌焕然一新,杨大人和熊经略何不立即奏请面圣,这先行领军辽东的差事不妨换个人,让沈监军专一负责军备钱粮如何?” 瞧着杨应聘和熊廷弼抚掌大笑称是,沈重悲催地指着左光斗怒道:“这就是所谓心地光明,可不择手段吧,真是让草民大开眼界。”瞧着左光斗无视自己,只好叫过亲兵,写了手书让他速去传话。那亲兵也是不辞辛劳,那邱中更是给面子,没多久就带来批条,让去领取。 熊廷弼笑着对沈重施礼,说道:“到底是沈监军,老夫如今对沈小子任职辽东监军,实是庆幸不已啊,想来日后辽东大局,凡是这宫里的刁难,都由沈监军一力承担了。” 沈重暗恨,起身说道:“若是没有别的算计,小子就告辞了,省的再坐会儿,连衣服都得当了。”说完甩秀就走,将满屋大笑扔在了身后。 谁知刚出兵部,就见太子朱常洛带着朱由校等人走了过来,瞧见沈重一笑,说道:“东海何时出兵,若是不急,可抽时间为孤和詹事府近臣讲讲你书中所言的各种税赋如何?”沈重急忙见礼,心说和你们说清楚税赋底细,那不是得罪天下官商,找死也没有这么找法。再说你若是能长寿,我也就豁出去了给你这大明天子提个醒,可你就一个月的寿命,那还折腾个屁。心里念叨,身体却是急忙见礼,嘴里恭敬说道:“东海拜见太子,不敢劳太子挂念,只是明儿一早就出兵辽东,只得等回来再为太子效劳了。” 朱常洛也不生气,说道:“当以国事为重,孤盼你辽东立功,为天子分忧。等你凯旋归来,孤将扫席以待。”说完就进了兵部,那朱由校偷偷递给沈重一块玉璧,小声说道:“小心安全,回来陪我修理那讨厌的先生。”说完给沈重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也进去了。 回家之后,沈重将胡木匠、翠儿等人都叫到跟前,将后面的首尾一一交代清楚,打发大家下去自行准备。翠儿说道:“非要明天就走么,不能多留几天?”沈重苦笑道:“这京里的禽兽太多,即是要走便当快走,否则非给他们吃了不可,孙子说得好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翠儿红着脸笑道:“你不也总想着做禽兽,想要吃人么。今晚,你是禽兽呢,还是禽兽不如?”沈重听了立即站起,大声吩咐:“关门放狗,谁来也不见,我今天是禽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夜半杀声将卒哀 天色大亮,万里无云,北京安定门外,一片肃杀之气。 杨应聘、赵兴邦、熊廷弼几人都躲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一千八百铁骑如林而立,不动如山。细细瞧着京营将士,个个如狼似虎、稳如泰山、神色自若、气势昂扬,一派强军之势扑面而来。 于此静止肃杀场面对照的,正是安定门内源源不断流出的大号骡马车辆,满腾腾地汇成一股大潮,出安定门一直向北流去。 “都是四五岁口的好马啊,将士也都是青壮,虎狼之气十足,确是强军!”熊廷弼点头赞道。 赵兴邦指着城下的大军对熊廷弼怒道:“人手一支三眼火统,马鞍上还有一支,哦,左右还挂着两把马刀、骑弓和箭矢。里穿棉甲,外套铁甲,最外层还套了件锁子甲,更离谱得是脸上还带着铁面具,这都武装到牙齿了,骑兵都穿成步兵了,再要没点气势,我现在就跳下城楼喷他。” 杨应聘始终沉默着数数,半晌苦笑摇头,对熊廷弼说道:“四百辆大号骡马车辆,光骡马就是上千头,车上全都是满腾腾的,迅雷铳、鹰扬铳、神火飞鸦、拐子铳、还有猛火油和火药,呵呵,光火药就能炸平半个京城,沈大人这是要火烧辽东么?” 赵兴邦补充道:“大人您再看看,后面还有车辆呢,哈,虎蹲炮、臼炮、佛郎机炮车和火箭车,也是骡马拉着,大致数数上百辆,得,沈监军的步兵又改炮兵了。” 杨应聘向城里面瞧去,忽然说道:“不对,还有,赵大人,你看看炮车后面,还有几百车辆吧,那是什么,都盖得严严实实的,是不是沈小子和邱中这两天偷偷制造的利器。” 赵兴邦张手一望,气道:“车辆有二三百辆,旁边还跟着二百余工匠,领头的潘林我认识,是将作监的大工匠,极有能耐,想不到不光搬东西,这人他也没少划拉。熊大人,若是你一支骑兵子营都能有这样的装备,这朝廷能否支撑先不说,就是赵某人也能替天子扫平辽东。” 熊廷弼心里得意,脸色却是假装愤怒,反正沈重划拉多少还不是用于辽东,就算那小子奸猾,自己堂堂一名辽东经略,还不能明骗暗抢么。于是故作生气说道:“两位大人莫急,等老夫见了骂他,这小子多早晚了,还不出来,年轻人真不懂事,当好好教导才是。” 杨应聘和赵兴邦一齐不屑冷笑。 车辆已备,三军皆至,沈监军却是半点踪影欠奉,等熊廷弼都开始发火了,才瞧见沈重衣衫不整得带着六名亲兵,纵马而至。马成两腿一夹,急忙迎上,冲着沈重媚笑道:“恭迎沈大人!” 沈重猛见一个周身铁甲、脸罩面具的骑士忽然迎来,吓了一跳,闻声怒道:“你是何人?”马成连忙解下面具,笑道:“大人,是末将,马成。辎重已备,民夫工匠已齐,三军整装待发,请大人号令,可能出征?” 沈重也不理他,纵马军前,瞧着一个个穿得和大粽子似得,马上挂得如同兵器杂货铺,一匹匹战马被压得浑身微微发抖撂着蹄子,心里的火苗子就蹭蹭直窜。信手指着一名铁甲骑士,冷声问道:“穿这么多,你可累得慌?” 那骑士挺胸抬头,气壮山河得叫道:“回大人,昨天将银钱交给俺娘和浑家,昨夜王总旗又告诉俺们跟着大人准能活命,从前天到今早连油带肉吃了四顿饱饭,小人不累。” 沈重指着他大骂道:“可是马累!大人我瞧着眼累!马成,给我滚过来!”马成听沈重发怒,连忙滚鞍下马,躬身立在沈重马前。沈重冷冷问道:“这就是你遵照我的指令,养马力练脚力的样子?”瞧着马成不敢抬头说话,便说道:“分出马车,以乘为单位配属,让这帮杂碎都给我脱干净了,只着棉甲牵马而行,尤其是那个铁面罩趁早给我扔车上去。” 马成苦笑道:“不是大人吩咐一切以实战为主么,若不全副武装,敌人突至,缓急间难以应付。” 沈重冷笑道:“就你这行军法子,恐怕没走出二十里,这人马就累死了,一群死人别说迎敌,跑都没有力气,还不快去!” 马成连忙领令执行,一时间肃然杀意尽失,上千人手忙脚乱地脱下盔甲,胡乱扔在腾空的车上,牵着自己的战马扭七扭八地站好,一起目视着沈大人。 沈重骑马上前,拿着马鞭指着一名士卒,阴森森地问道:“你的盔甲兵器在哪里,去给我找出来。”那士卒为难得瞧了瞧堆得乱七八糟的车辆,哭丧着脸答道:“大人,小的找不着。” 沈重气得一鞭子下去抽在他肩上,骂道:“连盔甲武器都找不着,你打个屁仗。”打了几鞭子解了气,回头叫道:“大柱,每冲扣五十两银子!马成,让他们重新整理,什么时候一炷香内全部武装好,什么时候出发!” 马成连忙一叠声的下令,却是闹闹腾腾了半天,也没分清自己的装备在哪里。马成苦着脸走到沈重身边,回道:“大人,这武器盔甲也没个编号,实在分不清楚,要不让工匠打上印记如何?” 沈重不阴不阳地损道:“这武器、盔甲都是一个式样,你要学裁缝量身裁体不成。不会一车装武器,一车装盔甲,铁甲和锁子甲分别放置,按人头顺序领取么,你脖子上长得那个东西是怕别人笑你长得矮,才安上去的么?” 马成哭笑不得地说:“大人您早说啊,您早说末将不就了然了么。”说完转身忙去安排,暗叹小白脸长得好看,却心里变态不好伺候。 一时众将重新武装齐全,肃然站好,才喘了一口气,就听沈大人说道:“卸甲,一炷香后摆放不齐,未列阵站好的冲,再罚五十两银子。”三军将士一齐唉声载道,忙不迭地又折腾起来。 沈重无聊地四处张望,忽然见熊廷弼三人偷偷溜到装着火箭和手雷的马车处,想要掀开探看。沈重忙大声喝道:“蒋海山,将那三个偷窥军机的老头,给本监军抓过来。” 蒋海山和几个手下纵马而至,瞧着也不认识,便一把抓住三人带回扔在沈重马前。那赵兴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连忙去扶杨应聘,嘴里还骂着:“好大的胆子,敢扔兵部尚书,不要狗命了么?” 蒋海山一听,如遭重击,撇嘴幽怨得看了沈重一眼,领着几个手下灰溜溜藏进了骑兵营的身后。 熊廷弼倒是不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沈重笑道:“沈小子眼力倒好,即是被你瞧着了,你就直说那车上装的是什么物件,让你和邱中鬼鬼祟祟得忙了两天。” 沈重也不理杨应聘和赵兴邦的怒视,对熊廷弼使了个眼色坏笑道:“路上怕儿郎们行军辛苦,备了些酒水,因怕朝廷责怪,便不敢公开。些许小事,至于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兵部给事中,一位辽东经略做贼吗?” 赵兴邦怒道:“倒没听过将作监还产酒,若真是酒,杨大人和我为你背书,必不怪罪,你且打开让我们瞧瞧。再说你这一个骑兵子营的配置都快赶上四大营了,你这是去打仗还是去搬家?” 沈重冷冷一笑,说道:“你一个兵部官员,管得到监军头上么,管得着监军亲军么?辽东危急,本监军没空和你们朝臣扯皮,这就告辞了。马成,一冲前行十里探路,一冲保护辎重民夫,其余军将牵马步行,发兵辽东!”说完给熊廷弼打了个眼色,竟是拨转马头就走。 熊廷弼连忙拉着跳脚要追的赵兴邦,又安抚着浑身疼痛的杨应聘,任由沈重率军远去,想着沈重的眼神,知道必是不会亏待自己,这个便宜可得偷偷占死了才是。 车有骡,马走空,人无甲,半日就是二十里的行程。前军来报一切正常,请示行止,沈重说道:“太阳正猛,行军艰难,马成,传令三军扎营、造饭休息,今天不走了。”马成大喜,谢过监军恩德,忙下去传令,一时三军尽呼。 沈重吩咐了蒋海山带队随自己回返,马成见了连忙上前问道:“大人去哪儿,您走了我等当如何?”沈重懒洋洋得说道:“军中吃食粗糙不堪,本大人吃不惯。好在离京城不远,出发前就吩咐小妾给炖了鱼翅,走了半天也实在想念她们,你们歇着,我先回去转转,明儿一早前来会和,有事情你们自己商量着办。”说完,不理马成等人哭笑不得还带着些鄙夷的嘴脸,纵马领着蒋海山三百余骑去了。 安定门守卫验看了辽东监军的关防,然后啧啧称奇地目送着早上才走,午后又回的沈大人及三百铁骑,呼啸着进了京城。一至家门,沈重吩咐胡木匠做饭安顿亲随,自己直接奔了内院,到了卧房推门而入。目瞪口呆的翠儿和小芝连忙上前问道:“可是落了什么不成,怎么才走了半日,就回来了?” 沈重贼眉鼠眼得搂住小芝,笑道:“昨夜翠儿一心求子,实在难缠,以致精神不足,把你拉下了,特来补偿你。” 胡大柱本想找沈重请示,瞧见鲜儿、环儿红着脸偷笑不让自己进去,房门又是紧闭,心里明白必是自家妹子和小芝在里面吃了沈重的亏,鄙夷地摇头出去了。 蒋海山见了大柱,忙上前搭话:“大柱兄弟,大人何时启程,我等就这么呆着不成?”大柱阴涔涔地问道:“蒋大人新婚洞房要多久?” 蒋海山不明所以,知道大柱是监军乡里,正当热情巴结不敢得罪,便如实答道:“第一天时辰不长,第二天温存小意之下,怕是得有半日。”胡大柱冷笑道:“那就晚上再定吧。” 马成等人饭后耍钱胡闹至深夜,一个个感叹着监军大人不愧是写了《红楼梦》的才子,不仅顾家疼女人,而且说得虽然厉害其实心地仁慈爱惜士卒,倒是白白心惊胆战得提了一天一路的心,这行军第一天竟是如此舒服,便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互相告别回帐休息了。 繁星满天,万籁俱寂,鼾声四起,一派祥和安生的景象,这是骑兵子营奔赴辽东美好的第一天。 马成忽然惊醒,只听帐外马嘶人叫,杀声阵阵,火光滚滚,爆声四起,哀嚎遍野。马成迷迷糊糊连忙起身,抽出兵刃冲出帐外,只见营帐外到处是火,空地上全是如同苍蝇般乱撞的逃兵,一个个光着身子、露着屁股惊慌失措,大呼救命。马成连忙喝骂周围的散兵游勇集合应战,却见黑压压的骑兵呼啸而至,马踏联营,自己急忙举刀上前,却黑乎乎一片人影还未看清,就被几根棍子直接打倒在地,已是晕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到处是倒塌的营帐,到处是掀翻的车辆,到处是散落的兵刃,到处是衣衫不整捂着脑袋哀嚎的士卒,还有身边几个垂头丧气、憋屈愤怒的武官。 沈重不屑地摇着头四处欣赏,然后瞟了一眼蒋海山,说道:“蒋千户说说吧,你是怎么将人家如临大敌、壁垒森严的大营弄了个底朝天,把将多兵广、全副武装的京营打了个狼藉一片?” 蒋海山先是假惺惺冲马成等人摆了个低头求饶的媚笑,然后志得意满得说道:“丑时而至,未见哨探,两乘骑兵在外扰乱,六乘骑兵呼啸而入,点了十九处柴火,扔了一百来个大号炮仗,骑兵子营便乱作一团,四散奔逃。全营上下不见抵抗,只有马指挥举刀迎敌,被俺……俺手下打昏,总计两个重伤扭了脚脖子,六个被不小心打破了头,其他人人小伤投降被俘,跑出去二十多个也被外围骑兵抓了,我部无一伤亡,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竟是大获全胜。” 马成等人一齐怒视蒋海山,蒋海山却是摊着双手做了身不由己无辜的表情,然后心虚地低头看地,不再言语。 沈重笑道:“马指挥,不会吧,一千四百精兵强将,被三百骑兵打了个全军覆没,好容易跑出二十个,我还想奖赏他们深得我用兵之道的精髓,却不想最终还是被擒了。” 瞧着马成等人尴尬着无言以对,沈重笑道:“好在是演习,丢人也丢在家里,都别装傻了,说说吧,让人家端了大营,打了个全军覆没,总得有点心得不是。吴天武千户大人,按照马指挥的安排,好像你是负责夜不收的吧?王福千户大人,你是负责军营外围守卫的吧?姜大丹千户,你是负责护卫辎重和民夫工匠的吧,幸亏蒋千户没动他们,否则可是十死无生啊?还有谁,马指挥不妨也点评点评。”马成等人羞愧难当,一起跪在沈重马前,齐声说道:“末将无能,甘愿受罚!” 沈重笑道:“不教而诛非圣人之道,第一次难免慌乱,又是经年没打过仗,我罚你们作甚,还是收了小心都讲讲得失,好齐心协力在辽东保下性命为重。不过全营惊慌失措之时,马指挥使还能想到收拢士卒抵抗,并以一人之力竟敢决死反击,甚是难得,大柱记下,赏马指挥二百两银子。” 马成羞愧说道:“多谢大人体谅,末将惭愧。若说教训,当是全军上下未把大人的兵法吃透,未把辽东之行的危险看重,一路行军扎营也是随意,竟是当作游玩。自末将以下,虽是定了职责方案,却都疏忽大意,不当回事,此乃至败根本。若是全军上下都能警惕,即便敌兵突至,即便守不得法,即便依然落败,也不至于如此难看。” 沈重点头笑道:“你是一军之帅,你若紧张,千户自然重视,百户自然布置,总旗自然有序,小旗自然值守,三军自然警惕,此乃指挥根本。” 瞧着马成等人若有所思点头,便笑道:“你们也别垂头丧气装可怜,都说说若是重新来过,当如何处置?” “回禀大人,末将当将士卒一分为三,两乘正四面散出十里,两乘斜四面放出五里,每一方向都是三角呼应往来。末将自带剩下的四乘集中外围隐藏,可接应,可轮换,可休息,可牵制扰敌,可决死阻敌,以护全军!” “回禀大人,扎营时当广挖沟渠,布设机关,打造拒马,火箭车、炮车、火铳皆事先装药以待。另外全军当有布置,一旦遇警,哪部开炮,哪部放箭,哪部拼杀,哪部护卫中军大帐和民夫辎重,哪部看好后路以便逃遁,若胜哪部追歼,若败逃跑、阻敌、埋伏的各部顺序又当如何。” “回禀大人,扎营时末将麾下当先休息,夜间值守也当将士卒一分为三,皆兵甲俱全,一部营外哨探驻防,一部营内往返巡逻,一部集中休息等待,或换班,或增援,或死守。” “回禀大人,末将当将士卒一分为四,大部轮换休息,时刻总有一部警醒待机,听守卫部的指使,充作预备,一旦有变则装备出击。” “当埋设地雷火药,危急时引爆,无事则收回!” “当事先标注方向距离,专人引导放箭放炮放火铳!” “沟渠当有真有假,布设绊马索,陷马坑,蹩蹄坑,坑中埋设尖木桩和铁刺。” “箭簇、刀枪、弹丸都要粘上粪便和砒霜,营外准备火堆和猛火油,敌至既可打击阻敌,也可照明敌情。” …………………… …………………… 沈重听着众将越来越踊跃积极、阴毒狠辣得提着建议和总结,十分高兴,瞧着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便笑道:“众将所言结合我意,只是需要形成条例,形成习惯,化作军律才是。” 马成施礼道:“下官这就和大伙一一落实,形成定制,日后切实照做。” 沈重摇头笑道:“如此还不够,你们方才的建议还缺了两条。” 众将皆是齐声问道:“请大人赐教!” 沈重说道:“一是全局组织。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守,或是逃遁,亦或躲藏,无论是攻击前出、后出、修整、轮换,还是后撤阻敌、惑敌、埋伏、反击,无论是远程攻击、近程攻击、短兵相接,即是一部之责,更是全局之责。譬如攻击,如何调度前后波次,人马疲惫当如何更换;譬如后退,哪部自动阻敌,哪部自动接应阻敌兄弟,哪部自动埋伏反击;譬如实战,如何调动远程先行攻击,然后近程攻击,然后短兵相接,可同时远程仍在攻击敌人后续部队,近程仍在攻击敌人前后波次,短兵相接之部疲惫如何更换生力军,敌人前后脱节如何诱敌深入再包抄歼灭。光这兵力和火力的调配使用,持续覆盖打击就是一门大学问。你们可懂得?” 马成想了想,拜服道:“末将父亲去过朝鲜,听他言道每次军阵变换都要一一传令方可,等下面士卒准备好战情已变,还有这大炮弓箭都是打完就撤,即便依然攻击也是各打各的。若是依大人之言,各部皆是有序有责,只要指挥得当,当能快速反应。而且所有武器,只要能用就仍当组织继续配合,持续不断攻击敌人,哪里需要就重点攻击哪里,攻击时三重打击,后退时也是三重打击,甚是犀利。士卒疲惫便换生力军上前,这战力也是成倍增加,大人高才,末将叹服。” 沈重笑道:“其二就是重士卒,就是为何打,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什么情况下听谁的,若是不听、畏战的后果如何,以及士卒有何建议等等细节,皆须和士卒交代清楚。如此士卒心里有底,就不会怕,就不会乱,就不会跑,就不会调度不一。一盘散沙不可怕,万众一心最难敌。想想萨尔浒,为何大部队频频失败,小部队却屡屡敢战,就是心思不定,人心不一的道理。因此,我让你们和士卒唠家常,拉感情,讲方略,申军纪,商得失,诉国恨,就是这个道理。” 瞧着众将彻底拜服,沈重心里得意,一支思想统一、上下齐心、团结一致、组织有序、训练有素的部队乃是现代军队的雏形,这种军队会在精神灌入下具备使命感,会在纪律要求下训练有素,会在大目标下形成整体,会在组织授权下更加灵活机动,此军若成,孰可追的上我,不,孰可一战。 众将校的热情被点燃了,纷纷交头接耳进行询问领悟,瞧着沈大人的眼神带着无限的仰慕,沈重骚包之下仰头大笑,高声吟道:“攻守遁藏出我心,上下通达贯我意,如臂使指皆有制、游刃有余是强军。” 不理一众将校吹捧,沈重说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扑鼻梅花香,这些都是大道理,未经实际是难以掌握的。自明日开始当一一演练,上下掌握,方可致胜千里。” 众将躬身领命,便要收拾营地士卒,沈重叫住说道:“即是都睡不着了,就拔营起寨,就当后方有敌追赶,今天就练练全军逃跑吧。”众将先被无辜偷袭,又被沈大人冷嘲热讽,然后鼓动之下又刚刚热血沸腾,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愿,只好无奈得领命而行。不一会儿,两千大军拉着车辆辎重、战马军备,裹挟着民夫工匠,一起落荒而逃。全军上下气喘吁吁、困意十足,却瞧着沈大人和一众亲兵,举着鞭子对散乱了队形,拉下了同袍,速度减慢的一乘、一衡、一冲,不分将官士卒乱抽一气,自己却在马上惬意地扮酷,不由一齐在心里骂着沈大人变态。 他们错了,他们冤枉了那个晚上的沈大人,他们也不会再骂沈大人,因为沈大人在那天夜里其实十分仁慈。一天采一朵小花,连着采了两朵小花的沈大人,心情是喜悦的,是高尚的,是仁慈的,是大度的,是爱兵如子的,所以才凌晨带着三百铁骑在营地里小小的跑了几圈,点了十几把火,放了百十个炮仗,真是微不足道,因为第二天开始,沈大人才真正变态起来,变态起来的沈大人就不是人,而是禽兽,三军上下已是连骂他的心都没有了。 沈大人会忽然在大家睡得正熟的时候紧急集合,沈大人会放着大路不走而命全军爬山钻沟,沈大人会忽然带着铁骑呼啸而至就是一顿无头的箭雨和棍棒交加,沈大人会在大家做熟了饭正要享用时命全军开拔,沈大人会将一天没有学会五个字的士卒处罚抄写一百遍,沈大人会下令大家在狂风暴雨中跋涉而行,沈大人会突然领着一群健卒攻击友军,沈大人会带着大家趴在树林草丛中忍受着饥饿和蚊子整整一天,沈大人会放着热乎乎的饭菜不让人吃而让食生肉凉饭,沈大人会逼着在演习中逃跑溃退的士卒当着全营将士的面喊一个时辰“我该死”,沈大人会将不能熟练操作大炮、火箭、火铳的士卒逼着操练一宿不睡,沈大人还会将喝了生水、不肯泡脚洗澡、随意在营地里大小便、行军不打绑腿、值班睡觉、忘记了号语旗语、奔行百里掉队、没有伺候好战马、商量对敌时手段太过仁慈、当然还有被发现偷偷咒骂英明神武沈大人……………………的将官和士卒,全部扒光扔进热水坑里,当众洗澡。 沈大人是变态的,然后马指挥也变态了,然后千户大人更变态,然后百户、总旗、小旗,最后全体将士,全都变态得不像人了,随军的民夫和工匠瞧着,一个个胆战心惊,望见就躲,遇见了就藏,还相互告诫着:“这些都不是人,是无耻禽兽,是豺狼虎豹,是妖魔鬼怪,千万靠近不得。” 一个半月,杀气弥漫,鬼气森森,强军之势初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李阿牛和杜小山都是骑兵子营第三冲李晟属下的士卒,一贯老实巴交,是那种你打了他左脸能主动把右脸伸过来的懦弱之人,可是此时却一个头发烧焦、一个满脸石灰粉,嗷嗷大骂着走进了医护营。 医护营是沈大人瞧着被自己练废的士卒实在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别说和满清作战,就是投降白给人家当奴才恐怕都没人看得上,才大发慈心成立起来的。沈大人从各冲中选出会粗浅应急治疗外伤的几十个士卒,全交给随军医官柳泽士等人,又要求各乘分别接受柳大夫战场急救的轮训,建立了初步的骑兵子营医疗机制。 柳泽士没好气地瞪着李阿牛和杜小山,摇头说道:“你们还能不能有点下限,里面躺着两百多个伤残,从崴脚脱胳膊到扣眼珠踢下体,昨天发展到喷盐水动棍子插钉子,你们更胜一筹,直接用了石灰和火药,想死得方法多了,至于这么糟蹋自己和同袍么?来人,这个用菜油洗眼,那个剃了头瞧着有伤没有,有伤涂点药膏,没伤让他滚蛋!” 食堂中王福手下一部刚外出哨探回来吃饭,二十多人都是一膝跪地,一膝弯曲,一手端碗囫囵吞咽,一手握住刀柄四处小心翼翼地观望。军中厨子郝大勇拎着一大桶猪肉炖粉条,左甩右甩不合手滑将木桶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只见二十余名士卒一齐扔出饭碗,反手拔出马刀,十五个人五人一组列出三排,第一排大刀扬起,第二排大刀平握,第三排左臂夹刀、左手捏着吹燃的火折子、右手拿着手雷预备,另有五人手持上好弩箭的弓弩,五人手持装好弹药的拐子铳,全部一齐对着郝大勇待机而攻,最后还有四人手持马刀、手雷守住了食堂门口防备着后路。郝大勇连忙嘶声大喊:“没事!没事!是给你们上菜的木桶掉在地上了,没事!” 一人上前查看打翻的木桶,门口一人探出头去打量了一番,向为首之人点头比了个安全的手势,那头目便说道:“解除戒备,吃饭。”于是二十多人捡起饭碗,又是一手拿碗,一手握刀,单膝跪地等着饭菜,只有差点吓尿了裤子的郝大勇,苦着脸拾起剩了一半饭菜的菜桶给大家一一盛菜,却是再不敢有丝毫动静。 值班守卫千户田大壮,正在听取军营内外二十个明暗岗哨分别报来的消息,忽听辎重营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田大壮毫不犹豫大喊:“不好,辎重营遇袭,七号方案,四级险情!” 手下值班百户立即出帐,只听号角鸣响,忽长忽短,然后巡逻士卒立即汇集成三股赶去辎重营。而田千户大帐外聚合了早有准备的四乘骑士,皆是三重盔甲,手持三眼火统,铁骑如林启动逐步加速,很快就在辎重营外呼啸欲冲。而辎重营外围守卫的士卒,一排拐子铳一排弩箭一排长矛,已是将敌人退路堵了个严实。同时各冲预备役开始着甲持兵,各个帐篷外集结待命。从爆炸响起到各项准备完成,动员了四分之一力量的防守应对,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辰。 只见辎重营里刘大江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叫:“不是遇袭,是试验武器,不小心炸了,不是遇袭,不是遇袭,稍安勿躁!” 田大壮喝到:“巡逻小队第一队入辎重营查看,余者不动!”巡逻小队立即在大军和近程武器的支援下,呈防守阵型突进,瞬间就检查完了辎重营里外。 听到辎重营内报来平安无事的信号,田大壮气愤地冲着刘大江说道:“老刘头,本千户收到的消息是未时试验火器,这还有半个时辰呢,怎么就响了?” 刘大江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个民夫搬运武器时,不小心掉了出来,顶亏我老人家眼疾手快,拾起来就扔了出去,否则就是几条人命啊。嘿嘿,不好意思,让将军受惊白忙了一场,回头定当补偿。” 田大壮冷哼一声,瞥了刘大江一眼,恨恨收兵回营去了。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占旅顺,夺清河,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萨尔浒,萨尔浒,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在一堂?” “好!就是如此!”沈重沈大才子正在排演又被他抄袭篡改的名剧《白毛女》,专门从北京抽调了三分之一的沈家班来军中汇合,以一个辽东普通女子的视角展现了满清铁蹄之下,辽东百姓水深火热、家破人亡的悲催境地,抒发了辽东百姓期盼朝廷天军挥师辽东,收复失地的急切愿望。 沈重满意地接着说道:“等到白毛女趴在爹爹的尸体上哭嚎,你们这段背景合唱一完,三军将士必然心神动荡,正是仇恨和同情高涨之时,白毛女及时嘶声高呼:大明朝的勇士们,救救白毛女,救救辽东百姓吧,小女子求求你们了!你一跪下磕头,我到时自然率先领着全军高呼:为国为民,收复辽东!你们等三军齐呼,便马上合唱这首《黄河在咆哮》,来,再合唱一边,一二三开始。” “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抗奴英雄真不少。 大明天军豪侠勇士呈英豪, 端起来长枪洋枪, 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辽东,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保卫大明朝!” 沈重热血沸腾,正要大声夸赞,就听见号角连绵不停,三军将士齐声喊着“虎、虎、虎……”的节奏,接着鼓号齐鸣、马声嘶叫,万千步伐铿锵有力、地动山摇。 紧接着蒋海山飞身进帐,大声禀报:“启禀大人,探马飞骑来报,五里外上千人马正在向我军袭来,马指挥已经启动一级预案,五级险情,请大人随我退至后军!” 沈重气道:“这还没到辽东……” 蒋海山哪里管沈大人说什么,要知不遵军律方案乃是大罪,就是胡大柱和刘大栓违反都没逃过沈大人的严惩。想着沈大人不打军棍,反而弄些古怪刁钻、没脸没皮的处罚方式,浑身一个冷战,急忙挥手让亲兵扛着沈大人就出了中军大帐。 沈重被高高抬起,士卒们也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当然其实也听不清楚,直接向后路守军跑去。沈重无奈四处张望,只见营外一冲骑兵早已列阵而待,营内炮车火箭蓄势待发,三冲铁骑如林而立,皆是盔明甲亮、刀枪齐举,还有一冲却不上马,三排站立,手中的手雷弓弩已是准备齐全,营房后一冲人马更是预备随时冲阵而出,以便大军失利立即为全军打开生路。 吴天武一身重甲,不时指挥大喝:“第一乘,后路如何?” “回千户大人,北方燕山一路畅通无阻,可躲可藏!” 吴天武点头,接着喝到:“一旦有变,第四乘留下护卫出口,接应大人和辎重营,其余三乘随我决死攻击。距敌八百步提速,五百步指引后方远程打击突击方向,百五十步缩小间隙,一百步竖起骑盾,三十步三眼火铳,十步一颗手雷,然后全军突击,为大军打开缺口,务必一击凿穿敌阵,穿阵后回身再凿穿一次,反复冲击直到友军护住通道,然后随我殿后,换友军为前锋。大军未全部撤出,就拿命给老子顶住,死也不退!” 三百铁骑举刀齐呼:“誓死护佑全军,死战不退!” 吴天武一眼瞧见沈重被亲兵抬出,连忙迎上,大声献媚:“大人放心,有末将在此,必定护佑大人安全。” 沈重翻着白眼也不理他,自行扶着亲兵上了马,扭头观赏起来,反正都这样了,瞧瞧演习成果也不错。 沈重从不自在到自在,卢龙县知县及本县父老却是从自在到不自在。卢龙知县方有志原是听说辽东监军沈大人所部入辽东路过,正在本县附近驻扎,怕沈大人领兵入城为祸乡里,便连忙带着一众乡老和粮食酒肉前来劳军,浩浩荡荡不下千人。 不想离出了县城就有十几个骑兵监视,却不上前答话,而是拔马就走。等到了五里左右,就见到数百铁骑远远列阵而随,一路上如临大敌、虎狼之气十足,仿佛随时要对自己等人攻击。 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到了军营之外,就见营外又是数百铁骑在另一边虎视眈眈做好了夹击的准备,而军营外到处是沟渠拒马,十分难行,只好停下等候。 偷眼向营内瞧去,却更是骇然,只见上千骑兵列阵而待,上下左右皆是瞄准自己的炮筒和箭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冻彻心扉,吓得众人都是瘫坐在地,不敢动弹。 一只被乡民吓得脱手放掉往大营窜去的肥猪,还没走到营门口,只见随着腾起的烟雾,就被炸了个四分五裂,众人不由皆是冷汗淋淋,浑身颤抖,本来乱糟糟上千人竟是立时寂静无声。 号角声起,左右各有一百铁骑,呼啸而来,刀枪剑戟全都指向方知县人等,一个个都是眼神冷酷、杀机无限。许久,其中一个为首的大将阴测测地问道:“尔等何人,敢闯咱的军营,可是要来杀我们的?” 方知县哭丧着脸,大声嚎道:“吾乃大明卢龙县知县,闻知辽东监军沈大人先行赴辽东参战,路过本县在此扎营,特带本县方正和父老乡亲,前来慰问,并无歹意。” 那将官听了放松点头,却见旁边一名下属说道:“大人不可轻信,小心有诈,不见方才他们放猪试探我军营外机关虚实,当查问清楚方可解除戒备。” 那将官点头说道:“说,即是劳军,为何用活猪试探我军虚实?” 方知县哭道:“乡民惧怕军威,骇然之下脱手让那猪跑了,如何是试探虚实。本官和你们说不清,本官要见沈监军。” 那将官半信半疑,回头对亲兵说道:“去回沈大人,说是有人打着卢龙知县的名义来劳军,当如何处置。还有,这猪羊也能冲阵试探毁我机关,倒是未曾想到,回头当禀明千户大人,列入防范条例之中才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旌旗两千上泉台 沈重咂着嘴笑嘻嘻的摇头赞叹着:“上千人啊,是连着大车和骡马么?来袭,来袭,这来袭的标准是什么,是不是凡是朝我方向靠近的都是来袭?五级险情,马指挥啊,几百个百姓就是五级险情,若是到了辽东遇见鞑子,当几级险情啊?” 马成等人都是羞愧地低头,不敢接茬,今儿的预警方案执行得倒是漂亮,只是启动得有些小小的轻率,对,就是小小的,沈大人不是一向教导军中无小事么。 沈重瞧见他们一个个都和哑巴似得,死挺着不吭声,气得用手挨个指着骂道:“王福大人,您在县城外就发现他们,哨探不问不查,回马飞报,然后三百铁骑就这么一路跟着到了大营,既不攻击也不逃跑,远远看着真是深得黏住不放的兵法要领。” “李晟大人,您营外集合人马倒是迅雷不及掩耳,可是您和王千户的骑兵加起来有六百多人吧,您的军队和王千户所部对面而站是为了对称好看不成?” “田大壮兄弟,外有援军,内有千骑,左右都是炮车和火箭车,火铳也是齐装待发,您就如此岿然不动是为了耍酷吧,可我也没见着人家队伍里有女人啊?” “哦,还有吴天武大人,这后营门外一目千里,连只鸟都看不着,你和三百部下要决死冲阵,死战断后,是不是早了点?” “咦,这不是我忠肝义胆的亲军千户蒋大人吗,你救主之心非常难得,当须夸奖,只是下回我还要指挥作战,能不能等我发号施令完了再扛着我走?” 马成等人当时没有感觉,习惯使然,此时听见沈大人连讽带刺地数落,想想也是不好意思,都是低声吃吃偷笑。马成上前一步,殷勤说道:“沈大人,属下也不是没有脑子,这一边按照预案执行,一边心里也嘀咕着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只是军令已下,只好死撑到底。主要还是最近大军训练过猛,这神经绷得太紧,再这么下去,必然出事,还请大人考虑。” 沈重仰头想了想,说道:“这倒也是,虽然从头到尾执行地都不错,只是脑子都僵死了,看来是需要放松了。马成,传令下去,今天全部撤回大营,不许着甲,不许持兵,只需休息放松,全部应急方案一概暂停。那方知县不是来劳军了么,干脆就准备酒肉,与民同乐,一同吃酒聊天,观看节目。” 马成等人都是大喜,忙问道:“可是大人这几日排练的戏码,大人也不让瞧,光听了几支曲子,就知道定是好看,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沈重冲着剩下的几个千户说道:“卢龙父老前来劳军,你们随我一起相迎,刚才把人家吓成那样,一会儿都诚心道歉,不可寒了地方百姓之心。”众将皆是恭身领命。 等沈重等人出得营门见了方知县和一众士绅,急忙上前寒暄解释致歉,方知县和卢龙县的士绅文人却一反刚才胆战心惊的嘴脸,一个个都是倨傲不理,仿佛来此劳军只是尽了义务即可,不耐烦多加理会这些低贱武人。 沈重心里也是暗暗冷笑,心中有气,这文人官员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第一次遇见,想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真是封建社会活生生的写照。只是自己从前在绍兴,有温家照顾,自己又不参加文会,还没有体会过文人冷眼。就是南京北京之行,那些文人士子因为要恶心万历皇帝,也是找上门来打压,打压也代表着重视不是,沈重自是反击之余还带着窃喜。而朝堂上的官员,虽是想直接灭了自己,可是也因为万历皇帝袒护,一众执事太监帮衬,倒也没有落了下风。 沈重此时才深切体会到,自己平日不以为然打着“草民”的口头禅。开着文官士子的玩笑,居然还为占了上风而得意洋洋,是如何的可笑。现在这位七品县太爷和十来个举人,竟是丝毫没有将自己和一众将卒放在眼里,不是自己成了全体文士的公敌,不是自己担任了以往宦官职位的监军,不是自己刚才将人家吓得屁滚尿流,而是因为自己等人仅仅是个白身草民和低贱武夫,不是敌视,而是彻彻底底的蔑视和无视。 巨大落差的打击和初次被藐视的冷淡,沈重悲哀之下竟是气血冲涌,便装模作样地懒洋洋瞧了他们带来的粮食酒肉,撇着嘴哼道:“两千大好男儿不辞辛劳,不避生死,为国赴难,勇往辽东,上解天子忧心,下解辽东百姓之苦。你们就用这些破烂打发应付,可有丝毫忠君爱国,礼敬勇士之心?” 方知县义正言辞说道:“卢龙县官仓空虚,卢龙县百姓也是嗷嗷待哺,就这些食粮酒肉还是从全县父老嘴里省下来的,再多没有。即是东西已经送到,本官职责已尽,这就告辞了。” 方知县等人转头就走,几位文人都是仰头吃吃冷笑跟着,一位士绅还高声喝骂一同输送粮食的百姓:“还不放下东西就走,想着也做贼配军么?” 沈重大怒,对蒋海山传令:“送方大人回衙门,顺便瞧瞧官仓可是空的,若是粮食尚多就给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发些,剩下的取回来充作军用。还有这几位士绅皆是圣人子弟,必是肯舍家为国的,咱们不可冷了人家一片爱国之心,就麻烦些随着回去,将人家的心意一并取来,拿了多少记得让人家画押,别到时候落下亏空。” 方知县听了大怒,冲着沈重大声斥道:“煌煌大明律法之下,你敢抢劫官仓和百姓?” 沈重笑道:“胡说,本监军开仓放粮替你救济百姓,至于他们,是人家舍家为国,何谈抢劫,再说他们是百姓么?”说完不理蒋海山如同土匪恶霸的嘴脸,转身率领憋气又解气的众将进营去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烤着整只肥羊,沈重一边娴熟地翻滚一边刷着作料,那肉都是金黄的,滋滋冒油,香气弥漫,馋的周围士卒都是口水直流,却畏惧监军大人,不敢上前。 沈重瞅着他们一乐,骂道:“都是要上疆场送死的贱命,装什么样子,上来自己割取。”说完切下后座一大块肉,吃得满嘴流油。一个士卒忍不住小心翼翼得上前,见沈重也不理他,便急忙切下一块塞进嘴里使劲咀嚼起来。有了这个带头的,其余士卒都是一拥而上,不一会儿就分了个干净。 沈重冲着一个叫唐黑子的兵卒笑道:“黑子,这一路苦不苦,是不是被操练傻了?” 黑子先是摇摇头,马上想着沈大人最爱收拾说假话空话的性子,便实话实说道:“虽一路苦些,可是不打不骂,有银子,吃饱饭,听说一会儿还有戏看,比起过去就像是富贵人家的日子,就不觉得苦了。” 沈重笑了,又问道:“黑子,马上就要出山海关,到辽东战场了,怕不怕?” 黑子犹豫着点点头,说道:“怕得紧,家里还有爹娘妹子,我大哥刚娶了嫂子,日子也是过得穷巴巴的,我若是死了残了,怕是家里日后更苦。大人您呢,您怕么?” 沈重笑道:“当然怕,我才十五,刚纳了两个美妾,要是死了岂不吃亏。” 旁边的士卒听了都是大笑,沈重和他们一边聊一边喝酒,不一会儿就消除了他们的畏惧,都挤在一起痛快得聊着家常。 一个士卒吐了口骨头,骂道:“怕个屁,早死早托生!都苦惯了,也就是大人来了才过了一个多月有滋有味的日子,过去实在都活不下去了。” “是啊,大人不知,杜小山那囊货是穷的活不下去,媳妇跟人跑了,留下两个娃都饿死了,所以才跟死人似得任别人欺负,以前可是咱骑兵营的一条好汉。” “还有李阿牛,没有银钱做聘礼,硬着心肠看着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小红,上了别人的花轿,回到营里哭得那个惨,那天全营爷们都没睡着觉。” “还有咱厨子郝大勇,为了逃避徭役,家里把田地挂在余老爷名下,可他爹生病,想要回来卖了治病,上门讨要却被打了回来,再去就要报官抓他,最后没撤握着他爹的手,哭着看着老爷子死在床上。” “大人,那些当官的,读书的,地主商人老爷们,他们家为啥可以活得舒服,他们家为何可以不交税不服徭役,他们家为何不用去战场送死,还和卢龙县那些老爷们一样,看不起俺们当兵的,看不起俺们老百姓。” “是啊,凭啥吃苦送死都是俺们,他们却活得自在,要我说谁受皇恩重,谁上,让俺们去俺们不服!” “对,不服!” …………………… …………………… 摇曳的火焰后,沈重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戏开始了,沈重和将校们坐在前排,士卒们都整齐坐在地上,一排排安静地看着,不时笑,不时哭,不时愤怒,不时大骂。这是个很简单的戏,只是反复演了辽东百姓多么幸福,忽然有一天鞑子来了,烧杀抢掠、淫辱女人,一个逃跑的女孩子在山里藏了两个月,靠野果松子活了下来,等下山回村,只看到一片尸体,其中就有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 “大明朝的勇士们,救救白毛女,救救辽东百姓吧,小女子求求你们了!”当白毛女跪着磕着重重的头,悲切嘶声向军人求救时,未等沈重带领,全都站起来大声喝道:“打到辽东去,解救白毛女!”三军呼啸久久不息,声震云天,而那首《黄河在咆哮》适时奔涌而出: 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抗奴英雄真不少。 大明天军豪侠勇士呈英豪, 端起来长枪洋枪, 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辽东,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保卫大明朝! 两千健儿竟是一齐捶胸而合,万千豪气热血激发,肃杀之气翻山倒海,弥漫天地。 “大人,带我们去辽东,跟他们拼了!” “大人,末将不怕死了,这就向你请战!” “大人,不能眼睁睁地再任由他们欺负咱们,不能再出现白毛女!” …………………… …………………… “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 “死战”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钱塘大潮,汹涌澎湃,无可阻挡。 沈重起身走到台上,挥手示意三军平复,等满营皆静,沈重愧疚地看着台下二千条不惜性命的低贱武人,说道:“我们都不认识辽东的百姓,他们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可为什么看到他们悲催的命运,我们会生气,我们会同情,我们会仇恨?” 望着台下一众迷惑的士卒,沈重说道:“一万年前,这片土地上有了我们的祖先,五千年前,他们组成一个族群,这个族群的名字就叫做华夏。所以从天子、百官、文人、军人、农民、商贾、工匠、戏子,从两京到十三省万里辽阔之地,都是华夏后裔,都是我们的家。” 瞧着微微点头的将士,沈重接着说道:“一万年的生生不息,以一个人活一百年,我们繁衍了至少100代,你们从自己身上想一想,往上想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你的曾祖父,你的第一代祖先,整整一万年,一百多代人的血脉传承,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从我们祖先开始,就这样在天灾、疾病、战争的苦苦求生、开枝散叶,整整一万年,一百代,到现在的亿万华夏后裔,包括辽东的百姓,都是我们的血肉至亲,我们能看着他们哀嚎挣扎、求生不得、任人凌辱吗?” “大人,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沈重继续说道:“我曾经给大柱他们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国家,首都被人占领了,有人抵抗,有人逃跑,有人旁观,有人等死。最后几万名敌人打垮了几十万军队,俘获了几十万百姓,然后呢,然后几百个人压着几十万人一批批处死,竟然没有一个反抗的。他们都要死了,他们都有血有肉,可是他们竟然毫无反抗任人屠杀,而达官贵人躲在后方,大骂几声,接着醉生梦死。” 沈重喘了几口气,又说道:“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还是这个国家,他们的国土被敌人占领了十之六七,有人叛变,有人偷生,有人麻木,可是有更多的人还在战斗。一支部队化整为零,散布在敌人后方,偷袭、挖路、焚毁辎重、发展力量,另一支部队用血肉铸成铁壁以死抗争。他们打不过敌人,他们打了许多现在看来既可笑又可悲的败仗,可是他们一直在打,一直在抵抗,哪怕血漂万里,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亡国灭种,他们还在抵抗,还在拼命,还在大喊:光复河山,兴我华夏!” 沈重情绪激昂,三军如林肃立,热泪滚动,英雄豪气冲天。沈重平复了些许心情,说道:“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器,没有足够的辎重,没有足够的训练,可他们在战斗,他们告诉敌人,无论你有多么强大,我,华夏人,绝不屈服。万里天涯,皆是战场,被打死,被饿死,被冻死,被渴死,被围困跳崖自尽,他们还是不屈服,他们一直战斗着,可以要我的命,可以丢掉万里疆土,可以嘲笑我们的落后,可是我们还在战斗,只要战斗,我们就没有输!” 沈重指着下面的士卒说道:“刚才有人问我,凭什么是我去死,凭什么不是那些活得有滋有味的官老爷、士绅老爷去死。我得说,这不公平,确实不公平,可是当国家危及的时候,父母兄弟姐妹受难的时候,若不是我还能有谁,若不是我怎么唤起万千男儿喋血沙场,若不是我,谁敢将一万年的血脉传承交给那些朱门酒肉臭、不闻民间苦的老爷们去保护。” 沈重忽然笑道:“我们此去辽东,可能会死,可能会残,我不敢保证我们都好好活着,我们也打不过那些出没于黑山白水间的猛兽。可是打不过,我们就跑,就藏,就躲,耗光他们的精力,耗光他们的食物,耗光他们的耐心,当他们软弱无力,和我们一样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你砍我的脑袋,我就扎你的胸膛,你稍不留意,我就趁机咬断你的喉咙,你若不怕死,我又何惜一命。” 沈重指着天上的星辰说道:“也许我们最后还是会输,也许我们英勇战死却被后世忘记,可那又如何,天地可见,星月可证,万历四十七年,山海关前二千男儿,即将慷慨赴死,在三千里黑山白水之间,用我们的血肉,用我们的生命,告诉我们的敌人,只要还有人战斗,我们就永远不会输!” “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正是三军齐啸天地摇,英雄豪气震九霄,二千男儿不畏死,慷慨赴难泉台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挥师千里赴辽阳 北邻燕山,南临渤海,弹丸咽喉,山川地险,将河北辽东一分为二,乃是天下第一雄关。 山海关前,号角悲壮,战马嘶鸣,骑兵子营二千铁骑杀气腾腾,报关而出。 被惊动的万千民夫和守关士卒,骇然而立,奔涌相看,只见数百铁骑呼啸而来,将至身前忽然散开洒为数十股激流,往返狼嚎,挥刀虎啸,肃然杀机,冷如寒流,硬是将民众冲得连连后退,竟是瞬间让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其后如林缓行的骑兵勇士,战马雄壮,铁甲森森,脸罩铁面,杀意无声,护卫着身后连绵不绝的炮车辎重,竟是一眼看不到边际。马蹄扣地,徐徐而进,三军肃然,杀机弥漫,鲜活的场面却仿佛犹如停滞压抑的浓墨画卷,形成静立不动的铁壁,只有一杆高高飘扬的大旗飞舞着、闪动着、隐现着“辽东监军沈”五个大字,带来了少许生气。 闻报的辽东巡抚周永春兴奋来接,也不介意高坐马上、倨傲不动的沈重,急切问道:“沈监军既至,可是熊经略的大军亦将到达,这下辽东可有救了。” 沈重笑道:“我奉天子诏先行赴辽东应急,熊经略怕是还在京城整顿军伍、筹集军资粮草呢,短期内恐怕难以抵达。” 周永春急道:“辽东危在旦夕,岂可再等,再若延迟,恐大局就崩塌难救了。沈监军,你带来多少人马?” 沈重傲然一笑:“精骑一千八百,战马两千,民夫工匠两千,辎重车辆一千,此外再无。”周永春听了长叹一声:“这点兵力如何能救得将要天倾地覆的辽东。” 沈重听了面色凝重,问道:“请问周大人为何在此,辽东局势如今坏到何种程度,我一路行军练兵,却是未见军报。” 周永春灰心之下,垂头丧气地说道:“马琳总兵大败,孤身而逃,失陷了开原,此事已报朝廷得知。刚刚得到的消息,奴兵南进,守军不战而逃,竟是又丢了铁岭。去年清河、抚顺就已失陷,被奴酋彻底焚毁,如今已是残垣破壁,再无用处。这开原铁岭一失,沈阳、辽阳尽在奴酋兵锋之下。萨尔浒大败之后,将无战心,兵无守意,杨经略如今每日怕是只等着天子罢免诏书,哪里还有方略布置。如今辽东百姓和将卒人心惶惶、望风南逃,老夫在山海关连粮草辎重都转运不上去,本以为萨尔浒之后,朝廷就有动作,谁想熊飞白还在京城稳坐钓鱼台岿然不动,这天子朝臣都不要辽东之地和辽东百姓了么?” 沈重听了摇头笑道:“谁说不要,光廷议就开了几十回,口水横飞、吐沫乱溅,连我这个草民都有兴瞻仰了一次,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千古奸佞。熊大胡子正在调兵遣将,整顿军备,后面扯淡扯皮的戏码还多着呢,所以天子一纸诏书,派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来辽东送死。” 周永春瞧瞧沈重身后的铁骑,发现自己和这个少年监军聊了半天,二千甲士始终森严如初、岿然不动,兵刃紧握不出,战意杀气却不减反增,不由恢复了些许希望。周永春便急忙对沈重说道:“沈监军所部皆是强兵,可否请沈大人急赴沈阳稳定人心,顺便护着辎重同去,好为熊飞白的大军赢得时间。” 沈重轻蔑地摇摇头,冷笑道:“沈阳?萨尔浒大败,恐怕连残兵败将以及周边卫所的人马,怕是也有几万吧,我这两千人去了能顶屁用,和杨镐一起喝茶叹气,坐视辽东局势继续败坏下去么。” 周永春讥讽道:“也是,沈阳已是前线,沈监军去了自然危险,老夫看锦州不错,或者山海关更好。” 沈重笑道:“周大人进士出身,一心为国,可也别小瞧了我等草民和低贱武夫。胡大柱,你这个草民告诉周大人,咱们计划去哪里?” 胡大柱打马上前一步,大声喝道:“辽阳!” 沈重又回身看着骑兵营,大笑问道:“你们这些粗俗武夫,告诉周大人,咱们去辽阳干什么?” “死战!死战!死战!死战!死战!……”三军齐喝,肃杀更浓。 周永春也是大明少有知兵事、肯报国的大臣,感动之余马上醒悟过来,指着沈重不能相信似得骇然道:“你要围魏救赵?就这么点人马,你竟敢主动出击。沈监军三思,奴兵势大,如狼似虎,一击之下,十一万大军都灰飞烟灭,你部虽勇,却也不可大意轻敌,决死之志虽是难得,却不可行以卵击石的鲁莽之举啊。” 沈重指着二千铁骑放声长笑,大声喊道:“名臣良将尽束手,武夫草民当出头。周大人放心,以我二千敢战男儿之血,就能鼓动二万敢战军民,必能守住辽阳。如今奴酋主力尽在铁岭,含而不发窥视沈阳,我当趁机赴辽阳整顿,然后越太子河,达威宁堡,出清河、鸦鹘关,兵锋直指赫图阿拉,瞧一瞧奴酋敢不敢自大任我军千里驰骋。若是他真有如此自信,儿郎们可有耀兵建州、踏平赫图阿拉的胆魄?” 三军皆是一齐拔出马刀,相击而唱: “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岗万丈高,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抗奴英雄真不少。 大明天军豪侠勇士呈英豪, 端起来长枪洋枪, 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辽东,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保卫大明朝!” 周永春瞧着沈重意气昂扬、勇赴国难的豪气,再看向二千热血而歌的铁甲勇士,再无话可说,含泪施礼,然后一把抢过一匹战马,飞身而上,仰天笑道:“你个小孩都有如此雄心壮志,老夫岂可让你白白耻笑。即是熊飞白躲在后面浪费口水,这转运军资的屁事,老夫就索性不管,和你同赴辽东,瞧你能不能扶一扶这即将倾覆的大好河山。”。 沈重朝周永春拱拱手,说道:“壮哉,有进士老爷肯一同送死,小子就不客气笑纳了。请大人下令尽起民夫辎重,随我奔赴辽阳、远袭千里如何?” 周永春点头而去,不一会儿万民涌动,车马齐备,待令而发。周永春打马回返,冷冷瞧着沈重会不会敢说不敢当。 沈重一笑,挥鞭高声下令:“千户李晟!” 李晟拔马来到军前,拱手听令:“末将在!” 沈重指着他喝到:“第三冲前行五里,正四面、斜四面十里哨探,为大军前锋耳目!” 李晟抱拳喝到:“末将尊令!” 沈重又是高喝:“姜大丹、田大壮何在?” 姜大丹和田大壮纵马上前听令:“末将在!” 沈重令道:“第二冲为左翼,第四冲为右翼,分别散开五里,护佑中军!” 姜大丹、田大壮一齐抱拳高喊:“末将得令!” 沈重回身高呼:“吴天武率权勇队第一冲,在后护卫辎重民夫!马成率大军跟进而行!如今辽东连败,人心惶恐,尔等当号角不绝,旌旗不止,阵型散开,海啸山呼,以壮声色。若遇百姓不许骚扰放其自由,若遇乱军威逼跟从,有反抗犹豫者,杀!有劫掠百姓者,杀!有逃脱溃散者,杀!先杀官,后杀将,次杀校尉,再杀头目。告诉辽东的百姓和军卒,告诉奴酋的细作,咱们骑兵子营的勇士,来了!” 众将一齐马上躬身大喝:“谨遵将令,杀!杀!杀!” 然后拔马自去,只见三百余骑呼啸间不见了踪影,两翼龙腾虎跃间摆开了阵型,中军十步一马如林前行,后军往来奔复整顿催促民夫辎重慢慢启动,唯有号角呜咽、低沉雄壮,唯有旌旗招展,飒飒迎风,唯有万呼杀声,震惊四野,威震云天! 周永春瞧着摇头哀叹:“若是辽东大军有五分于此,当不至使得辽东失地,百姓受难。” 沈重摇头说道:“大明之弊已入骨髓,兵事不修已有经年,国事颓废国力不足,岂是些许强军可以化解的。” 周永春怒道:“刚还瞧着你豪气冲天,不想这会儿就如此丧气,奴酋叛乱,乃是利用我朝大意轻敌,不整武备所至。奴酋民不过三十万,兵不过五六万,若是国朝有心振奋,暂去朝争,岂是他们可以抵挡的?” 沈重点头一笑,说道:“小子同意,只是这个道理您明白,我明白,杨镐明白,辽东文武百姓明白,内阁朝堂全明白,所有人都未把奴酋当回事,明明就是我朝败了十次百次都能坚持,而奴酋只要有一次萨尔浒之败就再难翻身,国力强敌千倍万倍,为何却纷纷束手无策?” 瞧着周永春皱眉苦思,沈重说道:“听宫里孙公公言道,国朝每年赋税都不够军用,更不用说文治了,年年亏空,寅吃卯粮。别说整军备武,就是赈济灾民、修整水利、疏通道路、百官俸禄都不够。官员士子都说天子与民争利,挥霍无数,可以我大明之富庶辽阔,为何未见天子每年入内帑千万亿万银两。即便天子将内帑与户部合二为一,尽数支撑,也难应付,此何解?” 周永春不能答,沈重笑道:“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任何一省之人力物力皆在奴酋之上,若是天子肯完全授权于周大人,您可能以一省之力,威服境外蛮夷?您可养得起二十万强军,你可筹集得出足够的粮草辎重,您可拿得出数百万两白银制造军械、抚恤士卒。恐怕到时候你还没弄得十之二三,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永春怒道:“那你说为何,倒要听听你这草民小子的见识。” 沈重笑道:“太祖高皇帝爱民,限制皇权下乡,导致地主士绅大族垄断乡野。宣宗皇帝之后,有鉴于奉天靖难的恶果,故重文轻武,又不耐朝政繁琐,设司礼监和内阁,导致臣权高涨。推翻蒙元之后,历代天子与民休息,重农轻商,不开海禁,不征商税。贤明天子,定制皆出自一片爱护百姓、推行文治的好意,可本意虽好,却难敌人心私欲,致使使朝廷组织之力低下。国力皆在乡野,权利皆在士绅,财物皆在商贾,文人执掌垄断大利,以致空有雄心,阻碍重重,又有何办法?” 沈重抬头仰望天地,叹道:“历朝历代,史书皆归罪于昏君奸臣,误国误民。此言虽是有理,只是小子就不明白,以天下奉一人,或以天下之利奉养几百人乃至上万人,何能致使万民哀嚎,何能致使国力枯竭,何能致使山河破碎、战乱纷纷、蛮夷逞强?小民自思,只有从天子到朝廷,从朝堂到地方,从地方到乡野大族,一齐毁国力、榨民力,方能使国家颓废,一蹶不振,朝代兴衰,否则岂是一个天子和些许小人就能败尽的?我大明建国二百年,如今亦是如此也。” 沈重说完,不理苦苦思索的周永春,双腿一夹,飞马奔向前方,奔上一处高丘,勒马而立,挥鞭北指,冲三军万民高喝:“地倾天覆,孰可救难?地倾天覆,孰可救难?地倾天覆,孰可救难?” 三军怒目,齐声扬刀高喝:“黎庶之命,匹夫之血,华夏万载,正道沧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斩将收兵士气昂 大军浩浩荡荡出山海关,沿海北行。过前屯、高台堡、宁远,穿塔山、杏山、松山,至锦州过大凌河经大凌河堡、右屯,一路以两千铁血勇士为骨,裹挟着五千溃兵,锋芒已过西平堡,直指辽阳。 大军正在疾行,忽然前方号角长鸣,马成猛然大喝:“留蒋海山部,守护大人和后方辎重!吴天武部威吓五千士卒列阵防御,其他各部随我支援前锋王福所部,出动!”只见一声令下,令旗鼓号立时传递讯息,瞬间中军和左右两翼开始聚集,然后同时发动分三股,呈冲击阵型向前杀去。 沈重欣慰点头赞叹,而周永春却是又一次摇头不屑得冷笑。如今的周大人已经没有了初见骑兵子营时的敬意,这一路上他早已看够了沈重所部的贪生怕死和胆小甚微,就是有个风吹草动都要大张旗鼓地全军发动,反复勘查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得再次行军。他们自己胆小也就算了,这一路上居然见了逃兵溃兵就正义凌然地斩将夺军,再用自己那一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法子,厚颜无耻地将抢来的军队变得更加谨慎和不要脸。 周永春刚开始还上前与沈重争吵,反复强调不可轻开杀戮,还有辽东危及,大军当勇往直前,不可耽误行程,可是总被沈重那一套“人存地失,人地结存,人失地存,人地皆失”的借口给堵了回来,因此后来再见了如此鸡飞狗跳的场面,竟是连话都懒得说,只剩下惭愧和后悔,想着自己堂堂一个辽东巡抚,不好好在山海关督运辎重,居然被个毛头小子忽悠得热血沸腾,跑到辽阳来看了一路的猴戏,真是晚节不保啊。 果然没有多久,马成等人便回返参见,手下亲兵从马上扔下几员将领,然后马成大义凛然、正气十足地喝到:“启禀监军大人,启禀巡抚大人,辽阳守军三千骑兵不战而逃,被王福喝止,居然还想动手夺路而逃,被末将四冲合计,全部擒获。地下的这几个正是领兵将领,乃是辽阳守军游击刘遇杰、王捷、王文鼎三人,请大人定夺。” 沈重又一次从耳朵上掏出一根树枝,剔着白牙,冷然一笑,问道:“还有哪个冲的猴崽子没见过血,命他们拿了拎出去宰了。” 立时上来几个士卒,绑了刘遇杰三人就要拖出去,那刘遇杰忙叫道:“我乃辽阳守军,又是游击将军,你一个少年监军有何权力擅杀将领,而且参将陈伦大人跑得,我等怎么就跑不得?” 沈重一眼瞧见周永春冷笑着看着自己,也觉得没脸再说平日那套说辞,就给胡大柱等四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前抒发大义。那大柱等人这段时日,日日跟着沈重学习军旅本事,沈重那些口头词自是背的滚瓜烂熟,便一起上前痛骂。 胡大柱指着地上的三人骂道:“尔等身为军中将领,食得朝廷俸禄,战事当前,竟敢不战而逃,丢弃国土百姓,可有忠义之心么?哼哼……” 刘大栓也是一旁大骂:“天子视尔等为爪牙,百姓视尔等为柱石,尔等却白长了一身人皮,置大敌当前而不顾,苟活性命于狼狈,在我忠肝义胆的二千勇士面前,也敢放肆咆哮?” 王碾子嘿嘿阴笑道:“吾等大好男儿勇赴国难,即将血洒疆场,上为天子,下为国民,不惜一死而战。” 刘二杆淡然一笑:“正好借诸君头颅一用,血祭战旗,震慑军心!” 最后四人一起大喝:“绑将出去,杀…无…赦…!” 瞧着三人一路叫骂着被拖了下去,周永春冷笑道:“妙极,连语气都惟妙惟肖,沈大人练兵有方啊。” 沈重恨恨瞪了四人一眼,对周永春媚笑道:“惭愧,只得其行,未得其味啊,还是少了股为国为民的气势,要不下次周巡抚您来。”周永春拔马就走,竟是对沈重毫不理睬,沈重摇头叹道:“文人酸腐,不可理喻。” 马成也是一叹,说道:“大人,咱是不是杀得有点多了,胁迫士卒也有些狠了,这一路都杀了二百多了,士卒也裹挟了五千人,如今又多了三千骑兵,周巡抚是不是生气了,您别光图痛快,回头战事完了,背黑锅的还是咱。” 沈重不耐骂道:“少在这嚼老婆舌头,命前锋持人头飞奔辽阳,稳定人心要紧,快去。” 三军再次启动,疾行而奔辽阳城去。 第二天逼近辽阳,一路上到处都是拖儿带女、扶老携幼的辽阳百姓,一个个冷漠得看着大军前行,竟是没有一人愿意搭讪。周永春带着幕僚和标下亲兵,到处去劝阻拦截,却是无人理会,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决心南下避难。 周永春见拦阻无效,只得来求沈重,希望他出手派兵截回百姓,阻止他们流离失所,安心返回辽阳。沈重却只是冷笑,既不点头,也不答应。 胡大柱看着荒野中万千百姓艰难而行、挣扎求活的景象,听着女人孩子的悲啼之声,回头向沈重问道:“重哥,这就和你讲得那个故事一样,哀莫大于心死,心灰唯有偷生,宁可累死、走死、饿死,也只会离危险远一些,好多活几天猪狗不如的日子。那些守卫辽阳的官员和军人,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么?” 刘大栓冷笑道:“理会他们作甚,最后还不是如重哥所说,即便被抓去做奴隶,被人家砍死,被人家凌辱,也不敢反抗,只想着偷生,若是偷生都不可能,就只会束手待毙而已,不值得可怜。” 周永春心痛得直流眼泪,沈重叹道:“既怨他们,又不怨他们,若是当地官员和军队争气,若是有人敢鼓噪拼命,若是他们敢万民一怒,就是山也能推倒,何况几万蛮夷,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偷生了。周大人也莫要着急,朝廷大军连连失败,官员武将跑得干干净净,你却让百姓相信你能守住辽阳,能还给他们一片安宁,却是痴心妄想了。” 沈重回头交代了蒋海山、大柱几句,便见蒋海山等人拔马散开,飞骑而奔,环绕着百姓齐声呼喝:“辽阳父老且慢,辽东监军大人有话,说完任由你们离开,绝不勉强,请推举头目上前答话。” 铁骑反复飞奔了半天,百姓才犹疑着慢了下来,互相商量着,老乡间纷纷推举了几百人,被蒋海山带到了沈重和周永春马前。 沈重指着周永春对百姓说道:“你们可认识此人?可认识我?” 见百姓一齐摇头,沈重便肃然说道:“此乃大明辽东巡抚周永春周大人,乃是朝廷从二品的高官。至于我,虽然看着年轻,却也得天子御赐辽东监军之职,除了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抚,就是本人了。” 众百姓相互看看,都一齐跪地磕头,却是不言不语。 沈重也不怪罪,继续说道:“朝廷大军连连败北,扔下城池和尔等不管,自行逃窜。刚才周大人想让你们随军回返辽阳,实在是强人所难,想尔等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官员军队皆不可靠,好不容易才决心舍家逃出,又怎能不明不白得回去送死。” 瞧着百姓纷纷点头称是,沈重说道:“因此本监军和你们做个约定,如今你们又是老又是小,粮食也不足,本人刚从南方而来,那里也是千里不见人烟,百姓纷纷避难在外,你们即使去了也难保活路,何不就在此地驻扎,若是我军此次前往守住了辽阳,尔等便可归家,若是仍然丢盔弃甲,有我们在前溃败,你们也来得及逃跑。尔等可仔细商量,若是觉得本人的话不可信,不妨自行离去,大军绝不拦阻。” 百姓纷纷交头接耳商量了半天,觉得向南即是不舍家园,也是后果难料,而且这位监军大人又给大家留了好大的余地,甚是可行,便纷纷点头应诺。 沈重见百姓同意,便接着稳定人心说道:“我请周大人率领军卒在此驻守,帮你们在山林中扎营而居,给你们留些食粮,你们这些人即被选为代表,必是深孚众望之人,要帮着周大人安抚百姓才是,切勿引起谣言和混乱,徒生是非和伤亡。” 沈重说完回头对周永春笑道:“留给大人两千士卒和相关辎重,一请大人占据险地以守护百姓,二请大人建立到辽阳的通讯,三请大人带领百姓粗制军械,供我大军所需。小子这个贪生怕死之徒,这就领军辽阳玩去了,不是丢了自家的性命,就是在奴酋身上咬下几口,为熊经略入辽赢得时间。” 说完大声命令:“马成领田大壮一冲压着辎重和三千士卒缓行奔赴辽阳,其余人马和工匠营随我飞驰辽阳,会会那些黑山白水间的英雄,看看他们的牙口好不好,能否咬得断咱们这些下三滥!吹号聚兵,一字长蛇阵出发!” 说完向周永春拱拱手,带着人马便溅起团团尘烟、滚滚而去。铁骑如潮,不再吝啬马力,再说离辽阳亦是不远,一日驰骋便开赴城下,只见辽阳高耸的城墙下城门洞开,城门下站的正是王福等人。 王福打马迎来,高声汇报:“大人,辽阳百姓官员已空,却有二万川兵,个个空手,在城内等死不敢逃走,末将送上刘遇杰等逃将的人头,已是军心稍稳。” 沈重笑道:“官民皆逃,而未溃散,此军可用。刘大江、王老蔫、潘林可在?” 刘大江、王老蔫和潘林急忙跳下马车,跑了过来,说道:“重哥,你就吩咐吧,怎么干?” 沈重笑道:“两万三千士卒,不可白白等着,你们分成几组,按照一路所定方案,安排他们加固城池,挖沟布设机关埋伏,还要记得别忘了城墙上安排炮车、火箭,测量距离射角。” 刘大江笑道:“这有何难,都是早就商量妥了的,只需重哥派人帮我号令士卒即可。” 见沈重点头,便对工匠营一众高声叫道:“你们这些爷爷们养了一路,学了一路,练了一路,如今也该使些手段,让蛮子瞧瞧咱们的厉害。潘林大师傅,你负责城墙布置和城里军械打制、存放、测量;王老蔫,你负责北城外,李大海,你负责东城外,碾子杆子,你们负责西城外,我负责南城外。注意几点,按照我交给你们的项目计划,”第一,工匠营分出四部,分别管理士卒施工;第二,考察地形后,先行制作实景沙盘和四城简图;第三,士卒每五十人为一组,每组选出正副队长,每处施工点两个工匠负责管理;第四,安排好后先不要忙着施工,本着沈大人大战未起先留后路的道道,你们先带着人演习熟练敌人突至时有序进城逃避,然后再行施工。我老刘在南城外,亲自给你们弄一条攻不进、走得脱的逃生之路。最后,你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拿出十八般本事,按照一路总结的法子,就是大军一箭不发,也能愁死那群没有脑子的蛮夷,让他们看着就心惊胆战,瞧着就生不如死,上来就损兵折将,才不负咱们生平的本事,沈大人辽东第一战的首功,非咱们工匠营莫属!听清楚了没有?” 潘林大笑道:“刘大忽悠,你不就是和大人学了些组织管理的本事,要说这守城攻城的能耐,那还差得远呢,再有咱骑兵营一路上两千号人补充的阴毒无耻下作的法子,这首功咱工匠营是拿定了。” 二百工匠哈哈大笑,纷纷嘲笑刘大江装腔作势,别吹了大牛,到时候还让咱们给你修整,那才丢了大人。于是,王福领兵护着工匠营的一群草民,意气风发的寻那川兵去了。 姜大丹、蒋海山、吴天武、李晟瞧着兴高采烈、张牙舞爪而去的工匠营,心里想着他们方案里那些阴毒法子和浩大的工程量,不由都是心惊肉跳,替蛮子哀叹不已,想着千古艰难惟一死,何必选辽阳这种死法,真是三代子不做人事的报应啊。 沈重也不理他们,喝到:“吴天武,辽阳四面五十里的讯息,有一处出问题,你就自己去试试匠作营的手段。其他人立即带兵将这辽阳上下左右全给我探明了,以敌人外围牵制、一两万人攻城、全军来攻、长期围困分别形成守御方案,然后军中议事。既然来了辽东,既然来了辽阳,既然就在前线,就让那些蛮子知道,打咱打不过你,拼咱拼不过你,可是若论坏水,就是三十万蛮子加起来,在咱们的诡道之前,也是白痴傻子。” 众将轰然接令,竟是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冒着丝丝坏水,琢磨着阴毒狠辣,呲着白森森的大牙,腆胸仰头,带着一幅幅小人嘴脸嚎叫着跑了。 蒋海山也要走,却被沈重死死拉住,大声哭着骂道:“蒋海山千户大人,这还剩一个可怜兮兮的监军,能麻烦您也一并带走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名城化作修罗所 五天后,大明精锐劲旅入辽阳城的消息被星夜送到铁岭,**哈赤听了面色狠厉,勃然大怒。 **哈赤举鞭上前对着细作就是一顿狂抽,打得细作背部血肉模糊,见他咬牙忍痛不吭一声,方才解气停下。 **哈赤怒容问道:“我大军在此窥视沈阳,等得便是明国熊廷弼蛮子的援军,因何他都进了辽阳城池,你们才来报知?” 那细作疼得脸上全是冷汗,听了大汗询问,忙强忍着回道:“启禀大汗,熊廷弼蛮子还未进山海关,是一个姓沈的监军,领着一万左右的人马,其中包括五千骑兵和大量的辎重,进入了辽阳。” **哈赤听了起身气道:“辽东明军被打了个全军覆没,铁岭都让咱们占了,明国的援军还没有动作吗?你可探查详细?” 那细作忙磕头回道:“回大汗,奴才愿意以脑袋作保,除了这一支人马,明国蛮子援军半点动静皆无,就是入了辽阳的人马,还是一路裹挟着败军才有了上万人。只是如今城里怕有三四万了,原先辽阳官员百姓全都跑光,只剩下二万川军,连个武器都没有,都未敢跑,想必现在都让那姓沈的监军收编了。” **哈赤听得怔住,半晌才恨恨叹着气说道:“明国动作如此缓慢,一改当初入朝鲜参战的能耐,却是误了我,等在沈阳方向观兵这么久,竟是白白放过了唾手可得的辽阳。” 奴酋次子代善问道:“这支明国援军战力如何,辎重多少?” 那细作答道:“回二贝勒爷,那明国军队谨慎异常,凡是遇到军队便强制收编,凡是百姓全部要求互相指认,没有熟人认识的一律压往南方看管,探子竟是不能近身,奴才们只得远远窥视,因此不得详情。远远看着,辎重无数,两三千骑兵还算能打,余者大都是辽东败卒,五天前他们又收编了三千辽阳逃跑骑兵,加上城内的川兵,大约现在有五千骑兵,二三万步卒上下。” 皇太极忽然问道:“你说那监军姓沈,叫什么名字。” 细作思索了半晌,方回道:“实是不知,只知道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皇太极沉思了一会儿,回头对**哈赤说道:“父汗可记得与杨镐决战前,那个写了神雕预先料到咱们军略安排的沈重?儿子猜看,怕是此人。” **哈赤仰头想了想,点头道:“怕是如此,从他书中来看,倒是个知兵的,恐怕是个难缠的角色。” 一旁的莽古尔泰大笑道:“父汗何必如此看重一个孩子,不过是个写故事的,只会纸上谈兵而已。明国真是没有能人了,竟然让一个孩子领军入辽,若是父汗任儿子为帅,只需五千勇士就替父汗拿下辽阳城。” **哈赤摇头笑骂:“明国军队虽然不堪,国力却千倍百倍于我,不可轻敌。自咱们起兵以来,哪一仗不是瞧好了才全力一击拿下的。明国输上十次百次都无妨,咱们败一次就伤筋动骨,你啊,以后行事用用脑子,别只会打打杀杀。你们都说说这下面的仗当如何打法?” 四贝勒汤古代说道:“父汗,儿子以为咱们这几回东西抢了不少,勇士们也伤损了些,而且人马都已疲惫。如今熊廷弼蛮子虽是还未入辽,可终究会来的,沈阳兵多粮足,辽阳又有了援军,何不暂时罢兵回去修整些日子,等明国援军入辽进攻咱们的时候,再野战一击而破,到时候那辽阳、沈阳不还是咱们的,若是此时强行攻城,怕是死伤太多,伤筋动骨啊。” 五贝勒莽古尔泰摇头笑道:“四哥就是谨慎,沈阳不好碰,那辽阳援兵不过二三千,剩下的都是让咱们打怕的,有何顾虑,没准咱的大军一到,辽阳就不战而逃,正可一鼓而下,何必再等。而且没听见细作说辽阳辎重无数,正好抢来,这好东西还有嫌多的不成。” 代善说道:“沈阳先放一放,先试试辽阳的深浅,若是能占则占,若是不能再说。” 八贝勒皇太极也是点头说道:“辽阳若下,可中途侧击明国奔沈阳援军,也可向南攻取,也可向东威吓朝鲜,从此进退自如。可以试试攻击辽阳,最起码打出明国的底细。” **哈赤摇头,说道:“都不合我意,当前还是沈阳为重,沈阳一下,辽东的局面就彻底活了。这样,老四、老五带兵一万,虚张声势经抚顺和抚顺关去打辽阳,若是沈阳发兵救援,我自带大军一举灭之,到时沈阳可不战而下。若是杨镐怕死不救,我则围困沈阳,逼辽阳军出城,老四驻扎抚顺关阻敌,大军再左右包抄一举歼之,则辽阳唾手可得。” 莽古尔泰急道:“若是沈阳、辽阳皆不出战,当如何行事?” **哈赤笑道:“那就皆不足虑,没了战意的军队就是个摆设,有何可怕。届时留一军监视辽阳,先试试沈阳的底细。杨镐已经被咱们打怕,城里的将校皆畏战怕死,沈阳的辎重粮草有多,熊蛮子若是来得慢,就趁机攻占沈阳,若是他带着大军来援,还是谨慎回兵。李永芳总说熊蛮子不是一般人,必可稳定辽东,咱们本钱少,不可轻率浪战,那辽阳离此太远,又有了援军,沈小子也算是个知兵的,此次就放过他吧。” 皇太极皱眉说道:“那辽阳五千骑兵,咱们皆在铁岭沈阳,若是沈重奔袭赫图阿拉,就麻烦了。” 众人一齐大笑**哈赤更是指着皇太极笑道:“我虽惊讶那少年预判决战的眼光,却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别说他一个孩子敢不敢,就是真敢偷袭我的老寨,就凭他五千残弱骑兵,对了,其中还有三千逃军,咱们老寨可还有八音格格领着的四千铁骑,杨镐十一万大军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众人想着八音格格的骁勇善战,还有沈重手下的那点参差不齐的骑兵,不由都是一阵大笑。 马成等一众将校,拥着沈重挤在大大的沙盘旁边。刘大江、潘林、王老蔫拿着木棍,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向沈重汇报着。 刘大江说道:“重哥请看,辽阳城分为南北二城,南城周围十六里,南北长六百丈,东西宽七百丈,北城长三百三十丈,东西长六百六十丈,城墙高度皆是三丈三尺。城四角各有角楼,城门六,东门外有瓮城,而北城城门三。城中东西并列钟、鼓二楼可做瞭望和指引。辽东都司、总兵府官署,均设在南城,可为中军指挥之所。” 王老蔫插嘴道:“城外有护城河,从西南至东北,皆是山地丘陵,唯有东南可以摆得下兵力攻城,因此重点就是此处方向的布置。而西南、西北、东北三处,依靠连绵不断的山地,设置十五座官寨,两个方向山体从半山腰开始尽是一人高的矮墙和掩体,山上布设大量机关和滚石,士卒以火铳、弓弩、火箭、手雷为主,再遣一大将指挥,可分别调动十五座山寨的守军。敌至,可从容坚守消耗敌军,可相互支援围歼敌军,若是敌人不攻则可聚集支援辽阳城池。” 胡大柱说道:“敌军攻山,仰攻消耗体力不说,从半山腰开始到山顶前的大寨,共有六道环形工事,可一层一层抵抗消耗,每道工事都埋有火药,失守后退至下一道工事便可点燃杀敌,直至大寨做最后的防守。中间五座山各有两门弗朗机炮,都标好了对面山头和山下的射界,可相互支援。” 潘林也补充说道:“山路都被挖得乱七八糟,白天还好些,晚上若攻山必须点燃照明,否则不等我军攻击,他们自己就得死伤一片。而且即便偷袭得手,六道工事前也定然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退一万步,即便三个方向都失了手,也不过是让蛮夷多了条通道罢了。” 蒋海山想着自己若是敌人,恐怕要夺下这十五座山寨,军卒不流干血是不可能的,又想着花的力量如此之大,不过是为了守一条通道,又觉得可惜,便说道:“下这么大的功夫,却只为守护几条通道,是不是有些浪费。” 沈重瞧着一众将官吸着气点头,便笑道:“外无援兵,不能骚扰、偷袭敌军,守得再结实,也是死城一座。况且蛮夷调兵,若不穿行这些群山,便当绕远而行,岂不浪费脚力和食粮。你们接着说,城外和辽阳城防如何布设?” 潘林说道:“按照过去,当广挖沟渠,广设小型军寨抵抗,拖延敌人攻城的时间和难度。可是咱骑兵子营的作战思想,乃是杀伤而不是拖延,因此便削减了外围的工程,计划直接在近程打击范围挖五道深沟,东门外是七道,上宽下窄,没有半日的功夫别想填平,而且上面跨度极大,梯子短了够不着,长了架不起来,即便搭上了也是受不住力。沟渠里都是尖木桩,每道沟渠后面都是密密高高的箭栏和箭楼,可防御敌人弓箭,士卒可安心射击。城墙上布设了木轨车道,炮车可任意移动进行打击。和山寨一样,也是失守一道、烧毁一道、退守一道,直至入城防守。” 潘林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城头满是拒马和棉被架子,可以防止敌人登城厮杀,可以防护敌人箭雨。城墙上每五十步就有几架登城的梯子和转盘,可以随时增援和供给军械。城墙上下城梯的两端,都修建了可转动炮口的炮楼,万一城墙失守,一是堵死了两边下城的通道,二是可用大炮连续攻击歼灭,帮助我军夺回失地。” 刘大江补充说道:“几座城门全部堵死,城内也是一层层的防御工事,就是城墙失守,也可一道道退守,直至南城做最后的防御,北城环形七道,南城环形五道。除了大炮和火箭车,还准备打制上千架配重式抛石车,制作大量的石块、万人敌、开花弹和毒气弹,到时候一齐配合使用。” 潘林最后喘着气说道:“至于南城,乃是咱们最后决战之地,更是到处都是防御工事,陷坑和火药的数量比北城多了两倍。可以说,只要士卒死战,蛮子的军队从城外开始,就要在天上、地上、远程、进程、短程的综合打击下,一层层推进。死伤累累拿下一道防御,就要重新面对又一道,从东门外到南城,在逼着咱们逃跑撤离前,任何一个方向都是十八道防御工事,还要算上北城和南城两处城墙。如此,大炮、抛石机为远程,火箭车、火箭、弓弩、火铳、小型抛石机为近程,长矛大刀和手雷为短程,再加上咱们是守方,可以在城墙、塔楼、房顶从容布置火力点,当得上沈大人所说的全方位、覆盖式、不间断的打击能力,蛮子怕是要流干了血,才能夺下辽阳。” 马成等人都是闻之而惊、听之则寒,一齐看着曾经老实巴交的的工匠老头,暗叹好好的人硬是让沈大人给教成了禽兽,不过俺们喜欢。 沈重笑道:“你们需要多久完成防御体系?” 潘林等人早有估算,便答道:“若是城内兵卒尽为所用,当需要十天左右。” 沈重回头看着众将,问道:“若是防御建成,你们需要多久操练熟悉?” 马成几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马成答道:“回大人,三天!” 沈重仰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那就是半个月总够了,我就给你们半个月,务必完成。工匠营由潘林和刘大江、王老蔫共同负责,军队调配由马成负责,生死大事,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努力。按照条例,都下去和士卒领头的谈话,再分别灌输到每一个士卒心中,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众人领命,分别去忙,辽阳开始慢慢变成了一个修罗之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白山黑水作战场 刘大江意气风发地站在南城的城墙上,拿着个木头喇走来走去,兴奋着一刻不停的瞎晃悠,还不时对着城下的士卒大声呼喝:“干活苦不苦啊?”忙碌劳累的士卒一齐回应高呼:“活命不怕苦哎!”刘大江更是得意,紧跟着就是一句:“为啥能受苦啊?”士卒都是挥舞着锄头铁钎回应呼喝:“流汗不流血哎,立功拿饷银呦!” 胡大柱实在瞧不下去了,便拦阻道:“刘叔,您这是干啥啊,还没完没了了。” 刘大江无限满足地叹道:“真是过瘾啊,怨不得重哥要做大将军呢。你小子别多事,没见我正给大家打气吗。” 胡大柱白了刘大江一眼,气道:“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您都喊了八回了,俺瞧着您就是得瑟。” 刘大江没好气地瞪了大柱一眼,又转头对着士卒喊道:“干活苦不苦啊?”胡大柱扭头就走,在“活命不怕苦”的呼啸中,下城回都司衙门去了。 辽阳改造工程已经进入第十天,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沈重喝着茶水,懒洋洋听着信使的哭诉:“监军大人,请您务必发兵救救沈阳,如今沈阳攻势正紧,再不救援,沈阳就完了呀!沈大人,求求您了,沈大人!” 马成听着信使哭得悲惨,便对沈重说道:“沈大人,杨镐求救,若是不理,恐怕后面要背黑锅,毕竟他现在还是辽东经略。” 沈重吐了口茶叶沫子,无所谓地笑道:“曾经的辽东经略,再说我是监军,不是辽东官员,不是辽东武臣,管不了那么多。” 瞧着马成还要说话,便撇撇嘴说道:“沈阳城里六万部队,武器辎重充足,又是守城,这还要救援,不如干脆抹脖子算了。再说我拿什么去救,你肯去,还是我肯去,两万三千步卒和五千铁骑有一个敢去的么?这么明显的围点打援,当我白痴啊。” 马成笑道:“大人您贼精贼精,哪里是白痴,奴酋想钓你这条大鱼才是白痴。” 沈重想了想,说道:“辽阳工事粗备,就要开始收尾,布置训练兵力了,那沈阳倒也不能丢了,否则熊大胡子来了不好见面。即是都看重我这个草民,说不得就动一动吧。” 吴天武听了急忙说道:“大人可是想到沈阳附近使使坏,末将不才,请大人别忘了咱的本事,别的不说,这谨慎小心、死缠乱打的能耐,骑兵营没人比得上咱。” 沈重诡异一笑,说道:“吴千户即是战意十足,就算你一个。” 吴天武才要高兴,就见沈重脸上的诡笑,已对沈大人知之甚深的他连忙推却:“得得得,一见大人的坏笑,就知道没好事,末将还是在家守城吧。” 马成问道:“大人您到底要往哪儿动,可是要到沈阳附近打个游击不成?” 沈重笑道:“人家都没将咱们放在眼里,自然如同和周大人所说,咱们往赫图阿拉动一动。” 马成脸色一白,苦笑道:“还真让弟兄们猜着了,你这几天让骑兵营的弟兄使劲吃喝放松,大家就觉得您不死心,非要实践一把游击战。得,本以为是沈阳,没想到您直接上人家老巢练手去了。” 沈重冷冷一笑,说道:“奴兵都是骑兵,这都十天了才到抚顺关,必是有诈。既然人家张开了血口,咱又不是傻子,干什么非要去钻,我领你们去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闹一闹去,瞧着谁心急。马成,你带着姜大丹的一冲人马,留在辽阳督促进度,同时训练士卒攻守城池,尤其是那三千骑兵,一定要形成战斗力。我带着骑兵营,出威宁堡至鸦鹘关,然后忽然向北,侧击赫图阿拉城,将奴酋主力从沈阳调回来。” 见马成不甘心也想同去,沈重便摆手说道:“游击战法由我首创,便当由我好好检验一番,会一会蛮夷的能耐,家里没有你我不放心,你还是看好辽阳要紧。” 马成叹口气,倒是不太担心兄弟们的安全,就凭如此无耻的战法谁能留得住他们。只是遗憾大人单留自己和姜大丹在家当苦力,他却和骑兵营一同前去玩耍,不由大是失落,愁眉苦脸的去了。 闲得发慌的骑兵营小两千坏种,这些日子除了吃喝就是伺候马,顺便练练那三千骑兵,晚上拿着羊腿逗着川军流哈喇子,教唆着他们沈大人的用兵之道,细细讲着阴狠毒辣的招式,在数万人眼里几天就都变成了妖魔鬼怪,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连羊腿的吸引力都没了威力。 正在无聊,听到马成传令,于是轰然而动,一边馋着跳脚委屈的姜大丹,一边收拾武器行李,那手雷和火箭自是有多少装多少,很快就收拾妥当,在东门外汇成铁骑,如林而待。 自南京出发便练习骑术的大柱和栓子,护着沈重飞骑而至,那姜大丹一个猛子窜上,拽住沈重的马缰绳死不松手,大声哭道:“大人,末将确实不该背后偷偷说您的坏话,更不该偷了工匠营的新式手雷去炸鱼,可不让咱跟您去和蛮夷玩耍,这处罚未免太重了吧。大人啊!” 沈重听了脸色发沉,恨恨道:“你居然背后说本大人坏话,还糟蹋手雷炸鱼,我怎么不知道,一个个都拿军纪当玩笑,学会相互遮掩了。马成,把姜大丹那冲骑兵散到三千骑兵中担任军官,分出60乘,你和姜大丹给我狠狠操练,若是回来没有战斗力,等着当众洗澡吧。出发!” 说完拔马而行,骑兵营也是纷纷叫骂着“活该”、“傻了吧”“白痴一个”,打马跟上沈重,一千四百铁骑如风而去,留下了眼冒凶光的马成和殷勤献媚的姜大丹。 四天后辽阳铁骑过威宁堡,将至清河的消息传到了抚顺关,莽古尔泰兴奋着搓着手,整兵戒备,并飞报围攻沈阳的父汗,沈阳的攻势骤然停止,杨镐等人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暗祈祷着沈重别死得太难看,最好和奴兵多相持些日子。 莽古尔泰哨探四出,全军备战,沈阳主力开始东调,可是最后一次得到沈重部队到达清河的消息后,辽阳军便失去了踪影。连续几番探查,仍然军情不明,奴酋除了命汤古代和莽古尔泰严加戒备外,又回军开始了对沈阳的围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距离赫图阿拉几十里外,建州女真一处定居点内人声鼎沸,热闹异常,男女老幼正载歌载舞,欢庆着丰收,互相交换欣赏着抢来的丝绸、金玉、首饰。当热情、喜悦被酒和疲劳消耗完,整个村落都瘫倒一片,呼呼大睡,唯有女人们打着哈欠哄着孩子,幸福地聊着未来。 阿拉善慈爱得拍着年幼的儿子,骄傲地听着对面阿克敦家的更根夸赞着自己的爱子如何聪明勇武,日后至少也是一个牛录额真。阿拉善笑着点头刚要致谢,忽然看见更根的胸口透出一支带血的箭簇,更根吃惊得睁大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却从嘴角流出缕缕鲜血,马上扑倒再无动静。 阿拉善急忙伏身护着儿子,张口呼救,抬头只见无数箭雨落下,将还能坐着的、站着的、斜靠在树桩上的一一插成刺猬,然后在黑暗中呼啸奔来的铁蹄,如同黑夜的恶魔,无情地收割着性命,唯有血红在火焰中那么刺目、那么鲜艳。 “大人,这里还有两个活得,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杀不杀?” 阿拉善紧紧抱着自己仍然熟睡的儿子,恐惧得看着翩翩走来、如同精灵般美丽的少年,只见他微笑着、温和的瞅着自己,用一把雪亮的马刀轻轻地、缓缓地送入自己儿子的身体,然后穿过自己的胸口,进入身体时没有疼痛,只感觉凉凉的,如同冰雪,迷茫的眼神里全是那美丽少年醉人的温柔,好美,好美,好美…… 吴天武下意识地离沈重远了几步,然后摇摇头叹道:“这么多女人,可惜了。” 沈重冷冷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要不你留下再找找,也许运气好能有个漂亮的女尸,我们还忙着逃跑,就先走一步了,记得若是能够活下来,好好给大家讲讲你的鬼故事。” 吴天武急忙跟上沈重,嘴里分辨着:“不是,大人,末将只是说说而已,咱这几天屠了六个寨子,半点好处没落到,不是白忙活了吗?您要是不乐意,咱闭上嘴巴不就成了,还拿女尸恶心咱,末将忠心国事,血战疆场,能喜欢那样变态的勾当么?哎,大人,您别走啊,末将真不是那样的人,您倒是听我解释啊。” 蒋海山一旁笑道:“老吴确实不变态,就是恶心,非说人和羊的味道一样,昨儿还亲自烤了试试,结果自己吐了半天,还连累咱们没吃下饭。大人正恨他毁了全军的晚饭,这会儿还没有眼力价上前找抽。” 王福笑道:“瞅见没有,吴千户那地方还鼓着呢,哎,真是一条好汉啊,只是没得了个好主子,命苦长在个下三滥的身上。” 沈重也不理他们,瞧着士卒补充了物资,开始点火焚烧,便上马一挥手,大军重新启动,消失在宁寂的夜里,再不见踪影,唯有熊熊大火照亮了夜空。 赫图阿拉老城,第十一次探马飞报,八音格格清秀的脸上一片雪白,玉指紧紧陷入手心中,愤怒地颤抖。 甲喇额真景顾勒恨恨咆哮:“八天,十一处,屠戮一空,两千条老弱妇孺的性命,格格为何仍然按兵不动?” 八音冷冷说道:“三个牛录的哨探,都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敌人的人马最多两千,他们不是来决战的,而是来偷袭的,目的是逼父汗撤兵,为明国军队赢得时间。想得倒是不错,可是我八音岂能让你如愿,我们不动。景顾勒,要杀狡猾的豺狼就得有耐心,要学会豺狼的想法,想想咱们哪里有漏洞好下口,然后三路横切,压缩他们的余地,最后一举歼灭。不要通报父汗,以免动摇父汗的军心,不管他是谁,八音就要出手了,看看他能不能受得起我三千勇士的怒火。” 沈重躲在深山顶上,看着一队奴酋哨探呼啸而过。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瑜亮争执孰可胜 后保村内篝火点点,到处都是庆贺胜利的女真老幼,歌舞升平一片祥和的气氛。 村外密林之内,吴天武看了半晌,轻轻挪到沈重身边,低声询问:“大人,毫无防备,末将回去带人,干吧?” 沈重皱眉沉思,脸上满是疑惑,好久才说道:“咱们屠光了十几个定居点,按理说这里早该戒备森严,至少也不该仍是如此松弛热闹,情况有些不对。” 吴天武笑道:“蛮子连连胜利,怕是骄狂至极,根本未将我等放在眼里。再说即便有所防备,一千铁骑之下,瞬间就能干完,远遁千里就是。” 沈重忽然笑道:“听说吴千户勇冠三军,脑子聪明得十根筋少了九根,要不吴千户您一个人上去大杀四方,让咱们欣赏欣赏猪是怎么死的。顺便问一下,您积攒的银钱都存放在哪里,不妨先交给本大人保管,也省的到时候没钱给你买烧纸。” 吴天武马上噤声,幽怨得嘀咕着:“大人,末将就是好奇尝了一次蛮子肉,恶心了大人没吃得晚饭,这都多少日子了,您命郝大勇那个二货净往末将饭菜里放些壁虎、蚯蚓之类的玩意,逼末将吃了十来天的加料饭,还没解气么,末将一心杀敌,你还损末将是猪。” 沈重坏笑道:“你不是好奇心重吗,又是本监军的爱将,本大人岂能不满足你尝尝鲜的愿望。还有,是杀手无寸铁的蛮子百姓,而且是偷袭,不是杀敌,别搞混了。再说,反常必为妖,和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宁可错失一万次机会,也绝不陷入一次危险,瞧瞧你这狂躁的样子,不是猪是什么?走,咱们撤,会和了骑兵营立即远遁,半点不能犹豫,哪怕我谨慎过了,也比中了埋伏强。” 说完带着几人匍匐而退,消失在夜色中。 启明星高挂夜空,天色渐渐放亮,八音、景顾勒带着三千八旗铁骑整整埋伏了一宿,连只鸟都没看见。 忽然哨探打马而回,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双手呈给八音,说道:“格格,奴才在村东密林边的树上,发现了这个,上面有明国的字,奴才不认识,请格格查看。” 八音摊开白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我不是猪,大人才是猪,蛮夷更是猪”。 景顾勒气得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疼得抱着脚乱跳。好容易疼意减轻,回头对八音怒道:“格格,这些明国蛮子如此怯懦,好好的机会竟是硬忍着不动,实是无耻之极,咱们还是将人马分散,以牛录呈扇形洒出去,一旦咬着立即聚集兵马一举歼灭,才是上策。” 八音格格瞅着白布上的字,却是笑盈盈的点头,说道:“难得明国将领不仅是豺狼,还有狐狸的狡诈和耐心,可惜你的目标太明显了,反而受制于人。” 景顾勒疑惑道:“格格这话何解?” 八音瞪了一眼景顾勒,说道:“身为将领要随时保持冷静,方可洞察敌人动机,从容布局致胜,看看你焦躁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冷静。明国将领虽然狡猾,可是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唯有偷袭了咱得老寨,才能逼父汗撤军,当前一味在外围骚扰,不过是将守军调出来好趁机袭击赫图阿拉罢了。景顾勒,父汗领兵在外征战,咱们剩下的人手不足,你率领三个牛录的骑兵,像猎人一样追着他们的痕迹跟踪牵制,但是绝不许你莽撞攻击,我带人收缩部族老幼,在老寨布下天罗地网,坐等他上钩。他不来就任他在荒野游荡,坐视沈阳失陷被明国治罪,若是来了,就留下头颅别走了。” 景顾勒大喜,领着人马风驰电掣而去。 三天之后,景顾勒疯了。 原本景顾勒谨守八音的军令,查找骑兵营的踪迹,发现一处就死死黏上去,却远远吊着不肯攻击。二天来,景顾勒发现明国骑兵的目标,似是杂乱无章,却是离赫图阿拉越来越近,更是对八音格格的判断钦佩异常,只等着同老寨人马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这些讨厌的蝗虫。 景顾勒忍下了明军烧毁村落,忍下了明军杀死少许向老寨迁移的同胞,可是明军居然开始将死尸扔进水井和河水污染水源,开始大片焚烧庄稼草原,开始点燃熊熊大火烧山毁林,甚至开始向辽阳撤离,景顾勒疯了,一千八旗铁骑也疯了,他们不能允许敌人毁灭自己的家园后安然逃走,于是他们追了这些无耻卑鄙的明军整整一天。 小瓦子沟外南测的沟渠里,上千骑兵营勇士埋伏修整了一天,美滋滋的想着吴天武狼狈的惨样,幸灾乐祸得嘀咕着沈大人的小气。 吴天武三百余骑,不再是诱敌,而是真跑。被骑兵营的暴行彻底激怒的八旗勇士,怒火全都集中在吴天武等人身上,死死追着不放,整整跑了一天。 吴天武想哭,监军大人小气没肚量、睚眦必报的个性,终于领教了个十足。想着沈重如沐春风般不再同自己计较,只是让自己完成一个简单的诱敌任务,甚至成不成功都无所谓的嘴脸,再瞧瞧身后被沈大人彻底激怒、张牙舞爪、不咬死自己绝不甘休的虎狼之师,眼泪就哗哗不止。 你说你烧人家村落,杀人家点男女老幼还不满足,竟然还烧了人家的庄稼草原,污染人家的水源,放火烧了山林,你这不是作死么,你还有没有人品。两国相争,至于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逼着人家和你死磕么。现在顾不来那许多,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现在若是不快跑,死得先是自己。 一人双骑,已经跑死将近一半的战马,除了武器盔甲,能扔的全扔了,可是敌骑越来越近,他们已经疯了,不是正常人。穿过小瓦子沟,不见友军发动埋伏,心里痛骂你们这些痞子还有没有点军事素养,这么好的地形都不知道埋伏,瞧瞧都把我们累成孙子了,连口气都缓不过来。 一马当先冲出小瓦沟,身后的敌骑犹豫了一下,分出三股跟随而出,再一次汇聚成军,吴天武上下已经彻底跑不动了,战马纷纷跪倒在地上,不肯动换。景顾勒拍拍同样疲惫却还在坚持的宝马,挥手下令预备攻击,八旗勇士弓箭齐张、刀枪并举,就要奋力一击,杀了这些无耻无品、猥琐下贱的畜生。 呼啸声,带着火焰和嘶鸣的箭雨,两面飞来,毫不费力划开铁甲,深深穿透身体,又刺向另一个同袍。明朝可恶的蛮子,纷纷从沟渠藏身处露出头来,肩上扛着一个个竹筒,不时飞出带火的箭矢,如闪电、如惊雷,如暴雨,一层一层剥开八旗铁骑的阵型,送上一片死亡。 周围都是同袍人马的阻挡,脚下都是人马的尸首,疲惫的马匹再难轻松飞跃逃散,武艺高强的勇士只得任人宰割,一批一批死去,箭雨不歇,身后小瓦子沟方向汇集了数百铁骑,如林而立,张开了血口,待机而动。 景顾勒多年征战,反应迅速,让开了胸口位置,被火箭穿透了两肩,摔落马下,痛苦得挣扎,嘴里嘶声呼叫:“分散,快分散!跑出去!跑出去!向格格汇报!” 军阵中央存活的五百多铁骑,闻声艰难开动,开始向四方分散,两面的箭雨更是密集,瞬间就击碎了外面的三层勇士,逼的最后四百余人以同袍尸体作为盾牌,纷纷举着尸体向外冲去。 身后的骑兵启动了,呼啸而来,却不冲阵,而是围着女真勇士打着转,一边扔出一颗颗冒着烟火的黑圆柱形物体,将奋起余勇的士卒炸了个狼藉一片,惨声不断。后尾的骑兵刚刚跑开,前锋又转了过来,又是一阵手雷飞舞,在八旗士卒中间溅起股股血雾。 五个边缘的八旗勇士,终于被同袍以生命守护着,踉踉跄跄跑出了血肉沼泽,向不同方向逃窜,只听得一阵三眼火统如同爆竹般猛烈的释放,五个鞑子就成了一片烂肉,滚在地上不再动弹。 骑兵营手持马刀,开始一层层杀戮,凡是看着似乎可能有口气的,都补上一刀,方才放心而去,只有景顾勒被无视,任其痛骂、哀嚎、挣扎、滚动。 景顾勒终于看见了这支狡猾凶狠、下流无耻的明军主帅,竟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正在温和的看着自己。 景顾勒咬牙瞪着沈重,怒叫道:“我虽然中了你的诡计,可是你也没能得手,老寨仍然安稳,大汗的军队仍然围攻沈阳,你的计谋早被格格看破,想围魏救赵,死了那条心吧。” 沈重笑了,微微摇摇头,笑着说:“你们以为我是来救沈阳的,所以必然要对赫图阿拉发起偷袭,哎,真是大错特错了。我对赫图阿拉根本没有兴趣,更没有围魏救赵救沈阳的心思,当然若是有可能,也不妨试试,你们料敌有误,输得不冤啊!” 胡大柱呸呸两声,说道:“我们重哥乃是天子任命的监军,只负责监督,不负责打仗。” 刘大栓冷笑道:“杨镐管不了俺们,辽东文武怕还要听俺们重哥的呢,俺们守好了辽阳,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沈阳死活与我们有何关系,真是蠢猪。” 王福嘻嘻笑道:“你们建州女真人人皆兵,女人都能射箭,我们才一千多人,孤军远离大本营,傻子才去和你们拼命。” 景顾勒捂着伤口大叫:“那你们在这黑山白水间,烧杀抢掠,污染水源,焚毁山林庄稼,没个目标,又是为了什么?” 吴天武凄惨地指着景顾勒高声怒道:“为啥?因为他心里变态,瞧着你们烧杀抢掠不顺眼,瞧着俺老吴耽误了他一顿晚饭不顺眼,就使劲的折腾。除了折腾还是折腾,腻歪腻歪你们,顺便收拾收拾俺,屁目的没有。听懂了么,他不是你们常见的保家卫国的朝臣武将,而是一个十足的变态,除了折腾就仅仅是折腾,然后他老人家就吃得香、睡的香、活得有滋味,你死得可甘心,该,叫你追得老子上天入地,死去活来!” 忽然吴天武打了个寒碜,听到沈大人一句温柔的问候:“又一次了,听得不爽啊。”吴天武骇然跌坐在地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浑河浊浪水淹城 小瓦子沟全歼景顾勒一千精骑之后,沈重挥师向北,一路上纵横驰骋,为恶作孽,将数百里人间天地化作地狱坟场。 凡是可以牧马的草地,一律烧成黑土;凡是田地庄稼,一律焚烧殆尽;凡是村族部落,一律烧杀抢掠,化为断壁残垣;凡是水井、水源,一律扔进人畜腐烂的死尸污染;凡是山林和森林,一律浇上猛火油,在上风头点燃就跑,任由冲天的大火吞噬万千生机、遮蔽最恶的痕迹。 十天,黑山白水在哭泣,风光秀丽的山川在哀嚎,千里土地上空,尽是滚滚浓烟和如雪花般飘荡的灰烬,仿佛人间末世。 终于被惊动了的天命汗,发出命汤古代和莽古尔泰从抚顺关回军北上支援的命令,而受到斥责面上无光的八音格格铁骑四出,千里搜寻敌踪。 此时此刻,沈重带着骑兵营的坏种们,已经在赫图阿拉西北方向的浑河上,正惬意地游泳洗澡。 吴天武歪歪扭扭走了过来,忽然腿一软,摔倒在浑河南岸人工开凿的池塘里,水花飞溅,水花落在漂浮于平静水面闭目养神的沈重一脸。 沈重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回头怒道:“你皮痒痒了,是不是挖河不累,用不用再给你加点量?” 吴天武哭诉道:“大人,末将真不是故意的,末将是来向您汇报的,不小心滑倒,不,累倒在水里,请大人见谅,高抬贵手放末将一回,末将实在没有力气了。” 沈重消了气,重新飘起来闭上眼睛,随口问道:“可是挖得了?” 吴天武解开衣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好一会儿才露出头来,喷出一口水汽,只觉得周身爽快,燥热不见。回头谄媚着对沈重说道:“大人,别人都是轮换着挖,只有末将从头挖到尾,您这气该消得差不多了吧?” 沈重哼道:“下不为例,这河挖得如何了?” 吴天武如释重负,急忙狗腿子似得给沈重身上泼些河水,嘴里殷勤回道:“大人妙算,浑河两岸都挖开了宽宽的河道分流,果然再堵住浑河十分容易。如今拦河堤坝都已经建好,都是粗大木箱笼着石头打底,上面铺满了巨木,又用藤蔓困了草叶一一塞紧了缝隙,刚才填埋了分流河道,在南岸备好了泄水口,浑河已经开始蓄水了。如今水量正足,周围堤坝垒得虽高,怕是半天就能蓄满,末将怕误伤了监军大人,特来请大人穿衣上岸,一会儿开闸放水,咱就上马跑路。” 沈重满意地起身,一边上岸穿衣,一边说道:“这回办得不错,命令全军收拾休息,坐等水漫堤坝,就放水逃遁。” 很快,浑河北岸便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纷纷光溜溜爬出浑河,开始了河边野炊。处处篝火上,架着抢来的肥羊,烤得香气四溢,围坐的士卒吹牛挖苦之声源源不绝。尤其是终于脱离了苦海的吴天武,切下一支羊腿,跟在沈重屁股后面使劲地献着殷勤小心,再无半点军人风骨。 汤古代和莽古尔泰的一万铁骑,从西南向东北,奔着老寨方向已是搜寻了两天,竟是没见一个明军踪影,仇深似海、咬牙不语的上万骑兵,散成扇形,一边四处疯狂搜寻,一边垂泪看着处处燃烧的村落和山林,在烟雾笼罩中不时传来咳嗽之声。 莽古尔泰怒目圆睁,不时捶打着胸膛生气,汤古代也是连连叹气,心疼着被毁的家园。蒸腾的水汽冲破天际,滚滚而上,空气中湿气极重,黏在汗水淋淋的身上异常难受。 汤古代仰头看看天,回头对莽古尔泰说道:“老五,怕是要下大雨,不如先休息避雨,再行赶路如何?” 莽古尔泰怒道:“四哥,您瞅瞅哪里还有避雨的地方,树林都是光秃秃的,最高的也就黑漆漆半截树桩,村舍全被焚毁,反正都是淋雨,不如加快速度,非要搜出那些无耻的明国蛮子不可,到时候一个个扒皮抽筋,碎尸万段,方泄我心头之气。” 正说着,忽然前方哨探打马飞报:“报两位贝勒爷,奴才在浑河下游附近,发现敌踪,请贝勒爷定夺。” 汤古代忙问:“多少人马,具体位置如何,速速报来。” 那哨探回道:“尊两位贝勒爷军令,不敢打草惊蛇,只是远远吊着,被他们发现立即故作不支逃走,以防他们发现咱的大军逼近,因此不明详细。” 莽古尔泰狞笑道:“可算露了行踪,等着苦求哀嚎吧,四哥,未知他们在浑河哪边,不如你我分兵包抄,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何。” 汤古代也是恶狠狠点头,说道:“你率军渡过浑河,从河北攻击,我自领军顺着河南攻击。八音说这些明国蛮子狡猾奸诈、谨慎怕死,万一打草惊蛇,便逼他们向东逃窜,或是逼他们南下沈阳,东面有八音,南面有父汗,唯有西面草原,他们都是骑兵,追起来麻烦。只要他们逃不到草原,无论走那一条,都是死路。” 莽古尔泰狞笑道:“就是走了草原,万里之地方向不辨,又没有向导,再说还有喀尔喀部拦着,也是死路,就是费点力气罢了。” 说完高声下令:“正蓝旗的勇士跟我走,不许说话,不许马叫,向北越过浑河,歼灭无耻的明国蛮子。” 汤古代也是发令:“其余人随我跟在五贝勒大军后面,待五贝勒过河后,从浑河两岸一齐发动包抄,若是能围住则歼灭,否则就把他们向南向东撵。” 上万铁骑一齐开动,带起了虎虎风云,激起了漫天杀机,天上乌云压得更低,暴雨已是不远了。 沈重收到哨探回报,立即下令开拔,众将也不质疑监军大人的军令,监军大人稍有危机感就远遁千里的毛病,一个个自是领会极深。 沈重高声叫道:“就要炸开浑河之水,瞧这天气怕是暴雨将至,都记住,用油纸将手雷和火箭包好,就是水淹死你都不许湿了咱们的保命利器。吴天武为前锋,王福为后卫,李晟在左,田大壮在右,我率蒋海山为中,时时联系,不可离开一里,先向东北直扑赫图阿拉,然后变向回鸦鹘关,视敌情变换再定行止。若遇小股敌军就直接冲杀,遇敌兵大部,则反向远遁。一人三匹马,轮流换乘,未安全前绝不停留。” 李晟疑惑道:“大人,只是小股哨探,远遁即可,有必要这样如临大敌么?” 沈重冷笑道:“蛮子已经急眼了,若是偶遇哨探,必然上来死缠不放,为大军拖延时间。可是刚才那股哨探一触即走,必是怕露了虚实,后面一定跟着大军,我料必是汤古代和莽古尔泰从抚顺关开来的援军,怕吓走了咱们。王福,点火,出发。” 王福领命,士卒点燃长长的引线,连滚带爬的跑回来上了马,沈重竟是看都不看,下令就走。刚跑出五百步开外,就听见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回身只见白浪滔天、汹涌澎湃,顺着地势向南扑去,浩浩荡荡的浑河江水,无可阻挡,一泻千里。 王福摇头哀叹沈大人作孽,兴高采烈跟在大军后面,风驰电掣而去。 正在奋力静默行军的莽古尔泰,忽听一声巨响,正在疑惑,就见滚滚波涛迎面奔来,骇然之下号令回头,于是铁骑瞬间乱糟糟由后军变前军。刚启动不久,浑河水就到了,只见一片白线追逐着黑潮,却是越来越近。天空一个炸雷,忽然瓢泼大雨倾倒而下,天地间黑暗如夜,上下水势联成一体,终于彻底疯狂的洪水发起神威,将黑潮尾部卷了进去。 莽古尔泰大军越行越快,马蹄嘶叫,人声鼎沸,哀嚎遍野,眼看就要抢得一丝生机,却迎面碰上了汤古代大军。两军交汇挤成一团,一方夺命踩踏,一方惶恐疑惑,一方亮出武器砍杀,一方询问抵抗,然后一片汪洋覆盖下来,将上万勇士冲了个七零八落,死伤狼藉。 好在地势平稳,沸腾的浑河不甘心停滞,涛涛巨浪冲开无数缺口,洪流汹涌不断涌出,夹杂着雨势横扫平原山丘,直奔赫图阿拉而去。莽古尔泰抱住马脖子死死不放,高声大喊:“抱住马,别松手,没有马的拉住手,定能保命!” 莽古尔泰身边的人急忙抱住马,或是人,也是同声高喊:“抱住人,抱住马,别被冲翻就死不了。”当声浪越来越高,幸存者惊慌失措地团在一起,随波逐流,只是在翻江倒海的天地威力之下,不知多少团变成了搂抱在一起的死尸。 大军越冲越远,洪水逐渐收敛了狰狞面孔,将身子在平原丘陵中化为一片一人深的汪洋大河,载着无数死人和半死人,向老家赫图阿拉而去。黑幕之下,电闪雷鸣,暴雨不歇,哭嚎一片。 赫图阿拉老城外,已是一片汪洋湖泊,除了外城八旗住所和内城奴酋所在,城外的部族尽数泡在水中。沈重炸开河口的位置本来就是要水淹赫图阿拉,只是没想到,意外将汤古代和莽古尔泰一并装了进来,收获了更大的战果。 城外民居、工匠区全部被洪水摧毁,无数人被水冲走,难以预料的伤亡损失。景顾勒所部不见音讯,八音就隐隐觉得不对,急忙将手下一千铁骑向东放了出去寻找明军,此时只得指挥剩下的千余勇士,又发动了城内八旗家属,一同打捞城外的老弱民众。只是洪水猝然攻击而至,当时百姓大多又都在屋外抢收着被大雨淋湿的财物,洪水压顶之下,尸体漂浮无数。此时天色黑沉如夜,又下着瓢泼大雨,火把燃烧困难,除了靠近城墙的地方,远处竟是难以下手救援。 忽然手下兵卒指着捞出的一具尸身,骇然大叫:“格格,这不是老寨留守的人,是随大汗出征的巴彦,和奴才从小一起长大,奴才认识他。” 八音听了遥望着西南方向,想着挥军北上的四哥和五哥,浑身一冷,无力跌坐于地,被视为不让男儿、武勇善战的八音格格,竟是放声大哭。 沈重一千四百人,四千匹战马,如射出的怒箭,飞快远离浑河洪水,在北面急急奔行。等到大雨如注,也不肯停下片刻,人手一支涂了油脂的火把,下马跋涉而行。 吴天武一边开路,一边大喝:“各乘报数,不得少了一名兄弟!” “第一乘全在!” “第二乘全在!” “第三乘全在!” “朱德胜!你他娘的在哪儿?” “李百户,这呢,小的刚才摔了一跤,嘴里都是泥水,说不的话。” “奶奶的,千户大人,第四乘全在!” 吴天武笑道:“好,全是好样的,前面第一乘,用伞护住火把,千万别灭了,给全冲弟兄指路。各个乘的百户,随时给弟兄们点数,千万别丢下一个。第四乘,招呼左后右的友军跟上,千万别失了联系,都给老子精神点,听到没有?” “尊千户大人军令,拉着手,谁脱手了立即大喊,小心脚底下。” “都是监军大人瞎折腾,我那羊腿刚刚咬了一口,真是不甘心啊。” “闭嘴,小心让沈大人听见,看看吴千户,就知道你的下场有多惨。” “这是什么事儿啊,一路烧杀抢掠,玩火玩水,最后把自己也玩进去了,这黑灯瞎火,又是大雨,一步三滑,如何是人过的日子。” “你叫个屁,咱们再惨,能惨得过那些鞑子不成,老实走你的路吧。” “那倒是,哎,咱是不是这就回辽阳啊,出来水火都玩过了,妇孺老幼也宰杀了些,却不痛快,就是小瓦子沟那一仗算是过了点瘾,咱回去咋吹牛啊。” “就吹吹咱们怎么折腾,没听见吴千户的话么,沈大人不爽,就使劲折腾出气,咱们就是帮他折腾的,这动静不算小了,还不够吹?。” …………………… …………………… 大雨初歇,天色放亮,大军再次点数后,挥师奔行,认真落实着沈大人远遁逃跑的战术,一刻不停,将奴酋援军和赫图阿拉渐渐甩在了后面,越行越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飘忽东西南向北 熊廷弼亲率五万边军入辽,大军已过广宁,兵锋直指沈阳。辽阳军肆虐建州,掘开浑河水淹汤古代、莽古尔泰一万铁骑,伤亡二千余人,还将老寨赫图阿拉城变成一片汪洋。 接到急报的天命汗果断撤兵回师,辽东烽火骤歇,行军途中皇太极率正白旗八千骑兵,至抚顺关突然转向,直插清河,堵死了沈重回归辽阳的去路,八音格格率军东出赫图阿拉老城,重新聚兵两千铁骑,目标正是鸦鹘关。 而毫不知情的沈重,和骑兵营的一千四百兄弟,刚刚抵达了鸦鹘关,已是人马俱疲。 李晟抻着罗圈腿走到沈重面前,抱拳说道:“大人,连续行军十几天,弟兄们有些吃不住了,就是战马也都不能再跑,请大人定夺。” 沈重仰天想了想,说道:“从我们掘开浑河,到沈阳得到情报,若是再出偏军插至清河甚至威宁堡,大概需要十天。赫图阿拉老城除了洪水区难行,斜插至鸦鹘关大概也是十天。如今咱们走了十二天,仍然不见敌踪,那么不是我谨慎过头,就是他们即将到达。运动中的骑兵最是飘忽难定,也是最安全的,我们不能停。一个时辰休息,然后向东绕过清河,再南下回辽阳。” 吴天武为难道:“若是继续上路,恐怕人和马都受不了。如今粮食不足,马也有一成快跑不动了。” 沈重冷冷说道:“杀掉二十匹最弱的马匹分食,一个半时辰后出发,就算战马死上五成,咱们也是赚了,反正都是抢来的。” 吴天武怒道:“大人,我们是骑兵,岂能糟蹋马?” 沈重阴森森地露出白牙,笑道:“糟蹋马的骑兵还是骑兵,死了的骑兵只能是死人,你自己选择。” 骑兵营含泪饱餐马肉后,胡乱睡了一觉,一个半时辰后消失在东方。 后脚便至的皇太极和八音两军会合,瞧着地上散乱的马骨,一起沉重凝视,片刻皇太极说道:“八音,我料他们必是向东,如今这些辽阳军人马俱疲,怕是跑不了多远,你率军修养马力控制速度随后直追,我带着正白旗从南面堵截,必可灭之。” 八音恨声说道:“那明军十分阴狠狡猾,很是难缠,请八哥再予我些人马,此次既然抓住他们的尾巴,必要杀个干净才能解我之恨。” 皇太极点头,分给八音一个甲喇,便分兵紧追。 沈重大军正行,李晟提速追上沈重,说道:“大人,后面夜不收回报,蛮子骑兵一万余人分兵追来,一股在咱们身后,一股在南面围堵,请大人示下。” 沈重毫不犹豫,说道:“全军转向北方,哨探盯紧他们,若是穿过咱们继续向东,我们就向西再转南,若是也向北而追,则转向东北,引着他们转圈子。” 李晟退下布置,沈重大军转向北行。 八音与皇太极追了半日不见明军动向,互通信使,八音分兵三路,皇太极分兵六路,如同筛子从南向北搜去。沈重得到后方急报,大军直转东北,一天后突然扎进群山密林,隐藏不见了。 吴天武带着人马一直向东而去,忽然又向南,忽然又向西,然后从奴兵缝隙中趁夜穿过,再回头奔行,进入了密林,与沈重会和。 沈重千余人在这莽莽原始丛林深处,已是躲了两天。依靠着沈重后世可怜的野外求生经验,特别是两次丛林极限生存考验,还仗着人多势众,居然安安稳稳地在丛林中活了下来。 蒋海山精神抖擞地钻出温泉,只觉得全身如同轻了一半,飘飘欲仙地飞到沈重身边,拾起火上的鸟肉就是一口,然后惬意得瞧着一人高树上的避难所里呼呼大睡的沈监军,对吴天武笑道:“咱们大人真是鬼神难测,小小年纪竟是个诸葛亮式的人物,蛮子如今追得人疲马乏,咱们却在人人避之不及的原始森林深处,玩得不亦乐乎,跟着这样的上司,那才过瘾啊。” 吴天武撇嘴冷笑,心想诸葛亮有那么下作么,人家孔明先生也善用水火,可都是对军队,沈监军专门对付人家老弱妇孺,甚至几乎毁了人家全部的水源和山林。心里鄙夷着,嘴上却是不敢再胡说八道。 王福凑过来说道:“可不,就说咱们这一路,来得时候谁不是说得漂亮,其实心里早有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准备。可是咱们干了点啥,就是烧点、杀点、淹点,就把建奴弄了个天翻地覆,死伤一片,想着日后他们的生活,俺心里也挺不落忍啊。” 田大壮吐了口骨头,说道:“可怜个屁,他们杀了咱多少人,咱们才收点利息而已。你们说,浑河一战,咱们能淹死多少人?” 王福说道:“我最后走,没见着建奴大军,不过若是真像大人说道,汤古代和莽古尔泰的大军就恰好在浑河南面,怕是得死个几千人,这还没算上赫图阿拉老城的死伤。” 沈重忽然起身,跳到地上,冷声说道:“没那么多,那水看着大,可南面都是平原,不过就是冲击力强,水不会太深,伤亡最大当是人水交汇之际,后面不会有太多死伤,估计一两千就差不多了。” 正说着,李晟走了过来,坐下对沈重说道:“大人,哨探回来了,皇太极领军四千坐镇清河不动,八音那个小娘们将六千人马散成二十个牛录,到处搜索。就连咱们藏身的这个森林,也都深入了百米,没有发现踪迹才离开的,下面如何定夺。” 沈重笑道:“曾经有个国家几十万人搜索两个省,也没能消灭敌人,上万人就想在这千里土地上找到咱,那是休想。我担心得不是能不能回去,而是辽阳。” 吴天武坏笑道:“您把人家祸害成这样,再不上辽阳找您聊聊,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李晟说道:“辽阳可以往后靠,还是说说咱们咋回去吧,我看悬,建奴都急眼了,不消灭咱们怕是不肯罢休。” 沈重笑道:“咱们此时大约在牛毛寨附近,明日清晨行军,天亮就进林子,黄昏再行,一路向瑷阳靠近,经连山关、甜水站回辽阳。你们今天多收集熟肉,明早就走。” 众将听说明日就走,忙恋恋不舍传了军令,然后一个个光溜溜的跳下了温泉,过最后一把瘾。 沈重大军凌晨出发,在繁星闪烁下,一路小心南行,天色刚亮便钻入林海之中,至黄昏便再次上路出发,天色彻底黑暗之前就寻了林子休息,第二天仍是如此,每天四个时辰的日藏夜行,终于在几天后渐渐靠近了连山关。 离连山关不到二十里,大军不再潜行,而是骤然加速,激起大片的尘烟。忽然前方号角吹响,一个牛录的建奴骑兵迎面迎来,竟是要舍命拦阻。沈重大喝:“狭路相逢勇者胜,干他!” 吴天武二话不说,四乘铁骑列成四排,前两排举着三眼火统,后两排拿着火折子和手雷,阵列加速前行。而王福和田大壮一字长蛇左右包抄,瞬间就成凹字打击阵型。眼见对面建奴纷纷亮出骑弓,王福和田大壮两冲的火箭就激射而出,准头虽差,可是两百支火箭还是有一半穿进敌阵之中,将建奴射了个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刚要整队还击,两侧第二批火箭又到,再一次死伤一片。 此时吴天武距敌三十步,吴天武大喝:“放!”第一排三眼火铳连续响起,将对面的建奴射倒一层,然后第一排一低头,第二排又是三眼火统连射,再次削弱了一层建奴。十步,三四排一齐扔出冒着白烟的手雷,然后大军分成两个方向绕行避让,蒋海山的骑兵踏着让出的空隙,又是一阵三眼火统的喷射,随机全冲而上,挥舞着三眼火统冲阵而入,就是一阵砍杀。 眼见蒋海山透阵而过,后军李晟又是三眼火统连鸣,再次透阵而过,吴天武护着沈重第三次冲击,大军重新化为前后左右中,风驰电掣,只余下身后三百死伤殆尽的建奴牛录。 沈重高喊:“已经惊动敌人,一边行军,一边重新装好火箭、弹药,将各冲病弱老马集中给李晟。李晟给马尾巴浇上猛火油,一会儿若有大军拦阻,惊马为第一重,李晟为第二重、王福为第三重,田大壮为第四重,蒋海山为第五重,吴天武为第六重,不需耽搁,对着敌人一点,轮番打击实施凿穿。” 王福也是高喝:“李晟若被阻住,我从左,田大壮从右,三路一点凿穿,穿过后我和田大壮列阵用火箭射住敌人两翼,李晟预备回身接应友军,不得拉下一个兄弟。” 吴天武高喊:“后续冲阵的兄弟,手雷都别心疼,使劲往两边招呼,一波接着一波,务必一击而出。” 田大壮高喝:“放下面具,都是三重盔甲,别贪生怕死,别顾惜马力,见到敌军立即换马冲阵,生死在此一举。” 沈重大军预备齐整,开始逐渐加速,骑兵营分成六块,相互之间间隔着五十步,奋勇向前而奔。 远处号角长鸣,就见左右各有上千铁骑从极远处呼啸赶来,而对面近两千骑兵刚刚抵达,正在匆匆三排阵列,还没来得及开始启动拦截,敌阵中央正是秀目喷射着熊熊怒火、恨意滔天的八音格格,指挥着铁骑欲要慢慢稳住阵势,然后准备逐渐加速迎击明军。 李晟瞧着敌军依然杂乱的左翼,用手一指,手下士卒纷纷点燃了身边的老马,被火焰烧燎疼痛的惊马,如同不可控制的怒潮,直奔建奴左翼疯狂奔去,而骑兵营紧紧跟随在惊马之后,如离弦之箭,射向前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铁壁重重死逢生 八音看到明军骑兵前仆后继,坚决冲向自己松动散乱的左翼,不由脸色一变,急忙高呼:“左翼骑射,右翼侧击!”说完马刀一挥,便领着右翼铁骑呼啸而上。 建奴左翼慌乱举弓搭箭,就是一阵箭雨,八旗的骑射是何等了得,虽是慌乱不堪,却瞬间就射倒了几十匹惊马,然后纷纷探手拔箭,搭弓就是第二批箭雨,又是数十匹惊马倒地。建奴纷纷预备第三次弓箭,惊马却是已经到了,恐惧疼痛的战马犹如疯了一般,一匹匹撞进建奴军阵,激起漫天血雾,透阵而出。李晟随后赶到,锥形的阵列,左面对左面,右面对着右面,连续喷射着三眼火统,将建奴纷纷打落马下,而锥形内侧的骑兵,纷纷扔出一个个手雷,将两边建奴炸了个人仰马翻,竟然瞬间随着惊马,透阵而过。 王福紧随其后,又是一阵火铳和手雷,将建奴拼命准备好的箭阵打了个七零八落,可是左翼两边的弓箭一齐射出,直奔田大壮的骑兵而去。 田大壮一冲两边纷纷竖起骑盾,三眼火铳齐发,将建奴两侧打了个稀烂,箭雨撞在骑盾和盔甲上,竟是将外围扎成了刺猬一般。好在距离虽近,箭簇都是对着人来,除了被骑盾挡住,就是插进盔甲,穿透锁子甲、铁甲、棉甲后,入肉少许便停住,未能造成伤亡。 八音此时开始加速,直冲沈重、蒋海山而来,沈重喝到:“手雷!”然后数十颗手雷如同马蜂一般,砸向八音的骑兵。八音马刀一挥,兵锋就是一转,竟是如同神龙摆尾一样晃过,后面建奴举起飞斧就要纷纷投出,手雷却是到了。数十颗先后同时空中爆炸,将八音铁骑炸断两截,死伤狼藉一片,挡住了后续部队的攻击路线,沈重顺势也冲了过去。 吴天武部高速而来,三眼火铳纷纷喷射,将本就混乱的建奴再一次打乱,八音部中部虽然混乱,两头却转向化为两条巨蟒,对吴天武部重新攻来。吴天武前阵对前,后阵对后,又是一阵手雷攻击,将两条巨蟒打得瞬间停滞,然后又滚动着突击而上。 眼见吴天武部就要同八音部短兵相接,李晟和王福再次穿透建奴左翼,对着围堵吴天武的建奴就是一阵手雷雨,硬生生将建奴再次轰乱,死伤惨重。吴天武趁机对着八音亲领的追击骑兵就是几十颗手雷,然后打马穿过王福和田大壮预留的通道,快速穿过。王福和田大壮拔马转向,紧随着吴天武再次透阵而出,将本就狼狈的建奴左翼杀得散乱大败。 沈重六冲往返重复,硬生生穿透了八音的拦阻,又是前后左右中聚阵逃遁,八音不理会伤亡的手下,招呼着完好的骑兵,重新聚集,恶狠狠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吴天武哈哈大笑道:“一个没死,就是受了些箭伤,这手雷实在好用,不用点火,威力十足。” 沈重凝重地看着远方飞来的两翼铁骑,大声呼道:“别得意,还没有完,左面还远,右面的敌骑就要拦在前面了。马上有火药包的上前一百匹,,暂归李晟指挥,李晟领着他们冲阵,向人最多的地方冲,近身点火后跳马,两人一骑回身换马殿后,王福打头,其他顺序一样,现在其余人装弹药!” 骑兵营纷纷开始给三眼火铳填装定制弹药,而二百多骑快速上前加入李晟所部,排在第二排后面。 右翼援军正是皇太极手下劳萨带领的正白旗铁骑,闻得号角报警急忙整军出征,来得有些迟,未能与八音会和,见明军冲破八音的阻拦,便向南奔去,再斜插回来,刚刚赶到阻截明军的方向,前锋骤停挤作一团,而此时李晟就到了。 劳萨手一挥,一片箭雨仓促射出,李晟前两排举起骑盾护住身后,低头任由箭矢插在身上,都疼得不停哆嗦,眼见敌军就要射出第二波箭雨,李晟带着前两排忽然左右分开,露出第三四五排的骑兵,纷纷点燃马身上的药捻,便被隔壁的勇士拉着跳离战马,两人骑乘一匹减速慢行,任由身边的空马纷纷冲过,朝着敌军扑去,马身上浓烟四起。 李晟部刚刚左右分开绕行,王福部便压着马速冲了过来,只见一百匹战马没了人的操纵,乱七八糟地冲进敌阵,然后在不断的巨响中化为大片血雾,将前方的建奴横扫一空,数百骑建奴或死或伤或晕或呆,竟是不能丝毫阻止骑兵营。王福、田大壮、蒋海山、吴天武、李晟纷纷冲过,等劳萨醒悟过来重新合拢拦阻时,又被一片手雷炸得稀烂,反而减慢了随后追赶的八音。八音恨恨瞪了一眼劳萨,挥师从左面绕过,劳萨也急急得领着残兵,从右侧包抄上来。 两次耽搁,左翼的建奴铁骑也到了,虽是来不及阻拦前面的王福和田大壮,却是狠狠从左前方向右后方插向蒋海山部。蒋海山部三眼火铳纷纷响起,手雷不心疼得扔进敌军前锋,硬是将汹涌而来的巨浪打了回去。可是建奴已经拼命了,后续铁骑踩过同袍的血肉凶狠而进,蒋海山如何能够让人伤了沈重,大喊一声:“拿命顶住,有火药包的给我死!”热血沸腾的四十名铁骑勇士分四批点燃了火药包撞了进去,四重凶悍的血雨砸塌了建奴的魂魄,数百骑建奴与不要命的勇士同归于尽,活着的骑兵营和建奴身上纷纷落下无数血肉,滚烫了人心。沈重的泪水还来不及为英灵而流,便被裹挟着冲出。 百战百胜、骄狂不可一世、更加勇武不怕死的建奴愤怒了,他们何时打过这么憋气、措手不及、伤亡惨重的阵仗,于是嚎叫着向吴天武和李晟部扑来,可是再次回头的王福和田大壮连续两轮手雷,硬是再次炸平了建奴的反击,然后等吴天武、李晟两冲一过,便纷纷点燃了发射筒,将两百支火箭向建奴射去,也不理会战果,拔马便走,不留一刻。 四十余弟兄的牺牲,让沈重、蒋海山热泪盈眶,却不敢浪费了用兄弟生命换来的生机,作为全军箭头,直奔连山关,却见右侧尘烟滚滚,却是皇太极的大军正在疾行,似乎要与骑兵营抢关。 蒋海山大喝一声:“邱老五,带你的人护着沈大人进关,其余兄弟,给我誓死拦住敌人锋芒,务必让后面的兄弟们进关。吴天武,火箭掩护哥哥,有火药包的跟在后面,其他人跟我冲!” 吴天武大喝一声,三百弟兄纷纷架起发射筒,嘴里咬着火折子,从马鞍山抽出一支火箭塞进发射筒中,然后取下嘴里的火折一吹燃起,左手点燃药捻,右手对着建奴前锋,嘴里高声呼叫:“蒋海山,低头!” 蒋海山部纷纷藏身战马一侧,才躲开,就见一片火蛇划空从头顶上飞过,只听后面的弟兄喊着:“第二波,别抬头!”然后又是一片火蛇飞舞而去。接着听到后方嚷着:“第三波,飞过去抬头!”于是第三批火箭又冲向建奴。 蒋海山部起身加速,只见建奴前锋在三次火箭打击下,已是被摧毁了一片,后续人马纷纷被前面的人马死尸绊倒,不得不停滞下来。蒋海山指挥着进军角度一偏,直奔着挤在一团、后方建奴绕道前涌的方向扑去,三眼火铳不断鸣响,打得建奴无法瞄准射箭,然后一片手雷,将欲要仰射的建奴炸得乱窜,再忽然分兵绕开,后面又是红了眼的四十余骑死士接二连三撞进大群大群的建奴之中,轰轰一片血肉飞溅,硬是将建奴炸空了一大段。 蒋海山拔马要继续攻击,随后跟进的吴天武大喊:“护住大人,一字长蛇发射火箭!” 蒋海山拔马追上沈重,裹挟着进了空空如也、关门洞开的连山关,而此时二百余支火箭再次喷发,将整兵欲战的建奴剥光了一层。吴天武部再次装好火箭,还没发射就见王福、李晟、田大壮前后涌进关门,而劳萨和八音人马已到,就要向连山关发起攻击,便调转发射筒就是一轮齐射,硬是将八音等人的攻势止住,吴天武拔马就往关内跑去。 皇太极命令吹响了号角,拉萨在左,八音在中,皇太极在右,三个方向不要命似得涌向就要进门的吴天武,忽然连山关上一片火箭,呈扇形射出,将三路人马前锋杀得一地死伤,吴天武趁机进了关门,留守士卒急急关上了城门,将建奴关在了连山关外。 沈重等人都是喘着粗气,回忆起刚才的苦战都是心惊肉跳、魂不附舍。刚才连连穿过四道铁壁,一是建奴仓促赶至,未及整兵便拦阻作战,二是自己冲得坚决果敢,没有丝毫犹豫,三是火箭、手雷、三眼火铳被改进后十分方便,威力十足,大出建奴预料,尤其是那八十名平日里贪生怕死的坏水,竟然雷霆一怒,以生命全力一击,震慑了建奴的勇气,四是被发现时离连山关已经很近,否则骑兵营一千四百条性命,就要毁在沈重半吊子的游击战术之下,真是惊险无比。 八音在城外几乎咬碎了钢牙,便要举兵攻破连山关,却被皇太极拦住。皇太极说道:“八音冷静,不得暴躁,没有器械如何攻城,若等打造好器械,恐怕明军早跑了。” 八音怒道:“那怎么办,他们这些无耻卑鄙的蛮子,毁了咱们的家园,难道任由他们活着离开?” 皇太极笑道:“拖住他们,让他们暂时觉得安全,我来得时候就想着若是拦不住他们,他们必然进甜水站回辽阳,我已经派鳌拜领着两千铁骑,偷袭甜水站去了。” 八音由怒转喜,兴奋地锤了皇太极一拳,拍马上前叫道:“明国将领请出来答话,你孤军毁了赫图阿拉,八音虽是气愤,却也佩服你的能耐,何不关前一会,也让我瞧瞧千里转战黑山白水的明国的英雄是何等模样?” 瞧着关上毫无动静,皇太极也是一声长笑:“阁下少年英雄,必是沈重监军无疑。闻得你三千里外看破辽东战局,二千骑独闯辽阳,千里纵横建州,水淹万军和赫图阿拉,硬是逼得我六万无敌勇士撤兵沈阳,又在我上万铁骑中四冲四荡,夺关而胜,本贝勒心生仰慕。如此豪杰,若肯归顺,我必奏请父汗,将满人的火凤凰八音许配给你,日后荣华富贵与你共享。沈监军何不出来一叙,即便仍作敌人,也让我等建州勇士瞧瞧明朝上国豪杰的风采。” 忽然关上传来一声嬉笑,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传来:“你说得火凤凰就是这个小妮子么,让她卸去盔甲给我瞧瞧,可是绝色?” 八音气得举刀要骂,却被皇太极一把拉住,猛使眼色,八音无奈,恨恨地摘下头盔,露出一脸白白的艳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英灵长在千古颂 关城上沈重在亲兵严密的守护下,露出了真容,皇太极和八音抬头望去,不由暗赞好一个俊俏的少年。 沈重已经卸去了盔甲,一头未便整理的长发随风飘摆,白皙的面容宁静而从容,清澈的目光温和地打量着皇太极和八音,毫无敌意的眼神懒洋洋的,说不出的洒脱随意,看得八音心里砰砰直跳,脸一红低头不敢再看。 沈重只是随意瞧了一眼八音,一身铁甲裹住婀娜的身姿,秀丽的容颜眉目英挺,明亮的双眼杀气逼人,只是看到自己后忽然杀机敛去,露出一抹冷魅,倒是个少有的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沈重倒是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太极非常感兴趣,定睛仔细打量着这位继承天命汗之基业,打下满清统一天下基石的一代枭雄,天聪汗清太宗。只见皇太极身形微胖,双目炯炯有神,神色自若却仿佛时时能够洞察人心,看到自己这位搅乱了整个建州的大敌,不仅没有丝毫怨恨,反而透出真心的欣赏和尊重。这位日后力压四大贝勒,独掌满清大权,收蒙古、下辽东、挥兵五进中原的一代君王,竟然没有丝毫锋芒,如同一位至交好友,在关城下耐心期盼着与自己纵论千古。 沈重笑道:“城下可是天命汗的八子皇太极贝勒?” 皇太极笑道:“是,自从在铁岭听到一位姓沈的监军,领兵入辽阳,我就猜到必是两部书卷闻名天下的沈东海,果不其然,只是没想到一个书生少年,竟然能搅动这么大的风雨。如今见到你本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风华绝代,更是倾倒。” 沈重大笑道:“皇太极的心胸总是如同草原一样辽阔,风骨更是不俗,小子能见到您本人,也是觉得此行不虚。小子只是奇怪,建州千里大地,小子又是一路潜行,怎么就被足下逮了个正着?” 皇太极笑道:“万骑四处搜寻,不得足下踪迹,我就想你虽是无形无迹,却必定要回辽阳,不是清河就是连山关。只是想到地有些晚,你回军的速度又太快,大军遍布东北不能及时回收,清河人马不能动,便飞骑通报八音,自己率领一半铁骑欲偷袭连山关,却还是晚了一步。” 沈重叹道:“可惜了我飘忽不定、不可捉摸的不败美名,竟是着了相漏了痕迹,牺牲了一百兄弟。” 八音怒道:“不过是不敢光明正大厮杀的小人,我们也死了数千勇士和老幼,建州也被你弄得焦土一片,何必装模作样。” 沈重笑道:“兵者诡道也,天命汗攻占抚顺时,似乎也是偷偷摸摸利用奸细,你如何厚此薄彼?” 八音不能答,却也不愿虚言狡辩,便气呼呼地不理沈重。皇太极却是点头笑道:“沈东海此言甚是,兵者无形,胜者为尊,哪里有什么公平光明的道理。只是如今明国天子晦暗不明,三十年不理朝政,民生困苦,我建州却如朝阳,正旭日东升,东海可愿与我携手,为天下苍生打出个公平盛世?” 沈重笑道:“华夏五千年,汉道三千载,已是深入骨髓,倒是让皇太极失望了。” 皇太极笑道:“也是,汉人门户之见难以轻易变更,此时形势也是明强金弱,不过我心不变,无论日后你杀我多少勇士,毁我多少家园,大门永为你开。只可惜你这明朝忠义之士,怕是要失望于天子朝廷的昏庸,失望于我大金勇士的铁骑无敌。” 沈重点头同意,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是这般见识,只是提醒皇太极兄,只要我还在战斗,你就不要掉以轻心,今日能与阁下相会,日后能与阁下征战疆场,以天下为猎场,如此丰富多彩的人生,实在是人生幸事。” 皇太极实在是欣赏此人,只觉得两人间春风送雨般的谈话,心中却激起金戈铁马的豪气,不由引为平生知己,与沈重相视哈哈大笑。 沈重忽然笑声一止,问道:“皇太极兄,你的偏师此时到了甜水站了没有?” 皇太极听了一怔,然后摇头笑叹:“还是没有瞒过你,想必你的军队大部,已经去了甜水站,我又败给你一次,那也无妨,只要你我都还活着,总能最后分出胜负。想必你此时已是不耐,我想拖住你,你却拖住了我,此时当要分手了吧?” 沈重一笑,拱手就走,皇太极忽然喊道:“那数风流人物的上半阙,可肯相告?” 沈重身影消失在关墙上,声音远远送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八音怒道:“八哥,他只剩下一点人马,何不攻下连山关,一举擒下。” 皇太极摇头叹道:“此词有王者气度,他不是凡人,既敢留下,必有准备,何必落了下乘,那甜水站既然有了准备,鳌拜怕是也无功而返,走,回去让父汗定夺吧,我猜父汗定然不甘,必发兵辽阳,到时候再一较高下。” 鳌拜果然一次试探,就被火箭、手雷杀伤一片,见甜水站有了防备,便引军而退,沈重会和了骑兵营王福等人,二日后回归辽阳。 马成、姜大丹抢出三里接了沈重,全军山呼海啸般拥着沈重入了辽阳,三万兵甲如释重负,高声欢呼,声震九霄。 沈重一刻不停,带着众位将校,一一细查了辽阳内外的工事,走遍了十五处山寨,在辽阳城门外绕行一周,又顺着东门一直步行到南城,一个个都是连声哀叹鞑子的命运,若是来攻辽阳,将是多么悲催的事情。不说那大小炮车和无数的抛石机和床子弩,就说连绵不绝的壕沟和守卫布置,就是不做抵抗任由鞑子跑上一圈,都得要了三分性命。遍布的陷坑和火药坑,遍布的机关和数百道高墙,让众人看得都是冷汗淋淋,大赞潘林和刘大江等工匠营不是人,都是黑了心肠的畜生。 沈重让马成带队五千骑兵,从东北第一座山寨模拟进攻,姜大丹负责守卫,领着川军节节抵抗,一直守到了南城并最终夺路而逃,马成已经损失了三千人马,要知道模拟中马成兵力可是以一当十的。众将看了都是十分兴奋,只有沈重摇了摇头。 马成见了忙问道:“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不满,还请赐教,末将倒是信心十足啊。” 沈重笑道:“此是演习,川军尚能按部就班,若是血战,他们却还少了股血气和精神。” 马成点头说道:“毕竟没有进行过整体训练,末将和他们沟通聊天,都是不知为何而战,心中缺了股为国为民的气势,大人可有好办法。” 沈重想了想,对马成等人说道:“今夜除了骑兵营哨探,都在城内放松欢庆骑兵营的远征胜利,你们从建州回来的,分散到三万士卒中去,将咱们在赫图阿拉的丰功伟绩,使劲地吹牛,让他们感受到建奴不过如此,升起对胜利的向往,以及对英雄的崇拜。你们都打起精神,将你们平日不要脸的男儿豪气使劲宣泄,务必感染他们,我再教你们一首歌,最后都教给大家,明儿一早,咱们合唱送别战死的英灵。” 吴天武忙道:“喝酒吹牛,和他们打成一片俺没问题,只是这歌俺可不行,容易学么?” 沈重笑道:“一句歌词都没有,好学得很。”说完便将《亚历山大大帝》的背景音乐eternlexander唱了出来。虽然没有音乐伴奏,但是那悲壮、肃穆、热血、激情、豪迈的英雄气概,在沈重磁性充满感情的渲染下,让一众将校不能自给。脑中想起出山海关前一夜的华夏万年,想起辽东大败后骑兵营孤军出塞的豪气冲天,想起千里黑山白水间的纵横驰骋,想起建州大地处处肆虐的滚滚雄烟,想起搅动浑河巨浪的一泻千里,想起千骑逼退十万建奴铁骑的英雄壮举,想起莽莽森林中的艰辛岁月,想起千军万马中四荡四决的果敢无畏,想起用生命炸起冲天血雾为大军打开生路的一百兄弟,想起即将到来的辽阳决战,都是热泪横流,热血沸腾,杀气弥漫。 演习后骑兵营一直聚集在沈重身边,此时从马成、王福、姜大丹、蒋海山、吴天武、李晟、田大壮开始哼唱,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直蔓延到二千男儿的洒泪应和,千山万水,关外名城,万年传承,烈烈**,凛凛杀机,无可阻挡。 深夜的篝火,在辽阳全城的空地上,熊熊燃烧。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每千名川军都围着几个凯旋而归的骑兵营勇士,听着他们在建州一个月的英雄传说。 第一次出塞的忐忑,第一次复仇的杀戮,第一次污染水源,第一次焚毁庄稼,第一次纵火山林,第一次小瓦子沟会战,第一次浑河风雨,第一次千里逃窜,第一次深山老林的艰难跋涉,第一次纵横于上万铁骑中四荡四决,第一次目送兄弟用血肉打出回家的生路,第一次迎着兵锋抢关夺寨,第一次重回辽阳的喜悦与悲伤,第一次对辽阳决战的无畏期待,好多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有吴天武被大人收拾的惨状,有浑河游泳洗澡的笑话,有深山老林泡温泉吃鸟肉的乐趣,有含泪杀马的不舍,有漆黑夜幕下行军的艰难,有肆虐建州的爽快,有拿命顶上的悲壮,有沈大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迈,那一夜,辽阳大醉,皆是男儿气,皆是男儿笑,皆是男儿泪,皆是男儿血,皆是男儿歌,皆是向华夏万载的誓言。 天色放亮,蒋海山二百勇士,在辽阳城头,一个个高举着素白大幡,三军举目看去,皆是战死弟兄的英灵,白幡在大风之下,飒飒飘扬,如同隔世对着数万同袍行着军礼。 “故骑兵子营权勇队第二冲百户夏山” “故骑兵子营权勇队第二冲总旗蒋顺” “故骑兵子营权勇队第二冲骑兵秦大伟” “故骑兵子营权勇队第二冲骑兵薛一” …………………… …………………… 沈重率领三万辽阳军,整齐肃立在城下。望着城墙上一百面英灵白幡,四人一组骑兵营勇士,护着白色花圈,正步向前,整齐划一,慢慢放置在城墙下,然后一起回身,在花圈两旁两两肃立,右拳捶打在胸口,停滞不动,怒目圆睁,昂身挺立。 沈重没说一句话,对着一百面英灵单膝跪下,身后三万大军如影随形,一齐跪送英雄。三拜之后,沈重与辽阳军一齐起身,将右拳置于胸口,低头致敬。 随着沈重的哼唱,三万男儿齐声低吟,城墙上蒋海山部按着节奏,鸣响火铳,军鼓同时应和,悲壮豪气震动辽阳上空,数万男儿尽是英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孤城风雨飘摇中 骑兵营对建州的破坏终于开始发酵,被数万大军堵住的浑河不再肆虐,天命汗回到了赫图阿拉老城,开始清点损失。 范文程展开文书向天命汗哆哆嗦嗦地汇报:“大汗,辽阳军在我建州为恶一个月,我大金勇士死伤二千三百余人,百姓死伤三千余人,合计约六千人左右。八旗伤亡主要是浑河洪水造成的,百姓伤亡主要来自被辽阳军屠戮的十多个定居点。” 范文寀补充道:“大汗,建州成片可耕种的田地被焚毁十之五六,山林、原始森林被焚毁六百余处,大约七百口水井和一百余处河水被污染,短时间内不能再饮用。赫图阿拉老城工匠区和民宅尽数被毁,外城城墙塌陷二十余处,八旗住所、仓库约十之二三被泡毁。” 范文程继续说道:“奴才请命,愿为大汗分忧,请大汗任命我和兄长专一负责恢复之职,发动百姓修缮城池,抢救物资,掩埋尸体,恢复水源和村落。” 天命汗阴沉着脸点头,回头对代善说道:“老四怎么样了?” 未等代善说话,莽古尔泰带着哭腔说道:“父汗,儿子才去看了四哥,头上的血还是止不住,怕是不成了,父汗,发兵辽阳吧,儿子必为四哥报此大仇。” 天命汗也不理他,仍然向代善问道:“老八和八音那里可有消息。” 代善躬身说道:“回父汗,他们俩没能截住辽阳军,被他们连冲四阵,抢先进了连山关,老八提前派鳌拜领兵偷袭甜水站,也被那沈重蛮子看破,如今怕是已经回了辽阳城了。” 天命汗看向儿子和诸位大将,恨声说道:“怎么办,你们都说说。” 莽古尔泰叫道:“父汗,这有什么可说的,打下辽阳,杀戮全城,方能解心头之恨,消去咱们的耻辱!” 五大臣一齐摇头,河合理说道:“不可,大军今年连场大战,虽说战果辉煌,损失不大,勇士们却大都疲惫。如今那熊廷弼大军入辽,正是敌我相持战局不明,此时不可轻战。如今建州被毁,正当修养生息,力图恢复,坐等明国犯错,方可再行征讨,岂可发兵辽阳,再起烽烟。再说不过是不到两千偷鸡摸狗趁虚而入的小人,下次直接灭了就是,何必大张旗鼓远赴辽阳,再牵动了大局,反而不好。” 代善点头说道:“明国此次损失惨重,咱们虽有损失,却是得大于失。如今沈阳、辽阳明国援军皆已到位,李永芳说过熊廷弼多年前抚辽的本事,如今熊廷弼正式接任辽东经略,他的才能远远高于杨镐,恢复了指挥能力的明国军队,不可小视。父汗说过,明国犯的起错误,咱们犯不起,明国失败十次百次仍然潜力巨大,咱们失败一次就再难翻身,为将者不可因怒兴师。” 天命汗看向费英东,费英东一向话少,言出必中,见大汗看向自己,便也说道:“能战,却不可战” 天命汗起身咬牙说道:“我不心疼这点损失,也不是因怒发兵,可是你们从辽阳军身上看到了什么?” 见众人一齐摇头,天命汗大声叫道:“你们都认为辽阳军不过是偷鸡摸狗,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一支积极进攻,用兵飘忽不可捉摸,手段阴毒无所顾忌,武器精锐敢于野战死战的一等强军,而且他们还有一位知兵事、善指挥、有谋略的统帅,这是何等的可怕。我不怕明军人多势众,不怕明军死守城市,不怕明军装备精良,更不怕熊蛮子如何了得,因为一支不敢与我八旗铁骑疆场厮杀,缺乏进攻勇气,只会死守城池的明军,根本不足为虑。可是现在有了辽阳军,有了辽阳军的鼓动,辽阳军就会壮大,就会带动更多向辽阳军学习的军队,那才是我大金的覆顶之灾。我们必须趁着辽阳军尚还弱小,全力消灭它,将明军的进攻精神彻底打没,这才是我大金立于不败,与强大明国争雄的根本。” 代善等人听了都是如同醍醐灌顶,纷纷上前请战,天命汗挥手制止,说道:“恨不听老八当初提醒,致使辽阳军做大,此次当尽起八万大军,攻灭辽阳,让任何一支敢于同我八旗勇士决战的军队皆灰飞烟灭,打断明国军队的脊骨,从此明国再强,也不过是温顺的牛羊。河合理,你带着范氏兄弟恢复家园,费英东,你领一万铁骑,为大军前锋,老二,你为后军,带辅兵押运粮草辎重,我亲领中军,此次咱们就狮子搏兔,一举平灭辽阳。” 辽东经略熊廷弼、辽东巡抚周永春,吸着气看着陌生而又充满杀机的辽阳城池,都是相视骇然,沈重却在一旁城墙背阴处,惬意地喝着香茶,烤着羊肉串,不时还在滋滋冒油的羊肉上洒下作料,来回翻滚着。 周永春呲着牙叹道:“这还是辽阳么,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沈小子一表人才,可是心肠真毒啊,我在辽阳南面山里还有十几万百姓,日后百姓回来,还能在这安家么?” 熊廷弼却是看着这片蛮子日后的血肉磨坊十分兴奋,不时向周永春指点着此处如何埋伏,那处如何防守,这里如何反击,各种远近武器如何配合应用,说得是口若悬河、津津有味。 熊经略忽然回头看向沈重,问道:“沈小子,你们骑兵营在建奴老巢祸祸得狠不狠,若是真像你们说的,倒是作孽多端,怕是奴酋必来报复,你手下的川军能应付得了么?何不演习一番,让老夫瞧瞧好放心离开,专心整顿辽东和沈阳。” 沈重不屑的一笑,回头对亲兵说道:“去把马指挥叫来。” 亲兵犹豫着左看右看,半天才喏喏说道:“马大人不在。” 沈重不以为意,说道:“那就叫吴天武。” 亲兵又是犹豫着说道:“吴千户好像也不在。” 失了面子的沈重十分生气,也是奇怪似乎今天马成等人一个也没瞧见,便问道:“那群混球都去了哪里,说实话。” 亲兵犹豫了半天,想想还是沈监军可怕得多,便干脆出卖了上司,说道:“回大人,都去了医护营,不仅是马大人他们几个,全骑兵营都去了。” 沈重疑惑道:“不能吧,难不成都吃坏了肚子,到底怎么回事,再不说明白,今天就让你当众洗澡。”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亲兵不再犹豫,立即回道:“回大人,那群色鬼都去医护营看沈家班的美女去了。” 沈重未听明白,问道:“沈家班不是正在排练‘沈监军跃马建州,骑兵营勇夺山关’的戏码么,怎么都去了医护营。” 亲兵笑道:“还不是被大人的歌曲所感,钦佩咱骑兵营四荡四决的豪勇,都去医护营帮忙了。” 沈重气道:“还不飞马给我叫回来,没听熊经略要阅兵么,告诉他们,要是迟了或是给我丢了人,今晚让他们集体洗澡。” 熊廷弼挪揄道:“怎么,可是沈小子未得军心,管不了这些丘八?” 沈重连忙笑道:“哪的事啊,都在研究守卫辽阳的战术安排呢,这就给你传去。” 熊廷弼对着周永春笑道:“研究战术,那倒要听听,走,人家不动,咱们主动上门求教去。”说完指着那个亲兵喝到:“医护营是吧,前头带路,老夫是辽东经略,你也归我管,若是不从,把你发配到沈阳去喂马。” 那亲兵看看熊督师,又瞅瞅沈监军,想着沈监军再变态也不会下死手,还是先伺候好熊经略是正经,便苦着脸领着熊廷弼和周永春就走,沈重气得直跺脚,无奈之下也只好跟上。 几人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吴天武正在兴致勃勃、口水乱飞地糟改自己去博得美人的关注。“素娥,我告诉你,别光看沈大人的外表,他的底细只有俺们骑兵营的兄弟最清楚。知道他有多变态、多禽兽么?在建奴村子,人家好好一个女人抱着亲生孩儿,哀求地望着咱们这位风度翩翩的沈监军,你猜怎么着,沈大人一脸与情人相会的温柔嘴脸,手却拿着刀子狠狠插进人家母子的身体,现在想想都寒毛直立,俺老吴看着粗鲁,可是比起沈大人,简直就是良善之人啊。” 见沈家班美女都是听得全神贯注,田大壮一旁也笑道:“那是,现在我都记得,沈大人呲着白牙,露出迷人的笑脸,勒令我们将人畜的死尸扔进鞑子的井水河水里,还对着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一脸陶醉的微笑,真是恶魔转世,猛鬼投胎啊,不像我们,都是直肠子的汉子,不玩阴的。” 李晟一眼瞧见熊经略、周巡抚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欣赏,而监军沈大人则冷青着脸,怒视着他们。李晟连忙给田大壮使着眼色,那田大壮瞧着沈家班上下都是一脸崇拜地听着自己讲话,哪里还看得见李晟,更是兴高采烈地说着:“而且沈大人不像咱老田这么专情,大军决死冲击刚进连山关,咱沈大人就和蛮子格格眉来眼去,若不是两军阵前,怕是大人就要将那蛮妮子就地正法……当然,这些都是吴天武告诉我的,咱大人能是那样的人吗,都是老吴这张臭嘴,没事就背后污蔑大人,老吴,我田大壮看不起你。” 田大壮终于瞧见了李晟夸张的脸色,情急之下急忙转移目标,又将吴天武套了进去。吴天武却是了解既然被沈大人听见,就别梦想靠两句软话脱身,干脆直接向沈重请罪:“末将和田大壮嘴贱,为了泡妞污蔑大人,请大人尽管责罚,只是留条性命,末将还要杀鞑子。” 沈重阴森森笑道:“行,像个爷们,不过既然让我在熊大胡子面前丢了人,就先在熊大胡子面前给我长长脸,给你五千骑兵和一万五千川军,从东北山寨开始攻击辽阳,一日之内,打不下了辽阳城,晚上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恶魔嘴脸。田大壮,你指挥剩下的五千川军,守不住辽阳,你就代替吴天武先尝尝我的禽兽之举。” 在沈家班的巧笑嫣然之中,吴天武和田大壮对视着冒出了火星。 熊廷弼和周永春站在钟楼上,不停点头吸气,只见吴天武攻得恶毒凶狠,田大壮守得阴险狡猾;田大壮以沟壕城楼高墙为依托,合理应用兵力和全方位调动远中近程武器,吴天武四处开花不断调整重点攻击方向,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田大壮以杀伤敌人为目的,不死拼应战,几轮打击消耗了敌军就撤,然后再火力协同反击夺回失地,吴天武则紧紧黏住守军,趁势追着守军尾巴攻入城池;田大壮守中有攻,吴天武四处突破凿开一角便长驱直入,最后双方在南城杀了个难解难分,田大壮却不与敌军决战,扔下城池就跑,远遁而去,最终吴天武伤亡超过了三分之二,夺下了辽阳。 熊廷弼遗憾道:“守军没有用尽全力,完全可以顶住攻势,怎可丢弃城池,畏战而逃。” 沈重懒得回答,马成笑道:“因为是演习,田大壮不能来真的,否则吴天武能不能到南城都难说。再说辽阳城下尽是火药,田千户逃离时必是放火点燃了全城,只要辽阳火起,就会回军掩杀,再夺辽阳。” 周永春气道:“就算夺回来,不过是废墟一片,还有辽阳么?” 马成笑道:“我们只管让鞑子流尽鲜血,不考虑辽阳存不存在。大人说了,若是鞑子被放干了血,辽东军费的十分之一,就能再建辽阳,若是输给了鞑子,就是一百个辽阳,也是给鞑子的大礼,何必留着。” 熊廷弼哈哈大笑,满意放心得拉着意图和沈重拼命的周永春离开了辽阳,临走时放下忧心对沈重说道:“你在辽阳给鞑子放血,我在沈阳整军备战,沈阳不失,则山海关一线不失,辽阳不失,则辽南尽保,等朝廷大军入辽,你我联手为天子朝廷灭此朝食,还大明辽东一片安宁,让朝廷喘口气再解民生困苦。” 望着熊廷弼、周永春放心远去的背影,听着哨探报来建奴前锋已至威宁堡的消息,沈重回望辽阳城,心中想着万里四十八年的辽东巨变,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嘴里喃喃说道:“熊大胡子,一路走好,辽东的风雨就要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山外青山各逞强 建州一等大臣瓜尔佳·费英东,亲率一万铁骑出威宁堡,兵锋直指辽阳,目标正是辽阳外东北方向的群山峻岭。而此时辽阳外围守备指挥吴天武,将十五座山寨的头目和士卒骨干,都叫到一号山寨,进行着最后的攻守训练。 担任模拟进攻的田大壮,指挥着手下一千骑兵营勇士,先是分兵断开了几座山寨的山下通道,然后以散兵阵型分成三个波次向一号山寨猛攻。 第一个波次前方的勇士皆是重甲,举着盾牌松散地攀爬,离山腰第一重工事不远,便盾牌高举,将自身护的严严实实。而后方的勇士皆是轻甲弓箭手,隐藏在重甲勇士之后,紧紧跟随着前方的友军,准备随时提供支援。而第二、第三波次,也都是重甲在前,弓箭手在后,从其他两面缓缓而上,一旦守军集中防卫第一波次打击,便趁机突前,轮换为主攻。 一号山寨共有三百守军,五十人一组分成六队,第一队进入到第一道防线,面对敌人第一波次攻击。而其他五队,分别藏身在第二道壕沟之内,准备随时出击。 第一波次重甲勇士,忽然开始提速,守军纷纷用手虚拟做出投掷滚石的动作,攻击的重甲立即撤退,回到攻击发起位置。然后重新上前攻击,等守军又开始投掷便再次后撤。确定了安全位置以后,攻击主力攀爬上来,略作修整后,便再次开始攻击,然后再次后退,终于仲裁演习成果的军校,示意守军第一道战壕的滚石消耗殆尽。 当再次开始的攻击力量,发现守军没有滚石后,开始以最高的速度,分散靠近第一道战壕,第二道防线开始向前输送滚石,第一道防线守军纷纷做出投掷手雷的动作,由于敌人队形太散,仲裁示意损失十分之一的攻击力量,并勒令退出。而靠近五十步的时候,又有五分之一的力量退出,重甲身后的弓箭手发动了虚拟的箭雨,将专注于扔手雷的守军直接打出了二分之一的损失。 在连续不断的箭雨之下,重甲勇士全力攻击,第二道守军急忙上前支援,同时两面山体的第二、第三波次的攻击也开始了,第一道防线的守军十几轮手雷,终于将攻击遏制了下去。 吴天武怒声叫停,气愤叫道:“胡大柱,汇报损失!” 胡大柱低头统计后,羞愧说道:“损失士卒五十人,都是伤亡在敌人的弓箭之下。第一道五百颗滚石全部耗尽,手雷消耗四百颗。” 吴天武怒道:“才给敌人造成百人的伤亡,你就损失了一队兵力,消耗了第一道全部滚石,一号山寨一共才有一千颗手雷,就用了近一半,后面的仗你怎么打。别装娘们,打得不好就马上总结改正,若是重新开始,你当如何指挥。” 胡大柱想了想,说道:“缺乏将敌人放近而战的勇气,缺少第二道防线火箭对弓箭手的压制,士兵慌张不注意武器的合理使用,没有注重防备鞑子的弓箭。如是重新开始,敌人重甲不进入五十步,不进行攻击,先居高临下在第二道防线用火箭打击他们身后的弓箭手,同时第一道防线用火铳和弩箭侧击重甲,他们只要敢聚集就施放一组滚石,十步内用两组手雷攻击,敌人若是败退,则坚决用火铳、弩箭、手雷进行短促反击,打击完立即回撤。第二道防线不仅要关注其他方向攻击,还要注意补充第一道防线的武器消耗,不能用完了才向前输送,敌人退兵后立即出击回收一切可以再次利用的武器。” 吴天武点头,说道:“再来一次!” 第二次模拟攻击开始了,当重甲勇士终于开始分散抢攻,守军一片火铳、弩箭,近距离大量杀伤敌人,后方的弓箭手更是被火箭杀得死伤惨重。而第二道防线的一队人马,始终帮助同袍安装射空的怒箭和火铳,让友军的火力从不间断。逼得重甲只好聚集以增强防护和攻击能力,突然一组滚石而下,冲裁宣布攻方损失了一半人马,第一波次失败。而两侧纷纷上前的第二、第三攻击部队,也同样被其他两队冲入第一道防线的守军击退,损失也是不小。 当田大壮的兵力终于一举投入总攻,两面山体的大炮开始模拟攻击,在山腰前就给予敌人大量杀伤,当攻潮涌向第一道工事后,滚石有组织地一批批滚下,将攻方杀了个人仰马翻。在敌方攻势受挫退后时,第二道防线的后备力量,端着弩箭、火铳和手雷追击而下,二十步速射后迅速退回,将力量消耗极大的守军换回第二道防线修整,同时又开始收集输送武器弹药,竟是有条不紊。 吴天武换下胡大柱等指挥头目和骨干,一轮轮换上刘大栓、王碾子、刘二杆以及川军指挥,都取得了吴天武的认可。吴天武又开始演练半夜撤退和几座山寨间的互相支援,最终又训练了集合一半精兵,对山下田大壮部实施夜间反击的科目,才放心做了最终的布置和调整,辽阳城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整训。而辽阳城内的马成,也同时实施了从东门到南城城门防守逃遁的全部训练。然后沈重传令,辽阳军整戈待旦,等待着建州大军的到来。 沈重站在城墙上,忧心忡忡得瞭望着北方,只见北方号角嘶鸣,尘烟滚滚,建奴的大军终于到了。马成杀气腾腾地说道:“大人勿用担心,辽阳工事齐备,士卒训练熟练,这一仗咱们赢定了。”沈重摇摇头,说道:“当敌人的箭矢穿过同袍,当同袍变成死尸,当同袍缺手断脚、肠流满地,他们还能坚持下来,你再说这话不迟。说到武勇,汉人到底难敌黑山白水间崛起的勇士。” 费英东挥手止住奔行的大军,哨探而回的博西勒上前急报:“费英东额真,辽阳东北全是一座座高低不同的山地,靠近辽阳城的山上有明国的山寨,穿过山间的道路,直通辽阳东城,可以布下攻城大军。若不穿行山路,则大军需要向东绕行至少一天,那里倒是平地,大军辎重可以畅通无阻。” 费英东摇头道:“大汗尽起可战之兵征讨辽阳,熊廷弼就在沈阳窥视,赫图阿拉老城空虚,大军不可久战,就从此处进攻,先拿下外围山寨,为大军打通道路” 然后费英东回首叫道:“博西勒说前面山上有明军驻守,建议让我绕行,只是我长了一身贱骨头,非要称称辽阳军的分量,瞧一瞧这世上有没有能挡住我建州勇士的高山,有没有能让我建州勇士低头的英雄。” 伴随着建州千军欢呼,费英东忽然一夹双腿,纵马狂奔,在万军阵前来回纵横,挥刀高喝:“是谁宰了噶佳路的族长阿球?” 上万建州勇士一齐拔刀高呼:“费英东额真!” “是谁以两千勇士击溃了乌拉部布占泰一万大军?” “费英东!费英东!” “是谁灭了骄狂的渥集部的乌尔古辰、木伦路和海西女真乌喇部?” “费英东!费英东!费英东!” “是谁攻破旅顺,宰了明国的总兵张承荫?” “费英东!费英东!费英东!” “是谁在萨尔浒让不可一世的明国总兵杜松授首?” “费英东!费英东!费英东!” “又是谁率先攻下了明国重镇开原和铁岭?” “费英东!万人敌!费英东!万人敌!……” 费英东在万声齐呼中勒马而立,战马高抬前腿嘶鸣而吼,随后长刀一挥,费英东高喝喝到:“踏平辽阳城,杀尽辽阳军!出发!” “踏平辽阳城,杀尽辽阳军!踏平辽阳城,杀尽辽阳军!”建州铁骑呼啸加速,直扑辽阳东北的群山峻岭。 山岭之外,费英东瞧瞧山顶隐约可见的山寨,以及稀疏的守军,不屑一笑,指着手下悍将额尔登布笑道:“便宜你了,给你两个甲喇,替我拿下这五座山寨,打开全军通道,我必为你向大汗请求首功!” 额尔登布哈哈大笑,冲着费英东一拱手,然后大手一挥,喊道:“两个牛录一座山,同时发起攻击,谁最后上去,就负责给大家洗马,给我冲!” 说完下马,亲自带领两个牛录就奔着一号山寨而去,旁边的牛录额真骂道:“额尔布登额真,不许耍赖,说好同时攻击的,若是违诺就该你洗马!” 额尔登布笑道:“谁耍赖了,让你们先上,瞧瞧我会不会赢了你们。” 建奴骄狂,根本无视辽阳守军,竟是意欲一举同时拿下五座山寨。六百勇士皆是两层重甲,高举铁盾,奔行在山地间竟然如履平地。最高的三号山寨上,吴天武瞧着目中无人,却训练有素的建州精锐,想着川军的战斗力,不由揪起了心,暗暗祈祷着山寨指挥和骨干能够发挥作用,千万不要出现川军惊慌失措,不战而逃的局面。 沈重曾经反复强调过,一支军队的精神来自使命感,更来自基层的军官和老兵骨干,此时五座山寨上深受沈重影响的骑兵营老兵,瞧着呼啸而来的建州军队,以及瑟瑟发抖的川军同袍,都是纷纷做作大笑。 “川傻子,怕了吧,昨天是谁装好汉,如今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哎,大柱大人,要不让这几个瓜娃子直接下山投降吧,别丢了咱辽阳军的脸面。” “六道工事,山顶还有个大寨,旁边还有同袍,手里的家伙连熊经略的标营都没资格使用,都能吓成这样,以后千万别说当过咱们骑兵营的手下,丢人啊。” “放屁,第一次打仗,谁没有点害怕,你出京城的时候,敢说自己就是条好汉,还不是沈大人把你们练出来的。” “就是,前几天喝酒,是谁抱着我嚎哭,大骂沈大人变态,把你们都练成了傻子。” “听吴千户骂过他,当初连相好的都让人抢走了,连个屁都没敢放,躲在军营嚎了一宿,吓得骑兵营爷们都没睡好,说得就是杜小山你这个好汉吧。” “小样,让你别慌你记不住,哆哆嗦嗦的像个女人,这些屁事你倒是记得清楚,有本事一会儿别哭,看谁杀敌多。再说我那是情深意重的思念,什么嚎不嚎的,说得好像我多丢人似得。” “先说好,我要是没了,你们这群坏水可别贪了老子的赏银,替老子领了都给了沈家班的素娥姑娘!” “切,还轮得到你,吴千户那老色鬼一天往医护营跑八趟,回来就说他快勾搭上了,让咱们少惦记。” “放屁,昨天我还瞧着素娥姑娘给沈大人捶肩揉腿的,怕早就入了沈大人的怀抱了,都他妈的白惦记。” “哎,你们说我要是受伤了,会不会是素娥照顾我,这伤重不得轻不得,否则也是白瞎。” “杜大哥,只要那话儿别伤就行,否则你就真是白惦记了。” “哈哈哈哈哈哈……” 吹牛、挖苦、讥讽、鼓励、做梦、女人,老实巴交从未见过血的川军,一个个色眯眯的想着素娥,想着沈家班二十多个美女琴娘,手却不再发抖,冷冷看着冲上来的八旗铁甲,抓紧了冰冷的武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血肉山河一片红 山势陡峭不好攀爬,山上明国守军人数又不多,于是额尔布登没有选择三面进攻,而是分成三个波次,一百重甲在前,二百神射随后,三百重甲押后,一齐向山上攻去。 攻击的建州勇士皆是百战之兵,又自幼生活在黑山白水,非常熟悉山地作战,看着稀疏散乱,却是层次分明,节奏控制协调一致。第一波次重甲距离明军八十步,便举盾护住自己,侧身而上,将至五十步作势欲攻,见明军将要扔下滚石,便一齐侧身后退,向下滑行。第二、第三波次也是停住,紧盯着欲要落下的滚石,不想明国军队却只是做做样子,一颗石头也未落下。 惊讶的额尔布登大手一挥,第一波次重甲继续向前,一举越过了五十步的距离,开始缓慢逼近,明军却还是任由建奴靠近,不做攻击。额尔布登脸色凝重,挥手示意继续攻击,让神射手迅速跟进,很快气喘吁吁的建州勇士就到了三十步开外,明军仍是没有动静。 建奴哪里知道,在训练中备受吴天武打击的胡大柱,认真总结经验后,发现山地攻坚,三十步外除了弓箭,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而滚石对稀疏队形的敌人,看着声势不小,其实杀伤有限。可是就算敌人的铁盾外加两层重甲,在三十步内,也根本无法防护弩箭和火铳的穿透力,便大胆放建奴到了三十步,指挥着第二道防线的火箭瞄准了刚进七十步的神射手。 胡大柱忽然大手向下一挥,喝到:“放箭!”随着主官的军令,从第二道防线喷射出一百余支火箭,冲着建奴的弓箭手飞奔而去,瞬间就将几十个毫无防范的建奴弓箭手钉在地上,惨呼大叫,吓得其他建奴纷纷卧倒在地,心惊地看着同袍在地上挣扎咽气。 额尔布登怒斥一声,前方重甲立即聚集巨盾前冲,后方弓箭手纷纷起身,想要抢进六十步发动箭雨攻击。却见第二道防线连续两轮火箭,将建奴的弓箭手射翻了一片,幸存的弓箭手急忙奔跑向前,躲在重甲身后,正要举弓射箭,第一道防线的明军趁机推落了两组六十颗滚石,激荡跳跃着砸进重甲列成的盾墙上,带出一片血雨。滚落的巨石如同巨大的炮弹,在地上最后一次弹起后,砸碎铁盾,砸烂甲士,穿出血胡同,仍然落势不止,一头砸在匆忙列成箭阵的建奴身上,带起冲天的血肉,继续向前奔腾。 见山下敌人死伤惨重,一片混乱,胡大柱大喊一声:“短促反击!”便率先拿着装好的拐子铳,带着二百多人冲下山去,对着重甲和弓箭手就是连连射击,将幸存的敌人打得狼藉一片,死伤累累,扔下武器连滚带爬的滚下山去。胡大柱叫停了攻势,一边防范着建奴反击,一边杀死哀嚎的伤卒,一边收取敌人的武器盔甲,然后撤回第一道防线。 额尔布登脸色煞白,竟是不能相信,短短半个时辰的攻击过程,败退不说,还搭上了一百多勇士的性命,竟然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罩到。 灰头土脸的额尔布登大怒,将兵力分成二十个小队,四面而上,同时发起了进攻。胡大柱命两道防线的士卒都装好了火箭,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胡大柱高喝下令,火箭漫射而下,将四面的建奴射得纷纷飞了起来。火药带动的箭簇,穿过铁木盾牌,穿过铁甲棉甲,穿过肉体,带出一蓬血雾,又插进第二个建奴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将建奴顶飞在半空,摔落在地,将身后的同袍砸倒一片。 回过神的建奴毫不畏死,趁着明军装填的空隙,起身就向前猛冲,可是第二轮火箭又飞射下来,再次收割了一片性命。四轮火箭之后,建奴再也承受不住伤亡,纷纷后退,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看着山腰下留下大片的死尸,以及捂着伤口嚎叫的伤卒。 额尔布登不能置信地看着山顶上的局势,自己两个牛录的勇士,竟然伤亡小半,付出了二百余人的惨重代价,竟是连一道防线都没能够着,这还是畏死厌战的明国军队么,这些躺在地上扔掉兵器、大口呼吸的恐惧士卒还是百战百胜的建州勇士么。 额尔布登无奈之下,发出了退兵的命令,羞愧领着残兵下山。胡大柱领着手下三百士卒,目送着败逃的敌人,仰天欢呼,兴奋雀跃。随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他四座山寨的呼啸也相继传来,宣告着建奴的攻击全部落败,吴天武所部顶住了无敌天下的满洲八旗第一次进攻。 额尔布登再无骄狂之气,低头站在费英东马前汇报:“奴才无能,败给了明国蛮子。五座山寨都没有攻下,甚至连第一道工事都没碰着,就总计死伤了四百多勇士,请额真责罚。” 费英东冷笑道:“你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总不会连输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额尔布登单膝跪下,惭愧说道:“奴才不敢隐瞒,明国是守,我们是攻,地形不利就不用说了,这不是理由。关键是这些辽阳军敢放任我们到五十步内,才有组织地发动进攻,而且他们的武器都是远程利器,尤其是有一种用火药带动的箭矢,五十步内竟然能穿透盾牌和两层重甲,数量众多,准备、发射又快,比明国的火铳更加犀利,使他们如虎添翼,生生逼得我们不能近战,使我建州勇士的武勇没了用武之地。” 费英东冷冷一笑,说道:“我大金自崛起以来,哪一仗不是敌强我弱,哪一仗不是以命相搏,方能一统女真,打得强大的明国连连败退。我看是你大胜之后忘了咱们起家的根本,分了大量的财物,没了从前的豪勇。” 费英东对着额尔布登就是一顿鞭子,然后怒斥道:“我建州勇士,纵横天下,靠的是灵活机动的战法,靠的是等待敌人犯错的耐心,更加自豪依仗的就是以命相搏、一往无前不肯动摇的胆魄。我是傲气在骨头里,你却是傲气在表面,轻佻鲁莽发动攻击,遇到些许伤亡又没了踏着尸山血海决死攻击的气概,白白牺牲了我四百勇士。” 额尔登布大为羞愧,磕头喊道:“是奴才无能,请额真再给我一次机会,拿不下明军山寨,就死在阵前赎罪。” 费英东点了点头,喝到:“我没有时间等你去死,剥夺你的甲喇章京职务,带着你的勇士为死士,松散进攻至三十步,列阵死攻,我亲自带着人马在后,一个波次不行,就十个波次,一百个波次,一座一座山寨,啃也要啃下来,为大汗的主力打开辽阳的通道,我们没有时间虚耗,辽阳一战的生死,尽在我等手中。” 号角长鸣,建奴大军彻底隔断了五座山寨下的通道,将五座山寨围了个水泄不通。吴天武瞧着一号山寨上建奴汇集了二千兵力,不由皱起了眉头,回首传令三号、五号山寨的炮火准备,命令西南的十座山寨聚集起精兵,待机援助。沈重在瞭望楼上,也是眉头紧皱,想不到建奴竟是对外围山地如此迫不及待、志在必得,便下令城内的骑兵营集合,出东门于北方第一道壕沟内准备。 辽阳的号角响起,吴天武长松了一口气,说道:“通知各个山寨,尽可能消耗敌人力量,若是不支可自行撤离到下一个山寨,直至全部退出东北方向,放任敌人进攻辽阳城池,不可死守白白牺牲。骑兵营就在城外,随时接应,勿要心慌,稳扎稳打,让鞑子流尽每一滴血。” 看着蜂拥而上的建奴,旗令兵报告胡大柱吴天武的军令,胡大柱冷笑道:“还早得很,不将工匠营的心血用完,老子可舍不得走,都别慌,六道防线加一个山寨,左右还有大炮支援,城外又骑兵营接应,死不了。鞑子这次的攻势必然凶猛,做好一连退守三四道防线的准备,打要打的坚决,退要退的决绝,千万不能慌乱,按照演习次序和指挥次序进行。” 漫山遍野千余建奴重甲,松松散散地攻上山腰,略为喘气休息后,便分成四组从各个方向同时攻击,刚过六十步,山上的火箭如同万条火蛇,飞舞呼啸着穿入敌丛,带起片片血雾。建奴一反刚才的退缩,全都不要命的向上猛攻,完全不理会不断倒下的同袍手足,竟是以命相拼。 火箭装填极快,从六十步到二十步,七轮火箭将建奴锋芒打折,可是建奴的后续人马,纷纷踩踏着同袍尸体,蜂拥而至。眼见敌人在第一道防线二十步外汇成人海,十组滚石轰轰滚落,将建奴砸得鬼哭狼嚎,血肉模糊。 额尔布登毫不退缩,率先领着幸存的人马,凶狠逼近,才过二十步,火铳和弩箭如雨而下,将额尔布登在内,纷纷打倒在地。第一波次的力量几乎耗尽,伤亡数百,可还没等胡大柱他们缓口气,费英东亲率两千士卒蜂拥而至,直接从二十步实施猛烈攻击。 胡大柱再也不节省武器,一声令下,第一道锋线上三百滚石连续滚下,将建奴的四面锋芒一齐压制,建奴横尸四方,被砸死的,吐血翻滚的,抱着断手断腿呼号的,惨不忍睹。费英东被亲兵一头扑倒,险死还生的费英东,只是看了看脑袋稀烂的亲兵,便仰头大呼:“我建州从无败退之将,只有战死之将,随我进攻!” 鞑子蛮性发作,竟是纷纷起身,推开身边死伤的同袍,也不理一身的血肉肠子,勇猛而上。胡大柱所部一次性将全部装好弹药、箭矢的火铳和弩箭射空,便是四轮手雷,将鞑子再次遏制在五步开外,然后一半士卒先退往第二道壕沟,另一半又扔出一百余颗手雷,便起身后退。 手雷在空中爆炸,飞散的铁片横扫,将十步内外的鞑子笼罩在一片血雨之中。建奴神射手纷纷不顾死伤,四面八方的利箭,将胡大柱等人射到了一片,胡大柱的肩膀也被射中,倒在了地上。鞑子趁机再次发动攻势,纷纷跳入第一道壕沟,还攀爬着要继续攻击,后续的建奴纷纷踏至,在山腰上挤成一团。第二道壕沟的明军再次射出火箭,将鞑子射翻一层,怎奈数量不足,未能阻挡鞑子攻势。忽然四颗炮弹落在鞑子中间,直接将建奴打成四段,却是左右山寨的炮火开始了助攻。佛郎机一般备有四到六个子铳,辽阳军却是备有十个,连续四十颗烧红的铁球,打在建奴人群中,激起无数血肉,硬是将鞑子的攻势止住了。 胡大柱纷纷趁机爬进第二道防线,立即点燃了埋在地下竹筒里的引线,只见里面挤满鞑子、旁边站满了鞑子第一道壕沟,忽然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炸出高达数米的尘土和血肉,将第一道壕沟附近的鞑子全部笼罩其中,鞑子纷纷被炸飞、被炸碎、被埋进土里,竟是伤亡惨重。 胡大柱高兴得刚缓口气,就见滚滚尘烟中,又穿出无数建奴勇士,竟是第三个波次的攻击到了。随同而来的是先至的箭雨,竟是不顾敌我,将鞑子前锋和辽阳军一齐覆盖进去,未及提放的辽阳军和鞑子前锋身上插满了箭矢,纷纷倒下哀嚎。 建奴后续人马离第二道防线只有十几步远,来不及攻击的明军正不知所措,胡大柱下令推动滚石,手里拿起火药包就要冲击,却被手下川军李老三抢过,招呼着几十个伤兵纷纷扛起火药包冲了上去,在连绵不绝的爆炸中,辽阳军用生命阻断了建奴勇士的连续攻势,硬生生将敌人攻击势头化为一片血海。 连续不断的滚石,化作奔腾汹涌的石浪,将四面建奴的攻潮打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然而费英东高举着战旗,迎风摆动,再次将建奴的攻势鼓动起来,向辽阳军滚滚进攻,胡大柱果断向第三道防线撤去,留下了杀机重重的第二道空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持戈不收鼓狂潮 建奴攻势不减,迅速越过第二道沟壕,奋勇而前。当第二道沟壕喷发的怒火将汹涌的波峰卷起血浪,滚滚狂潮只是略略一挫,就再次肆虐起来。滚石、手雷、火药包、火箭,只在大潮中溅起无数涟漪,便在建州军的攻势下无能为力,而胡大柱的兵力剩下的已不足一半。 建奴勇士逼退明军至第四道防线,却是不再蜂拥而上,而是稀疏越过第三道壕沟,纷纷到了安全位置才再次展开攻击阵型。胡大柱点燃的火药仅仅造成少量鞑子的死伤,未能再次重创始终狂攻敌人,唯有滚石方能造成敌人的少许混乱,可是早有准备的建奴不再密集进攻,伤亡立时减少了许多。 第四道失守,第五道失守,第六道失守,只剩下了山顶的大寨。在费英东的大旗指挥下,建奴大军对山寨发起了第一波攻击。还没到山寨,勇猛的建州勇士便纷纷坠落在陷坑之中,身子卡在尖木桩上,哀声哭嚎。费英东怒喝,督促着攻击不绝,建州军便再次无视同袍的伤亡,接连撞向山寨前的木墙。 胡大柱守军四面分布,各自两排列阵,一排一排交替着发射火箭,将面目狰狞的建奴一片片钉死,不时飞出的手雷将挤在两人高木墙下的鞑子炸得鬼哭神嚎。 费英东大喝:“上肩!”亲自抢前踏着士卒的肩膀,一手扒着木墙顶部,一手扔出长矛,将对面的两个明军穿成一串。弓箭手也纷纷踏上友军肩膀,不停的箭雨将明军射倒了一片,大寨已是岌岌可危。 旗令官对着胡大柱大叫:“吴千户命我们撤退至三号山寨,大伙的火箭和手雷已是不足,弩箭火铳来不及装弹,请大人快做决定。”打疯了的胡大柱心疼死伤的兄弟,死也不肯撤退,杜小山上去就是一嘴巴,喝到:“亏你跟大人最久,竟然如此糊涂,要死干净才甘心么。” 被打醒的胡大柱喝道:“按照平日训练,一轮手雷四面扔出,然后统一向西南木墙打出一轮,跟我撤向三号山寨,一路不许停留恋战,只用火箭手雷招呼!” 士卒听令,扣下机关数了三声便是一轮手雷,将木墙下的鞑子炸得沉寂了片刻,然后纷纷向西南集合,两轮手雷扔下去,就几乎清空了围攻的鞑子。胡大柱领着残余,纷纷跳下,杜小山点燃了引线,也是一跃而出。组成突击阵型的辽阳军,以手雷开路,火箭阻敌,竟是一连冲过了两道壕沟。 忽然埋在大寨周围的火药一齐爆炸,将木墙炸得粉碎,尖利的木刺将建奴杀得大乱,猛烈的攻势骤止。胡大柱部此时已跑过山腰,向三号山寨突进,两面的鞑子箭雨不停,无情收割着明军的性命,一路上明军又倒下了数十人。 刚至山下,控制山道的鞑子就蜂拥而上,胡大柱等人一轮手雷,将敌人攻势一挫,就突入其中。两边的建奴纷纷冲过来,想要包围明军,却见三号山寨山脚下杀来一百明军,几轮手雷将建奴打散,接应了胡大柱撤退回山,此时胡大柱的人马已经不足五十人。 费英东杀红了眼睛,死伤惨重的勇士彻底激怒了他,率领大军追至三号山寨,吩咐手下分兵攻取刚才响炮的山寨,自己领着大军就再次发动了攻击。 有了第一次经验后,建州军队形更加稀疏,以两三人一组实施攻击,拼着火箭带来的伤亡,避开滚石的威力,躲开壕沟的爆炸,竟是一气攻下三道防线。三号五号山寨的大炮,重新装填了子铳后,便再没有停过,两山之间互相对射,只是建奴太过分散,杀伤力大为下降。 火箭准头不足,敌人不列阵难以带来大范围杀伤。滚石肆虐,倒是不停将建奴砸碎,打成血肉,只是面对漫山而来的敌军,慌乱的川军纷纷推下滚石,虽是杀伤了敌军,可滚石消耗极大,很快就扔了个精光。 顶着惨重伤亡的建州军,三三两两攻进守军防线,立时发挥了勇武之力,两三个人就能杀散周围守军,将守军压得不断后撤,紧跟着的神箭手更是奋起攻击,不顾疲劳射出一波波箭雨,那箭雨又准又狠,将面前的辽阳军纷纷射杀,很快就再攻占了两道防线。 吴天武瞧着建州军越过五号山寨的第六道防线,却是不再进攻山寨,而是团团围住,分兵攻取其他山寨,心中就是一凛,急忙对二号、四号山寨发出失守五道防线就总体突围的命令。 吴天武喝令部下打光炮弹,支援三号山寨突围,全军收集死伤的弟兄,集中至第六道防线准备撤离。被砍断了腿的李阿牛却是不肯走,哈哈笑着推开吴天武的手,说道:“俺如今废人一个,小红嫁人那天后我就是个死人,能跟着沈大人重新活过来,就不想再当活死人,俺要死个轰轰烈烈,气死总和我比惨的杜小山。告诉小杜,替我将赏银都给了俺娘,让他心服口服得眼气俺。告诉沈大人,俺谢谢他关心俺,只是日后再给兄弟们做媒,能不能别自己出面。就他那副漂亮脸蛋,人家姑娘是看他还是看俺。你们走吧,有我在,就别担心鞑子从后面追你们。别再耗时间,兄弟们的命金贵,快走!” 吴天武一跺脚,上前紧紧抱住李阿牛,任由热泪滴在两人身上。然后松开,锤了李阿牛一拳,将拳头收回放在胸口一砸,转身就走,留下了傻笑的李阿牛。 吴天武全军奋力一起推下第六道防线的滚石,不做丝毫停留,跟着滚石的威势就向西南方向冲去。西南被重点关注的方向,一百多个滚石轰然而下,一路将鞑子砸得血肉模糊,吴天武部顺着滚石砸开的通道就跑,同时向两边蜂拥堵截的鞑子射出火箭,逼得建州军纷纷倒地躲藏,吴天武部顺势而下,一举冲至山脚,用暴风雨般的手雷和火铳、弩箭杀开血路,亡命而逃,一路接应着突围而来的兄弟,利用山势避开敌军,层层断后,终于冲出了重围。 费英东领着大军却是不肯放过,紧随其后,誓要尽灭这股顽强抵抗、给自己重大杀伤的明军。吴天武刚刚冲出山口,前方的鞑子就列阵前来围堵,费英东大军离自己不到百步。 吴天武部皆是体力耗尽,伤患有多,再无力突围,正准备死拼,却见忽然鞑子背后飞来无数火箭暴雨,硬生生穿透军阵,打出一条通路。吴天武急忙率军逃遁,却被敌人死死缠住,受伤的川军纷纷抱着火药包冲向敌军,用生命将敌人的锋芒炸了回去,辽阳军两边的手雷连续投出,终于挡住敌人的合击之势,向着刘大栓带来的援军突围而去。 费英东大军已到,正要攻击,却见山外平地上奔腾而行的铁骑,绕过逃窜明军的尾巴,纷纷鸣响三眼火铳,将自己的攻势打散,眼睁睁地瞧着敌人逃跑远去,只得恨恨收兵。 沈重放下潘林刚刚打制的单筒望远镜,感叹着建州军竟然一日而下自己五座工事齐备的山寨,对建州军的战力评估又提高了一重。 马成苦着脸说道:“大人,五座山寨一日而下,咱们对蛮子的实力需要重新定位,辽阳布置也要重新调整,想不到布置训练时都觉得万无一失,打起来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沈重摇头笑道:“你的思路有问题,若是我们肯与建州军在外围死战,他们岂能攻得如此容易。而且若是把攻守作为胜负的标准,咱们自是输了,若是以损失计算胜负,我虽不知我军伤亡,但瞧着吴天武部好像还剩几百人,还是咱们赢了。若是天命汗肯在辽阳也付出同样比例的伤亡,我愿意双手奉上辽阳城,到时候瞧瞧得了地失了人的天命汗,会不会仍是豪气万千,可还有与我大明征战的勇气。” 马成点点头,计算着建州的伤亡,沈重忽然笑道:“费英东乃是天命汗五大臣之一,号称万人敌,果真武勇善战,只是此战过罢,看着百战精锐的伤亡,不知会不会哭。” 马成也是嘻嘻而笑,说道:“等属下调整完辽阳城防,若是不哭,属下就让他们的血在东门就流干。” 沈重摇头说道:“不用调整,天命汗、五大臣、几位贝勒,都是能征惯战的统帅,此时因怒发兵攻伐辽阳,是想着全力一举而下。我没有与之在城外硬拼,故是考虑川军的战斗力,也是不想让他们清醒过来,害怕伤亡过大而退兵。咱们就是要给他们以辽阳城防虽强,可守军实在太弱的印象,不断给他们再付出点代价就随时可以攻下的希望,才能勾着他们放血。吴天武、大柱他们还是太热血了些,拼得有些厉害,别吓跑了费英东才好。” 马成腹诽着沈重的黑心肠,想着按照沈重思路,当如何实施既能大量杀伤敌军,又要造成溃退的假象,假模假样做出奋力之下却节节败退的战术安排。 费英东倒是没有哭,可却是脸色发青地看着化为废墟的三号山寨。 五座山寨一日而下,明国守军死伤过半,五座大寨之中,一座与八旗勇士同归于尽,三座不战而下,只有这一座却是得而复失,损失更为惨重。 大胜之后,建州军纷纷进驻夺下的山寨,其它三个山寨皆是没有意外,只有眼前这个山寨,竟是暗藏了一个明军,点燃了山寨下埋藏的火药,与进驻的数百勇士同归于尽。 博西勒偷眼瞧着愤怒的费英东,说道:“全部搜索了一遍,所有明军尸体也都补了刀,可还是有个没了两腿的明军漏网幸存。幸存的士卒说,大军进驻清理尸体时,他突然从尸体中间坐起身哈哈大笑,指着我军将士说了一句话,就狞笑着点燃了火药。” 费英东冷声说道:“他说了什么?” 博西勒回道:“他说,他乃是沈监军麾下亲军,骑兵子营的李阿牛。” 费英东听了沉默半晌,对着废墟凝视着,叹了口气说道:“明国也有如此了得的英雄好汉,想那沈东海定是一代人杰,才有如此豪杰为他拼死效力。” 博西勒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额真亲率大军,一日攻破辽阳东北山寨,我大军攻击辽阳的道路已经打开,只是伤亡大了些。” 费英东抿嘴说道:“说罢,我受得住,有心理准备。” 博西勒说道:“包括额尔布登在内,共战死一千四百勇士,伤残六百人,还有……还有……” 费英东一瞪双目,怒道:“还有什么,说!” 博西勒说道:“死了三个固山额真,残了两个,还有除了额尔布登外,额真爱将富勒珲也身受重伤。” 费英东心疼无比,瞧着辽阳方向一叹:“惨胜如败啊,辽阳军竟然这么强,辽阳决战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辽阳、沈阳、赫图阿拉,沈重、熊廷弼、明国,……”费英东仰头沉思低吟,面带忧色。 吴天武跪在沈重面前,惭愧说道:“末将未能完全按照大人部署作战,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了五百伤兵,若不是骑兵营和西南山寨援兵,末将就全军覆没了。末将无能,请大人责罚。” 沈重沉默,半晌说道:“骑兵营为骨干,川兵为肌肤,能将赫赫武功的八旗勇士打成这样,你无须自责。只是恐怕引起费英东的警惕,影响了辽阳决战。” 吴天武说道:“我们低估了费英东死战的决心,上来就是速战速决之势,无奈之下,末将一时没收住手,手下将士也打急眼了,竟是两败俱伤。” 沈重点点头,问道:“川军能战否?” 吴天武扬声道:“能战,刚开始还有些惊慌,后来竟是以命相搏,虽是有些慌乱,可都是好汉。” 沈重说道:“不要太过自信,三百人可齐心,三万人却难心齐,只有经历辽阳战火,方可称得上强军。” 吴天武却是摇头说道:“此战没有一人逃跑,光是主动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就不下百人,每次紧急关头,都是他们用命拼来一线生机。还有李阿牛,双腿被砍断,死也不肯离开,最后与建奴同归于尽。对了,他临死要末将替他感谢大人,肯把他这个废人当人看,还说日后若是您再给兄弟们做媒,请大人回避,怕您做一次就勾搭一个。” 沈重起身,看向辽阳东北的群山峻岭,只见夕阳西下,红云片片,仿佛李阿牛正站在牺牲的勇士中间,笑嘻嘻地说着自己的坏话。那云层红艳艳的,像英雄的鲜血,滴滴滚烫,炙热人心。 沈重无言自责,自己不过是为了参与历史,过一把征战辽东的瘾,又何曾真正关心过普通士卒,不过是为了军心士气,没有克扣军饷,没有克扣食粮,给了些许尊重,他们竟甘愿以死相报。 第一次,沈重游戏红尘的心,觉得沉甸甸的,再也轻松不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烽火将至天下焦 天命汗的大军,如同浩浩江海,铺天盖地,穿过东北群山间的通道,在辽阳东门扎下大营。北京大太监孙隆,亲自押运的辎重车辆,如同涓涓细流,源源不断从南面进入辽阳,将南城挤得水泄不通。 铁骑奔流,纵横于东北平原,耀武于辽阳军阵前,遮蔽了身后海水般宽广的大营,守护着天命汗群雄在三号山寨登高眺望。马嘶人叫,三军沸腾,川军士气昂扬、热火朝天得搬运着数不清的辎重军资,感叹着正同天子近臣共话家常的沈大人,手腕高超,人脉深厚。 孙隆笑嘻嘻地瞅着沈重,慢条斯理说道:“沈小子,平日里总是挤兑杂家不仗义,你看看这些火箭和手雷,都是杂家亲自督造,你看看那些炮车和火器,都是杂家给你截留的,你再瞧瞧这些银车,也是杂家为你从内帑支出中强扣的,如今杂家又不辞辛劳给你送来,你小子当如何报答?” 沈重殷勤地拍着孙隆的肩膀,爽快说道:“那还有什么说得,辽阳决战的大功归于天子,小功归于你我,再鸡蛋里挑骨头弄些过错,归于朝臣就是。” 孙隆竖着大拇指笑道:“敞亮,不枉杂家为你辛苦了几个月。” 沈重笑道:“只是银两不多,就不惦记你了,辽阳大战,正需要川军使劲儿,需要赏银鼓动。” 孙隆笑道:“那是自然,杂家再不争气,也不会和这些苦哈哈的士卒抢饭吃。只是守住辽阳,你可有万全把握,这辽阳烽火即是大功,弄不好也是大过啊。” 沈重疑惑道:“这话怎么说的?” 孙隆笑道:“你和熊大胡子的奏疏刚到朝廷,就惹来了纷争。天子自是长脸,兵部也是支持,可御史却纷纷弹劾你超出监军职权,激怒建奴再惹辽东烽火,恐将坏了辽东大局。这弹劾的奏疏都快淹死你了,因此辽阳之战,务必万无一失才好。” 沈重笑道:“走,东门城楼正烤着羊肉,小子陪你饮酒观兵。” 天命汗等人,远远瞭望着辽阳城内外,看着城外一道道沟壕工事,以及城内纵横交错的掩体,都是吸着冷气,对辽阳大战一齐犹疑起来。 费英东说道:“大汗,我亲率大军,虽是一日而下东北外围山寨,可是伤亡了二千多勇士,惨胜如败啊。您再看看辽阳内外的准备,怕就是攻下城池,也难免死伤过重,消耗太大。我还是那句话,辽阳能战,但此时情势不可战。” 莽古尔泰气道:“费英东乃是万人敌,这么险要的山寨都能一日攻下五座,怎么面对辽阳却没了胆魄。开原、铁岭、清河,哪一个城池不是坚不可摧,张承荫、杜松、刘铤、马琳,又哪一个不是名将,一个小孩子统领的几万废物,何足挂齿,我自领军替父汗拿下,给四哥报仇。” 皇太极摇头道:“费英东额真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攻下辽阳,而是损失过大的后果,若是与明国拼消耗,咱们就入了下乘,胜而不胜,不败而败。” 天命汗对费英东说道:“你既然主张不战,也做了速战的准备,又刚刚和辽阳军交了手,便详细说说辽阳军的战力。” 费英东点头说道:“辽阳军故是没有料到我攻占东北山寨的决心,可是也看出他们没有固守的打算,否则就不会以不足两千人防守,只要拿出十之二三的力量死守,凭借着地势山寨的险要,我就无法一天全部攻下。” 天命汗点了点头,说道:“你继续说。” 费英东说道:“沈重以骑兵营为骨干,将原先留守的川兵打造成辽阳军,虽是成军不久,但是训练有素,依托工事和犀利火器,尚堪一战,也肯死战。只是指挥死板,应变不足,不善近战。” 皇太极问道:“额真如何得出此论,我与骑兵营交过手,有纵横千里的勇气,有水攻火攻的阴毒,有决死冲锋的果决,有以命搏杀的豪勇,实是强军。” 费英东笑道:“你说得是骑兵营,我说得是辽阳军。诚然,从防御层次、攻守转换、武器操作、临战沉着,甚至败而后撤,都看得出辽阳军训练有素。可是当我全力攻击,打乱了辽阳军训练熟悉的节奏,他们就乱作一团,山寨之间除了火炮再无支援,守军要么是不敢死守撤得太快,要么是守得太久撤得太迟,而且一旦被三两勇士突入,就往往全线溃退。” 说到这里,费英东指着壕沟说道:“每道壕沟下面都是事先埋好了火药,我军吃了两次亏后,突破时便少量人马越过,安全后再集结攻击,后面竟是损伤极低,白白可惜了这些布置。我若是守军,当在被突破后列阵于壕沟后,以弓弩继续杀伤敌军,敌军不攻则被动挨打,敌军若是猛攻,则后退点火,那时左右为难的就是我了。” 费英东接着说道:“辽阳军的火器非常犀利,一是火药带动的箭矢,一百步可穿透铁甲,五十步可穿透盾牌和两层铁甲,而且操作简单,就是准头差些。二是装有火药的小铁柱,安装有机关和手柄,不需要点燃,可扔出十步以外,爆炸后的铁片杀伤力极强。大汗,这两样东西实是利器,有火铳之犀利,无火铳填装之繁琐,当安排工匠仿制才是,我麾下无敌勇士,竟然大多因此死于常人之手,实是可恨。” 天命汗点点头,说道:“费英东的意思是说,辽阳军能战,只是一旦攻击迅猛,近身而攻,就不足为虑。” 费英东说道:“虽是担忧我军伤亡,费英东仍然反对在辽阳决战,但不愿欺瞒大汗,就是这个意思。” 天命汗向皇太极问道:“老八什么意思?” 皇太极说道:“除了辽阳军,他们还有一个可怕的统帅。那沈东海年纪虽小,却是明国的一个异类。他本是草民,却因知兵事而被明朝天子看重,皇帝又为了辽东会战和大臣赌气,将一个少年放到了本是宦官担任的高位。观此人经历,上有帝王三代看重,下有内官扶持,与朝臣争斗却不坏国事,有监军之名却不行监军之职,抢夺军资却不贪污自肥,敢置沈阳和杨镐于不顾而孤军入建州,肆虐赫图阿拉非是为征战,而是图谋毁掉我建州军民的生存根本。此人天马行空,无所顾忌,行事阴毒,用兵无常,皇室不猜疑,朝臣恨之厌之却不忌之,有监督重权却放权于熊廷弼而不争,竟是进退有余,处处得好处。” 看着众人凝重,皇太极又说道:“半个月前,辽东经略熊廷弼、辽东巡抚周永春刚刚离开辽阳,竟是袖手不理辽阳即将的战事,专心于沈阳防御,说明他们对辽阳完全放心。刚刚探马回报,天子近臣特为辽阳准备的辎重已经抵达,怕是费英东所说的利器更是不少。儿子以为,辽阳之战不好打,若是父汗决心已定,当速战、猛战、死战,若是不能一举取得优势,当立即退兵,再行观望。” 天命汗点头说道:“就是如此,辽阳得失不是重点,关键是能否将尚未成军却有强军之势的辽阳军打残、甚至全歼。当然,大军在外,建州空虚,熊廷弼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久战,就明日全力攻击辽阳,若是难打,就立即退兵。” 见众将恭身领命,天命汗说道:“明日费英东主攻东门,图赖和莽古尔泰攻击南城,扈尔汉和老八于东面、北面牵制。辽阳东北和东南可驻扎大军,此二路为重点攻击,其余只是骚扰,费英东和扈尔汉哪路受阻或是突破,我亲率大军连续发动攻击,咱们先试试辽阳军的实力再说进退。” 众将领命,拥着天命汗回到大营,开始连夜布置兵力战术。 交泰殿内,崔文升躬身立在万历皇帝床前。郑贵妃和太监使劲扶起万历皇帝的上身,在他身后放了厚厚的靠枕,让万历舒服得靠着。 万历将头仰靠在枕头上,疲惫地闭目养神,许久,才说道:“辽东沈重的奏报可实。” 崔文升低头回道:“回皇爷的话,沈小子全赖皇爷青睐,必不会欺瞒皇爷。而且熊经略和周巡抚的奏疏,也完全肯定了骑兵营的战功,想来必是不假,还是皇爷慧眼识人啊,这小子真行!” 万历哈哈笑道:“朕和朝臣一样,看不得他的装模作样,恨不得踩死他,只是舍不得,干脆弄去辽东祸害蛮子去,想不到还真成了。” 崔文升笑道:“那是,连熊大胡子都直夸他,说是皇爷这回用对了监军,放出了个妖孽,如今辽东局势已是大好,正在沈阳整兵备战,到时候和辽阳双剑合璧,当为天子收拾辽东。哦,对了,还有首打油诗,说是什么二千骑兵稳辽东,千里纵横水火攻,进退皆是翻云手,坐看辽阳毁蛮凶。” 万历哈哈大笑:“熊廷弼也不是好东西,若不是他最后谏言,朕还下不了决心用那小子。” 郑贵妃气道:“好好一个孩子,无权无势、没爹没娘的,哪里斗得过你们这些老狐狸,皇爷不护着,还净折腾人家,真是天子无情,朝臣无义。” 万历一笑,说道:“你不懂,朝廷无人可用,他又拔尖惹事,朕让他去辽东,虽是用他,也是保护他,否则他这辈子就埋没于乡野了。若是他日后有了出息,得太子和皇太孙看重,知道你疼他,等朕闭了眼,也能回护你一二。” 郑贵妃眼睛红红的,也不接万历话茬,对崔文升说道:“沈小子的女眷都在京城,你可要好好招呼人家,别白白为国尽忠,却让家人受气受苦。” 崔文升笑道:“沈小子得皇爷和娘娘看重,宫里的人都上杆子巴结呢,就是皇太孙,也是没事就过去溜一圈,瞧着倒是比娘娘还上心。” 皇太孙朱由校,此时正装着天真,对着向太子弹劾沈重的朝臣大儒问道:“辽东文武领着数万大军不敢言战,沈东海却孤军入建州又是放火又是掘河,辽东文武临战弃城而逃,沈东海却坐镇辽阳意欲挫敌锋芒。我原还为他拍手叫好,此时听了师傅和朝臣的讲解,却原来是他错了,那我可真真糊涂了,怎么总打败仗不敢死战的都是忠臣,能打胜仗敢为国死战的倒成了奸佞,不知哪位师傅能给我解释解释,这说法出自圣人哪句至理名言?” 口若悬河的一众大臣,个个皆是面面相觑,脸红脖子粗地不敢再说。 孙隆喝了一大口酒,咬了一大口羊肉,听着建奴的号角长鸣,瞧着东门外建州大军的人马调度,向沈重问道:“明日东门外就是小子大展神威之时吧?” 沈重笑道:“公公不是爱看戏么,明日让你看看我辽阳军是怎么大败而逃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川军男儿竟豪勇 “呜……呜……呜……呜……” 伴随着低沉肃杀的号角,建州大军列阵步出大营,数万铁甲勇士,挥戈齐行,步伐散而不乱,震得大地轰轰作响,激起滚滚尘烟。 刚行出大营,便分为三股大潮,一股向辽阳南城,一股向辽阳东门,两边奔出无数铁骑,如同洪水般绕过辽阳城涌向西方。 一万建州劲旅,在辽阳东门外三里而止,军鼓咚咚指挥,建州军列成数排横阵,挥矛举刀敲击着盾牌,伴着鼓点万声呼喝,铁壁森森,寒光闪闪,无边无际、杀气漫天。 费英东举刀纵马,在大军阵前来回驰骋,呼啸反复,掀起万千勇士阵阵欢呼。奔向军阵尽头的费英东,打马靠近士卒身前,忽然双腿一夹,战马嘶鸣狂奔,以刀划过军阵前排将士的武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之声,一直向右面尽头飞驰,三军再次昂首挺身、热血嚎叫。 “费英东!万人敌!费英东!万人敌!……” 从右侧回返的费英东,飞马而至大军阵前中央,举刀从左面勇士向右面勇士划了一圈,然后马刀一转,指向辽阳城,呼喝道:“辽阳!”费英东亲军皆是四面附和高喊:“辽阳!辽阳!辽阳!”被带动的三军将士皆是敲击着胸甲,同声高呼:“辽阳!辽阳!辽阳!……”费英东大刀对着辽阳猛地一劈,呼喝道:“死战!”在亲兵的传递下,三军勇士万声齐呼:“死战!死战!死战!……” 望着建州大军的滔天气势,孙隆两腿发软,沈重却是撇撇嘴,骂道:“可惜没有红夷大炮,否则轰死你,敢抢我的戏码。” 李晟带着三千士卒,稀稀拉拉躲在最外围壕沟内的工事和箭楼里,一个个也是心惊胆战,不寒而栗。李晟转头看看动摇的川军,不由骂道:“早知道你们一个个熊样,何必排练了半天的惊慌失措,直接按照大人的话,本色演出就行,真他娘的丢人。” 李晟转头对传令兵说道:“告诉他们,就这么演戏,一会儿建奴发动攻击,按照事先训练,先装作溃散跑到第二道沟壕,我再装模作样把他们撵回来。咱们是演戏,别他娘的给我玩真的,到时候真剩老子一人站在这里,那不是让老子送死。” 传令兵嬉笑着下去纷纷传达,不一会儿就听见川军都是偷笑,倒是将紧张驱散不少,恢复了心情。想着不过是远距离打上一会儿,建奴攻过壕沟就跑,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大人真是体贴军心,知道指望不上咱们,干脆废物利用。 可是想着沈大人的华夏万年,想着骑兵营勇士的丰功伟绩,想着孙太监带来的白花花银两,想着医护营沈家班美人期待的嘱托,想着军中流行的亚历山大之歌,却也一个个跃跃欲试,意欲当一回英雄。 费英东长刀一挥,大军如林前行,上万辅兵跟在后面,推着满了泥土的小车,紧紧跟随。行至半里,大军忽止,赫赫而叫,凛凛气势威吓辽阳,而辅兵纷纷向前,数百辆巨大盾车先行,两千弓箭手伏在盾车后面,辅兵紧随其后。 李晟一声令下,川兵本色演出,哭嚎着扔下武器就四散奔逃,李晟和校尉怒气冲冲,上马而追,边行边骂,急急忙忙地呵斥收集人马返回,看得建奴一齐大声嘲笑,士气大振,很快就推进到第一道壕沟边上,集中几处开始往里面倒土,意欲填平疏通几条通道。 李晟终于追回了溃兵,纷纷连哭带嚎地回到战斗位置,李晟一声令下,火箭、百虎齐奔、拐子铳、迅雷铳、鹰扬铳一齐开火,如同暴风骤雨,将数千忙碌的辅兵和弓箭手一齐卷了进去。瞬间,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建奴,便死伤累累,化为一片血肉。 幸存的弓箭手急忙躲进盾车之后,纷纷举弓就射,却根本压不住辽阳军的火力。尤其是火箭,大片而至,杀伤范围极大,穿透能力极强,甚至有些箭簇连连穿透几个人,将一串辅兵钉死。就是盾车后面的弓箭手,稍微露个头,就被插成刺猬。建奴纷纷扔下车辆,转身就跑,可是在成片的火箭追逐下,纷纷变成死透的豪猪,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第一道壕沟附近的建奴辅兵竟然被横扫一空,伤亡殆尽。 费英东大怒,马刀一挥,三千勇士阵列而上,逼着辅兵回头,顶着箭雨继续填土。同时二千弓箭手再次上前,稀疏奔至盾车后面,硬是忍受着惨重的伤亡,不停射出阵阵箭雨,打得辽阳军缩头藏身,火力立时减弱下来。 辅兵趁势推着土车,越过脚下同胞的血肉尸山,纷纷仓促将土倒置壕沟之内,几段壕沟被逐渐填平。建奴弓箭手体力消耗一空,箭雨刚刚弱下来,李晟一声令下,又是一片火箭和火铳,如同暴雨夹杂着冰雹,狠狠杀伤了一大片建奴。 费英东指挥着又一波弓箭手上前,三批弓箭手瑟缩在盾车后方,轮换着射箭,在付出了大量死伤后,终于再次压制了辽阳军的火力,辅兵在战兵威逼下,前仆后继,舍生忘死,用自己的尸身和血土,终于完全填平了几处通道,便推着小车迅速退了下去。 费英东爱将诸克图长刀一挥,手下勇士纷纷前出,推动着盾车,试图越过壕沟间的通道,实施进攻。一直躲藏在防线内始终没有开火的弗朗机炮车,早就推至通道方向,对着盾车就是连续速射,配备了十个子铳的弗朗机炮,火力全开,丝毫不停,直接轰烂了盾车,将盾车后方汹涌而来的建奴勇士,打得四分五裂,变成肉块。 诸克图丝毫不理会士卒的伤亡,坚决贯彻着费英东速战、死战的战术意图,趁着佛郎机十炮速射完毕,便领着手下勇士,皆是三重铁甲,蜂拥而上。三面射来的箭雨和火铳,将建奴纷纷射倒,掉进壕沟穿在尖木桩上哀嚎。建奴却是拼命死顶,前方伤亡殆尽,后方便纷拥踏至,左右同袍被射死,中间将士便扶着同袍的死尸当作盾牌。 坚持,再坚持,死光了一波,又是一波,向前,继续向前,建州男儿悍不畏死。身后的弓箭手,不要命的放箭支援,连绵不绝的箭雨将明军遏制住,也开始有了死伤。火力一弱,建州勇士就玩命冲锋,可马上几个辽阳军悍卒,冒死点燃了百虎齐奔,然后就被沉重的箭簇穿透面门。数百支火箭呼啸而来,带着建奴一簇簇血液飞溅而起。 吉兰泰是诸克图手下的白甲勇士,在前方将士伤亡殆尽后,率领手下第三批继续进攻。他们纷纷外面举着盾牌,人手一具尸体,将自己守护的严严实实。眼见辽阳军在箭雨下,伤亡了一片,开始慌乱松动,立即扔了尸体,一拥而上,向着辽阳军士卒猛扑过去。忽然几十颗手雷飞来过来,吉兰泰飞身一跃,跳在一旁,回头只见自己的部下纷纷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吉兰泰大声怒喝,幸存的士卒纷纷起身,嚎叫着冲上,又是一阵手雷如雨而下,将吉兰泰等人再次击退,吉兰泰一个牛录竟然伤亡了一百人。 终于,旁边的通道上,第四次攻击波打开了局面,在后方箭雨集中攻击之下,辽阳军蹲下躲避,坤都率领的一个牛录趁机越过,对着壕沟后面的箭楼就扔出一轮短斧,将欲要投掷手雷的辽阳军杀伤一片,失手落下的手雷将箭楼炸了个粉碎。 坤都领着部下往箭墙上浇上火油,然后退后点燃,箭墙猛烈燃烧开始倒塌。急了眼的川兵冒死冲上,在被箭雨扎个通透前扔出一阵手雷,将坤都所部炸成一片死伤,攻势再次被遏制。随后大片火箭如雨而下,坤都部再无一个活人,而复仇的辽阳军也被建奴弓箭手纷纷射杀,死伤累累。 吉兰泰瞧着至交好友坤都碎成一片,悲愤之下,挥军就朝着坤都打开的缺口扑去,十几个川兵身上都插着几支箭,却咬牙点燃了几个百虎齐奔,将吉兰泰的攻势又打了下去。 甲喇章京诸克图心疼得看着伤亡惨重的部下,却仍然挥舞着兵器,催促着勇士奋勇上前,更多的建州军狂吼着冲锋,被更加猛烈的火箭暴雨打了回来,一次又一次。 费英东铁青着脸,看着百战劲旅迟迟不能攻下第一道壕沟,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堆得到处都是,不由大是后悔没有死谏天命汗改变主意。 沈重站在东门城墙上,也是脸色铁青,丝毫不理孙隆张牙舞爪得庆贺叫好,对着马成大骂:“你怎么安排李晟的,想得瑟自己天下无敌,就别糟蹋我的火箭和手雷,还有孙公公大老远送来的火器,有本事和鞑子真刀真枪硬干,我还能给他叫叫好,躲在工事后面使劲浪费我的火器,算个屁本事。” 马成也是气得要命,急忙命令旗令兵发出后撤的命令,李晟听着传令兵汇报了后方的指令后,却是委屈大骂:“老子招谁惹谁了,都是这群兔崽子,平时一个个胆小如鼠,见点血就晕,这时候一个个跟吃了火药似得,生龙活虎得装好汉,老子下了几次军令了,都他娘的装糊涂,恨不得冲出去抓了天命汗才甘心。” 身边一个川军军官怒道:“千户大人,我们川军从前是没跟对好上司。沈大人不克扣军饷,让我们吃饱饭,还给我们讲华夏老祖宗生我们多么不容易,还把我们当人看,咱们川兵都不是冷血的窝囊废,除了性命,我们也没有别的,就把这条命报答给沈大人,我们拼死也要救辽东的同胞,我们都是那个华夏的什么孩儿。” 李晟大怒,骂道:“华夏血脉,这么久都学不会,装什么大义凛然。这是军队,要听指挥,不是混码头的混子,你那么勇猛,干脆出去拿刀砍,别浪费我的火器。” 那川兵毫不犹豫,拔刀转身就走,嘴里喊着:“不是瓜娃子的跟老子出去拼命。” 李晟连忙拉住他,苦着脸说道:“你是我大爷,亲大爷,行不,沈大人生气了,让咱们假扮不支溃退。” 那川军校尉气道:“老子没脸下这命令,要去你去。好,好样的,王大顺这狗日的硬是要得,没丢咱川兵的脸,没白吃沈大人的饭。” 李晟扭头一看,那个叫王大顺的川兵领着几个伤残了的士卒,扛着火药包就将又一波攻进倒塌箭墙的建奴军队,炸了个粉碎。李晟抱头痛哭,骂道:“你个瓜娃子,就不能收着点么,辽阳这么大,这么早投个屁胎,疼死我了。” 哭罢李晟猛然站起,对亲兵说道:“去,跟这帮死脑筋的混账说,就说我重伤快死了,都他娘给我哭嚎着扔了武器溃逃,谁他娘演的不像,老子不让他进医护营看素娥。” 吉兰泰率领残兵发起了最后一轮攻势,十几个死士顶着辽阳军的箭雨在前,再一次攻入辽阳军防线。辽阳军眼见建奴近身杀来,纷纷扔出手雷,然后抱头回身就跑,立刻带动了整条防线辽阳军的溃退,一个个鬼哭狼嚎,四散而逃,一边跑还不忘拉着火箭车和各式火器,生怕便宜了建奴。 李晟瞧着这群浑身透着虚假的蹩脚演员,连一件武器也不肯丢下,连连大骂,士卒才心疼得扔下一二件破损的大刀,骂着李千户败家跑了。 李晟只得踹倒几辆火箭车,命亲兵纷纷扔下冷兵器,脱下盔甲,一路叫骂着,演技十足地跑了。 费英东刚刚下了撤兵的决心,就瞧见了大军终于突破了辽阳军防线,不由舒了一口气。自山寨之战后,费英东一直怀疑沈重故意引诱建州军进攻辽阳,好消耗建州军的力量,可看着如此惨烈的战斗,倒是收起了怀疑,只是对双方的伤亡,都心有余悸。 自己是攻方,自然伤亡惨重,可是攻过壕沟后,辽阳军也至少伤亡了一半儿,希望他们的死伤,能够动摇后方的辽阳军士卒,否则都是如此豪勇血战,这仗也不用再打,直接撤兵算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枭雄名将入我牢 王福向来稳重,严格按照沈重战术意图指挥战斗。 费英东还在东门浴血奋战的时候,莽古尔泰向南城外第一道壕沟发动了三次猛烈的攻势,付出重大伤亡后,终于突入了壕沟后的箭墙,辽阳军就溃退了。 莽古尔泰得意骄狂,紧接着向第二道壕沟发动了猛攻。盾车在前,辅兵在后,弓箭手紧随支援,铁甲战兵压阵前行。 火铳时而密集不断,时而停顿重新安装弹药,而火箭却始终保持着暴风雨般的打击力度,将建奴军队一层层的削弱。 莽古尔泰指挥大军硬抗辽阳军的火力,一路留下无数的尸首,勇士的鲜血染红了前进的道路,硬是以重大的死伤打开数个防御缺口。幸存的勇士蜂拥上前,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开始近战追杀,却被辽阳军犀利的火器一齐压制。 建奴的死士吸引着辽阳军不间断的火力,身后的建州军四面散开,以小队阵型四面冲荡,果然降低了伤亡的建奴,依靠灵活机动的战法和不畏死亡的勇气,不断成功突入辽阳军的防御工事内,实施短兵相接。 打急眼的辽阳军阵地,不断有士卒与攻上来的建奴同归于尽,一次次将建奴的攻击压了下去,可是伤亡越来越多,防线岌岌可危。 建奴向来武勇,多点不断的小突破不停冲击着不善近战的辽阳军,往往辽阳军被突**,要付出全部的生命,才能遏制住建奴的攻势。 终于伤亡的上限超出了辽阳军的心理承受能力,第二道防线上的辽阳军真的溃退了,不再是演戏,而是彻底的崩溃。 被释放了能量的建奴狂性大发,全线突破,追着辽阳军的尾巴杀得尸横遍野,又趁着第三道防线的视角被同袍挡住不敢开火,突进了第三道防线的壕沟。 王福喝令第三道防线对建奴军队的中部实施打击,自己领着五百尚有建制的辽阳军,用手雷开路,全力反击。在王福的命令下,从第三道防线的箭楼内,瞬间飞出数百支火箭,狠狠打在建奴攻击的腰部,将建奴潮水般的涌动彻底打沉,损失极为惨重。而建奴前锋在毫不间断、绝不心疼的手雷冰雹般的打击下,终于被遏制下来。 惊魂未定的辽阳军开始重新集结,挥舞着手雷反击着,或是向王福部靠拢,或是重新鼓起勇气的士卒,抱着火药包纷纷冲进建奴的人群中,炸出阵阵血雨。 就在局势逐渐被辽阳军重新控制,建奴的弓箭手冒着火箭带来的伤亡,一连射出五轮箭雨,将辽阳军的阵型再次打散,建奴铁甲勇士再次嚎叫着冲了上去,穿透了辽阳军,双方交汇在一起,相互厮杀。 谷鲁冲进辽阳军的阵型,侧身避过两个辽阳军的大刀,挥手就将一个明军的头颅砍下,蹲身躲过另一个明军的反击,长刀横切,将一个明军的双腿砍断。两个明军红着眼冲了上来,一个挥刀就砍,一个矮身砍腿,谷鲁杀势未尽,难以躲开,便一纵跃起,让过砍向双腿的大刀,歪头用肩膀撞开当头一刀,明军的刀势就顺着谷鲁的铁甲,滑了下去。谷鲁趁机收刀一捅,将一个明军穿了个透,然后一脚将另一个上前欲攻的明军踢得滚了出去。抢步上前,拔出大刀,围着死去的明军尸首一转,大刀挥舞,就是两个明军的人头冲天而起。 不善近战的缺点,在两军短兵相接后,彻底暴露出来。除了王福所部,到处都是辽阳军的尸体,活着的辽阳军开始变得稀疏,阵型已经不再,被建奴逼得连连向第三道防线后退。而第三道防线的辽阳军,被建奴的箭雨压得抬不起头,稍稍起身就被精准的箭矢射死。 齐大志双腿被砍断,在血泊中滚动着,双手却死死抱着火药包。建奴忙着厮杀,没有注意到这个断了双腿哀嚎的明军士卒,被他趁机滚入了建奴人群,点燃了火药包,一声巨响,周围十几个建奴全被炸翻,血肉模糊,而齐大志更是不见了踪影,妄图攻入守军逃生通道的建奴锋芒顿时停滞。 破釜沉舟、豁出去的川兵终于找回了死战的勇气,伤兵纷纷抱着火药包冲出跳跃,一个个撞入建奴攻来的人潮中,纷纷点燃火药包与建奴同归于尽。 一些途中被手快的建奴射倒,还有被建奴扔出的短斧砍倒,更多的三三两两连续上前,带来了一连串的爆炸,蛮横武勇的建奴在血肉飞舞中,终于推却了。 王福趁机组织剩下的兵力,一齐压上,用手雷玩命地招呼,彻底将建奴的攻潮压了下去。第三道防线的火箭重新肆虐起来,连续不断的打击,将退却的建奴一片片杀伤,重新赶回了第二道防线。 辽阳传来收兵的号角,王福挥手叫停了攻势,收集了刚才失落的武器,扛着同袍的尸体,扶着幸存的伤兵,退回了第三道防线。 喘着粗气的建奴大军,重新逼近第三道防线,辽阳军的尸首大多被抢了回去,地上到处是战死的建奴,包括勇猛无敌的谷鲁,被一个明军咬破了喉咙,睁着不肯瞑目的眼睛,已是僵硬不动。 莽古尔泰咆哮着,指挥建州勇士重新阵列,大刀一举再次燃起了战火,弓箭手纷纷前出,在盾牌和铁甲勇士的保护下,将箭雨成片送进第三道防线的箭楼和工事,甚至还有抢来的百虎齐奔被纷纷点燃,将工事后方的辽阳军杀得无能为力。 两道防线的血战,似乎终于压垮了辽阳军的气势,在顶着几轮火箭的攻击,付出相当的伤亡后,建奴的锋芒便推倒了箭墙,攻入辽阳军工事之内。扔出几颗手雷后,辽阳军全线溃退,卷着同袍死伤的身体和武器弹药,跑回了第四道防线。 东门李晟部的辽阳军,似乎也意志不再,让建奴流出更多的血液后,便纷纷后撤,一连丢失了两道防线。而冲击中死伤的建奴有一半,是死伤在两道壕沟间的陷阱内,辽阳军再无与敌人死战的勇气。 建奴的攻势如潮,根本不肯稍作停歇,攻破一道防线,便轮换了生力军,开始对下一道防线的攻击,辽阳军除了火箭,就是火铳和弩箭,虽是杀伤敌人甚重,却是不肯再短兵相接。建奴近身,就是以手雷攻击,当建奴用尸体铺垫出缺口,一旦全面压上突破,就用手雷阻敌,然后溃逃。 一天,整整一天,当夜幕开始降临,当建奴的体力终于耗尽,东门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而辽阳南门外的工事尽数失守,守军全部退回了辽阳城内,开始最后的抵抗。 天命汗的旗帜飞扬,鼓动今日最后一击的命令被传达下来。费英东和扈尔汉、莽古尔泰,挑出仍有余力的建州勇士,对着辽阳城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大量的盾车被辅兵死命推动向前,弓箭手跟在盾车后面,铁甲勇士阵列其后,号角长鸣,军鼓一齐敲响,万军欢呼着天命汗的名字,豪气冲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建州男儿,气概万千,一往无前,誓要将坚不可摧的辽阳撼动。 八十步,五十步,盾车推进到三十步,建奴的箭雨就纷纷落在南城城墙上,纷纷落入东城外最后一道防线处。连绵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压得辽阳军不能动弹。铁甲勇士趁机绕过盾车,轰然攻击。海啸般的声浪,地震般的步伐,滚滚冲天的尘烟,将辽阳的夜空遍布杀意。 沈重和孙隆,站在城墙上,看着如潮的建州军快速接近。沈重点点头,回头看了马成一眼,说道:“开始吧,不许士卒还击,让他们哭嚎喊叫,求救进城,然后火力打击。” 马成领命,吩咐传令兵打出旗号,不一会就听见辽阳南城和东城外的明军,恐惧哀嚎,万声哀求沈大人放他们进城躲避,南城的士卒更是奔走逃遁,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城墙。 费英东和莽古尔泰都是大喜,辽阳军终于崩溃了,在建州勇士的武力下,没有了抵抗的勇气。两面传来更加凄厉的号角,建州大军再无顾忌,全军而上,对辽阳发起了猛攻。 马成瞧见建奴辅兵挤成几个大团,忙碌着填坑造路,身旁的弓箭手也纷纷亮出不停射箭,看着辽阳军的笑话,建州铁骑绕城而来,一边奔行一边放箭,建奴重甲也是如林而进,便大声下令:“按照预定标记,炮群,抛石机群,近程火力群,等号炮一响,全部齐射!” 当旗令官城头双旗摇动,城内外打击力量四处回应,马成便下令开炮。只听城墙一声炮响,依据射程摆放的各式火器和武器,对着骄狂不可一世的建奴,同时展开了无耻而凶狠的打击。 事先调整好射程的各式实心弹、开花弹、散弹,从四面八方被直射、仰射、抛射、喷射到城下方圆数百米的地域,将没有丝毫戒备的建奴,打得同时喷出无数血雾,或是成为碎肉,或是成为筛子,或是成为残废,或是成为死尸,或是抱头乱窜,盾车纷纷被击毁击碎,木刺飞舞也化作利器,将数千建奴横扫在内,顿时狼藉血肉一片,伤亡无数。 建奴纷纷要跑,却见万条火蛇从城墙上,从壕沟后方急速窜出,如同狂风暴雨,将建奴再次笼罩其中。 不间断的火箭如同夜空中的火蛇,热透发红的铁球如同无数流星陨石,数千颗小铁丸如同漂泊大雨,从天而落的开花弹如同九天的惊雷,不间断、不停顿、不可惜,全部打在建奴拥挤的区域内,将东门和南城的两大块区域,化为地域和岩浆,带走生命,留下死亡。 无法想象辽阳军如此猛烈而准确的火力,无法想象辽阳军动用了多少物资储备,无法想象在忍受了一天的伤亡和疲惫后,无法想象就在今日最后的一击之时,辽阳军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无法想象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在这种打击面前存活,天命汗、费英东、皇太极、扈尔汉、莽古尔泰还有数万建州勇士,一齐目瞪口呆,混若死人。 今天今夜,建州军血染辽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三军一戏众志诚 暮色渐深,东门城墙上、东门外最后一道壕沟处,燃起了点点的熊熊火焰,将辽阳东城照的一片光明。 天命汗率领群雄,肃立在东门外,看着城墙上一袭白衣少年,也正在瞭望着自己一方。 天命汗点点头,说道:“老八,那就是沈重沈东海么?” 皇太极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此人。” 天命汗说道:“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不足两个月的功夫,就能以一支从未上过战场骑兵营,杀得我建州烽烟滚滚、洪水滔天,成为一支敢于我建州勇士疆场厮杀的强军铁骑。才一个月,就能率数万弱军,凭借着城坚利器,和我八旗勇士血战一天,让我损伤惨重,真是虽败犹荣。他是个人才,你和他照过面,他要什么,可能招揽过来,我愿以固山额真之职许之。” 皇太极苦笑道:“难,怕是难遂父汗心愿。” 天命汗回头笑道:“难道他也是酸腐文人,坚持华夷之分。” 皇太极摇头说道:“儿子看不懂他,不过却感觉到他对我大金没有明国文人固有的敌意,反而似乎对咱们很感兴趣。儿子猜测,可能他更愿意将明金之战视作游戏,更加享受率军征战的乐趣。” 天命汗笑道:“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若是攻破辽阳,俘虏了他,我当与之一叙,瞧瞧他的心思。你不是答应过把八音嫁给他么,我瞧着他配得上八音,可以做我的女婿。” 费英东打断插话说道:“大汗,我建州勇士尚未摸到辽阳城池,已是伤亡数千,您还要决心攻下辽阳吗?” 天命汗苦笑道:“不满你说,我也犹豫。我观今日血战,辽阳军即是强军,又是弱旅。强在训练有素,士卒大多有血勇之气,凭着工事齐备,火器犀利,敢于与我建州勇士死战。而弱点更加明显,将校指挥生涩,兵卒不善近战,只要前锋肯顶住死伤逼近,就能杀得他们全线动摇崩溃。因此,战则伤损极大,不战却又可惜,给他们时间发展,日后定是我建州大敌,实在是难以决定。” 扈尔汉说道:“大汗何不试试他们的底细。” 天命汗说道:“如何试,扈尔汉可是有了妙计?” 扈尔汉说道:“明军最重首级军功。以弱军死守当须激起士卒死战的决心,若辽阳军有死守之意,当下令士卒砍下我战死勇士的首级,既以军功激励,又可激发我军的愤怒,以钱财之利和屠城之惧,必将引发将卒死战之志。大汗何不派人前去,与沈重商量互相交换尸体,试试他们可有此心。” 天命汗点头,说道:“扈尔汉这个办法好,就派个汉人文书,前去与辽阳军谈判,看看辽阳军的底细,再做决定。” 很快,一个汉人装扮的文人,便骑马打着白旗而至,对着东门外明军士卒高喊:“天命汗派我传话,勿要攻击。” 李晟派人看住那个汉人,向沈重报信,得到沈重同意,便放了那个汉人进来,用吊篮送上城头。 那汉人见了沈重,急忙施礼,说道:“小人乃是建州文书于有文,奉天命汗的旨意,前来传话,这位可是沈大人?” 沈重身边将校皆是纷纷叫骂着上前,孙隆更是指着鼻子大骂,沈重却是一笑,挥手制止,问道:“你说吧,建州有何用意?” 于有文点头哈腰笑道:“天命汗有言,今日两军血战一日,双方将士皆死伤惨重,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归于家园,由亲属安葬祭奠。素闻沈大人乃是明国才子,定是悲天悯人,还请沈大人许可,不让勇士尸骨无存,腐烂于荒野。” 沈重笑道:“我怎知不是你们趁机攻城的计谋?” 于有文笑道:“沈大人孤军千里,是何等气盖云天,我建州男儿向来钦佩,怎会做那无信之人,双方自然约定人数,不带兵器,我建州军当退后五里,以示毫无恶意。” 沈重笑道:“我需要和将士商量,你且下去喝茶。” 等于有文施礼和亲兵走开,孙隆和众将都是疑惑,马成更是着急问道:“大人,不可,当以鞑子首级为战功奖赏三军,提升军中士气;当毁其尸骨以激怒鞑子,让三军畏于鞑子屠城报复而不得不死战到底。” 孙隆也是急道:“沈小子,马成之言甚是有理,而且你总不能让杂家两手空空,回去见皇爷吧,杂家还指着这些首级,风风光光得回京呢。” 沈重笑道:“都别急,没瞧出这是鞑子的诡计么?” 孙隆疑惑道:“交换将士尸体,人之常情,哪儿有什么诡计?” 沈重笑道:“我不知道,只是直觉。我若是奴酋,一日而下辽阳外围,却死伤惨重,则虽胜尤败。面对辽阳城池,当时心有余悸,却又心有不甘,必试探守军死守的决心,再做进退打算。我军若是不敢得罪鞑子太狠,惧怕鞑子报复而放弃首级军功,则说明士卒对今日血战已是畏惧,再无死战之心,反之亦然。守军有死战之心则退兵建州,若无血勇之气,则继续攻伐。因此我说此为试探我方虚实的诡计。” 孙隆气道:“你那是瞎猜,半点证据没有,杂家看你是写书魔怔了,寻常之事也能分析出有的没的一大堆。” 沈重笑道:“我骑兵营从出京开始,信奉的就是有备无患,宁可白折腾,也比失算强。” 说完沈重对马成吩咐道:“去,鼓动骑兵营老卒闹事,定要建奴首级不可,教唆川兵演戏,哭诉不可逼建奴太过,日后没了生路。然后咱们在那于有文面前,来一出无奈愤怒被逼同意的戏码,顺便考考你们的演技,天天看沈家班的戏,可瞧瞧你们骑兵营今天的演技,一个个都烂透了,没一点专业水平。” 马成哀叹道:“又演戏,咱们是军队还是戏班,孙公公说得对,您就是魔怔了,大战一天好容易安生会儿,你非要折腾的大家不得安生。”然后唉声叹气、兴高采烈地跑了。 沈重对着马成的背影骂道:“虚伪,比我还爱折腾,装什么装?” 于是于有文有兴欣赏了一出光耀古今的万人大戏。 被沈重教坏的骑兵营四处串联,指着分组讨论今日战事得失的川军,便对他们今日演技之烂大加贬低,极尽挖苦。天天看戏、学戏,以沈家班素娥为榜样的川军都是羞愧无言,被骑兵营挑唆得嗷嗷直叫,主动自发设计了无数桥段。 当于有文被带了上来,辽阳军演技集体爆发,先是沈重开口拒绝,然后川军将校苦苦哀求,接着骑兵营将领讽刺挖苦,坚决不肯放弃首级军功,最后演变为双方群殴。 输了的川军将校,四处鼓动哀嚎,然后数万士卒,一齐涌向城头,齐声哭诉。有的跳脚大骂,有的以头磕地,有的撞墙寻死,有的伤心战死同袍,有的煽动造反,有的起哄捣乱,甚至还有川军集体向南拜别父母亲人。 骑兵营的士卒,更是离谱,一个个轮番上阵,将川军的无能和丢脸之事,一一揭露,每件事都说得煞有其事,逼真自然,情绪到位。而川军更是配合,抽出武器就要和骑兵营血拼,最后沈大人无奈制止,顾全大局之下,只得同意了川军请求,答应了建奴的要求,双方互派五百人,不许带兵器,只许拖回同袍尸体。 于有文看得津津有味,恋恋不舍得走了,川军各组争先推出五百名今日演技上佳的士卒,又叫来素娥带领的沈家班急训,然后哆哆嗦嗦、面若死人、懦弱老实地出城继续演戏。 天命汗听了于有文详细的回报,群雄更是一一不停打断询问细节,将辽阳军的表现反复揣摩,掰开来细细分析,最终还是信了。 建奴熟读《三国演义》,知道空城计,知道蒋干盗书,可是几万人一齐演戏,而且毫无破绽,却是从未听过见过。于有文记性甚好,将能看到的每个辽阳军的表现,能听到的每一句发泄,以及辽阳军如何互相揭露对方丑事和窝囊,都一一原样复述。 天命汗乃是临时听了扈尔汉的提议,于有文入城不过半个时辰,短时间内辽阳军根本毫无可能没有丝毫破绽的全军作假。 当然没有可能,全天下也就辽阳军这么一个怪胎,跟着一个不着调的破监军,打仗还带着一个三流的戏班,所有的训练科目都要求硬实力加软实力。 何为软实力,除了洗脑就是演戏。骑兵营从出京就开始演,演逃跑,演被偷袭,演藏身,演溃败,演埋伏,演反击。到了辽阳,孤军深入赫图阿拉演围魏救赵,而辽阳决战先演了一出痛失五寨,今日又来了一天力战不敌,尽失外围,只得退守辽阳孤城的大戏。此时玩玩万人哭嚎畏战、同袍火并、兵谏监军的戏码,不过是小技而已。 天命汗派出五百空手士卒,一边拖动自家勇士的尸骸,一边仔细观察着五百辽阳军胆战心惊、猥琐怕死的嘴脸,终于一齐真正放下了忧心,对来日的辽阳决战更是信心十足,豪气冲天。 为了怕沈重全军崩溃之下纵马远遁,皇太极还自告奋勇,明日亲自带兵断了辽阳军的后路,必擒下沈东海方才甘心。 得意洋洋的沈重,火上浇油,唯恐戏份不足,下令李晟所部川军一齐哀嚎,鼓噪着不肯孤军在外,逼着沈重只得下令放弃了东门的最后工事。 沈重和孙隆坏笑着看着建奴的军营方向,吟唱着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戏词,巡视医护营和三军士卒,召开军事会议去了。 辽阳第一天的血战,辽阳军死伤超过三千,建奴死伤超过五千。闻报的沈重不再得意,天命汗更是心疼哀叹,对辽阳军更是恨之入骨,誓要屠城。 自骑兵营入建州,至辽阳东北山寨之争,到今日辽阳血战,辽阳军已是给建州放了一万三千军民的血,光八旗战兵勇士就达八千人,明日的辽阳攻城战真能如愿以偿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第二天一早,天命汗为了一战而下辽阳,暂停了攻势,命令大军不动如山,只以铁骑遮蔽了战场,辅兵四处砍伐树木,收集山石,为攻城器械准备更多的材料。 沈重以李晟部三千人守北城东段城墙,姜大丹部三千人守北城北墙,田大壮部三千人守北城西墙,马成替换受伤的王福,率领三千人驻守北城工事,总体协调指挥北城防御。而吴天武率领所部三千人以及三千骑兵,于西南西北群山中虎视眈眈,沈重、孙隆、蒋海山率领余下的两千人和骑兵营驻守南城。 辽东都司衙门内,沈重指着辽阳城沙盘说道:“我再强调一遍,辽阳守卫战不同以往,什么御敌于城外,不让敌人越城墙一步,都不适合此次的作战精神。我们就是要让敌人突破,就是要让敌人攻入辽阳,就是要通过一道道防线给予建奴重大杀伤后,逐步退至南城。我们必须要让敌人一边流血一边不甘心撤兵,勾着建州军一步步占领整个北城,最后在南城与建奴决一死战。哪怕我们最后丢掉辽阳,只要能给建奴带来十之有五,不,哪怕是十之三四的伤亡,都是值得的。” 孙隆嘿嘿笑道:“这种不顾城池存失的守卫战,别说其他总兵,就是辽东经略熊大胡子都不敢打,只有你们辽阳军敢为。一是上有天子,下有杂家给你们背书,只要你们重创蛮夷,不要害怕日后获罪没了下场;二是熊大胡子也是暗自首肯,否则怎会任由你们在辽阳胡闹;三是沈监军改进、杂家亲自督造给你们送来的火器,无论数量还是威力就是爷们致胜的凭仗。打不好杂家没了面子回京面见皇爷,别怪杂家和你们翻脸,打好了日后京营的高官厚禄和赏银,杂家都给你们预备好了,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 马成等人都是大喜,谢了孙公公的厚爱,更是高兴摊上了沈重这样背景深厚的上司,真是朝廷有人好做官,天子近臣为靠山,一个个立刻胆大毛长,躁动不已。 马成补充道:“按照沈大人的守城思路,同外围防御战一样,我自当率部从东北开始一道道防守,一道道放弃退后,直至进入南城总决战。但是各部注意,为保障我军火力的立体打击和持续覆盖,除了东门一段城墙可放建奴入城决战外,其它城墙务必死战防守。以北城和东城两座炮台为基点,无论建奴攻势如何凶狠,无论你们死伤如何惨重,都必须一步不退,给老子牢牢扎在那里,为城下守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火力支援。” 田大壮笑道:“那是自然,只是蒋海山,你可得保护好南城和沈大人、孙公公,否则咱们装了这么些天的孙子,废了如此多的努力,全得泡汤。” 蒋海山哈哈大笑,说道:“不说南城的工事远远超过北城,就凭咱骑兵营大部都在南城,你们就放一百个心,不信老子还信不过你们亲自教坏的弟兄们吗。” 沈重笑道:“就是如此,辽阳军从成军开始,就是围绕大目标整体而动,从不浪费任何一点力量,你们万万不可各自为战,要积极相互支援。” 李晟点头赞道:“那是,咱们辽阳军一靠上下同心,准备齐全;二靠战法新奇,手段阴狠,无所顾忌;三靠地利和火器的合理搭配使用;四靠指挥顺畅,方案贯通到基层士卒,如臂使指,机动不乱。” 沈重说道:“就凭你在辽阳外的表现,还如臂使指、机动不乱,连个溃退都指挥不好,还有脸在这里说嘴。这次辽阳会战开始,你部务必顶上半日后,全线崩溃,到马成身后重新集结,作为总预备队,别再给我演砸了。” 众将皆是大笑,李晟委屈得分辨着,却无人搭理,被众人一齐讥讽挖苦,好容易等到重新推演了战局,各自下去给士卒布置宣贯才得逃脱。 天命汗带领大臣、贝勒视察了匠作打造的攻城梯、冲车、盾车,以及近千抛石机后,便回到大帐议事。 天命汗指着辽阳简陋地图说道:“费英东率领一半辅兵和两万勇士攻击东城,莽古尔泰率领其余辅兵和一万勇士攻击南城,扈尔汉、图赖分别领兵佯攻北城和东城,皇太极切断辽阳同西南山寨的道路,并适时切断辽阳军退路。” 见费英东等人领命,天命汗继续说道:“辽阳为明国辽东重镇,城防坚固,那辽阳军火器又是异常厉害。此战的打法,一是外围抛石机的火力不能停,此事由额亦都负责;二是务必驱赶辅兵加快填埋护城河以及布置攻城器械的速度;三是弓箭手要不怕死伤,轮换上阵,为攻城大军压制辽阳军火器;四是东、南攻击要如费英东往日一般,不怕死伤,连续不断,一鼓作气,一往无前,不给辽阳军丝毫喘息的余地。此次辽阳决战,当既要控制伤亡,又要速战速决,一举突破辽阳军防线,以近战压垮辽阳军的胆气,迫敌溃散为要。” 费英东说道:“我等都是疆场厮杀惯了的,早已安排妥当,只是扈尔汉和图赖的佯攻要猛烈,为我和莽古尔泰分散辽阳军的力量。” 天命汗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城防之争死伤必然惨重,无须犹豫,一旦突破辽阳城墙,辽阳军就任由我等宰杀。今日全军休息,让士卒饱食早睡,额亦都测试抛石机射程,准备足石料,明日与辽阳军决战。” 费英东等人一齐抱拳大喝:“喳!” 清茶,建奴大营躁动起来。号角鸣响,军鼓阵阵,营门大开。 只见皇太极率领的八旗铁骑,如同沸腾的大江,浩浩荡荡向着辽阳东城杀来。铁骑横流至东门外忽然一分为二,一股向南,一股向北,绕着辽阳城呼啸奔行,将辽阳周边踩踏得尘土飞扬,视线不清。 八旗铁骑连绵不绝,首尾不见,奔行中不时齐声高叫:“不降必死!降者不杀!不降必死!降者不杀!……” 随后数以千计的盾车、冲车、箭楼车、抛石机纷纷从东城外、南城外逐步推进,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大怪兽,欲要择人而噬。紧接着,上万辅兵抬着长长的攻城梯,从巨型器械中间预留的通道,滚滚而出,有如几千条巨蟒,向辽阳疯狂爬行。 最后面,数万建奴铁甲勇士,汹涌而出,分别在东门外和南城外组成数十个方阵,前后左右随着军鼓节奏,纷纷立定,杀气弥漫,虎啸而嚎:“杀!杀!杀!……” 无边无际的大阵北面,长龙般的军阵,铁甲森森,阵列前行,从东门直奔北面而去。缓缓前行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呼喝着有节奏的杀声,轰然而至。龙首已至西城,龙尾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浩荡大军竟是将辽阳围了个水泄不通,壁垒森严。 辽阳四处万军高喝,声浪滔天,冲荡的辽阳军人人变色,眉头紧皱,都对今日大战的惨烈有了更深的体会。 忽然天命汗中军的号角、军鼓一齐连续响起,如虎啸龙吟,如九天嘶鸣,如四面惊雷,如山洪怒吼,悲壮、低沉、肃杀的号角,雄浑、激荡、高昂的鼓声,纷纷被轮换着吹响,敲响,竟是连绵不绝,杀机不停,赫赫声威夺人心魄,震惊骨髓。 费英东和莽古尔泰一齐挥手,万军齐喝:“杀!杀!杀!”随后鼓角齐止,唯余死寂。 建州军旌旗招展,迎风摆动,万军再次高呼:“虎!虎!虎!”就见辅兵一齐发力,推动着巨大的攻城器械纷纷靠近辽阳城池,随后跟进的数万辅兵从盾车后蜂拥而出,分成十几股疯狂得挖掘。 先是护城河的一角被挖开,很快就将护城河水泄了个干净,然后装满泥土的独轮车,络绎不绝,前仆后继,开始埋沟造路,搭设木料,铺造通道。 李晟城头眼见建奴辅兵,如同涓涓细流,有条不紊地以少数人马源源不断铺平着攻击道路,而建奴攻城大军和攻城器械又大多皆在射程之外,便下令按兵不动,只命令士卒小批量火箭速射建奴辅兵。 一声令下,十支一组的火箭,带着穿破空气的哨音飞向各处忙碌的建奴辅兵,顿时将数十个辅兵射翻在地,哀嚎咽气。建奴急忙缩回盾车后躲避,却马上被建奴军队威逼着上前,辅兵无奈冒着连续不断的箭雨,瞅准了就突出盾车,放下木料转身就跑,可还是不断地付出伤亡。 诺克图一声大喝,众多辅兵推动着盾车上前,压过勉强可行的通道,推进到辽阳城四十步外。盾车后的弓箭手,纷纷侧出身子,对着城墙便是一轮轮箭雨,将辽阳军的火力压制下来,辅兵急忙黑压压得冲上施工。 李晟等得便是此时,一声令下,炮火齐射,士卒纷纷躲在棉被架子之下,贴着城头垛口将一支支火箭点燃射出,城内的抛石机群也开始释放杀机,整合的火力瞬间就将护城河内外打得狼藉一片。 燃烧的火球穿透盾车,将盾车后的弓箭手打出一条条血路,砸烂的盾车残骸飞溅着木刺,将周围士卒杀伤一片。抛石机打来的开花弹,轰然落入人群车辆中爆炸,将铁钉、火油、砒霜、石灰炸得四处乱窜,瞬间就用一团团火焰将护城河两岸笼罩其中,杀得建奴死伤累累。暴风骤雨般的火箭,更是肆虐逞凶,在大片的建奴人群中呼啸而入,带走一片片生灵。 建奴中军号角再次响起,东南西北的攻城大军一齐发动,纷纷进入了辽阳军射程,上千抛石机一齐发动,将大块山石凶猛砸来,无数黑影由小变大,纷纷砸在城墙内外,轰然巨响不停,瞬间就将辽阳城砸得尘烟弥漫,拒马、棉被架、箭楼、小块城墙倒塌飞溅,将躲避不及的少量士卒打得血肉模糊。 辽阳军的火炮和火箭、抛石机一齐发动,将四面而来的滚滚大军和无数的盾车、冲车、箭楼车,卷入了腥风血雨之中。 北城塔楼上观战的沈重和孙隆,吁了口气,望着四面八方的猛烈的攻势,相视一笑,指点着东南西北的建奴大军一脸期待,竟是毫不在意。 辽阳大战终于开始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甘洒热血轻生死 百门弗郎机炮十个子铳连发,在建州军的攻潮中穿出无数道血路。数百百虎齐奔连续发射,在城下的建奴波峰中肆虐乱窜,将建奴的攻城车辆和建奴大军,插得密密麻麻。数千支火箭呼啸飞舞,遮蔽了天空白日,黑压压得扫空了建奴卷起的惊涛骇浪。数百抛石机扔出的石雨,在城下激起血雾弥漫。建州大军前扑后拥,迅速弥补了大片的空隙,视死如归,猛扑辽阳。 不间断的山石碎岩,如同来自九天的陨石,无视敌我伤亡,纷纷砸落在辽阳城池内外,将辽阳军和建奴勇士砸得血肉横飞,将十几门炮车、火箭车砸得飞上半空,将城头工事清扫摧毁。 不停顿的箭雨,自下而上,或斜面直射,或仰角吊射,或成片漫射,或精准速射,压制着辽阳军纷纷低头躲避,将奋起攻击的明军士卒射杀一片。建奴的弓箭又狠又准,轮换着一波接着一波,黑山白水间惯于捕杀野兽的猎人,几乎每一次命中都射在明军的脸上,惊吓的明军士卒骇然大叫。 身穿数重重甲,头盔铁面的辽阳军探子,不时伸出脑袋,窥视着城下的建奴位置,左右可以斜视观察的哨探也纷纷补充,汇总到将校判断,为守军和炮群报出指示目标,然后调整好的抛石机、火箭、万人敌、猛火油、滚石檑木便纷纷砸下,将攻至城下躲避的建奴杀伤无数。 冒着辽阳军远程的无情杀戮,建州勇士从散乱阵型冲到城下汇集,又从汇集点分散到城下各处,辅兵纷纷上前架起攻城长梯,豪勇死士踏梯而上,在辽阳东南西北各处,化成无数条蟒蛇,向上攀岩进攻。 十米高的城墙上,精准落下滚水、落石、万人敌、檑木,将各个长梯上下的建奴砸得鬼哭狼嚎,血肉模糊。毫不畏缩的建州勇士,不断上前,顺着长梯迅速爬上,快到城墙顶处,就被弩箭、火铳纷纷侧击打落,如同糖葫芦般砸落一串同袍。 不须时时散热的弗朗机,在充足的子铳和大群填装子铳明军的保证下,始终喷着怒火,对建州大军的后路释放着死亡。方便使用威力十足的火箭,连续向建州大军的腰部射出夺命的箭雨。抛石机、万人敌、弩箭、火铳不住对着城墙上下近身的建州勇士,放射着寸寸杀机。全方位一体化的打击,在李晟的指挥下,全面撒网重点杀伤,让攻势如潮的建州大军处处流血,阵型不断被打散,死伤越来越惨重。 费英东久经沙场,见过无数次攻城战中,守军都是为距敌于城门外,集中火力打击前锋的套路。可是辽阳军似乎只在意杀伤,其犀利的炮火和威力十足的火箭,更愿意任意杀戮冲锋路上的中军和后军,对城下的支援反而毫不在意。 自己的大军很快冲过了护城河,开始了夺城之战,甚至有些勇士已经上了城头,可是辽阳军的火力仍然对着更容易打击的中后部队,发射着死亡的怒吼,伤亡最重的不是城下,而是进攻的路上,死的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不由心疼得想哭。 东城上十几处鞑子终于跳上了城楼,还没等发起进攻,辽阳军一阵弩箭和火铳,就将建奴纷纷打翻在地。越来越多的建奴攀沿而上,汇成较小的军阵杀散附近的明军,可是无数手雷落下,将建奴杀得死伤殆尽。就在东城危及不断加重的时候,明军的火箭和大炮,始终冒着建州军的落石,死命地攻击着护城河外汹涌而来的大军,将建奴的阵型打得稀疏散乱,死伤无数。 额亦都大旗一挥,辅兵工匠拖下打坏的抛石机,又推来新制和修好的抛石机,然后操作抛石机的辅兵,将大块的山石放置好,一声令下一齐发力,人力和配重一起将山石弹上天空,冲着辽阳而去。无数黑点纷纷暴起,化为恐怖的能量,在辽阳城墙附近肆虐,将友军和明军一齐砸得狼藉四起。 诸克图的亲卫和传令兵,驱赶着更多的弓箭手上前,将射向辽阳的箭雨变得更加连续和厚实,收割了众多明军的生命,建奴攀岩的速度越来越快,登上城墙的勇士越来越多。 建奴纷纷从攻城梯上滚落,甚至上百个攻城梯被猛火油点燃,梯子上的建奴哭嚎着摔下,非死即伤。可是众多的垛口,仍然跳出更多的死士,相互死战靠拢,与明军短兵相接,黏在了一起。 吉兰泰的部下终于汇成了一个军阵,向着东门所在横冲过来,身后身前到处是手雷,建州勇士不断倒下死亡。吉兰泰一声令下,建奴中央举起盾牌,前后抱着死去同袍的尸体做掩护,继续冲击。明军几次手雷攻击都没能阻止住吉兰泰的攻势,弩箭插满了建奴军阵四周,头顶的盾牌被炸碎了十几面,可是仍然没有降低敌人攻击的速度。 一个明军士卒抱着点燃的火药包就冲了上来,一个建奴伤卒也冲了出去,一把揽住明军飞出了城墙,在半空中双双被炸得粉碎。明军往建奴脚下扔来手雷,一些被建奴踢了回去,反而杀伤了明军,另一些被伏身而下的建奴,死死压住,降低了同袍的伤亡。不时军阵中扔出刀斧,将拦阻的明军砍杀,大阵直接冲向东门。 一路上汇集了越来越多攻上城墙的建奴,军阵的厚度在惨重死伤下反而变得厚实。十几个武力高超的白甲勇士,纷纷跑在前面,为大阵开路,杀得明军连连后退。 扎克丹走在最前方,一个地滚让过明军扔来的标枪,起身时已经冲进辽阳军的人群中,双刃大斧一挥,就砍断了三个明军的小腿,然后当头就将一个明军将校劈成两半,左手的盾牌向外一推,将包抄的明军挡在外面,然后收斧随身一转,就将几个再次冲上的明军砍杀。十几个明军一蓬弩箭,将扎克丹射成了刺猬,刚要回身逃跑,扎克丹后面跟随的白甲勇士就纷纷上前,将明军全部杀死。 忽然前方后方火铳声大振,正是明军鸣响了迅雷铳,强大的火力将这股威猛的建奴杀伤一片,阵型终于散乱不堪,明军趁势一片手雷,将建奴杀得血染城头,伤亡过半。 吉兰泰和中间被同袍挡住火力幸存的勇士,呐喊着死拼上前,前方明军几十杆三眼火铳,分批发射,将吉兰泰等人打了个血肉血雾弥漫,失去了再战能力。明军一拥而上,举刀就剁,将幸存哀嚎的建奴杀了个精光。还没等他们庆祝,一片落石飞下,将明军和建奴死尸砸成肉泥,混在一起,血染东门。幸存的辽阳军纷纷躲避,却见更多的建奴再次攻上城头,向着自己杀来。 东门的守军被分成两段连连后退,中间的辽阳军扔光了手雷后,与建奴以命换命地拼杀,不一会儿就伤亡殆尽。 李晟大怒,监军大人要求顶半日,此时不过一个多时辰,眼见着东门就要陷落,正在着急,马成指引着城下的明军,对着东门城墙上的建奴就是几轮火箭齐射,硬生生杀得建奴纷纷倒下,城墙上的敌军为之一空。 李晟趁机指挥部下,两边夹攻,在手雷和火铳的打击下,终于再次将建奴压下城头,东墙重新稳定了下来。 费英东的大旗继续挥舞着,诸客图在城下呐喊着,建奴如蚂蚁般,从各个攻城梯上,再次攀岩着,连续不断在死亡和死战中,跳上城楼。天命汗远远观望着战局,只见自己的百战勇士,死伤狼藉,落尸如雨,几次即将占领城墙,却被辽阳军一次次打压下来。看到辽阳军也是死伤惨重,天命汗一咬牙,命令吹响了号角,发出了全军攻击的命令,瞬间,听到大汗催促号角的建州大军,在各级章京的指挥下,蜂拥而上,以死攻城。 连续打了近百颗炮弹的弗朗机,已是热气腾腾,不能再用,四面的火箭存储已经耗光,城下持续地输送已经跟不上消耗的速度,除了南城,北城和西城也不断开始有建奴攻上,东城的建州勇士再次夺战了东门附近的城墙,东门的守军伤亡越来越多,沈重赞叹着建州男儿的勇武顽强,提前半个时辰下达了放弃东门的命令。 马成所部一千士卒,对着东门的建奴又是几轮火箭,将建奴射得伤亡累累,掩护着李晟的部下,顺着东门城楼边站边退,逐渐退下城墙进入了城内的防御工事。 于此同时,北楼连接东城的炮台,田大壮三百士卒纷纷举着火铳和弩箭,将城墙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而东城中部的炮台,李晟余部全部退守,严阵以待。这两处得到的命令,是死战到底,一步不退,确保城墙不失,为城内决战提供火力支援。 攻占了东门的建奴,轰然欢呼,上下用命,在马成的火箭和炮火打击下,慢慢打开了城门,城外的建奴一拥而进,不做停留,便向着辽阳内城杀去。 马成所部的火力平射而出,北墙的火力倾泻而下,将建奴的人潮打得人仰马翻,死伤累累,败退而回。马成趁机收拢了部队和全部辎重武器,撤回了北城的第一道工事内,五千守军严阵以待,李晟部不足一千人退守第二道防线修整。 甲喇章京里尔哈接收了城墙上的建州士卒,一分为二,向着北城和东城的炮台攻击前行,先是被守军不断的火铳打得连连后退,接着被内城配重式抛石机的乱石,砸得飞灰湮灭,死伤无数。 城下的诸客图再整军列,指挥着东门外的盾车纷纷进入,大军成扇形进入攻击位置,又派兵上城援助里尔哈。 费英东随着大军终于进入辽阳的时候,城内的诸客图正指挥着大军,盾车在前,弓箭手在后,死士冒着辽阳军不断的火力开路,后续勇士压阵猛扑,已经开始了对城内的第一次攻击。 城外的天命汗呼出一口长气,放下了焦急的心情。命人传令死伤惨重、连城墙都没能够着的莽古尔泰暂缓攻势,配合费英东佯攻,减少士卒伤亡。而自己的中军开始前移,想着辽阳而去。 血流得太多了,不足两个时辰就失守了东门的辽阳军,到底杀害了多少建州男儿,也该经受建州的怒火,付出代价了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为有壮志当牺牲 听到父汗的军令,莽古尔泰黯然挥手叫停了攻势,意志消沉。 与费英东同时发起了进攻,整整两个时辰,部下前仆后继,攻击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却屡屡受挫,横尸遍野,连护城河都没能过去。 南城平原外宽内窄,越靠近城池越难展开兵力,上万士卒往往士气高昂地攻进护城河附近,就被约束挤成一团,然后被辽阳军精准的火箭和炮火,打得伤亡累累,无法前进一步。 辽阳南城都是辽阳军精锐,守城时丝毫不见慌乱,建州大军不靠近护城河,不挤成一团绝不轻易攻击。一旦在护城河前挤在一起,守军的火力便精确无比,源源不断,节奏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往往都是一层打击之下,前方建州勇士刚刚被射杀摔倒,第二波打击就到,如此一层层的削弱下,建奴的尸体堆满了护城河南岸。 莽古尔泰也曾小部队穿插,试图分批投入攻击辽阳,可是仍然被一一射杀。而且守军炮火更是无耻,持续不断的铁球根本无视自己的攻击波次,只是一次次百十颗炮弹直接覆盖在护城河的区域,将自己的攻城器械和士卒一次次笼罩在百颗炮弹的打击之内。这种齐射和浪费,忽略了每一炮的精准要求,在大范围的攻击模式下,威力十足。 即使没有天命汗的军令,莽古尔泰也打不动了,光是自己攻城器械的残骸,以及无数士卒的尸体,就如小山般挡住了进攻的通道。 忽然辽阳南门大开,辽阳军数百人冲出来,在城头火箭抬高角度远射的掩护下,飞快的一人砍下两三个头颅,便跑了回去。义愤填膺的建奴再次主动攻击上去,又被覆盖式的炮火和火箭,打了个狼狈而回。莽古尔泰气得指着辽阳大骂,却引来辽阳军的哄笑,只得无奈收兵了。 费英东看着诸克图如潮水般的攻势,不做任何调整,直接挥动三军跟着压了过去,又将自己的亲兵卫队,调上城头,参与里尔哈对东、北两处拦阻炮台的攻击。 里尔哈已经打红了眼,五个波次的攻击,除了增加勇士的伤亡,竟然无法突破至炮台的十步。最可恨的不是辽阳军的死战,不是火箭和手雷,不是弩箭和火铳,而是一个大转盘上四个交叉捆绑、前后左右均匀分布虎蹲炮炮口的炮台。 每每建州勇士冒着箭矢和飞弹,突进到二十步,虎蹲炮便及时鸣响,将数百颗铁丸扇形喷射出来,将进攻的勇士横扫一空。等后续的部队继续跟上,另一门弹药皆齐的炮口,便被转了过来再次喷发。然后被炮兵转回空泡重新添加弹药,另一门齐装待发的炮口又被转了过来。周而复始,弹雨不停,无情收割着无数建州勇士的性命。多少豪勇无敌、被建州百姓称颂的英雄男儿,就这样白白轻易地失去了性命。 里尔哈不敢去看攻击东城南边的损失,也丧失了拿下全部城墙的信心,因为即便拼着伤亡,再加上运气,拿下这座炮台,可是北城、东城、西城的城楼,每隔着五十步就有一座同样的炮台,建州勇士要流多少血,才能全部攻取。 诸克图已经亲自上阵了,挥舞着砍刀,身披三重重甲,领着亲兵,鼓动着士卒,奋勇而攻。头上是不断同时覆盖的乱石,眼前是无数箭雨,两侧还不时响起火铳连射的声音,脚下尽是同袍的血肉,诸克图心里发寒,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只怕白白消耗了这么多勇士,却徒劳而攻,于是不停叫骂催促着建州军攻击。 潘林看着距离更近的建奴大军,回头对身后的刘大江说道:“前两排抛石机卸掉三成配重,后面两排两成配重,再后面一成配重,最后面的不动,装好石弹,同时发动。” 刘大江回头大喊大叫,传达着大工匠的指令,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准备,潘林又回头喝到:“向右偏一块砖距离!”等刘大江再次示意准备完成,潘林一点头,喝到:“放!” 瞬间,数百颗圆石腾空而起,在空中编制成一张石头大网,然后一齐砸在第一道工事外方圆数百米的区域内,将笼罩其中的建奴前军,砸得粉身碎骨,血**天而起,建奴的攻势就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下子停滞不动。 马成大手一挥,五十支一组的火箭,瞬间就是三轮,将后续而来的建奴再次射得死伤一片,将幸存吐血呼喝大军进攻的诸克图穿成了筛子,飞舞着喷着血雾,摔倒在尸山肉海中,溅起了数点血花。 费英东长啸一声,拔刀呼喝:“建州男儿可还敢战?有血气的跟我上!” 费英东素得军心,人称万人敌,亲自领军冲阵,建州勇士士气大振,一齐蜂拥而上。潘林的石雨再次落下,马成的火箭再次射来,亲兵以死举着盾牌护住费英东,建州大军舍生忘死勇猛而攻。前面组成盾牌挡住箭雨,上方顶住盾牌木板,护住头顶,全军齐声呼喝,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流,涌入辽阳军防线。 火箭再次齐射,被穿透盾牌插进身体的前锋勇士,硬是踉跄着向前,要为费英东和同袍再挡住一轮箭雨。眼前一黑,一百颗石弹再次覆盖下来,持盾的武士数人一齐向上撑住,虽被砸得吐血而亡,却大大减少了同袍的死伤。 第二波次的建奴,推开挡住两三轮火箭的同袍尸体,蜂拥靠近,向着辽阳军的工事攀岩。有些勇士直接蹲下,让同袍踩着自己的肩膀而上,而有些技艺高超的勇士,两人一组,将腾身跃起的同袍,在脚底一托,就轻易的将之送上工事顶部,开始厮杀。 辽阳军手雷如雨扔来,炸翻了一个个勇士,更多的勇士翻身而过,向辽阳军发起了近身搏斗。马成急忙命令火铳、弩箭齐射,压住了建奴的攻势,大军开始边战边走,慢慢退往第二道防线。 终于释放了能量,找到了方法的建州大军,紧随辽阳军的尾巴就追了下去,压着辽阳军无法有条不紊地攻击。第二道防线李晟部刚刚接应了马成部退了下去,紧接着就被如影而随的建州军咬住不放,双方开始近身厮杀。 辽阳军不善近战,往往一个照面就死伤一片,建奴前锋冲进辽阳军的队伍,大砍大杀,将辽阳军的士卒杀得血肉飞舞,横死一片。马成守住第三道防线,疾呼李晟撤退,可是李晟哪里撤得出来,又不肯扔下士卒,回身冲着马成高呼:“别管敌我,命令潘林发射石弹,别让兄弟们枉死!” 说完,领着亲兵用一阵猛烈的手雷炸开血路,回身就接应着士卒撤离。战场之上,那容得多加考虑,马成含泪对潘林下了命令,不一会儿一阵石弹如雨落下,将辽阳军和建州军一齐覆盖在内,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线之间,尽是伤亡。 李晟被亲兵飞身撞开,掉到血肉中,逃得一名,可是身边亲兵和前方的建奴,在石弹不分敌我的攻击下,都是伤亡惨重。李晟起身一刀砍死一个冲过来的建奴,招呼着士卒向自己靠拢,顶住攻势,边战边走,可是数次努力之下,除了更多的死伤,毫无办法撤离。 李晟部千余条性命,短短时间内就损失过半,红了眼的李晟咆哮着向前冲去,一连杀了六七个建奴,救下了几十个士卒,然后用手雷开路,试图打下建奴的锋芒,将剩余的弟兄救出来。 两个建州勇士,冲着李晟冲了过来,李晟一刀砍下了一个建奴的臂膀,却被另一个建奴用枪捅进了肚子。李晟挥刀在对方脖子处留下一道伤口,被建奴脖子处喷洒的血液浇了一脸。李晟反手吃力得拔出枪头,跌跌撞撞欲要向前,嘴里喊着:“弟兄们,快撤,我来挡住他们!” 有一个建奴白甲勇士飞扑过来,两名仅存的亲兵连忙舍了敌人向前拦阻,却被那建奴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净。那白甲勇士,一刀震飞李晟的大刀,冷冷一笑,挥刀将李晟砍倒。 余下的士卒瞧见李晟宁死也不肯放弃自己,一齐哭嚎着扔出全部手雷,将身边的建奴炸得连连后退,伤亡累累。然后鼓起血勇,纷纷点燃了火药包,连续冲入建奴的攻潮之中,暴起丛丛血雨。几百个幸存的士卒,打光了全部手雷,纷纷上前欲要和建奴同归于尽。没有火药包的士卒,冲到建奴跟前,也不躲避砍向自己的武器,一刀就剁向敌人,双双倒地而亡。有些建奴急忙挡开辽阳军兵器后退,辽阳军却再次冲过去砍杀,除非被一刀劈死,否则定要杀个建奴为李千户报仇。 建奴更是不畏死,也纷纷冲上来与辽阳军死战,片刻功夫双方皆是损失惨重。及时调整了射程的抛石机,再次将百颗乱石准确打在建奴锋线之后,砸得建奴攻击阵型前后脱节,中间为之一空。前面稀疏的一层建奴和辽阳军两败俱伤,剩下的辽阳军刚要继续死拼,就听见李晟的声音:“老子还没死,受重伤了,快他妈的回来救我!” 大喜之下,剩下的二百多辽阳军忽然转身就跑,在建奴正要鼓足劲抵住敌人决死冲击的时候,拉开步子,几个人上前抬起李晟,如奔马一般,逃向防线。 受了愚弄愤怒的建奴攻势再次展开,又被潘林一阵石弹打得伤亡一片,不得不停滞下来。逃回防线的辽阳军,趴在地上,脱力而喘,马成急忙上前查看李晟。 李晟咬牙对着马成骂道:“你他娘的就不能分批撤退,给老子留点人马和攻击的时间,哪儿有你这样全线溃退、不管后路的。要不是老子穿了三重甲,这肩膀听了刘大江的话,垫上了铁块,老子就去见阎王了。” 马成羞愧不已,连声道歉,说道:“打迷糊了,忘了你只剩下千人了,还以为你三千士卒呢。哥哥错了,回头给你赔罪。” 李晟嚎啕大哭:“呸,老子一千弟兄,就剩下二百来人了,你拿什么来赔,你个狗日的马成,平日里无所不能,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让老子白白死伤了几百弟兄。你还在我这干什么,还不指挥兄弟们去,给老子战死的弟兄报仇。” 马成连忙命人,将李晟和部下往后抬,自己反身,脸色狰狞,骂道:“他娘的,老子是个窝囊废,你们这群兔崽子也都是孬种,没半点防守层次,害死了那么多弟兄,都他娘的该死,好好用点心,给枉死的弟兄们报仇赎罪。” 刚才溃败而逃,惊慌之下,竟然直接奔回了第三道防线,将李晟部千号人马留在了第二道防线,眼见第二道防线紧跟着就被突破,忙于稳住第三道防线,眼睁睁看着李晟部伤亡惨重。 一众辽阳军卒都是无地自容,咬着牙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在马成的指令下,有组织有层次的开始阻击和推却,再不敢大意。 建奴踏着大片的同袍尸体,不断突破,再突破,然而再也无法突进到辽阳军身边。往往冒着重大死伤,冲破敌人防线,就在石弹和手雷之下,兵锋就是一挫,然后刚要追击,就被不断轮换反击的辽阳军,杀得伤亡惨重。 费英东踏着血浪而来,望着北城辽阳军最后两道防线,回头看着一路的腥风血雨,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是又不明晰,竟是踌躇犹豫起来。 可是未等他想明白,已进入辽阳城内的天命汗,号角长鸣,催促进攻。 收到军令的建州大军,便再次对辽阳北城第六道防线,发起了血海攻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不许名将见白头 费英东眼见攻势已成,不及多想,高声对诸将喝道:“布耶楚克,你为前军指挥,率三重死士持重盾列阵,可死不可散!可亡不可退!” 接着回头高喝:“达山,你为中军指挥,率一千铁甲一鼓作气,就是死了,也要保证我的兵锋直指南城!” 然后对着额尔德克说道:“你为神射手指挥,率领弓箭手死死站在南城、西城、东城六十步,轮番箭雨压制明军火力,护卫大军攻城!你哥哥额尔布登乃我爱将,素得大汗和我看重,可惜战死在辽阳城外,别丢了你哥哥的脸,此战立功,我许你和你哥哥一般,为我牵马坠蹬!” 额尔德克大喜,用手一敲胸甲,大声笑道:“能为万人敌的费英东牵马坠蹬,是八旗男儿的荣耀,定不负额真的期望!” 费英东点头赞许,接着喝道:“内勒贺,催促额亦都的抛石机,别等我的勇士登上了城头,他的石头再砸着自己的兄弟。顺便问问里尔哈,用不用我攻下南城后,再帮他取下城楼!” 费英东军令一下,建州大军开始迅速整顿。三重重甲的死士,纷纷双手举着巨大盾牌,列成密密的三排。一千铁甲精锐分成六个方阵紧随其后,费英东横马而立,在亲兵护卫下,率领后军组成十几个波次的攻击队形,而数千弓箭手在辅兵的盾车掩护下,纷纷靠近辽阳三面城池,准备进行攻城支援。 额亦都的抛石机终于陆续进了城,开始纷纷调整对准了南城,天命汗站在东门城楼,看着雄浑的大军即将发起一往无前的攻势,不由哈哈大笑,指着三军叫道:“费英东!万人敌!” 随着亲兵的挑动和散播,很快辽阳内外的建州男儿皆是兵甲敲击,万声同呼:“费英东!万人敌!费英东!万人敌!费英东!万人敌!” 在万声齐呼中,莽古尔泰和扈尔汉的大军,也纷纷列阵,准备对南城开始牵制佯攻。 沈重站在南城之上,回首吩咐蒋海山道:“通知全军,按照预案对建奴发动最猛的打击,想来这次损失之后,建奴当有醒悟,该兵撤辽阳了吧。” 蒋海山笑道:“那是,这几个月来,咱辽阳军给建奴放的血怕是上万了吧?” 沈重摇头说道:“多是建州百姓和各族奴隶。建州精锐皆是数重甲胄,死伤看似颇重,估计也是死少伤多,冲在前面的多是叶赫部和蒙古蛮子,还没能伤其筋骨。” 蒋海山咬牙道:“这下面的可是八旗精锐,想来死伤若重,当心疼死他们。” 沈重看着建州军的攻击阵型逐渐展开,皱眉说道:“马成怕是顶不住这一波攻击,让他调整兵力,准备退入南城,让潘林的抛石机两轮打击后立即入城。” 南城的旌旗晃动,东、南、西、北四处城墙上的明军纷纷开始准备,而马成前线兵力开始逐渐收缩,后续部队迅速撤退至最后一道工事。 费英东眼见明军开始收缩防守,便大手一挥,额亦都在后方看见费英东的旗语,便立即传令:“放!” 东城上的里尔哈也是大手一挥,北城下的弓箭手纷纷上前举弓对着北城明军就射,里尔哈的死军也是两路持盾,向着田大壮部和李晟余部守卫的炮台攻去。 大战又起,无数乱石疯狂朝着南城上下的工事砸去,无数箭矢向着四面城墙上的辽阳军射去,只有费英东的大军纹丝不动,待机而攻。 李铁石在北城炮台上,看见城下建奴弓箭手上前,急忙命令士卒持盾挡在炮台外侧,命令炮台向着攻来的建奴死士开炮。一蓬箭雨瞬间就至,在外层的明军盾牌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箭矢,不时有吊射而入的箭矢射中士卒,使得守军或死或伤。从东城杀来的建奴,高举着盾牌凶猛冲上,盾牌被火铳射得一片弹洞,中弹伤亡的建奴被后方同袍推着、扶着,仍然死命上前。 李铁石喝令开炮,数百个铁丸便喷发而出,将前面的建奴打得一片模糊,可是后续的建奴仍然悍不畏死,继续攻击。狭小的城墙,火力虽足,却无法给予建奴重大杀伤,四轮火炮后,长蛇般的队形依然逐渐靠近,离炮台只有十步。 建奴纷纷扔出兵器长矛,将炮台后的明军杀倒了一片,趁着明军混乱抢进五步。十几个手雷和一次炮火,打得建奴攻势一滞,便再次逼近。一排火铳刚刚打响,前面几个建奴捂着伤口向前一扑,又挡住一次齐射,两三个建奴就冲进了明军队伍,开始砍杀。 前方明军以命相拼,后方明军以手雷不停打断建奴阵型,可是明军的伤亡越来越多,在前方和城下的双重打击下,明军的阵型不断稀薄,炮台失守在即。明军伤卒纷纷举着火药包和建奴同归于尽,豪勇的建奴也是一一上前阻拦,每一次爆炸都是敌我数人一齐粉碎,可是炮台马上就要失守了。 李铁石趁着明军一轮手雷造成建奴的混乱,猛扑在炮兵死光的炮台上,点燃了炮口引线,转动着朝向建奴方向。惊慌失措的建奴纷纷扔出兵器,李铁石惨笑着倒下,看着怒射的炮火将建奴横扫一空。 李铁石部下红着眼睛,不顾生死一齐猛扑,刺一刀中一斧,中一刀刺一枪,纷纷与建奴以命换命。随着名叫小四川幸存者点燃了炮台下的火药,在轰然爆炸的巨响中,血肉横飞的结局宣告了炮台的失守。建奴又继续向着下一个炮台杀去,不肯给明军半点喘息的余地。 南城下的工事,被乱石砸得倒塌破损,处处缺口,士卒伤亡惨重。费英东的大军终于滚动,进入辽阳军射程向着南城凶猛扑去,最前面的正是数百死士的巨盾,保护着身后的大军。 马成喝令守军不动,当建奴锋芒进入工事五十步,潘林的石雨就准确落了下来,将森然的盾阵打得四分五裂。建奴无视死伤,继续攻至三十步,潘林的第二轮石雨再次将盾阵砸碎,留下一片血肉。 潘林指挥着抛石机纷纷向南城后撤,马成的火箭如雨而至,将越过死士尸体的建奴前排铁甲,杀得死死伤伤。建奴勇士拾起地上尚未碎裂的盾牌,高举着继续攻击,马成却指挥着一群大汉,在火箭的保护下,冲出工事对着建奴兵锋就是几轮手雷,将建奴的攻潮立时打退。 额尔德克的箭雨及时覆盖,将工事前的明军纷纷射倒,又将更加猛烈的箭雨朝着工事后的明军漫射,马成部的火力立时减弱下来。 马成一声令下,在一轮火箭攻击后,全线撤退至最后一道防线,进行北城最后的抵抗。此时南城内门大开,潘林的抛石机纷纷涌入南城,伤兵也被扶着抬着开始入城躲避。于此同时南城外莽古尔泰和扈尔汉的大军,也适时发起攻击,牵扯着南城的力量。 马成部刚刚跃进工事,达山率领着建州军就跟着到达,无视马成部漫天火雨,以死士为箭头,以勇士为箭杆,呈攻击尖锐阵型,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无数乱石不停砸在工事和南城内外,将进入南城的士卒器械打得乱成一团,紧接着的一丛丛箭雨,更是压得辽阳军动弹不得。马成所部三千士卒,冒着死伤,将火箭、火铳和手雷,狠狠射向建奴,不断将建奴卷起的风浪,打回,打碎,打沉,达山部竟是不能越雷池一步。 未等达山重新调整攻击力量,费英东的大军就到了,鼓涌着达山的大军再次掀起巨浪,如钱塘江大潮般,一浪一浪砸向辽阳军。马成部的三千人马,如同怒海一舟,用各式火器狠狠阻击,延缓着舟覆人亡的时间。 当建奴数不清第几次波浪,终于突入工事,马成部以更加猛烈的火力打击后,开始分批撤进南城。 费英东如何能够让杀伤了无数建州勇士的辽阳军安然入城,伏身避开辽阳军最后一次火力,站起身挥舞着大刀,率先越过工事,对辽阳南城大开的内门冲去。无数建奴高呼着“费英东”的名字,士气高涨,挥舞着兵器蜂拥而上。 马成眼见建奴紧随身后而来,生怕建奴趁机冲入南城,带着压阵的军卒,回身就是几轮手雷,将建奴的攻击速度止住。可是只见建奴一员大将,披着数重铠甲,挥舞着双刃马刀,率先抢出,在地上一滚,一跃,就冲进明军殿后的人群中,带起片片血浪。 几个明军纷纷抢上,举刀就砍,费英东也不躲闪,身子一转,任重甲被刀锋划得嘶嘶作响,大刀挥舞着就将几个明军脖子砍断。几个明军纷纷举着火铳和弩箭,对着费英东就射,费英东矮身扛起明军尸体对着枪口扔了过去,自己一跃斜着身体撞入明军人丛,继续砍杀。 马成领着亲兵上前,对着费英东就是连连攻击,费英东抬腿将一个明军士卒踢了过去挡住攻势,自己紧随其后,借势冲近就将几个明军杀伤。回身格开马成的兵器,手腕一转就插在马成胸口,却是被马成的锁子甲挡住不能再入,却见马成的胸口和嘴里都涌出鲜血。 费英东冷笑道:“除了火器,你还有何凭仗?”也不等马成回答,抽回大刀砍倒上前解救的亲兵,然后回身跃起,斜砍马成的脖子。可是马成一个亲兵抱住费英东的腰,死命将他推后,费英东手肘向下一砸,那个亲兵就软到在地。 涌来的建奴越来越多,马成被手下护着推进城门。明军扔出一片手雷,费英东纵身一滚,退回建州勇士的盾牌之后。瞧见明军借着手雷的威力,全部撤进南城,南城的大门急忙关上,辽阳军还顺着逐渐关闭的门洞,不断射出弩箭、火铳,扔出一串串手雷,将建奴趁机夺城的欲望关在了门外。 费英东站在大军之中,指着城上的辽阳军哈哈大笑:“辽阳军也不过如此,没了火器依仗,不过也就是乌合之众。” 就听南城上沈重大笑:“你们建州男儿都是空手与野兽搏斗么,万人敌的费英东,我让你瞧瞧什么才是天地之威!左右,发动!” 费英东急忙指挥三军布起盾阵,就听南城辽阳军一声炮响,北城、南城、西城的火力一齐开动,无数颗开花弹连续不断从头顶落下,百多门弗朗机大炮连续十射,将建奴的盾阵打得支零破碎,无数火箭漫天飞起,对着建州军漫射而至,攻城弩的机关被纷纷砸开,无数长枪大箭呼啸而射,猛火油被数百杆大号水枪化为股股激流喷下,两条粗粗的火线甚至点燃了包裹的竹筒飞速猛窜。 瞬间天崩地裂,铁球、火箭横飞,大火熊熊燃起,铁片白烟四散飞溅,数百支长枪往来纵横,空中、地上、地下,左面、前面、右面,燃烧、爆炸、穿透,将南城下数百米方圆化为修罗地狱,岩浆火山。 两千余建州勇士,以及中心处被守卫森严的建州豪杰、万人敌瓜尔佳·费英东,都在辽阳军和建州军数万人的注目下,在沈重、孙隆的冷笑中,以及天命汗群雄的悲鸣中,在南城下一片亮得发白、红得刺眼的闪耀中,灰飞烟灭。 建州前锋大军死伤狼藉,唯余被激荡燃烧的灰烬,飞上苍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牵累孤城做小舟 天崩地裂,地陷天惊,二千八旗子弟血洒辽阳,其中还有随天命汗征战经年,武功赫赫,威震女真诸部的辅佐大臣瓜尔佳·费英东,在辽阳南城结束了其戎马倥偬的一生,终年五十六岁。 眼见着数千八旗同袍,尤其是有万人敌之称的建州好汉费英东,瞬间被辽阳军以天地之威般的打击,化为尸山血海,殒命疆场,八旗勇士呆滞片刻后便轰然而怒,自发地发动了海潮般凶狠辽阔的攻势,将心头的怒火一齐发泄在辽阳南城。 三面的箭雨横扫辽阳城池,抛石机不间断地抛射大块岩石,攻城梯被纷纷架起,建州勇士奋不顾身,纷纷抢上城墙,对辽阳南城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辽阳军的欢呼雀跃被海啸般的攻势打断,纷纷冒着伤亡,向城下的建奴发泄着怒火,连绵不绝的火器和石雨、箭雨在疯狂的大潮中泛起涟漪血花。 不断有辽阳军和建州军的士卒,从城墙上、城头上死伤摔落,不断有两军的远近程火力,在南城上下碰撞肆虐,不断有城内外的援军纷纷上前补充。这是天下最强的攻守战事,攻方先如海潮滚滚而至,然后忽然泛起数百股滔天巨浪,守方如蟒蛇盘曲毫无破绽,然后趁机张口就咬。 城上的辽阳军被箭雨和乱石打得支离破碎,仍然奋勇在垛口后方死命攻击。城下的建州军被地狱之火烧得体无完肤,仍然纷拥踏至攀登而上。突破,反击、再突破,再反击,突破进去无情杀戮,再被压回来血肉一片。辽阳南城如怒海中漂流的小舟,在滔天巨浪中滚动起伏,却仍然坚持不肯覆没,只是那怒海赤红一片,那小舟血色斑斑,死亡的气息吞噬着无数生命,激起更多的愤怒。 矛无所不摧,盾无所不挡,矛盾交击,矛碎盾裂。矛生盾活,再次交击,一齐皆毁。 额亦都焦急扶住昏倒的天命汗,看着大军横尸南城,辽阳军虽是岌岌可危,却仍然不动如山,便对着传令兵大喊:“击鼓,退军!” 天命汗半梦半醒,哭嚎喊道:“不可退,杀进辽阳,鸡犬不留,祭奠我的费英东!” 额亦都高喝:“你是天命汗,是建州的主心骨,当冷静行事,你看看我建州儿郎片刻内损失了多少,没了费英东还有我们,没了天命汗还有众贝勒,没了建州军还有大金么!” 代善也是跪倒哭诉:“父汗冷静,就是继续攻城,也不是这么死拼,八旗勇士的血液不能轻易流光啊。” **哈赤捶胸哭道:“我的辅佐大臣,与我同生死,共患难。今日死在我前面,我怎能不悲伤?” 额亦都喝到:“上至大汗,下至我等,包括您的儿子,都是为我建州女真的长远而存,战死沙场何足道,请大汗冷静,不可因怒而丧失理智,八旗子弟的血,流得太多了!” 见**哈赤无言而泣,额亦都对代善一使眼色,代善会意对传令官一点头,中军敲响了退兵的鼓号。八旗军纪森然,勇士虽是不甘,却只得带着一路血浪退下潮来,辽阳再次恢复了大战后的宁静。 建州军三军肃立在辽阳内外,白色大幡在东门城楼上高高飘扬,天命汗帅同诸大臣、诸贝勒,为瓜尔佳·费英东祭奠送行。 天命汗持着额亦都、扈尔汉、费扬古的手,对着费英东的英灵哭道:“尔等皆是我的手足,我若不存,当托付大事与尔等。今费英东先去,金银虽重,怎比得上穷苦时甘苦与共的草木,我此时心如刀割,不为费英东报仇,怎肯甘心。” 额亦都、扈尔汉、费扬古感动得热泪盈眶,又都和费英东交情深厚,一反当初态度,都是单膝跪下,哭诉道:“费英东横死,不为其报仇不是建州男儿,请大汗下令,誓破辽阳,将沈重蛮子和辽阳军屠戮一尽,方才甘心!” 代善不愿意得罪父汗和四大臣,便也跪下愿为费英东复仇,唯有皇太极看着众人,将劝谏之言收起摇头不语。 天命汗精光一扫,看向八子,沉声说道:“你与费英东皆不同意攻击辽阳,如今费英东死了,你就不敢说话了么?” 皇太极说道:“不敢隐瞒父汗,儿子细细分析了辽阳军从入建州肆虐,激得我大军愤怒讨伐,到辽阳周边内外的工事布置,此时对沈东海的谋划已尽数看清,便是利用这辽阳浩大的工事和犀利新奇的火器,削弱我大金的力量,为辽东恢复争取时间。因此,儿子还是建议,放弃辽阳,回师赫图阿拉,收复周边女真和附近蒙古部落,静待明国犯错才是上策。” 未等天命汗说话,亲军来报:“启禀大汗,辽阳军派人前来祭奠费英东额真,如何答复?” 天命汗冷笑道:“诸葛亮哭周瑜么,咱们就当一回东吴的呆子,让他来去自由,别弱了我建州的名声。” 亲军下去,未及片刻,就见一个明将大步流星走来,正是杜小山。杜小山也不理建奴群雄的怒视,对着众人拱手为礼,说道:“我奉沈大人之命来此,也无须与你们通名报姓,只是传达两句诗文祭奠费英东,顺便问建州上下一句话。” 代善冷冷说道:“有话就说,有本事真刀真枪,勿要做口舌之争。” 杜小山转身对着费英东的大幡喊道:“自古明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我今为尔去此恨,恩仇一了便为休。” 天命汗听了沈重似是感叹似是嘲讽的话语,不由大怒,指着左右就要将此人拿下为费英东祭奠。皇太极连忙拦住,对杜小山怒道:“疆场征、战死伤胜负等闲事,对战死的豪杰以言语戏之,沈东海不免令人失望,速速说完他的话快走,莫要侮辱我建州男儿。” 杜小山昂头说道:“英雄男儿死当敬,国仇民恨杀无情。生死皆是等闲事,何妨一笑再点兵。此为沈大人问建州英雄的一句话,若是听不懂,便嘱咐我为各位解释,费英东是第一个死去的英雄,听说天命汗及诸大臣、诸贝勒俱是豪杰,可还敢战,瞧瞧孰是下一个死去的英雄。辽阳军命虽贱、力虽薄,气却不短,愿与诸位当世枭雄再起烽烟!” 天命汗哈哈大笑,指着杜小山骂道:“沈小子想必也看三国,激将法用得不错,我中计了,你回去告诉他,坐在辽阳内,等着我建州军的山崩海啸吧!送客!” 杜小山抱拳大笑着离去,一路传来“辽阳军坐等建州豪杰”的呼叫。 皇太极等杜小山远去,急忙上前劝阻:“父汗三思,此为沈东海削弱我建州力量的激将法,辽阳之战,我建州军已经伤亡过万了,不可再轻易消耗。” 天命汗冷笑道:“我大军三万八旗子弟为骨,根本皆在建州,其余六万不过是俘获蒙古、女真诸部的奴隶。死伤士卒又大多可以慢慢恢复,何谈得上伤筋动骨?唯有费英东和近四千战死的八旗子弟,让我心疼。既然辽阳军挖了这么大的坑,那就正好用辽阳军做我练军的试金石,用锁城法围住辽阳南城,以少量部队,学着辽阳军远近火力搭配的法子,逐步蚕食,看看辽阳军能坚持多久再说。” 众将领命,拜祭了费英东后各自下去准备,第二天辽阳内外,便开始了锁城蚕食的攻势。 沈重在南城箭楼上观望,只见辽阳内外的建州大军,在南城四周开始利用辽阳军遗留的工事,挖掘出一道道壕沟,将辽阳南城围得如同铁通一般,无缝可钻。 而东城的建奴,在抛石机和弓箭的支援下,从北城和东城开始,向着一座座炮台进攻,不到半日,就失守了两座炮台,建奴死伤不多,自己的守军却是伤亡了数百,便下令收缩两边,全部退守南城。 北城尽数被建州军控制后,建州军在北城上下的抛石机和箭雨的支援下,不断试探着对南城发起小规模攻击,一旦受阻便纷纷退回,用大量的石雨,将南城的工事砸得处处狼藉,倒塌一片。 建奴的攻击随心所欲,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午后,有时候是深夜。有时候明明是惯例小规模攻击,忽然就发动了四面猛攻,有时候四面而来,却在辽阳军火力范围外就纷纷退去。 十天,辽阳军的体力和精力被不断消耗,火器的生产已经赶不上消耗,库存的火药储备开始下降,辽阳军和辽阳南城,如同怒海中随时可倾覆的小舟,岌岌可危,士卒士气悄悄降了下来。 马成肩膀裹着厚厚的布条,在都司衙门对沈重和孙隆汇报着。马成叹道:“大人,孙公公,辽阳军原有川兵两万,裹挟来的士卒五千,留给周巡抚两千,骑兵三千,骑兵营千八,总计两万七千八百人。如今吴天武部六千人在城外,辽阳之战我军死伤一万,因盔甲不足,重伤较多,恢复缓慢,如今南城可战之兵一万二千上下。” 孙隆皱眉不语,沈重问道:“粮食和军器呢?” 马成说道:“咱们自己带来的,孙公公送来的,还有当初周巡抚从山海关直接启运的,粮食、弓箭、弩箭还有兵器较多,火药大约还有一半儿,三十万支火箭还有三成,四万颗手雷还有一半儿。实心弹和开花弹已是不足。石弹有的是,每天建奴给咱们扔进来补充不少,如今工匠营都将建奴的大块儿山石,砸成小石子供大炮使用。” 孙隆愁眉苦脸地对沈重说道:“沈小子可有妙计,杂家可是被你困在这孤城出不去了,杂家也不怨你,可是咱们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沈重笑道:“我们难,天命汗更难。他九万人都在辽阳,每日马吃人嚼就不是小数。南城虽小,可是工事防备远胜于北城,他若真敢大举进攻,咱就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马成,你们都下到基层士卒,告诉他们,咱辽阳军不怕他攻,更不怕他耗,就算辽阳失守,还有吴天武六千大军给咱们看着后路。另外,从今天起,将士卒分派三班,轮流休息作战。这些时日上下都成了厮杀的老油条,作战时当有组织,合理搭配使用武器,不要像以前一样崽卖爷田不心疼。告诉士卒,除非我们大意,被建奴打乱了节奏趁机攻城,否则沈大人和孙公公都还舍不得死呢。多组织士卒谈心、看戏、放松,别整日绷着跟要死似得,看着烦心。” 马成苦笑道:“大人,建奴的抛石机就没断过,上哪里休息看戏啊?” 沈重骂道:“死脑筋,地上不行,就不能地下,多挖点耗子洞不就得了,只要扛得住巨石的打击,冬暖夏凉的睡觉多好。” 马成喜出望外,急忙转身跑了,沈大人不知道他随意的一句话,在立体打击的战法下,又增加了立体防御的雏形,几天后,一个规模空前,深不可测,宏大弯曲的地下兵营就吓了沈重和孙隆一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战地信疏烽火传 宁可累死,也不愿再躲进城墙根儿,忍受着随时落下的石弹和箭矢,辽阳军轮班开始玩命得向地下挖掘。 十天,当沈重和孙隆在地下堡垒漫步徐行的时候,不由感叹着辽阳军的创造力,沈重更是感叹着古今偕同的百姓智慧。 从四面城墙的石梯转过两道工事,分别有四五个地下堡垒的入口,斜缓向下弯曲的一人高通道两边,是一间间士卒休息室。轮班修整的士卒,静静躺在用厚木板隔开的上下分层内,紧挨着同袍睡得正香。 几十个通道共同指向最里面一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小广场,甚至还有个戏台,左右是沈家班、医护营、工匠营的住所。医护营左右是一排伤员的病房,外面甚至还有一个被挖开的水井,水面伸手可及,取水甚是方便。 轻伤员和轮班修整的士卒,正安静坐在戏台下面,全神贯注听着素娥的清唱。广场的另一边,数百个即将登城作战的士卒,正被上司分组讨论着经验得失,然后相互拍掌鼓气,列队从各个通道离开。 由于通道较多,空气流通很好,不时有厨子从外面送来伙食,不时有大夫轮流检查着伤兵的恢复情况,不时有士卒对上一次的作战失误讨论争吵,不时有作战归来的士卒在战死兄弟的骨灰前又哭又笑,不时有睡得死沉死沉的士卒呼噜齐鸣,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快乐和悲伤,辽阳军在南城努力生存着,他们为战斗而生活。 沈重看见了马成、王福和李晟,都是裹着伤口,正对着手下的士卒吹牛调侃,口若悬河、指点江山,一副绝世猛将的骄狂做派。 沈重拉拉孙隆,悄悄顺着士卒的后背,靠近了那几个神气活现的宝贝,撇着嘴偷听。 李晟拍着没有受伤的左手,指着一个川兵骂道:“怕死有什么丢人,谁不怕死,谁不是爹娘生养的肉体凡胎。老子告诉你,石头,下次再有人笑话你,你就告诉他,咱们辽阳军最怕死的不是你,知道是谁么?” 士卒皆是胡乱说了几个名字,李晟摇头哈哈大笑道:“全错了,别瞎猜了,告诉你们听好了,是咱们的监军沈大人。” 石头不信,说道:“李千户净瞎说,咱们沈大人可是独军进辽阳,孤旅入建奴老巢,发明了手雷和火箭,领着咱们一群半吊子力抗八旗十万大军一个多月的名将,就连建奴人称万人敌的费英东那样的豪杰,都死在咱们大人手里。” 李晟呸了一声,骂道:“屁,什么大英雄大豪杰的,老子们刚出京的时候,已经够胆小丢人了,咱们沈大人,那是比咱们骑兵营还怕死的主。知道我们一路入山海关都训练什么吗,跑!有个风吹草动准备跑,稍有敌踪立即跑,敌人突进尾随,使劲儿跑,几股敌人包围,玩命绕着圈跑,实在跑不动跑不了,咋办,藏!没有这一路逃跑躲藏的本事,你以为沈大人敢领着我们去赫图阿拉惹是生非。所以,沈大人的用兵方略就一个,打我是打不过你们,可要论跑,那我是天下无敌。你才感觉到我,我已经准备跑,你才准备攻击,却只能看着老子的屁股越来越远,你想追上我,累得你有屎拉不出,你想堵截我,我早窜出百里之外,就算你大军围上来,我也能躲得不动如山,无影无踪。这等高深的兵法,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个屁!” 马成笑道:“李晟这狗日的,虽然平时嘴里没个把门的,不过这次倒没说假话。想我们骑兵营的弟兄在建州四处放火,把建奴老家祸祸成那样,气得建奴八音格格四处下套想收拾我们,可是咱沈大人硬是你东我西,就不跟人家照面。记得有一回人家将几个屯子的建州老少扔给咱们当诱饵,沈大人带着吴天武藏进林子里观察了一天,没发现半点危险,可咱沈大人非说直觉不对,转身领着骑兵营就跑,愣是把人家格格和三千铁骑,傻傻得扔在深山老林里吃了几天的苦。” 王福笑道:“打仗死人很正常,可就怕主帅犯傻瞎指挥,让咱们白白送死。可大伙看看咱辽阳军,伙食装备赏银就不说了,那是大明独一份,就是京营上三军,见了也得眼馋。咱们才打过多少打仗,建奴个个都是自小练就的骑射本事,打得杨经略十一万大军全军覆没,可硬是被咱们辽阳军不到三万人,打得鬼哭狼嚎,无可奈何。咱沈大人上有天子撑腰,下有熊经略支持,等咱们打退了鞑子,死了的兄弟家小有靠,伤了残了的兄弟后顾无忧,活着的孙公公许诺了,全他娘的进京营享福,升官发财。咱都是苦哈哈出身,死了都是解脱,可是有沈大人给咱们撑腰,日后没准就能飞黄腾达,用命给老子娘挣个富贵,给子孙搏个出身,祖坟烧香才有这等好事儿啊。比起辽东其他明军,尤其是战死在萨尔浒的兄弟们,咱就是睡觉给个金枕头,吃饭给个金饭碗,美死你们了。” 士卒一个个都哈哈大笑,似乎真的占了很大的便宜,都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窃喜着,沈重眼里都是怜悯,总觉得让马成他们如此忽悠士卒,真是丧了良心。 石头忽然问道:“李千户,鞑子看着要跟咱辽阳军长期耗下去,您说咱能打退他们么,他们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气急败坏犯傻和咱们死磕,弄个两败俱伤。” 李晟笑道:“他们会不会我不好说,可是让咱们和他们两败俱伤,那是休想。知道沈大人的脾气么,那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仗还没打就先找后路,想着撤退逃跑。知道吴天武那孙子领着六千辽阳军干什么呢吗,就是给咱们守着后路,一旦鞑子要跟咱们死磕,沈大人一声令下,咱们就按照预案溜之大吉,逃之夭夭,留给鞑子一个个血淋漓空空如也的辽阳自己玩去。” 一个叫李可力的士卒问道:“丢了辽阳可是要杀头的,沈大人就不怕朝廷追究?” 马成笑道:“追究,谁啊,天子啊,当朝天子是咱沈大人的后台老子,未来天子把咱沈大人视为亲近臣子,皇太孙和咱沈大人好得跟哥俩似得,谁会追究。再说,咱沈大人是辽东监军,不是臣子大将,咱辽阳军替他们文武守护辽阳,他们躲在后方吃香的喝辣的,凭啥追究,谁敢放屁沈大人能替天子斩了他。你们一个个有点骨头好不好,辽阳军不是苦哈哈的傻大兵,是辽东监军的亲军,相当于天子御林军,你们瞎操个屁心。” 士卒都是与有荣焉得大笑,仿佛身价百倍,就是日后见了经略巡抚,也能挺胸仰头的大人物。 一个半老的四川兵摇头叹道:“可惜了那几千战死的娃儿,享不了这么大的福分,都成了孤魂野鬼喽。” “不会,辽阳军没人会成为孤魂野鬼,因为他们有我!” 马成等人回头一看,只见沈重从人群后站了起来,慌忙一个个起身迎接施礼。 沈重走到那个老兵身前,双手握住老兵的手,也不理老兵惊慌失措的样子,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他们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因为有我,他们用命给了大明朝一丝希望,用血为我找回了人心,我就不会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你信不信我?” 老兵慌乱点着头,却不敢说话。沈重拉着老兵坐了下来,挥手让大家围坐在身边,说道:“周巡抚山海关的银子都让我截留了,孙公公带来的赏银我也扣下了,骑兵营在建州一路抢掠的财物我也没有发放,骑兵营没人敢问我为什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们。” 沈重起身说道:“辽阳会战结束后,先给死去的弟兄,后给伤残的同袍,把他们的后事和家小父母安顿好了,再给完整活着的士卒。银子肯定不够,那怎么办,找皇帝老子要,找辽东文武闹,该给官的给官,该给银子的给银子,该给土地的给土地,别的军队我管不着,可是辽阳军少了一颗米粒都不行。因为你们都是英雄,你们一个个像农民多过像军人,可就是你们,逼得建州八旗缩回了赫图阿拉,就是你们逼得天下无敌的建州大军在辽阳城下无可奈何,也是你们让不可一世的建奴流血又流泪。大明朝欠你们的,就必须还给你们,这就是我的心愿!” 士卒们静静听着,眼圈泛红。沈重说道:“这还不够,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动动嘴皮子、写几首酸诗奏疏、妻妾成群的大臣可以得到万民的尊敬,我们这些拿命守护江山的士卒就是贱命一条。明明死的惊天动地,死得气壮山河,可惜最后还是死的无声无息。我得给你们建祠堂,我得给你们写书立传,我得让天下的茶馆和青楼饭馆,天天听着你们的英雄壮举,为你们哀叹致敬,让你们名扬天下,永垂不朽。” 沈重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在士卒面前展示说道:“这是沈东海的新书,名字就叫做《辽阳军纪事》,里面将骑兵营出京,到辽阳军成军的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都一一记录,最后面是所有战死的,伤残的,活着的兄弟名单。我要把它拍成戏曲,变成评书,变成小说,传遍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让你们永远活在家乡父老心中,活在天下百姓心中,因为是你们,用自己脆弱的生命,给了他们一片安宁的天空。” 士卒们热泪盈眶,压抑着情绪小声抽泣着,沈重打开书,说道:“这是我昨天写的一段,念给你们听听。”此时,沈家班的戏早已停了,在场的士卒、伤兵、工匠、大夫、还有一边密密麻麻的骨灰罐子都静静的听着沈重的声音。 “昨日,已是建奴围城的第十九天,和往常一样,漫天的石雨和箭矢,不停砸在辽阳军的头上,不时将南城的工事砸塌,又带走了许多勇士的生命和血液。 挤满了伤兵的医护营,都是残损了躯体的士卒,他们咬着牙死也不吭声,只是痛苦地翻滚着、颤抖着,不一会儿就有好些已经默默死去。 我站在一个双腿被石头砸烂的士卒身边,让他吃疼不要忍,喊出了会好受些。可是他咬牙说道,不敢喊,怕吓坏了帮忙治疗的沈家班女人。 我告诉他我救不回你的双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他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求我,别忘了给他婆娘和孩子赏银,让她们能吃几天饱饭。他的名字叫石国柱,是四川成都百合乡留村人,家里有婆娘和三个孩子,他最后流血过多,没能救过来,就那样死了。可是他听了我的保证,死的时候非常安详。 临死前,我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傻笑着说会,可若是没有受伤,作战的时候他还会去拼命。他说不能让建奴祸祸咱们华夏的子孙妇女,他得让敌人知道,大明朝有的是好汉。他说沈大人教的,李千户告诉他们的,华夏万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随时都有好汉,俺石国柱也是好汉,没丢了先人的脸。……” 晚上,建奴的攻势再次退了下去,因为城外的吴天武偷袭了建奴的后营,黑夜中,建奴营地的大火,熊熊燃烧,照亮了夜空。 骑兵营的几位勇士,带着沈重写好的《辽阳军纪事》三卷和分别给天子熊经略的奏疏及书信,在吴天武的接应下,消失在西南的黑夜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耗尽血泪放肯收 吴天武部退守西南群山后,始终按兵不动。 建州军发起海啸般狂攻时没有动,八旗突破辽阳北城时没有动,费英东战死南城时没有动,辽阳南城岌岌可危时也没有动,建州军锁城辽阳孤师时仍是躲在群山峻岭中,默默无闻,以至于建州军都快忘记了辽阳外还有一支辽阳军。 天命汗和麾下大臣、贝勒都是沙场老手,自然不会忽视这一支数千人的明军,也曾经防备、试探着对西南群山发动攻击。可是吴天武却是你来我退,你退我进,你驻我扰,宁可一连放弃四座山寨,也不肯与建州军决一死战。于是等重视变成了轻视,轻视变成了蔑视,习惯成了自然,便上下忽略了吴天武。 可就是此时,吴天武部的一千骑兵从西南集结,远远绕行辽阳东南,对东门外的建州辎重大营实施了突然打击,用火箭、猛火油、手雷,将建州军的后营变成了一片火海。 中军移至辽阳北城的天命汗和诸大臣贝勒,连忙止住了对辽阳的夜间突然猛攻,带兵援救后营,辽阳铁骑已是人去无踪,唯有大火冲天而起,肆虐夜空。 就在建州军全力抢救物资的时候,吴天武部步卒忽然以锥形队列,在火箭和手雷的开路下,一路突破莽古尔泰的三层壕沟,将周巡抚组织的数百辆大车送进了辽阳南城,然后在吴天武二千铁骑的冲荡下,又撤回了西南群山,不见踪迹。 天命汗大怒,第二天一早,在暴雨般的石雨和箭雨支援下,对辽阳南城发起了猛攻。得到了补充的辽阳军,用恢复了强度的立体打击,让建州军在南城上下横尸累累,败退而去。 五天后,沈阳熊廷弼的五支骑兵小部队,在沈阳和铁岭之间游而不击。沈阳另一支两万人的步卒,重新占领了残垣断壁的抚顺,似乎开始筑城,前锋窥视萨尔浒。与此同时,吴天武的三千铁骑出现在瑷阳,似乎要重演骑兵营偷袭赫图阿拉老城的旧事。 蒙古草原上的林丹汗收了熊廷弼的重礼,派手下大将领着两万骑兵,传书聚集蒙古各部,要讨伐大金。 得到消息的天命汗屹立在辽阳东城,望着危若累卵的小小南城,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辽阳军的强大和弱小都是如此明显,若是此次不将其灭之,被建州勇士打磨成军的辽阳军,日后恐怕就是一支可以同建州疆场争锋的雄师。可恨的沈重,可恨的辽阳,可恨的辽阳军。 额亦都在天命汗身后也是一叹,上前说道:“大汗,不可被情绪左右,三军连续征战月余,该退军了。” 代善也是连忙说道:“父汗,额亦都所言正是,建州四处烽火频传,我大军不可长期在外征战。且不说能否最终攻下辽阳,就是这一个多月的消耗,已经吃掉了在开原、铁岭所得的三成。请父汗三思啊!” 天命汗不甘心地望向皇太极,怒道:“你因何不说话,可是也要我退兵?” 皇太极点头说道:“正是,只是儿子还想试一试,打一打再退。” 天命汗目中精光一现,说道:“你且说说。” 皇太极说道:“自围攻辽阳以来,虽是死伤惨重,坐视辽阳军磨练成为强军,可是咱们建州军又何尝不是受益良多。突袭,挖城、夜战、波次持续攻击,攻击方向转换,甚至学会了辽阳军武器远近搭配使用的法子。可以说,若不是辽阳军的火力和工事太过犀利,换成其他明军防守,我建州军对任何明国城池都有一举攻下的可能。明国野战水平低下,不足以与我建州军争锋,唯有紧守城池,坐视我军畏难而退。因此,儿子认为,一支不仅可以野战,也可攻城略地的八旗军队,更是难得。毕竟,我大金日后的敌人,主要是明国,而明国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城池。” 天命汗和诸大臣一齐点头,天命汗说道:“你能从败中看到收获,很是难得,那你的法子想必也是学自辽阳军吧?” 皇太极笑道:“正是,辽阳军最犀利的正是火器,他们对火药的使用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与攻守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咱们建州学不来,可是不代表不能用。儿子自看到辽阳军火药的威力后,就一直琢磨开原、铁岭缴获的火药当如何使用,如今辽阳南城已经被抛石机打得破破烂烂,摇摇欲坠,若是将火药集中埋于城下,也许就能崩塌一片。便命令建州将火药运来,只是缴获的火药又不多,不知道是否可行,因此尚未和父汗说起。如今我大军退兵已是必然,成不成在此一举,成就一战而下辽阳,不成就干脆退兵。” 天命汗大笑,说道:“好,就算不成,也不过就是费些手脚,就是如此。此战由你部署,莽古尔泰负责主攻,其余不变,若是得天之幸,当一举破城,为费英东报仇,消灭辽阳军这个心腹之患。” 建奴人力充沛,很快就在抛石机和弓箭的掩护下,由盾车和盾阵护着辅兵,开始在南城与东城的城角处根拼命挖掘。此次不以挖塌城墙为目的,只需掘出一道深入城下的沟壑,可以装入充足的火药即可。辽阳军拼命攻击,可是被城下和东城上的建奴火力压制住,眼看着建奴完成了土工作业。 为了减少辽阳军引燃火药的可能,建奴辅兵一个个在盾阵和盾车的掩护下,扛着火药包陆续跑到城下,倾倒火药。不时还有建奴被火箭射中火药包,整个人化为火焰,可是却无法制止建奴陆续的输送,辽阳南城危在旦夕。 沈重默默计算着建州准备的火药分量,观察着南城的破损,忽然皱着眉头对马成说道:“命令东面的士卒后退到中段,实施最后的方案,城内守军能动的全部进入第一道工事,从现在开始,辽阳军一步不退,与建州军死战!” 马成、王福、李晟、田大壮、蒋海山、姜大丹无论是否有伤,全部领命下去纷纷准备,地下的守军全部上来武装到位,四处的火力全部满装待发,辽阳军准备以死相博。 潘林的抛石机群在三面墙下准备,三分之二的炮火全部对准东北可能出现的缺口,城墙上站满了扛着火箭发射筒的士卒。 第一道工事中数千士卒分成六排,两排专门射击,两排安装弹药和弩箭,两排专门扔手雷。辽阳军呼吸急促,不断检查着武器的准备和后续输送调度,眼睛看着北城中央五颜六色的指挥旗帜。 一组指挥炮兵,一组指挥抛石机,一组指挥火箭,一组指挥城内工事的分组火力。辽阳军讲究的是持续打击,覆盖杀伤,决不允许各自为战,不分情况的乱打一气。 马成紧张的跺着脚,三重铁甲在身的沈重,喘着粗气骂道:“辽阳军第一次真正的立体打击就要展现威力,你这个主将却是如此浮躁,如何能够发挥辽阳军现代火力水平。” 马成不好意思笑道:“我这不也是第一次吗,就如同大人说的,末将还是初哥。” 沈重有些想吐,一脚将马成踹了出去,恶心得说:“从现在开始,离我十步远,别靠近我,否则别怪我发飙。” 城上城下的士卒,虽然没有听见对话,不过瞧着马成又吃了瘪,都是幸灾乐祸的大笑,倒是消除了紧张。 皇太极眼见准备就绪,莽古尔泰的军队也退后远离南城,便大喝下令:“点火。” 命令传出,辽阳外南城三面建州军开始攻城,阵阵杀声中,一个辅兵冒死点燃引线,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万军注目下,一道白烟迅速靠近城墙,只听轰然巨响,辽阳南城和北城东墙交接的一小段城墙,先是剧烈震动摇晃,然后瞬间崩塌,露出了一个十余步被石头垫高的缺口。 莽古尔泰兴奋地挥动大手,天命汗在城头着急地搓着手,上万建州军分成几十个波次发动了狂猛攻击,第一浪穿过缺口,拥挤着向内城突破。 马成吩咐一句,两个旗令兵挥动红色和黄色军旗,旗上一和五的大字飒飒舞动,西墙上的火箭瞬间就喷射而出,南墙的弗朗机连续速射,顿时将拥挤在缺口的建奴打得血雾弥漫,碎尸累累。同时,地上如同瞬间长出了密密的庄稼,建奴纷纷被火箭钉死。 王福和李晟拖着受伤的躯体,指挥着城墙上一半的火力和士卒,抵御着城外的建州大军,田大壮、蒋海山在第一道工事前勒令着士卒不动如山,姜大丹领着二千铁甲预备队,坐在地堡出口待机而动,随时增援。 城外建奴的前锋不断中箭摔倒,不时有炮弹在周围趟出一道道血胡同,靠近城墙,一阵万人敌又将建奴炸得无处藏身。好容易顺着梯子开始攀爬,一锅锅滚热的粪水和热油又倒将下来,将建奴烫得肉烂露骨,纷纷摔落。然后无数滚木礌石被纷纷扔下,砸得建奴死伤一片。 城外和城内分成两个指挥系统,各种支援需求被军旗传递到马成处,马成依据实际调动火力实施支援。此时看到李晟对西城外要求打击的需求,便吩咐一声,不一会东城下的抛石机就将一群石雨打在李晟指定位置,缓解了西城的压力。 建奴第二个,第三个波次不断涌入缺口,然后被辽阳军一波波火力打得伤亡过半。趁着辽阳军炮火更换安装弹药,第四个波次的建奴蜂拥而入,田大壮忽然带着数百胳膊粗大的士卒,在火箭的掩护下冲出工事,对着挣扎跌撞在缺口处的建奴就是几轮手雷,然后迅速后撤,看都不看一眼身后死伤哀嚎的建奴。 第五个波次再次袭来,和前几个波次幸存的建奴终于闯过了缺口。可是在马成的指挥下,南城的抛石机准确及时的弹雨覆盖下来,将建奴的阵型打碎打薄,然后蒋海山的三百骑兵呼啸而过,留下一地的尸首。 几个波次后,炮火需要冷却,火箭需要补充,辽阳军的火力衰弱下来,建州军终于陆续涌过缺口,开始向辽阳军工事发动攻击。田大壮一声令下,工事前火铳成片齐射,随后又是一片。一连打光了事先装好弹药的全部火铳,被身后士卒重新安装的火铳前递,火力再起,将冲上的建奴变成越来越高的尸山。 马成令旗一举,潘林的开花弹在建奴大军里同时肆虐爆炸,将建奴的攻势打得破碎不堪。莽古尔泰死命弓箭手顶着伤亡冲入内城,列在同袍身后想要提供支援,被北城上的辽阳军一阵火箭,杀得横尸一片,白白牺牲。 建奴前锋利用火铳安装缓慢的机会,纷纷趁机冲到工事附近。辽阳军一片弩箭飞出,将前面的建奴射成刺猬,然后身后的同袍一轮轮手雷,将建奴的攻势打了下去。尤其是北面分布的迅雷铳和虎蹲炮,一旦装药完毕,就将眼前的建奴杀死一片。 火箭和铁炮终于重新鸣响,开花弹、虎蹲炮、火箭车以及喷射猛火油的水枪,再次将建奴卷入无边地狱,化为无数亡灵和残缺的血肉。 皇太极看着不断投入不断被吞噬的勇士,唉叹一声,整整一个时辰的攻击,凶猛激烈超过了以往,损失更是巨大无法忍受。皇太极不知道辽阳军还能坚持多久,可是从前方传来第一道工事仍然坚如磐石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杀得血流成河,怕是难以突破。 皇太极宁愿损失机会,也不愿意就此豪赌,向天命汗苦苦解释半天,终于让父汗点头同意。一声号角,建州军开始收回锋芒。 田大壮在四面火力的支援下,冒着被友军误伤的危险,用一阵阵手雷,将断后的建州军留了下来。当建奴死伤惨重退出辽阳南城,内城的厮杀哀嚎声越来越弱,终于死寂。 天命汗一跺脚,不再犹豫,浩荡大军纷纷收回攻势,退出了辽阳,在东门外整军,预备撤离。 忽听辽阳军数万呼声远远传来:“八旗豪勇,可还敢战!” 望着手下健儿纷纷垂头丧气,天命汗纵马而跃,哈哈大笑:“我十三幅甲胄起兵,一统女真,建国大金,攻城略地,无有不胜。一下明国抚顺清河,斩杀总兵张承荫。二战萨尔浒,灭明国辽东经略杨镐十一万大军,斩杀总兵杜松、刘铤。三下开原、铁岭,败总兵马琳。如今围攻辽阳沈东海,辽东经略熊廷弼却死守沈阳,不敢援救一步。辽阳军依仗工事火器,守得如同乌龟一般,我虽是无可奈可,敬他辽阳军的勇气,可是却敢大言不惭问我可敢再战。真是好笑,只怕我建州勇士有战心,他辽阳军却没有出来一会的胆魄,只能躲在乌龟壳里狂吠。” 天命汗的话语被传播开,建州勇士不断发起哄笑,士气大振,热血沸腾,颓废不再。 天命汗对皇太极说道:“派人传书沈小子,告诉他,他是个好对手,来日疆场再见!看看谁是英雄好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朝野纷纷是非间 沈重最爱的就是事前谨慎小心、有备无患,事后奇兵突起、一举翻盘,以满足其阴暗的心里变态。 沈重深知大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沈重还知道防人先害人,害人先害己,埋人先挖坑的道理。当然戏曲大家沈东海更是知道好与坏是相对的,只有先坏到极处,才能越发衬托出好到了极处。 于是沈重将给朝廷的奏疏和《辽阳军纪事》按照同一时间节点,分成了五个部分,命吴天武每三天传回京城一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的奏疏是“为辽阳外围东北屏障一日尽失疏”,和《辽阳军纪事》中的第一篇,“象李阿牛一样去战斗”。 第二个部分的奏疏是“为辽阳外围工事一日失守疏”,和《辽阳军纪事》中的第二篇,“断腿的齐大志是一道不可突破的防线”。 第三个部分的奏疏是“为辽阳北城东门一日失利疏”,和《辽阳军纪事》中的第三篇,“我们会战斗,更会演戏”。 第四个部分的奏疏是“为辽阳北城一日失陷疏”,和《辽阳军纪事》中的第四篇,“万人敌瓜尔佳·费英东的挽歌”。 第五个部分的奏疏是“为辽阳南城困守疏”,和《辽阳军纪事》中的第五篇,“一月围城,我们永不低头”。 当然,辽阳最后一战刚刚结束,沈重通宵达旦补充的第六部分奏疏“为辽阳大捷疏”,以及《辽阳军纪事》中的最后一篇,“鞑子可还敢战”,也被孙隆迅速送往京城。孙隆亲自飞马回京,奏疏送交兵部,《辽阳军纪事》送交沈家班和绍兴商会。 京城茶馆,说书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停滚落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抽泣断续说道:“双腿皆断的李阿牛,推开了吴天武的手,平静地要求留下。他淡淡地告诉吴天武,小红嫁人后他就是个死人,是辽东父老的生死哀嚎让他又活了过来,如今已是残废,不肯再当活死人,愿以生命为华夏儿女发出愤怒之火。当吴天武和一众幸存的同袍,抹着眼泪以军礼告辞离去,李阿牛躺在战死的同袍旁,举着火折从容而笑。死伤惨重的鞑子,终于攻进了山寨,用刀枪一一刺入辽阳军的尸首,不敢有半点大意。李阿牛在剧痛中不言不动,直至鞑子大军进驻山寨,才翻身坐起,点燃了深埋在山寨之下的火药,临死前指着惊慌失措的鞑子,哈哈大笑,说了一句,我乃辽东监军沈大人麾下骑兵子营的李阿牛,便与二百建奴精锐玉石俱焚,灰飞烟灭。那建奴名将费英东,在两军交换尸体时,感于李阿牛的壮烈,不肯使英雄无名,便将实情告之辽阳军,沈大人听了泪如雨下,当场手书‘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呜呼,此赞誉为李阿牛,更是为辽阳东北群山峻岭间一同为国捐躯的八百铁血男儿。吾辈闻之,当以酒敬之,以此祭奠辽阳那些慷慨悲歌,从容赴死的英灵!” 讲书人泣不成声,台下听客泪如倾盆,纷纷起身洒酒致敬。 讲书人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辽阳军不仅有李阿牛这样的英雄好汉,还有那川兵齐大志更是感天动地的豪杰。当时鞑子攻势如潮,以死伤惨重的代价,终于突破辽阳军防线。那鞑子皆是自幼生长在黑山白水间的猎人,武力无敌,勇不可当。短兵相接时,辽阳军与鞑子以命相拼,血染沙场,可惜不敌,眼见防线就要崩溃。就在此时,被砍断双腿的齐大志,率先带着几十个伤卒,纷纷扛起火药包,用一团团暴起的血雨,组成坚不可摧的铁壁防线!悲哉齐大志,壮哉,辽阳军,英雄豪气,华夏万年!” 客人如痴如醉,为英雄含泪洒酒,为辽阳军鼓掌喝彩,为三军一齐演戏给建奴设套而大笑,为费英东战死辽阳而欢呼。 这些时日,茶馆皆是酒,满堂为之醉,辽阳军的事迹传遍京都。 国子监外的柏林寺,宏伟的戏台上,沈家班辽阳烽火的大戏刚刚落幕。琴师一同奏响亚历山大大帝之歌,沈家班全体在台上同声哼唱,简单的旋律没有一句歌词,悲壮、肃然、英雄、雄浑、低沉的和声,仿佛将辽阳烽火一幕幕的血雨腥风,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山寨上李阿牛面对惊慌逼近的建奴从容一笑点燃引线,齐大志滚进建奴的脚下怒吼着炸起血雨。插满了箭矢的辽阳军用血肉之躯化为铁壁横流,用胸膛顶着建奴的刀枪,在漫天乱石间无视生死,始终坚守在城墙上,血迹斑斑的辽阳内外,只有如山的断臂残躯,和处处熊熊燃烧的烽火。 于是,万声随着沈家班的哼唱一齐附和,将冰霜雪雨布满了京城的广场小巷。北京,没有风花雪月的伤春悲秋,只有铁血男儿,只有辽东风雨,只有金戈铁马,只有万载华夏。 国子监的学子,不敢出去和草民一齐高歌,手不释卷,看得不是《春秋》和《论语》,而是掩盖其下的《辽阳军纪事》。不时有人低声吟诵着,不时有人掩卷而叹,不时有人悄然拭泪,不时有人借机外出,偷偷地慷慨悲歌。 “一月的围城,南城的城墙已经被石弹打得摇摇欲坠,南城的辽阳军士卒皆是疲惫已极,死亡的战士越来越多,箭矢弹药已经处于匮乏的最低储备线上。 建奴的攻势不定,有时是清晨,有时是白日,有时是半夜。有时是偷袭,有时是忽然转变了攻击方向,有时是全军四面猛攻。抛石机的弹雨,连绵不绝的箭雨,给予辽阳南城的就是凄风苦雨。 偷袭、重点突破、四面强攻、挖城、地道、远程打击,建奴用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法子,肆虐南城。一波接着一波,一轮接这一轮,从不停顿,从不放弃。 我们只能分作三班,一班作战,一班待命,一班修整,可是有时候一连几天,我们都无法真正休息,因为不仅仅是建奴如潮水般的攻势,更因为天上不断掉下的石雨。 地上到处是飞来的山石,快要将南城掩埋,工匠营的潘林只好指挥着,再将山石一一抛射回去,不能停,否则南城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辽阳军发挥了创造力,他们向地下挖出了一个浩大的堡垒,那一夜,辽阳军终于能眠。 我们不去想明天,我们没有精力去想明天,我们只知道,我们活着,就要战斗,我战斗着,辽阳就不会屈服。” 太和殿,万历皇帝难得露面了,召集太子、皇太孙、内阁及诸位大臣、科道御史,于太和殿论辽东战事。 方从哲为首的内阁,皆是沉默不语,唯有兵部尚书杨应聘为天子分析着辽东局势。 杨应聘说道:“万岁,沈阳为辽东政治指挥中心,而辽阳为辽东第一重镇。一为辽西关键,一为辽东关键,即是抵御建奴最重要的壁垒,也是攻击赫图阿拉的两把利刃。辽阳若失,则沈阳动摇,辽东不保,辽西也是难以独存,因此,辽阳之战不容有失。辽东经略熊大人已经兵出抚顺,骑兵已至铁岭,希望能动摇建奴攻击辽阳决心。可辽东皆是新兵,从九边和山东直隶抽调之兵,尚在整合训练,不堪野战,救援辽阳恐怕力不从心,要全靠辽阳军自己了。总之,辽阳若胜,则辽东全局稳定,辽阳若失,则辽东大局必然崩坏。兵部的意思,是催促山海关的援兵,尤其是四川土司秦良玉部,立即赶赴辽阳救援。” 刘一燝听了向万历躬身说道:“内阁收到许多御史弹劾辽东监军沈重的奏疏,皆言沈重无能,畏死怕战,沈阳危及,不救沈阳,反而轻率入建州,杀其百姓,毁其水木,致使建奴大怒,攻击辽阳,造成辽阳局势大坏,请天子降罪处罚。” 万历闭目养神,闻言瞅着方从哲说道:“首辅之意呢?” 方从哲躬身说道:“沈监军虽是年少孟浪,其报国杀敌的勇气也是值得赞赏。再说,沈监军乃辽东监军,非是辽东文武,功罪不在内阁。” 杨元亚见方从哲和稀泥装好人,竟是答得圆滑无痕,便气道:“启禀万岁,沈重入辽东,不去沈阳坐镇行监军之职,反而在山海关抢掠周巡抚为沈阳准备的辎重,裹挟乱军入辽阳惹是生非,此乃天子所任非人也,请天子详查。” 左光斗上前怒道:“即至辽阳,不思守城,不救沈阳,却入建州滋事。即入建州,不趁机攻取赫图阿拉,却杀建州百姓妇孺,毁其水源村落,焚烧山林,断建州百姓活路。方致辽阳危在旦夕,坏了辽东大局,伤陛下之圣明,不合圣人仁心。此乃小人欲求富贵而贪功冒进,也是陛下放纵之过。请天子解其职,责其过,辽阳之事当由辽东经略处置,方是正理。” 朱由校笑道:“沈重不入建州,沈阳建奴如何肯退,这不救沈阳之说从何而来,请诸位大人教我。” 杨应聘说道:“启禀皇太孙,这一心杀敌也要看情势。当年北宋联金灭辽,何尝不是一心杀敌,恢复燕云,可却引来了更加凶狠的女真,造成北宋靖康之耻,只得划江而治挣扎求存。” 朱由校疑惑道:“依杨大人的意思,是我辽东大军,不可进攻,只可防守,才是当前用兵之道。” 左光斗道:“攻守当合辽东大局,非是一人可随意而为。朝廷惯例,监军为天子耳目,不可行指挥之职,此乃辽东文武之责也。” 朱由校说道:“可是辽阳文武跑光了啊,难不成还不许别人去守?” 王大用说道:“弃城而逃可罪之。监军可上奏天子论其罪,却不可坏了朝廷法度。再说,那沈重既已趁机攻入建州,因何不攻取赫图阿拉,断建奴根本,却因怯懦畏战而丧失战机,此当治罪!” 朱由校点头道:“就是说,甭管丢多少城池,不是职责在身,都应以朝廷法度为大,可以坐视不理。一千来人跑进人家老巢,不应该破坏建奴家园,而应找强大的敌军送死。你且让我好好想想,当如何理解大人的智慧。” 左光斗还要再说,万历摇手打断,对刘一燝说道:“次辅的意见呢?” 刘一燝听天子垂问,便说道:“沈监军有罪无罪,不在此时,如今建奴十万大军,围攻辽阳,就是降罪也无从办理。” 万历听着刘一燝说得客观,冷笑问道:“然后呢?” 刘一燝说得:“沈重乱职守,不救沈阳,入建州却丧失战机,引发辽阳困局危及辽东大势,日后当降罪处罚。当前重点是,三万疲弱之师,万万难保辽阳,请天子做好辽东局势大坏的准备,当降旨熊廷弼设法补救。” 朱由校还要再说,万历挥手制止,心情极好,一反往日的不耐,任由群臣咆哮。 “万岁,山海关的辎重乃是稳定辽东的根本,岂可擅自占为己有,此必有贪渎之事。” “万岁,倘若监军可领军上阵,致内阁、六部和辽东文武于何地,此乃朝纲混乱,若不制止,日后必然动摇朝廷威信。” “万岁,擅自收编军卒,坐视沈阳危急而不救,此乃奸佞!” “万岁,空入建州而不战,坐失一举平定辽东的时机,此乃因一人而坏国事也!” “万岁,激怒敌人而不能守,此乃轻率孟浪,视国事为儿戏也!” …… …… 万历心情极好,第一次觉得和群臣议论国事竟是如此愉悦,得意地、焦急着、眼巴巴瞅着大殿之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就在朝臣口水飞溅,吐沫横飞的时候,孙隆暗地飞报天子后,又公开派人千里加急的奏疏,被一层层传递呼喊着,向太和殿而来。 “八百里急报,辽阳大捷!” “八百里急报,辽阳大捷!奴酋十万大军,仓皇北退,辽阳大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天子赐名号定边 万历瞅着通政司送来的辽阳军奏疏,笑吟吟的也不接,直接对崔文升说道:“朕与朝堂诸大臣,皆忧心于辽东战事,即是辽阳奏报,就由你代为通传吧。” 崔文升自是知道万历的心意,便趾高气扬、阴阳顿挫当众念起沈重的奏疏。 “辽东监军草民沈重为辽阳大捷疏: 草民奉天子诏,督军辽东,七月出京,八月至山海关。 闻辽东巡抚周永春言道,辽东经略杨镐溃兵六万,退守沈阳,辽阳文武皆弃城而逃,辽东大局已是岌岌可危。 辽阳,辽东第一重镇,素为辽左之心腹,辽西之屏障,不容有失。沈阳虽危,尚有辽东文武,辽阳暂安,奴兵一偏师即可唾手而得。 草民说服周巡抚,尽起山海关辎重,沿途收溃兵八千,百姓数十万,留周巡抚在南安顿百姓,自率孤军入辽阳,幸辽阳尚有无首川兵二万,辽阳遂安。 草民于辽阳训士卒,整城防,忽闻沈阳求援。心急如焚,惜麾下士卒不堪战,难有作为。唯有率骑兵营孤军北上,周旋于敌众,肆虐于建州,以求围魏救赵之举。 九月,与三千建奴铁骑争锋,奴酋不为所动。遂纵横千里,燃处处烽火,毁蛮夷民生,分敌之兵势,诱敌于小瓦子沟全歼奴骑一千。深入不毛,远行万里,掘浑河水淹万军,引骇浪困赫图阿拉,逼奴酋退兵,起大军四出,欲围猎于我。 草民不才,藏身隐匿,欲暗行连山关回辽,惜为奴兵所困。骑兵营勇士,四荡四决,抢关夺城,偷得生路,得以安然。 奴酋愤怒,引雄兵十万,欲袭占辽阳。兵威赫赫,气焰滔天,一日而下辽北,一日而下外围,一日而下北城,草民此前已报,形势之危,勿再多言。 奴酋损兵累累,折大将费英东,怒而围城一月,攻势如潮无所不用其极。辽阳军三万男儿,上为天子之隆恩,下为辽东黎庶之困苦,以血肉作铁壁,于地动山摇间岿然不动。 建奴兵马疲惫,决死一击,以火药破城,欲一举而下。辽阳军破釜沉舟,守如巍峨,攻则滔滔,建奴哭嚎,勇士殒命,强军折翼,饮恨辽阳。群雄束手,仓皇北顾,唯我万军齐呼,可敢再战,英雄豪气,气壮山河。 辽阳会战,折固山额真费英东以下甲喇牛录章京数十人,建奴损兵过万,辎重消耗无数。我辽阳军捐躯一万,伤残四千,士气不消。 草民本是绍兴布衣,得陛下提拔于草莽,任用于争议,期望于帝心,放权于便宜。草民感愧天子之隆恩,忧辽东百姓之离散,诉腹心于弱旅,激勇士而死战。 今幸得陛下福佑,将士用命,宣天子威于建州,伸百姓怒于奴兵,行雷霆于蛮夷,不敢称功,惟愿陛下威德于四海,百姓安居于斯土,将士流血而无泪,则心安矣。 此前虽为权变,有违朝廷法度之行,有伤陛下用人之名。请天子掩功责过,勿开幸进,草民心甘而无怨也。 临表涕泣,不胜惶恐,草民沈重九扣而拜,辽阳军山呼万岁!” 崔文升含泪读罢,太子感动,群臣无言,万历摇头晃脑,不住说道:“好,好,好,辽东稳定,功在社稷,不存名利,一片忠心啊。” 方从哲躬身笑道:“此乃陛下洪福,慧眼识人,威德四海,天下归心之故啊。” 万历哈哈大笑,撇嘴一众大臣,神清气爽地笑道:“诸位卿家尚有何言,可一一道来。” 方从哲以下,尤其是刘一燝、左光斗、李汝华等人,皆是垂头丧气的伏身而拜,齐曰:“陛下圣明,臣为陛下贺!” 朱由校咂着嘴说道:“怎么不追究沈重的罪了?” 太子朱常洛瞪着眼将朱由校的调侃吓了回去。 万历说道:“此前辽东危急,不免经权不分,乱了朝廷法度。今辽东大安,当恢复如前,以辽东经略及诸文武大臣,从容布置吧。辽阳军为战时仓促之举,不可为常例,当罢之,辽阳攻守归于辽东经略处置。” 大臣抵触沈重,多是因为天子乱命,分了朝廷大权,乱了权利制度。此时听万历不为己甚,将权柄交回,自是个个高兴,心悦诚服齐声歌颂:“万岁圣明!” 万历心里鄙夷,脸色却是春风化雨,继续说道:“那沈重报国之心还是有的,练兵打仗也是有些能力。只是年少孟浪,行事操切,所行无所顾忌,念其救沈阳、守辽阳、折大将、退奴兵的功劳,就不加惩处,仍为辽东监军。” 大臣自是没有异议,虽说被沈重连连打脸,可是只要不入官员体系,不分文官之权,天子就是让沈重进司礼监,也是毫不在意。 万历一笑,接着说道:“辽阳守军,苦战数月,死伤近半,当需要修整,并议功赏赐,不可凉了前方浴血奋战的勇士之心。崔文升,拨内帑赏银十万两,京营告身空文扎子二百道,由沈重自行任命。” 群臣心里皆是鄙夷,此前辽东危局,死活求您调拨内帑,你推三阻四才挤出五十万两。这辽阳军三万人,您一次性就给了十万两,还有没有原则。此前孙隆给骑兵营截留了十万两,山海关沈重抢了二十万两,孙隆又给送去十万两,再加上您这一出,得,一个小小辽阳军,整整五十万两白银,你让我们情何以堪。还京营二百官身,任由沈重自行处理,那沈重还不大发特发,恐怕一个辽阳军,提督参将游击就得一大堆,真不要脸。 万历难得见大臣一面,此时仿佛兴趣盎然,瞧着下面诸大臣灰头土脸,以无言而抵抗,便接着笑道:“沈重身为辽东监军,又能练兵打仗,这辽阳守军就尽数拨付他管辖,不在辽东军队体系,就叫做定边军吧。” 杨应聘咧着嘴,苦笑道:“万岁,一军之帅,当为总兵,甚至更高,请问这定边军既不归辽东掌管,军饷物资由何处支撑,沈重当为几品官身?” 万历笑道:“钱粮出自内帑,沈重仍为草民,行辽东监军之职,此乃内官惯例,何必再问。” 左光斗气得浑身哆嗦,草民是内官么,内官的亲军不过千人,可是沈内官的亲军怕有二万吧。再说辽东十几万大军,缺银少粮,一个定边军,您内帑倒是出得痛快,毫无半点心疼。只是天子说了,从内官惯例,又是内帑出钱,却是无法辩驳,只得暗暗生闷气。他哪里知道,沈重一个堂堂小男人,变成天下闻名、天子金口的大太监,更是堵得吐血。福兮祸兮,阴阳变化,男人不男不女兮,自作自受。 即将升官发财的定边军上下,此时正灰溜溜地躲在东门外的大营,一步也不敢靠近辽阳。不是因为沈大人又出了什么变态的幺蛾子,而是周巡抚带着辽阳二十多万百姓,高高兴兴回家了。 两个月的凄风苦雨,终是熬了过去,那个沈大人和勇士们,用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保住了大伙的家园。离散的百姓,一路高兴、喜悦、欣慰、感激、充满希望地排着长长地队伍,不顾疲劳,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带着一串串笑声,直奔辽阳。 周永春早就撂下百姓,一个人羞愧的跑到辽阳,指着满目疮痍的辽阳城,对着沈重就是大骂:“造孽啊,真是造孽啊。几十万百姓,充满着重新生活的希望,念叨着对辽阳军的恩情,一路欢声笑语,热情回归家园。等他们看到这辽阳的惨状,老夫是没脸给他们解释,你沈监军不是人间大才,惊才绝艳么,你去!你若是不去,老夫就一头碰死在这里,死也不去丢人。” 沈重如遭雷击,敲着脑袋在官堂内转圈,忽然停下,一个个端详手下诸位大将。沈重忽然露出小白兔一般的白牙,温柔的赞誉着:“马指挥,听说你最近演技爆发,连沈家班都被你比了下去,你看如此大才,若是不用,岂不可惜。” 马成立刻口吐白沫,倒地眩晕。 沈重鄙夷呸了一声,又看向李晟,李晟捂着肩膀就摇晃着蹲了下去,嘴里喊道:“末将为了辽阳会战,咬牙挺了这些时日,此时已是油尽灯枯,命不久矣。” 沈重上前就是一脚,骂道:“你怎么不赶快去死,谁不死你也得死!” 王福不等沈重看他,先捂着胸口,要出去透气。吴天武、姜大丹、蒋海山、田大壮,刺溜一下就抢先要跑,宁可日后遭沈大人非人的折磨,也不能到辽阳百姓跟前现眼。 沈重气得一跺脚,怒道:“马成,大军开出辽阳,到东门扎营。军事重地,闲人免进。至于周巡抚,要死要活,和咱们无关。” 马成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没有半点痛苦,一个箭步出去传令。瞬间军令被传达下去,全军一齐急速开动,不到半个时辰,二万铁甲,将物资粮食,武器辎重收拾得干干净净,半点不剩。全军开出辽阳,赴东门扎营,速度之快愧死汉之卫霍,羞煞唐之李薛,短短时间,不说人,就是厕纸都没剩下,一看就知准备拿全东西,死也不再入辽阳一步的嘴脸。 沈重骂道:“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个简直就是狼心狗肺,看把周大人气的,怎么能将周大人一个人扔下不管,置百姓于不顾呢。周大人,您等着,我这就给您找他们算账去,非把这些兔崽子逮回来不可。” 说完在蒋海山如临大敌的护卫下,沈监军沈大人也溜了。 偌大的辽阳城池,好吧,偌大的曾经是辽阳城池的废墟,只剩下哭天抹泪的辽东巡抚,周永春周大人一个人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拱手让出千斤重 东门大营戒备森严,一人高的木墙将内外完全隔开,甲士持枪而立,一个个脸带铁面,在大营出口森然防守,如临大敌。 沈重带着马成等人,更是小心翼翼地躲在哨卡箭楼底下,鬼鬼祟祟打量着外面,一副做贼心虚的小人嘴脸。 辽阳百姓蜂拥而至,对着军营叩头大哭,谢声四起,让辽阳军上下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沈重正要派人出营询问,却见百姓忽然分开,让出中间道路,少数民族装饰的彪悍士卒拥着两文一武而出,前面的正是熊廷弼和周永春。 沈重连忙带人迎出军营,熊廷弼一见便挪揄道:“辽阳军两万铁甲,因何畏惧躲避?” 沈重大义凌然言道:“吾乃辽东监军,战时为国权变,战罢依例交权,此国家法度也。辽阳百姓如何善后皆是尔等之职,岂有吾出头的道理,唯有收兵军营不扰民而已。” 熊廷弼哈哈大笑,骂道:“你这小子明明是害怕百姓抱怨,无耻扔下周大人躲进军营藏身,偏偏大言不惭装模作样,真是小人嘴脸。” 沈重嘻嘻一笑,说道:“只要借口光明正大,把圣人之言朝廷法度喊得响亮,哪管得心性如何?这不是你们文官的绝学么,小子用来十分惬意也!” 熊廷弼指着沈重对周永春笑道:“孟泰,此子外若君子,实则小人,可这小人却有底线,肯为国而不惜身,为民而不要脸,老夫实在欣赏,你又何必再计较。” 周永春也是气得一笑,咬牙切齿对沈重说道:“枉老夫担着干系,尽起山海关辎重,随你同赴辽阳,遇到点麻烦,你小子转身就卖了老夫,此次定不与你干休。别躲了,辽阳百姓都说家园可重归,祖地得保全,皆是辽阳军死战的恩德。不仅不怪你们,还节约口粮前来劳军,还不收了小人心思,勿要冷了辽东父老的厚爱。” 沈重松了一口气,连忙对马成喝道:“都是你们几个小人,撺掇着本大人丢人。你们还不安排士卒,开仓放粮、收拾狼藉,帮助百姓安顿恢复。” 马成高兴地替沈大人背了黑锅,回头传令:“两万爷们躲在军营,连个响屁都不敢放,还没躲够吗,都给老子滚出去,搭棚子弄饭食,安顿了辽阳父老,明日帮着一齐恢复家园。” 万军轰然而动,纷纷提着米面菜肉、扛着木料绳子出去帮忙,尤其是活过来的潘林和刘大江,挥舞着工具嗷嗷叫着滚了出去,对几位大人看都不看一眼。 沈重窝囊地领着熊廷弼和周永春,挤着人逢蹭进大帐,也没人上茶服侍,只得自行落座。 熊廷弼也不理沈重不停恨声嘀咕着“白眼狼”之类的抱怨,笑吟吟地说道:“建奴败走辽阳,损兵折将,辽东形势一片大好,沈小子功不可没。” 沈重笑道:“为国为民,不过是尽了本分,不敢劳动经略大人夸奖。” 熊廷弼皱眉说道:“收起你这副嘴脸,吾非腐儒,你非忠臣,这里也不是朝堂,何必惺惺作态。如今辽东局势大好,时不我待,你我几人当重新调整,补充物资,修缮城池,打造火器,以图一举平定建奴,恢复辽东才是。” 沈重撇撇嘴,摇头说道:“没兴趣,此辽东经略之职也,非小子职守。” 熊廷弼拍案而怒,大声说道:“你这是何意,莫非侥幸胜了几次,就藐视老夫?” 周永春急忙劝解熊廷弼,回身责备沈重:“沈小子说话阴阳怪气,有话何不直说,非要闪闪烁烁。” 沈重笑道:“平定辽东,不外国力、统帅、军队。先说这辽东统帅就不合格,何谈得上平定辽东四字。” 熊廷弼听得火起,怒道:“老夫有何不足,十年前老夫威震辽东的时候,恐怕你还在吃奶呢。你若是有意辽东经略,说得又有道理,老夫愿为傀儡,听你调遣,瞧瞧你沈东海的本事。” 沈重笑道:“辽东统帅非你莫属,可是你熊大胡子当得了攀附严嵩的胡宗宪么,或是肯为张居正门下的走狗戚继光么?” 熊廷弼疑惑道:“你这是何意?” 沈重如诸葛孔明般,用手对着脸扇着风,笑道:“你熊大胡子的嘴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得罪人无数。小子我草民出身,得万岁爷青睐,布衣入朝堂定策辽东,那是人见人嫌,狗见狗烦。为何朝堂大臣一齐举荐你经略重任在前,恨我厌我却放任我以监军之职领军入辽在后?” 熊廷弼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辽东危急,万历三十六年老夫与孟泰整顿辽东的业绩也是有目共睹。至于你,草民和内官皆是天子家臣,何必与天子相争。” 沈重笑道:“似是而非!主要是辽东经略和辽东监军,当时乃是臭狗屎一个,无人愿为而已。你我入辽东,败则顶缸,胜则抢功,所以当时无人与吾等争执,反而恨不得咱们快快离开。” 瞧着熊廷弼摇头,沈重笑道:“天子许之,为得是你熊大胡子在辽东的本事,更是朝臣一致推荐,虽有杨镐功过的波折,却是众口一心,使朝廷无纷争而已。朝臣举荐与你,一是你的能,二是你与东林大臣交好,三是你非东林中人。至于我,入辽败则论死,胜也是天子家事,不足位列朝堂,不说也罢。” 沈重看出熊廷弼似有所动,便接着说道:“你胜则东林胜,辽东形势大好,则罢之而换东林。你败则楚党败,与东林无损。结果楚党将你归为东林,东林将你归为楚党,请问熊经略,朝堂无人,你如何做的了辽东的主。即便你熊大胡子威震辽东,可是兵器、士卒、饷银、军备、物资、水军,皆不由你掌控,何谈得上一举平定辽东。以你的臭脾气,我稍稍放肆,你就剑拔弩张,你是做的了胡宗宪,还是当得了戚继光。朝廷无人莫张扬,拖泥带水把心凉。若是可将乾坤转,便以旧酒换新酿。” 沈重笑着对周永春道:“周大人,我送与熊经略的这首诗如何,可是至理名言呼?” 周永春苦笑道:“哪里有你说得那么阴暗,再说还有天子。” 沈重笑道:“天子继位四十八年,从古至今,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周永春神色一动,说道:“小子话有所指?” 沈重哈哈一笑,摇头道:“没有,周大人听差了吧。” 周永春点头笑道:“确实老夫听差了,只是太子素来贤明。” 沈重笑道:“国本之争,东林力保之,可获利也。” 熊廷弼起身怒道:“自抚顺清河,到溃败辽阳,建奴也是损失颇重。你小子又尽毁其家园,天寒地冻,无可补救,想来建奴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九边、直隶、山东十八万援军陆续到达,就是各土司精兵也大多出关。我只需要一年,不,半年,就可以挥师北上,一举消灭建奴,沈小子可愿意帮我。” 沈重笑道:“我替你算笔账,从齐兵满员算,尚需一个月,再给你半年,就是七个月,加上辽东人马,差不多三十万军队,我再给你去一成半,二十五万,差不多吧。” 熊廷弼点头同意,沈重继续说道:“此为征战,不可视同驻守,每人饷银五两,需至少一百三十万两白银。安家费用每人五两,又是一百三十万两。每人铠甲兵器六两计算,需至少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至于军备弹药,雇佣民夫,恢复城池,转运辎重,随军民夫,赏赐抚恤,咱都不算,光我上述就是四百一十万两白银。二十五万人,七个月平辽,这就是一个好听的笑话,熊大胡子可还有雄心壮志否?” 熊廷弼怒道:“天子还有…还有…内帑…” 沈重笑道:“你既然自己悟了,何必还要说出来,内帑怕也是空了吧。天子三十年顶着骂名聚敛,大半儿充作军饷,其余不是用于皇陵修造,就是王爷就藩的消耗,还有皇宫日夜所需,能给你播出六百万两以上的白银么。” 熊廷弼长叹一声,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周永春说道:“按你所说,难道任由建奴肆虐,无动于衷不成。士卒虽不堪战,可是土司之兵彪悍勇猛,你沈东海不是二个多月就打造了辽阳军这支强兵么。难道我煌煌大明,竟敌不过一个小小建州女真部落,真是岂有此理。” 沈重笑道:“我大明的国力,灭十个、百个女真都没有问题,可是国力不在天子朝廷手中,更不在你我手中,为之奈何。我们明明二十万、三十万兵甲具足的大军压上,就可以碾碎大漠草原,压垮建奴女真,就是这么简单,可是国力充沛的大明朝,偏偏没有这样的可能。士卒兵饷不足养家,何以为战。土司兵马再强,不过一二万,何以平辽。至于辽阳军,哎,蒋海山,给我滚进来。” 蒋海山本是亲军,觉得这么丢下监军大人,怕是不妥,唯恐日后遭到沈大人小心眼的变态报复,便返回查看,不想被沈重抓了个正着。 沈重也不理蒋海山浑身作假的殷勤虚伪,说道:“告诉熊经略和周巡抚,辽阳军有多强,别他娘地给我吹牛,实话实说,咱们凭什么赢了建奴。” 蒋海山见沈重脸色肃然,便认真说道:“骑兵营入建州凭的是避实击虚,无争胜之心而乱建奴,方得可胜。辽阳会战,凭的是两万五千士卒二个月完成了浩大完善的工事,以及犀利众多的火器。” 沈重问道:“若是现在让你与建奴野战争锋,可能胜?” 蒋海山想了想,说道:“若是火器足够,又全是骑兵营的老弟兄,飘忽不定而对阵数量相当的建奴,可胜。” 沈重接着问道:“辽阳会战咱们打了多少火器?” 蒋海山说道:“火箭二十万支,手雷三万枚,开花弹三千枚,百虎齐奔五千套,万人敌一千枚,各式火炮四百门,各式火铳四千杆,火药万斤以上。……” 熊廷弼拍案喝止,怒道:“别丢人现眼了,你骑兵营抢了京城匠作营,截留了山海关全部物资,那孙隆更是千里迢迢给你大规模支援,这些丑事老夫心里有数。你的意思我明白,如此形势,你可有办法?” 沈重长叹一声,说道:“最不是人的办法,你真的要听?” 熊廷弼咬牙说道:“你说。” 沈重笑道:“你做不到,天子朝廷也做不到,我说不说都无所谓,不过姑且说之,你姑且听之,不许攻击我,说过就算,出了门我就不认。” 熊廷弼和周永春一齐点头,说道:“就是如此!” 沈重说道:“放弃辽东,迁百姓入关,退守山海关。西联蒙古,东合朝鲜,以水军为依仗,建军海岛牵制骚扰。建奴长途远袭则四面牵制攻击,建奴不来则游击骚扰,肆虐辽东。内则收拾国力,养兵待时,再一举平辽。” 周永春大怒,刚要斥责,却被熊廷弼拉住。熊廷弼苦笑道:“还是你在廷议上的意思,你对辽东战局如此悲观么。” 沈重笑道:“我对辽东不悲观,我对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国力不悲观,我对朝堂诸党却是悲观至极。你们来此想必也有接收辽阳之意吧,否则何须经略、巡抚齐至,可是怕我居功自傲,不肯让出辽阳。实话实说,小子从无此意,而且正想离开辽阳,斯地斯民、辽东重任,小子愿拱手让之。” 熊廷弼也不虚言解释,问道:“你辽阳军行止如何,可肯说明?” 沈重回身指着辽东堪舆地图,指着镇江笑道:“就是此处,整训士卒,操练水军,厘清海路,观辽东风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一现强军知百年 数十万军民夜以继日,辽阳逐步恢复了旧观。 破损的城墙被修葺,狼藉的工事被恢复,辽阳外的山寨被重新巩固。 尤其是在沈重的指点下,潘林领着工匠营,指挥着辽阳百姓,用纵横东西南北的街道,将辽阳南北两个内城,划分出整齐的模块,盖起了式样一致的民宅。既建造简便,又宽松舒适,既便于组织防守,又便于抵抗撤离。这是沈重为辽阳百姓尽得最后一点心意。 辽阳新任的文武军队,陆续到达,在熊廷弼和周永春的指挥下,开始接手运行,辽阳军逐步抽身而退,预备着定边军成军的仪式。 近一个月中,熊廷弼一次次带着苦心筹划的谋略来找沈重,却被沈重一次次打击得体无完肤,失望而去,可是很快熊廷弼又卷土重来,沈重对此甚为苦恼。 沈重完全不理会熊廷弼在地图前的慷慨激昂,热情拉住随之而来的秦邦屏不放,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招揽。 沈重看着秦邦屏破旧的战袍哀叹道:“秦将军艰苦如斯,真是令人感叹。何不来我定边军,我军不说饷银辎重,就是普通士卒的吃穿也比你强。秦将军及麾下勇士,不辞辛劳,万里入辽,一心报国,我实不忍英雄困苦,流血流泪啊。” 秦邦屏是个实诚人,感动之余却不肯朝秦慕楚,连连称谢推辞。沈重将秦邦屏的手抓得更紧,真诚说道:“辽东文武论资排辈,又皆是高高在上,轻视尔等偏远部族。与其亡命在前,功赏在后,何不在我麾下来得痛快。即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当为三千子民的前途考虑。你若入我麾下,必视如手足,饷银加倍,一应军资从优,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遁,不使石柱子民白白流血。怎么样,秦将军,你再考虑考虑,什么,你现在只是一个都司佥书,来我这里,京营参将、指挥使你随便挑一个,我保证说到做到,不打折扣。” 周永春无奈笑道:“你这个小人,竟如此下作,把熊大人晾在一边,当面挖墙脚,真是见面不如闻名,白白糟蹋了你那红楼一梦的才华。” 熊廷弼最近被沈重磨练的极有涵养,若是平日早就和沈重发飙,此时却咬着牙说道:“不要枉费心机,不说秦都司性情忠良,他若敢投你麾下,他妹妹就敢和他拼命。老夫念叨了半日,你倒是听了没有,可有什么补充?” 沈重无奈放开秦邦屏,拱手说道:“虽不能与将军携手,但你我一见如故,也要劝将军一二。日后征战当仔细权衡,若要死战当先留退路,不可顾前不顾后,不可轻信文官,致麾下步卒于死地。” 然后转身对周永春一躬到底,说道:“闻大人老母病故,就要丁忧,东海虽是不舍,却不敢坏大人孝道,唯叹辽东又失一位有德有能的重臣,空留千古遗憾啊。” 熊廷弼气得一把扯过沈重,将其按在堪舆前,指着赫图阿拉怒道:“说人话!” 沈重用手轻拍熊廷弼的胸口,安慰道:“人话比鬼话还伤人。我最后一次问你,所需白银几何,所需辎重多少?你最近不断与朝臣书信联系,这些消耗何日能拨下来,是一次拨来还是分批输送,亦或只有空谈而无实际承诺。若是你熊经略求三军将士先赊欠通融,又有多少人肯甘心从命。这么大的人,这么大的学问,您别老拿这些梦话来烦我好不好。小子虽然年轻,也是有身份的人,乃是辽东监军,天子近臣,定边军统帅,我很忙的。” 瞧着熊廷弼再一次如遭重击,沈重不忍道:“书信中可有发泄不满、斥责人非之举,是不是不听我劝,又得罪人了。你看看我,英明归于天子,大功归于内官,俯身肯做小,银钱能摆平,多么逍遥自在,进退自如。我虽为朝臣文人所鄙薄,可是天子近臣为后台,武备军库我家开,海陆运输先重我,怎不使我笑开怀。你熊大胡子既然分得清辽东轻重,那对与错、是与非又何必斤斤计较。” 周永春笑道:“你定边军即是如此富裕,不如……” 沈重忙道:“别打我定边军的主意。自古九富救一贫,户户皆不穷。九贫攀一富,户户皆干净。再说,熊大胡子若是会做人,何必打我这小门小户的主意,学学胡宗宪,学学戚继光,何需愁白头。” 熊廷弼怒道:“老夫为国为民,毫无私心,两赴辽东,拯救危局,心中自有大道,岂可对小人和无能之辈低头。若是有人犬吠诋毁,老夫就袖手旁观,让天子和万民看一看,谁是误国之臣!” 沈重摇头说道:“性格决定命运啊,不可改不可改。换个话题吧,天子定制的诏书已下,辽阳城恢复如初,周大人即将离任丁忧,我定边军成军仪式就定在明日。两位大人,还有秦将军请务必来参加。” 秦邦屏使劲点头,周永春却笑道:“这几日就见你定边军鬼鬼祟祟,必有阴谋,老夫实在好奇,必来观瞻。” 熊廷弼却冷笑道:“定边军除了你,都是英雄好汉,不仅老夫,就是辽阳文武百姓,也要前来相送,不过和你没半点关系。” 沈重怒道:“会不会说人话,要不是为了辽东,我都想整死你。” 第二日清晨,辽东经略以下辽阳文武驻军,以及数十万百姓,在东门军营外肃立无声。遥望大营内铁甲林立,旌旗招展,寂静肃杀,无边无际。营外大片空地中央,两人高的点将台上,旗杆孤耸,直入云端。 忽然营门大开,二百号角手阵列而出,正步而行、步伐一致,落地有声,号角长鸣,此起彼伏。 紧随其后是缓行的百辆军鼓马车,车上皆是四面大鼓,八位壮士袒胸赤膊,挥舞着特大的鼓槌,依着步伐节奏,一声声打在人心。鼓声如雷,地动山摇,苍茫雄劲,悲壮山河,万里回声。 号角手和鼓车至场地边线一分为二,混合绕行,每致一处标记,便留下一组号角鼓车,唯有鼓号嘶鸣始终不停,直至最后两组到位,方才瞬间宁寂。 突然,号角再次吹响,却是低沉悲鸣,闻之欲哭。大营内走出一片白色海洋,两千士卒素甲白盔,高举着无数白幡,阵列而出。 白色海洋分成数十个方阵,不入校场,却如浩荡江海向着校场外的军民涌来。每一个素衣士卒,皆是举着半人高横列五条白幡木柱,肃然不语,阵列而行。 第一波白浪刚卷起沉重,第二波白浪又卷起庄严,第三波乃至数十波带来的悲壮,让数十万军民动容。数十股白浪前后呼应,见首不见尾,白浪中泛起点点黑字,正是辽阳会战中阵亡的英灵。 当第一波白浪涌过军民中央,忽然鼓声一震,同时每一波白浪都有数人高声领颂,然后万声齐颂,如山呼海啸。 “国之危难兮…” “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 “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 “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 “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 “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 “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 “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 “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 “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 “泪满襟!” 白色的海洋,黑色的英灵,悲鸣的号角,凄怆的鼓声,整齐的步伐,豪迈的口号,如同一幕幕画面,将辽阳血雨再次展现。 抚顺的烽火,清河的沦陷,萨尔浒的惨绝,开原的死战,铁岭的无奈,赫图阿拉的尘烟,血火辽阳,豪杰三万,百姓哭嚎,定边救难。东北的群山,城外的攻坚,北城的凄风,南城的苦雨,血肉山河,铁壁森严。费英东折翼,天命汗空叹,平息十万狼烟。壮哉定边军,悲哉片片白幡。 熊廷弼折腰,周永春默哀,三军致敬,万民呜咽。纷纷整理衣冠,或躬身施礼,或以手捶肩,或相拥哭嚎,或磕头许愿。当知国泰民安,乃是英雄血,乃是豪杰难! 一万白幡,围在点将台周围,密密麻麻,仍如生前点将排兵,阵列而立。数十万辽阳军民被惊动,被感动,被感染,被激励,情绪被彻底点燃欲要激昂而怒吼欢呼时,号角齐鸣,军鼓共震,杀气弥漫,赫赫冲天。 忽然鼓号齐止,亚历山大大帝之歌,从定边军大营四处响起。铁甲横流,铁骑如潮,从四面军营出口涌出,缓缓前行,直奔校场。一万五千定边军步卒,五千骑兵,列成百个方阵,齐声吟唱,卷起冲天的豪气,踏起迷茫的尘烟。矛革相击,飒然有声,歌声豪迈,气势无边。 尤其是万军之中,护拥的四千伤残士卒,一片红色,在黑色大军中更是引人夺目,趾高气扬。他们或是相互搀扶,或是被人背着,或是被人抬着,或是如盲人一样被人牵引。一个个毫不伤心气馁,反而斗志昂扬,声音嘹亮。 残兵左右分别是青衣工匠民夫,步伐散乱,却精神抖擞,携手前行,高歌猛进,不让军旅。工匠营后是数百门炮车和火箭车,浩浩荡荡,一往无前。 在亚历山大大帝之歌中,两万铁血男儿,围在白幡外边,远远望去,白、黑之中夹杂着火红和青色,铁甲森森,白幡冷冷,红如鲜血,青如江水,车马簇簇,炮口朝天,规模宏大,蔚为壮观,强军气势,一览无余。 亚历山大大帝之歌的哼唱下,定边军金戈铁马,数十万军民欢声雷动,同声齐唱,威震辽阳。 歌声方罢,欢声未止,军鼓齐震,以沈重为首的将领方阵,四面持着军旗一角,血红的“钦赐定边军”五个大字,在军阵中横行无忌。军旗划过万民注视,被十几个铁甲精锐勇士一齐接过,正步而上,直奔点将台,以备升旗。 百匹骏马,被军卒牵至熊廷弼等人身前,辽东文武一齐翻身上马,纵横呼啸,穿阵而入,翻身下马,与沈重同上,一时间点将台群星闪耀,热闹非凡。 一个内官双手捧着圣旨施然而至,数十万军民齐跪而待。内官摊开诏书,高声念道:“奉天子诏,罢辽阳军称号,赐军制定边,由辽东监军沈重管辖,许便宜行事!” 沈重跪接圣旨,谢恩而起,挥舞着诏书,长声而笑。数十万军民山呼万岁,起身而呼:“定边军!定边军!定边军!”二万铁甲,矛击大地,千军齐呼:“虎!虎!虎!” 沈重谢过熊廷弼等辽东文武的祝贺,回身挥手喝止定边军,高声喝到:“升定边军军旗,宣定边军成军!” 随着沈重军令下达,定边军海啸山呼,鼓乐齐鸣,号角苍茫,红色的军旗冉冉升起,伴随着赫赫军威,红日刺目,山风凌冽,红旗招展,“钦赐定边军”五个大字如同鲜活的猛虎花纹,张牙舞爪,飒飒而舞。 沈重再次高喝:“上酒!” 千坛美酒,被灌入二万铁甲手中的瓷碗,香气四溢,滴滴入土。 沈重大手一挥,对着南方而跪:“天子之怒,定边军之敌。天子所指,血海尸山!沈重谢天子隆恩!”二万铁甲相随而跪,山呼万岁。 沈重起身,对着点将台下片片白幡和伤残军阵,撩衣跪倒,洒酒高声呼道:“定边军上下,敬战死的英灵,伤残的同袍!”二万铁甲再次轰然跪倒,一边洒酒,一边万声齐呼:“魂魄归,返家园,手足情,不相忘!”四千伤残纷纷跪倒,嚎啕大哭。 沈重再次起身,对着辽阳百姓双膝跪倒,举起手中的美酒呼道:“谢辽阳父老,此次开拔,非是退却,辽东战火不熄,定边军永在辽东!”二万铁甲跪倒齐呼:“永在辽东!” 沈重起身饮尽杯中酒,信手摔碎在地,二万铁甲皆是齐饮摔碗,轰然抱拳后纷纷肃立,持戈不动。 沈重对马成说道:“马总兵,派人护送伤卒出关回家,令定边军开拔,三军奔赴镇江!” 马成大喝:“谨遵军令!”回身指着手下众将喝到:“骑兵指挥使吴天武部为前军,十里哨探!骑兵指挥使李晟部为后军,十里压阵。田大壮指挥使部左翼五里,姜大丹指挥使部右翼五里,我率王福指挥使部为前军,蒋海山指挥使护佑大人和辎重营、炮车营、工匠营、医护营为中军,立即开拔,奔赴镇江!” 吴天武、李晟等拱手高喝:“末将尊令!” 马成喝道“辎重营百户刘大江、王老蔫,率领伤兵营和辎重车辆,入关回家!” 刘大江和王老蔫一齐上前领令。 马成大手一挥,三军齐动,轰然两股大潮,难舍难离,却渐渐拉开。 “狗娃,放心跟随大人,你的老子娘俺替你孝顺了。” “拐子哥,回家取个婆娘,若是俺没了,就给俺过继一个孩儿,顶顶香火!” “石头,别丢了咱川人的脸,替我多杀几个鞑子,给辽东的同胞报仇!” 大军不停,不时有人奔回,使劲拥抱拍打一番,又纷纷退回。 沈重向熊廷弼、周永春、秦邦屏等人告辞,熊廷弼失落之极,无奈指着沈重叹道:“何至于此,大好情势之下,却非要去大海布局,真是鬼迷了心窍,不知所谓?” 沈重笑而不答,他又如何能告诉熊廷弼,马上你就要被免职,继任的袁应泰于辽阳自尽,然后你和王化贞尽丧辽东,你被九千岁传首九边,王化贞投降阉党保命,却死在崇祯手里。 在滚滚大势中尽尽心意则可,陪你们玩命还是算了,我还是无耻去抢了毛文龙大帅的功劳,到海边钓鱼打游击才是正经,等天子朝臣玩完了辽东,再看看定边军的本事。 沈重拍拍熊廷弼的手,不再解释,飞身上马,长笑而去,幻想着毛文龙憋屈地埋怨自己来得比他早,一定非常有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上) 定边军南下两个月后,辽阳城外,熊廷弼和周永春把酒告别,一个欲言又止,一个难舍难离,竟是相对无言。 周永春似是下定了决心,对熊廷弼说道:“飞白,你我二人相交十余载,通力合作,两次为朝廷收拾辽东残局。今吾归家为母守孝,就要远离,也不知千里万里,三年五年还能否再见。临当久别,有一言在喉,飞白可肯静心而听?” 熊廷弼落寞一笑,说道:“孟泰也怕了我的臭脾气不成,未语先打埋伏。吾对那些腐儒小人不肯丝毫相让,你我二人相交莫逆,同心同德,难道还听不得你的逆耳忠言。” 二人相视一笑,酒杯一碰各自一饮而尽,携手大笑。 周永春笑罢,严肃对熊廷弼说道:“飞白实心教我,沈东海人品如何?” 熊廷弼一愣,他思忖周永春要劝他收敛锋芒,勿要对辽东战局期望过高,不想周永春第一句却是落在沈重那小子身上。 熊廷弼想了想,说道:“变幻莫测,如名士自惊艳,如隐士而不争,如智者能顺势,如能者知机变,如小人行无忌,非可一言可定也。” 周永春点头笑道:“可是畏危避难之人?” 熊廷弼苦笑道:“三千里指点辽东,九重内肺腑退守,孤军定辽阳,弱旅虐建州,铁壁退十万,烽火自此收,那小子虽非好人,却不是畏危避难之人。” 周永春笑道:“你即是对他评价甚高,何苦当面贬低挖苦?” 熊廷弼气道:“玉不琢不成器,何况不都是让那小子气得吗。堂堂辽东监军,眼里只有他的辽阳军,勾结内官拼命捞好处,半点不肯为老夫分忧。辽东大军一贫如洗,他辽阳军,哦,不对,他定边军富得流油,捞足功劳好处,一抹嘴就扔下辽东不管,跑去海边钓鱼,岂不欠骂。” 周永春哈哈大笑,指着熊廷弼笑道:“你啊,难怪沈小子说你是炮仗嘴,从不肯好好说话,张嘴就得罪人。” 熊廷弼也是一笑,说道:“臭脾气,改不了喽。” 周永春笑罢,肃容问道:“沈小子见识如何?明明辽东全局稳定,形势一片大好,为何匪夷所思,非去镇江筹划,布局日后?” 熊廷弼沉默半晌,摇头说道:“他的道理虽非无风起浪,却也有些杞人忧天,哪里就到了如此悲观失望的地步。” 周永春一叹,持着熊廷弼的手说道:“飞白,此前吾亦不解,如今卸任归家在即,退到局外,看得反而更加清楚。再对照沈小子的只言片语,却是猜得几分。” 熊廷弼眉头一扬,问道:“孟泰尽管说来。” 周永春说道:“首先,朝廷之力无法支撑辽东大战,是朝廷,而非大明,飞白可听清楚了。” 熊廷弼点头说道:“让沈小子打击无数次,也总算清醒了,所以老夫如今方略在守而不在攻,只是不甘心退却一心坚持罢了。” 周永春接着说道:“其次,还记得沈小子说天子继位四十八年,已属难得的话吗。老夫当时就有所悟,只是没有深究,如今思来,辽东局势,最怕有大变啊。沈小子才华绝代,又和内官交好,怕是有所察觉,也不是不可能的。” 熊廷弼摇头说道:“此非人力可及,若是被他说中,也是无可奈何。” 周永春说道:“其三,若有天变,则东林三十年下注于太子,必有所得,朝堂局面将有大的调整变动,飞白不可不防啊。吾也是从沈小子决然放弃辽东大好局面,一心退出辽东中枢,避往辽南,心有疑惑,才将这一切贯通明白,沈小子非常人也。” 熊廷弼仰头看着无边的天空,叹道:“如今朝堂已经开始动荡,杨镐之父恨我不救其子,串通姚崇文、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郭巩等人,连连上疏弹劾于我,东林楚党竟然素手旁观,大违往常。且辽东钱粮近日来多有怠慢不济,辽东文武与后方通信频繁,渐有离心之兆。” 周永春冷笑道:“还有一样,传言继任辽东巡抚者,东林属意袁应泰。” 熊廷弼猛然回头,怒视着周永春,周永春却是毫不示弱,扬声说道:“沈小子问过你数次,可做得了攀附严嵩的胡宗宪,可做得了阿谀张居正的戚继光,我也要问问你,沈小子做了天子家臣,你可做得东林的入幕之宾否?” 熊廷弼呼吸急促,竟不能答。 周永春却是不肯放过熊廷弼,步步紧逼道:“沈小子定边军南下,一分为二,一路从瑷阳横扫直下铁山、宣州,一路沿着鞍山、海州南下金州、旅顺。两路大军如同蝗虫一般,无耻抢掠,将辽南百余城的粮食、铁料、火药、工匠、船匠和大夫,一齐卷至大海之边。又勾结内官以老夫的名义,得天子首肯,发登州、威海水军二万,为其输送给养、军备。如今朝堂弹劾老夫的奏疏如山,辽南给我的奏报状告无数,我虽头疼,却是心知沈小子苦心布局日后,甘心为他背这个黑锅。沈小子为了辽东大局,已经是脸都不要了,你熊飞白就不肯放弃所谓的坚持吗?” 熊廷弼痛苦的摇头,对周永春说道:“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海,我被胸中不平所限,宁可一拍两散,也不肯俯就小人。沈小子做得到,我却牵绊太多,我做不到。” 周永春一叹,拱手告辞,不再劝说,信马由缰,默默南下。 熊廷弼看着老友失望而去,直觉孤独激愤难忍,忽然纵马追上,拦住周永春,坚决说道:“我虽不能机变,却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夫为辽东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总比那些腐儒要强得多。无论日后辽东风雨如何猛烈,哪怕老夫被砍头发配,只要无愧于天子朝廷,无愧于黎民百姓,无愧于老夫这副刚烈不肯折腰的臭脾气,老夫便是不悔,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说完熊廷弼拔马转身,绝尘而去,不再回头。 海天辽阔,波涛滚滚,鹰击长空,大浪潮天。风云涌动,礁岩弄潮,黄沙漫漫,碧水袭来。 须弥岛上,面朝大海的沙滩上,一座遮蔽阳光、四面透风的军帐内,沈重歪坐在木制躺椅上,双脚不停拍打着循环往复的潮水,吃着刚刚烤熟的海鲜,懒洋洋晒着日光,欣赏着无限风光的大海,惬意地感叹着:“此心安处是吾乡啊。” 而翠儿和小芝,一边窃笑,一边偷瞧着一旁苦着脸的蒋海山,还不忘学着沈重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吃着烧烤。 蒋海山委屈的哭诉道:“大人,末将的名字是有个海字,可那是爹娘给起得,您不能因为这个,就非说我适合当水军啊,这借口也太牵强了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中) 沈重实在受不了蒋海山难听的哭嚎,以及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便起身拉着蒋海山蹲在沙滩上,拿着一支木棍在沙子表面比划着,给蒋海山开始洗脑。 沈重画了一幅简易海图,用木棍指着地图对蒋海山说道:“这里是须弥岛,这里是山东登州和威海,这里是浙江,这里是广州,这里是朝鲜,而这里是倭国,这里是南海藩国,这里是天竺海。” 然后用木棍敲着蒋海山的脑袋,怒其不争的说道:“你是我亲军将领,又刚刚升了卫指挥使,连赏银都是骑兵营老弟兄里面最高的,我能亏待你吗?” 说完指着海图说道:“看见没有,定边军分别驻扎铁山、宣州,以及辽南沿海各岛屿,靠什么坚持下去,就靠水军。别看马成、吴天武他们现在牛哄哄的看你笑话,等他们都上了海岛,不看你脸色行事,哪个还混得下去?” 蒋海山想了想,脸色缓和,说道:“可是末将怕水,而且末将还想杀鞑子呢。” 沈重一脚踢了蒋海山一个跟头,骂道:“没出息,马成那个总兵不过是虚头,吴天武他们顶着个卫指挥使的头衔,实际就是个岛主。只有你,我的心腹兄弟,那才是实打实的指挥使啊。” 沈重亲热扶起蒋海山,到处划拉着指给他看,说道:“看见码头那边堆积如山的木料没有,你的。看见那些被抓来抢来挖来的造船工匠没有,你的。看见沙滩上被训得如同三孙子似的两千士卒没有,你的。看见威海卫和登州卫停靠在码头边的一百船只没有,你的。” 然后沈重又拖着迷迷瞪瞪的蒋海山,蹲在沙滩上的海图前,指着海图说道:“倭国有座银山,数不清的白银,你的。日后辽东和内地的商贸海路,你的。浙江、广州每日海商的货船过路费,你的。绕过广州,这是马六甲海峡,这是天竺海,东西往来的商船如同鱼群,富可敌国的财富,谁的?” 蒋海山流着哈喇子傻笑道:“我的!” 沈重起身就是一脚,跳着脚骂道:“放屁,我的!全他娘是我的!当然我会分给你一小部分,那就够你蒋家祖孙五代人混吃等死了。” 沈重又说道:“这是远的,再给你说说近的。定边军两万大老爷们,连个女人都没有,多么难熬。你说谁最有机会,拿着商人的回扣银两,去那山东繁华城市,弄点你情我愿的美事儿?” 蒋海山猛然一醒,立即起身肃立,大声说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将这海上的银子,全给大人抢回来。末将一定秉承大人教诲,我的就是我的,你的还是我的,有机会要抢,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抢。” 沈重感叹着拍着蒋海山说道:“你爹娘真是大智慧啊,为什么给你起名叫海山,现在明白了吧,在大海上抢掠如山的财富,真是天命所归啊。” 蒋海山对着京城方向就磕了三个头,干巴巴得哭嚎道:“爹!娘!孩儿感谢二老的大恩大德,日后富贵了必让二老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感概完毕,蒋海山如同中了邪,象猎豹一样朝着造船厂窜去。为了早日指挥着沈大人描述的大炮、帆船、舰队,实现取之于四海,用之于沈大人,损公肥私于蒋指挥使的宏伟目标,蒋海山决心逼死工匠,练死水军,压垮船厂。 翠儿瞅着蒋海山跑得没了踪影,摇头叹道:“这么大的人,又跟重哥混了这么久,怎么头脑还是如此简单。老实巴交的,重哥也忍心下手。” 小芝咯吱咯吱笑得不停,许久方喘着气说道:“这么笨,别银钱没抢回来,反而让人家抢了,那才糟糕。” 万历四十八年五月的须弥岛上,沈重不理翠儿和小芝的调笑,得意地看着岛上忙碌的数万朝鲜劳动大军,感叹着历史上毛帅几百人开镇东江的艰难。对着广宁方向,嘴里喃喃说道:“你几百人我几万人,你一无所有我辎重如山,你有王化贞我有天子,你造小船我建水军,一样么,能一样么,不一样啊。所以别怪我抢了你功劳,大不了等你来了,给你个肥缺就是。” 万历皇帝身体不适,又挂念辽东战事,而辽东局势也暂时稳定,便命太子朱常洛监国事,每日于中和殿廷议调度。 朱常洛繁忙之极,无暇管教朱由校、朱由检兄弟,乐得二人应付完先生和课业,就玩得不亦乐乎。 此时朱由校刚刚修好了一个八音盒,得意之余正四处炫耀,便接到了沈重的来信,不由大为高兴,急忙拉着朱由检,躲进书房看信。 朱由检也是十分高兴,自从父王太子之位稳固,二人就被先生们牢牢束缚,不得有片刻偷闲,唯一的乐趣,就是沈重的新书,以及十日一封的信函。 近臣大儒虽是愤怒不已,可沈重身为皇太孙伴读,给皇太孙捎本书、寄封信,你管得着么?至于沈重的信让皇太孙和皇子朱由检沉迷其中,你管得着么? “皇太孙殿下,皇子殿下: 两位殿下在先生狠毒得教诲下,想必正过着非人的生活。 而草民沈重,此时正站在大海之边,享受着日光,烧烤着海鲜。想着二位殿下的凄惨遭遇,草民却活得舒服自在,实在惭愧万分。 辽阳会战之后,辽东局面大好,草民就带着新成立的定边军,一路如蝗虫般,抢了整个辽南的军事物资和能工巧匠,跑到了我大明和朝鲜交界处一个广阔的海岛上,须弥岛。 须弥岛四面环海,离陆地不远,上了陆地就是铁山和宣州。岛屿占地极大,三面是山,中间为平原可耕种。淡水充足,风光秀丽,可藏兵数万,是难得的养兵休闲之所。 如上次通信奏报,熊大胡子当下十分难过。辽东局势转好,诸党开始抢功,已有借机罢免换人之意。 熊经略听草民建议,不与鞑子决战争锋,到处组织百姓和士卒演练军阵,修缮城池,打造火器。集主力于沈阳辽阳,以游骑深入建州骚扰。敌进则我退,敌驻则我扰,敌疲则我打,敌退则我追。不与之挣一地得失,而重在消耗鞑子之力量。 建州愤怒,出兵袭占花山,损失颇重。朝臣以失地为由,弹劾于朝堂,离心其文武,短缺其供应,掣肘于内外。草民以为,熊大胡子离职不远矣。 若继任辽东经略,不知兵事、随心更易熊廷弼所立法度,建州必然出兵,辽东必然崩溃,此乃草民建军于大海之故也。 草民在须弥岛两月,以朝鲜百姓为苦力,建立了从铁山、宣州到辽南诸岛屿的海上防线。并在须弥岛、皮岛建设造船厂和将作监,以及粮食储备。如此神速,须谢二位殿下疏通内官,日后若可救辽东之百姓,牵制鞑子之攻势,二位殿下实首功也。 另外,草民重金挖来威海卫和登州卫熟悉海战之军卒,以卫指挥使蒋海山之名字作伐,逼诱其为水军统领。 一旦辽东大变,守则与山海关相呼应,攻则与山海关为双刃,入建州肆虐牵制,此草民所以防患于未然也。 日后定边军水军更盛,当东至倭国,称霸南海,西入天竺,称雄于万里海疆,强取四海之财富,用于皇明伟业,岂不快哉! 偶闻皇太孙殿下奇思巧妙,擅长机关。今我大明火器皆是明火点燃,海战不便,自生火铳哑火过高,征战误事。不知殿下可有奇术改进之,当强我军力,横行于未来? 二位殿下,天资聪颖,一见倾心,思念不已,千里分隔,何日可面诉衷肠。草民悲从心来,忍痛吃喝去也。” 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是放声大笑,对着信函冲着沈重大骂出气。 良久朱由检说道:“沈东海预见千里,真用兵无双也。” 朱由校却笑道:“可怜蒋海山成了水军头目,可怜我堂堂皇太孙,还要给这小子做工匠。” 言罢,二人又是一阵大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下) 须弥岛议事堂内,蒋海山拍着桌子咆哮着,马成以下众将领,潘林以下众大匠作,一个个都咬牙切齿,怒视着蒋海山,唯有沈重沈大人笑眯眯地,似是非常欣赏。 蒋海山一拍桌案,对着潘林怒道:“老潘,我不要小船,再说一次,我不要小船。我要得是沈大人设计的二千料帆船,可以配置几十门弗朗机火炮,可以承载三百士卒,可以纵横四海,抢……那个强渡陆地岛屿的大船。” 潘林冷笑道:“老夫虽然不懂造船,可是既然大人命我管理,老夫倒是学了一些。二千料的大帆船,还强渡陆地岛屿,我看触礁翻船,士卒喂鱼的可能性最大。你身为水军指挥使,去问问那些威海、登州的水军,去问问那些造船的工匠,谁家二千料的大船,能够停靠没有深水码头的陆地岛屿,再来寻我的不是。” 蒋海山被潘林喷得发蔫,可想着日后的威风和荣华富贵,便再次鼓起勇气,继续拍着桌案争执。只是争执之中,收敛了一半的力气和嗓门,阳刚中杂着些许温柔,极为恶心。 蒋海山说道:“你手下的工匠都在偷懒,每日除了往木料上刷些漆料,还干了什么。照你这速度,咱定边军的水军建成,怕得猴年马月才有希望。” 潘林不屑冷笑,咂着嘴对蒋海山说道:“原来为了你水师的安全,将木料晒干反而错了。行,老夫明日就让他们给你造船,只是在大海上战船忽然解体,你蒋海山给龙王爷做女婿之前,可别怨我。” 众人皆是轰然大笑,吴天武阴阳怪气地说道:“蒋指挥使,知道您心气高,要纵横四海,可您这水师总弄些触礁解体的花样,怕只能如老潘所说,上海底龙宫去翻江倒海了。” 田大壮更是恶形恶状比划着,哈哈笑道:“我见人家威海卫指挥都是一声令下,开船。咱蒋指挥使虎威一抖,直接下令,沉船。” 马成装模作样说道:“都收敛些,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还不许人家慢慢学么?” 蒋海山急忙感激的说道:“还是马总兵有见识,我老蒋旱鸭子一个,除了洗澡哪里见过水,可不得慢慢学么。” 马成摇头晃脑说道:“我倒是可以体谅你慢些,只是这几天你水师将卒连番上我那儿哭诉,都说活不下去了。你蒋指挥使逼着三千旱鸭子海里练憋气,不到一炷香不许露头,如今水师士卒一个个吃饭都不放盐,跑肚拉稀更是常事。医护营的柳泽士告诉我,他那儿躺的全是你水师的人,两人挤一张床铺都装不下,病好了也死赖着不肯出院,还请蒋指挥使尽快解决才是。”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蒋海山臊得缩肩夹背装哑巴,不敢再发一声。 沈重敲敲桌子,说道:“行了,蒋海山也是心急,可以理解,这股子干劲儿还是需要表扬的。说正事儿吧。” 马成起身,指着桌上的辽东沙盘说道:“王福部三千步卒驻守铁山,姜大丹部三千步卒驻守獐子岛,田大壮部三千步卒驻守皮岛、须弥岛,蒋海山部三千步卒转为水师,暂时驻守须弥岛。我亲自率领吴天武和李晟部,我和吴天武部二千骑兵暂时驻守镇江,李晟部二千骑兵暂时驻守义州。你们都一一说说吧,今日定了方略,明日就各自归位,怕是有段时间不能见了。” 王福起身,指着铁山宣州位置说道:“铁山为我须弥岛、皮岛大本营门户,依照辽阳防守的经验,如今二万朝鲜青壮正在整修防御工事,就要接近尾声。末将敢保证,除非鞑子围而不攻,否则就让他们付出比辽阳还高的代价。” 姜大丹也起身说道:“獐子岛有住民六千,离陆地五十六海里,由十三个岛屿组成,有淡水,可耕种。西可入辽南,沿海可通鹿岛、大小长山岛。末将组织了朝鲜劳力,四面修筑工事炮台,进可攻退可守。” 田大壮起身,对沈重拱手道:“大人,皮岛寸草不生,面积不大不小,但离陆地最近。向北可经铁山、镇江,过山区直达瑷阳,威胁辽阳和建州,西连獐子岛,东接须弥岛和朝鲜,乃是最佳的进攻跳板。须弥岛不用说,面积大,四面环海,水深且离陆地较远,东西北三面是山,易守难攻,又可耕种,匠作营、造船厂、辎重营、医护营皆在此,乃是日后我定边军的根本所在。老潘吸收辽阳会战经验,重新设计了防御,末将负责皮岛修建,老潘负责须弥岛修建,由于工程量较大,刚刚完成一半。” 吴天武和李晟一齐拱手说道:“末将无可汇报,唯有于镇江(义州)待机而动,静观辽东局势。” 潘林接着汇报,对沈重说道:“匠作营已经全部完成,铁器坊、火器坊、盔甲坊、弩箭坊、造船厂尽数完工,初具制造能力。来自京城和良乡村的工匠全部到位,被咱们从辽南掠来,以及孙公公各处强硬调来的工匠,尤其是造船的工匠都已安顿看管,正在与原工匠营、良乡村父老混合搭配,争取尽快磨合,稳定人心,相信不久就可开工生产。朝鲜茂山的铁矿,平壤平安南道的煤炭,已经开始起运,经海路直达须弥岛,不久就可到达。只是朝鲜方面不太情愿,后面可能还会反悔,请大人关注。” 沈重点头说道:“都坐下,我来说几句。” 瞧着众人皆坐下静听,便说道:“吾与天子近臣的关系,你们都知道,自是耳聪目明,天下大事尽在吾心,故辽阳成军,便退守须弥岛,以观辽东风雨。” 见众人皆是点头称是,沈重继续说道:“熊廷弼离辽的日子就要快了,继任者听说是袁应泰,乃是一个会修水利的好官,只是不懂兵事。他若继位,我敢肯定必然更易熊经略的方略,建奴也必然重燃战火,沈阳、辽阳、整个辽南必然不保,这就是我定边军的机会。” 瞧着众人眼神疑惑迷茫,沈重笑道:“还记得出京时我说过什么?” 马成起身说道:“大人兵法三策,一曰重脚力,足辎重;二曰无胜心而后至有胜,游击战也;三曰上下同心,自保有术。此三策末将时时牢记在心,不敢稍有懈怠。” 吴天武等人皆是一齐暗骂:“马屁精,不要脸!” 沈重满意道:“正是此三策,不过还有一句真笑话,就是我在首次阅兵时所说,随本大人辽东一游,遇敌则跑,见危险就躲,有好处就捞,全须全尾回来,可曾忘了?” 众将皆是回想起来,不由放声大笑。 沈重叹道:“我对得起骑兵营同袍,却对不起川兵兄弟,毕竟训练时间太短,天命汗十万大军,又战心坚决,不破辽阳誓不还。最终为了辽东大局,打成了消耗战,虽然逼退奴酋,辽阳军却战死一万,伤残四千,大违我的本心。” 众人一时皆是默然,几名川兵将校起身含泪说道:“诸位大人切勿自责,能为国为民而战,能在大人麾下捞足功劳赏银,能被诸位大人当成人看,虽死无憾!” 沈重挥手让大家坐下,说道:“辽阳这种死战,日后不是必须,能不打就不打。还是我以前说过的,我定边军当是一支上下同心、训练有素、阴险狡猾、胜则谨慎、败则逃遁、保命有术的的强军,让敌人猜不透、摸不着、追不上、打不死、拖不跨、吃不掉、甩不脱,即便敌势再强,又能奈我何?” 骑兵营老兵皆是大笑,沈重摇手制止,问道:“这是定边军的标准战法,谁还记得合格士卒标准是什么?” 被冷落许久的蒋海山,捧着记事本就站了起来,充满感情高声念道:“沈大人教导我们,活着的士卒才是好士卒!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的士卒才是好士卒!打不过强敌却能跑死敌人的士卒才是好士卒!杀不死敌人却能腻歪死敌人的士卒才是好士卒!十个打一个还要耍阴谋的士卒才是好士卒!除了会行军、会骑马、会射箭、会砍人,还要会放火、会投毒、会挖坑、会造机关、会演戏、毁敌住所、烧敌田亩、杀敌妇孺老少……的士卒才是好士卒!此所谓人存地失,人地皆存,人失地存,人地皆失。” 骑兵营老人一边暗骂蒋海山不要脸,一边却是听得热血澎湃、激情四射。世人皆赞定边军血战辽阳,逼奴酋十万仓皇北顾,可在骑兵营的心里,唯有随沈大人孤军北上,纵横千里,避实击虚,水淹火烧,那才是最最痛快的事情。 川兵将校皆是首次听闻沈大人的兵法要义,顿时觉得偶像坍塌,神一样的沈大人,瞬间从天上掉到泥里,这辈子也别想出来。 沈重起身,指着辽东沙盘说道:“下去就照此训练士卒,不要光讲,要时时演习,这是咱定边军保命的根本。日后辽东有变,变在沈阳、辽阳。马成率吴天武、李晟部当广为哨探,一旦辽沈有失,立即组织辽阳以东百姓南逃铁山,姜大丹部组织辽南百姓入沿海诸岛躲避。蒋海山部水师驻扎海洋岛,一可连接山东,二可支援辽南诸岛,三可支撑大本营,四可于辽东大变后掐断大明和朝鲜的商道,为我定边军余利。” 沈重又对潘林说道:“军器生产刻不容缓,立即开始,当与工匠多沟通,多聊家常,多组织沈家班给他们演戏。造船厂先制造小船和运输船,以供给岛屿辎重和接应百姓逃生为重。须弥岛和皮岛广造民宅兵营,为日后收拢百姓,招收兵源预先准备。皮岛、须弥岛、海洋岛的防御工事当再增加一倍,此为日后定边军根本,不容丝毫差错。” 众人皆是一齐拱手领命。 潘林犹豫着问道:“大人,若辽东局势果真崩溃,我定边军孤军不足二万,能经受住这辽东的暴风骤雨么?” 沈重回身望着万里海天,高声笑道:“辽东的风雨再大,也吹不动咱定边军。奴酋围攻沈阳,成全了骑兵营,一个个富得流油;奴酋围攻辽阳,成全了辽阳军,连升三级,升官发财。如今辽东就要再起烽烟,定边军独撑危局,想来你们中间,日后不是总兵就是参将,没准还能出个侯爷,又岂不快哉。” 瞧着大家都是嗤嗤窃喜,沈重接着说道:“多给弟兄们打打气,不要害怕,不要想家,等撑过最初的艰难日子,定边军从难民中吸收了足够的兵源,必让大伙衣锦回乡,陪着爹娘,搂着婆娘孩子,混吃等死当个富甲一方。” 众将一齐哈哈大笑,互相吹捧着,互相邀约着,互相打闹着,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希望,沈重没有希望,能够为大明朝尽尽心力,能够与历史上的英雄豪杰疆场厮杀,能够用四百年的见识欺负欺负古人,我心即安,此心安处即是吾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皆言东海太猖狂(上) 须弥岛码头,威海卫、登州卫水师一千条福船陆续靠岸,蒋海山部指挥着朝鲜百姓纷纷上前卸货。这种场面两个月来已是第四遭,定边军上下自是指挥得驾轻就熟,就是数千朝鲜劳工个个也都是无比熟练。 随船而来的登州卫指挥佥事赵德龙和曹化淳殷勤给沈重见礼,沈重、蒋海山自是热情寒暄,引至沈监军以权谋私建起的海观别墅招待。 碧海蓝天,海风徐徐,黄沙松软,依翠偎红。 松木为薪,熊熊燃烧,炙烤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网。而铁网上的红贝、白贝、青口、扇贝、海蛏子、海螺、海蟹、生蚝,当然还有一些软体的如海参、海蜇、鱿鱼、大虾,被秀丽多姿、衣着简单的朝鲜侍女不停翻滚着,烤得外红内白,香气四溢。 沈重等人皆是短衣短裤,并排半靠在木制躺椅上,微眯双眼欣赏着人间美景,在一串串银铃般的娇笑声中,任由一双双芊芊玉手,将此人间美食温柔可意地送入口中,只觉唇齿留香,韵味十足。 曹化淳身份特殊,倒还拿得住,只顾着胡吃海塞,满嘴流油。却马上被体贴的侍女,用湿软棉布手巾细心擦去,然后又一只白玉般的虾肉被轻轻送入。 曹化淳感动得想哭,和今日相比,自己以前过得是人日子吗,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悲惨人生。这世上最睿智、最温暖、最真诚、最可交、最那个什么来着,反正对自己最最好,始终把自己当人看的是谁,辽东监军沈重沈大人是也。 而一边的赵德龙和蒋海山,就只能用不可救药来形容,尤其是一副恶心至极的丑恶嘴脸。 这是远远观望的翠儿和小芝共同的判断,准确无比。当然,始作俑者,发明出如此邪恶吃饭法子的沈重,再一次被证明了极不可靠,必须严加看管和压榨,不能给他丝毫做坏事的机会。 沈重坏笑着,得意地看着赵德龙的丑态,如同看着一条上了钩的鱼。后世的花样高山仰止,岂是你一个明朝土老帽受得住的,哎,可怜的堂堂登州卫指挥佥事赵大人,这么轻易下水,实在是没难度啊。 赵德龙长吁了口气,对沈重笑道:“不枉我亲自来此一趟,沈监军大才啊,一顿饭都有如此花样,真是令人拍案叫绝,望尘莫及。赵某生受了,无以为报啊。” 沈重笑道:“赵大哥言重,您麾下水师二个月奔波四趟,若只是一顿饭,岂可报答于万一。若是赵大哥酒足饭饱,再随我去体会一二如何?” 赵德龙自是愿意,哈哈大笑着起身,和蒋海山、曹化淳一齐随着沈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海滩。 四方形的空间密不透风,四人斜靠在木台上。一位侍女不时舀起一瓢清水,浇在被火炉烧红的石头上,滋滋蒸腾起浓浓的水雾,让屋中的气温更加炙热湿闷。 四人皆是大汗淋漓,短衣浸湿,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从头和脖子上滚落,从开始的难受,慢慢变得畅快无比。 曹化淳大口大口喝着深海取出的凉茶,惬意地和沈重聊着天。而赵德龙和蒋海山,却大眼一直盯着抹胸短裙、香汗淋漓的朝鲜侍女,喉咙不停吞咽着,如同禽兽。 沈重笑眯眯地瞥了一眼二人的丑态,对曹化淳使了个眼色,曹化淳立时尴尬尽去,觉得沈重如此安排,非但不是羞辱自己,反而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沈重对赵德龙笑道:“这是小弟发明的洗澡法子,名曰桑拿,传自西域和倭国,赵大哥可还习惯。” 赵德龙大笑道:“开始有些难过,不过此时却觉得浑身轻松,如同神仙,好!好!好!” 沈重笑道:“等赵大哥里外都蒸透了,不妨去隔壁屋中,由侍女为你洗去污垢,更有一番意境。” 赵德龙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拍着沈重肩膀笑道:“还是你沈老弟会享受,和你比起来,哥哥我就是个粗人啊。” 沈重笑道:“赵大哥此言错了,所谓享受,法子固然重要,可是没有银钱权势,也不过都是浮云。赵大哥,你我哪里是在洗澡,而是在洗别人的血泪啊。” 赵德龙疑惑问道:“沈兄弟此言何意?” 沈重笑道:“我以辽东监军高位,不过是个草民。你身为登州卫指挥佥事,不过是个低贱武夫。如今辽东大战在即,因何你就敢不顾登州地方大员,尽起水师为我定边军四送辎重,我如何敢不顾兵部户部的重臣,打了辽东经略巡抚的脸,抢夺物资损人肥己?这朝廷地方的文官重臣,除了动嘴骂几句,竟是拿你我无可奈何。” 赵德龙笑道:“那不是宫里孙公公的交代,还有皇太孙的手书,否则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沈重拍手笑道:“正是如此,此为借势,而且借的是天家的势。地方忌你,却不能免,朝臣恨我,却不能治,此所谓小人得势便猖狂,君子无奈空流泪。” 赵德龙哈哈大笑,叹道:“沈兄弟至理名言啊。” 沈重接着说道:“赵兄一句话,麾下水师皆奔忙于江海,我一声令下,便是血海尸山也要一往无前。为何,乃权也!大丈夫在世,不可一日无权,有权就当快用,过期则作废,人走茶就凉,苦苦拼搏一生,不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你我之权,皆为麾下之血泪也。” 赵德龙高深莫测笑道:“沈兄弟话有所指,哥哥我洗耳静听。” 沈重指着桑拿房和侍女说道:“此房皆是百年松木料所造,由京城的大工匠亲自动手,侍女皆是于朝鲜高价所得。若非真金白银交换,你我凡俗之人,岂可白白享用。钱者,万恶快乐之本也。” 赵德龙哈哈笑道:“此言大善,下面当有指教才是。” 沈重笑道:“有则不肯再无,少则贪婪越多,多则患得患失,失则居安思危。一为金山银海,二为将卒归心,三为皇天护佑,皆离不开金银二字。” 赵德龙沉思半晌,问道:“金在何方,银在哪里?” 沈重笑道:“辽东有变,关内关外、朝鲜倭国、金山银海,皆在海上。” 赵德龙忽然起身,颤声问道:“你要做海盗?” 沈重笑道:“保护费而已。风大浪急、海匪横行、利有十倍,安全第一。您我联手维护海商性命,一船货价十分之一,多吗,不多也。” 赵德龙摇头道:“回到陆地,他们都是海商,到了大海,他们就是武装商船,比海匪更加凶恶,难!” 沈重笑道:“赵兄麾下总有可堪海战的炮船和精锐,蒋指挥使麾下的二千儿郎也不是摆设,沈某须弥岛造船厂和火器作坊赵兄也看了,最多一年,别说东海,就是南海也可炮舰横行,纵横四海。” 赵德龙说道:“你既有把握,为何拉我下水?” 沈重笑道:“一年内定边军水师尚无战力,而且我能耐再高也控制不了登州威海。” 赵德龙犹豫道:“海商背后皆是世族和官宦,不好对付,若欲用强,恐万劫不复。” 沈重笑道:“比天子、太子、皇太孙、东厂、镇守太监、市舶司、登州威海、定边军还难对付么?哦,对了,不知曹公公此来须弥岛,所为何事,光招呼赵大人了,竟然冷落了你。” 曹化淳笑道:“沈大人与皇太孙、五皇子每十日一封书信,两位殿下都甚是惦记,又怕耳目众多不便,正好杂家刚刚被万安老祖宗派到五皇子身边服侍,就被打发出来代为看望。还有司礼监的崔公公和孙公公,南京镇守太监陈公公、将作监的邱公公,宁波市舶司的吴公公、蒋公公,都托咱家给你问好,还稍带了礼物。对了,您托皇太孙的事儿有了眉目,皇太孙让杂家把图纸给您专程送来,让你试试效果,不行再改进。” 沈重斜瞥着赵德龙,对曹化淳笑道:“哎,两位殿下对草民真是关爱有加,实是惭愧啊。等你回去,替我问好,连同给两位殿下,还有崔公公、孙公公、邱公公、陈公公、吴公公、蒋公公的礼物一并捎回,替我拜谢才是。” 曹化淳笑道:“沈大人客气了,凭你们的关系,何必如此外道,若是以为我刁难索贿,还不扒了我的皮。” 赵德龙听得目瞪口呆,知道眼前这毛头小子水深,可深到三代天子看重,与皇宫内外的太监巨头都相交莫逆,也太恐怖了吧。就是眼前这曹公公,万安的干儿子,自己一路也是殷勤奉承,半点不敢怠慢,想不到在沈重面前,竟然一副为低做小的嘴脸。这人比人气死人,差距如此之大,还能一起玩耍吗。 沈重对赵德龙感叹道:“天家恩重,故友情深,虽说小子情真意切投了缘法,还有些小用处,文可著书排戏,武可安邦定国,也是愧不敢当,生怕用过就罢啊。唯有筑起黄金台,方可报答于万一。” 赵德龙听得浑身冷汗,忽然一个激灵,大声说道:“辽东大战在即,辎重给养皆靠海运。然海匪肆虐,海路不通,登州卫、威海卫应辽东监军沈大人所请,派精锐战船暂驻须弥岛,以战代练,厘清海道。待辽东稳定之后,再行调整。两卫运输船只尽数返回,确保辽东军需输送。登州卫指挥佥事赵德龙。” 沈重哈哈笑道:“蒋指挥使,给赵大人补个手续,替我签个字就是。有天家背书,我原不在乎这些,只是不要为难了赵大人。对了,咱这是洗澡放松,却光顾着聊天了。你倒是陪赵大人往隔壁去去污垢,聊聊日后合作细节才是,切不可怠慢了。” 蒋海山坏笑道:“是!” 然后热情拉着赵德龙,领着两个侍女走了。 沈重回头冲着曹化淳呲牙一乐,曹化淳瞧着沈重阴险狡诈的模样,双股不由一紧,汗如雨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皆言东海太猖狂(中) 火器试验场,潘林陪着沈重和曹化淳视察火器,枪炮声、爆炸声不绝于耳,看得曹化淳胆战心惊。 潘林指着一排试射的弗朗机说道:“大人,铁模铸炮的技术已经成熟,可以批量制造,只是须弥岛温差太大,春冬两季最受影响。” 沈重点点头,弯腰用手摸着弗朗机炮弹仔细观察着。 潘林笑道:“这些都是实心铁弹,如今以手雷和红夷大炮的开花弹为样本,适合弗朗机的霰弹也造出来了,只是射程只有二百步,大人要不要看看。” 沈重笑着点头,潘林一声招呼,几个炮兵士卒就装弹准备,瞄着远处一百余步之外的草扎人群。 只见一个炮兵瞄准后,抓住后方的一个手柄快速一板,轰然一声,一道黑影就从炮口飞了出去,在草人头顶爆炸碎裂,一片黑雨将草人横扫一空。 曹化淳张着嘴吧不能合拢,沈重却是看向那个手柄,对潘林笑道:“这是皇太孙的设计?” 潘林竖着大拇指赞道:“难怪是天家子孙,真是聪明无比。皇太孙学了西洋人钟表的法子,扳机联动铁齿轮快速转动,摩擦火药池口的火石,直接擦出火星点火,再是方便不过。” 沈重笑道:“这是他的强项,牛刀小试,自不用说。如今看着倒是好用,你别光拍马屁,可有什么不足?” 潘林叹道:“一是要经常复位火石,否则空转不打火。二是不能太小,否则难以转动,无法用在火铳上,只可用于火炮和小炮上。” 沈重笑道:“这就足够了,咱定边军不要鸟铳那垃圾火器,只要弗朗机和小炮,威力既大,容易移动,再是适合不过。” 潘林皱眉说道:“大人,有了铁模铸炮,弗朗机、小炮制造都没有问题,威力虽十倍百倍于鸟铳,只是太耗铁料,怕是成本过高。” 沈重不以为意说道:“有朝鲜茂山的铁矿,分文不花,就是出点粮食,何必担心。” 潘林摇头道:“朝鲜如今十分抵触,最近两批铁矿和煤炭都少了三成,又已是十天没有船来,怕是不肯再免费白送。” 正说着,蒋海山兴高采烈、满面春风哼着小曲而来,见沈重一挥手,如狗腿子一般跑了过来,殷勤给沈重拍拍尘土,猥琐笑道:“大人有何指示,尽管吩咐,末将一定掏心掏肺给您办到。” 沈重笑道:“早知道一个朝鲜女人就能满足你,我何必苦心想着给你日后的富贵,要不今后的赏赐都照此办理,你也得意,我也省钱。” 蒋海山哀怨地说道:“别介啊,大人,末将为了咱定边军的将来,连清白都不要了,每日里劳损精力,苦啊,还是用真金白银犒劳一二才是。” 潘林和曹化淳都是鄙夷地吐了口唾沫,不去看他猥琐的样子。 沈重笑道:“赵大人走了?” 蒋海山笑道:“带着七八个白嫩嫩的大活人飘着走的,说是替登州威海卫的各位同袍,感谢沈大人厚赐,日后但有需要,吩咐一声就行。一百艘四百料的炮船以及八百水军都留下归末将指挥,只要一成好处,其它的请沈大人供奉天子以及自用就是。” 沈重笑道:“还算知实务,否则让曹公公回去打个招呼,直接换人了事。如今省了曹公公的事,也不能让小曹清闲,你带着水师和曹公公走一趟朝鲜,发兵平壤,问问朝鲜君臣,何日还咱大明替他们抗倭复国的军费。” 蒋海山吓得一缩头,说道:“大人,太祖定律,朝鲜乃不征之国,咱们打朝鲜不太和规矩吧。” 曹化淳拱手一笑,说道:“沈大人的意思可不是打仗,而是要铁矿煤炭吧?杂家不敢推辞,只是有什么不落埋怨的章程没有,可不能给皇太孙和五皇子惹事。” 沈重笑道:“直接出兵占了清津码头,等朝鲜官员来了,你不发一言,趾高气扬就是。蒋海山,不怕惹事,只管拿出上国将军、强盗恶霸的嘴脸,给我使劲儿搜刮。铁矿和煤炭再加一倍,皇太孙、五皇子和诸位公公的礼金给我翻着花样要。还有我堂堂辽东监军,你们这些总兵、指挥使大爷们,总不能没有美婢伺候吧。给我可劲儿要,不给就抢,咱大明朝千万两军费,几万战死的同袍帮他们抗倭复国,这是他们欠咱们的。” 蒋海山听得眼冒金光,曹化淳笑得浑身直抖,两人一齐向沈重施礼道别,勾肩搭背,挥着菜刀跑了。 沈重也不理潘林呆若木鸡的发傻,直接走向小炮和手雷区,拿起来一一查看。一旁的炮兵偷偷扯了扯潘林,清醒过来的潘林连忙跟了过去。 潘林看着沈重拿起手雷,便解释道:“辽阳会战用得都是将作监的手雷,如今都按照刘大江的配方和法子重新制造,威力大了两三倍。” 沈重点头,问道:“那小炮呢?” 潘林伏身抱起一门小炮,笑道:“这小炮外形如放大的鸟铳,整个炮管和弗朗机一样,皆是铁模铸造。全重二十斤,尺寸定制,前方装药,燧发点火两用。铁质弹丸,核桃大小,定制火药,五百步射程。二百步可杀人,一百步可穿透重甲,十分犀利。若是朝鲜铁矿煤炭分文不用,不考虑成本,确实比鸟铳好用。一人就可抗着走,若是数量充足,可谓是军国利器。缺点是比鸟铳重,需架着枪管才能瞄得准,而且弹药和弹丸不能现场制作,需要后方补充。” 沈重满意说道:“我们就是要用携带方便,数量众多,威力十足的火器,压垮建奴的武勇。除须弥岛、皮岛、海洋岛各自铸造二十门红夷大炮外,定边军每个指挥使麾下都要有炮营,先暂定为五十辆弗朗机炮车。小炮照着五千门,火箭五十万支,手雷二十万枚储备。还有定边军标准配置的锁子甲、鱼鳞甲外加棉甲,必须人手一套。我不催你,但速度越快越好,那些朝鲜百姓也可调配,做些粗活。” 潘林点头不语,哀叹朝鲜百姓命苦,光是伐树、烧炉、切削箭杆、缝穿甲片就能让上万人累得半死,更不用说还得免费挖掘运输铁矿煤炭。朝鲜君臣百姓,遇到沈大人这么一位上国重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曹化淳回来了,除了漫长拉着煤铁的货船,还带着整整五艘大船的朝鲜特产,除了人参,当然还有金银和美女,都是“特产”。 曹化淳描述,两百艘福船包围了清津码头,三千士卒上去散了散步,和朝鲜人民亲得不分你我,还认了些岳父岳母,才被朝鲜人民哭着难舍难分送了回去。 朝鲜官员来得很快,他们是来讲理的,只是碰上了不善沟通讲不出理的曹公公,还有粗鲁少文只讲歪理不讲道理的蒋海山,以及蠢蠢欲动似官兵更似海盗的三千水师,只得摇头哀叹而去。 于是,蒋海山便准备组织大家来一次“平壤不知几日游”,第三天就被强硬的朝鲜君臣,决然逼着定边军答应了无数条件,才放任他们离去,而蒋海山毫无骨气地答应了。 条件一,非逼着多拿些煤炭和铁矿。条件二,不许空手而回,尤其是曹公公。条件三,许多“长的难看嫁不出去”的姑娘,就托付给辽东监军沈大人了。 蒋海山没有回来,有着征服大海、纵横四海梦想的蒋指挥使,带着死也不愿意回须弥岛享福的水师,在登州、威海卫水军将校的帮衬下,朝着东边太阳升起的国度,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发光”的理想,“沉重”的理想。 曹化淳走了,挥一挥手告别,带走了一船的离愁,何日能再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皆言东海太猖狂(下) 沈阳,辽东经略府。 熊廷弼坐在高台之上,神色疲惫,双目微闭,脸色灰暗,髯须杂乱,像一口大大的黑锅。 朝鲜使臣崔忠孝躬身拜于堂下,委屈哽咽说道:“熊大人,朝鲜,明之第一藩国也。自太祖高皇帝至今,恭顺有加,上国但有所求,下国无有不从,忠敬之心已有二百年矣。” 瞧着辽东左右文武纷纷点头,崔忠孝心中大喜,忙挤出几滴眼泪,哀怨诉说道:“三月,辽东监军沈重沈大人行文吾国国主,言为辽东建奴之祸,命下国无偿供应茂山铁矿和平安南道煤炭,并征发五万劳力,为定边军修缮城防工事。沈大人其文词句张扬,信口雌黄,颐指气使,无礼嚣张。然,下国君臣感念大明二百载之厚待,抗倭复国之重恩,不予计较,尽数许之。至五月,下国输往须弥岛铁矿、煤炭高达万担,民夫六万。不仅如此,吾国主感于沈东海年少才高,十五而任监军高位,深入建州铁骑纵横,血战辽阳兵退十万,特于后宫精选百名绝色,送之以示嘉许之意。” 熊廷弼和辽东文武听说沈重一纸书信,竟然敲了朝鲜这么多竹杠,不由纷纷侧目,议论纷纷,大是羡慕。 崔忠孝扑通跪倒,嚎啕大哭,高声诉道:“自壬辰倭乱,下国国事颓废,民力不支,别说援助定边军,就是下国也是民生艰难。谁知沈监军毫不体谅,支应稍有延误,便派虎狼水师,强占清津港。匪兵四出,**捋掠,百姓哭嚎,生不如死。下国大臣前往交涉,竟强词夺理,嚣张跋扈,威胁欲进军京都,寻国主索要。下国无奈,惶恐不安,只得委从。强征民夫数十万输送煤铁,勉力搜罗金银供其挥霍,征集出色民女数百供其淫乐,如今下国百姓已是怨声载道、民意沸腾。” 辽东文武皆是眼红心跳,羡慕之余皆大声责沈重及定边军无耻。受到辽东文武大员鼓励的崔忠孝,伏地大哭,经久不绝。半晌方抬头抽搐道:“吾国主命小臣入辽东,求见经略大人及诸位大臣,伏请怜悯下国之委屈,止定边军之暴行,还下国臣民以太平,则下国君民不胜感激涕零。” 辽东文武一齐轰然指责,熊廷弼却是乐在心中,神色间也是神采奕奕,精神百倍。熊廷弼自是知道沈重布局辽南的方略,只是没想到他手段如此另辟蹊径,无耻下作,竟然直接抢掠朝鲜以弥补军需。 自己如今每日为辽东物资缺乏、军心不稳而如坐针毡,想着反正朝廷弹劾自己日盛,虱子多了不怕咬,若是替沈重背些黑锅,想来那小子总不好让自己白干,大可从中渔利。 想到此处,辽东经略熊廷弼大人拍案而起,大声斥道:“奸佞!小人!无耻之尤!身为朝廷重臣,堂堂辽东监军,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仗势欺凌恭顺藩国百姓,吾羞于同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为伍!” 崔忠孝听了大喜,连忙起身,对着熊廷弼一躬到地,感激涕零、满怀希望说道:“多些熊大人体恤,多些辽东诸位大人公正无私,还请熊大人和诸位大人,为下国主持正义,事后吾国主必有所报。” 辽东文武都是跃跃欲试,尤其是来辽东检阅人马的吏科给事中姚崇文,更是明捧暗讽,非议熊廷弼若不为朝鲜做主,便是和沈重狼狈为奸,有利用职权共同勒索藩国之嫌。 熊廷弼挥手制止麾下官员的议论,仰头一叹,无奈说道:“崔大使,老夫与诸位大人,皆是气愤填膺,对朝鲜百姓的困苦更是感同身受,只是老夫管不得,也管不了啊。” 崔忠孝诧异道:“经略大人何出此言?” 熊廷弼恨恨拍着桌案,怒道:“老夫是辽东经略,总管辽东军政,看似位高权重,可那沈东海是何人,乃天子近臣,辽东监军是也。说得好听是与老夫相辅相成,稳定辽东大局,说得不好听,乃是天子耳目,辖制辽东群臣的太上钦差大臣,吾如何管得了他。” 见崔忠孝似有不甘,欲要争辩,熊廷弼挥手制止,叹道:“不仅如此,沈东海凭借孤军入建州,战辽阳退奴酋的大功,甚得天子信任,许以便宜行事之权。而他竟然不顾辽东大局,自领定边军二万悍勇,却畏战怕死,躲在辽南海岛逍遥,老夫竟不能制。崔大使今来为诉朝鲜委屈,可知老夫这里尽是诉告定边军恶行的文书。定边军下辽南,一路作恶多端,明抢豪夺,弄得辽南七十余城百姓生不如死,水深火热。老夫多次上奏弹劾,竟不见天子片言申斥,反而惹得那小人嫉恨,竟然勾结登州卫、威海卫水师,哄抢山东的援辽物资。老夫眼睁睁看着麾下兵卒受苦,竟不能与之争,羞煞惭愧啊。” 崔忠孝听了熊廷弼自曝家丑,绝望说道:“难不成上国诸位大人,就任由此等小人兴风作浪、嚣张跋扈吗?” 熊廷弼摇头苦笑,说道:“天子近臣,太子看重,皇太孙伴读,太监之友,除了天家,谁能奈何得了他。” 崔忠孝呆若木鸡,萎靡不振,心灰意冷。 而姚崇文冷笑道:“经略大人枉做虚言,可是有包庇纵容之意?” 熊廷弼笑道:“即是姚大人怀疑,老夫愿以辽东经略身份,亲笔斥书公文,加盖辽东经略官印,一并将天子剑交予姚大人,请姚大人亲入定边军惩戒此人,以正视听如何?就不知姚大人会不会说得慷慨激昂,事到临头却畏缩不前。” 姚崇文大怒,高声说道:“有何不敢,你现在交予我,吾今日就走。” 熊廷弼哈哈大笑,说道:“好,快人快语,大义凌然,吾不如也。这就给你准备,不过也请姚大人行前备好遗书,那沈重心狠手辣,行事从无顾忌,若有意外,也可生前交代好。来人,将天子剑取来,交予姚大人!” 说罢,熊廷弼笔走龙蛇,刷刷而动,片刻成书,盖上大印,连取来的天子剑一并送到姚崇文面前。 姚崇文不想熊廷弼如此干净利索,想着素日听说沈重的背景和手段,不由大是彷徨,拿与不拿之间,去与不去之间,竟是七上八下,急出了一身的大汗。 熊廷弼鄙夷一笑,信手将文书和天子剑扔在桌案上,冷笑着甩手而去,任由姚崇文脸色红白变幻,尴尬丢人。 十日后,须弥岛码头,实现了初步理想的蒋海山,率领水师功成身退,逃回定边军大本营。随之回来的除了威海卫、登州卫、定边军水师,还有二百余艘满腾腾、发着光的理想。 沈重在蒋海山的理想中流连忘返,感概着拍着蒋海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问道:“蒋海山大头目,出门报的什么字号?” 蒋海山嘿嘿笑道:“大人不是夸俺父母会取名吗,俺就干脆起了个响亮无比、忠孝无双的名字,叫做‘天父地母’。” 沈重听得一震,不由接口问道:“地震岗高,一派江山千古秀。门朝东海,三千河水万年流。您烧几柱香?” 在蒋海山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亲兵送来辽东经略熊大人的手书,上面只有八个大字“朝鲜黑锅,分我五成”。 沈重跳脚大骂“老而不死是为贼”,心疼了半天,无奈的低头,然后要来笔墨,在八字下面又添加了八个字“只有二成,爱要不要”。 然后沈监军仗义疏财,吩咐潘林将定边军淘汰下来的盔甲兵器尽数运往沈阳。同时将蒋海山于大海间巧取豪夺的理想一分为四,一部分用于山东打点和购买粮食原料,一部分用于犒劳全军将士,一部分送入京城孝敬太子和诸太监,一大部分当然是通通搬进沈大人的海观别墅。 蒋海山哭天抹泪,苦求沈大人体谅水师的辛苦,多少给大伙留点。沈重鄙夷地盯着水师上下,忽然上前将一个一脸忠君爱国嘴脸的将卒踹倒,空中飞舞的身躯上,便洒下一片黄金雨。 沈重也不追究,更不看他们一个个纷纷上前大义指责,以示无辜的丑行,施施然带着好多好多的理想,兴奋地回家找鲜儿点验去了。 水师有了理想,蒋海山也有了理想,定边军随之也有了理想,登州和威海卫诸位大人也一同实现了理想,就是太子、朱由校兄弟和各位公公也是理想大大的,唯有熊廷弼瞅着如山的破铜烂铁,对着辽南的空气大骂。沈重自然听不见,他正在理想的国度里,想着要不要对为理想而欢呼雀跃的鲜儿下手。 朱常洛落寞地走出交泰殿,暗叹着父皇日益衰弱的病体,心中回响着父皇刚才的嘱托。 若继大位,东林可赏可用,但不可尽用,朝中不可只有一党,否则皇权不免为之架空。 朝廷大事关键是赋税钱粮,有钱则国泰民安,无钱则龙困于水,甚至天翻地覆。 熊廷弼不可罢,沈重可大用。 朱常洛苦笑,如今辽东局势稳定,东宫近臣和朝中重臣窥视辽东经略的位子,早已暗波涌动。熊廷弼毁誉参半却是朝不保夕,就连自己也厌恶熊廷弼奏疏中极尽挖苦、伤人打脸、教训斥责的口吻,这哪里还有半点重臣的风度,简直就是说不得碰不得泼皮、大炮。 而沈重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却得父皇和自己的信任,就是两个儿子也是交口称赞。大臣们在自己面前除了贬低就是痛骂,倒是没人惦记辽东监军的位子。 朱常洛回到东宫,司礼监和内阁就送来如山的奏折,朱常洛苦笑,想必又是弹劾熊廷弼谎报军情、专一守城不思复土之类的奏疏。打开内阁节略一看,却是不由一愣,只见林林总总皆是弹劾沈重及定边军的奏疏。 《户部主事为定边军避战畏死逃遁海岛疏》。朱常洛点头,这事有,可是沈重预先通报了父皇和自己,欲为辽东大变而准备,虽是有些匪夷所思、杞人忧天,但沈重入辽以来,用兵莫测,又有建州、辽阳大功,一万余人的定边军预作布置,也不是不可接受。 《兵部主事为定边军勾结登州卫、威海卫水军抢夺援辽物资疏》。朱常洛皱眉点头,这事有,不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参与其中,说是宁与敢战的定边军,不给无能贪渎的辽东文武,反正是援辽物资,给定边军不也是援辽吗。自己早已训斥惩处了二子,自是不好深究。 《吏部主事为定边军欺压朝鲜藩国、索要矿产珠宝女子疏》。朱常洛又点了点头,这事也有,煤铁用于打造军器,珠宝和女子吗,这个不好意思,沈重背了黑锅,自己都忘了昨夜临幸了几个朝鲜美人,又赏赐给太子妃多少珠宝以示补偿。 《浙江、广州官员为江南百姓联名控诉定边军疑似假扮海匪抢劫海商疏》。朱常洛再次点头,这事也有,不是疑似,而是就是。只是东宫最近富裕,库中银两皆出于此,可以不问。再说百姓也说疑似,等他们确定了再找托词。百艘商船,就比孤王还富裕,真是岂有此理。 正欲再看下去,却听堂外纷扰不断,起身从窗格中看去,却是朱由校举着倭刀将朱由检的夜明珠砍成两半,正在研究,而朱由检心疼不依,委屈吵闹。另一边左光斗等东林大臣,怒气冲冲,推开拦阻的内官,直奔自己而来,想来又是为了沈重。 朱常洛飞身从后门躲避,进了内院,就看见莺莺燕舞、娇俏可人的几个朝鲜美人,正对着自己巧笑嫣然,笑得让人痒痒的,说不出的愉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四十八年天地倾(上)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十八,交泰殿外站满了有执事、有地位的太监女官,皆是肃容而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交泰殿内,万历皇帝呼吸急促,一吸一呼如同破损的风箱,带着悲鸣的哨音。 郑贵妃眼睛通红,哭倒在万历床前,浑身抖动着泣不成声。万历努力睁开双眼,看着陪伴了自己三十余年的这个傻女人,满目都是柔情。 万历忽然剧烈咳嗽,郑贵妃连忙上前替他揉胸捶背,万历疲惫地挥手制止,让身旁的女官进了一碗参汤,气色竟然渐渐好了起来。 万历无奈地看着可怜兮兮的郑贵妃,叹道:“朕要去见母后了,你可怎么办呢?” 郑贵妃一抹眼泪,傲然道:“鸠酒、冷宫,臣妾皆不怕,只是若有一日见不得你,还不如死了痛快。” 万历苦笑道:“你就是个傻女人,心高气傲,素不让人,刀子嘴,豆腐心,这脾气若是不改,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只是朕护不得你了。” 郑贵妃握住万历的手,侧头将脸贴在万历的手心,柔声说道:“臣妾不傻,那位子和尊号,是我的就要,不是我的就放手,好好陪着你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谁让我的男人又怯懦,又寂寞,又重情,又无奈,我再给你增添烦恼,岂不可怜。” 万历抚摸着郑贵妃的青丝白发,深情说道:“一晃三十余年了,总记得你初进宫时的样子。天真烂漫,爽快大气,爱怒易喜,喜欢较真,凡事都要和朕争个是非对错。朕纵容你,宠着你,护着你,为了你和母后赌气,和太子生分,和臣子斗气,无论你做什么朕都包容你,可惜你张牙舞爪了半天,却总是狠不下心,哎,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万贵妃呢?” 郑贵妃笑道:“臣妾若学了万贵妃,欺压皇后,打杀您的后妃龙子,皇爷可还会怜我爱我么,没了真情,要那些劳什子作甚?臣妾就是这样,心狠手辣做不来,虚情假意也看不上。” 万历叹道:“你啊,不为自己,也不为福王着想么?罢了,还是朕来为你母子筹划吧。” 万历回头向崔文升问道:“太子可在?” 崔文升躬身答道:“太子和皇太孙都在殿外伺候,皇爷可要传召?” 万历点点头,挥手让郑贵妃回避,崔文升便出外传旨。 朱常洛红着眼睛,拉着朱由校匆忙进来,看见万历急走两步,上前跪倒,哽咽道:“父皇可觉得好些,儿臣与朱由校给父皇请安。” 万历挥了挥手,让二人起来,冷笑道:“内阁和诸大臣可在外面,可是都急着盼朕死了,好给你腾位置,方便论功行赏,荣华富贵?” 朱常洛急忙跪下磕头,带着哭腔回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方阁老和诸位大臣都在外面守候,皆是忠正大臣,万不敢存此不忠不义之心,还望父皇体谅。” 万历也不叫起,挥手招来朱由校,抚摸着皇太孙的头顶,说道:“朱由校,外面那些大臣,个个都说自己精忠报国,一心为民,你信么?” 朱由校看看万历,又看看跪下惶恐的父王,小声说道:“原本信,可是沈重告诉我,他们皆是伪君子,即便有耿直大臣,也是腐儒。” 万历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笑罢命朱常洛起身,在自己身边坐下,肃然道:“蒙元祸乱中原百年,强分四等百姓,而我汉人最贱。【】盘剥日重,残暴不义,以致民怨沸腾、群雄四起。而太祖高皇帝起兵滁州,遂有大明,传承于朕,已二百年矣。” 万历看着不明所以的太子和太孙,笑道:“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提倡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何也?乃为摒弃世族豪门、封建诸侯与天子相争耳。历代先王为国家天下,开科取士,选拔官吏,笼络文人,用以治国。不想去了豪门诸侯,却引来君权、臣权之争,千年以下多少朝代更替,皆由此来。” 瞧着太子父子点头,万历接着说道:“太祖高皇帝屠戮文武,革新定制,裁撤宰相,皆是帝王心术,为保子孙天子权柄也。至宣宗怠政,设立内阁,臣权再彰,乃设司礼监制衡。如此文人受制于官员,官员受制于六部,六部受制于内阁,内阁受制于司礼监,司礼监受制于天子,天子得安。文臣虽因科举师生、出生籍贯而有党名,也不过是为个人之利而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分分合合,你争我夺,既无同利也不同心,无朋党之大害。” 万历说到此处,长叹一声,说道:“至武宗喜兵事爱嬉戏而厌政务,臣权始兴。海商、盐商、地方商贾世家,对文人广为施恩,耕种于科举朝堂,维护其共同利益,方有了楚党、浙党、齐党、蜀党、晋党、以及朕在位期间兴起的东林党。武宗之后,世宗以旁支继位大统,最重名正言顺,方有了“大礼议”之争。又一意玄修,不耐烦杂,虽权柄不失,却开启党争。致使朝中忠正尽去,小人得志,诸党乱国。至你皇爷爷继位,君权旁落,臣权更盛,天子之令不出大内,国事尽操于内阁。” 朱常洛和朱由校都是听得目瞪口呆,震惊不已,此帝王心术哪里是近臣大儒会教给他们的。 万历摇头叹道:“你皇爷爷龙御天下六载而崩,朕十岁继位,臣权到了最高峰。张居正以内阁首辅而行天子权,朕内受制于母后和冯宝,外不敢触怒首辅,有天子之名而无天子之实,直至张居正病逝,方在晋党支持下,重掌大权。” 万历仰头思及张居正,苦笑道:“张先生严师名臣,一腔抱负为国为民,朕甚为尊敬。不避嫌疑,拨乱反正,清查田亩,施行新法,乃有万历中兴。张先生对朕苦心栽培,掌大权而无不臣,行妙手雨露万民,增赋税、择名将、用人才,兴国事,大明之功臣也。可他一旦身死,朕就施雷霆手段,降罪于身后,牵连其子孙,何也?” 朱常洛父子一齐迷惑摇头,万历高声说道:“朕不恨张先生,朕反而深深感激张先生,可是张先生开了夺天子权柄的恶例,朕就不能容他。朕必须狠心污其名,辱其家,罪其子孙,告诉万千文臣,觊觎天子之权者,朕必挫骨扬灰,断其子孙后代前程,让他们朝乾夕惕,不敢有半点非分之心。” 朱常洛父子恍然大悟,皆是点头称是,深悟于心。 万历落寞一叹,说道:“可是臣权大兴,诸党嚣张,又怎是惩罚一个张先生可以压服的。朕亲政之后,处处为臣子所制,名为奉旨,实际难行于天下,名为尊君,实际造谣谩骂。朕怕了,他们虽无张先生的本事,却一个个比张先生更可怕,于是,朕躲在皇宫大内,一躲就是三十余年。” 朱常洛父子皆是垂首不语,不敢插话。 万历冷笑道:“朕虽害怕,却没有那么容易屈服。朕没有怠政,朕想着非关国家要事、民之生死,便一律不理。诸党的无能之辈,言道口舌之徒,弄权的伪君子,老一个退一个,退一个少一个,朕就不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耗不光他们。他们操持国家赋税,朕就派太监四处搜刮,内帑充沛,朕就控制得了万民,控制得了军队。” 万历喘了口气,摇头叹道:“朕还是想差了,他们已是参天大树,老叶新芽,土壤深厚,朕没有能力耗光他们,朕无奈之下只好诸党皆用,那头弱朕就帮扶那个,方保持住朝廷的平衡。” 万历拉住朱常洛的手道:“受张先生苦心教导,朕不是恣意胡来的性子。朕不喜王皇后,独宠郑贵妃,却没有废后;朕和母后置气,临幸了你母妃,不愿意认账,最后还是升赏了她;朕不喜欢你,欲废长立幼,立福王继位,和群臣争了几十年,却连自己心里的关都过不去,最后还是早早立你为太子;朕和大臣赌气几十年,却不敢疏忽朝政,无论是赈济灾民、修缮水利、国事民生尤其是边关兵事,朕皆不敢放松。” 万历痛苦地紧紧抓住朱常洛的手,说道:“郑贵妃爱子之心,对你有所不敬,可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无半点害你之意,就是朕立你为太子,她虽不愿,却也任命。否则朕若一心坚持,你真以为东林党保得住你么?你真相信她会不顾太后、皇后而给你下毒,会派个傻子拿个木棒去杀你?” 朱常洛惶恐跪下,磕头说道:“儿臣不信,儿臣对郑母妃从不不敬之心?” 万历点头道:“天子当以天下为重,心容万物而无私恨。朕若死了,你若忠孝,当封郑贵妃为皇太后,如此也对得起朕了。” 朱常洛叩头说道:“儿臣遵旨,必不敢失言。” 万历命朱常洛起身,又拉住他,说道:“辽东关键,一是钱粮,二是督臣。满朝文武,除了熊廷弼,无人能出其右,万勿罢之。你若登基,东林保你十余年,不可冷了臣子心,可酌情提拔赏赐。但万万不可全部简拔于内阁六部,当使诸党均衡,方可操纵有余。你性子绵和,还不如朕,非是中兴明君,既不能把持权柄,就以权柄为骨,让诸党大臣自去争之,好从中渔利吧。” 见朱常洛点头,万历说道:“都说方从哲是浙党,此乃谣言,方从哲实是自成一党,只是与浙党密切,为防东林而已。他日群情激愤,欲谋内阁,其它皆可动,方从哲这个首辅不可动。他若想保住首辅位子,只有依靠天子,才能稳固,实为天子之臣也。” 万历忽然一笑,说道:“还有一个沈重,实是朕的惊喜。朕派人细查此人生平,惊才绝艳,不可限量。知国家利弊而通兵事,纵情于山水又心忧国事民生,无欲无争又行事狠辣无所顾忌,慷慨赴难又趋利避凶,得民望善操纵民意而无文人根基,重情重义却冷心冷肠,可为君子,也是小人。你既也看重,他又和朱由校惺惺相惜,年少有为,可为天子刃,压朝臣而威蛮夷,平内乱而开疆土,聚财富而革利弊,当爱之惜之用之困之,实在是最佳的天子近臣、重臣。” 万历说完,只觉身心一松,已是奄奄一息。 朱常洛、朱由校跪在万历床前,朱常洛哽咽道:“儿臣体会得父皇苦心,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万历吃力地一笑,用最后的力气艰难说道:“吾儿可为尧舜。”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四十八年天地倾(中) 万历崩殂,天下缟素,群臣恸哭,太子祭灵。 方从哲率内阁六部大臣,三次劝进,朱常洛乃暂忍悲痛,于文华殿即皇帝位,改元泰昌,大赦天下,是为明光宗。 哭灵回来,光宗皇帝疲惫不已,却只得胆战心惊端坐于大殿上,听任殿下群臣咆哮争论、引章摘句、口水横飞。 诸党大臣,从内阁到六部至言道御史,齐聚文华殿,于天子驾前,纵论古今。 先是垂泪如雨,嚎啕大哭,哀悼先帝之不幸。随即追思往事,感叹扶保太子三十余年风雨飘摇的艰辛岁月。情到深处,谈及某党某人的忠心耿耿、碧血丹青,不由一齐潸然泪下,恍若隔世。然后由古说今,一说圣人大道,二谈太祖祖制,三言黎庶苍生,四评先皇得失,一片为国为民之心,感天动地,可传千古。最后一腔热血,勇挑重担,公忠体国,举荐贤良,愿为天子分忧,愿为万民解难,匡扶大道,再造万世之伟业。 万历泉下有知,当悔废长立幼以致冷遇太子,致使朱常洛壮年继位,却无半点帝王心术,被群臣感动、怂恿、忽悠得晕头转向,连连降下恩旨,于是众正盈朝,山呼万岁。 好在万历临别之言犹在,罢斥司礼监崔文升、孙隆不允,弹劾方从哲解其首辅之议不从,论罪辽东经略熊廷弼之谏留中。而对群臣指斥辽东监军沈重畏战、跋扈、贪赃、截留、欺压藩国,抢掠海商的六款三十余条罪状,更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根本没往心里去。 精疲力尽、心神惶恐的光宗皇帝,带着破碎迷茫的玻璃心,回到后宫,便投入到沈重所献的八名朝鲜美人之中,寻找那片刻的宁静。 回到朝中的贤良越来越多,朝堂上的纷争越来越猛,如狼似虎的朝臣越来越凶狠,朱常洛找寻宁静的欲望、时间、次数也就越来越没有节制,终于一病不起。 朱常洛托孤于内阁与六部,学着万历的语气,对缺心少肺的朱由校说了同样的话:“吾儿可为尧舜。” 当了一个月天子的光宗皇帝朱常洛散手人寰,将风雨飘摇的帝国不负责任地留给了十六岁的长子,明熹宗,朱由校。 这是天子最悲催的时代,这是臣子最美好的时代,可是诸党皆拍手称幸,而唯独东林党出奇愤怒。 他们在朱常洛身上投下了重注,忍受着万历和诸党的轮番打击排挤,在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中忍耐、沉寂,付出了多少委屈和艰辛,终于迎来了曙光。可刚刚收了些利息,就失去了如此老实、如此听话、如此知恩图报的天子,上天何其不公也?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要和诸党一齐重新辅佐不会偏心自己的年幼天子,这怎么可以? 要有个阴谋,要有个觊觎皇权的大阴谋,否则东林何以力挽狂澜,何以拯救危局,何以施恩于少年天子。 光宗是怎么死的,女人,八个女人,八个朝鲜女人。谁送的,沈重,让人恨之入骨、恨不得一脚踩死的沈东海。 但不可以是他,以女色魅惑天子的罪名搞垮一个监军,不是东林党的追求,再说以少年天子和沈重的臭味相投,能不能治其罪还要两说,更有触怒天子的风险隐患,得不偿失。 郑贵妃,只能是郑贵妃,欲为福王谋天子之位,以女色伤光宗之体于前,指使崔文升误诊于后,同谋于方从哲、李可灼献红丸致光宗于死地,才是翻天覆地的最佳选择。 还有,光宗皇帝托孤时,西宫李选侍逼迫天子和太子,觊觎皇太后之位,也有阴谋。李选侍所图绝非仅仅为了皇太后尊位那么简单,必须是与郑贵妃狼狈为奸,各取所需,欲掌控天子,有武则天之志也。 只有如此,唯有如此,必须如此。 天子蒙难,国家危亡,维护国本,扶危救主,拨乱反正,惩治大奸,舍东林党诸公,尚有何人哉? 正义邪恶,春秋笔法,败者为寇,胜者为王,孰是忠良? 好一场淹没于历史长河中的大戏,没有刀光剑影,却是步步惊心,东林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红丸案”,紧接着就是一出“移宫案”,水平之高,创意新颖,群飙演技,就是两世为人、以戏剧闻名于天下的沈东海也自叹不如。 须弥岛上,与袁应泰交割了职务的熊廷弼做了沈重的恶客。海鲜大宴、高级桑拿、朝鲜美人、殷勤小心,都阻止不了熊大胡子的滔天怒火。喋喋不休的抱怨、谩骂,喷得沈重一脸口水,还不得不笑脸如花,委婉劝解。 享受完了,还被逼领路,一路视察了定边军堆积如山的仓库,热火朝天的匠作营,四艘逐渐成型二千料战船的造船厂,眼红嫉妒羡慕的熊廷弼又将怒火在沈重身上彻底发泄了一通,无耻、下作、贪婪、小人、吃独食、不要脸成了沈重在熊廷弼嘴里的代名词。 沈重毫不生气,不停给熊大人续着茶水,嘴角的笑容如阳春化雪,理解并宽容。 两世为人的沈重拥有良好的心里状态,最起码不和自己过不去,更不会和要死的人过不去。 熊廷弼仰天长叹,垂泪言道:“若是神宗、光宗皇帝仍在,老夫岂会受制于无能之辈,坐视辽东局势恶化。神宗在时,老夫所请无不准允,老夫奏疏无不亲笔御批,开内帑补户部不足,调精兵充实辽东,天子剑许以便宜,方有辽东转危为安。光宗继位,浙党姚崇文、刘国缙、冯三元、张修德、魏应嘉之流攻歼甚急,内阁兵部装聋作哑,楚党东林作壁上观,而先帝皆留中不发,维护之意甚坚。可惜如今尽去,若再给老夫两年,老夫定为天子灭此朝食。可恨郑贵妃无耻之尤,为保富贵,献女色魅惑天子,以致先帝寿命不久,诚可叹矣!” 沈重脸色一红,马上自动过滤“无耻之尤”四个字,暗暗庆幸东林诸位贤良,别有所图,未把自己牵扯进去,否则若是熊大胡子知道那八名美人皆是朝鲜女子,还是自己无耻奉承给先帝的,非和自己玩命不可。 熊廷弼不喝茶水,要来烈酒,狂饮而醉,嘴里不停咒骂郑贵妃,左一句“无耻之尤”,右一句“人品低劣”,竟是借着酒意将郑氏祖宗八代都扫了进去,还不时逼沈重表态,一起痛骂方才解恨。 沈重呲牙咧嘴,言不由衷,被熊廷弼一遍又一遍强逼着自扇耳光,真是无比凄惨,有苦说不出。自我安慰着,他骂的是郑贵妃,他骂的是郑贵妃…… 熊廷弼终于醉倒,被扶去休息。一身大汗、狼狈不堪的沈重,立即指着熊大胡子的背影跳脚大骂,如同泼妇,毫无风度可言。 小芝瞅着沈重嗤嗤直笑,翠儿埋怨道:“这下作茧自缚了吧,好好的君子不当,非弄些不正经的小人手段。若是熊大人知道你就是罪魁祸首,就他这脾气,怕是直接拿刀就得砍了你。” 沈重气道:“这怪我吗,我自己都舍不得享用,送给太子尝尝鲜,享受一番异国风情,如此只付出不索取,一心一意拍马逢迎,实是天子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忠臣。他自己不知节制,当自己小强,出了事情又不找大夫乱吃药,丢了小命,关我屁事。” 小芝笑道:“就怕你嘴硬心虚,等熊大人回到朝廷,听说先帝宠幸的乃是朝鲜女子,怕是立即就能联想到你身上,到时候瞧你怎么办?” 沈重笑道:“就他那熊脾气,给小皇帝的奏疏如同教训孙子,上至内阁,下至六部大臣,以及东林、楚党的相好,一个不放,全部得罪,早晚是个死人。我大度包容,敬他一片为国为民之心,岂有和一将死之人计较的道理?” 小芝坏笑道:“胡说八道。就算你说的是真,若熊大人知晓详情后,还活蹦乱跳的活着来找你,又当如何?” 沈重得意道:“死不认账!” 沈重得意完又犹疑起来,想了想小芝所说的可能性,想着自己对历史的改动不小,若有万一也是麻烦。便皱眉沉思,嘴里喃喃说道:“若要空口无凭,那曹化淳倒是个麻烦,朝鲜美人是交给他送与先帝的,要不要派几个人杀人灭口?” 翠儿和小芝鄙夷呸了一声,扭头就走,任沈重自在海边筹划着月黑风高杀人夜的阴狠计划。 而此时刚刚服侍朱由检安歇的曹化淳,忽然觉得浑身一冷,毛骨悚然,四处观望,却是风和夜静,一派祥和。 赫图阿拉老城,天命汗以下皆在内城,静静听着皇太极刚刚收到的辽东密报。 皇太极兴奋之下,再无平日稳重,竟是手舞足蹈、比划着将辽东军情一一道来,听得建州群雄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皇太极最后说道:“探子最后的消息,是熊廷弼蛮子入辽南见沈东海后,便坐船经山东登州而返京城。袁应泰正在沈阳调整辽东军队,欲要扩大边防,重新收编此前战败投降我大金的汉人将卒。又拉拢蒙古,凡是蒙古人去投靠,皆是尽数纳之,待遇从优。瞧这位袁经略大人,是要吸收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将有作为啊。” 天命汗疑惑道:“这袁应泰是什么背景,如此胡来辽东文武竟然毫不劝阻、坐视不理吗?” 皇太极笑道:“出身东林党,乃是一个善修水利的好官,只是不懂兵事,又一意进取,欲为东林建功立业。自万历、光宗相继驾崩,明国少年天子在位,东林势力大盛,袁大人刚愎自用,威孚更甚于熊廷弼蛮子。” 天命汗哈哈一笑,又忽然冷静问道:“沈重的定边军现在如何?” 皇太极脸色一暗,叹道:“辽东和朝鲜的探子报信,只知定边军骑兵五千分别驻防辽南镇江、朝鲜义州,其主力在铁山和须弥岛。定边军防守甚严,征发朝鲜民夫皆不许回家,岛上虚实不得而知。” 天命汗信步走到门外,仰头望着辽东方向,满目杀机,高声说道:“上天赐福于我大金,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吾当尽起建州勇士,趁此良机占沈阳,下辽阳,一扫辽东。只是镇江方向的定边军,人数虽少,却是劲敌,当预先防范,不可大意,以防再次趁虚而入,袭我老寨。” 八音格格起身怒道:“此前是我大意,为沈重所趁,任其无耻荼毒建州,至今不得恢复。此次征战辽东,八音别无所求,只愿父汗和诸位哥哥,勿与八音相争。八音愿领大军,直下瑷阳,再与那沈东海沙场交锋,一雪前耻。” 天命汗宠溺地摸摸八音的脸,傲然笑道:“明国自大,党争不断,错漏频出,将不称职,兵无战意。如今两任天子相继而亡,正是君弱臣强,党派相争,朝政不稳之时。又罢黜能臣,任用无方,未战先败,此天命在我大金也。” 天命汗用手在群雄身前一划,然后用力劈向辽东,豪迈笑道:“明国蛮子的官员将领,连我的八音都不如,就让我无敌的辅政大臣,以及象海东青一样骄傲的儿子们,带着八旗铁甲勇士,飞翔于这三千里辽东大地,摧毁这百余座雄关名城,让明国蛮子在我八旗铁骑之下颤抖吧!” 一时间,赫图阿拉老城上空,千万建州勇士,虎狼而嚎,杀声震天。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四十八年天地倾(下) 熊廷弼的座船,顺水随风而去,孤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大海深处,留下了不甘与无奈。 须弥岛码头,沈重负手而立,目送着一代名臣走下了历史的舞台。也许不久,这个熊大胡子仍会起复辽东,却辉煌不再,只留下一段千古遗憾的慷慨悲歌。 天气转寒,海风烈烈,冻彻骨髓。 肃立不动良久的沈重,欲要活动冻僵的双手,却看见熊廷弼分别时交予自己的一页手书。沈重轻轻展开,单薄的纸上只有四句,浓墨飞扬,银蛇乱舞,笔迹苍穹。 尔有张良计, 却失报国意。 纵可扶危困, 岂忍斯民泣。 沈重盯着纸页,苦笑着望向海天一线,不言不语。 是啊,著书三千里指点辽东,南京登闻鼓三问逼士子,北京柏林寺圣道辱学正,朝堂献策言退守,都不过是以无赖手段调侃文人,显摆自己的智商罢了,又何曾真正将圣人大道、国家法度、百姓黎庶放在心里。 至于孤军入建州,铁血守辽阳,一战定辽东,布局须弥岛,更是以辽东为棋盘,以建州群雄做对手,把军民百姓当棋子,用四百年的见识欺负古人,将征战辽东视作一场游戏,又何曾真正珍惜过百姓泪、将士血。 趋利避凶,抢夺军资,盘剥朝鲜,横行大海,阿谀天家,施恩定边,蓄力辽南坐视辽东烽火,更是心思阴暗、灵魂丑陋。从诸如我恨你却拿你没辙,恨不早听沈东海之见,辽东存亡皆系于沈东海一人,以及扶危救困唯有东海之类的恶心中,收获得意和满足。 小芝说自己没心,熊廷弼说自己无意,从灵魂深处反省,自己还真不是个东西,和被自己无限鄙视嘲讽的诸党大臣相比,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小芝看不到真情的希望,委屈任命从了自己。熊廷弼期望失望却仍然寄望着自己,沈重当何去何从。难不成学他们当个傻子,整天背负沉重的包袱,碰个头破血流方才痛快。 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下,三万无辜的辽阳军就剩下一万六千人,这辽东的风雨,还要吞噬多少男儿血,亲人泪。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大声说道:“启禀沈大人,辽东经略袁大人派人传召,请监军大人赴沈阳军议。” 沈重半晌没有反应,忽然一松手,任由熊廷弼的手书随风飞向天空,飞舞翻滚着坠入大海,再不见踪迹。 沈重回身对亲兵下令:“传令田大壮,全权负责皮岛、须弥岛防务,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直至马总兵回来接手。传令王福,做好接收辽右难民、死守铁山的准备。传令姜大丹,立即开始疏散辽南百姓辎重的计划。传令蒋海山,趁海面还未结冰,立即组织登州卫、威海卫对须弥岛最后一次补充。传令李晟从义州开拔镇江,我自领镇江吴天武部赴沈阳尽人事、听天命!” 沈阳,春节将至,却毫无喜庆的气氛。 四门紧闭,城墙上旌旗招展,士卒林立,火炮密密,如临大敌。数十万的百姓,七万守军,本该熙攘热闹的城池却是肃然寂静。 忽然,东城守卒指着东南方向惊慌大叫,反应过来后立即哭嚎着四散奔逃,如水中涟漪,迅速传播于全城,随之带起沈阳城内的轰然海啸。 辽东经略袁应泰,正志得意满、和颜悦色与辽东诸将,计议三路十将十八万大军,收复抚顺、清河。袁应泰指点河山,气势磅礴,诸大将豪气云天,争功抢先,经略府司内一片热闹激昂的气氛。 袁应泰见军心可用,抚须而笑,正欲鼓励褒奖,就听得外面瞬间传来如同山洪爆发、大**涌的人声巨浪,偶尔还掺杂着“败了”、“逃命”的呼叫。 袁应泰大惊,拍案怒道:“什么情况,鞑子攻击沈阳么,为何不见探报?贺总兵,尤总兵立即组织城防,陈、童、候三位总兵立即于城内弹压,务必坚守沈阳,不得有丝毫懈怠!其余人等,带上亲卫,随我城头观看!” 诸将应诺,贺世贤、尤世功转身就走,陈策、童仲揆、侯世禄出门召集亲卫四处弹压,而袁应泰等人急促而出,纷纷上马,亲兵一路鞭打慌乱拥挤的百姓让路,簇拥着诸位大人上了沈阳东城。 诸人向东南望去,只见东南三里外尘烟滚滚,铁骑纵横,呼啸而来,如同涛涛洪流,杀声震天。方圆数里卷起的尘土,苍茫弥漫,鼓动着股股烽烟的铁骑,粗略看去怕是成千上万。 贺世贤、尤世功分派亲兵,鞭打斥骂,甚至砍了几个溃兵的人头,方慢慢止住了混乱,强逼着守军列阵城头,各自进入战斗位置。守卒无奈之下,不敢不从,只是刀枪抖动、弩箭摇晃,就是炮兵手中的火折也是点点哆嗦,别说瞄准,恐怕打都打不出去。 袁应泰看向城内,只见数十万百姓四面拥到城门,纷乱跪下叩头哀求军卒开门放其逃命。百姓的数目远远超出沈阳的实际,诸将细细一看,竟是其中掺杂着大量卸甲装扮百姓的士卒。 陈策在西,童仲揆在南,侯世禄在东,北城自是没人,三位总兵各自带着数百亲兵,举刀持箭,上前弹压,竟是半点作用没有,反而被百姓逼得连连后退,被死死挤在门洞中。 袁应泰大怒,高声喝道:“传令,不服弹压者,杀!不归家归营者,杀!守城溃逃者,杀!” 经略标营军校立即四处,奔至三处城门大声传令。贺世贤、尤世功也同时一声令下,三处城门上的守卒纷纷上前,将火铳和弩箭对准城下的人潮。 听得袁应泰的军令,陈策、童仲揆、侯世禄指挥着亲兵,挥舞着兵器如狼似虎冲了出来,不时鸣响火铳。百姓开始畏惧欲要后退,却见三座城门皆有数百蒙古和汉人,一边鼓动百姓,一边聚集冲向门洞,欲要抢夺城门。 瞬间,三座城门的守军和百姓便陷入一片刀光血影之中,血流成河,死伤一片。猝不及防的陈策、童仲揆、侯世禄被杀得连连后退,亲兵非死即伤,城门失守在即。 贺世贤、尤世功急忙下令,城门上一片火铳打响,烟雾中乱箭齐发,将城下乱兵纷纷射倒,杀伤甚重,不少卷入其中的百姓也无辜死难,伤着滚动哀嚎,混乱纷纷。 袁应泰等人指挥着城墙上的军卒,戒备森严,防止敌军趁势攻城,竟是不敢分兵下城镇压。城下的乱军死命拼杀,豪勇无敌,虽是死伤惨重,却终于杀溃东门的侯世禄,抢下了东门。 随着沈阳东门大开,沈阳百姓瞬间轰动,如同奔流的大河,顺着东门的缺口,一泻千里,蜂拥而出。一出东门,便四散奔逃,哀声一片。 而死守东门的乱军毫不慌乱,一分为二,南北与沈阳军战在一起,一步不退,硬是要坚持到大军的到来。袁应泰无奈分出部分亲军,下城助战,却被百姓的滚滚大潮冲得不能靠近。 建州的铁骑飞至一里,其先锋骑兵直冲东门,明军惊慌失措,百姓挣扎哭嚎,竟是束手无策,眼见大势欲去,沈阳失陷在即。 袁应泰咬牙切齿,拔剑而呼:“大明天子厚恩二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辽东诸将,可死不可生,可亡不可降,随我死战,以报圣明天子!” 诸将都是脸色难看,想不到这辽东雄城铁壁般的沈阳,又有七万守军,经略巡抚十大将皆在其中,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瞬间就要玉石俱焚。 无奈之下,纷纷拔剑,呼喝着部下士卒,威逼利诱欲要死战。马革裹尸、黄沙碧血,千古艰难唯一死,今日热血报君王。只是不甘心,不相信,不服气却在敌军铁骑的突然发动下,化为无可奈何。 袁应泰正要领军下东门死战,却听贺世贤忽然大喝:“大人且慢,情况不对,好像不是鞑子。” 袁应泰愕然回首,向敌人铁骑望去。 只见半里外的茫茫黄土尘烟中,忽然冲出无数铁骑,皆是一人三马,重甲在身,铁面遮脸,左手骑盾,右手三眼火铳。奔如铁流,行如大江,源源不绝,不见首尾,呼啸而至,杀声震天。当头一面火红的大旗,上书血红六个大字,“钦赐定边军沈”,在烈烈寒风中飒然而舞。 铁骑前锋逼近东门,忽然一分为二,如同两面铁墙,将刚刚冲出沈阳的百姓包围其中,喝令不许移动。 而随后的铁骑,数十人一排,如一面面铁墙,整齐化一,森然不语,肃杀之气,如滔天洪水,当头袭来,看得人双股战战,瑟瑟发抖。 铁骑中忽然一骑绝尘而至,跑上一个高坡,束马而立,哈哈大笑。豪勇无双,气焰熏天,回身高喝:“天下强军!” 千万声浪一齐舞动兵刃,高声呼应:“唯我定边!” 号角苍茫,响彻四野,肃然方起,便又寂然。唯有万千呼声如潮,铁血之声传来,卷起无穷的杀气,动荡天地。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孰可扶危救难兮,定边军!” 强军之势,如狼似虎。虎跃龙腾,热血而歌。歌声豪迈,气壮山河。河流纵横,谁人可当。当此人杰,愿为鬼雄。雄关大道,敢逞英豪。 赫赫军威中,吴天武纵马驰骋,得意洋洋,奔回军阵前,傲然大笑。 忽听沈重阴森森的说道:“抢我风头,无耻抄袭,想来吴指挥使得意地很啊。即是如此英雄了得,本大人就暂且回避,这吓得沈阳鸡飞狗跳、惶恐奔逃的功劳,就请吴指挥使自去找袁经略讨要吧。” 吴天武闻听,豪情不再,扑通一声掉下马来,跪倒在沈重面前。在同袍的一片嘲笑声中,吴天武起身上前,殷勤小意,温柔体贴,奴颜婢膝恶心得牵出一匹白马。 马上沈重皮笑肉不笑打量着吴天武,一身白衣如雪。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八旗十万孰可当(上) 以为建州大军攻城而发动的内应,此时已知道暴露,竟是丝毫不惧,有组织的节节抵抗后退,然后混入百姓之中,唯有东门幸存的三百余人,从东门冲了出来。 沈重冷哼一声:“尽诛!” 吴天武大手一挥,一冲铁骑纵马而出,却不直接冲杀,而是围着乱兵绕行,同时举起发射筒,扣动扳机转动齿轮摩擦点燃,射出连绵准确的火箭,瞬间就将乱军射翻一片。 残存的八十余人呼号着散开,决然冲向定边军大阵,却被纷纷射杀在阵前。十几个幸存的汉奸,豪勇不再,回转四散奔逃,却被骑兵追上,三眼火铳鸣响,再作狼牙棍砸下,一路横尸。 一个真鞑子飞身跃起,不顾当头砸下的火铳,一刀砍在一个骑兵腹部,却被重甲挡住不能寸进,反被打得头颅开裂,血浆飞溅,倒地而亡。 全歼敌军而无一人伤亡的定边军,呼啸而回,溅起漫天尘土,定边军三军叫好,轰然大笑,热闹异常。瞧着城下的定边军耀武扬威,威风扫地的沈阳军,皆是垂头丧气,敢怒不敢言。此时皇权正盛,沈重乃辽东监军,天子近臣,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辽东大将虽是记恨,却不敢出声指责。 袁应泰却是毫无顾忌,怒气冲天,在城楼上指着沈重大骂:“沈重,尔身为辽东监军,竟如此肆意猖狂。无视朝廷制度,挥兵威吓沈阳,致使军民死伤惨重。吾当上表天子,参你飞扬跋扈、藐视督臣大将,动摇军心,草菅人命的大罪。” 沈重打马而前,仰头冷笑,高声喊道:“袁大人,今我率两千铁骑,六千匹战马,就差点里应外合,一举而下沈阳,尔可还有三路合击、十八万收复抚顺、清河的雄心否?” 瞧着袁应泰脸色阴沉不语,沈重笑道:“吾如此作为,就是不与你做无谓口舌,让你亲眼看看十八万明军的战力,可能依为长城。” 沈重接着诚恳说道:“大人善民治,精水利,官声卓著,百姓敬仰。熊经略去辽,对大人组织民力输送辎重的本事,也是连连赞叹。惜大人虽为能臣,却不知兵事,如今国家疲惫,军饷不济,训练不足,将无战心,兵不堪战。八旗骁勇,自起兵以来,一破张承荫于抚顺清河,二破杨镐于萨尔浒,十余万九边精锐灰飞烟灭。小子辽阳建功,若非紧守城池,火器犀利,哪有现在的定边军。” 见袁应泰听得认真,脸色缓和,沈重扬声说道:“辽沈,辽东之腹心也,存之则辽存,失之则辽亡。我大明兵力虽重,却输与野战,胜在守城。请大人以辽东大局为念,以辽东百姓为念,且熄雄心,死守辽沈城池为上。” 袁应泰冷笑道:“真是笑话,我十几万大军困守二城,你定边军龟缩海岛,难道任由鞑子来去自由,祸乱辽东不成?” 沈重笑道:“鞑子攻城则守,鞑子绕城南下则扰,辽东诸城死守不出,辽沈两路轻骑骚扰建州,定边军尚可野战,自与鞑子周旋牵制,或可一争高下。否则一旦辽沈有失,袁大人别怪小子全身而退,迁辽南辽右百姓辎重去海岛钓鱼。” 袁应泰肃然道:“老夫仍要上疏参你。” 沈重大笑,高声说道:“随便,不过是给天子写份认罪书而已。只是袁大人若要看着小子获罪,也当勒令大将不可轻易出城浪战,也当收收慈悲,勿再收容叛军和蒙古人,小子去后也要重新整理内部才是。这次是小子的定边军引发了内应,下次可没这个好运道了。” 袁应泰冷冷说道:“不用你操心,沈阳军民死伤一片,就不欢迎沈监军入城了,请你自便。” 沈重大笑,说道:“还有一事告之,就在袁大人筹划进攻抚顺的时候,建州大军已经开始集结,就要出征。大人的哨探怕是不大灵光,别再让鞑子突袭辽沈不战而下,白费了小子二千儿郎,潜行两日偷袭沈阳的苦心。” 沈重拔马要走,忽然停住,回头坏笑道:“大人若要参我,天子恐怕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伤不了小子一根毫毛。为大人计,可在参我的奏疏上,加上定边军骑兵指挥使吴天武的名字。此次偷袭沈阳,此人乃是主谋,若是天子为堵悠悠之口,放过小子,拿下此人头颅给大人交代,也可为大人出些气。” 说罢,沈重纵马而回,对着脸色发苦的吴天武说道:“兵发瑷阳,若再敢抢戏,就拿你的脑袋顶罪。” 号角长鸣,沈重军旗舞动,定边军铁骑调转,五冲骑兵前后左右中一起发动,在数万沈阳军胆战心惊的目视下,呼啸而去,如龙入海。 贺世贤、尤世功走到袁应泰身边,拱手问道:“袁帅,当真听沈监军的,死守城池,不与建奴征战?” 袁应泰冷笑道:“笑话,辽东开支巨大,不与建奴血战,岂不坐吃山空,届时不用人家打,我大军自己就乱了阵脚。只是沈重定边军这一出,倒是暴露了我军许多不足,当立即整军,多加训练,方可与建奴决战。” 贺世贤、尤世功应诺,尤世功却疑惑问道:“既然要战,大人因何哄骗沈监军?定边军骁勇善战,若是与之合力,胜算更大。” 袁应泰笑道:“吾若不从,那小子奸猾如鱼,怕是立刻就溜回须弥岛看吾等笑话。如今假意许之,勾着他出力,也可分担建奴精力。” 贺世贤大赞袁应泰高明,然后说道:“袁帅,今日鞑子内应暴露,皆是叛军和蒙古鞑子。大战当前,须后顾无忧,当尽数撵走才是。” 袁应泰冷笑道:“细心整顿、派兵看管可以,却不可一概逐出。内应毕竟是少数,切不可因小失大,冷了心向大明的忠义之士。稍稍冒点风险,却可使叛军士卒和蒙古人归心,弱其仆从死战之意,增强大明的实力,还是值得的。” 贺世贤和尤世功大惊,还要再劝,袁应泰摆手道:“沈阳由你们二位总兵领兵七万防守,吾自领军十万守卫辽阳。鞑子围攻沈阳,辽阳出兵解围,鞑子围攻辽阳,沈阳出兵解围,如此辽沈呼应,逼鞑子决战,集中兵力优势和犀利火器,当可避免萨尔浒分兵之败笔,为天子一举平定辽东。届时功成,老夫必据实上奏,保你们一世富贵。到时候,倒要看看沈东海懊悔万分的窘迫之情。” 贺世贤、尤世功大喜,自觉十八万大军,依靠火器与十万奴兵决战,胜算不小,兴许能一战成名,就可封侯也说不定,便谢过袁应泰,自去整顿人马。 定边军数里外停下,沈重马上回望沈阳,摇头叹息。 吴天武见沈重表情奇怪,便问道:“大人何故叹息,袁经略死守辽沈,我定边军与鞑子铁骑游击牵制于野外,消耗其实力耐心,局势大有可为,大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重来自后世,自是知道袁应泰自视能臣,甚有主见,认定之事从不轻易更改。今日当众打了人家的脸,却是一劝就听,与所知其为人大大不同,必是虚言哄骗自己。 沈重叹道:“他定是怕咱们定边军畏战逃跑,想哄着咱们与鞑子死拼消耗,好从中渔利而已。传令须弥岛,计划不变,立即执行!嘿嘿,袁经略小瞧了咱们,奴酋虽然重视怕也只当咱们是去年的辽阳军,那就让咱们两千男儿显显身手,让他们看看,近一年训练准备的定边军早已脱胎换骨,就在这三千里辽东大地上,比一比谁是强军!” 吴天武大喜,纵马而去,一路呼喝着,鼓动着两千铁甲,热血而歌,高声齐唱“天下强军!唯我定边!”,铁甲寒光、火箭簇簇、马嘶虎鸣、豪勇无双,千骑嗜血,直奔瑷阳。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八旗十万孰可当(中) 沈重、吴天武方至瑷阳,就看见李晟嬉皮笑脸地迎了出来,笑容妩媚,一脸猥琐甚是恶心。 瞧着沈重面色不善,李晟急忙下马,滚至沈重马前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给沈重捶腿,情深意切说道:“多日不见大人,末将日思夜想,夜不能寐。自得大人传令,末将生怕部下粗陋,耽误了大人的谋划,便不辞辛劳领军亲来,一路对辽右各处守备促膝谈心,以大人超凡脱俗的人品和雄才伟略予以教诲,他们皆一一叹服,热泪盈眶,踊跃积极,亲力亲为,如今辽右百姓辎重皆已撤至镇江,直奔铁山。末将留此等候,如今得见大人风采如旧,神采飞扬,末将心中甚慰,慰得很啊。” 沈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倒不知道自己何等超凡脱俗、雄才伟略,你是如何教诲地方守备的,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李晟傲然说道:“无它,少讲道理多做事,先勒令之,不从,则用纸封其口鼻以水浇之,仍不服,则当众扒光洗冷水澡。为保那话儿的贞洁,皆纳头就拜,雷厉风行。” 沈重冷笑道:“原来你从我身上学得如此多的优点,我心慰得很啊,既然你心也慰了,就欣欣然领军回镇江吧” 李晟立即苦脸,无泪而泣道:“大人不可啊,末将闻得吴天武又在沈阳抢了大人的风头,心实恨之。末将深知其为人,露脸时抢功,征战时只顾自家痛快不理大人死活。由他护卫大人,末将实在放心不下,还请大人允许末将随扈左右,以策万全。” 沈重尚未问话,深知李晟小心思的吴天武已是大怒,指着李晟大骂:“狗日的李晟,你想凑热闹就明言,一肚子弯弯肠子全是坏水,竟他娘揭老子的短作伐,在大人面前卖乖卖好。大人是何等睿智之人,岂能看不透你那点鬼心眼?是吧,大人。” 沈重点头笑道:“你都说我睿智了,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你在沈阳着实风光,我也羡慕得狠啊,要不你和李晟换换,让本大人也享受一二如何?。” 吴天武潸然泪下,五百字的检讨如诗词歌赋般,滚瓜烂熟脱口而出,感动得沈重直翻白眼。 李晟冷笑着正要讥讽,就见四骑夜不收从西、北方向飞马而来,皆是箭矢满身,血染战袍。 左右军卒急忙抢步上前扶下马来,搀到沈重马前。那西面的哨探便急声言道:“启禀大人,我军刚过辽阳,建州军便突袭奉集堡,为高出、朱万良部击退,两败俱伤。如今建州八万大军于抚顺集结,小股人马骚扰虎皮驿、王大人屯,请大人定夺。” 未等沈重发话,北面而至的哨探也赶忙补充道:“大人,二万八旗铁骑,自清河南下,兵锋直指瑷阳,领军的是个女子,似乎是奴酋的八音格格。” 沈重挥手示意哨探下去疗伤,自行拔马望向北方,暗叹关系辽东存亡的辽沈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历史上建州军两日下沈阳,四日克辽阳,袁应泰以下十八万明军精锐尽失,辽河以东七十余城闻风剃发而降,以致辽东局势彻底崩溃不可收拾。 面对十万八旗豪勇的赫赫军威,在沈阳受到教训的袁应泰和辽东文武,能有所警醒,挡住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么? 不,他们挡不住!自己还是想的简单了,就算袁应泰有所警惕,可是十八万明军头重脚轻,皆集中于辽沈,以致后方空虚。大明将卒不堪野战,进不能威胁建州根本,守无法坐视后方尽失,战则为敌所趁,此战尚未开始,已是必输的结局。孰可扶危救困,唯有定边军么,恐怕就是定边军血流成河,也难以扶住这即将倒塌的辽东。 沈重回头望去,吴天武、李晟以下铁骑五千,平静肃然,杀气腾腾,跃跃欲试,战意滔天。 沈重烦忧尽去,摇头自嘲。大局已定,自己却要逆天,存胜负之心而进退失措,真是庸人自扰,天真可笑。拥兵十八万的袁应泰都救不了辽东,自己不足两万的定边军,又岂有逆转乾坤的能力?且放下得失成败,当率铁流滚滚,,纵横三千里,处处起烽烟,试看孰是英雄好汉! 沈重瞅着吴天武露出坏笑,吴天武浑身一颤,满目哀怨,自知要付出沈阳威风的代价,沈大人的报复这就来了。 沈重笑道:“吴将军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于沈阳袁经略面前抖尽了威风,不知可敢以一冲铁骑,与八音格格麾下两万勇士一争高下?” 吴天武扑通跪倒,嚎啕大哭,自怨自艾泣道:“娘哎,儿子不知好歹,抢了心胸狭窄的沈大人风光,如今被逼带着四百冤死鬼,去找两万建奴铁骑送死。儿子得罪了上司自然该死,只是可怜老母八十高龄,孤独无依,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可怜。娘哎,儿子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无怨无悔,只是您老日后当如何生活。娘哎……” 定边军轰然大笑,李晟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吴天武连骂“活该”。沈重被吴天武的凄惨难听的嚎叫,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急忙打断问道:“吴将军不是自幼丧母吗,怎么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 吴天武跪行至沈重马前,干嚎道:“末将还有个干妈,大人,末将知错了,要不您还是罚末将当周洗澡,这个比送死更加残忍,大人瞧了必然解气。” 沈重气道:“谁让你去送死了?我让你带一冲骑兵,沿途骚扰,且战且退,引着他们一路南下,给他们以我军拖延时间,主力西进北上的假象。” 吴天武连忙收了哭嚎,坏笑道:“末将就知道大人舍不得我去送死,不过演戏末将不擅长,还是让与李晟吧,末将愿追随大人,与建奴血战疆场。要不,让胡大柱和刘大栓去,那两个小子也都练出来了,又都是外表老实内心奸诈,深得大人真传,必可建功。末将还是护卫大人左右,帮大人传个令、冲个锋比较适合。” 沈重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他,回头对李晟说道:“你部西进,做出驰援辽沈的态势,我自领…自领吴天武部和亲兵营北上攻击建州,胡大柱、刘大栓,按照我素日所教,让鞑子一刻不得安。” 吴天武连忙说道:“大人,如今建州空虚,何不与李晟合兵一处,攻下赫图阿拉,逼奴酋退兵?” 沈重得意道:“送上门的肉岂有不先吃的道理。八音素知兵事,为牵制我军,支援辽沈会战,必然挥师两万迎头砸下,逼我与之战于辽南,节节抵抗,以消耗我军实力。可她哪里知道,我根本不要辽南,若是她有兴趣,不妨全都拿去,最好到铁山碰碰王福的乌龟壳子,甚至想去须弥岛钓鱼我都欢迎。” 吴天武和李晟被沈重说得晕头转向,更加不解。 沈重继续得意道:“守卫辽南是虚,西进辽沈是虚,北上建州也是虚,咱们的实就落在八音身上。她不分兵,我就化虚为实,真的北上建州,或是直赴辽沈。她若分兵,我就合兵断其一指,看谁进退为难。敌不变我变,敌变我也变,我无胜心,无必攻,无必守,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八音再聪明,也得让咱们乱拳打死老师傅。” 吴天武、李晟、胡大柱皆是大喜,上前领命。 沈重对胡大柱嘱咐道:“勿要坚守,勿要死战,勿要贪功,化整为零,四处骚扰,做一个打不着、追不上、烦死人的小强。” 胡大柱点头一笑,飞身上马,挥手一招,带着自己麾下的一冲骑兵,向着北方建州大军而去。 沈重大手一挥,吴天武纵马就要立威,却被李晟一脚踹下马去,然后无限忠诚地对沈重阿谀笑道:“大人,请抖威风。” 沈重满意地拍了拍李晟,笑眯眯说道:“李指挥使前途不可限量啊。” 说完拔马冲出,驰骋于麾下五千铁甲阵前。李晟部二千铁骑在左,吴天武部两千铁骑在右,沈大人一骑绝尘,一千亲军呼啸其后,沈大人白衣如雪,身后将旗如血,亲军如狼似虎,激起万丈尘烟。左右铁甲森森,铁壁林立,捶胸注目,慷慨激昂,万声欢呼,为统帅而疯狂。 沈重拔出天子剑,迎着旭日朝阳,寒光闪烁,往来奔复,豪迈大呼:“辽东危局,孰可救难?” 三军拔刀呼应,齐声高歌:“九死不悔,唯我定边!” 沈重挥剑重劈,高声再呼:“辽东危局,孰可救难?” 三军直立马上,刀枪交击,热血齐呼:“九死不悔,唯我定边!” 沈重长啸,天子剑横指李晟,李晟哈哈大笑,挥手一招,单骑在前,两千铁骑随后,滚滚西去。 沈重长啸,天子剑对着北方一挥,麾下铁流,一起启动,越过统帅,决绝奔北,一往无前。 铁流瞬间而过,沈重高喝,带着麾下亲军随后跟上,卷起腥风血雨,无边海浪。 北国风雨自无情, 辽东千里天地倾。 我以热血肯赴死, 浓墨重彩画丹青。 只是豪迈的定边军后面,跟着一个狼狈不堪,大骂狂追的吴天武。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八旗十万孰可当(下) 北京,观文殿。 朱由校无聊得瞧着堂下重臣拍手相庆,抚掌大笑。朱由校打了个哈欠,不停暗示万安快说“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的台词,万安却低头不理,气得朱由校直咬牙。 刘一燝瞧着天子脸色不快,便上前笑道:“辽东形势大好,喜讯频传,陛下因何忧虑” 朱由校眨了眨眼,说道:“朕罢了熊廷弼辽东经略之职,委以袁应泰,只是他虽是能臣却不知兵事,朕担心辽东再有大变。” 刘一燝笑道:“陛下多虑了。自袁大人主辽,一意进取,策划十八万大军三路合击,意图收复抚顺、清河。奴酋闻之大为恐惧,情急之下竟然举兵进攻奉集堡、虎皮驿、王大人屯,试图威胁沈阳,挫我进攻之决心。不料皆为我军所败,尤以高出、朱万良三万精锐败奴酋六万于奉集堡,杀伤奴兵数千,更是威震敌胆。如今无奈退兵,可见奴酋束手无策,已不复前勇矣。待袁经略大军集结,以优势兵力迎头压上,逼奴酋决战,定可一举灭之。如今圣天子在位,众正盈朝,三军奋勇,当扫平辽东叛乱,恢复百姓民生,以告慰先帝。届时功成,臣当为天子贺。” 朱由校撇撇嘴,说道:“袁应泰又奏请军饷粮草,李尚书请发内帑。自先帝听了尔等建议,力行新政,诏罢榷税、矿税,撤回监税宦官,内帑已无补充,尔等可有良策?” 刘一燝躬身笑道:“天子设立内帑,本是为管理皇庄,贴补天家之用,岂有与民争利、坐收巨利的道理。只要天子信用忠正,罢黜奸佞,与民休息,自可国库充盈,国事振奋。辽东兵事正紧,还请陛下先以内帑与之,待平定辽东后,自可削减兵事开支。” 朱由校犹疑道:“熊廷弼今日上疏,极言辽东可守不可攻,袁应泰可平辽否?” 冯三元上前冷笑道:“熊大人困守辽沈二城,每日消耗何止万金。如此用兵,不下数年,膏火自煎,此立罄之术,辽东大军不败而败矣。自袁经略主辽,更易其法,一意恢复,上解朝廷国力困乏,下应辽东百姓之愿。如今万事俱备,当三军振奋,一扫蛮夷,平灭建州,恢复如初,袁大人功在社稷也。” 朱由校摇头说道:“熊廷弼主守,沈重也反对仓促进兵,此二人皆知兵事,不可不察也。” 韩燝怒声说道:“沈重不顾辽东大局,畏战退守海岛。前些时候还纵兵威吓沈阳,致使军民死伤甚重,如此无人臣之心,飞扬跋扈,藐视朝廷,乃奸佞小人也,请陛下降罪罢之。” 朱由校摇头道:“沈重以孤军入辽,深入建州,水火夹攻,逼退奴酋,方解了沈阳危局。又血战辽阳,力退十万,稳定了辽东。其素知兵事,退守海岛也是苦心布局,为万一而预备,岂可不论其功而降其罪。至于威吓沈阳,那是演习,为辽东经略提醒缺失,实是忠心用事,为国事不避骂名,真忠臣也。” 韩燝气得说不出话来,心想你们君臣二人,好得如同穿一条裤子,自然瞧他放个屁都是香的。 礼部尚书史继偕说道:“不说沈重兵事如何,江南民众数次联名上奏,定边军水师如同海匪强盗,肆虐于海上商路,抢掠海商百姓,请天子为民做主,申斥制止。” 吃了沈重嘴短,拿了沈重手短,早被沈重重金收买的朱由校,大义凌然、公正无私地说道:“有证据么,可抓住定边军一船一人,可有定边军一船一人认罪,拿来给朕瞧瞧,否则当治其造谣生事、诽谤朝廷重臣之罪。” 诸位大臣一齐摇头,不屑地看着天子,心里腹诽着朱由校能不能要点脸。 大海之上,虎狼水师,海商还不是束手投降、任人宰割,如何给你证据。若是有本事消灭定边军的水师,还用得着找你么,直接揍之即可。 你还有脸要证据,若非不能出卖万安万公公,今日就非逼着你打开内库不可。谁不知道沈重劫掠所得的金银财富,如流水一般入了你的内库,你就是坐收贼赃的主犯。 再说,沈重一个草民,如宦官一样的监军,也算是重臣,啊呸! 刘一燝看着一众弱智的同僚,心里哀叹,明知道天子和沈重穿一条裤子,还要弹劾,不是自找无趣么。 刘一燝咳嗽一声,打断了话题,对朱由校说道:“陛下,沈重乃天子近臣,其功罪自由天子论处。只是辽东战事正紧,臣还是请陛下暂开内帑,用于辽东,则三军必然感恩戴德以报天子,早日扫平叛乱,以安天子之忧心,万民之苦难。” 朱由校气道:“朕就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别说本钱,就是利息都得搭进去。” 冯三元怒道:“袁大人治世之能臣,难得的儒将,必可为陛下建功立业。万岁若是不信,臣愿作保。” 正说着,就听孙隆跌跌撞撞报名而进,高声呼道:“万岁,大事不好,沈重千里急报,奴酋八万大军沿浑河南下,水路并进,沈阳城破在即。辽阳两路援军,陈策、童仲揆被困于浑河,李秉诚、朱万良为奴所败,溃退奉集堡。另奴酋之女,名曰八音,铁骑二万偷袭辽南定边军,连下瑷阳、新奠、凤凰城,兵锋直指铁山。辽东局势危在旦夕,请天子圣裁。” 朱由校惶恐起身而立,指着呆若木鸡的群臣,气得浑身哆嗦,喘着粗气问道:“好一个三路合击,奴酋不复前勇,十八万大军一举平辽,真是丰功伟绩,朕心甚慰啊。冯三元,你既然为辽东作保,就去诏狱等着袁应泰大人吧。朕实在悔恨,听了你们的建议,罢了熊廷弼的辽东经略,如今思及沈重所说,人在则辽存,人去则辽亡,真是追悔莫及啊。宣召,八百里加急,起复熊廷弼!” 浑河北岸,天命汗遥望着摇摇欲坠的沈阳城哈哈大笑,夸赞着皇太极谋略无双,竟然一举建功。 天命汗拍着皇太极的肩膀笑道:“攻奉集堡、虎皮驿、王大人屯试探虚实,而后诈败溃逃以骄明军大将。发兵沈阳围而不攻,故作怯懦畏战,不敢攻城而使敌将轻慢。又以轻骑骚扰,激怒贺世贤追击入围,引诱尤世功率兵来救,再里应外合断其归路。围点打援兵困陈策、童仲揆于浑河,一战而败李秉诚、朱万良。哈哈,吾儿有孔明之智也。只等困死贺世贤、尤世功,全歼陈策、童仲揆部,攻下沈阳,老八当为首功,我必重赏。” 皇太极笑道:“皆是父汗英明,三军武勇,否则纵有良策,也只得如袁应泰般,徒呼奈何。” 建州诸将皆是大笑,远远瞧着在万军中厮杀纵横的贺世贤、尤世功,一个个志得意满。 忽然探马飞至,惶恐说道:“启禀大汗,大事不好,那陈策、童仲揆南北一齐发力,川兵从浑河北岸攻来,浙兵从浑河南岸配合,两岸正白旗死伤惨重,损兵上千竟不能阻挡,请大汗速速发兵援救!” 天命汗大惊,骇然道:“正白旗骁勇善战,这四川浙江的明军竟能野战而胜,实是劲敌。老八速去指挥,一并带上我的正黄旗,万万不可大意,致使此次辽沈之战功败垂成。” 皇太极领命,也不推脱,心急火燎带着两旗五千铁骑,疾驰增援。未至战场,便看见前方浑河两岸,数千正白旗勇士豪勇不再,溃散奔逃,哭嚎挣扎,如同丧家之犬,黑压压一片向自己跑来。 紧随其后的两岸明军,北岸攻入潮水,南岸军阵森严。皆是气势逼人,杀机弥漫,视死如归,一往无前。如同两道铁钳,呼啸而至,追着崩溃的正白旗勇士,挥起一片片刀光血影,杀得建奴横尸漫漫,浑河尽赤。 龙吟虎啸,气壮山河,英雄豪气,杀声震天,如林而进,苍龙蹈海,万军振奋,挥戈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皇太极纵马高呼:“雅巴海,你领两个牛录的大汗亲军为监军,敢再溃退者,杀!畏战不前者,杀!作战不力者,杀!” 雅巴海高声应诺,分兵两处,一部向着北岸溃军而去,一部渡过浑河浮桥,向南岸溃军压去。 皇太极再次大喝:“布哈、孙扎钦、巴彦、雅木布里,北岸率部上前迎敌,要么战死,要么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布哈、孙扎钦、巴彦、雅木布里齐声领命,呼啸一声,四千正白旗铁骑向着北岸的川军杀去。 皇太极又喝道:“西尔泰、郎格、敦布达哈、木布、禄汪,过浮桥于南岸发动攻击,如是溃败,我杀不了你们,自有大汗要你们的命。” 西尔泰、郎格、敦布达哈、木布、禄汪领命,带着五千正黄旗勇士,如汹涌黄河,涌向浑河南岸。 皇太极拔刀而喝:“大汗十三福盔甲起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建州八旗何时畏战怕死,大金的勇士们,随我死战,将敢于与我八旗争锋的明军,化为灰烬。杀!” 在皇太极的带领下,溃退的建奴纷纷转身,随着正黄旗、正白旗的援兵杀了回去。 周敦吉、秦邦屏、秦民屏吹动号角,白杆兵蜂拥而上,长枪如林,扫下无数八旗铁骑,大刀如风,刀刀见血,刀刀夺命。 陈策皓首白发,无风自动,大手一挥,童仲揆和戚金指挥着浙兵忽然变阵。一片火器暴起滚滚白烟,将纷拥踏至的建奴铁骑射倒一片,百余个鸳鸯阵一齐滚动,铁狼筅远攻,盾牌近守,火铳不停喷射,大刀滚滚而前,仿佛庞然巨兽,将冲进大阵的建奴杀得干干净净。 建州勇士两岸鼓动的大潮,尚未卷起波浪,就被闻名天下的白杆兵、戚家军打如同海潮退去,留下无数的血肉死尸。 陈策的中军再次响起悲怆的号角,两岸明军纷纷上前,踏着退潮冲向如海的建奴,攻势迅疾,气势滔天,无可匹敌,不可阻挡。 皇太极鼓动着,威逼着,连连杀人立威,催动起一波波攻势,皆如巨浪汹汹而来,却在明军刚劲的礁石巨岩上,砸个粉碎,化为血水。 明军伤亡越来越多,阵型也开始稀疏,可是仍然悍不畏死,如同蛟龙入海,在茫茫大海中翻滚舞动,带起无数血色泡沫,便又一头钻进大海,继续翻江倒海,不死不休。 皇太极不知道杀了多少部下,勉强维持着大军没有崩溃,将每一分力量不断投入进攻,然后变成防守。 被主子和明军压抑许久终于爆发的建州勇士,嚎叫着冲向明军,拼死挡住了明军的猛扑。就在两军相持不下,纷纷化为亡灵游魂的时候,陈策的号角再次鸣响,指挥着明军忽然抽身而退,如疾风骏马,瞬间拉开了两军距离。 大松一口气的建奴尚未来得及庆幸,明军火炮齐发,火箭齐飞,趁机补充了弹药的虎蹲炮、百虎齐奔顶着建奴的胸膛袭来,在建奴大军阵前留下一处处的残缺,浑河两岸的黄沙中,到处都是血肉模糊,死尸累累。 随后火铳手在战车后稳步推挤,一排排火铳不停鸣响,将武勇凶恶的建州军打回原形,纷纷溃退而逃。皇太极再也控制不了大军,被簇拥着不甘退了下去,哀叹这纵横无敌的八旗健儿,竟也如此狼狈。 天命汗的援军又到了,重新被加固加强的建州军开始调整阵型,准备迎向如山攻来的明军。 一万铁血川兵和浙兵,呼啸着,欢呼着,踩着敌人的尸体和血肉,如林而行,不急不慌,烈烈雄风如铁,万声高歌,传至四野,震动云霄。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这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这是这个时代最辉煌的靓丽,如同光耀千古的流星,划过苍茫的天空,发出这个时代最强的怒吼。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凤落青台虚实间(上) 八音虽是一心雪耻,却也知大局为重,欲要五千铁骑攻取瑷阳,以威慑辽南,牵制定边军无法驰援辽沈。而天命汗大战当前,更是心忧定边军这个变数,便又从女真仆从和科尔沁蒙古征集了一万五千骑兵,尽数调拨给八音,以增强其实力。 清河以南,皆是大片的平原,八音的两万铁骑分成三部,自掌五千镶黄旗勇士为后军,一路纵横向南,哨探四出,散出二十里外。 乌力罕领着五十骑蒙古哨探发现了一处村落,大喜之下一齐加速,呼啸着寻找梦想中的财物和女人。乌力罕很有经验,离村落尚有百步便一声唿哨,五十骑瞬间一分为二,一部围着村口转圈,一部张牙舞爪向村里冲去。 乌力罕领着三十骑在村口,一边保持着移动一边压着马速,全神贯注四处观望戒备。可除了周围数十个小山般的草垛,村里村外只有自家的马蹄声,似乎村民早已逃亡,空无一人。 忽然村内四处响起爆炸之声,入村的蒙古人惨叫了几声,就沉寂下来再无动静。乌力罕等人都是惊惧交加,正欲派人查看,就见一处处草垛中射出一支支火蛇,杂乱中却批次分明,呼啸着窜来,将身边的同袍一层层射翻,一处处草垛中火箭不停,仿佛无穷无尽没有终止的时候,最后只剩下躲在同袍和战马尸体后装死的乌力罕。 箭雨终于停止了,乌力罕长出了口气,继续装死,当然也做好了投降的准备。他只是跟随大金来捞好处的,可不想枉死。装死若是不能逃脱,当然立即投降,问什么说什么,就是不问也准备添油加醋使劲交代,好换得性命。 数骑明军飞马而至,乌力罕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当俘虏,却见明军扔了几个油罐,然后一支火把从天而落,将人马尸体和准备成为最优秀俘虏的乌力罕化为熊熊烈火。 刘大栓听到大火中的惨叫,回头咧嘴一乐,冲部下笑骂:“瞧见没,还有个活口。【】我定边军一向是杀敌为下,自保为上,下次先扔个手雷再浇油点火,都他娘的长点记性,谁的小命都只有一条。” 聚集而来的士卒皆是哈哈大笑,纷纷相互击掌鼓励。一个士卒瞧着大火中的战马,摇头叹道:“这些马可惜了,都是好马啊。” 刘大栓笑道:“人比马金贵,兄弟们全身而退最重要。别说,工匠营这回功劳不小,这改进的连发火箭,威力真他娘的犀利,省了咱们多少手脚,回去得好好谢谢我爹。哎,我说你们都别走啊,砍些马腿回去当晚餐,别他娘浪费了。” 不久,五十名定边军骑兵,纷纷扛着血淋漓黑乎乎的马腿,纵马而去,只在村口留下了一堆灰烬。 哈季兰领着四千蒙古骑兵为前锋,三骑一排如长蛇般,纵横于辽东平原,呼啸着从几座低矮山丘间穿过。上千哨探散布在外,没有一处警报,哈季兰自是放心,任由麾下铁骑跃武扬威。 想着一路上尽是没有人烟的村落,别说财物女人,就是粮草都有些接济不上,心里暗暗遗憾不得随大汗征战辽沈,凭功劳获取足够的富贵,只希望能在瑷阳得到足够的收获,也不枉出兵辛苦一场。 胡大柱率领麾下五十人,躺伏在最高山丘后的掩体中,冷冷听着山丘另一面的万马奔腾。胡大柱忽然起身,推开掩体外面的草帘子,招呼着士卒聚拢,低声下令:“一人一个百虎齐奔,两组一个方向,点完就跑,谁也不许贪功,点燃火折,上!” 五十一人,纷纷扛着木制的百虎齐奔盒子冲到顶部,急忙对着山下拥挤的铁流分段瞄准,用火折点燃,瞬间五千余支火箭便连续飞出,如同漫天火蛇划出万道白烟飞线,将山下的蒙古骑兵射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胡大柱也不看战果,大手一挥,带着部下回身就跑,任由身后的鞑子哭嚎怒吼。 哈季兰远远看见前方骑兵乱作一团,一小股明军从一座山丘逃跑,怒吼着吩咐部下追上去。 四百骑兵呼啸着从两侧追来,见几十个明军跑得气喘吁吁,越来越慢,都是精神一振,纵马狂追,欲要一举擒杀。眼见就要追至五十步,纷纷摘下背后的骑弓,瞄准明军的后背,等待最佳的射距。 追在前面的骑兵,眼见就可射杀这些该死的明军,忽觉得身下战马一软,骇然大叫着掉入一个个陷马坑中,未及挣扎,身后紧随的同袍便一个个砸了下来,非死即伤。 后面的鞑子一拔马头,绕过陷阱,靠拢成攻击阵型,重新向跑远的明军怒骂着追去。却见一个明军忽然蹲下点燃引线,然后起身拔腿就跑。 鞑子哈哈大笑,可见明军慌乱,七八十步的距离那还不是说停就停,说绕就绕,如何伤得了自己。于是纷纷勒马等待,直到明军跑出二百步,前面地上也无半点动静。 受到愚弄的鞑子大怒,再次启动,向明军追去。刚刚进入八十步距离,又一个明军点燃了引线,鞑子不敢赌命,从两侧绕行追击,瞬间接近六十步。就听两声轰天巨响,明军预判而埋的两处地雷,将二十多个鞑子炸得粉身碎骨。 骇然停住的鞑子,不甘心没马的明军逃之夭夭,唿哨一声,散开百步的横面,再次朝明军追去。当马速渐渐提起,又一次冲近明军,却没看见明军点火,不由心中诧异。只是还未等想明白,便纷纷在战马的嘶鸣中摔落,在地上高速翻滚着,手折腿断,哀嚎不已。 后面收住速度的鞑子一看,却见地上到处是马蹄粗的小坑,竟然蹩断了二百匹马腿,一百多个骑兵在地上滚来滚去,抱着胳膊大腿哭嚎着。 一百余骑鞑子一咬牙,分成两部远远绕行追去,却看见明军消失在一处山丘之后。鞑子追至山丘脚下,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远远下马持盾向山丘跑去。刚至山底,就远远望见似乎山丘顶部隐隐约约埋伏着许多明军。为首的鞑子急忙喝止冲锋,纷纷退回以号角呼叫援军。 很快,援军蜂拥而来,至山丘百步分开而驰,将山丘紧紧围住。哈季兰马上大手一挥,数百铁甲勇士四面攻上,三重铁甲,大盾在前,弓箭手在后,小心翼翼,几个波次一拥而上,却不见明军半点反击。攻上山腰的鞑子一鼓作气,直接杀到山顶,却只看见上百个穿着明国军服的草人。 瑷阳以北二十里外,建州大军扎下了大营,筋疲力尽的哈季兰在大营外一里,一口气安排了上百处暗哨,方垂头丧气地走进八音的大帐。 八音脸色肃然,立在帐中,左右大将皆是沉默不言。 哈季兰急忙上前参见,低头认罪道:“奴才哈季兰参见格格,奴才无能,一路损兵折将,进退失措,只得扎营等格格训斥指点。 八音面无表情说道:“详细报来!” 哈季兰忙道:“喳!奴才五千铁骑,二十里散出一千哨探,百人一队,十人一组,前后左右伸出一片大网。奴才反复要求,遇到明国村落,则整队攻击为大军抢夺粮草,否则就遮蔽大军四周,保证我军对战局的掌控。若发现明军主力,立即鸣响号角通知大军。” 八音点头道:“安排得当,后面呢?” 哈季兰苦笑道:“一路未得哨探回报险情,便挥军直奔瑷阳。谁知今日傍晚,奴才大军忽然遭到明军突袭,死伤四百余人。奴才派兵追击,被狡猾的明军一路设下的机关埋伏杀伤甚重,好容易包围了明军藏身之所,攻上去却只有草人。” 八音冷笑道:“你死伤了几百人,就得了草人,半个明军没有杀伤,真是好本事啊。” 哈季兰不敢分辩,继续说道:“明军偷袭,而我哨探竟然毫无察觉,奴才觉得不对,便召回所有哨探查问。查对之后,发现十队哨探,南面五队没有回来,连忙派兵前去查看,竟然都是在明国的村落,遇到伏击后全军覆没。奴才无能,一天之内伤亡上千,也未能发现明国主力,不敢置大军于险地,便扎营等候格格处置。” 说道这里哈季兰单膝跪下,拱手对八音说道:“奴才不敢推脱罪过,任由格格军法处置。只是奴才不甘心,奴才一切安排不说天衣无缝,也是中规中矩,即便明国勇士偷袭埋伏,也不可能连个警报号角都吹不响,更不可能一个都跑不回来,除非明国主力就在此处,请格格重视。” 八音微微点头,又马上摇摇头,说道:“不对,你不了解定边军,若是定边军主力,哪怕仅仅是骑兵营在此,你那十队哨探就一个也甭想回来。你前锋营皆是蒙古人,若是定边军主力就在附近,沈重就敢领着他们,在后军赶到之前,先给你一个重击。” 哈季兰也是疑惑道:“如不是定边军主力,谁又有实力能先诱歼了我五百哨探,再同时分兵埋伏偷袭?” 后军甲喇章京瑚图里说道:“以明军的战力,即使是埋伏偷袭,若想同时消灭我五队百人骑兵,还要保证全歼不放走一人,至少须要聚集三倍的兵力,大约一千五百人至两千人左右。定边军五处同时发动攻击,又皆来自南面,且今日偷袭哈季兰的也只是步卒而非骑兵,奴才以为,定边军的步卒必在瑷阳附近,而沈重和骑兵却不在。” 八音默默点头,看向帐外的黑夜,也是皱眉沉思,良久方说道:“难道定边军又想故技重施,以步卒死守辽南,沈重自率骑兵,欲要偷袭赫图阿拉,或是支援辽沈?” 瞧着部下大将皆无法定论,八音冷笑:“先不管那么多,明日前军中军合兵,由瑚图里率领直接攻击瑷阳,我自领八旗铁骑,机动于后。一旦发现定边军主力,或是沈重的骑兵营,就一举压上,死死缠住,必让沈重的定边军灰飞烟灭。” 八音冲着无边的黑暗冷笑道:“你必是提前料到了辽沈大战,才突然退守辽南海岛。想来那里必是你的根本,如今我大军压上,一一扫平,就不信找不着你的狐狸尾巴?” 建州大营两里外,胡大柱、刘大栓集合了人马,与刘大江率领的工匠营分队会合了。征战一天的骑兵营士卒,也不吃饭休息,正一个个流着口水,傻乎乎看着紧张忙碌的工匠营。 只见刘大江指挥着手下,立起一排二十个铁架,而每一个铁架中部斜平的表面上,都安放着一个带着翅膀、铁制超长超大的炮仗,曲线柔和、表面光滑,如同一条放大的海鱼。 胡大柱笑嘻嘻地问道:“刘叔,今日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昨日送来连发火箭和手雷,侄儿还真不敢一举发动六次攻击,而且大获全胜,一个不留。您老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意,给侄儿讲讲,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刘大江推开胡大柱,傲然道:“小孩子一边凉快去,别影响我们放火箭弹。准备好没有,主意风速、风向,鞑子大营的不小,只要别偏得厉害,那是必中的。都别慌,最后一次检查,好,点燃火折,点火,放!” 刘大江一声令下,二十条巨大的火龙,依次冲天而起,如流星划过夜空,咆哮着直奔两里外的建州大营,如陨石撞地般瞬间炸起二十处冲天的大火,在狂风的肆虐下蔓延开来。 涌动的大营,哭嚎的挣扎,狂奔的惊马,在狂风怒火中若隐若现,异常壮观。而骑兵营四百爷们,目瞪口呆看着红彤彤的夜空,一个个张开的大嘴,始终无法合拢。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凤落青台虚实间(中) 镶黄旗训练有素,大营刚刚遭到袭击,便以牛录为单位迅速集结上马,三个牛录护住八音,四个牛录四面弹压,十个牛录在瑚图里的率领下阵列而待,准备随时突击明军的偷袭。 哈季兰一连砍杀了十余个蒙古乱兵,明军的攻击又不见发动,建州大营才逐渐恢复了秩序。一万蒙古属军营外集结,剩余的数千人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救治死伤,扑灭大火。 八音望着营外黑暗的旷野,寂静无声,仿佛定边军正深藏其间,张着血盆大口,冷笑着看着狼狈的大营,欲要啮噬而出。 建州将领完成了兵力部署,纷纷聚集到八音身边等候命令。八音冷笑道:“哈季兰,从现在开始,你亲自负责警戒,哨探四面散出二十里,尤其是西面和北面重点侦查,若让明军再次偷袭得逞,或是从我大军眼皮子底下北上西进,影响了大汗的辽沈大局,自己用命赎罪吧。” 哈季兰领命自去布置,瑚图里上前问道:“格格,奴才以为,定边军一路骚扰,不外四种可能,一是偷袭建州,二是西援辽沈,三是死守辽南,四是疲惫我军欲要待机而攻。奴才拙见,北上西进,路途遥远,而且以定边军的五千骑兵,根本动摇不了大局。至于意图歼灭我二万铁骑,更是痴心妄想,唯有辽南乃是定边军的根本。沈重布局辽南,退守海岛之心如此明显,我大军一举压上,他定然不敢置之不理,放任后路崩溃。因此骚扰偷袭,皆是为迟滞我军攻击速度,定边军主力必在辽南。” 八音摇头说道:“沈重非常人,当初他敢置沈阳于不顾,趁虚以孤弱骑兵入建州肆虐。看似围魏救赵,又不敢攻我老寨,只能在外放火掘河出气。可如今方知其狠毒,其意不在赫赫战功,而在摧毁建州日后的民生,致使建州至今仍不能恢复。且定边军善守,三万未经训练的弱旅凭借工事火器,竟然顶住父汗十万大军近二个月的攻击,前后相加我军消耗,抚顺、开原、铁岭所获已是得不偿失。” 八音看向西北,对瑚图里说道:“定边军辽阳之战后,想来铁军成型,战力更强。我就怕定边军以步卒死守辽南牵制我军,而沈重的五千骑兵在关键的时候打在西、北的关键点,影响父汗辽沈会战的大局。” 瑚图里点头说道:“若果如格格所料,我军行止如何?” 八音决然说道:“可以确定的是,半月前沈重两千骑兵从沈阳离开,那么其大约位置就在瑷阳。我大军先于父汗突然发动,沈重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无法提前布置,恐怕此时就在瑷阳附近权衡,正在安排你说得四种可能。” 瑚图里点头同意,八音下令:“瑚图里,以沿路空虚的村子来看,辽南此时必然人荒马乱,正在忙着撤离百姓。你带着大军立即猛扑瑷阳,追着明国南逃的百姓猛攻,打出定边军的底细。我自领五千铁骑拉开距离随后跟进,定边军在南就一举压上,若是沈重骑兵有用兵西北的打算,我自领军前往追击阻截,你再收兵助我围歼。没了沈重和定边军的骑兵,辽南可不战而下,不妨就先暂时放过,以沈重为攻击重点。” 瑚图里佩服至极,哈哈一笑,说道:“格格所见极高,奴才给哈季兰留下三千骑兵,用以哨探联络,保证格格的主力齐整机动,奴才自领大军,不惜死伤,一力向南,必然打得定边军手忙脚乱,露了原形。” 第二日,在镶黄旗和哈季兰保护下,修整了一夜的蒙古大军,被瑚图里强逼着,直奔瑷阳,欲要在辽南掀起无边的风雨。 瑷阳以北三十里外的一处山谷,沈重与麾下三千骑兵,已经修整了整整一天一夜,一个个龙精虎猛,豪气冲天。 沈重立于山顶,遥望瑷阳,眉头紧皱。 吴天武笑道:“大人既然决心置身辽沈之外,八音无论如何用兵,我定边军都已立于不败之地,大人何必还要忧心忡忡?” 沈重回望沈阳,想着历史上浑河两岸光耀千古的悲壮,长叹一声说道:“我欲有为于沈阳,挽救大明朝最后一抹余晖,当不使英雄遗恨也。时间,我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可是八音能给我时间么?” 吴天武自是听不懂,还要再问,就见杜小山飞奔上山,近前急道:“大人,胡大柱急报,其部昨日一路伏击骚扰鞑子,依靠刘大江的工匠营,杀伤蒙古鞑子一千余人。今日一早,鞑子大军一分为二,大将瑚图里领军一万五千杀向瑷阳,八音五千八旗铁骑岿然不动。” 沈重一扬眉,问道:“胡大柱所部现在哪里?” 杜小山答道:“正退往新奠途中,避开鞑子大军,欲中途设伏,打他的哨探游骑。” 沈重低头沉思,忽然抬头说道:“令胡大柱放开南下的大路,于东南凤凰城、青台塔方向设伏,遮蔽战场。令李晟部派一冲骑兵,遮蔽鞑子瑷阳至连山关的耳目。杜小山,你带着一冲骑兵,遮蔽瑷阳至清河一带。记住,亮出咱们骑兵营的字号,无论伏击还是偷袭,都要做到短平快,预设退路,不可被鞑子黏上。” 瞧着杜小山急匆匆下山的背影,吴天武疑惑道:“大人,这是为何?” 沈重笑道:“我也不知道,敌不变我变,敌变我也变。八音大军在奴酋辽沈大战前突然发动,目的十分清楚,就是为对付我定边军而来,至少也是压制牵制我军不能驰援辽沈战场。如今八音找不到我军位置,一路南下却到处都是荒芜的村落和空空如也的城池,又闻听东南、西北三处方向出现了定边军骑兵,数量又不多。你若是八音,当作何想?” 吴天武拍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若是末将领军,自然认为定边军早有准备,才能将一路百姓撤得如此干净。而南方不见敌踪,北方、西方、西南方向的少量骑兵,根本不足以遮蔽战场,乃是为诱导我此处有大军埋伏,意欲侧击的假象。而其主力必在南方,就在新奠东南,大奠、宽奠、永奠、长奠之间的群山峻岭,那里不利于骑兵作战,必为定边军预设圈套埋伏的主战场。我当绕行青台塔、凤凰城,直扑镇江,逼定边军回援。大人,末将猜测部署可对?” 沈重笑道:“我不知道,我若是八音,既然哪一种可能都有,一路南下毫无所获,粮草辎重不得补充,越往南越心慌,要么驻兵瑷阳不动,分兵攻取青台塔、凤凰城,哨探四出,堵死我北上西进的道路。要么干脆从凤凰城直接攻击镇江,逼出定边军的踪迹。当然,新奠东南的群山峻岭是不肯去的。” 吴天武笑道:“原来大人心里也没有底,那我军接下来如何部署?” 沈重笑道:“八音若想得太少,直接合兵攻击镇江,我立即挥师沈阳,任由八音于铁山头破血流后望洋兴叹。八音若是想得太多,分兵凤凰城和青台塔,我就看看是否有机可乘,打掉她的八旗铁骑,余者自可不战而溃。再兵出鞍山,北上沈阳,只是时间难以掌握,尽人事听天命吧。” 吴天武摇头道:“大人,您还是心有牵挂,才行此得陇望蜀的两难之招啊。辽沈大局已是无能为力,何不趁鞑子主力皆在辽沈,就此从容灭掉八音,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不是大人素日常说的么?” 沈重敲敲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叹道:“因为熊廷弼的四句诗,因为浑河的一万男儿,因为辽东的万千百姓。我如今开始有心,却人心不足蛇吞象,在这大厦将倾之时,想试试能否撑住一脚,经受辽东日后的风雨。” 吴天武迷惑地挠着头,只觉今日沈大人有些神经不正常,毫无风险占尽便宜的事情不做,非要吃力不讨好去牵挂辽东全局,明明人在辽南,心却在沈阳,一派辽东经略的气度,真是吃饱撑得没事儿干,自寻烦恼。 沈重冷冷瞥了一眼吴天武,问道:“刘大江、王老蔫他们在青台塔和凤凰城的手段可快好了?” 吴天武笑道:“自得大人传令,工匠营立即北上,马总兵更是组织了辽南上万劳力日夜施工。即是刘大江能和胡大柱配合,袭击了鞑子大营,想来定是已经完工,否则刘大江那个囊货,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试验武器。” 沈重笑着点点头,说道:“传令李晟,鞑子一下新奠,立即潜行,奔赴青台塔南二十里与我回合,看看八音给不给咱们机会。” 辽南青台塔,王老蔫和工匠营最后一次查看了火药和引线,以及几十处地道口,然后指挥着部分百姓掩盖了痕迹,从地道撤出。 马成笑道:“王老蔫,首尾可收拾干净了,可别坏了大人的事。” 王老蔫坏笑道:“反正比刘大江在凤凰城的活漂亮,多余的高爆火药运回去也麻烦,自然全都用了,给鞑子一个惊喜。但愿如重哥所料,否则这精心准备的大餐,就白瞎了。马总兵城外的布置如何,我工匠营的手艺还入得了您的法眼吧?” 马成一竖大拇指,使劲赞道:“高,真他娘的高!那大个火箭弹的威力如何不得见,可就凭装了这么多的火药,就知道必定犀利。尤其是你们带来的连发火箭和燧发手雷、小炮,我亲自试了试,厉害,太不是东西了,这玩意你们也忍心研制,都还有人性么?” 王老蔫坏笑道:“那都是重哥的想法,回头老头子帮你去质问他,反正他是我良乡村的便宜女婿,老头子不怕他报复,只是马大人小心,重哥的心胸可不大。” 马成连忙搂住王老蔫,讨好的将丑陋的大脸贴在王老蔫脸上,嘻嘻笑着小声说道:“大人赏了我几个朝鲜女子,分你一个如何,别跟我客气,咱哥俩谁跟谁,手足兄弟,那衣服还不是随便穿。” 王老蔫闻之大喜,哈喇子如慈芸苑的人工雨,随着笑声喷了马成一脸。 而瑚图里的大军,此时轻松进入瑷阳,瞧着一片狼藉没有人烟的空旷城池,有如进了鬼蜮。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凤落青台虚实间(下) 瑚图里不战而下瑷阳,发现瑷阳里外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只耗子都养不活,想来定边军早有准备,才会撤离得如此有条不紊,无所遗漏。 无奈之下,瑚图里派人飞报八音,又命前锋哨探铺开十里的大网,自己率领三军直扑新奠。 受到教训的哈季兰也是哨骑四出,在瑷阳西面和北面散出二千骑兵,百人一组,一个时辰相邻两组便及时联络,以防不测。 此时瑷阳西面,海日古刚刚与左右友军联络,便放心率领麾下百骑,向西面搜索,一路上都是骑弓在手,不敢有丝毫大意。刚刚小心翼翼转过一座山丘,未发现敌踪舒了口气的海日古,便听见侧面人嘶马叫,一片尘烟裹着百骑明军,奔袭而来。 海日古大喝下令,麾下二骑转身拔马就走,其余勇士纷纷举着骑弓,向明军骑兵反冲而上,瞬间就至百步。 海日古大喝:“前两排三十步一轮箭雨然后冲杀,后面两轮箭雨,然后跟上冲锋,凿穿后百步掉头,后阵为前锋,再次穿凿,直至击溃明军。若是不敌,听我将令,向邻近方向的友军靠拢,不得迟疑。杀!” 鞑子轰然应是,咆哮着朝明军迎去。不想刚至八十步,就见前方明军忽然变阵,从锥形突击变成一字长蛇,从冲击变成绕行,同时纷纷举起一个个长条竹筒,连续喷出一支支火箭。 火箭如雨,其速如电,瞬间就呼啸着穿进鞑子阵中,带起一片血雨,将锋线的鞑子一扫而空。倒地的鞑子和战马如刺猬般,横尸阻挡住鞑子攻击的路线。后方的鞑子骇然之下急忙变向,可是箭雨不绝,一片片飞掠而来,穿过死亡的空旷,再一支支插进鞑子的身体,一簇血液飞溅而入,再一簇血液飞溅而出,不肯稍作停留便狠狠刺入后面的同袍。 鞑子的速度被箭雨射得慢了下来,射空火箭的明军唿哨一声,从右侧划过,又拿出一只只发射筒,对准惊慌失措的鞑子。海日古高声喊道:“快散开,向北面友军靠拢!” 未等海日古说完,一片一片的火箭连续带着哨音飞来,十波次连发的火箭从鞑子右方至后方,瞬间带来无情杀戮,外围的鞑子被一层层剥开,露出了中间的渺小生灵。 死透的海日古浑身都是箭矢,和战马一起躺在血泊中,早已没了气息。幸存的鞑子亡命打马从同袍尸身上逃跑,被血肉湿润滑溜的地面却提不起速度。 疯狂的鞑子哭嚎着大喊大叫,却见奔至左侧的明军又拿出了发射筒,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一个聪明的鞑子立即下马,扔掉兵器举着双手狂呼投降,明军却无情射出又一重火箭,留下一片死亡。 明军将领眼见鞑子尽数倒地,或是立即身死,或是抽搐哀嚎,便一声令下,百骑明军不再绕行,而是迅速贴近,十余个手雷如雨落下,将伤残的鞑子送入无边地狱。 确认没了活口,明军将领一挥手,士卒纷纷从战马两侧可装五十支火箭的箭筒中抽出火箭,重新安装好三个发射筒,便向北方而去,开始新的杀戮。 瑷阳以北,百骑明军亡命而逃,身后三百蒙古铁骑双眼通红,紧追不放。前方的明军正是杜小山亲领,队伍最后的将卒一边纵马而跑,一边随手洒下一把三角钉。 追击的鞑子不时有人战马嘶鸣着跪倒,巨大的惯性将身上的骑士扔了出去,被摔得骨断筋折,又被身后奔驰的同袍踩得血肉模糊。 火箭耗尽的杜小山不敢恋战,催促着麾下逃命,不停调整着方向,穿过一处处山丘。鞑子眼见明军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甘之下分成三路,一路追击,两路左右包抄,誓要将杀了无数同袍的恶魔尽诛。 刚刚又绕过一座山丘,前方明军忽然失去了踪影。紧随其后的鞑子勒马观察,忽然明军绕过山丘,从身后杀来。鞑子急忙调转马头,逼近的明军连发三眼火铳,将后阵的鞑子打得纷纷坠落。 鞑子自幼骑马,熟悉马战,连忙缩身,伏在战马右侧。就见明军却不冲阵,而是绕行,同时上百颗手雷落下,大多在头顶爆炸,杀得鞑子空了一半。杜小山也不求全歼,带着部下避过回援的鞑子,从中部大段空隙穿过,再次逃跑。 一次,二次,三次,损兵近半的鞑子止住了脚步,不敢再追,只好垂头丧气而回。刚刚越过几座山丘,明军就从一处山丘后偷袭队尾,一片手雷后拔马就走,哪怕鞑子乱成一团,也毫不贪功。 等鞑子终于走出了这片山地,明军止住了追击骚扰,最初的三百人只剩下不到二百。 这一天,同样的屠戮发生在瑷阳西面和北面,多达六起,哈季兰带着从一处死地取回的火箭和手雷弹片,向八音复命。 八音端详着火箭,只见接近三尺的箭矢,羽翼皆毁,箭簇尽碎,唯有浓郁的血腥味道,直刺鼻端,闻之欲呕。而那拇指盖大小的铁片,血色新鲜,质地坚硬,不规则的边缘锋利如刀。 哈季兰低声说道:“这便是定边军的火器,火箭可连发十支,百步之内瞬间可至,可穿重甲,更不用说只有皮甲的蒙古人。而那手雷,不须点燃,可扔出二十步远,一旦爆炸,便是几十片格格手中的铁片,可透甲而入,甚是犀利。今日西面和北面,奴才麾下骑兵,死伤近千人,竟不能拖住一支明军。这些明军训练有素,虽未与我军对阵冲杀,但求战之心和机变之快,不是普通明军可比。” 八音问道:“人数大约多少?” 哈季兰苦笑道:“根据幸存士卒所说,六处先后遇敌,皆是百人,有几支蒙古探马,黏上了几支明军,也是百人。粗粗算来,大约千人。” 八音苦思道:“定边军五千骑兵,西北千骑现身偷袭,那剩余的四千定边军在哪里?” 哈季兰摇头,说道:“末将不清楚,不过瑚图里大军已下瑷阳,瑷阳城早已撤离一空,不见一军一民。如今瑚图里杀向新奠,其哨探在瑷阳西南也屡屡被伏击,也是定边军骑兵。如今可以确认的,就是定边军骑兵已经有一千至两千人现身,末将以为,沈重不可能带着三千骑驰援辽沈,更不会北上赫图阿拉,其用意必在我军。” 看着八音仍在犹豫,哈季兰接着说道:“明国天子命沈重入辽,其在京城不顾熊廷弼的困难,自行抢了京城匠作营的武器。其至山海关,又将辽东巡抚周永春为沈阳准备的辎重掠夺一空。当初大汗兵困沈阳,沈重不发一兵一卒救援,却入建州建功。辽阳血战,沈重又勾结内官抢了熊廷弼的补给,方力抗大汗的十万大军。明国辽东形势大好,沈重却跑到辽南,布局海岛,勾结山东水师抢夺物资。因此奴才认为,沈重乃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捞取功劳,以奉承明国天子之人,必不肯费力驰援辽沈。其用兵意在保全辽南,杀伤我军,以在辽东全线危及时,独领大功。” 八音摇头不语,哈季兰继续说道:“辽南尽是平原,无法伏击,定边军便从西南、西线、北面现身,意在威吓,诱使我军南下进攻镇江。而新奠东南皆是群山峻岭,不利我二万骑兵发挥,此必为定边军主力埋伏之地,意欲一举围歼我军,至少也可重大杀伤,逼我军退兵,从而保住镇江以南。” 八音摇头说道:“你的判断自是有理,可沈重若真是不顾大局之人,又怎会孤军入辽,又怎会放权熊廷弼,又怎会死守辽阳,又怎会提醒沈阳的袁应泰。我还是小看了定边军,以当初他们在建州和辽阳的战力来做权衡,想不到定边军骑兵战法灵活,火器犀利,指挥调度配合皆是天衣无缝,如臂使指。虽是偷袭,杀我一千士卒却无一人死伤,实勘劲敌,非八旗不能制。如此强军,若是忽然出现在辽沈,即便坏不了大局,也必可重创我军。我绝不能任由他们驰援辽沈,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把定边军死死压在辽南不能动弹。” 正说着,麾下另一个大将格图肯进来汇报:“启禀格格,瑚图里攻占新奠,飞马驰报,新奠如瑷阳一般,空无一人。瑚图里认为明军早有准备,必有所图,故不敢轻举妄动,请格格示下。” 八音围着大帐转圈沉思,良久不能决。她自幼受天命汗宠爱,从小习军旅之事,谋略不弱皇太极,勇力不让莽古尔泰,就是此次辽沈会战的安排,也是八音配合皇太极完善的。可是定边军,尤其是沈重,自己这边还在策划,他仿佛就事先洞察了先机,提前安排部署,然后不露丝毫踪迹,用兵又飘忽不定,实在难缠。 八音想着定边军的镇江、铁山、须弥岛,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那就和沈重比比耐心吧。如今父汗挥兵八万,水陆齐动,兵发沈阳。大军齐聚,大战未开,定边军去了也无能为力。就先直接攻击定边军根本,只须前后呼应,不给定边军可乘之机就是。命瑚图里暂停南下,西击青台塔,镶黄旗进驻青台塔后,瑚图里再下凤凰城。我军移驻凤凰城,瑚图里再攻镇江。如此避过辽南山岭,一前一后一步步直逼定边军根本,看看谁先沉不住气。无论定边军意在何处,一旦现行,我五千铁骑机动而待,必予以痛击!” 八旗将领齐称高明,兴冲冲下去传令拔营,向青台塔开赴。 两日后,瑚图里不战而下凤凰城,八音兵驻青台塔。蒙古哨探不再以攻击为目的分散成百人小队,而是五人一组散布在城外二里以及两城间往来奔复。信息传递检查络绎不绝,既保持对战场的主动,又可以避免再被定边军埋伏偷袭,一刀刀割肉般被消耗掉。 而此时的定边军,早已提前二天会和,藏身在青台塔南二十里的一处山谷中。 李晟部二千勇士,更是武装到牙齿,在瑚图里攻取青台塔前一天进入了地道,守着堆积如山的地下物资,喝着凉开水,啃着凉肉干,即将露出狰狞的面孔,对八音发出致命一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苍天不肯从人愿(上) (更正:作者老眼昏花,看错了地图,青台塔改为青台峪) 凤凰城外一里,李家屯一处地窖中,李老全一家五口已经藏了整整三天。【】 李老全和儿子两人,一个拿着菜刀,一个抱着门栓,警惕地守在地窖口,不时起身歪头,通过地窖口的草垛缝隙向外查看。而李老全浑家王氏和儿媳玉兰,抱着三岁的孩子躲在最里面,心疼地瞅着虚弱的孩子捂嘴低声抽泣。 李老全听见哭声,急忙爬过去,低声怒道:“小点声,让鞑子发现了,全家还活不活?” 玉兰对公爹哭道:“公公,五天凉水冷食,大人受得住,狗儿却是受不得了。这两天又是吐又是拉,地窖里又不通风,气息难闻,若再不出去给狗儿弄些热的,怕是孩子就不行了。” 李老全伸手摸摸孙子的脸,只觉滚热烫手,也是心疼不已,却只是无奈地抱头蹲下,痛苦地带着哭腔说道:“不行啊,刚才还听见鞑子的脚步声,此时若是出去,咱一家老小可就交代了。” 王氏怒声埋怨道:“都是你这老不死的,全屯的人都去了南面,你非拉着一家老小偷偷跑回来,若是狗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和你拼命。” 李老全怒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这地就是咱庄户人家的命根子,都三月了,再不翻地准备耕种,一家子还不饿死?” 王氏气道:“鞑子占了凤凰城,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回来不也是躲在地窖等死?还不如好好躲在南面,好歹我孙子有口热饭吃。” 李老全烦乱的挠挠头,说道:“再忍忍,鞑子终究要南下的,他们一走咱就出去,给狗儿弄吃食?” 王氏恨恨道:“听说定边军撤空了整个辽南,鞑子怕是占了辽东不走了,你这个老糊涂,难不成等狗儿咽气你才甘心。” 李老全坚定说道:“怕什么,即便鞑子成了官老爷,我就不信他们就不需要咱老百姓供养。耕种祖宗留下的田,守着祖宗留下的房,这就是咱庄户人家的命。” 王氏摇头泣道:“那狗儿呢,怕是孩子挺不了恁久?” 李老全安慰道:“天快黑了,天一黑咱就出去,找个地方给狗儿弄吃的喝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终于伸手不见五指,李老全推开顶部的木门,分开草垛,四处听了听不见动静,便悄悄招呼着家人一个个爬出来。 李老全一家相互手拉着手,熟门熟路走到门口,轻轻拉开宅院大门,就要投入一片漆黑的门外。不想刚刚迈过门槛,李老全一脚踢在鞑子随手扔的破铁锅上,嘡啷啷的铁锅滚地声在寂静的黑夜十分刺耳,瞬间就惊动了鞑子。 李老全喝到:“快跑,朝屯子西面的山林跑!” 可未等李老全一家跑出多远,数十支火把就从四面包围上来,照亮了惊恐万分的李老全一家。 李老全和儿子怒哼一声,挥舞着菜刀、门栓上前拼命,却被两侧的鞑子一脚踢倒,拔出马刀就要杀人。王氏和玉兰骇然大叫,听到女人声音的鞑子立即兴奋起来,扔下王老全父子就直奔王氏二人而来,全然不顾二人的哭嚎挣扎,按倒就要侮辱。 一个抢了先手的鞑子伸手就往玉兰怀里摸去,却被孩子挡住,急切之下扯过孩子就要摔死。 李老全急忙高声叫道:“别杀人,我知道定边军的消息,被杀人,我可以告诉你们定边军的消息!” 蒙古鞑子不懂明国语言,可是“定边军”三个字自是熟悉无比,一个头目连忙喝止了部下的兽行,命人捆了李老全一家就找瑚图里大人领功去了。 凤凰城一处富户宅院内,瑚图里让人赏赐了立功的蒙古人,然后笑眯眯地对李老全问道:“你知道定边军在哪里?” 李老全哆哆嗦嗦答道:“不知道。” 瑚图里大怒,拔刀冷笑着就往李老全家人走去,李老全忙道:“这位将军,小人确实不知道定边军在哪里,只知道他们撤光了整个辽南的百姓,如今都在镇江,正在组织去铁山避难。” 瑚图里冷笑道:“这个我知道,如果你只知道这些,我就只好把你们交给那些蒙古人处置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李老全连连点头哈腰,惶急说道:“小人还知道别的,还知道别的!一月前定边军命百姓撤退,临走前征集了几千青壮百姓,分别在凤凰城和青台峪挖了地道,埋了火药。小人父子参与了凤凰城,小人屯子里有人被分派到了青台峪,听说比凤凰城还要凶险,要对付将军的军队。” 瑚图里听了大惊,连忙逼着李老全带路,不一会儿就在凤凰城内发现了七八处地道口,许多民宅下面都有成缸的**。瑚图里命人取火点燃一处引线,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民宅就被炸得四分五裂,飞舞的碎石木块,将几个十步外大意的鞑子打得猝不及防,浑身鲜血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看得鞑子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瑚图里命人拖下去救治,和颜悦色对李老全问道:“只有这些了么,都给我找出来,我必予以重赏。” 李老全苦笑道:“启禀将军,小人等都是分段施工,不许互相询问,小人参与的都告之将军了,其余的实在不知。” 瑚图里冷笑道:“若是骗我,你是知道后果的。” 李老全连忙跪下,叩头喊道:“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将军手里,若是敢有半点隐瞒,任凭将军处置。” 瑚图里肃然道:“定边军何时发动,是在凤凰城,还是青台峪?” 李老全苦着脸说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请将军开恩,放过小人一家吧。” 瑚图里阴涔涔笑道:“你是有功的,我自然要好好赏赐你。来人,把他们关到有火药的屋子里,让他们好好享受享受。” 几个鞑子兴奋地拖着李老全一家进了一处宅院,不一会儿就传出王氏、玉兰挣扎的惨叫声,而李老全父子不停悲呼着“我有功,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些畜生”,许久之后,一声巨响,掩埋了不甘心的李老全一家。 瑚图里丝毫不理会李老全一家的遭遇,吩咐道:“天色太黑,没有时间查找定边军的埋伏,命令大军立即全部撤出凤凰城,连夜奔赴青台峪。这些地道下面没有一个明军,定边军的攻击目标必然就是格格和镶黄旗,速去救援。” 鞑子号角长鸣,响彻四野,一万五千蒙古军卒皆被惊动,纷纷收拾整齐,纵马抢出凤凰城,在无数火把篝火的照耀下,阵列于西门。 瑚图里喝到:“乌恩其,明国哨探必然就在附近,我给你五千骑兵遮蔽战场,封锁他们与青台峪的联系,若是有一个明军闯过你的防线,你自己说当如何处置?” 吴恩其用手比划着割喉的动作,对瑚图里高声答道:“尊敬的瑚图里,若是让一个明军通过我的防线向青台峪报信,我就拿自己的脑袋赎罪。” 说完,吴恩其回身大喝:“胡和鲁,你带一千骑兵在凤凰城西十里设防,阿来夫,你带一千骑兵在二十里设防,主尔乞你带一千骑兵在三十里设防,楞古德,你带一千骑兵在三道防线往来支援。我带一千骑兵随瑚图里大人西进,至青台峪东十里设置最后一道防线。如今天色太黑,夜行困难,明军若欲报信,只能走官道燃火把,否则就是天明也道不了青台峪。” 吴恩其说完挥着马鞭指着几人说道:“你们都是蒙古人的勇士,想必瑚图里大人的军令都听明白了。若是放过明军一兵一卒,我自以头颅找瑚图里大人赎罪。可是天明以前,若是让我在青台峪看见明国哨探,你们就拿自己的脑袋先领受我的军法吧。” 四位蒙古部族勇士轰然应诺,策马带着麾下铁骑打着火把向西奔去,瞬间便是一道火龙。 瑚图里高喝:“按牛录顺序,十骑一队,十步间隔,控制马速,多打火把,一刻不许耽误,天明前必须赶到青台峪,出发!” 漆黑的夜幕不再平静,滚滚火流汇成一道无边的长河,翻滚着炙热的岩浆,向着青台峪汹涌而去。 山顶上的胡大柱、刘大栓脸色煞白,身后四百铁骑勒马而立,肃然不语。 刘大栓骂道:“哪里出了问题,是谁惊动了鞑子大军?” 胡大柱冷声说道:“没时间寻根究底,再有三个时辰,我定边军就要突袭青台峪。若大人不知这里出了意外,仍然按照计划发动,我定边军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胡大柱转身冲着麾下四百勇士喊道:“孰可救难,唯我定边!你们素日里靠着犀利的火器,仗着机动灵活的战法,打得容易,喊得自然轻松。可我定边军主力如今畏若累卵,正是生死存亡之时,你们可还有唯我定边的勇气?” 川娃子石头怪笑道:“胡百户到底是跟大人最久,这激将的法子用得不赖,就是这话说得冷冰冰的,没有大人讲得贴心。辽阳之战活下来的坏种,哪个不是亡命之徒,用得着你这些屁话。你要如何,不妨明说。” 狗娃叼着草根呸了一口,流里流气说道:“俺娘已经托付给伤残回家的兄弟,大人的赏银也够俺娘的嚼头,不就是拼命么,俺的命虽贱,只怕鞑子还拿不走。百户大人乃是监军亲属,命比俺金贵,日后前程富贵无忧,可要想好了跟俺们一起死值不值。” 骑兵营老兵油子袁铁山猥琐地说道:“让我们送死可以,但咱得先说好了,老子眼馋朝鲜孝敬大人的那些小娘子好久了。送死我们去,大人还是留下保着小命。若是我此次不死,你得给我要一个回来。若不是咱一直被分守在镇江,哪容得须弥岛上那些兔崽子,抢了老子的先手。” 其他人都是哈哈大笑,歪眉斜眼挑衅着胡大柱,冷嘲热讽之声轰然不停。都是随大人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若不是这小子是大人的大舅子,哪里轮到他做了百户,成了大伙的上司。若非定边军军纪森严,沈大人不仅护短而且心眼不大,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瞧他还敢不敢装腔作势。 胡大柱冷冷一笑,说道:“好,说得豪气万千,那就看看谁是真的英雄好汉!战斗顺序如下,以百骑为单位,我第一波,袁铁山第二波,狗娃你个兔崽子第三波,刘大栓最后。第一波凿穿断后,第二波接续攻击,轮流反复,绝不停止。这一战没有花头,不讲游击,攻击受阻,就轮流冲击,断后被围就自求多福,死也给我死战进攻的路线上,死光了也必须保证消息及时送达大人手中。” 胡大柱瞧着满不在乎的四百男儿,肃容说道:“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把我看做一个靠妹子升官发财的囊货。我是大人的大舅哥不假,可也是定边军,更是你们的百户大人。如今定边军危在旦夕,我会带着你们去死,也会死在你们前面。不管你们认不认我,活着的胡大柱是你们的同袍,死了的胡大柱还是你们的手足。辽东大变在即,大人要去补天,我就去赴难,谁让我们是定边军,天下最强的定边军。” 胡大柱飞身上马,回头对着四百男儿喝道:“准备好了,就跟我去死吧。” 四百铁骑收了玩世不恭,肃然中透出难得的亲切,同时用三眼火铳敲击着铁甲,对着胡大柱郑重齐呼:“死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苍天不肯从人愿(中) 无边的火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不停。光华大盛的长龙,在无尽的黑暗中如此渺小。晦暗不明的前方更是崎岖难行,一万蒙古铁骑,皆是牵马步行,缓慢而坚决地奔向青台峪。 大军夜行,本就是用兵大忌,瑚图里虽是心急如焚,仍是不敢大意,只得压着三军速度,期待着自己的信使能尽快赶到,期待着自己防线能拦住明军的哨探,期待着即将遭到定边军偷袭的八音和镶黄旗,能够坚持到自己的到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连绵起伏的丘陵,呼号的狂风,晦暗不明的火光,万人难行,千人稍易,百人敢骑。 乌恩其五部皆是百人一组,一组冒死开路,后面五十步一组相随,皆是纵马小跑,将身后的大军远远甩开。眼见着瑚图里的大军,从燃烧的大江变成火龙,从火龙变成火蛇,从火蛇又变成火点,直至不见踪影。 胡和鲁部第一批出发,是拦阻明军哨探的第一道防线。一路不顾夜间纵马奔行的危险,借着月光和火把的微弱光芒,疾行了十余里才收住了速度。 胡和鲁一拽缰绳,小心打马至路边的高地上,睁大双眼努力四处观望,却只在一片漆黑迷茫中,隐约看见连绵不绝高低起伏的丘陵。 胡和鲁高声喝到:“俄日勒和克,你带着一百人,两人一组,打着火把南北散出十里,于高地上驻守。这么黑的夜,光是借着月光都看不出五步远,明军若来必打火把,十分容易暴露身形。凡有火头,必是明军,立即号角招呼,不要移动位置。那钦你领二百骑兵在南二里驻扎,博日格德你领二百骑兵在北二里驻扎,发现明军立即拦截,死也要坚持到援军到来。其余人马粗制拒马壕沟,点燃篝火,随我紧守大路。” 蒙古勇士轰然领命,略一商量便拔马而去,熊熊火焰被纷纷点燃,从大路向南北逐一亮起,蜿蜒曲折直向远方,在漆黑的夜幕中隐约可见,犹如无数野兽眼中的绿芒。 胡大柱部在黑暗的掩护下,慢慢接近了通往青台峪的官道。东面远方是杀气腾腾逐渐接近的红色长河,西面漆黑的四野中遍布着点点篝火。 胡大柱回头看着肃然不语、呼吸急促的四百勇士,低声说道:“我们发现的太晚,鞑子已经走到了前面,尾随鞑子趁乱突破的打算怕是要落空。可是,大人和兄弟们的命就在我们手中,我们没有退路。” 袁铁山长吸了口气,说道:“大人既然决心已定,不外乎就是要用咱们的命打开一条死路,嘿嘿,死路死路,不死哪里有路。” 胡大柱点点头,说道:“我要二十名能跑的川猴子!骑兵能行千里,也能高速冲阵,可在这漆黑的夜里,又都是丘陵山地,还不如一个能跑不要命的川猴子。” 瞧着麾下勇士纷纷跃跃欲试,胡大柱摇头说道:“这时候别他娘的瞎逞能装好汉!我要得是一夜疾驰、翻山越岭,就是累死也得先给我挺住,给青台峪的大军报完信才许咽气。石头,别他娘的看别人,你是头一个。” 石头摸着脑袋在大伙吃吃的坏笑中走了出来,嘴里骂道:“格老子的,老子就痛快了下嘴皮子,你狗日的就公报私仇,让老子第一个送死。你们这群哈儿,都给老子自己站出来,都是不穿裤子一齐长大的,放个屁都能认出你,别让老子一个个逮出来,那就丢人喽。” 胡大柱看着纷纷走出,站在石头身边骂骂咧咧的川兵,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卸下盔甲武器,除了火箭、手雷和战马,轻身上路。两人一组,十路趁虚突破,向西一路跑到青台峪。不许休息,不许放弃,不许鲁莽,记住,沈大人和五千条兄弟的命就在你们手中。我领着骑兵从官道冲阵吸引鞑子注意,你们放心,就是我们全部死光,最后一骑也会死在青台峪。” 胡大柱拔马经过石头,一巴掌拍在石头的头上,骂道:“格老子的,不许死,每日对老子挖苦讽刺,老子总有找你算账的时候。” 袁铁山跟在胡大柱身后,把嘴凑到石头耳边说道:“老子的朝鲜美人归你了,妈的,舒服的时候别忘了叫老子的名字,算是替老子睡了。” 一个个定边军勇士,纷纷走过热泪横流的川兵,或是拍拍脑袋,或是踢上一脚,或是伏身拥抱,便决然跟在胡大柱身后,扑向十死无生的黑夜。 石头狠狠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喃喃道:“保重,别都死球了,要不老子只好把你们的女人都睡了,给你们生儿子传宗接代,还不得累死老子。” 石头回身冲着十九个依依不舍的川兵骂道:“兄弟们都不要命喽,你们不赶快跑,还哭个锤子。都给老子跑,谁跑肚拉稀让兄弟们白白送死,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石头大手一挥,川兵一一卸甲扔掉累赘,用布包裹住马蹄,然后纷纷上马,沿着官道左右,二人一组分成五路向西奔去,一组在前开路,一组在后紧随,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石头和川娃子何欢控马小跑,直奔鞑子一处哨探的篝火而去。 何欢急道:“石头哥,那里有鞑子,不能去!” 石头笑道:“你晓得啥子,这叫做实则虚之,大人讲过好多回。以篝火为标记,先炸他个痛快,鞑子必然惊动而来,为其他组扯开鞑子的注意力。等大柱他们闯阵,鞑子必然认为我们是疑兵,我们再浑水摸鱼,趁机冲过直上官道,用尽马力占尽先机。走,跑近篝火,一人一颗手雷,弄些动静出来。” 石头何欢二人,小心翼翼朝着小丘上的篝火靠近,鞑子毫无察觉,坐在篝火旁说说笑笑。当近至十步,二人左手使劲一拧开关,看到齿轮与火石摩擦的火花点燃了引线,便一齐向篝火扔了过去。 轰!轰!两声巨响惊动四野,鞑子的惨叫声传出老远。石头、何欢飞马冲上小丘,一人一刀就将篝火旁倒地哀嚎的鞑子砍死,然后割断绑在小树上的马缰绳,牵着鞑子的战马就向西奔去。 左右一里的号角不停响起,那钦二百鞑子骑兵纷纷举着火把出动,向出事的方向扑来。胡和鲁一声高喝,四百骑兵迅速集结,朝着南面呼啸着前去增援。 胡大柱奔至官道,潜行至胡和鲁部两百步外,听得南面的爆炸,眼见鞑子被纷纷惊动,飞速向南面驰援,便大喝一声:“狗日的石头!点燃火把,二人在前探路,其余人马按照波次,间隔五十步,冲阵!” 胡和鲁剩余百骑正在戒备,忽见东面官道上数百火把纷纷点燃,火光中冲来无数明国骑兵,连忙大喝:“上当了,南面是疑兵,明军主力在此,快吹号让他们回来增援!” 号角刚刚响起,胡和鲁的百骑刚刚列阵,一名明军就连人带马栽进壕沟中。另一名明军急忙纵马一跃,跳过不宽的壕沟,却一连撞倒两个拒马,重重摔在地上。 胡大柱看到前方有危险,连忙大喝:“左右绕行,冲阵!” 大军立时一分二,从官道左右两侧直冲鞑子,前排的火箭瞬间喷发,百余支火蛇呼啸飞射狂舞,狠狠透入鞑子的骑阵,将猝不及防的鞑子射倒一片。 未等鞑子有所反应,设完火箭的定边军忽然分开,后面的铁骑纷纷点燃了三眼火铳,对着鞑子散乱单薄的阵型就是一阵乱喷,十几个鞑子捂着伤口吐着血水从马上掉下。 胡和鲁大叫:“放箭!放箭!” 鞑子举弓欲射,可是从手持火铳的明军身后,又飞来十几个黑点,在鞑子头顶纷纷炸裂,迅疾飞舞的铁片瞬间透入鞑子的皮甲,将一片鞑子扫落马下。 胡和鲁拔马就走,刚刚提起速度,定边军的铁骑就挥舞着三眼火铳,一波波砸爆鞑子的头颅,穿阵而过。胡和鲁会合了刚刚返回的四百骑兵,重新集结向官道冲去,却见最后一股明军刚刚冲了过去。 胡和鲁大怒,领兵杀上官道就要追击,忽然从官道中央射来两股火箭,生生将前锋射倒了十余个。胡和鲁回身一看,正是冲阵摔倒受伤的两名定边军,正在以死阻拦。 胡和鲁怒喝:“放箭!” 瞬间百余支箭矢就将二个明军插成刺猬。拒马处的明军面门上扎着七八支箭矢,已是死透,而壕沟里的明军伤卒却是伏身避过头脸,用三重重甲硬抗,箭雨刚停,便又是一组火箭喷发,将五六个鞑子射落。 周围的鞑子一见火箭射空,连忙上前欲要捉拿,却被明军连珠手雷炸得乱成一团,伤亡一片。四五个鞑子从身后将其按倒,那明军眼见挣扎不能脱身,便将腰间的手雷连续拧着,哈哈大笑着说道:“记住,老子是定边……”话未说完,便和几个鞑子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毙命。唯有被手雷引燃的火箭纷纷飞窜,在这漆黑的夜空中绽射出耀眼的光芒。 胡和鲁叹道:“是个英雄!不要管他,吹号收兵,追!” 胡大柱的铁骑分成四个着火的方块儿,在官道上疾驰。石头等二十名川猴子,利用鞑子的混乱,趁虚而过,奔向未知的前方。八百蒙古骑兵一路鸣响号角,一路亡命追赶。听到号角示警的楞古德,带着千骑从西向东袭来。 青台峪的地道里,定边军平静的休息。李晟拍着一些紧张不能入睡的士卒笑道:“建奴武勇难敌,一个打咱们十个都不在话下。可你们知道什么样的鞑子最好对付么?” 瞧着纷纷摇头的部下,李晟笑道:“当然是睡熟的鞑子。” 紧张的士卒一齐低声哄笑,笑声给人以勇气,给人以依靠。 青台峪南二十里外,熟睡的沈重忽然惊醒,侧耳回味梦中一身鲜血的胡大柱,在千军万马中死战拼杀。良久自嘲一笑,又伏身睡去,呢喃说道:“八音,等着我,浑河,我就要来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苍天不肯从人愿(下) 要不了定边军的命,就得赔上自己的命,这是女真甲喇章京瑚图里的军令,也是科尔沁王麾下第一勇将吴恩其的死命。 定边军用虚击实,然后用实击虚,调虎离山骗过胡和鲁,以阵亡两人的代价轻松突破了第一道防线。胡和鲁已经没了退路,要么死命追上定边军,要么用自己的人头赎罪。胡和鲁并不知道定边军虚才是实,实才是虚,恐惧之下唯有疯狂招呼着麾下勇士,无视连连跌倒的战马和摔伤的族人,死死锁定定边军的队尾,紧追不舍。 接到号角示警的楞古德,连忙喝止跟随自己的百人队,慌忙吹响聚兵的号角。等前方的人马纷纷返回,便乱哄哄的回军,一边行军重新整顿军阵,一边做着迎敌死战的准备。终于,六个百人队在中,四个百人队分列左右,张开血盆大口向西进的定边军猛扑过去。拦住定边军就活,被定边军突破则死,早无蒙元横扫天下气魄的蒙古勇士,在铁的命令和死亡的威胁下,举刀纵马驰骋,再现逝去的辉煌。 定边军锋线上的袁铁山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脸色刚毅决绝。身后不远的蒙古鞑子紧追不放,而前方隐约传来大队鞑子的呼啸奔腾之声。 袁铁山大手向前一挥,高声叫道:“弟兄们,前面就是死路,跟我一起向前,杀出一条血路,为身后的兄弟打开生路!收拢间隙,四层锥形突击!百步外线火箭齐射,射完伏身内线第二层火箭齐射,以此类推!四轮火箭之后,外线三眼火铳,内线二层十步手雷,内线三层五步手雷!然后三层一齐实施凿穿,第四层贴紧前面的兄弟,备好手雷,打鞑子身后!若是攻击受阻,立即向两边对鞑子压制,死也要为后面的兄弟砸开攻击通道。听我口令,聚拢!…变阵!…检查火器!…提速!” 百骑定边军勇士轰然应诺,随着袁铁山的口令迅速变阵,向着前方,坚定加速,一往无前。 凤凰城西十四里的官道上,一千蒙古铁骑在楞古德带领下中央阻截,两面包抄,恶狠狠迎头袭来。八百蒙古死士不甘死于军法,在胡和鲁的呼喝中,死命追击。定边军袁铁山高举着马刀准备下令决死冲阵,外号狗娃的孙勇领着麾下怪叫随后,刘大栓阴沉着脸率部肃然前行,胡大柱领着押后的百骑,瞧着就要撞在一起的前军,长啸高呼:“定边军,死战!”定边军三百七十八个亡命之徒齐声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狭路相逢勇者胜,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一十步,袁铁山高声叫道:“放箭!” 锥形边缘三十个发射筒一齐发出怒吼,连珠火箭纷纷喷射而出,三角形的边缘最终汇成一条横线,向前方的鞑子横扫而去。第一支火箭刚刚飞出,第二支火箭就紧追而去,第三支箭矢尾部的火药刚刚绽放,第一支的火箭已经破空响起摄魂的哨音。 十波火箭连绵不绝,瞬间迸发,锥形外线的定边军刚刚伏身马侧,第二层的火箭便接续而至,又将十波死亡的箭雨洒向开始惨呼的鞑子。鞑子的噩梦尚未真正开始,第三层的火箭已经准备,发射在即。 阿古达木和哈丹**是一个部落的勇士,向来悍不畏死。此番随建州女真征讨大明,都立誓要奋勇杀敌,用明国军卒百姓的血液换得功名富贵,可惜定边军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飘忽不定,未能如愿。此时二人一前一后冲锋,而定边军就在前方,豪勇无双的阿古达木马刀雪亮,神射无敌的哈丹**待发的箭簇暗黑无光,二人血脉喷张。 碰撞吧,凶名响彻建州大地的定边军勇士,厮杀吧,逼退大汗十万强军的定边军英雄,死亡吧,勇者称王的杀戮战场。 第一波火箭瞬间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过阻挡的马刀,无视多层压制而成的坚硬皮甲,呼啸的哨音嘲笑着武力的苍白和可笑,一头破开盔甲撕开皮肉,在血液飞溅的同时,又穿过脏腑,砸碎骨骼,再撕开后背的肉皮,夹杂着大蓬的血肉,不做丝毫等待,又向着后面的生命啮噬而入。铁骑对冲,火药猛烈,火箭被加倍的破坏力甚至穿透了三层,才不甘心停了下来,空出的战马飞散逃跑,留下了一地的亡魂和哀嚎。 阿古达木的反应远远超过族人,迅捷的马刀劈飞迅疾的火箭,左手碎裂的骑盾砸开了第二支火箭,孤单幸存的阿古达木也拯救了身后孤单幸存的哈丹**,直到第三支火箭打碎了二人建功立业的梦想,将二人串在一起。眼神涣散、口吐鲜血的无敌勇士,愤怒地望着决死冲来冰冷的钢铁大潮,面露不甘地坠落而下。 四个波次的箭雨,一千支火箭,瞬间摧毁了鞑子的锋线,甚至贯穿了鞑子整个阵型,前锋变得稀疏单薄,被决死冲击的定边军直接碾压在血泊中。中央阵型后面的鞑子和两边包抄的勇士,骇然嚎叫着蜂拥而上,两轮手雷就在鞑子头顶覆盖,将鞑子的阻击砸得粉碎。这就是定边军火力持续批次打击的精神,已经深入每一个定边军士卒的骨髓。 伤亡接近三分之一的鞑子,在楞古德的死命下再次三面夹攻,六百余人将袁铁山百骑包围、卷入,砍杀。外线定边军丝毫不躲,喷射的弹丸将抢前的鞑子打得倒地吐血,然后用重甲硬顶鞑子的刀劈斧砍,手中的三眼火铳抡起来舞动,不时将身边的鞑子打得脑浆迸裂。 鞑子稍一后退,就被楞古德砍杀几人,进退不能的鞑子嚎叫着再次凶狠撞向定边军。定边军内线的手雷如雨,不停砸在外线,在鞑子中路炸起一片片血雨。而疯狂的鞑子仍然不肯稍退,在已经停止冲击被挤得狭小的空间内,与定边军相互砍杀。 一个定边军士卒刚刚砸碎一个鞑子头颅,就被另一个鞑子一斧子劈倒。就这样你一刀我一斧,你一片手雷我一片箭雨,没有花哨,没有躲避,没有幸运,鞑子前后被杀得死伤惨重,定边军内外两层被屠戮一空。 袁铁山大喝:“两边压,用手雷,别怕伤了自己人!” 闻令的定边军向两侧纷纷扔出手雷,甚至就抛在身边密密麻麻的鞑子头顶,被误伤的定边军捂着伤口滚落战马,而伤亡更重的鞑子终于恐惧了,五百多幸存的鞑子被三十余幸存的定边军,硬是压向两边,让出了中央四步宽的通道。 鞑子在楞古德的带领下,迅速前压试图弥补中央的漏洞,狗娃孙勇的第二波次就到了。百骑定边生力军三眼火铳和手雷的交加火力,彻底打散了阻截的蒙古勇士,竟然一次凿穿,蜂拥而过。刘大栓部紧随其后,通过时手雷齐出,将左右蜂拥砍杀袁铁山残部的鞑子炸得哭爹叫娘,血肉模糊。 胡大柱部呼啸而来,袁铁山部已经被两侧的鞑子尽数打落马下,幸存的十几个人与鞑子步战做最后的生死绝杀。胡大柱高抬大手就要救援,一直关注战局重伤的袁铁山急忙怒喝:“走!我断后,为了定边军!” 胡大柱高举的大手颤抖着终是没有落下,高速的战马带着热泪滚滚的定边军急速穿过即将合拢的通道,追着前方的同袍远去。 胡和鲁的大军到了,正欲穿阵而追,袁铁山在地上翻滚着躲避着鞑子的追杀,拧开了身上的手雷扑向胡和鲁部的锋线,高喝道:“为定边军断后,死战!”说完,便化为血雨,暴起的铁片如雨,在方圆五步内形成一小片死亡地带,遏制了鞑子的追击势头。 十余个定边军毫不犹豫抽身而退,涌向胡和鲁的铁骑,丝毫不理会劈来的马刀,在重甲的保护下,忍受着剧痛,将火箭袋点燃,将手雷拧开,在烟花盛开的地方绽放死亡。 孙勇的攻击波杀向西方,官道上阿来夫麾下铁骑从第二道防线出动,已是整装而来,有备而攻。其后数里外,主尔乞的千骑,正在飞驰增援。 孙勇一声令下,火雨缤纷,手雷炸响,火铳怒射,紧随其后的铁军一百,如蛟龙闹海,一头扑进汹涌的铁流,带起一路的血浪。当蛟龙无力,浑身浴血,刘大栓部锋芒毕露,再起巨浪。 前方的鞑子越来越少,两侧的鞑子越来越多,定边军已是浑身是伤,阵型单薄稀疏。胡大柱卷着恶潮,一浪高过一浪,猛烈的攻势将阻截的鞑子,化为一片死亡。手雷如雨,四面开花,火箭如风,吹开苍茫,死军搏命,横尸疆场,我愿赴死,尔可敢当! 胡大柱百骑绝尘,一击而出,刘大栓四十骑沸腾,手雷的光芒照亮夜空,火焰中飞散的铁雨杀倒一片,抢得一丝生机的刘大栓透阵而过,追着胡大柱而去。 孙勇余部三十骑生死相随,从即将合拢的缝隙处穿过就要脱身。胡和鲁的八百铁骑绕行超前,纷纷举起骑弓,就要飞射刘大栓。孙勇惨然一笑,毫不迟疑,决然转向冲向胡和鲁,手雷纷纷,将其前锋的箭雨生生砸碎,便陷入了重围。 失望绝望的胡和鲁拔马杀向孙勇,十余个定边军勇士举着最后的手雷冲入敌阵,将胡和鲁的攻势粉碎。孙勇余部趁机取出最后一个火箭发射筒,对着胡和鲁的大军就是漫射。 举着骑盾鞑子用生命挡住犀利的火箭,冒着重大死伤,胡和鲁鼓动的锋芒和孙勇等人撞在一起。两把锋利的马刀,在孙勇胸前划出火花,孙勇一击就砸倒一个,然后收回力量,向后一挥,就将另一个错身冲过的鞑子砸下马来。 胡和鲁的马刀直接砍在孙勇胳膊上,切断锁子甲,深深嵌入骨肉,孙勇惨叫着松开三眼火铳,未受伤的左手抽出马刀就刺向胡和鲁。胡和鲁收刀磕开,反手一抹在孙勇的腿上留下一道血线。未等血液喷出,孙勇人马就和胡和鲁撞在一起。胡和鲁正要推开这个定边军将领,就见孙勇马屁股上的引线丝丝冒烟,脑中一片空白的胡和鲁就和孙勇一起化为血雾,消失无踪。 失去首领的鞑子混乱一团,然后蛮勇发作的蒙古鞑子,对幸存的定边军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定边军纷纷下马躲避,蹲身以战马和盔甲顶着敌人的攻势,将手中的手雷纷纷四处仍在鞑子脚下,然后举着最后一颗手雷与敌俱亡,千古留声,化为山河! 阿来夫、楞古德相视无语,四百定边军铁骑,硬是在三千蒙古大军围追堵截之下,以二百多条性命,杀伤千人,凿穿三道铁壁,透阵而出。若想一举消灭定边军残余的百余骑,还要流多少蒙古男儿的热血,才能够得逞?定边军如此英烈敢战,青台峪尚有四千五百定边军铁骑,铁山方向更有一万精锐,这辽南的风雨难道就是吞噬蒙古好汉的血雨么? 主尔乞千军挥师向东,胡大柱、刘大栓一百四十骑决绝向西,阿来夫、楞古德两千哀兵尾随其后,吴恩其大骂着部下的无能,挥军西进,欲要一举全歼定边军。 两里,生与死,胜与败,荣耀与覆没。 石头、何欢以及其他十八名川猴子,利用被胡大柱部以死扯乱的空隙,绕过主尔乞的部队,纷纷回到官道,打马飞奔,直扑青台峪,欲要拯救危亡。 瑚图里的信使,无惊无险,除了黑夜和崎岖的官道,没人可以阻止他们。他们将所有人远远甩在后面,他们将第一个到达青台峪,把定边军的阴谋报于八音。 定边军如此狡猾,用种种假象占尽先机,正要对镶黄旗发动无耻而有效的偷袭。只要八音格格能够坚持住,瑚图里的一万援军就能反转胜负的天平,让定边军付出血的代价。 地道中的定边军纷纷被叫醒,洗漱吃饭,做着最后的攻击准备。沈重走出大帐,仰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呼出一口雾气,对吴天武说道:“开始吧,全军突进,目标,青台峪南,两里。”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信手翻来云作雨(上) 丑时三刻,青台峪的地下,李晟部完成了最后的准备,纷纷顺着四通八达的地道,按照工匠营预先上下对照设置的路标,进入了战斗位置。 青台峪似军堡似小镇,占地并不大,工匠营按照沈重的方案,却设置了十七处地道口,九处布置在民宅内外,两处通往马场,三处就在官衙下面,还有三个出口直指南门。 衡量一支古代军队强弱的标准,不外乎统帅、军备、士卒,这些因素八音的镶黄旗都不缺少。 八音今年二十岁,却已随父汗征战了四年,眼光敏锐,性格坚韧,经验丰富,善谋明断,是建州勇士心目中的火凤凰。镶黄旗是天命汗亲军,拥有最烈的战马,最好的甲胄,最优的供给,当然还有最勇猛的武士。 七千五百齐装满员的镶黄旗,天命汗直接拨给八音五千,这也是天命汗放心让心爱的女儿孤军南下,压制定边军的信心所在。 只是建州的敌人是沈重,一个妖孽领着一群妖孽的妖孽。 沈重从不相信强军是打出来的,一次次铁血征战后的幸存者只是冷酷的杀人机器,恐怖却没有生命力。沈重认为塑造一支强军,洗脑是关键。一个被洗脑的人是疯子,一群被洗脑的人是傻子,而一支成千上万被洗脑的军队,就是汹涌的长江黄河,是岿然不动的高山巍峨。 从骑兵营出京,沈重就开始种下种子。孤军入辽,收编溃兵,深入建州,血战辽阳,御赐成军,辽南整编,如今这种子早已在定边军一万六千士卒的心中生根发芽,就要长城生机盎然的小树。华夏万年,炎黄遗脉,辽东危亡,国家将倾,朝争民困,举世皆醉,孰可救困,唯我定边。我们是孤独的勇者,我们是热血的匹夫,我们是天下强军,我们是最后的辉煌! 没有文化、缺少见识的定边军士卒,被注入了精神,他们视死如归,赴汤蹈火,愿赴国难,可他们的缔造者沈大人却没有灵魂。 只占便宜不肯吃亏的沈大人,毫无底线的奉承天子以求狗仗人势,毫无廉耻的抢夺友军物资以求万全,毫无人性的剥削工匠以求优势,毫无创意的剽窃后世经验欺负古人。 于是,一支有理想,有靠山,有物资,有利器,无把握的仗不打,无便宜的事不干,无阴谋诡计不行,无后手退路不为,坚决奉行人多欺负人少,优势欺负略势,小人欺负君子的建军思想,一个“四有四无一坚决”的妖孽怪物横空出世,威震辽东,闻名天下。 青台峪地道中的定边军,内穿垫了钢片的棉甲,外套钢铁板甲,最外面还披了一件铁环密密编成的锁子甲,上面挂满了新式手雷。背后背着连发火箭筒,腰挎精钢大刀,手里提着燧发小炮,铁面罩只露出一双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武装到牙齿的定边军将在李晟的军令下,按照反复演习了两日的计划,向熟睡的建州勇士发动无耻的偷袭。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也不是两千人在战斗,而是和青台峪地下埋藏的无数火药以及鞑子的困倦熟睡一齐战斗。 幸好还有胡大柱,幸好还有石头,他们在定边军为鞑子重视的同时,更用生命赢得了铁与血的尊重。 胡大柱、刘大栓的一百四十人都是死人,因为他们已经不要命了,他们不知道石头他们二十名兄弟是否通过了鞑子的防线,他们只有一死向前,一里,只有一里,就是生与死的分割线。 石头和十二名川猴子,躲过了主尔乞东进的铁骑,不约而同跑上了官道,十三支火把相距很近,在一番小心翼翼地试探联络后,聚在了一起。 石头喘着粗气问道:“你们七组怎么就剩下一个人了?” “老万连人带马撞进树林死了。” “方老抠也是,天黑实在看不清,又不敢点火把,探路时被横树枝打断了脖子。” “铁蛋倒是没死,只是马滑倒,他掉下马把腿也摔折了,为了完成任务,只好将他扔下自求多福。” 石头叹了口气,说道:“都是好样的,可惜没死在辽阳,却在这荒山野岭白白的六死一伤。这样,我估摸着鞑子都让胡百户他们引走了,前面已无拦阻。你赶快回去吹号告之胡百户,别让兄弟们再枉死,顺便救走铁蛋,我们十二个直奔青台峪报信。” 那川兵也不迟疑,拔马回奔,追着刚刚过去的主尔乞铁骑而去。 石头大手一挥,低声喝到:“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不是将消息送到就算完成任务,而是必须及时送达到大人手上。跟着我跑,马死了就用腿跑,就是跑折跑死,都不能耽误,别忘了,咱们身上背着一冲同袍以死相博的期望,背着大人和几千条兄弟的命。出发!” 十二条泼皮亡命奔东,有火有星有月光,更有无尽的黑暗和凶险的长途。 沈重的一千亲军和吴天武部一千五百铁骑,顺着早已摸熟的官道,一路北进,已至青台峪南十里。二千五百男儿肃然无语,杀气腾腾,直扑青台峪。 而沈重的心,已在千里之外的浑河。沈重一边行军,一边默默期盼,浑河,等着我,川兵、浙兵,挺住! 一夜奔行了二十余里,连透三阵,以二百多条人命,杀伤千余名鞑子,为二十名川猴子打开了一丝生路。战马挥汗如雨,奔驰中开始飘忽摇晃,再也提不起速度。马上的定边军残兵,皆是喘着粗气,摸摸仅存的几颗手雷,装好最后一筒火箭,坚定不移地向西面一里外的光华扑去,如同飞蛾扑火。 吴恩其的一千铁军终于追了上来,铁青着脸丝毫不理会阿来夫、楞古德的辩解,直接挥刀砍下了他们的人头,然后将胡和鲁的残兵逢十抽一拖出来宰杀,便带着麾下三千死军狂追,并吹响了攻击的号角。 在号角的召唤下,主尔乞的一千生力军放慢了速度,瞧着东面一里处决死冲击而来的定边军,主尔乞脸上泛起残忍的冷笑。主尔乞回身吩咐了几句,一千铁骑一排百骑,十排阵列,第一排骑盾高举,二三四五排斜举马刀,最后五排挺身半立,举弓瞄准。 两千支火把摇曳多姿,聚合的光明将一里外的蒙古大军照的分明,马刀雪亮反射着红光,数百支高出前排的箭矢,黑黝黝得似乎也在发散着死亡的光芒。 身后的吴恩其三千铁骑紧追不舍,尤其是吴恩其的一千亲军,更是放开马力,如飒飒寒风,一泻千里,衔尾相随。没有时间绕行,没有时间拖延,要么力战而死,要么凿穿敌阵,一击而出。 胡大柱回身高呼:“有死无生!有进无退!死战!” 一百四十个亡命徒轰然相随,齐声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三百六十步,三百五十步,三百四十步,三百三十步,还有二百三十步就是最后一战的开始,是荣耀,也是死亡,是生,更是死。 主尔乞纵马而立,处在军阵右侧,高举着右手,高声喝到:“听我号令,稳住!稳住!稳住!六十步漫射,五十步齐射,四十步两轮直射,前军不动待敌冲阵,后军二三排向左,四五排向右,第一排随我斜插,务必将其一击而碎!” 一百五十步,两军的眼睛里闪动着火焰,相互的狰狞在火把的照耀下清晰可见,胡大柱高喝:“准备!”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忽然响彻四野的孤单号角,震动了天地,混乱了双方阵型。主尔乞骇然四顾,这不是友军的号角,难道定边军的援兵到了不成? 定边军百战余生、一心求死的一百四十条好汉心神一震,这是定边军撤退的号角,来自西面鞑子身后一里外,熟悉的节奏,熟悉的长短,惶急孤单地鸣响,越来越近。 来自西面,来自敌人身后,不可能是沈大人,唯有石头麾下的川猴子,他们,难道,竟然,过去了?还是,有人,被俘,被逼,投降,引诱? 一百步,生与死,进与退,一念而决。 胡大柱忽然高声喝道:“我相信自己的兄弟!变阵!向左!撤!” 定边军轰然大叫,忽然兵锋一偏,擦着死亡的一角,向左面漆黑的旷野,一纵而去。前锋一个个扔出火把,半空中滚动飞舞的火焰,如同萤火般微弱的光芒,散发的光华隐现了大致的轮廓。 没有高山,没有树林,只有高低起伏的丘陵,还有丘陵间的平地。一个火把还在空中,第二个火把又飞奔向前,定边军铁骑飞过第一个火把,第三个火把已经远远超过第二个。 身后的同袍纷纷向前传递火把,这是救命的光芒,这是重生的璀璨,这是生机的乍现,不能中断,不能停息,不能黑暗。二十余个火把相继投出,定边军已在五十步外。 主尔乞的铁骑慌忙变阵,速度一时难以提起,不甘心嚎叫着痛骂,一片箭矢飞在半途便泄气落下。定边军嘲笑声一片,主尔乞狂暴催促着追击。 吴恩其的千军没有丝毫犹豫,高速追赶,高速围堵,高速变向,凶狠朝着定边军噬咬而进。 胡大柱高喝:“后军五组火箭,轮流施放!” 五名队尾的定边军回身对着吴恩其的锋头开火,五支一波,连续十波,毫不留情,将身后的鞑子射倒一片。木头包铁的骑盾,五层压制的皮甲,血肉之躯,被一支支迅猛的箭矢透过,留下一路死尸。 鞑子恐惧瑟缩,吴恩其挥刀连砍,疯狂地喊着:“追求活,退则死!”说完便身先士卒,领军而追。 又是五组火箭,带着哨音而来,带着死亡而至,吴恩其手握马鞍,左腿吃劲儿,身子侧伏藏于一边,任凭连绵的火箭,在身边的勇士身上,带出一蓬蓬血雨,然后无力摔落马下。 又是五组火箭,吴恩其前后左的部下损失殆尽,唯有不要命的吴恩其,呼号着招呼着大军赴死。忽然吴恩其的战马翻身倒地,将吴恩其的身体抛向天空,眼见就要骨碎筋断,却被赶至的亲卫一把抱住,一齐滚落在地。 定边军呼啸着远去,微弱的火光忽然投入一片漆黑,再也不见踪迹。吴恩其的大军急忙围住定边军消失的地方,那是一片片密林和一座座较高的山丘,漆黑一片的旷野中,谁知道定边军去了哪里。 密林外围都是马蹄印,可是探查密林五步内,却是毫无痕迹。忽然而来,铁血死战,忽然变向,飘忽不见的定边军,如虎入山林,龙游大海,彻底消失无踪。 示警的定边军号角不再,寂静的夜空恢复了从容,它包容一切,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生是死,无论是否甘心。 吴恩其的眼睛死死盯着青台峪的方向,能有定边军示警,必然有定边军逃脱报信。吴恩其良久不动,部下小心翼翼上前询问,却见蒙古勇将吴恩其的胸膛插着一把割肉刀,血已流干。 瑚图里冷冷看着吴恩其的尸体,半晌说道:“既然他没有做到,却兑现了向我许下的诺言,还是英雄好汉,就按照勇士的礼遇安葬吧。” 说完瑚图里用冰冷的目光扫向麾下的蒙古大军,轻声说道:“我的信使就要到青台峪了,定边军的哨探即便到了也要面对哈季兰的阻截,我们还有机会。以千人为队,分列纵马,不论死伤,天明前必须赶至青台峪,救援格格,围歼定边军。” 沈重的大军已至青台峪五里,三里外就是哈季兰的外围哨卡。 看着四野的漆黑,如同无边的陷阱,沈重心中有些彷徨犹豫,却没有动摇,对吴天武点了点头。 吴天武大手一挥,两百经验丰富的骑兵营老兵,手持三连发弩箭,纵马投入黑夜,他们将为大军扫除鞑子的警戒。 李晟看着平地上的滴漏,长吁了口气,对传令兵说道:“还有一刻,寅时一刻,全面攻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信手翻来云作雨(中) 冷兵器的杀戮残酷却不严重,浴血厮杀一天的两支军队,死伤仍然只是少数。无论是抚顺,还是萨尔浒,明军的巨大伤亡,都是在野战崩溃后死于建州铁骑的追杀。 当一支军队,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考虑的不是如何尽快取胜,而是事先将杀人细化到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小队,每一个士卒,每一种武器的搭配,这样的军队还能剩下多少人性? 寅时一刻,李晟对身边各小队的将领做了最后一次战术安排,便下达了突袭的命令。 青台峪的夜晚安静而祥和,建州勇士经历了一天的行军后,进入了深度的睡眠。训练有素的镶黄旗,在外围三千蒙古属军的护卫下,仍有两个牛录保持着警醒,一个牛录分守四门,一个牛录护卫着八音、并于城内巡逻。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可是例数古今的战争,夜战仍是不得已的选择。地形不明,目标不明,指挥不畅,敌我难分,都是夜战的巨大障碍。唯有青台峪,唯有定边军,武装到牙齿、闭着眼都能走遍全城的李晟部,却将这次夜袭当成一场盛宴,杀人的盛宴。 青台峪一如明朝其他城镇,官衙、校场、商业区、民宅,在井字结构的街道上,分布的清清楚楚。九个洞口在民宅,两个洞口在校场西面的马场,三个洞口在南门附近的商铺,三个洞口成品字形直指八音可能入住的官衙。十七个百人队,三个火力预备队,李晟终于露出了狰容。 石头领着十一个川猴子,顺着官道向青台峪奔行,将身后的蒙古骑兵甩得越来越远,离青台峪越来越近。一声战马嘶鸣,扑通跪倒在地,嘴里吐着白沫,抽搐抖动了一阵,然后再无气息。 石头摘下挂在马身上的武器,轻轻拍了拍与自己相依为命八个月的老伙计,干涸的眼里已经流不出眼泪。石头惨笑道:“老伙计,我知道你尽力了,可是不够啊,青台峪的兄弟还指望着咱们,你再出把力吧。” 说完挥刀割开战马的脖子,伏身凑在汩汩喷血的伤口处痛饮,然后起身张着血盆大口说道:“快喝,喝完上路!” 当最后一匹战马死去,十二条亡命徒再次狂奔,身后的发射筒和腰间的手雷是最后一点包袱,也是砸开青台峪鞑子防线的最后一点依仗。 快速的吸气,凉意进入沸腾的肺里,立刻变成炙热的火流,再快速的呼出口鼻,留下强烈的血腥。双腿越来越沉,眼皮越来愈重,身体越来越僵,心神越来与麻木,唯有青台峪,唯有同袍手足,唯有沈大人,唯有凤凰城的鞑子援军,支撑着他们全部的信念和神经。 奔跑,奔跑,奔跑。 坚持,坚持,坚持。 大人,危险,危险,大人。 柜子被轻轻的挪开,黑洞中露出一个脑袋,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便如狸猫一般窜了出来。黑影四处查看了一下,又在窗户下偷窥了许久,才回到洞口低声说道:“安全,出来!” 连续不断冒出的身影,足足有一百个,把宽敞的铺子挤得无处下脚。百户薛度一挥手,门口的四个士卒吸了一口气,就轻轻推开屋门,飞身投入黑暗中。屋中的人呼吸同时急促,直到外面传来几声虫鸣,才十人一组相随而出。 三间靠近南门的商铺,纷纷涌出密密麻麻的身影,在夜幕的掩护下,十人一组飞快穿过街道,背靠着城墙排着队向南门摸去。悄无声息、熟门熟路,身轻如燕,然后停在了城门口处的登墙梯,一齐蹲下待命。 校场西面的马场,两处小山般的垃圾一角,忽然塌陷,随后一条条身影从污秽中爬出,一南一北靠近了上万匹战马,死死盯着四五处篝火旁或是小声交谈,或是假寐休息的鞑子,不时还有人起身给战马加些草料。 井字大街的三处关键岔口,一处可隔断官衙和民宅的联系,一处可隔断民宅和校场的联系,一处可遮蔽通往南门的道路。忽然从黑幕中冲出无数黑影,扛着装满泥土的布袋,迅速建起半人高的掩体,然后一支支小炮和火箭发射筒两面安放,甚至还有一门虎蹲炮被拖了出来,放置在掩体前。远处街道一队巡逻的鞑子,打着火把经过,百人迅速伏身在地,悄然无声。一个鞑子随意向这里瞥了一眼,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便跟着前队继续走远。 青台峪的民居,总体整齐,内部混乱。有带小院的大宅,有二三民居连在一起,有四五座贫民屋子相邻,此时皆隐约在黑夜中,唯有每一处院落外的篝火旁,三两个鞑子在轮班值岗。火上烧烤着整只羊肉,鞑子低声嬉闹着喝酒吃肉,不时打着哈欠等着换班。 寅时二刻,李晟部全部到位,在黑暗的夜色中,唯有武器和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寒光。 沈重的铁骑已至青台峪二里,一路皆是被定边军偷袭杀戮的蒙古鞑子,尸体上插满了带毒的箭矢,睁着不能置信的大眼,死不瞑目。 沈重吁了口气,感叹着胜利的艰难。三十座空空如也的辽南城池、军堡,二十万退往铁山的辽东百姓,一万青壮劳力近月的汗水,两百工匠营大匠作的灵思妙想,五千定边军铁骑的虚实征战,当然还有自己舍小家为大家、拳拳报国的高尚情操,以及力压周瑜、气死孔明的无双智慧,终于让镶黄旗的一只脚进了鬼门关。 吴天武回身就要请示,却见定边军的无敌统帅,辽东监军沈重沈东海大人,举头望天,双眼迷离无神,嘴角微微露出洋洋自得的傻笑,就知道沈大人又在yy。 于是久经考验,饱受摧残,浴火重生的吴天武指挥使便对传令兵说道:“传大人口令,按计划发动,突进青台峪一里。” 传令兵为难得说道:“可是…可是大人没说话,这令是你下的。” 吴天武摇头叹道:“要不是看在你出身骑兵营老兵,老子就让你自己去触触大人的霉头。瞧瞧大人此时的神情脸色,你看出什么没有?” 传令兵仔细揣摩了一下,不自信地说道:“得瑟?” 吴天武怒其不争地说道:“非也,是十分得瑟!这时候你敢上前打扰大人做梦,以后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 那传令兵恍然大悟,感激地冲吴天武拱拱手,说道:“职下这就去传令,日后必然重谢,吴指挥使实在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吴天武大义凌然说道:“无须多礼,我心有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回头大人赏给你的朝鲜狐媚子,让老子尝尝,就算你回报我一片情真意切的手足之情。” 那传令兵呸了一声,鄙夷道:“吴指挥使错了,大人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若为衣服故,手足皆可抛。再见!” 吴天武悲壮地看着欢天喜地迅速逃跑的传令兵,摇头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祸害遗毒,久病成医啊。” 沈重被吴天武的抱怨打扰,从迷醉中醒来,白眼冷冷扫视着吴天武,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成矣,怎么回事?” 吴天武急忙媚笑着答道:“末将感叹大人用兵如神,智如孔明,鞑子覆没在即,大事成矣。” 沈重得意地笑道:“虽然你说得甚是谦虚,但还是甚慰我心,甚慰我心啊!哈哈……” 吴天武使劲吞咽着吐沫,好半天才将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又是三百字的阿谀奉承,熟练地朝着肤浅的沈大人泼了过去。 薛度大手一挥,南门两边各有百人蹑手蹑脚顺着楼梯爬上城墙,借着夜幕向城楼上烤火的鞑子扑去。黑色的夜,黑色的盔甲,黑色的弩箭,熊熊燃烧的篝火,脸色忽黑忽红的鞑子,熟透的羊肉香气扑鼻。 巴克什恶狠狠咬了一口羊肉,使劲儿咀嚼了几下,回头冲着黑暗吐了一口骨头。突然,巴克什如同看到鬼怪,双眼呆滞,心惊肉跳,冷汗顺着额头汩汩而下,蒸腾起丝丝白雾。 “巴克什,你这个吃货,可是馋得咬了舌头,真是活该,哈哈…” 巴克什嘴里都是羊肉不能说话,忽然双手一松羊肉,就要起身拔刀,周围五十个八旗勇士皆被惊动,迅速做出欲要躲藏反击的动作,可是弩箭如雨。 特制的弩箭三箭连发,加粗的弓臂蓄势而动,短小的精钢箭矢皆可破甲,两面夹击的连绵箭雨,三百支带毒的箭簇,无声迅疾,批次分明,一群群收割着生命,不给敌人半点出声反抗的机会。 火力、偷袭、一排伏身、一排蹲下,一排半立,一排站立,两面夹击。弩箭一空,两面三排已是拔刀上前,将挣扎欲要反击嚎叫的鞑子四分五裂。 篝火、大意、散坐,瞬间,中箭,反应,中箭,拔刀,中箭,示警,中箭,拼命,刀光,倒毙。 五十名生长于黑山白水、豪勇无敌的建州勇士,几乎毫无反抗,瞬间失去了生命,南门失守。 马场外,十几个定边军士卒,抱着草料,施施然走近了篝火,欲要进入马群给战马上料。忽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草料纷纷落地,篝火旁的鞑子正要纷纷大骂,弩箭就从背后穿出前胸,血雨漆黑如墨。 四五个正在给马上料的鞑子,毫无察觉,伏身铺平草料,身后一道黑影,狞笑着一刀割断了鞑子的喉咙,任由鲜血喷入马槽,润红了草料。战马平静地咀嚼着,毫无反应。 夜色茫茫的青台峪四处,百余条火线嘶嘶作响,乍泄的火花带着死亡的气息,直扑熟睡的建州大军。被火线惊动的巡逻勇士,呆滞了片刻忽然嚎叫着冲了过去。 青台峪的攻击,开始了。 青台峪外的定边军,突进一里,目标南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信手翻来云作雨(下) 璀璨的烟花绽放在青台峪上空,地动天摇的爆炸卷起炙热的波浪摧毁一切建筑,被火药引燃的猛火油如同万点流星引发了熊熊肆虐的大火,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照亮一切。【】 睡梦中死去,在乱石中惨叫,在火焰中哀嚎,在飞石中血肉模糊,在爆炸的狂风中飞舞。断石残垣,燃烧的大火,滚动的火浪,焦黑的残尸,轰然倒塌的建筑,万千战马嘶鸣,数千人鬼哭狼嚎,这是人间地狱,这是末世悲歌。 手舞足蹈的李晟哈哈大笑,鞑子的惨叫翻滚如同莺歌燕舞,让李晟迷醉不已。瞧着连绵不绝的爆炸,李晟欢欣鼓舞,向已经被火药肆虐过的焦土靠近,一边趴在地上欣赏一边骚包的连连对身后的亲兵感叹:“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王老蔫被大人彻底教坏了,你们看看,他们工匠营还又没有人性?” 又一处猛烈的爆炸,冲天而起的泥土,如同大浪,将潜行靠近看热闹的李晟瞬间埋了进去。李晟的亲兵惊慌之下连忙挖掘,把不作就不会死的李晟拽了出来。 魂魄初定的李晟怒视着亲兵,大声骂道:“这里不是炸过了吗,怎么还有火药?” 亲兵捂着嘴乐道:“许是引线受潮,烧的慢些。” 李晟对着青台峪南面大骂:“你姥姥的,王老蔫,败家玩意,你他娘祸祸了多少火药,这么远也能炸着老子?” 改进的火药还是**,看着山崩地裂,实际威力远远不如表现的那么凶险。伤亡惨重的镶黄旗勇士,无视死去哀嚎的同袍,也没时间寻找盔甲武器,随手在地上翻出刀斧,便纷纷从废墟中杀了出来。训练有素的建州军,稳定了心神,幸存的将令喝令四处的散兵聚集,组成了血**垒。四排死军列阵以待,护卫着身后的同袍从火堆中翻检盔甲武器,重新武装。 根本不用李晟下令,演习过无数次杀戮计划的定边军,冷笑看着四处汇集的鞑子,一声令下,九处火力点便陆续开动了杀戮的步骤。连发火箭形成一片片火雨,呼啸着飞入鞑子的人群,收割着勇者的生命。小炮成排齐射,兴风作浪的飞弹穿出无数血肉,粉碎着八旗一次次反击,尸身碎裂残缺,堆积成山。 视死如归的死军,举着仓促找来的门板、铁锅,不断倒下,不断有人拾起,不断调整着方向,为身后的同胞争取时间。大量聚集的鞑子忽然分散,躲在曾经安睡的宅子废墟中,一边闪躲,一边挖掘出盔甲武器,然后不顾是不是自己的,一边装备一边等待着定边军的攻势。 定边军根本不上去厮杀,相当有自知之明的躲在远处的掩体中,用一波波银钱堆积的箭雨,不停覆盖着鞑子的血肉之躯。火焰如同华灯,光芒四射,照亮了无边的黑暗。光明中现形的建州勇士,在定边军无耻的远程打击下,在定边军多角度的漫射中,死伤累累。 这不是厮杀,而是屠杀。这不是惯用的偷袭战术模式,首先确立优势,然后迅速一举全歼。定边军耗费了如此多人力物力,用各种虚实假象创造了战机,却放弃了速胜的欲望,只是拉开距离,悠闲自得地消耗着火器,单方面的杀戮。白痴、无能、胆小鬼、可恶,镶黄旗怒骂着,无奈着,不停更换着位置,躲避来自四面八方连绵不绝的打击。 镶黄旗随天命汗征战经年,都是厮杀疆场的老手,虽然遭到突击,虽然损失惨重,虽然定边军的火器犀利,仍然在幸存将领的组织下,完成了初步武装,然后一分为二,一部向北门攻击,一部向西面校场突击。 九处火器的打击更加猛烈,西面路口的火力点开始咆哮,攻击阵型中的建州勇士纷纷惨叫着倒地,却决不后退,小跑着,翻滚着,游动着,起伏着,攻击坚决。因为校场有马,而八音就在北门。 进驻青台峪后,八音没有入住官衙,而是自己挑拣,住进了北门附近一个富户的宅院,倒不是心有戒备,只是因为那里有一间女子的闺房。 格图肯受大汗严令,自然不肯稍离半步,自领五百铁骑卫护左右。只是此富户宅院太小,便在四周露宿休息。 八音卸去盔甲,换上了屋主遗留的汉裙,一身女装呆坐在铜镜旁,雪白的俏脸上烽烟不再,秀丽的容颜敛去英气,红着脸想着女儿家的心事。 建州的火凤凰,天命汗最宠爱的女儿,攻城拔寨的大将,女真男儿的梦想。只是心比天高的八音,却都瞧不上眼,父汗麾下大臣的儿孙,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征战,却牵不住凤凰的情丝。 出征前,送行宴上微醉的天命汗,指着心比天高的女儿叹道:“我的凤凰长大了,就要飞上云霄,展翅万里。日后也不知道谁有福气,能让我的凤凰落地,成为最美的新娘。费英东生前总和我念叨,不知道他家的老六索海有没有这个命,八音可看得上?” 八音怒道:“八音眼里此时只有定边军,只有沈东海!” 天命汗笑道:“对,还有那个沈东海,若是肯降,也配得上我建州的火凤凰。” 沈重,该死的沈重,建州的大敌,卑鄙无耻的小人,不敢正面厮杀,只会躲躲藏藏,依仗着工事和火器,吸干了多少建州男儿的血泪。懦夫、胆小鬼、毛头小子,阴毒狡猾,嗯,长得倒是好看。哼,南蛮小白脸,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定要你尝尝八旗铁骑的威力,看着你跪在本姑娘的马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恨恨不已的八音沉沉睡去,睡梦中,连山关上,一脸坏笑的沈重轻佻地说道:“你说的火凤凰就是这个小妮子么,让她卸去盔甲给我瞧瞧,可是绝色?” 睡梦中的八音愤愤不平,羞红了脸,正欲张口大骂,忽然沈重收住了坏笑,脸色阴冷,将一个冒着白烟的手雷向自己扔来。 轰!轰!轰! 八音忽然惊醒,迷茫中听着屋外连天的爆炸嘶鸣,冷汗如雨。 格图肯哐哐地砸着房门,急声大吼:“格格速醒!格格速醒!青台峪有埋伏,定边军趁夜偷袭,我军危在旦夕!” 薛度的三百铁甲,打开了南门。然后一百人留守,其余二百甲士一分为二,顺着城墙向其他城门攻去。东门城楼的建州勇士,飞箭如雨,一支支准确无误地扎在定边军身上,威力十足的破甲箭簇却透不过定边军的三重重甲。顶在最前面的定边军,被飞箭划开了锁子甲,透入厚厚的胸甲,然后停在棉甲内的钢片上,再也无能为力。 定边军士卒低着头,举着盾牌一拥而上,冒着白烟的手雷,如冰雹般砸落,瞬间空中开花,将藏身门楼后的鞑子炸得死伤不断,箭雨停滞。 冲过鞑子弓箭阻拦的定边军,分成两排躲在内外城墙边上,为首的十来个拧开手雷,数了三个数便纷纷扔进了东门楼,在轰然连续的巨响中一冲而入。 恩特和谟胸前飞溅着血液,嘶吼着挥舞着巨斧和其他幸存的同袍扑了上来。定边军的弩箭齐发,其后的明军将一个个掐着时间的手雷仍在鞑子身后,将冲上来的鞑子打得稀疏不堪。 恩特和谟忽然纵身一窜,在地上滚动而来,刚至定边军身边扬起巨斧就砍。刚刚将一个定边军士卒从腰间砍断,一簇箭矢就透胸而入,将恩特和谟定在地上。 剩余的鞑子一齐扔出短斧,飞舞旋转着切入定边军阵型,将前排的将士尽数砍倒。薛度一声大喝:“手雷!” 手雷刚刚扔出,八旗豪勇纷纷抬起地上的死尸,对着手雷挡了过去,一阵爆炸分裂的铁片,大半射入死尸,只有边缘的两个鞑子惨叫着倒下。 幸存的二十余个女真勇士趁机杀了上来,重剑砍刀横扫,将定边军杀得连连后退,被逼退出了门楼。鞑子却不出去,躲在门楼后面引弓就射,连珠箭如雨,直射面门,将数个强攻的定边军士卒尽数射杀。 薛度心疼之下忽然清醒过来,偷袭南门的轻松让自己昏了头脑,竟然得陇望蜀,试图趁势一举而下东门。连忙高声喝退麾下,在盾牌的掩护下,弩箭和手雷齐发压制敌军弓箭,同时将小炮向前传递,立即瞄准开火。 燧发的小炮,弹丸如同核桃大小,在火药的推力下,呼啸着射出,在不及躲闪的鞑子身上留下一个个血洞,四门小炮一发之威竟然消灭了八个勇不可敌的鞑子。 建州守军乱作一团,十余个手雷趁机而入,朵朵火花乍现,在半空中发出死亡的轰响,四五个鞑子跪倒,吐血而亡。 北门上的八音脸色青白,怒视着在青台峪各处肆虐的定边军,双眼圆睁,怒火冲天。大开的南门外杀声已近,东西门楼正在铁血厮杀,麾下雄师被阻于校场方向和中央大街,既不能抢得战马,也不能与自己会合。火箭齐飞,炸声四起,火焰凶猛,枪炮隆隆,八音不敢想象麾下勇士的伤亡,只知道每耽误一刻,便是十人百人的鲜血。 八音对格图肯喝道:“开北门,召哈季兰的蒙古军入城,与定边军死战。号角传令镶黄旗撤向北门,我自领军接应!” 青台峪火光刚起,城外的蒙古军队便被惊动,在将领的呼喝下纷纷起身,着甲上马,聚集列阵。哈季兰挥刀怒吼,就要杀向青台峪救援,瑚图里的信使终于匆匆而至。 终于见到友军的十余个信使滚落战马,未等上前搀扶,战马就嘶鸣着倒地不起。一个信使认识哈季兰,嘶声喊道:“青台峪有地道火药,速救格格,瑚图里大人尽起大军,就在后面!定边军哨探也在冲阵报信,速速拦阻!” 哈季兰听得心神大振,连忙喝道:“噶卢岱,我没有多余兵力给你,大军入城救援格格,你带百骑向东拦阻明军可能的哨探。长生天庇佑,也许咱们能反败为胜,一举全歼定边军!” 噶卢岱领命,招呼着百骑而去,哈季兰大喝:“三军听令,吹动号角,招呼游骑哨探锁定定边军主力,其余人随我杀入青台峪,增援格格!出发!” 青台峪爆声不断,火光冲天,沈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麾下兴奋不已的铁甲横流,沈重拔刀高喝:“李晟偷袭得手,全歼八音在此一举。趁敌病要敌命,想占便宜的就跟我上,定边军,南门,杀!” 沈重一声令下,二千五百铁骑不再掩饰行藏,铁骑奔流,一泻千里,直冲敞开的南门。一里内埋伏的蒙古哨探,纷纷惊慌嚎叫,四散奔逃。 三百六十步一里,瞬间可至,铁骑奔腾,五骑一排,如同鼓动的大江,络绎穿过,山呼海啸,地动天摇。 伤亡惨重的镶黄旗勇士唯令是从,不顾死伤一心奔北;李晟二十个百人队火力全开,杀声震天;八音的五百铁骑杀向中央大街,意欲收拢残军,决死一战;沈重率二千五百生力军攻入青台峪南门,试图一举而下尽灭苍狼;哈季兰两千轻骑转向北门,滚滚而入,直追八音。一场惊天动地、生死存亡的万人混战就要拉开铁血帷幕,建州豪勇困兽而斗,定边军得势不让,大地为凭,苍天可证,中华男儿,热血激昂,愿赴国难,肯死疆场,补天就难,北射天狼。 瑚图里一万四千铁骑,十四个千人队纵马驰骋,第一波已至青台峪十五里,火龙凶猛,万丈光芒。 青台峪东一里,十二个亡命徒相拥而别,六路穿插,生死成败,挽救危亡,试看谁是英豪!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谁说人力可胜天(上) 噶卢岱的号角不断响起,催促着蒙古哨探遮蔽东面的通路,麾下百骑二十人一组,分列五个方向,准备随时围歼定边军的信使。【】 石头与何欢伏身藏在一处密林,噤声闭气听着林外的繁杂的马蹄声,几个鞑子的哨探还向林子内扔了几个火把,借着火光没有发现,才叫骂着离去。 何欢刚要起身,石头一把将其按住,死死贴近大树下一动不动。半晌,几个躲藏的鞑子起身,不甘地走了出去。 石头翻身长长出了一口气,胸膛急促起伏,恢复着体力。何欢痛快地呼吸着,喘着粗气问道:“石头哥,你咋知道鞑子没走光,留下几个等咱们暴露行迹?” 石头得意一笑,说道:“都是我小时候的把戏,就鞑子这没开化的脑壳,怎么骗得了我。行了,别多说话,赶快恢复体力,没听见青台峪里面打得热闹,必是咱定边军偷袭得手。得想办法进城找大人,鞑子的大军离此可不远了。” 二人使劲呼吸着,大量空气吸入稍稍平复了疲惫,便弓着身子从鞑子退走的方向潜行出去,在林外一处岩石下,伏身听着动静。 忽然北面手雷炸响,二队鞑子骑兵飞驰而去,不一会就听见火箭撕破空气,手雷连续爆炸,最后再无动静。 石头痛苦地用手砸地,一拉何欢说道:“快走,那面的兄弟暴露了,也给咱们拉出了空隙,别让兄弟们枉死,赶快穿过去。” 何欢沉默着点点头,和石头一路爬行,消失在夜幕中。 窦三挣扎着想要起身,一支箭矢飞来,将他的右腿钉在地上,窦三惨呼一声,又倒了下去。窦三抬起手想要拔出腿上的箭簇,又一支箭射在胳膊上,窦三疼得差点晕过去。 窦三看着狞笑着走来的鞑子,回头看看和两名鞑子同归于尽的同袍,苦笑道:“格老子,你的命比我好,死得倒是痛快。” 几个鞑子飞身上前,架起窦三上上下下搜身,窦三骂道:“搜个锤子,要不是老子忘了给自己留一颗,哪里会落下你们的手里。来来来,给老子个痛快,老子急着下去见兄弟,别让老子久候。” 一个鞑子一脚踢在窦三的肚子上,冷笑着用蹩脚的明国语言问道:“其他人,哪里?” 窦三露出白牙,笑道:“在那边。” 鞑子忙凑近问道:“那边?” 窦三忽然一伸头,一口咬住鞑子的耳朵,咀嚼着的嘴角流出汩汩鲜血。惨嚎的鞑子一膝盖顶在窦三的肚子上,窦三剧痛之下松口剧烈咳嗽着,嘴里不停滴落着血液。良久才抬头喘着气坏笑着,说道:“在…那边,还要不要听?” 鞑子暴怒,对手下吩咐几声,就将窦三拖到高出,点燃了熊熊的篝火,窦三的身影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鞑子将窦三的手抓住,放在火焰上烧烤,大声呼喝着:“出来!不杀!不出来!烧死!” 窦三惨叫着:“老子舒服得很,哪个兔崽子忘了军令,老子就不认你们是兄弟!” 石头、何欢躺在黑暗中,咬牙看着窦三烧焦的左手,泪如雨下。石头擦了一把眼泪,毅然拉着何欢,再次消失在黑夜中,唯有窦三的哭嚎在四野回荡。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民之罹难兮愿赴死!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建州勇士的伤卒举着门板和残破的盾牌,组成一道道人墙,保护着身后的同袍。完好无损的八旗豪勇用箭雨压制着四面的火力,纷纷冲向中央大街的路口。 李晟在掩体后来回奔走,兴奋地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喝令开火。三十组连发火箭,丝毫不停,一波波突破空气的阻力,带着哨音疾射,将建州军射得无处藏身,纷纷伏地躲避。定边军士卒倒转小炮,将定装压制的火药送入炮口,然后塞入小铁球,用铁杆一送到底,又在火药池撒些药粉,便纷纷瞄准,在李晟的命令下齐射。枪炮声不齐,却是有些哑火,连忙再扣动扳机,三十余颗铁球便先后飞出,将舍命攻来的鞑子打得四分五裂。 布鲁堪嘴里发苦,他已经组织了十余次攻击,每一次都被定边军打退,中央大街上死伤了两百多勇士,他的牛录基本上可以确定报废了。 作为幸存的牛录章京,布鲁堪对另一批准备进攻的勇士吩咐了几句,然后在一片箭雨的支援下,二百名鞑子分散而上。先是匍匐前进,然后不停翻滚,当己方的箭雨铺天而去,便忽然跃起小跑前进,然后再伏身卧倒,继续匍匐向前。 不时有同袍中箭中弹,捂着伤处或残躯哀嚎,里面就有布鲁堪的弟弟布顺达,整个肩部都被明军的小炮打碎,右胸的肺部都露了出来。终于三十余个勇士前进至定边军二十步,忽然发力,一齐起身飞扑,却见定边军的虎蹲炮冷酷地鸣响,左右四十步三四百颗石子散布的死亡大网,将攻进身前的八旗豪勇一扫而空,打成了碎末。 八音的铁骑在定边军刚刚肆虐完的一刹那,忽然攻至。李晟急忙组织打击,火箭、小炮轮番攻击,鞑子藏身战马一侧,咬牙硬挺,冒着死伤快速接近。 布鲁堪急忙领着死士再次冲上,百名定边军左右不支,分散的火力威力立减。付出六十骑的代价后,八音突进定边军三十步,飞舞的斧头、砍刀呼啸而至,将欲要射击的定边军杀伤了十来个。 李晟一咬牙,喝到:“开炮,用手雷跟我上!” 虎蹲炮再次鸣响,将三十步外的铁骑横扫一空。李晟领着二十多个士卒飞身而出,手雷如雨点般砸下,将八音的铁骑陷入一片铁片暴雨。 八音娇喝一声,后军二百骑弓齐射,将李晟等人扎成了刺猬,五六个面部中箭的士卒惨呼倒下,李晟依仗着重甲狂扔手雷,身后一片火箭飞来,再次削弱了一层鞑子,八音无奈拔马而回。 利用定边军火力被分散的时机,大批镶黄旗勇士越过中央大街,向李晟发动了猛攻。八音四百余骑兵穿过小巷,从定边军右侧杀来,李晟连忙组织部下火力全开,死战不退,双方竟然僵持住,鞑子伤亡极大,定边军也倒下了二十多人。 攻占马场,攻陷东西门楼,打下了官衙,将四千多镶黄旗分割成九块儿,沈重却是怒火高涨。看着两面受到夹攻,蒙古骑兵正在赶来,而英勇无敌的李晟还在鸡飞狗跳地死战,沈重气就不打一处来。 沈重对吴天武怒道:“去把李晟给我换下来,他要玩就自己玩,别糟蹋我的勇士和物资。事先推演过无数次,就是不长记性,一见血就疯狂,到底会不会打仗?四千五百人想硬吃掉八千鞑子,就是胜了也是惨胜,有个屁用!” 吴天武领命欲走,沈重叫住,严肃说道:“你他娘也不是什么好鸟!记住,我们是来消灭鞑子的,不是来和鞑子拼消耗的。各处火力点给鞑子重大损伤后,放任鞑子在北门会合,火力给我重点袭击他们的战马。八音若想反攻,就得忍受定边军的立体火力打击,她若敢退,没了战马和物资,我就任由他们溃散野外。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没了武器辎重的步卒,我定边军铁骑可一战而灭,何必白白消耗,好玩么?” 吴天武哈哈大笑道:“大人放心,俺老吴不像李晟,做事一向靠谱,您就瞧好吧。兄弟们,跟我上,压制鞑子向北门,救回李晟手下的脓包!” 号角响起,李晟不甘心地瞧着眼前喋血的八旗,无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十一处火力点同时全面打击,等鞑子的反击被挫败遏制,便纷纷扛着火器边战边撤。 八音喝令哈季兰的铁骑发动猛攻,一波波凶狠的攻潮向李晟部扑去,定边军减弱的火力如同在大海中泛起点点涟漪,不能稍稍阻止。而此时,吴天武聚集了南城三千铁骑杀了上来,火箭齐飞,连绵不绝,生生将哈季兰的蒙古铁骑迎头打碎,将鞑子的攻势打了下去。 鞑子终于会合了,八音退回北门,粗粗一数,镶黄旗五千豪勇竟然伤亡接近一千五百人,而定边军的死伤恐怕还不到百人。八音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悲愤、暴怒、心疼、悔恨一齐袭来,竟是无可奈何。 沈重,该死的沈重,三次给建州放血,一次掘浑河水淹万军杀伤近千勇士,一次辽阳会战杀伤费英东以下三千人,这一次竟然用尽计谋偷袭杀伤了一千余人,算起来这个无耻小人,已经打得建州伤筋动骨,伤亡了近六千人,实是大金劲敌,我八音誓杀此人! 可是看着士气低落的大军,就是镶黄旗也是豪勇不再,辎重被夺,战马尽失,兵甲不全,八音不由心中一灰,落下泪来。 哈季兰急忙上前说道:“启禀格格,瑚图里发现了定边军阴谋,已经尽起大军,驰援我军,离青台峪已经不远了。” 八音闻报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沈重可知?” 哈季兰摇头说道:“奴才不知,不过奴才已命噶卢岱封锁了东面,明军的哨探被瑚图里一路阻截,必然落在我军信使后面,想来沈重暂时还不知道。” 八音盯着定边军退后聚集的大军,沉思片刻说道:“你带着蒙古骑兵重新发动攻势,黏住定边军,迷惑定边军,记住攻势猛烈是虚,拖延时间是实,瞧瞧老天肯不肯助我,就此反败而胜,全歼定边军?” 哈季兰领命,一声令下,两千铁骑四路向南,重新发动了攻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谁说人力可胜天(中) 李晟出身军武世家,祖上曾随永乐皇帝“奉天靖难”,乃是功勋之后,可惜掉进了京营这个大染缸混吃等死,直到遇见了沈重。 作为骑兵营的核心,马成是个会做官的老油条,吴天武是个泼皮无赖,王福稳重沉着,田大壮武勇蛮横,姜大丹一根筋,蒋海山粗鲁无知,唯有李晟自幼便有铁军纵横三千里,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志向。 烂到骨头里的骑兵营,除了偶尔从箱子底下翻出几乎从来不穿的甲胄,将马刀磨成又薄又亮的铁片子,骑着连续进补几天似乎可以见人的瘦马,在天子或御马监心血来潮检阅三军时摆摆样子,其他时间就是混吃等死。给勋贵打杂换点赏赐,给商贾帮忙换点银钱,克扣军饷倒卖物资捞些外快,被消磨了志气的李晟便成了废物点心。 幸好遇到了沈大人,抢将作监,得闻游击,出京练兵,卢龙受教,孤军出关,辽东整兵,纵横建州,血战辽阳,定边成军,锤炼海岛。无情的沈大人给了定边军热血,无品的沈大人给了定边军理想,无能的沈大人给了定边军荣耀,无原则的沈大人给了定边军坚持,无人性的沈大人给了定边军感情,李晟也重获新生,愿扶危救困,以死报国。 李晟现在就想死,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无敌统帅沈大人的眼里,还不如一块儿臭大粪。 沈重坐在马上,眼神不屑,语带讥讽,挥舞着马鞭指着李晟骂道:“强军强在哪里,智慧精神也。何谓精神,国颓民困,当为中流砥柱,当为民族脊梁,当为补天彩石,当为横流铁壁!何谓智慧,当放眼全局,当以长击短,当权衡利弊,当阴谋诡计。尔自称勇将,若无火器,若非偷袭,从你往下数,两千号没脑子的破烂,打得过黑山白水间崛起的豪杰么?” 李晟委屈怯懦地回了一句:“末将麾下不是破烂,都是好汉。【】” 沈重用鼻音冷笑着,挖苦道:“一百个傻帽好汉站着和镶黄旗对射,二十个破烂好汉反击八音五百铁骑,哦,对了,还有你手下那个缺魂的薛度,偷袭南门轻松得手,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手里有枪有炮不用,竟然和人家玩冷兵器。要不是工匠营的手艺过关,要不是老子捞钱的手段了得,早他娘的变成死狗了。好汉,真要是好汉,一人给你们发根木棍,给老子打老虎狗熊去!” 吴天武捂着嘴偷乐,见沈重似乎发泄完了,便挪揄道:“哎,武力上的差距可以用火器铁甲弥补,智商这东西,是硬伤啊。” 李晟怒视吴天武,冷笑道:“少他娘给老子玩落井下石,是谁总在背后糟改大人,说什么大人兵法要义就三条,一是跑,二是坑,三是拿钱使劲儿扔。” 瞧着沈重眼光似刀,吴天武忙道:“大人,鞑子的骑兵又上来了,末将替您把他们打回去,不,用火力把他们吓跑。” 说完拔马带着部下如丧家之犬溜之大吉。 李晟偷眼瞧瞧沈重面无表情的脸色,媚笑道:“大人,末将知错,您气顺了没有,若还不够您尽管骂,末将一定虚心受教。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大人如此爱我,末将感天涕零,愿一辈子追随大人,以身相许,永不背弃!” 沈重恶心地拔马远离几步,怒道:“滚,收拾你的破烂步卒,先到鞑子马场变成骑兵,然后和吴天武配合,消磨鞑子的锐气,尽快把他们压出北门。” 李晟如释重负,连忙领令,转身就将刚刚表述的衷肠抛在脑后,将英明伟大的沈大人扔在一边,一路招呼麾下去马场挑马。镶黄旗的战马,这便宜可不能不沾,而且要占得不亦乐乎,要义就是眼睛要毒,趁吴天武、田大壮他们没这个命,先吃好头道汤。 哈季兰指挥着两千蒙古骑兵,轮番对南城的定边军发起猛攻。蒙古轻骑呼啸而来,前仆后继,杀气腾腾,凶很猛烈。吴天武指挥着火器从东西城墙到中央大街轮番齐射。谁知火器刚起,哈季兰的大军便左右奔行,避开火器射程,又呼啸而回。 未等定边军反应过来,第二波蒙古轻骑又攻了上来,刚一进入定边军射程,定边军刚刚鸣响火器,便再次左右绕行回北城,同时第三波蒙古骑兵再次杀到。依次反复,循环不停,以少量的死伤死死黏住定边军,一刻不得清闲。 八音在北门上观望着战局,对格图肯说道:“哈季兰做得太假,传令,让他间隔两三次就真攻一次,沈重一向狡猾,不要让他看出破绽。” 格图肯命令吹响号角,哈季兰闻令调整攻势,几次虚攻后渐渐逼近了定边军阵前,便大举压上,先锋百骑更是全速突进,试图一举击破定边军防线。 无边的火雨将突进的蒙古骑兵笼罩其中,两高一平的火力全部发动,重新变成骑兵的李晟部飞骑从己方防线略过,一片火箭增强了威力,哈季兰吹号收兵,伤亡一百。 沈重挺立在马上,看着建州大军稳定了战局,越来越从容不迫,有张有弛,定边军消耗不减,给鞑子的伤亡却大幅降低。不由眉头紧皱,下令道:“命令防线前移,推进五十步,压迫鞑子后退。” 吴天武的大军开始前移,李晟两千铁骑一次短促打击,便逼退了哈季兰的骑兵。 八音望望天色,对格图肯道:“组织八旗勇士,分批聚集西面城墙,不要让明军发觉。瑚图里大军一到,立即不惜死伤突袭马场,夺回战马,对定边军发动全面攻击。” 格图肯领命,先选了二百豪勇从北门至西墙守御,又挑选了二千勇士,分成四批向青台峪西墙靠拢,蹲在城墙下的黑幕中藏身。而自己带着四百铁骑,隐身在民宅后面,等待着最后的反攻。 定边军一波波火箭飞舞,一排排小炮齐射,在鞑子的阵型中掀起一次次血雨,哈季兰被逼一步步后撤。中央大街至东城撤得最远,而西城方向却小幅度后退,死死守住对马场的最短突击距离。 沈重和定边军突进,前移,防守,等待,等待着八音忍受不了麾下的死伤退出北城。 八音和建州军突袭,后撤,防守,等待,等待着瑚图里的一万四千援兵,试图反败为胜,全歼定边军。 瑚图里的大军连夜行军近三个时辰,前锋已至青台峪东五里。 石头、何欢潜近青台峪东城,却再也无能为力。定边军的力量不足以控制内外,只在城内逼迫建州军,等着逼其退出野外后再一举歼灭。 而鞑子的数百骑兵哨探,纵横于城外,遮蔽了东面的通路。没有时间了,绕行最安全,可是石头与何欢知道,他们没有时间。他们不敢奢望有其他组的兄弟已经入城禀告,他们唯有期待自己。事实上六组川猴子,也只剩了石头何欢这一组。 石头看着青台峪,惨笑道:“必须有马,可一纵而过,然后躲过鞑子的弓箭,老子的小命怕就交代在这里了。看准时机,鞑子哨探一过来,手雷往高扔,杀人别伤马。你在前,我在后面替你挡箭,直入南门。” 何欢犹豫道:“石头哥,若是咱们都被射死了呢?” 石头笑道:“记住,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杀入青台峪,哪怕死了,也要让城里的兄弟们看到你。只要看到你,大人也许就能猜出不妥,这是最坏的打算。” 何欢是个老实人,一向惟石头哥的命是从,此时却一咬牙,私自拿定了主意。 十骑蒙古哨探纵马而来,黑暗的中石头、何欢蓄势以待,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成败在此一举。鞑子一左一右两排奔驰,举着火把控制着马速,不时四处张望搜索。 二十步,十步,五步,最后八颗手雷,一人四颗,一手两颗,白烟急急,嘶嘶作响。石头冲何欢鼓励一笑,二人便一齐高高抛起。 轰!轰! 八颗几乎不分先后的爆炸,忽然飞散出百余个铁片,如同暴风骤雨,笼罩疾射蒙古鞑子,瞬间就将七八个打落在地。 未等鞑子做出反应,石头何欢翻身一纵,追着失去主人的战马飞奔。 第一排的惊马载着鞑子飞掠而过,第二排的惊马变向奔逃,第三排的惊马就差毫厘,石头一把捞住了第四排靠近自己的一匹惊马缰绳。惊马狂怒恐惧,使劲儿的撒欢提速,石头与何欢用尽全力追逐。 第一排的鞑子吹响了号角,最后两排的鞑子嚎叫着摘取骑弓,石头左手死死抓住缰绳,右手拉住何欢衣服就要用力。 何欢忽然大叫:“石头哥,上马!”同时双手一托石头的腰,石头条件反射一跃而上。未等石头反应过来,何欢疾驰两步一跳,双手环住石头腰部,猛然发力,屁股将将凑了过去,死死跨住战马臀部。 何欢大喊:“石头哥,变向!” 清醒过来的石头一拔马头,向青台峪南门奔去,身后风声呼啸,鞑子的利箭到了。何欢挺身护住石头,一手抱住石头腰间,一手用力划破战马臀部的皮肉,战马吃痛嘶鸣着,奔跑如风。 石头控制着方向,双腿不停催动战马,同时大呼道:“欢子,你个哈儿,有事没事?” 何欢哈哈大笑:“石头哥,幸亏你变向快,鞑子的手艺太烂,就擦破点皮。” 石头长吁了口气,笑道:“大功告成,还有两百步!” 战马如风驰电掣,决绝向前,身后鞑子乱箭如雨,嗖嗖飞过。何欢紧紧抱住石头,不停大叫:“哈,又没射着,啊哟,你们倒是瞄准些啊,咳咳,石头哥,你给我挡挡风头,土都吹进我喉咙里了。” 石头不言不语,眼泪横流,一心一意,奔向南门,任由何欢絮絮叨叨不停。一支利箭,穿过何欢的腹部,箭簇余势扎进了石头腰部,背部紧紧被何欢贴住,粘稠的液体湿润了背后的衣衫,石头怎么能不知道何欢的情况。 石头说道:“欢子,挺住,给老子活下去,等回了须弥岛,逼大人赏咱们一人一个朝鲜美女,等你弄大了她的肚子,老子还要当干爹。” 何欢的脸贴在石头肩头,喘着粗气低声笑道:“石头哥,我见过,个子小小的,皮肤白白的,屁股大大的,一定好生养,咱们都当爹,生儿子还当定边军,打……” 颠簸摇晃不再受力、越来越沉重的头颅,一动不动压在石头肩膀,靠近脖子的嘴不再有热气,紧贴的身躯冷了下来,唯有双手仍然紧紧抱住自己的腰间。 南城门上守御的定边军高喝:“火箭预备,来人通名,长了狗胆,敢闯城门,让你见识见识我定边军的好汉!” 严重缺水的石头,泪水滚滚而下,大颗大颗随风滴落。石头抿了抿嘴角的眼泪,咸咸的,酸酸的,回头喃喃说道:“欢子,好好睡吧,咱们到了,咱们完成任务了,就要见到大人,咱们救了定边军。”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谁说人力可胜天(下) 何欢,嘴角的笑容傻乎乎的,一如从前,背部九支利箭也未能抹去最后的笑脸,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高山之巍峨,唯叹长江黄河奔流而下,谁还记得那曾经的一朵浪花。 石头死死攥住何欢的右手,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英雄泪为英雄洒,莫笑英雄痴与傻。 沈重负手而立,遥望东方的寂夜。明月如钩,星辰璀璨,关山万里,金戈铁马,四百男儿,铁血豪情,丹青碧血,英烈千古! 从骑兵营到辽阳军,从辽阳军到定边军,沈重教过他们华夏万载,教过他们炎黄子孙。而作为一个不靠谱的统帅,他给予定边军更多的反而是打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可是麾下这群傻子,一到关键时候,却只记得死而无悔。 沈重不知道胡大柱麾下还有几人存活,只从石头嘴里知道了“跟我去死”的胡大柱,知道了“替我睡朝鲜婆娘”的袁铁山,知道了任由烈火焚烧却嘶喊着“沙场九死兮尤未悔”的窦三,知道了二十名夜行百二十里的川猴子,尤其是地上这个距离活着和胜利只有百步之遥的何欢。 英雄,舍得是命,流得是血,辜负了父母妻儿,为国为民,却留不下不灭的英名。 沈重回望西方,沈阳大战的序幕即将开始,那里也有英雄,就在浑河两岸。史书巨册,唯余百字,浑河血战,惊天动地,英雄豪气,万古流芳。读之怅然,恨不得时光流转,救危亡于旦夕,不使英雄遗恨。 辽沈会战的大局已定,沈重没有不自量力逆天的打算。唯有即将在浑河流尽热血的川浙男儿,才是沈重机关算尽、虚实弄险的根本原因。否则别说八音两万铁骑,纵使再加一倍,定边军也敢坚壁清野,火中取粟。 李晟打断了沈重的沉思,红着眼问道:“大人,鞑子马上就会得知石头以死冲阵,入城报信的消息,我军当如何应对?” 沈重神情冷绝,呲着白牙说道:“杀马,放火,撤兵。” 李晟听了一怔,追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沈重望着北城方向,沉声说道:“杀尽鞑子的战马,烧光鞑子的辎重,全军撤出战斗,立即执行!” 李晟目瞪口呆,然后恍然大悟说道:“大人,不可杀马啊!一万多匹良马,都是我定边军日后的根本啊!请大人三思,万万不可杀马!” 沈重冷声道:“还行,脑子没全糊涂,没劝我大举压上,一气吃下八千敌军。鞑子的攻势随时发动,我若是八音必先取马场,一可夺马,二可让我为马死战好拖延时间。五六千鞑子攻击在即,一万五千蒙古铁骑就要抵达,定边军危在旦夕。为了这个消息,胡大柱四百好汉还不知幸存几人,你还在这里跟我撕扯战马。没了马,定边军还是定边军,没了人,给你十万战马有个屁用。我宁可错失一万次机会,也绝不致大军于险地片刻。” 沈重回头喝道:“胡二柱,刘二杆,王碾子,李指挥使不肯执行,你们率五百亲军去,留出一千匹好马,剩下的全给我杀了。” 二柱瞧瞧李晟苍白的脸色,瑟瑟问道:“全杀,小两万匹呢,怎么杀?” 沈重冷笑道:“每人杀十匹就是五千匹,每人杀二十匹就是一万匹,你自己不会算?没用的东西,跟我来!” 沈重拔马就带着亲军跑向马场,李晟急追哀求:“大人,都是好马啊,我挑了两千匹,眼睛都挑花了,若是抢回去,咱定边军可就全是骑兵了。要不,末将率部顶上去,保证给您留出足够的时间,你就发发慈悲吧,战马就是咱骑兵的命啊!” 沈重怒道:“南门狭窄,鞑子攻势在即,那马又是鞑子养熟的,仓促之下,如何可能尽数带走。为了马让弟兄们送死流血,我看你这指挥使就别当了!” 沈重飞驰而至马场,翻身下马直入,苍白的脸上狠绝残忍,冲着身前一匹战马的咽喉挥刀就砍,战马嘶鸣着喷血倒地。 沈重大喝:“杀,尽数杀了,李晟,立即通知吴天武,最大发挥火器威力,且战且退,从南门撤出,退兵辽南!” 李晟一咬牙,对亲兵喊道:“去给吴天武传大人军令!” 李晟随后对麾下傻乎乎看热闹的将士喊道:“你们这群囊货,杀马,上前杀马,临走趁机一人再牵一匹,别给老子面子,可劲儿拿!” 沈重白了李晟一眼,心中一软,不再呵斥。咬牙硬挺着胸中翻涌的血气和恶心,挥刀又杀了一匹。千刀而下,千骑尽毁,十刀嚯嚯,万马齐哀,同类殒命,悲鸣而叫,人心险恶,与马何关? 青台峪北门大开,被不断压缩的建州军已有部分退出城外,哈季兰的蒙古骑兵又一次虚晃一枪,败回北门,溃兵如潮,将北门挤得水泄不通。 北门上的八音,焦急地看着东方,忽然一点火光突显,然后变成火蛇,随后如同燃烧的大江滚滚而来。八音喜极而泣,对城下喝道:“哈季兰,再次佯攻,格图肯,准备突袭马场!……” 未等八音军令说完,依仗着犀利火器的定边军忽然纵火,将本就火烧火燎的青台峪彻底变成了火海。定边军纵火后飞速而撤,同时马场传来万马嘶鸣的哀叫,八音脸色大变。 城下的蒙古哨探飞马而来,翻身下马呼喝着想靠近八音。八音怒喝道:“给他让路!” 那蒙古哨探在同袍躲避挤让的缝隙中穿过,还未走近便高呼道:“格格,明国哨探残余闯阵而入,已进青台峪!” 八音猛然醒悟,悲呼道:“好狠的沈重,我的马!哈季兰、格图肯,全面攻击,不惜死伤,缠住定边军!” 哈季兰高叫:“格格,当先救马!” 八音悲愤道:“来不及了,快去,别放跑了定边军,我要活捉沈重,扒皮抽筋,让他以死谢罪!” 哈季兰、格图肯喝令吹号,苍茫急促的号角杀意隆隆,哀声如泣,红了眼的哈季兰催动蒙古大军抢前攻击,豪勇的镶黄旗劲旅奋勇而随,山呼海啸的汹涌大潮,无视熊熊阻挡的烈火,蓄势奔流,一往无前。 远处闻听八音号角的瑚图里勒马高呼:“换马,目标,青台峪,定边军,杀!” 一夜行军的蒙古铁骑,一扫颓废,纷纷换乘马力,上万雪亮的马刀齐举,滚滚长河燃烧着火焰和怒火,一泻千里,直扑青台峪。 李晟看着堆积如山的马尸,一脸哀怨。回头瞧瞧被部下牵走的一千余匹战马,眉开眼笑。 沈重上前就是一脚,怒道:“聚兵南门外,接应吴天武!” 李晟得令急忙起身上马,挥舞着钢刀骂道:“快走,目标南门外,薛度你个兔崽子,傻站在这做啥,先带着马回大营,别让吴天武瞧见。” 薛度流着哈喇子连忙点头,带着麾下三百骑,撵着战马就走。沈重一马当先飞出南门,还没回头,薛度的千军万马就飞奔而过,直奔南方,经过沈重身旁瞧都不瞧一眼,就溜之大吉,消失在黑幕中。 李晟部冲出南门,左右围着南门三面包围,火箭齐备,火炮齐装,待机而发。南门首先奔出夺城的部下,飞身上了抢来的良马,归入大军列阵。 吴天武部陆续而出,头也不回直奔南方,压阵的吴天武呼啸而跑,见了沈重哭道:“大人,鞑子疯了,不惜战马,以马为桥,直冲火墙,就在我身后,真是没人性啊。末将本想看看热闹,差点被他们追上没能出来。这骑兵不爱马还是人吗?” 李晟瞧瞧沈重清白的脸色,义正言辞说道:“八音真乃名将,当机立断。为战机当不惜一切,又何惜一马呼?” 吴天武先鄙夷地看了看李晟,忽然注意到李晟的高头大马神骏非常,冷笑道:“占了便宜卖乖,分我一半儿,要不是老子,你的部下最少伤亡三成,你小子还能趁机喝了头道汤。鞑子的战马呢,都让你藏哪儿去了?” 李晟斜瞥了沈重一眼,说道:“尽数杀了,一匹未留!” 吴天武反应过来,也瞥了一眼神情清冷的沈重,连忙拍手赞道:“杀得好,果决英名,你小子真有大将之才啊。了不起,非常了不起,俺老吴心服口服。” 李晟凑过去低声说道:“救你一命,三成!” 吴天武摇头说道:“我先救得你,五成,若是少了,别怪老子玩阴的。” 李晟一叹:“好,五成,不过大人给你的朝鲜美女,分我一个。” 吴天武慷慨应诺:“兄弟手足,一件衣服值得什么,就是如此。就是没有战马,你老弟一句话,哥哥还不是双手…” 沈重高喝:“两个囊货,开火!” 二人回头一看,却见蒙古骑兵涌出南门,连忙应和:“批次开火,用鞑子的尸体,把南门堵死!” 火箭肆虐,枪炮狰狞,瞬间而至,将南门内外的鞑子笼罩其中。两侧的火箭,将冲出城门的蒙古轻骑杀得支离破碎,正面的火箭对着城门城墙劈头盖脸,连绵不绝。 城下的鞑子纷纷倒地而亡,尸体堆积如山。城墙上的鞑子举弓欲射,被火箭杀得连连坠落。鞑子射程不足,好容易拼死射出的箭雨,密密麻麻铺天而至,力尽而衰,掉落在地。 小炮喷发的核桃弹雨,一排接着一排,十排连射,将尸山后拼死而上的鞑子打得粉身碎骨,血肉崩开,累累尸骨彻底堵死了南门。 沈重大手一挥,三军齐动,有序而撤,向南进发。 八音在城头上崩溃而哭,指着沈重大骂:“沈东海,你个懦夫,八音誓不与你干休!” 沈重瞧瞧一里外的奔流的火海,仰头对豪气不再八音笑道:“建州的火凤凰,善谋明断的八音格格,天命汗亲军镶黄旗,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八音,回去告诉天命汗,你输了此役,我输了辽东,只是莫忘华夏万载,千年文明,代有豪杰,英雄辈出。尔既敢来,我自当往,千山万水,不死不休!” 沈重长笑而去,豪情依旧,慷慨长歌。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吴天武虽是听不懂,却是热血沸腾,纵马高歌:“爷爷生在天地间,壮志豪情出定边。” 李晟大笑而嚎:“烽烟滚滚烧建州,浑河水浪势滔天。” 恢复了生气的石头鬼哭狼嚎唱道:“淹死了四皇子哎,咱火烧了费英东。辽阳退十万嘞,八音没了马呦。可惜了瑚图里呐,白白跑断了腿哦。” 被挑动沸腾的三军轰然而接,纵情齐嚎:“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完的鞑子兵,都说自己是好汉,还得看我定边军!” “哈哈哈哈……” 未能达成全胜的定边军士卒,得意洋洋,放声大笑。这笑声豪迈激昂,气吞山河,回响四野,直上九霄。 英雄,不在朝堂,尽是草莽,他们将为民族而战,在血与火、生与死、荣耀与毁灭中,发出最强的光芒。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 马,战马,一匹匹,一排排,一堆堆,一片片,皆是尸体。 每一匹马尸都是横卧在地,四肢被压在另一匹死马身下,身躯又压着另一匹死马。马眼圆睁,内有血丝,马嘴张开,舌齿血红,马脖子咽喉处,仿若咧着大嘴的伤口,仍有汩汩的鲜血涌出。镶黄旗的骏马,一万三千四百匹,尽已死去。 八音、哈季兰、格图肯、瑚图里,还有三千五百狂怒悲愤的镶黄旗勇士,看着马场的尸山血海,压抑着死一般的沉默。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周围,汩汩血流汇成小溪,慢慢平铺在低洼的马场外,浸入土地,滋润泥土,淹没地面,再粘稠不动,凝结在他们主人的靴子上。 八音一动不动,胸膛急促地起伏,忽快忽慢的频率带着哀伤的魅惑,垂在双腿的玉手攥得紧紧的,微微发抖。 很久、很久,没人敢上前打扰八音格格,直到八音平稳了呼吸,转过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发出平静瘆人的语音:“伤亡?” 格图肯看了看哈季兰和瑚图里,艰难开口说道:“镶黄旗阵亡一千一百四十三人,轻重伤二百一十一人,其余失踪,想来不是烧成灰烬就是被火药炸碎。战马除了这里的,还少了三千匹,应是被定边军那些畜生抢走了。定边军伤亡不大,百人上下,不过尸首都被他们带走了。我军辎重粮草皆被焚毁,最后攻击时缴获了定边军七门虎蹲炮。” 哈季兰接着说道:“城外损失不大,二十三人,城内死伤六百蒙古人,杀了十个定边军哨探,本来还活捉了一个,不想一时大意,让他投火自尽。” 瑚图里叹口气说道:“定边军铁骑冲阵报信,杀伤我军千人,定边军也留下了二百五十七条性命。” 八音动容道:“加上前翻历次伏击,定边军用三百余人换了我三千多条人命,一换十?” 三人一起长叹一声,点头不言。 哈季兰说道:“若论武力,十个定边军也打不过我一名建州勇士,只是他们火器犀利,甲胄坚硬,弥补了他们武力的不足。” 瑚图里说道:“沈重用兵无常,变幻莫测,先尽撤辽南百姓坚壁清野,再铁骑四出迷惑我军,使我军误判自行分兵南下凤凰城、青台峪,谁知他早已提前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布下了杀机。现在看来,北上建州是虚,西援辽沈是虚,死守辽南是虚,静等我军分兵,夜袭镶黄旗才是他的实。若非凤凰城的百姓贪婪愚昧,此次我南征大军危矣。” 格图肯说道:“格格,沈重占尽优势,刚刚得到信报,瑚图里的大军还有四五里,便决绝撤兵,烧尽我军辎重,杀尽我军战马,如此干净痛快,坚决果断,说走就走,太过可怕,实是我建州大敌啊。” 八音点头肯定,可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冷笑,一字一字说道:“天不遂其愿,让他机关算尽却未尽全功,反而暴露了他的行迹。” 格图肯疑惑道:“格格此话怎讲?” 八音冷笑道:“沈重用兵无常,飘忽不定,致使我军连连错判,差点为其所乘。你们可知沈东海如此用兵的依仗是什么?” 哈季兰答道:“物资充沛,手握强军!” 格图肯补充道:“远见卓识,布局在先,进可攻,退可守!” 瑚图里沉思答道:“没有目的,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削弱我军,怎么打都可以,无必救,无必守,无必攻,无必战,反而没了目的,让我们束手无策。” 八音笑道:“正是如此,你们说得都对,尤其是瑚图里的点睛之言,可是现在定边军有了目的。” 瑚图里忙道:“哪里,请格格指教。” 八音咬牙切齿说道:“辽沈,或者说就是沈阳!” 哈季兰摇头道:“若是辽沈,不太可能。辽南已是坚壁清野,从辽阳会战来看,铁山至海岛必然壁垒森严,坚不可摧。定边军铁骑早已跳出我军包围圈,完全可以直赴辽沈,没有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八音笑了,笑得非常愉快,仿佛浑身轻松,信心十足说道:“因为他害怕!青台峪之战,我军伤亡惨重,可未尽全功的沈重,露了可不止一点踪迹。我问你们,定边军偷袭得逞,占尽优势,为何不肯一举压上,与我军决战,反而靠着火器和我们慢慢消耗,想将我军逼出城外。若是他肯血战,我军早已覆灭,瑚图里的驰援也只得劳而无功、望洋兴叹。” 格图肯恍然大悟,急道:“定边军人少,沈重不肯和我们拼消耗!” 八音肯定道:“正是如此,沈重若是直接奔赴辽沈,我军不知虚实,必定南下,去铁山与定边军打个你死我活,好逼出沈重底细。沈重不敢,他害怕自己不在辽南,我们动摇了他的根本,让他的定边军伤筋动骨。” 瑚图里点头道:“格格说得有理,可青台峪之战,也许只是沈重守御辽南的一次战术安排,格格为何如此肯定他要驰援沈阳呢?” 八音笑道:“因为他急了,他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他若一心守御辽南,铁山才是关键。若是将青台峪之战放到铁山,近两万定边军主力一齐发力,就算不能让我全军覆没,也能让我们十不存一,何必在青台峪、凤凰城带着四五千骑兵行此险招。” 见三人还有疑虑,八音便说道:“沈东海入辽以来,看似行险,实则万全。孤军入建州是以实击虚,有惊无险,要不是八哥睿智,沈重半点亏都吃不了。辽阳会战后,我和八哥推演了无数回,我们肯定,若非沈重不愿和父汗血战,想要靠着坚城利器给建州军放血,我军根本不可能二日扫平外围,一日而下北城。就是此战,沈重一击不中,立即远遁,走得毫不迟疑,撤得干净利落,近两万匹战马,说不要就不要,杀伐决断一念而决,你们谁还认为他是爱用奇兵,兵行险招之人。” 见三人点头认可,八音自信笑道:“沈重如此煞尾苦心,以小博大,险中求胜,所为何来?必是求万全于辽南,行千里于辽沈也。瑚图里,将蒙古军的战马尽数拨给镶黄旗,你带蒙古属军东击海州,北袭鞍山,威胁辽阳。辽南的铁壁咱先不碰,我自领镶黄旗铁骑于沈阳途中再会定边军。” 看着领命而去准备的部下,八音看着身边肃立的镶黄旗劲旅,大声笑道:“让我八旗头痛的劲敌,竟然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沈东海,尔也难称英雄好汉。镶黄旗勇士,可敢随我再战定边军?” 三千五百怒火冲天的八旗勇士,挥刀向天,轰然呼喝:“杀!杀杀!”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二) 青台峪南二十里,定边军的营寨隐藏在群山峻岭中。 清晨的阳光洒下一缕柔和,山中的清泉汩汩作响,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酣战一夜的勇士睡得正甜,军营内一片安静祥和。 营门一侧不远的平地上,平躺着六十九个死人,坐着一个牵着死人手的活人,正是一夜未眠的石头。石头神色平静,紧紧抓住何欢冰凉的右手,眼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谷口方向,就这样守了一夜,等着尚未回家的同袍。 夜幕不再,天色渐亮,新的一天来得悄无声息,军营渐渐有了生气。朝鲜女人进进出出,不时将轻伤的士卒扶出晒着太阳。工匠营开始叮叮当当地敲击,修补更换着破损的军器。伙房传来饭菜的飘香,郝大勇领着几人挑着饭桶而来,在伤卒身边摆下米粥、馒头、腌咸菜,还有一个白嫩嫩的鸡蛋。 郝大勇走到石头身边,拍着石头的肩膀叹了口气,俯身蹲下,将一个个白馒头放在英灵的胸口。一个,二个,三个,…六十九个,一个不少。 起身刚要离开,就见医护营的门帘挑开,柳泽士指挥着医护兵又抬出一个担架,轻轻地整齐地放在地上,熟悉的样子安静地长眠。郝大勇默默低头,取出了第七十个馒头。 定边军士卒纷纷走出了大帐,三五成群走了过来。立正,挺身,右手捶胸,拍拍石头的脑袋,默然相随不肯离去。石头不停点头微笑,重复着说道:“我没事,他们一定能够回来。” 吴天武、李晟陪着沈重走了出来,直奔烈士遗体。黑压压的人群肃然不语,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崇敬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无敌统帅。 就是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率领他们纵横辽东大地,深入林海雪原,度过了辽阳围城的峥嵘岁月,扛住了就要倒塌的辽东大局。昨夜又在青台峪将八千鞑子打得灰头土脸,差点全军覆没,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成就了辉煌的定边军。 沈重肃立在遗体前,低头致敬。七十男儿已经不能再向统帅回礼,他们也不用回礼,因为他们已经用生命向沈重回敬了最高的军礼。定边军的人潮中,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很快连成一片,齐声呜咽。 吴天武怒道:“嚎什么嚎,还是不是爷们。既然入了定边军,既然要随大人扶危救困,这命就不是咱们自己的了。今天是他们,明天就是你们,还有老子我。一个个像个娘们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下面还有没有那话儿,丢不丢人。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有命就笑,有鞑子就杀,哭你娘的丧有用,老子就陪你们一块儿嚎!” 吴天武又指着石头骂道:“还有你个哈儿,看着是条好汉,这会儿把自己弄成个怨妇,做死人样给谁看?” 石头低头说道:“大人,他们能回来,他们一定能回来。昨夜闯过鞑子防线,我就派林苦儿回去给胡百户报信儿了。林苦儿的号角吹响了,我听得了,他们一定马上就跑,一定能活下来,你相信我。” 沈重笑道:“我相信,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石头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蹲下抱头哭道:“你们都去哪儿了,咋还不回来,老子等了你们一夜了,等得心都凉了。老子怕你们找不到家,守在这儿一动也不敢动,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鳖孙,你们去哪里了啊!” 吴天武还要再骂,沈重挥手制止,转身对麾下勇士说道:“来,都坐下,咱们陪着石头等,一边等,一边聊,一起等着咱们的勇士归家。” 定边军四五千人席地而坐,像一把大扇子静静围着沈重,围着七十个死去的手足。 沈重想了想,笑道:“要说这建州女真的老祖宗可了不起,就是当年平灭大辽和北宋的大金,也就是岳飞岳爷爷的生死大敌。可惜如同昙花一现,最终亡于蒙古。” 瞧着将卒纷纷恍然大悟点头,沈重继续说道:“天命汗也了不起,十三福盔甲起兵,一统女真。袭抚顺,占清河,败杨镐十一万大军于萨尔浒。去年咱骑兵营出关的时候,又攻占了开原和铁岭,那真是赫赫军威,所向无敌。然后呢,得志猖狂,横行无忌,老天看不过眼,让他遇上了咱定边军。” 三军听了一齐大笑。 沈重等大家安静了,便接着说道:“遇见咱定边军咋就命苦呢,那你们得去问吴天武和李晟。这两家伙作恶多端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杀了人家老幼妇孺,烧了人家的庄稼山林,用腐烂的死尸毁了人家的水源,最后还掘了浑河,淹死了天命汗的四王子,大水冲了赫图阿拉老城。简直就是天降灾星于女真,两千祸害虐建州啊。” 三军齐啸:“吴指挥威武!李指挥威武!骑兵营威武!” 背了黑锅的吴天武、李晟乐得找不着北,站起来四处拱手作揖,小人得意,猖狂地恶形恶状,毫不脸红。 沈重笑道:“愤怒的天命汗不肯干休,十万大军攻我辽阳,就是你们这群坏种,还有正在须弥岛上钓鱼的那些杂碎,硬是让天命汗折戟沉沙,在辽阳过了一个多月的凄风苦雨,最后还丢了大将费英东。” 定边军哈哈大笑鼓掌,轰然呼喝:“我辽阳军威武!” 沈重笑道:“八音也了不起啊,二万铁骑,气势汹汹,横扫辽南,意欲一举灭我定边军。可是怎么样了呢,我不说,还是石头歌唱得好,来,石头,再给大家唱一次!” 石头一抹眼泪,屁颠屁颠得瑟地嚎道:“淹死了四皇子哎,咱火烧了费英东。辽阳退十万嘞,八音没了马呦。可惜了瑚图里呐,白白跑断了腿哦。” “哈哈……”定边军在石头难听的四川民谣中笑得东倒西歪,忘乎所以。 石头舔着脸拱手致谢,又哭又笑的丑脸像个泥猴子,摇头晃脑施施然落座。 沈重接着说道:“李晟肆虐青台峪,五千镶黄旗勇士哭嚎挣扎,死伤累累。吴天武得势不让人,压得八音差点退出了北门。可惜老天不长眼啊,八音这小娘们心眼也毒,还想着里应外合,趁机要了咱定边军的命。可是碰到了胡大柱这只呆头鸟,四百铁骑百里疾驰,万军冲阵,硬是护着二十个川猴子送来了救命的消息。虽说没能全歼鞑子,可是这马杀得痛快,火放得过瘾,泪流满面的八音也真好看,大丈夫横行天下,如此威风,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像死了老子娘一般,哭天抹泪,反倒像个娘们?人家八音哭得漂亮,你们一群土狗,哭给谁看?” 沈重谈笑自若,笑语连连。三军抚掌大笑,山呼海啸着“我定边军威武”,声震群山,英雄豪气油然而生,弥漫天地,直上霄汉。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三) 旭日东升,光芒万丈。三军意气,神采飞扬。 沈重负手而立,傲然说道:“天命汗八万大军兵发沈阳,八音两万铁骑直下辽南,袁应泰头重脚轻,用兵无方。我本想领着你们避风雨、观沧海、战铁山,谈笑间让八音的两万蛮夷飞灰湮灭。可是辽沈大战即将展开,辽东地覆天倾就在眼前,若不去沈阳给天命汗添添堵,那还是咱定边军么?天命汗,天命汗,好大的名头,遇到我定边军,那就是老天注定要让他流血又流汗!” 三军轰然大笑,在吴天武、李晟的带领下,齐声高呼:“愿为大人效死!愿随大人补天!” 沈重止住了三军的咆哮,仰天一叹,说道:“孤掌难鸣,辽东的天咱补不了,辽东的风雨咱也遮不住。朝廷党争误国,罢了熊廷弼,换了袁应泰。袁应泰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本想坐视不理,却放不下两支天下雄军,一万条铁血好汉。这才领军北上,有了青台峪之战。” 李晟起身问道:“不知是哪路英雄,可比得上咱定边军?” 沈重肃然道:“秦良玉的白杆兵,浙江的戚家军,一万个痴男子,一万条亡命汉。我定边军威武,有死了的英雄,有活着的好汉,英雄惜英雄,好汉重好汉,岂可心安理得,坐视豪杰喋血,英雄遗恨?” 吴天武起身笑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大人既说他们是英雄,俺老吴就认他是好汉。【】这天地间的英雄皆是咱定边军的手足,为了同袍兄弟,便是刀山血海,咱也得闯一闯。” 沈重指着青台峪方向说道:“绝处逢生的八音,建州名将,必然从中看透我的意图。我若是她,必命蒙古属军挥师向西直下空虚的海州,补充辎重后再北进鞍山,威胁辽阳不敢轻出。然后自领镶黄旗余孽,一路相随,牵制骚扰,只等会和天命汗大军后,再四面围攻,逼我生死决战。” 李晟叫道:“手下败将,土鸡瓦狗,何足挂齿?” 沈重摇头道:“没有八音,我定边军在暗。有了八音,我定边军在明。想要光明正大从八万建州铁骑中救人,那不是勇敢,而是自大找死。” 李晟说道:“大人心中必有计议,是阴谋还是诡计,尽管吩咐。” 沈重笑道:“昨夜之战,我处处是虚,实在青台峪。此次八音猜着了我的实,那又如何,虚虚实实还不尽在我定边军手中。此次咱们虚在八音,实在浑河,可是非得让八音认为我们虚在浑河,实在八音不可。” 沈重高声喝道:“吴天武!” 吴天武肃立抱拳应喝:“末将在!” 沈重沉声道:“率一千铁骑随我杀奔沈阳!” 沈重冲李晟下令:“李晟!” 李晟急忙领命高喝:“末将在!” 沈重笑道:“给你三千五百骑兵,尾随八音的镶黄旗和万余蒙古步卒,敢不敢往?” 二人皆是糊涂,相互对视一眼,不敢应命。 李晟说道:“有何不敢,只是大人有何深意,末将愚钝,没听出大人的玄机。” 沈重长笑道:“八音自诩高明,以为我志在沈阳,必然一心驰援,不敢他顾,好赶在建州军兵困沈阳之前抵达战场。因此必然一心和咱定边军生死相随,逼咱们放缓速度,无法及时支援沈阳。届时再配合八旗主力,前后夹击,一举灭我定边军于沈阳外围。可我偏偏意在浑河,时间虽紧却不急迫,我之意她猜对了一半儿,她的心思尽在我手,八音就输了第一招。俗话说得好,男追女如隔山,女追男如隔纱,到手的便宜岂能不占?” 三军一齐大笑,尤其是李晟、吴天武笑得更是猥琐不堪。 沈重接着说道:“我还没出招,八音就落了下风。可咱定边军的招式一来,头疼的可就是八音了。我和吴天武千骑飘忽向北,李晟铁骑如影尾随,八音追还是不追?” 李晟笑道:“追,则就得扔下蒙古步卒,坐视蒙古军覆没。没了战马的蒙古鞑子就是绵羊,还不让老子欺负得一塌糊涂。若无八音的铁骑,甚至八音敢只留少许骑兵,末将三千五百铁骑一路往来奔袭,依仗远程火器,非把蒙古人打得十死无生。” 吴天武也笑道:“不追,则我和大人千里突袭,直赴浑河,拯救危难的英雄好汉。” 沈重一笑,说道:“八音若是分兵呢?” 吴天武傲然说道:“分少了就是送到老子嘴边的肉,分多了还不如不分,还得让李晟吃掉。若是均分,咱就合击断其一指。” 沈重笑道:“就是如此,八音左右为难,而我军又不肯飞驰沈阳,从青台峪到海州,一边靠近沈阳一边和八音游斗,八音当做何想?” 吴天武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定边军定是故意为之,虚在沈阳,实在八音的孤军。” 沈重笑道:“各呈心机各逞强,暗藏虚实不张扬。假作真时真亦假,笑她自诩为名将。演戏演全套,作假要做真,我身在辽南,心在浑河,谁说不能一心二用,心还在沈阳,意先落在八音。若是八音愚蠢糊涂,也不妨先灭了八音的镶黄旗,再去沈阳瞧瞧天命汗,欣赏一番奴酋赔了闺女又折兵的悲催嘴脸。” 李晟忽然问道:“八音若是决绝果断,扔下蒙古军,追着大人直赴沈阳呢?” 沈重笑道:“那我只好领着吴天武带着八音一路游山玩水,不时打个埋伏反击什么的解解闷。你李大将军能全歼蒙古军更好,不能全歼击溃也行,然后沿浑河北上自去抢了我的风光,做那逆天改命的大恩人。” 李晟板着脸,使劲儿压抑着可能的梦想和得意,怅然而叹:“恨不能追随大人左右,一展英雄豪气!” 吴天武阴阳怪气说道:“要不咱俩换换?” 李晟痛苦说道:“你我同袍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岂忍哥哥铁血征战,千里跋涉。兄弟年轻力壮,吃得了苦,还是哥哥在大人身边受教享福,这辛劳危险的事情还是小弟一力承担了就是。” 吴天武捂着牙骂道:“你小子一肚子曲曲肠子,偏偏还说得情真意切让人恶心,别得意,你又不是八音,谁知道八音如何选择,没准还是俺老吴抢了先机,气死你个王八犊子。” 李晟转移话题问道:“大人,若是八音急报天命汗,鞑子于沈阳分兵围堵我军,又当如何?” 沈重笑道:“八万大军,最多六万八旗子弟。要攻沈阳,要阻辽阳援兵,还要分兵围歼定边军,天命汗不怕吃不了撑死吗。浑河南岸千里平原,你当人家都和你一样没脑子,你堵给我看看。” 李晟想了想,笑道:“那咱就和八音赌一赌,看看这位建州的火凤凰如何应对。” 沈重笑道:“反正从青台峪到海州,头疼的不是我,而是八音。” 李晟叹道:“哎,大老爷们欺负人家女孩子,亏不亏心啊,想想昨夜八音哭得凄惨,吾心不忍也。” 吴天武嘿嘿坏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忍的,人家天命汗还巴不得当这个便宜老丈人呢。回头逮住了八音,往大人被窝里一送,嘁哩喀喳,不就全了了,用得着你装个狗屁多情,没得恶心人。” 沈重气得刚要发飙,就听谷口一片遭乱,哨探飞奔而来,带着哭腔喊道:“大人,大喜啊,胡…胡大柱他们,回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四) 号角苍凉,声声呜咽,如泣如诉,久久不绝。军鼓震震,沉重缓慢,悲壮雄浑,涤荡人心。旭日当空,万丈光芒,蓝天白云,万里之遥。山风徐徐,未暖还寒,群山林海,青色茫茫。 四千五百铁骑阵列林立,夹道肃迎。四千五百骏马骚动不安,高声嘶鸣。四千五百马刀斜指长空,光华闪耀。四千五百双期盼,随头齐转,凝视远方。 营门处军旗飒飒,“钦赐定边军”迎风飘扬。大旗之下,吴天武在左,李晟在右,沈重居中,端坐马上,神情肃穆。身后四十余伤卒,颤抖相扶,翘首以待。 军营内,工匠营、医护营、辎重营的人群密密麻麻,鸦雀无声。他们无权出去,也不愿出去,因为此时此刻,大营之外,只属于军人,只属于定边军。定边军自沈重以下,正以最高、最隆重的军礼,欢迎他们百战余生,浴血归家的勇士。 四百铁骑踏着鼓点两路护卫,中间是坚定、艰难、欢欣、伤感而来的胡大柱部,一百四十二条亡命徒,一百四十二个英雄好汉。 战马呼着粗气,到处是血淋漓的伤口。甲胄破损不堪,伤痕累累,遍布黑色的血迹。胡大柱以下,或是用乌黑的战袍粗裹着伤处,或是草绳树枝紧扎着断骨,或是睁着血窟窿的眼睛被同袍牵着前行,或是失去了胳膊和大块皮肉斜靠在战友胸前,或是血肉模糊绑在马背上昏迷不醒,生命不久。 他们坚定地走着,靠近,再靠近,直奔军营,直奔定边军,直奔沈重。四百人,四百骑,一百二十里,一夜鏖战,决死冲阵,于五千蒙古铁骑的层层围堵中,四荡三决,用二百五十七条性命,传回了消息,挽救了定边军。 他们死伤累累,他们伤痕无数,他们疲倦无力,可他们完成了任务。现在,他们只想回家,重新聚集在沈重的麾下,洗去征尘和血迹,和定边军同袍再去战斗。 薛度挥手叫停了部下,拔马靠近胡大柱,唰的一声拔出马刀,笔直竖立在胸前,大声喝道:“胡百户!我部胜利完成驰援、搜寻你部的任务,现已安全护送你部回营!前方就是定边军大营,大人正以最高的军礼迎接勇士归来!这是属于你部的荣耀,我部没有资格分享,就此停步不前。请接受我部崇高的敬意,兄弟们,欢迎回家!” 薛度麾下勇士一齐挥刀高呼:“兄弟们,欢迎回家!” 胡大柱吃力地挺身回礼,回头用嘶哑的声音低沉说道:“兄弟们,我们到家了,现在,我们回家。” 一百四十二条狼藉的好汉呜咽向前,一百四十二个乞丐般英雄傲然向前,哪怕每一步都扯动了伤口,哪怕每一步都无力蹒跚,向前,向前,我们要回家。 终于进入定边军的怀抱,两边肃立的数千铁骑甲士,忽然一齐挥动马刀,随着咚咚的军鼓,整齐敲击着胸甲,铿然有声。这是崇高的军礼,这是至高的荣耀,这是喜悦的激情,这是悲伤的挽歌。百战余生,铁血归来的勇士,欢迎回家!决死疆场,浴血轻生的英灵,欢迎回家! 石头飞马窜出,刚一靠近胡大柱就一把死死抱住,大声哭道:“我就知道你们能回来,我告诉他们说,你们听到林苦儿的号角,一定会逃出来,可是他们不信啊。我就守着何欢的尸首,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你们整整一夜,我怕你们没遇到薛度那混蛋,自己回来找不到路。可是我等了一夜,也没瞧见你们,你们死哪儿去了?何欢的身子凉凉的,我的心也凉凉的,你这个傻柱子,咋就不早点回来啊?老子都快等疯了,你们要是都死了,老子就是天天做新郎,也生不出那么多儿子给你们传宗接代啊!” 胡大柱紧紧抱住石头,麾下的勇士也豪情不再,一个个热泪滚滚,然后再也压抑不住那一夜的决绝、勇气、害怕、恐惧、失落、伤心和回家的轻松,全部相拥着嚎哭起来。 三军寂然不动,任由勇士哭嚎发泄。良久,石头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丑脸,抽泣问道:“袁铁山、狗娃他们都没了?” 胡大柱痛苦地点点头,说道:“袁铁山死在第二道防线,狗娃死在第三道,活着的都在这里,没回来的都死了。【】林苦儿他们两个今早归队,你们十八个就剩下你了么?” 石头啜泣着点头,低声说道:“都到了青台峪,可是好几百鞑子骑兵拦阻,都没冲过来。何欢为我挡了九支利箭,就死在青台峪外百步,就差百步啊。” 胡大柱点点头,说道:“都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兄弟。” 石头用肩膀一撞胡大柱:“欢迎活着回来,兄弟。” 石头纵马越过胡大柱,指着后面嚎啕大哭的战友含泪笑道:“行了行了,还他娘哭起来没完了。哎,丁宝,咋成独臂了,以后咋抱婆娘啊?王黑子,你个龟儿子的,腿咋没了,没得事情,让你婆娘在上面,照样好使,那话儿没伤着吧,伤了也没得大事,老子帮你。石国胜,我就说你这名不好吧,国胜国胜,还不如叫石我胜,成了独眼龙了吧,不过还行,剩了一只眼,回头老子带你去偷看朝鲜女人洗澡…” 哭声变成骂声,然后在一顿打闹后,变成了笑声,这笑声豪迈狂放,逐渐向四周传递着,散播者,直到带起了定边军的山呼海啸,冲破山谷,飞上九霄,越过黑山白水,越过辽阳沈阳,越过辽东大地,越过天下第一关,越过千年万年。 如果你听到,别忽略,别忘记,别扭曲,别嘲笑,那些曾经为民族而战,不惜生死的英雄。他们没有名字,没有记载,没有史料,没有故事,唯有浩气长存,千年不朽,姓英名豪! 马刀霹雳,千军呼嚎:“欢迎回家!我定边军威武!” 破烂的一百四十三名铁骑勇士,心手相连,肃立在沈重面前。胡大柱挺身大喝:“吴指挥使麾下骑兵第一营第五冲百户胡大柱,参见诸位大人。职部血战五千蒙古铁骑拦阻,胜利完成了任务,特来交令。职部应到四百人,实到一百四十三…” 胡大柱忽然哽咽,感伤地看看身后意气风发的勇士。只见他们无论是伤是残,皆微笑着看着自己,豪气顿生。便回头仰首说道:“实到四百人。职部四百男儿,没忘了大人的教诲,没丢了咱定边军的脸,职部还能战斗!” 三军闻听,热血而呼:“胡大柱部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沈重止住了三军的咆哮,仰天一叹,说道:“建州突围,骑兵营阵亡了百人,辽阳血战,辽阳军伤亡了一万四千。这一次青台峪会战,地上长眠了七十个兄弟,医护营里面还躺着四十多个伤残的手足。胡大柱四百男儿,只剩下一百四十三条好汉。” 定边军的热情瞬间消退,低头默然,为逝去的同袍黯然神伤。沈重肃容道:“李阿牛与敌俱亡,力折费英东。齐大志断腿退敌,气壮山河。窦三烈火焚身尤未悔,何欢九箭穿身笑自若。我定边军没有孬种,个个都是好汉,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看着傲骨铮铮的将士,沈重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位名人,他写过一篇文章,我只记得几句。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司马迁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我定边军为解辽东百姓苦难,为我煌煌大明补天,我们在战斗,战斗总会有牺牲,我们死得其所。” 沈重指着胡大柱麾下的一百四十三条亡命徒,手指一划横扫三军,仰头大呼道:“苍天可证,华夏一万年,秦汉二千年,代有豪杰慷慨赴难。辽东天倾又怎样,自有豪杰以命相撑。我定边军是英雄,浑河两岸的川军、浙军更是英雄,今后还会有更多的英雄生死想从。定边军听令!” 李晟躬身,吴天武抱拳,胡大柱仰头,石头怒目圆睁,三军齐呼:“愿为大人效死!” 沈重长笑道:“以辽东三千里江山作战场,从青台峪到海州,从海州沿浑河北上,兵指沈阳浑河两岸,随我南击八音,北戏建奴,浑河解围,闹他个天翻地覆。自今而始,滚滚狼烟,千里江山,万里草原,当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一死方休!” 四千六百定边军将士,轰然领命,齐声大笑。笑得慷慨激昂,笑得热血豪迈,笑得英气无双,笑得战意飞扬。这是忘记生死的大笑,这是杀声震天的大笑,孰可阻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生死纠缠向天涯(一) 一万三千蒙古大军离开了青台峪,从蒙古铁骑变成了蒙古步卒,一路向西,在瑚图里的率领下,杀奔海州。 三千五百镶黄旗铁骑五里尾随,女真亲自担任哨探,向四方散出去二十里,遮蔽了广袤的大地。 李晟的大军蓄势于南方密林,沈重、吴天武部纵横于北,两部的夜不收向不断向中央挤压,与建州的哨探开始了一次次小规模的交锋,在辽南的群山密林间,留下了一具具无名的死尸。 建州勇士尽职且善战,或三四骑,或五六骑,相互呼应,往返支援,飘忽于东西南北,布下了一张灵敏而嗜血的大网。定边军的夜不收则不然,哨探得马马虎虎,遮蔽得三心二意,一个个兴高采烈、随心所欲地忙碌,将种种阴毒下作的机关陷阱,玩得出神入化、别出心裁,任凭鞑子获取战场的主动权。 沈重的亲军除了小部分骑兵营的骨干,就是参与过辽阳血战的川军和骑兵,当然也包括了良乡村的十来个一心从军的富二代。除了胡大柱、刘大栓被派到吴天武麾下,一个当了百户,一个当了总旗,其余的都在亲军中学习。铁血厮杀的本事一般,可沈重脸厚心黑、无品无行的功力倒是学得入木三分。 一脸憨厚的刘二杆,领着铁猛、于清泉,木方远远望见哨探而来的五骑鞑子后,急匆匆做了简单的布置,便藏身在林外沟渠内厚厚的枯叶中,嘿嘿冷笑着等待着他们的猎物。 必可塔今年三十,已是久经厮杀的勇士,以勇武而入选镶黄旗,是闻名建州的大力士。只是脾气暴躁,不善指挥,至今也只是一名白甲,靠着战功过着富足的日子。山野丛林作战,十个蒙古人也不如一个女真,而必可塔能抵二十个。志在必得的八音将哨探重任尽皆委派了女真勇士,而像必可塔这样经验丰富的猎人,更是尽数派往北方,寻找沈重的踪迹。 必可塔一抬手,以手势止住了其余四人,四人顺着必可塔的指示,看到了密林深处若隐若无的白烟,若非必可塔眼神敏锐,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必可塔一挥手,五人翻身下马,留下两人看管战马,必可塔领着其余两人迅捷窜入密林。 山林浓密,光线昏暗,枯叶松软,踩上去渣渣作响。必可塔走在前面,忽然蹲下身子,向后示意同袍停步。必可塔折下一根粗树枝,向前面的枯叶扎去,猛地一挑,就见一支弯曲掩埋在枯叶中的树藤忽然弹起,然后风声急促,一节粗粗的木墩从空中砸下,重重击打在地,带起一片尘土落叶。 必可塔不屑一笑,起身继续往前走去,其余两人左右跟进,很快三面包围了那处篝火遗迹,只见燃烧未尽的木柴上匆匆覆盖了泥土,丝丝白眼袅袅升起,散入上方的树丛中。 必可塔冷笑道:“没走远,就在前头,机关应该就这一处,咱们来得快,明国蛮子来不及布置太多。三面而上,仔细搜索粗树后面,凡是脚下枯叶深厚,便用刀刺,小心他们藏身里面偷袭。发现之后立即招呼,耳朵警醒些,听着脚踏枯叶的声音,防着他们逃跑。” 二人一起点头,散开一条线和必可塔平推前进,小心搜索。 林外的两名鞑子一个看着林子,一个四面张望,都是骑弓在手,准备随时射箭。而在他们不远处的沟渠内,三只小炮慢慢伸出了枯叶,就要扣动扳机。 砰!砰砰碰! 刘二杆先发,铁猛、于清、木方泉随后齐发。瞬间,看着密林的鞑子后背炸开一个大洞,直接飞了出去,而另一个鞑子浑身一震,尚未反应,脑袋和胸部同时飞溅血肉,像爆开的西瓜般一片狼藉,被打得倒飞而下。 刘二杆四人急忙钻出,飞奔到鞑子马前,惊惧的战马马蹄刨地,似要飞奔而逃。刘二杆四人一把拽住缰绳,然后抽刀就将另外一匹战马的脖子剖开,战马嘶鸣着喷着血雾倒毙。四人飞身上马,拔马就走。 听到林外枪声的必可塔三人,急忙返身就退,听到战马疾驰,必可塔一声唿哨。刘二杆胯下的战马听到主人的哨音,立即止步不前,想要回身返回。刘二杆一刀砍下马脖子,带着一身血雨跳下,接着于清泉拉扯之力,翻身上了于清泉的战马,四人三马飞奔而去。 必可塔三人跑到林外,只见二条碎尸和两匹冤死的战马。 噶博西罕领着十余个女真骑兵,追着前面四五个闻风而逃的定边军不舍。噶博西罕看见前面弯路将尽,再往后皆是平地,便下令包抄,立刻就有四五骑调转方向,从左面丘陵杀了过去。 前面的定边军飞奔而逃,噶博西罕直追不放,马术高超的女真铁骑逐渐缩短着距离。包抄的女真勇士刚刚转过丘陵,忽然丘陵顶部一排白烟,十几颗铁丸呼啸而来,瞬间爆入鞑子和战马体内,带起一片血雨,人死马残,血肉狼藉。 听到枪声,定边军忽然四散奔逃,五个方向各有一骑,不时回头嘲笑着身后的鞑子。噶博西罕一咬牙,不敢再分兵,仍然追着一名定边军而去,五十步,骑弓的最大射程。 弓弦鸣响,前面的定边军忽然变向,噶博西罕紧随而追。刚刚缩短距离,余光忽然发现两侧地面凹陷而下,两处平整的壕沟中,大号的火铳不停喷射,核桃大的弹丸像冰雹一样砸入队形。两三个鞑子爆开的身子喷洒着鲜血倒下,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的通透。 噶博西罕急忙拔马,四十五度角变向而逃,忽然身子一轻,幸存的五六个鞑子一齐掉入一大片陷阱,倒插在尖木桩上,抽搐抖动,惨嚎呼救。 定边军拔马返回,冷冷看着残喘挣扎的女真勇士,慢慢举起了弩箭,箭簇冰冷漆黑,三支高低而排,如同死亡的花朵。 在一处宽阔的平地,李晟的三千铁骑对瑚图里的蒙古大军中路,发动了第一次偷袭。千骑呼啸而来,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根本无视一路号角示警的女真哨探,在闻警紧缩阵列的蒙古大军百步外,绕行而过兜着圈子,一排排漫射的火箭如雨。雄劲的力道穿透盾牌,穿透皮甲,穿透人体,留下了四五百伤亡,便呼啸着向南奔去,任由女真哨探随后跟随。 深夜,青台峪西三十里,建州军扎下了大营,戒备森严。一日的乱战,终于被整理汇总,传到了两军会合的八音手中。 三千余定边军骑兵在南,虎视眈眈。一千定边军铁骑在西北方向,似要飞驰辽阳,打得正是沈重的旗号。南北哨探偷袭埋伏无所不为,这一天的厮杀,女真哨探伤亡了一百二十余人,南部定边军铁骑一次试探攻击,就收走了四百蒙古步卒的性命。 八音看向帐外的夜空,沉思推敲,沈重,你想怎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生死纠缠向天涯(二) 瑚图里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对八音说道:“格格,沈重南北两路与我军纠缠,南路是定边军主力,北路是定边军偏师,不像是疾驰沈阳的样子。【】奴才以为,定边军的用意还是在我们这里,沈重以身犯险,欲诱使格格分兵追击,然后南面的铁骑一路偷袭埋伏,妄图一举消灭变成步卒的蒙古军。” 八音摇头说道:“若是定边军用意在我,何必发动青台峪之战,直接诱使我军南下铁山,效果岂不更好。我猜,当是沈重发现了我的用意,故意分兵,让我左右为难,好趁机脱身北上沈阳。” 哈季兰说道:“奴才赞同瑚图里的意思,倒不是说格格料敌有误,而是奴才以为,沈阳有大汗的八万雄兵,格格何不放下沈阳的心思,一心横扫辽南,配合大汗占领全辽,何必管沈重是否有意沈阳呢?” 八音笑着问道:“格图肯怎么不说话,难道我是那刚愎自用,听不得逆耳忠言之人?” 格图肯笑道:“格格既问,奴才就实话实说,奴才以为格格过于注重辽沈大局,反而使我军进退失措。沈阳有大汗、诸大臣和诸贝勒,更有八万大军,定边军是否要去增援奴才不敢肯定,可是辽阳的袁应泰必然是要派兵的。奴才以为,去就去,正好给我军围点打援的机会,于野战一举歼灭。至于沈重,不去则与之战,去则放任不管,我军一意辽南,岂不两便。格格如此重视沈重,重视定边军,我军反而无处下手,被他牵着鼻子占尽便宜,咱们反而连连吃亏啊。” 八音一叹,说道:“我何尝不知我军被动,可是你们想想,辽沈大战正是用兵之时,为何父汗偏偏狠心分予我两万骑兵,下辽南牵制定边军呢?” 见三人皆是摇头不语,八音无奈说道:“就是因为不放心沈重,不放心定边军,父汗才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将我们远远派到千里外的辽南。” 八音苦笑道:“不仅仅是定边军的骁勇善战,更因为沈重本身啊。你们光记得沈重是定边军统帅,可都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 瑚图里眼中精光一露,大声说道:“辽东监军?” 八音沉声道:“正是!明国两代帝王的近臣,钦赐天子剑,可便宜行事的辽东监军,沈重沈东海!” 八音负手看向北方,低声说道:“我和八哥策划辽沈大战,原本并没将辽南和定边军纳入其中。可是因为一个突发变故,父汗才下了决心,从本就不足的兵力中抽出了镶黄旗,又搜罗了女真奴隶和科尔沁等蒙古部落,凑足了两万骑兵,南下压制定边军。” 哈季兰问道:“是什么变故?” 八音答道:“上月,沈重两千铁骑忽然出现在沈阳,告诫了袁应泰,还引发了蒙古内应发动。要不是当时沈阳百姓众多,袁应泰收容的蒙古人不下数万,里应外合而下沈阳的计划就要落空。” 看着三人似有所悟,八音说道:“袁应泰与沈重不睦,沈重一气而走,驻扎瑷阳观兵。如今袁应泰正在辽阳,若是沈重孤军入沈阳,凭借他辽东监军的身份和定边军的强横,就能一手遮天,尽收沈阳兵权,那辽沈大计怕是要变成废纸一张啊。” 格图肯笑道:“听说沈重和明国文官不睦,他们可不会听沈重的指挥调度。” 八音肃然道:“文官当然不会服从,还有武将呢?没有沈重,沈阳的武将只会听从袁应泰的部署,可现在袁应泰人在辽阳,若是沈重去了沈阳,沈阳武将有了天子近臣撑腰,说不定就要将袁应泰扔到一边。所以,无论如何,必须牵制住沈重,定边军可去沈阳,沈重不能去,必须留在辽南!” 哈季兰笑道:“袁应泰刚刚离开,大汗就兵发沈阳,沈重即便去了,也是为时已晚,格格何必担忧?” 八音摇头说道:“因为我害怕。当时沈重入辽阳,我们都没有担心,可他居然就杀入了建州,闹了个天翻地覆。沈重守辽阳,我们也不在意,可是他领着老弱残军,竟然顶住了父汗十万大军的一月围城。咱们预作戒备,两万铁骑下辽南,却伤亡惨重,损失累累。我不敢去赌,若沈重在沈阳,会在关键的时间做什么关键的部署,从而让我建州大军流尽鲜血。我若是沈重,就算守不住沈阳,强将沈阳军民尽数撤至广宁或者辽阳,咱们都算败了。别怀疑,沈重做得出来。” 格图肯问道:“若果如格格所忧,沈重何不干脆直奔沈阳,何必和我们在此兜圈子,浪费时间。” 八音笑道:“因为他怕死!沈重做事一向求全,哪怕是占尽优势,也要先留退路。他怕去了沈阳,我在辽南断了他的退路,更怕我军追随骚扰,被父汗和我围歼在沈阳。” 哈季兰笑道:“既然如此,格格下一步有何打算?” 八音傲然道:“我错了,至少猜错了一半儿。我原先以为沈重意在沈阳,虚在辽南,现在看来,沈重意仍在沈阳,可是这个虚也是实,试图一举打掉我辽南大军。我不动,他就不敢轻动,我若追他,少了送死,若是多了,就将蒙古军置于死地。而且大军辎重消耗无余,咱们还是调整原先的计划,先一力向海州获取给养再说。” 八音说完决心已下,高声下令:“瑚图里,明日蒙古军当压缩阵型,不给定边军可趁之机!哈季兰,哨探收缩十里,增加人数缩小间隙,以免再遭到定边军哨探的埋伏,白白受到损失。格图肯,镶黄旗两路卫护蒙古军,以防定边军骑兵偷袭!” 瑚图里、哈季兰、格图肯高声应命:“奴才尊令!” 八音瞧着北方,低声笑道:“沈重,你第一招被我看破了,如今我又出了第二招,看你如何招架?” 八音自幼聪慧,又久经沙场,甚至熟悉明国内情,定边军稍有异动,立即猜个八九不离十,马上随之调整。 可是八音哪里知道,她几乎全部了然了定边军的实情,仅仅错了一点点,那就是沈重的人品和性子。 八音猜对了沈重怕死,可还是对沈重怕死的程度看低了,沈重不仅仅是怕死,而是非常怕死,既怕死于鞑子,更怕死于朝堂。 八音料准了沈重有意沈阳,可是对沈重决然北上的理想看高了,沈重绝不是一死报国,想要扶起辽东即将倾塌的天空,而仅仅是因为前世一段让他感动的史料而导致的心血来潮。 就这么两点小小的失误,尤其是对沈重人性的误判,让后来的八音想起来就如同吃了苍蝇,恶心想吐,追悔莫及。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生死纠缠向天涯(三) (谨以本章献给igor、铁长空、张123456、夕树枫、fa粪tu墙木云兆、游岸上的鱼5、越山枝、相逢两不厌、十分钟的等待、cellyaya、james242、云天22、汪星人来了、yujianmoon、听画5100、etc99、优联鹰扬天下、手空空以及其他无法从起点获知的书友们)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好人有时候会做坏事,一个坏人有时候会做好事,因此最难的就是透过种种迷雾,看穿一颗人心。而两世为人的沈重就是一个妖孽,长着一颗妖孽的心。 沈重惊才绝艳,温润潇洒,好似多情的少年君子。沈重不避生死,孤军入辽,沙场争锋,肯赴国难。沈重熟知兵事,造就强军,谋略无双,用兵无常。沈重爱兵如子,不贪军功,不吞军饷,不恋权位。 光彩夺目的沈重,一身优点的沈重,仁爱厚道的沈重,精忠报国的沈重,彻底迷惑了八音。八音若是有机会认识翠儿和小芝,能够和两位饱经磨难、秀外慧中的江南女子促膝长谈,她就会知道,越是道貌岸然的越是伪君子,越是长得好看的越是无情负心,全是缺点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全是优点的更不是什么好鸟,而沈重的人品和心性尤为不堪。 相貌是爹妈给的,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心生亲近,不去防备。 小说是沈重抄袭的,清风明月一样的才华,至情至性的文字,心里能有多少阴暗和腌臜,沈重有。 孤军入辽是被熊廷弼陷害,再被万历钦点的,不来不行。 兵法了然于心,那是拿着历史装事后诸葛亮,白痴也行。 强军不假,只是兵是强迫裹挟的,人是部下苦心训练的,沈重就做了两件事,一是民族大义,一是庞大的物资,民族大义来自两世经验,齐备的物资来自巧取豪夺。 不贪功、不恋眷权位是真的,身为监军和草民,你就是收复了辽东,全歼了女真,除了天子,朝堂诸位重臣和天下的文官士子,也没人拿你当回事,更甭说平步青云,当官入阁。 不吃空饷千真万确,蒋海山领着定边军水师以及登州卫、威海卫的战船出一趟大海,沈重连稿费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那一点点军饷。 爱兵如子十足真金,后世的沈重还不习惯明着欺压草民贱卒,可是他把朝鲜也祸祸得不轻。 至于用兵无常,飘忽不定,那是因为沈大人行事无所顾忌,拿着历史欺负古人,其目的只是一场游戏,一次心血来潮。沈重毫无疑问有爱国爱民之心,只是到底有多少,他自己也不一定说得上来。 入建州非为沈阳,乃是沈大人觉得当此辽东大败之际,孤军千里进攻建州老巢,很酷。血战辽阳非是为稳定辽东大局,而是觉得在大明人心惶惶之际,唯有自己领军杀得天命汗头破血流,很爽。功成而退海岛,任由世人猜疑诽谤,乃是享受举世独醉我独醒,届时且看我猖狂,痛快,当然沈大人最想见的还有一个毛文龙。至于此次北上沈阳,沈重说得大义凌然,千秋忠义,其潜意识只为一了后世的夙愿,平复当年看史料时,为白杆兵、戚家军最后的余晖而抒发的不平和英雄梦想。 八音向部下说出了对沈重入沈阳的顾忌,而定边军也有人想给沈重出同样的主意。 北部的一处密林中,沈重躺在两树之间的吊床上,悠闲自得假宓。麾下士卒糟蹋了整个林子的鸟儿,正在兴高采烈地烧烤。吴天武汇总了哨探情报后,匆匆而来,对沈重做着汇报。 吴天武瞅着沈重的小样先是不屑地撇撇嘴,然后一脸崇拜深情并厚颜无耻地阿谀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南北夹击,虚虚实实,果然鞑子进退失措,举步为艰。如今八音和蒙古军重新会合,怕是正在灰头土脸,研究对策。八音坐拥我定边军三倍之兵,却如此狼狈不堪,大人您真是诸葛再世,孔明转生,高!真高!实在是高!” 沈重一动不动,不过两只耳朵高高竖起,不停耸动,显见吴天武拍得到位,其心甚慰。嘴里却冷冷说道:“说重点!” 吴天武百炼成钢,哪里还不知道沈大人的脾性,连忙补充说道:“大人命末将和李晟哨探齐出,不为遮蔽战场,只一心杀人,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古今未见。今日南北不下数十起小的冲突,我定边军毫发无损,却使得女真鞑子伤亡百余人。而八音损兵折将得了咱定边军的虚实,却更是左右为难,决心难下,只好合兵一处,暂且扎营不动。末将叹服,末将拜服,末将佩服也!” 沈重忽然睁眼,起身说道:“行了,拍得恶心巴拉,一点深度都没有。谁说八音没有决断,若是没有决断,八音只会继续尾随,或是南下或是北上,而绝不会与蒙古军合兵。看来八音是猜出了我不会任由后路不稳而孤军北上,怕我意在沈阳,却先打她蒙古军的主意,决心以不变应万变而拖住我军。” 吴天武笑道:“八音一个小姑娘,岂能和大人您这样阴险狡诈,啊不对,老谋深算,啊也不对,这个,用兵如神的名将相比,想来大人必是心有成竹了吧。” 沈重白了吴天武一眼,笑道:“这个自然,明日……” 沈重还未说完,就听见胡大柱在远处呼喝道:“别拦着我,我要见大人,我必须见到大人!” 王碾子不停哀求道:“柱子哥,别冲动,别为难我们,大人说了不见你,你还是先回去,等大人心情好了,我自然为你说话。” 吴天武瞧着沈重一脸不快的样子,想了想,笑道:“大人,胡大柱部决死冲阵,救了咱定边军,您却罢了他的差使,也没有任何解释,下面的弟兄都有些不平。虽然这兔崽子抢您的风头比俺老吴还过分,毕竟也是大人同乡,现在又深得军心,大人还是见见吧。” 瞅着沈重铁青着脸不说话,吴天武对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亲卫连忙溜走,不一会儿就将怒气冲冲的胡大柱领了过来。 胡大柱咬牙上前,单膝跪地,哼哼说道:“胡大柱参见大人!” 沈重也不叫起,冷冷说道:“我让你反省,你却愤愤不平,可是觉得我罢了你百户的差使错了,冤枉你了。” 胡大柱生硬答道:“大人是辽东监军,一军之主,有生杀大权,罢卑职一个小小的百户,卑职怎敢不平。” 沈重冷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平得很啊。” 胡大柱冷声道:“大人曾经说过,圣人之言,不可不教而诛,还请大人指教。” 吴天武喝道:“怎么和大人说话呢,还懂不懂上下尊卑,你以为还是在良乡村不成。” 沈重挥手制止了吴天武,冷声说道:“你四百铁骑,决死冲阵,为大军送来救命的消息,我赏赐了你的所有部下,唯唯罢免处罚了你,你如今可知为了什么?” 胡大柱粗声粗气说道:“卑职愚昧,卑职不知!” 沈重冷笑道:“我问你,我定边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胡大柱答道:“是我定边军一万六千铁血将士!” 沈重笑道:“不错,还没忘了这一点,那你就敢轻率决定,让四百好汉白白去死?” 胡大柱不服道:“卑职不忍心,可是没有办法,只能如此,否则大人和定边军主力,就要陷入鞑子的包围,生死难料!” 沈重冷笑道:“报信没有错,可是只有决死冲阵这一个办法么?你既然身负哨探牵制瑚图里于凤凰城的任务,想来当侦查熟知周围地形。我问你,凤凰城至青台峪只有一条道路么?” 胡大柱想了想答道:“大奠至青台峪有一条小路,可是要多行三十里,凤凰城南有岫岩至青台峪官道,但要多走四十里里。” 沈重冷笑道:“万军夜行,速度能有多快,你若肯多费些脑子,肯多走二三十里,一人三骑,持火把连夜疾行,两路并进,二十骑足矣。哪怕是和瑚图里大军齐到,号角可传音四五里,用得着驱使四百勇士冲阵,白白消耗了二百五十七条好汉?” 胡大柱听了如遭雷击,汗如雨下,竟是张口无言,悔恨不已。 沈重冷声说道:“你又怎知我对瑚图里毫无防备?我定边军一向大战未开,先留退路,你久经训练,当熟悉我定边军的用兵之道,怎么就不想想,就是瑚图里突然杀到,我也能及时撤出青台峪。” 沈重冲看良乡村内部纷争热闹的吴天武冷声说道:“骑兵第一营指挥使吴天武大人,你给你的部下说说,从石头报信到我军撤出青台峪,咱们用了多长时间?” 吴天武怜悯地瞧着一脸羞愧的胡大柱,心中腹诽着,若不是你小子被三军封为铁血战神,抢了大人的风头和威风,大人不早就好好指点你了,出身良乡村和大人相处最久,却还不了解大人的为人,也是活该。 心里腹诽,吴天武嘴上却是连忙配合着火上浇油:“石头刚一入城,西墙军卒就已经发现瑚图里东进的火海大军。从大人决断、杀马、纵火、撤兵,包括还和八音调笑了几句,用时不到一刻。我军安全撤出远遁的时候,瑚图里才到青台峪西门。” 沈重冷声说道:“你麾下的勇士,为救定边军不惜一死,铁血而战,有功无罪,我就给他们最高的礼遇,最重的赏赐。可你身为将领,却忘记了定边军的根本,让麾下勇士枉死,我就罢了你的官职,好好反省,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大柱跪伏在地,嚎啕大哭,高声叫道:“卑职该死,我对不起大人,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如今追悔莫及,恨不得以死赎罪。” 沈重郑重说道:“有那份要死的心,还不如好好反省长进,若是做错了就要死,我定边军还能剩下几人。你没有权利后悔,更没有权利死,用你日后的荣耀和功业来赎罪吧。记住,定边军每一个人都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身为将领,我们没有权利随时牺牲他们。死战,决战,只发生在真正的绝境,那将是我定边军最耀眼的谢幕,也是定边军最后的挽歌。” 吴天武看着点头受教,心服口服、伤心若死,惭愧万分的胡大柱,不由翻了个白眼。年轻啊,单纯啊,张扬啊,受罪了吧。好在我老吴聪明,调整改正得快,能及时低头做小,奴颜卑屈,才在大人面前如此游刃有余,进退自如。年轻人,多学学吧,还铁血战神,那叫流血找死好不好。 只是沈大人如今胃口越来越刁,越发不好伺候,太聪明了不行,傻了吧唧也不行,这中庸之道的火候真他娘不好掌握啊。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生死纠缠向天涯(四) 吴天武冷眼旁观,感叹不已。 沈大人悲天悯人,宽容大度,悉心教诲,耐心指导,在经历了一连串荣耀、冷遇、打压、鼓励、期许的手段后,胡大柱惭愧后悔,感恩戴德,忠贞热血,心服口服。沈大人以高瞻远瞩、暮鼓晨钟般的形象,以自己为配角,踩着新出炉的铁血战神胡大柱,又成功刷了一次声望。 胡大柱回去之后,必然四处宣扬沈大人的英明神武,以及自己的浅薄无知,并随着沈大人诸如“真正的绝境”、“最耀眼的谢幕”和“最后的挽歌”之类的经典名句,沈大人又一次无限拔高了自己在定边军将士心目中的地位,将以前以后的英雄们彻底扫入了历史的角落,定边军只剩下唯一的偶像,沈重沈大人。 了无奋斗目标的吴天武,心不在蔫地打断了兴致勃勃表演的沈重,懒洋洋问道:“大人,八音合兵,守着蒙古鞑子,既不南下追击李晟,也不北上追赶我军,我军当如何安排?” 被打断了兴致的沈重不耐烦说道:“李晟部一如既往,埋伏偷袭骚扰不停,我军北上,暂与八音大军脱离,再看她的反应。” 热血澎湃的胡大柱忽然插话说道:“大人,卑职有个大胆的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沈重温和一笑,点头说道:“但说无妨。” 胡大柱说道:“辽沈大战在即,袁经略处置失当,辽东大局危在旦夕。八音既然不追,大人何不干脆直接北上沈阳,趁袁应泰不在,凭着辽东监军的身份和天子剑,直接接管沈阳军权,以沈阳七万大军与建州军做生死一搏,或可救辽东天倾于万一。” 吴天武听得眼皮一跳,一抹坏笑不由自主显露出来,马上自觉立即低头看地,不露声色,装起傻来。 沈重的好心情不翼而飞,直接打发胡大柱道:“军国大事,你懂什么,还不退下反省。” 胡大柱坚持道:“大人,卑职这些时日,虽是怨天尤人、愤愤不平,可一直在思考着辽东战事。卑职认为,以大人的权势威望,还有咱定边军、川军、浙军的英雄好汉,只要没有袁经略的制约影响,此事大有可为。大人,请您再做思量,为天子朝廷,为辽东百姓,当挺身而出,奋力一击,力抗这即将崩塌的天地,遮蔽这即来的辽东风雨。” 沈重脸色冷了下来,瞥了一眼似在偷笑的吴天武,冷冷说道:“胡大柱的提议也是一个办法,吴指挥使意下如何?” 吴天武立正严肃,沉声说道:“末将脑子不好,打打杀杀还行,这动脑子的事儿还是大人做主。” 沈重冷笑道:“我瞧着你听了胡大柱的提议,低头沉思,浑身抖动,似有所悟啊。” 吴天武苦着脸说:“末将腹中难受,欲要出恭,只是未得大人允许,故不敢离开,强忍而已,请大人见谅。” 胡大柱不识时务上前拱手而拜,激昂说道:“请大人三思。” 沈重气得脸色发白,冷声说道:“思个屁,不纳。” 胡大柱不明所以,问道:“为何不纳?” 沈重瞧着死心眼的胡大柱,无奈说道:“若去沈阳,夺权守城,会有什么后果?” 胡大柱昂然道:“守住沈阳,逼退建奴,此为一;城破死战,身死名灭,此为二;城不可守,强退军民于辽阳或广宁,此为三!” 沈重冷声问道:“于我定边军可有好处?” 胡大柱仔细想了想,老实说道:“没有!” 沈重冷笑道:“没好处的事儿你也干,傻了不成?” 胡大柱急道:“可是于我大明,于我辽东百姓,利大于弊啊,大人!” 沈重气道:“利大个屁!若照你所说,利在一时,利在天子,利在朝廷,利在诸党,利在百姓,那弊呢?弊就是我没了,定边军也没了,然后回到从前,再一次不可收拾。到时候可没有第二个辽东监军和第二支定边军可以顶上去!” 胡大柱疑惑道:“不能吧,咱们为国为民,立了大功,天子朝廷岂能如此对待?” 沈重冷笑道:“那熊经略今何在?我若不去救白杆兵和戚家军,等他们浴血浑河,你上哪儿再去找一支敢与鞑子疆场死战的强军?” 胡大柱说道:“可您是天子近臣,辽东监军,有天子剑,可便宜行事,他们岂敢无理?” 沈重笑道:“刚还夸你长进了,竟说这等胡话。熊廷弼也是天子看重的重臣,更是辽东经略,也有天子剑,也可便宜行事,如今怎么换了袁应泰?” 胡大柱目瞪口呆,良久痛苦摇头说道:“朝廷如此昏暗,我定边军日后当如何面对,才能一心为国杀敌,为辽东百姓解难啊?” 沈重得意笑道:“所以要趋利避凶,别去碰人家的底线不就行了。你看大人我,嚣张跋扈人家忍了,抢夺军资人家也忍了,跑到海岛钓鱼人家还忍了,强撤辽南军民,人家就骂了几声而已。也就是抢了几艘商船,他们揪着不放,也没把咱怎么着。可你要是碰了朝臣的权利,动了人家文臣体制,那可就捅了马蜂窝,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瞧着胡大柱痛苦不堪的表情,沈重笑着搂着胡大柱的肩膀说:“有大人我的英明指点,你们闷声发大财,得便宜就卖乖,有机会就给鞑子添腻歪,得空就狠狠咬天命汗一口。等朝堂大人们玩残了辽东,只有咱定边军独撑大局,到时候又有名,又有权,又有钱,又有女人,还不美死你。这时候,心态很重要,只有良好的心态才有美好的未来,跟着我,没错的。” 胡大柱喏喏说道:“大人,那你常说的为国为民不惜一死,为华夏为炎黄为民族存续,当抛头颅洒热血,此乃我定边军之唯一目的,又做何解?” 沈重大义凌然而笑,傲然说道:“我们是不是在战斗?我们是不是在流血?我们是不是在赴国难?我们是不是在前行?我平日所讲乃是奋斗目标,又没让你们一下子做到,否则都一死报国,这国家早没了。记住,活着,活得好,战斗,会战斗,比什么都重要。我教过你们游击兵法,你们都认可,为什么?你们明明应该死战啊,明明应该去拼命啊,为什么不去,因为咱力量小啊,损失不起。击而不游是失败,游而不击是逃跑,此为游击要义也。” 胡大柱迷茫问道:“可是,大人这话卑职没法和大伙说啊,一说脑子就乱了,全成浆糊了,这前后不符,言行也不符啊。” 沈重笑道:“你非说那么清楚干什么。吴天武,别在那儿装傻,我问你,若还没出京我就告诉你们,咱们要去建州杀人放火,你觉得到山海关前,咱骑兵营还能剩下几个?” 吴天武吃吃笑道:“最多还剩下一半儿。” 沈重又问胡大柱:“辽阳东北的山寨防御战,你也是指挥之一,若非我事前交代,打一下就撤,你觉得就凭川军那些破烂,有几个敢拼命,最后居然打得有声有色,折服了费英东?” 胡大柱摇头说道:“怕是一打就跑光了。” 沈重郑重道:“可是他们不仅没跑,而且还热血死战,后来还在建州十万大军的重围中,生生顶了一个多月,愣是杀伤费英东以下万人,逼退了天命汗。” 沈重又说道:“咱们到了辽南,要是光给兵卒口号和理想,没有饷银赏赐,没有充足的物资,甚至没有朝鲜女人,你觉得有几个能舍弃父母妻儿和舒适安生的日子,在海岛上受苦?” 沈重最后感叹着总结道:“英雄非常人也,我把英雄当成常人,咱定边军才个个都是英雄啊。循序渐进,人人都是英雄!生死抉择,艰苦决绝,英雄也只是少数!” 胡大柱听了只觉三观尽毁,是非混淆,矛盾不已。 吴天武摇头一叹,年轻就是单纯,热血就是傻帽,英雄就是脑子进水,好汉就是痴傻无知,这世上的智者,唯有咱沈大人是也。因为只有沈大人,能让人人都当英雄,还不使英雄孤单,最后流血流泪。看看我定边军的诸位英雄,过着多么富足无忧,过得多么多姿多彩,过得多么舒心惬意。苍天有幸,降下沈大人这个妖孽,真是吾等的幸运啊。 胡大柱揪着头发思索良久,忽然说道:“末将似乎明白了,大人听听,我说得可对?” 沈重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胡大柱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教人以大义,不求全责备,只要每天进步一点;为将士树立理想,不求立即做到,只要越做越多;鼓励军卒死战,不要直接面对生死,先教会他们生存;号召军人心无杂念,不要逼大家去当圣贤,先考虑他们的生活需要;先给人底线,再推人进步,先满足需求,再要求人无欲,则强军必成,勇气自生。” 沈重大笑道:“孺子可教也。千年以下,圣人只有几个,众生皆是凡俗,何必责之切。只是你的话还要加上一条,底线即是原则,不可动摇。” 这一天,胡大柱林中受教,踏上了日后的名将之路。 第二天,八音的大军不断遭到李晟部的偷袭突袭,都是远击而来,火器为先,飘忽而走,不留影踪。 而沈重的铁骑,则远遁北方,似乎直奔沈阳。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比翼齐飞今方信(一) 辽南平原,建州军浩浩荡荡,向西行军。 两千人一个军阵,前后相隔百步,整整五个大阵,如同巨大的蜈蚣,黑压压一片,带起滚滚的尘土。每个军阵成长方形“回”字,一层持盾,二层持弓,随时警惕,戒备森严。 八音又从女真奴隶和科尔沁部,仔细挑选了忠诚、武勇的一千五百人,恢复并增加到六千骑兵的规模。五百骑一组,一人双骑,前后左右中一共十组,将蒙古属军护得严严实实。 哈季兰亲领一千骑兵,五里外散出十个百人队,牢牢遮蔽了战场。而像必可塔这般经验丰富、骁勇善战的白甲,十人一组,一人三骑,向南北十里、二十里分派出去,搜寻定边军的下落。 这是八音没有办法的办法。沈重忽然消失于北方,而南方定边军的铁骑,已经轮番偷袭骚扰了两次,虽然未能得逞,可是八音不敢追也不敢动。 定边军每次都是千骑上下,呼啸而来,驱散零散的哨探后,便快速突进,见自己守卫森严便又呼啸而去,消失在茫茫密林中。八音知道南方的定边军约有四五千骑,追兵少了,是肉包子打狗,追兵多了,定边军就会趁机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蒙古军一口。 八音无奈长叹,本应是自己的两万铁骑无所顾忌地肆虐辽南,可被早有准备的沈重,硬是用种种诡计和决绝,反而让自己举步维艰,成为猎人眼里可怜的猎物。 提前一个月撤光了辽右百姓,提前半年修造了铁山至须弥岛、皮岛的铁壁防线,抽身而出的定边军铁骑,反而成了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随时等着给予自己必杀的一击。只是沈重,你一向怕死,预留退路,这一次忽然从北方消失,难道你真得准备放手一搏,死战沈阳么? 建州军东北部,李晟冷笑着看着一边四散奔逃,一边吹响号角的鞑子哨探,大手一挥,在空中不断炸开的礼花中,率领麾下铁骑向鞑子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示警的号角远远传来,大军立即止住了脚步。蒙古军紧缩列阵,从外到内的盾牌依次竖立、斜举、平举,护佑着里面准备直射、漫射、抛射的弓箭手。铁骑在军阵的间隔中不停穿梭,一边保持着马速,一边准备随时防守反击,给无耻的定边军以猛烈的回击。 南方尘烟滚滚,定边军千骑如一条长龙而来。哈季兰一声大喝,带着两组骑兵直冲而上,瞬间接近三里。八音冷笑,不过又是骚扰一下,然后掉头逃跑,定边军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挥手下令,格图肯的千骑从军阵前方向定边军的西侧包抄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一至一里,定边军忽然变向,南向北的长蛇变成东向西。哈季兰和格图肯心中一惊,知道定边军又要发动直线连发火箭攻击,便唿哨下令,麾下铁骑立即成扇形大幅度散开,纷纷提起骑盾,准备迎接定边军的火雨。 八音暗暗点头赞许部下的机变,忽听背后的示警号角连续响起,八音脸色一怒,想不到定边军终于耐不住性子,发动了两面围攻,而身后当是定边军真正的杀机。 八音回头一看,三里外又是千骑长蛇,急速袭来。八音不敢调回哈季兰和格图肯,谁知道南面的定边军会不会化虚为实,趁机咬上一口。将指挥权交给了瑚图里,八音率领四组铁骑堵了上去。中央阻截,两路包抄,八音银牙一咬,就要给定边军一个惨痛的教训。 南面的定边军刚刚完成转向,东面的定边军也开始转向,八音脸色就是一变,而此时东北方向的示警号角又响了起来。 号角连续急促,哨探骑兵随之冲出一片密林,而密林外侧一角忽然千骑奔来,直冲蒙古大军。哈季兰、格图肯、八音都不敢动,仍然直接向两面的定边军冲杀,瑚图里神色变幻,挥手下令,领着三组骑兵前去阻截。 南面的定边军一箭未发,完成掉头后便加速逃遁。东面的定边军在八音一里外将要完成方向调整,也将逃遁。李晟部和瑚图里的骑兵已经相距两里,定边军居然提速,似乎要血战厮杀。 瑚图里冷笑一声,定边军不过是火器犀利,若论骑战的功夫,连建州孩子都不如。回头大声下令,一千五百骑兵三路散开,一手高举骑盾,一手拿出骑弓,准备顶住定边军的火雨,拼着伤亡让定边军领教一下八旗的骑射,以及铁骑冲阵的功夫。 一里,瑚图里忽然大震,只见前方定边军铁骑,前左右三方皆是骑兵,而中间竟然只有空马。未等瑚图里反应,李晟长笑一声,定边军也开始变向,准备逃遁。 北面的示警号角终于也吹响了,一千定边军铁骑如同蛟龙,决然冲杀而来,一往无前,而蒙古军周围已经没有了骑兵护卫。数十骑鞑子哨探组成攻击阵型,向着定边军决死冲锋,要用生命拦阻定边军的速度,只要能让他们慢下了,哪怕只有一刻。可是十组火箭连绵喷发,豪勇不惜一死的女真勇士,连人带马被射程刺猬,倒在血泊中,遗恨而亡。 八音、瑚图里、哈季兰、格图肯不敢回救,他们不敢将自己的后背留给火器犀利的定边军骑兵,唯有各自抽调一组铁骑,回身救援陷入危机的蒙古步卒大军。 全速飞奔的战马迅疾如风,雷驰电掣,二里、一里,定边军铁骑竟然没有变阵。三百步、二百步,定边军左右两排,直线向蒙古军队尾杀来。一百步,定边军忽然转向,第一排两骑交错,火箭飞舞而出,紧接着第二排交错的两骑,也发出了雷鸣闪电般的怒火,连续地喷发迅速形成连绵的火雨,将两个军阵的蒙古步卒笼罩在内。 蒙古军南面的盾牌瞬间穿透无数箭矢,然后盾牌碎裂露出了其后的肉身,然后火箭呼啸,无情透阵而入,一层层剥开血肉,收割生命。一万支火箭大半儿落入两个军阵中,瞬间剥开了三四层,留下一片狼藉和哀嚎。 定边军骑兵的速度太快,竟然越过了第三个军阵,在鞑子北侧平行而驰,杀机向第二、第一个蒙古军阵释放。只是这一次不是火箭,而是大号的火铳,定边军称之为小火炮。 连绵不绝的一千响,核桃大的弹雨如注,瞬间砸开盾牌,呼啸着一连钻入五六层才不甘心停下,收起了狰狞的冷血。一半儿的蒙古步卒倒在血海中,到处是飞舞的肉块儿,到处是被打碎的肢体,到处是切断的内脏,到处是喷溅的血泉,到处是哀嚎挣扎着死去的勇士,这里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万千变化,只有一瞬。就在短短时间内,定边军完成了两次火力打击,从蒙古大军的队尾一直肆虐到队首,而此时女真回援的铁骑还在一里外疾驰。 幸存的蒙古鞑子刚刚松了口气,等着定边军逃遁后,救治苦命的同袍。果然,平行的定边军阵型随着蛇头右转,开始变阵。蒙古鞑子忽然骇然而叫,只见变向后的定边军没有逃遁,而是从头开始错位变阵,前面绕大圈,中间绕中圈,后面绕小圈,最后形成从北向南、十骑一排的阵型,高速向蒙古大军再次袭来。 火箭如雨开路,将试图用弓箭阻击的鞑子杀得打乱,马蹄腾空,洪流涌动,从北向南,绝杀而攻。蒙古鞑子崩溃了,前面的步卒惶恐大嚎,转身就跑,眼见同袍挡路,便叫骂着,拥挤着,翻爬着,自相残杀着,然后彻底崩溃,全军溃散,此时女真铁骑追至百步。 定边军的铁骑蜂拥而入,透阵而出,马刀嚯嚯,尸横一片。替代胡大柱的刘大栓,刷领麾下骑兵就在第一个冲击波次。望着前面惊慌逃跑的蒙古溃兵,刘大栓冷笑着,学着老兵将锋利坚硬的马刀虚力而握,刀刃斜着向外,对着一个鞑子的脖子就是一划,带起一蓬血雨,鞑子的头颅也翻滚着高高飞起,无头的尸身轰然而倒。飞身而过的刘大栓只觉得手中一紧,隐隐有些疼痛。 骑兵营老兵更是熟练,只要命不要头,这样更加省力。刀刃迅速划破鞑子的脖子,便收刀而过,轻松地杀人,轻松地再杀,效率比刘大栓这样得新兵,更加高效省力。 杀透而过的定边军直接向南,追着哈季兰的背影而去。哈季兰刚刚收拢了五百骑兵的阵型,会同格图肯的五百骑兵,急追南方佯攻的定边军,而他的身后,又有上千定边军尾随杀来。 哈季兰派出回援的五百铁骑就要和定边军迎头碰上,而他们的前方已是一片火雨。定边军人数占优,却丝毫没有冲阵的意思,一排火箭射完,便提速左右包抄,紧接着就是第二排火箭呼啸而出。 四轮火箭将女真的锋线横扫一空,急促迅猛的火力限制了鞑子左右分散,只得聚拢用前面的死伤换来后面的突击机会。定边军从鞑子左右十步外擦身而过,手雷如雨点般砸落在两侧鞑子的头上,再一次削薄了鞑子的阵型。 鞑子散乱的利箭纷纷扎在定边军盔甲上,不时有定边军惨叫一声,却仍然带着一身的箭矢,飞奔而去。血战,弹指间开始,弹指间结束,中间是伤亡惨重的鞑子残余,两边是定边军铁骑,双方一战而过,再无交汇。 鞑子一地死伤,他们熟练的紧密冲阵队形,挡住了同袍的视线,手雷炸开飞舞的铁片又干扰了善射的女真,漫射的箭矢即使穿透了定边军的铁甲,也未能留下一骑。 李晟向东北逃遁,八音对面的定边军向东逃遁,北向南的定边军决绝冲向哈季兰和格图肯,而他们前面的定边军队尾,火箭又蓄势待发。哈季兰和格图肯不敢面对前后夹击,只得东西逃遁,任由定边军从中间一大段空隙中涌过,滚滚而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比翼齐飞今方信(二) 一场突袭与反突袭的大战落下了帷幕,定边军来的突然,攻的无耻,杀的坚决,跑的彻底,任由鞑子哨探紧随跟踪,消失在原野中。 蒙古军伤的不多,死的不少,尤其是第一个军阵的蒙古鞑子,在定边军铁骑掩杀下,伤亡过半。再加上百步外的第一次火器打击,以及回援与定边军冲锋的女真铁骑,建州军这一次流了二千人的血。 八音嘴里发苦,她终于发现,自己面对的既不是熟悉的明军,也不是曾让父汗折戟的辽阳军,更不是自己和八哥想象中的定边军。 定边军战力成型,已经成为可以与八旗争锋的强军。士卒训练有素,骑兵人手二三匹战马,坚不可摧的铁甲,犀利的远程火箭,凶狠的中程火铳,威力十足的近程手雷,不心疼的消耗挥霍,大大弥补了定边军骑战、近战上的稚嫩,具备了强军素质。 而打造定边军的沈重,更以其权势地位、充沛的物资、无所顾忌的手段和难以捉摸兵法,让定边军的战力倍增。身为天子近臣,不受朝廷和辽东大臣辖制,见识过人,随心所欲,果敢决绝,进退自如。越深入辽右,对沈重就越发看重,也更加忌惮。 预见辽沈危及,果决退守海岛,为自己赢得准备的时间和空间。强横征发朝鲜藩国百姓,迅速布下沿海防御圈,守住了定边军根本。无视朝廷和辽东重臣,不怕背负不战失地的大罪,擅自撤离辽右百姓物资,坚壁清野坐视敌人进退失措,然后躲在一边,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攻无必取,退无必守,游而不定,虚虚实实之间处处杀机。猜不透他的时候,他主动让你猜透,等你真以为看穿了他,他却用死亡嘲笑你的自作聪明。你以为他死守沿海,他却主动进攻。你以为他志在辽沈,他却尾随伏击。你以为他用意在己,他却北上消失。你以为他果决而去,他却大举突袭。八音自予聪明,明晰明国内情,却独独对沈重这样一个妖孽,头痛不已,无可奈何。 瑚图里、格图肯、哈季兰也无话可说,阴着脸站在一旁,等着八音决断。三人皆是建州能征善战的将领,自用兵辽南以来,举步维艰,处处吃亏,连连败北,死伤累累,被定边军肆意欺负和戏弄,却都是束手无策。素日擅长的偷袭、埋伏、突袭反而被定边军用了个十足,一向佯攻城池、围点打援的战术也无用武之地,铁骑冲阵、强弓劲弩、铁血厮杀这些女真的手段,更是被定边军打得空有豪勇却无力可施。 三人对八音也不无埋怨,定边军的战法是一方面,可若不是格格一心惦着沈重北上沈阳的可能,南下大军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就是为了一个可能,而且即便可能变成了现实,沈阳还有大汗的八万主力,区区四五千骑兵,何以改变大局。如今沈阳没有变化,自己却陷入了危机。 瑚图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说道:“格格,再这样被动下去,别说分兵追击沈重,就是咱们合兵一处,蒙古大军也是凶险。自大军南下,奴才久掌蒙古属军,熟知蒙古军心。半月来连战连败,分文未得,蒙古军卒士气已衰。青台峪一战后,咱们又夺了他们的战马,使他们在定边军铁骑面前,几乎难以自保。此次伤亡如此惨重,怕是蒙古军已怨气十足,再无战心。奴才恳请,放弃追击沈重的打算,将多余战马返还他们,一人一骑既可自保,又可疾驰攻占海州,以获得财物粮食补充。” 格图肯也抱拳说道:“奴才附议瑚图里,大军口粮不足,再这么下去,不用定边军来杀,咱们自己也饿死了。” 哈季兰瞧着八音脸色不好看,未敢多说,只是叹口气劝道:“格格,定边军难缠,我军实力不足以灭之,请格格下定决心,勿再兼顾,二选一吧” 八音咬牙道:“沈重,唯有沈重,是我军唯一选择。【】” 见三人还要再劝,八音摆手坚定说道:“你们素来唯父汗之命是从,推重八哥,对我也颇为看重,为何?父汗攻击明国杨镐,你们拼死跟从。辽沈大战出自八哥布局,你们接受。孤军入辽南,由我领兵,大家毫无异义。不就是因为父汗委身侍明多年知其利弊,八哥和我素读明国书籍邸报,能知明国虚实么?否则我是打得过你瑚图里,还是骑射比得上格图肯,或是仗比哈季兰打得多?” 看着三人默默点头,八音说道:“沈重二千骑兵入辽阳,整合了两万川兵,就逼退了父汗十万所向无敌的大军,还折了费英东额真。若是放任沈重入沈阳,如今定边军的强横你们也看到了,再让他整合了沈阳七万大军,我建州将何以自处?” 瑚图里三人紧皱眉头,肃然点头同意。 八音说道:“沈重难缠,定边军难斗,我军如今被动,我岂不知。可凭我对明国的了解,若是辽沈有失,辽东尽入我手,明国那个少年天子必然愤怒,朝廷必然又是一番明争暗斗,这个责任明国内阁六部背不起,辽东经略背不起,辽东监军也背不起,要么杀头,要么拘押,要么罢官。不说他们的下场和后果,就以沈重敢孤军入赫图阿拉,敢血战辽阳硬抗十万大军,敢预先布置辽右沿海,敢行险攻击青台峪,此时又分兵北上沈阳欲有所为的种种之举来看,实乃不畏艰难,不避荣辱的奇男子,绝不会坐视辽沈失陷,冷眼辽东大局崩坏。” 见三人似乎被说服,八音笑道:“自我建州遇见沈重和定边军,屡屡受挫,损失惨重。可我虽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却敬其才华见识,敬其果敢坚决,更敬其为国为民,逆流而上,心有担当的碧血丹心,沈东海非明国腐儒可比也!” 北方某处山谷中,脸厚心黑的沈重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多疑敏感的沈大人,立刻开始了阴险的算计,目标正是也许、大概、可能背后糟改自己的吴天武。 三人被八音说服,便拱手齐道:“格格必有决断,尽请吩咐!” 八音笑道:“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当有所调整,扭转我军被动局面。即是如此,瑚图里,与你一千女真骑兵,团缩蒙古阵型,让定边军无处下嘴,然后退回青台峪。那里还有大量马尸,足够你们坚持,等定边军失去了耐心,就退守瑷阳,等父汗大军下沈阳攻辽阳时,再相机会和。我自领五千铁骑,与沈重北上一争高下,誓灭定边军!” 瑚图里心事尽去,大笑领命。 此时,青台峪、凤凰城、大奠、新奠、瑷阳通往铁山的官道上,刘大江、王老蔫率领的工匠营、辎重营民夫相继会合,匆忙南下铁山。 王老蔫冲着刘大江坏笑道:“大江,你们这一组如何,误不了重哥和定边军的大事吧?” 刘大江傲然一笑,冷声对王老蔫说道:“青台峪让你小子赢了一次,此次如何还敢大意。不仅按照重哥吩咐,我还别出心裁,屡屡创新,此次必然压你一头。” 王老蔫不屑一笑,说道:“就你那两把烂刷子,想胜过我,那是竹竿敲竹筒,空想!不外乎往井水里撒砒霜,往民宅里藏掺了砒霜的盐罐而已。” 刘大江哈哈大笑,回头冲一个机灵的民夫说道:“给这老小子看看我的发明。” 民夫送上一个木制水枪,水枪一头还有个尖锐的带孔竹筒。 王老蔫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刘大江得意笑道:“我管他叫注射水枪,看见老子身后这几百个民夫了没有,整整忙碌了两天两夜,硬是将鞑子遗留在青台峪一万多匹死马,全都注入了浓砒霜水,够鞑子好好享用一下了。” 王老蔫垂头丧气,摇头说道:“真不是东西,一点人性也没剩下,老子这回算是栽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比翼齐飞今方信(三) 蒙古军重新变为骑兵,在镶黄旗的护卫下,回撤青台峪。大军行至青台峪二里,哨探而回的必可塔带来了沈重的消息。 闻听沈重下落的八音,对瑚图里冷笑道:“按时间推算,父汗的大军将至沈阳,难怪沈重亟不可待,不顾后路急促北上。瑚图里,沈重已在百里外,再晚就追之不及。青台峪就在眼前,立即收了蒙古军的战马,你护着他们疾驰入城防御,我这就领军急追。” 瑚图里领命,强命蒙古人交出战马,然后疾行入城,而八音催动了女真铁骑,一人三马,疾驰海州。 夜晚来临,明月下青台峪城墙上皆是火光,将夜幕驱离了青台峪。蒙古勇士不顾一天的疲惫和死伤,不敢有丝毫大意,将城池守卫得滴水不漏。 城内的蒙古士卒更是忙碌,不停将死马取出,一一剥皮切割成大块儿,洗刷干净后用盐水腌泡,防止马肉腐烂。熊熊篝火上,百匹被分解烧烤的马肉香飘四野,已是渐渐熟了,黑红色的瘦肉上滋滋作响,被火焰撩拨得十分诱人。 当熟透的马肉被切割分配,引起城上城下蒙古军卒的一片骚动,多日未见油腥的鞑子,立即招呼着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不时爆发出轰然大笑,一扫颓废之气。 李晟侧头看着青台峪光华大盛的城墙,听着隐约传来鞑子不时发出的哄笑,不屑地吐了口吐沫,牛哄哄指着青台峪说道:“且让你们得意一夜,明天等着老子的马刀吧。” 亲卫舔着脸问道:“大人,何不今夜趁机要了鞑子的命,何必还要让他们活过明日?” 李晟没好气道:“让上万大军中毒,哪有那么容易的,没个两三顿送死饭,上去也许会碰上反抗,若是死个十个八个,就是胡大柱的下场,当老子傻啊。” 劳累一天,惊慌一天的鞑子开始熟睡,除了值守城墙的军士不时窃窃私语,青台峪陷入一片祥和的宁静,今夜青台峪周边五里内,不见定边军铁骑,大军安然入睡。 后半夜吉达所在的部族被轮换上城值守,大梦未醒的鞑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松交谈打发睡意。 伊仁台说道:“吉达,你睡得真死,冲着你的耳朵大喊都叫不醒,可是梦里见到了毛伊罕了,正在生小吉达?” 扎拉嘎夫噗嗤一笑,大笑着打趣道:“哈哈…幸亏是梦里,否则多日不能饱食,如今的吉达就是只瘸腿狼,恐怕收拾不了毛伊罕。” 吉达笑道:“幸亏瑚图里大人说服了八音格格,否则别说睡个好觉,就是让你们睡也都得睁着眼,防备着随时杀来的明国蛮子。” 扎拉嘎夫苦笑道:“定边军蛮子实在可怕,那火药带动的箭矢,射得又远又准,咱得皮甲一点都挡不住。还有那火铳射出的弹丸,中了就肉烂骨碎,甚至能把人打得四分五裂。” 伊仁台小声道:“还有那黑乎乎的东西,扔过来在头顶一炸,铁片能钻入脑子里,连女真的铁甲头盔都防不住。别说咱们没盔没马,就是和定边军冲阵的女真勇士又怎样,你们瞧见他们下场了么,一个冲锋,人家定边军还没发力,他们就死伤一半儿啊。” 吉达心有余悸地摸摸脑袋,摇头叹道:“还是别说女真的坏话,小心他们告诉瑚图里大人,回头领受军法。反正,咱们算是解脱了,藏进这城池里,好歹暂时保住了性命,总比今天那些死了残了的部族强。等安全了,咱们就跟着瑚图里大人去辽阳,到时候多抢些东西,就可以回去养活家人。” 伊仁台听着吉达的话,想着杀入辽阳的美梦,哈哈大笑道:“你有了毛伊罕,自然只要财物,我可只想着明国女人,那皮肤滑得像绸缎,白得像马奶,想起来就想咬一口。” 明安乌勒吉听得吸溜一口,哈喇子流个不停,伊仁台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明安乌勒吉大骂:“明安乌勒吉,就这么点出息,还没见到…哇!” 伊仁台话未说完,忽然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回头一口将腹内未消化的烂肉吐了出来。 吉达连忙上前帮他捶背,急问道:“伊仁台,你怎么了?” 好容易吐光的伊仁台长长出口气,无力苦笑道:“想来是吃了腐肉,怎么你们都没事,就我命苦。” 明安乌勒吉笑道:“伊仁台刚刚还笑话吉达,如今给你一个明国美女,怕你也没劲享用吧?噗!” 一股酸臭之气被大笑的明安乌勒吉挤了出来,众人连忙捂着鼻子远远躲开,哈哈大笑着指着明安乌勒吉大骂。明安乌勒吉只觉腹内连连响动,一股股臭屁接连放出,急窜而去找地方解决。 伊仁台捂着鼻子指着明安乌勒吉狼狈的样子,刚想大笑,又“哇”的一声,胃里的酸水如喷泉涌出,又吐个不停。 早上醒来的瑚图里,陆续接到军卒生病的报告,知道是误食了死马的腐肉,便下令给病卒灌水调理,又命人将马肉使劲儿刷洗,多放食盐消毒,嘱咐晚上烤肉时务必熟透,不得有半点血丝。 第二天的中午,一顿肥美马肉的盛宴再次开始。虽然肉烤得有些焦黑,可是味道浓烈,香气扑鼻。对于鞑子来说,只要有盐,那就是难得的美味,咸些怕什么,多喝点水就是了。比起生死未知,没有安稳觉,辛辛苦苦追击定边军的女真骑兵,已经是天上人间的日子。 入夜,鞑子此起彼伏的哀嚎和臭气,笼罩在青台峪,瑚图里也是上吐下泻。当闻报大军上下似乎全部食物中毒,嗅觉灵敏、经验丰富的瑚图里似乎有些觉醒,急忙下令还能行动的女真骑兵回合,扔下万余蒙古步卒,打开北门,在蒙古属军的大骂中,向北逃遁而去。 待遇从优的五百多镶黄旗铁骑,一半粮食一半马肉,总算还有些力气,护着瑚图里一人双马急急如丧家之犬,奔赴北方。不时有喝了井水中毒的战马轰然跪倒,将背上的女真勇士甩了出去,也不时有女真骑兵从飞奔的战马上忽然坠落,被身后的奔马踩得非死即伤。 刘大栓、和石头坏笑着,领着五百骑兵跟了上去。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洋洋自得,不断给坠落的女真勇士补上一刀,同时逐渐缩短着和瑚图里的距离。 那一夜血战,那一夜惨痛,那一夜悲壮,那一夜失去,是刘大栓、石头以及一百四十三条汉子的痛,深入骨髓的痛。如今,他们终于从猎物,又变成残忍的猎手,目标正是屠戮了二百五十七名兄弟的刽子手,瑚图里。 李晟的大军从北门而入,连爬墙的功夫都省了下来。李晟恶心得躲得远远的,如同高贵的骑士,用丝绸手帕捂着高贵的鼻子,然后从鼻腔中哼出了杀机腾腾的无情:“二柱香的时间,青台峪不许有一个喘气的鞑子,然后跟老子北上,帮大人去捉八音,做大人的小老婆!” 轰然而笑的定边军士卒,以极高的热情积极参与,踊跃投入。把八音送给大人为所欲为,是一件多么光荣,多么猥琐,多么香艳的事情。人心大坏的定边军,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兴奋地提高着效率。 青台峪,死亡之城。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比翼齐飞今方信(四) (此前感谢拉了dydy12,特此弥补感谢,送上单章) 铁骑奔流,百里不停。 迎风而舞的发丝不停拂过脸庞,被滚滚落下的汗水死死黏住,紧紧贴在额头和脸颊,痒得难受。 胯下的战马如同水洗过一般,溢出的汗液浸湿了衣裤,紧紧黏在两腿内侧的皮肉上,盐分刺激着摩红的皮肉,疼痛异常。 疲惫的战马速度开始下降,急促的呼吸带着哨音,八音回头坚决下令:“换马!追上定边军,决不让他们入沈阳!” 女真勇士虽然体力不支,仍是闻令收拾了零碎,然后纷纷扶着马鞍半爬在马背上,忽然一纵,便跳到身旁的空马上,略略调整便双腿一夹,催促战马提速飞奔。 “你有没有完,我绝不进沈阳,有在这儿烦我的时间,还不如去给我烤两只鸟!滚!”沈重对没玩没了的胡大柱咆哮着。 胡大柱仍不死心,苦苦劝道:“大人,重哥,你原先怕抢了沈阳的军权得罪人,可如今熊大人又被天子传召进京了,眼看就要起复辽东经略,何不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凭着天子剑抢了沈阳军权,逼退奴兵,扶起辽东的天?” 沈重冷笑道:“熊大胡子,嘿嘿。大柱,人生在世,有人爱自然有人恨,平常事也。谁都有几个仇人,甚至还有一两个恨不得想要你的命,这都是小意思。可你有没有见过十个里面九个恨,还有八个想要命的极品?” 胡大柱噗嗤一笑道:“哪有这样的人?” 沈重仰头一叹,一脸崇敬说道:“有,就是熊大胡子。天子烦他,楚党腻歪他,东林党除了左光斗、杨莲几个,剩下的都恨他。知道上次弹劾他,最终逼他下台的是谁吗?浙党!这样的人,我如何敢将后背交给他,所以,沈阳,咱还是不进!” 胡大柱张着大嘴犯迷糊,吴天武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对沈重深施一礼,苦着脸说道:“奉大人之命,末将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不辞辛劳,一连三日血战十余次,歼灭鞑子哨探二十余人。如今鞑子已不敢进入我大军五里之内,特来向大人交令。” 沈重眨着眼说道:“五里?还是有些近啊,应当十里还差不多。” 吴天武扑通跪在地上,惨呼道:“大人,末将真得没有背后说您坏话,这几日追亡逐北,屁股上都没好皮肉了。大人,你就放过我吧!” 吴天武嚎啕大哭,如同被糟蹋的小媳妇,哭天抹泪,连泣带诉,将从京城到此地的耿耿忠心一一道来,听得沈重眼圈泛红,唏嘘不已。 沈重亲切扶起吴天武,温柔说道:“我视你为天生将才,此非为折磨,而是磨练啊。即是你受不得,那就罢了,让胡大柱替你吧。” 吴天武感恩戴德叩头起身,急忙想着离去休息,就听沈重说道:“你去传令,大军开拔,疾行六十里。” 吴天武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悲愤地望着沈重。 沈重瞧见吴天武又要痛哭,连忙说道:“八音两日疾行二百里,离我军已不足五十里。演戏要认真,不每日疾行赶路,八音如何会信?” 吴天武悲哀地摸着自己流血得臀部,只觉伤心欲死,就听见沈重如夏日寒冰的嘱咐:“每二十里留下百人,绕至此处集合,你就是第一批吧。” 吴天武又获得了新生。 辽南三月的星空,广垠无边,璀璨亮丽。星空下憔悴的八音,疲惫的双眼反射着月光。 必可塔低头说道:“启禀格格,定边军连连设下埋伏,一连绞杀了我三十名勇士,如今哨探很难逼近五里。不过奴才死死锁定了定边军,他们就在前面。” 八音猛然回头,盯着必可塔问道:“沈重可在?” 必可塔用力点头,大声说道:“奴才亲自追上去查看,还伤亡了两个弟兄,确认沈重就在前面二十里处一个山谷中。若有半分虚假,奴才愿以人头谢罪!” 八音吁了口气,心中一松,终于追上了,不负这几日的连续疾行,以及将近一成累死的战马。 八音目中光芒闪耀,下令道:“休息二个时辰,追!” 沈重被部下叫起,全军已是整装待发。 沈重怜悯地看着自己得战马,慈悲说道:“好像有些瘦了,辛苦你了,兄弟。” 战马摆着尾巴讨好地凑向沈重,不停伸出湿润恶心得舌头,想要和主人亲热。沈重一巴掌将阿谀的马头拍向另一边,战马失落的用蹄子刨地,甚是不满。 亲兵瞧见大人瞅着自己一脸责备,连忙委屈地解释:“大人,一天六十里,十里换一次马,咱们一人六骑,一天才骑一次,哪里就能累瘦了。实是吃惯了鸡子,这几日连续行军,消耗甚大,少吃了几个而已。” 沈重默然长叹,轻轻抚摸着战马,深情地说道:“苦了你了,连个鸡子都吃不上,等回了须弥岛,全给你补回来,真是可怜的小东西。” 四百多定边军一齐想吐,终于理解了良乡村人民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沈大人来辽东受苦。原本还当他们吹牛,尤其是一向不太靠谱的刘大江和王老蔫,可自从离开辽阳,到了须弥岛,熟悉了相当靠谱的胡大柱,过上了千金不换的好日子,他们终于信了,原来太过幸福也是一种罪。 定边军感叹着战马连个鸡子都保证不了,唏嘘着痛苦地开拔离去,向着析木城方向,辛苦行军。每过二十里,就有一个百人队向北绕行返回,又会各自留下一匹战马。剩余的三百定边军,痛苦地发现,他们要打理的战马又多了。 跑不了几里,就要休息一刻,然后换上神采奕奕,精神百倍的骏马,再领着众多闲极无聊的空马,向北辛苦地行军。痛苦,这是深深的痛苦,深到拉开与鞑子的距离后,要好好多吃几只香嫩的鸟肉,等着八音的五千大军,再次追至二十里。 八音一次次满怀希望的追赶,一次次满怀失望地扑空,女真勇士尚能咬牙坚持,战马却日渐消瘦,累死的越来越多,而沈重仍在前方,只有二十里。 李晟的大军终于和吴天武会合了,山谷密林中才分开不久的同袍重聚,亲热拥抱交谈,共享山谷中不幸的鸟兽尸骸。大山在哭泣,森林在哀嚎,肉烤得很香,又有一个百人队自西返回。 二天后,又饥又饿、又疲又累的八音,失去了沈重和定边军的踪迹。五千骑在大海里捞了一天的沙子,有哨探来报,在北方甜水站方向,又发现了定边军。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一) (此章献给此前拉下的不死梧桐和弘农堂·杨(_少·恋) 枝头布满了新芽,点点翠绿将山谷内点缀得生机勃勃、美丽如画。 必可塔领着十个女真哨探,置身山谷之中,看着千余堆燃尽的灰烬,默然不语。 一个女真人弯腰用手摸了几处灰烬,然后回头对必可塔道:“毫无温度,木柴也未烧透,下面泥土很湿,显然是刚刚燃起就用水浇灭,这是障眼法,定边军蛮子根本没有在此扎营安歇。” 谷外打马飞奔而来两个女真哨探,离必可塔还有二十余步就高声大喊:“必可塔,我们在谷外发现了定边军北行的痕迹!” 必可塔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多少人?” 那哨探说话间已经行至众人身前,也不下马,急忙说道:“马蹄印记里都是浮土,至少在三个时辰以前。从马蹄印的数量来看,最多三四百匹战马,而且负重的只有百余匹。” 必可塔骇然道:“定边军有变,立即上马,全速向北,找到尾随其后的哨探,探得虚实,马上飞报格格!” 须弥间,十二骑女真铁骑便出了山谷,向北追去。 胡大柱部一人三马,从清晨开始,已经疾驰了五个时辰,直到熟悉的辽阳城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胡大柱摸摸身后扎眼拉风的天子剑,又瞧瞧一身太监装扮的王碾子,尤其是碾子背后显眼的黄色包袱,不由扑哧一笑。 王碾子哀怨地瞪了胡大柱一眼,埋怨道:“大柱哥,装了一路不男不女的死太监,我自己都恶心坏了,你不说同情,还笑话我。” 胡大柱笑道:“入了定边军,咱死都不怕,你还顾忌这些?这都是大人的妙计,弄死八音的铁骑全靠它了。一会儿靠近辽阳二里,你赶快把这行头给我扒了,若是让辽阳的袁应泰知道,又得给大人惹事。” 胡大柱说完回头问道:“二杆儿,你下手有准么,那鞑子哨探死不了吧?” 刘二杆气道:“咱良乡村的猪,哪只不是我爹和我杀的,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错不了!” 胡大柱笑道:“八音上不上当,咱这可是关键,我也是心急,白白嘱咐一下。” 随后胡大柱又看向身后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瑚图里,笑道:“李指挥好不容易快马加鞭给大人送来,可要照顾好,千万别让他死了。演完这场戏还不够,下面还得靠他耀武扬威,好刺激袁经略的好胜之心。” 看管的士卒笑道:“放心,活得欢实着呢!叫骂了一路,可是累个半死,还不许人家章京大人缓口气么?” 胡大柱大笑,高声喊道:“走,入辽阳,帮大人坏事做尽,激怒袁应泰!” 众人皆是大笑,呼啸着向辽阳城池奔去,无视辽阳城外骑兵拦阻,熟悉地左右穿插,愣是从明军阻截的缺口冲了过去,直入辽阳南城才收住了脚步。 辽阳南城值守正是守备李廷干,远远瞧见数百骑滚滚而来,飞骑左突右闪,将城外阻截的骑兵戏弄得混乱不堪,狼狈一片,便急忙喝令守军准备,并飞报经略府司。 眼见城下铁骑皆是明军打扮,李廷干便高声呼道:“尔等何人,因何闯城?” 胡大柱仰头喝到:“钦赐天子剑,御赐定边军,辽东监军麾下亲军百户,胡大柱,奉沈大人之命,求见袁经略!” 说完抬手抽出天子剑,双手高举,让城上看个清楚。 李廷干一听沈重麾下,还拿着天子剑,虽是怒其嚣张跋扈,也不敢得罪。虽不能十分肯定,不过好在只有百人,城外骑兵又将其团团围住,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便下令打开南门一角,派人出城查看。 士卒仔细查验了公文印章,又凑近细细看了看天子剑,便仰头冲李廷干喊道:“守备大人,没有问题,确是定边军!” 李廷干下令放人入城,胡大柱等便大喇喇地哄笑着纵马而入。 李廷干大怒,高声责道:“尔一个小小百户,何敢如此无礼,戏弄骑兵于城外,喧哗跋扈于城内,当我大明军法虚设乎?” 胡大柱仰头傲然不答,刘二杆阴笑道:“可惜我定边军不在辽东体制之内,你若想治罪我等,还请去寻我们大人说话。只是我们大人爱兵如子,能不能如你所愿却不好说。” 胡大柱喝道:“与他一个小小守备啰嗦什么,吾等天子剑在手,监军公文在身,还不命他头前带路,去见那袁应泰!” 众人轰然高呼:“带路!” 李廷干给气得半死,可寻思惹不起沈重,更不敢对天子剑不敬,只得咬牙头前带路,憋气领着定边军一众杂碎到了经略府司。冷冷扔下他们门房等候,自去找袁经略哭诉委屈。 袁应泰听到沈重派亲军前来求见,也是不明所以。又听得李廷干添油加醋讲了定边军的无礼,心中也是隐隐愤怒。便吩咐左右击鼓聚将,让定边军报名而入。 三通军鼓,号炮轰轰,辽阳大小将领品级分列,袁经略白虎案前端坐,亲军高声叫道:“辽东经略军令,命定边军信使报名而入!” 胡大柱被领到堂外,听得军令,冷笑一声,举着天子剑高声怒喝:“辽东监军麾下,亲军百户,胡大柱,持天子剑拜见经略大人,传送军情!” 说完双手举着天子剑,昂然而进,摊开的黄布上,天子剑赫赫在目,十分显眼。 袁应泰和左右文武一齐傻眼,你说你一个堂堂辽东监军,无论是有事相商还是传送书信,我们还能拒之门外不成。大明朝从太祖高皇帝往下数,哪有送封信都拿着天子剑的,你是送信还是打脸显威风。 袁应泰和左右文臣武将无奈,一起伏身而跪,对着百户胡大人齐声吟诵。 “臣辽东经略袁应泰…” “臣辽东巡抚张铨…” “臣辽东监军道崔儒秀…” …………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大柱心里如同七八头小鹿乱撞,心虚不已,可是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学着沈大人的嘴脸,冷声说道:“圣安,请起!” 辽东众臣咬着牙纷纷起身,压着怒火死死盯着嚣张跋扈的胡大柱,心里将沈重的八辈子祖宗骂了个遍。 袁应泰冷笑道:“沈监军不在海边钓鱼,派你一个小小百户来我辽阳作甚?” 胡大柱仰头大笑,傲然说道:“二月底,奴酋爱女八音,亲率五千镶黄旗铁骑,驱使一万五千骑蒙古属军,共计两万大军直下辽南。占瑷阳,袭青台峪,下凤凰城,兵锋横扫辽右,直逼铁山。我家大人让卑职来问问袁大人,您身为辽东经略,难道就束手无策,坐视辽右失陷么?” 八音,两万铁骑,辽右不保? 正为奴酋八万大军猛扑沈阳而着急的袁应泰,听到建州军攻入辽右,想着辽东主力尽在辽沈,辽南辽右兵力空虚,若被鞑子进入辽东腹地,辽东局势就将急转直下,不可收拾。 袁应泰不由惶然而起,辽阳文武也是目瞪口呆,皆出了一身冷汗。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二) (本章献给拉下的真像只有一个、巴山铁匠飞、rg1969、赢不了等人,每次都拉下一批,不好意思) 袁应泰死死瞪着胡大柱,看着胡大柱稳如泰山又目空一切的神情,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下说道:“建奴八万直扑沈阳,今日辽阳两路援军已出,对此无可奈何,辽右就只得请沈监军和定边军受累了。” 胡大柱听了心中一叹,果如大人所料,不由也对沈阳的前景悲观起来。 瞧着胡大柱神情肃然不再跋扈,张栓讥讽道:“定边军一手搜刮山东物资,一手盘剥朝鲜藩国,又纵容水师抢掠海商,可说得上是物资充沛,银两充足,号称天下雄军。沈监军当世名将,向来用兵如神,力抗奴酋十万,坚守辽阳逾月,二千骑戏辱沈阳七万精锐,怎么现在没了血气,反而畏战怕死,来寻经略大人救命?” 众人听了张栓的讽刺之言都是哈哈大笑,觉得十分解气。 胡大柱心中一凛,急忙恢复了跋扈的嘴脸,狂笑不已。然后指着左右文武讥笑道:“我家大人就知道你们靠不住,岂能向你们求救?卑职的话还未说完,等卑职说完诸位大人再笑不迟。” 袁应泰见胡大柱如此狂悖,脸色冷了下来,沉声说道:“哦,即是瞧不起吾等,沈东海让你来此作甚?” 胡大柱挺胸高喝:“我定边军一战青台峪,歼灭女真、蒙古鞑子两千余人,二战青台峪,尽歼蒙古鞑子一万二千,想来此时鞑子的首级已经装船运回山东了。” 袁应泰勃然大怒,怒斥道:“好大的口气,区区万余定边军,就算再骁勇善战,也不可能逆天。胡百户,要知谎报军情,虚报战功,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胡大柱冷笑道:“你们不行,还不许我定边军谈笑灭之么。即是不信,鞑子甲喇章京瑚图里就在堂外,还请经略大人许可,让卑职麾下绑其进来,让辽阳诸位大人一观。” 见袁应泰微微颔首,胡大柱回头喝道:“将瑚图里拿上来,给诸位大人开开眼。” 堂外定边军听得分明,刘二杆和王碾子推着狂吠不停的瑚图里走了进来,一把按倒,跪在堂前。 袁应泰对瑚图里高声问道:“你就是建奴的甲喇章京?” 瑚图里骂道:“明国蛮子,卑鄙无耻,要杀就杀,何必多问。等大汗攻下了辽沈,必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为我大军报仇。” 袁应泰眼见瑚图里蛮浑,挥手示意让亲军带走,低头深思不语。 崔儒秀忽然冷笑道:“鞑子倒是真鞑子,可你说他是甲喇章京,又说定边军灭了万余鞑子,有何凭据?” 胡大柱傲然说道:“带来就是告诉你们一下,爱信不信。” 袁应泰说道:“既然肆虐辽右的鞑子已经大部被歼,沈监军又派你前来,有何贵干?” 胡大柱对袁应泰随意抱了下拳,说道:“鞑子大军覆灭,八音率军东逃,已至析木城和甜水站之间。沈大人正领着定边军围剿,只是怕战场离鞍山、海州太近,引起大人误会,便让卑职前来通报,顺便提醒大人传令海州、鞍山戒备,以防鞑子狗急跳墙。” 张栓说道:“即是定边军围追堵截,鞑子又急着逃命,哪有攻取城池的心思,何必戒备,你可是哄骗吾等?” 胡大柱冷笑道:“八音和镶黄旗畏死,扔下蒙古属军逃遁。我定边军为了全歼蒙古鞑子,耗费了时间,一路急追,仍距鞑子还有六十里。如今建奴疲惫不堪,辎重全无,难免临死一搏。” 瞧着辽阳文武纷纷交头接耳,目光闪烁议论纷纷,胡大柱狂傲说道:“我们沈大人说了,经略大人知晓情势、收好城池即可。八音及其麾下五千残余,既为我定边军手下败将,就当由我定边军一力歼之,以收全功,还请经略大人约束部下,万勿争功!” 袁应泰边听边思,等胡大柱说完诡异一笑,然后和颜悦色说道:“自当如此!就请胡百户回报沈监军,袁某人身为辽东经略,辽东征战无论胜负,皆在我身,自不会去与定边军争功。” 胡大柱听袁应泰说得爽快,似乎为自己此前的无礼十分惭愧,便拱手说道:“军情传达完毕,若袁大人没有其它吩咐,卑职就此告辞,回定边军了。” 袁应泰笑道:“胡百户耿直武勇,又是有功之人,本部十分欣赏。尔等一路劳累,何不休息一宿,喝了本部的庆功宴再走也不迟啊。” 胡大柱摸摸脑袋,傻乎乎笑道:“八音残军已是瓮中之鳖,卑职怕去得晚了,连口汤都喝不得。请经略大人见谅,卑职这就去了。” 袁应泰哈哈大笑道:“好男儿当如此,建功立业为日后搏个前程乃是根本,本部很是欣慰,岂会怪你。来人,赏赐胡百户百两银子,来辽阳的士卒每人五两,就当本部提前为尔等发的赏银。” 胡大柱感激地行了军礼,又对左右大人施礼,倒退出门,转身走了。 崔儒秀等胡大柱消失不见,连忙上前问道:“经略大人,若鞑子仍在辽右,吾等不好下手。可是如今鞑子败军就在我处,若不让将士杀敌立功,恐怕军心尽失啊!” 袁应泰笑道:“我既然答应了他,自然不可反悔,绝不会亲自下令,去和定边军抢功。你去审审那个鞑子章京,若是那胡大柱所言非虚,立即传令鞍山、海州、析木城、甜水站、连山关提高警惕,坚守城池。至于其它,吾不知也。” 崔儒秀领会于心,大笑而去,下面的武将纷纷冲着袁经略感激地拱手告别,一个个争先恐后随着崔儒秀而去。 甜水站南五里,必可塔抱住重伤的女真哨探,用手死死按住其胸前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一面命人赶快包扎,一面急声问道:“快说,定边军哪里去了?” 那女真鞑子呼吸急促,呼出一口气便有少许血液从嘴角流出。喘息了良久,才吃力说道:“一百余人,四百骑,领头的背着一把宝剑,外面裹着黄色布条,应当是格格常说的天子剑。另外,另外还有一个太监,身后斜背着黄色包裹,不知是何东西。” 必可塔疑惑道:“必是沈重的信使,太监乃是明国皇帝亲信,难不成是给辽阳传旨?无论如何,定边军行踪诡异,你们几个继续监视,我带着他回营救治,同时向格格禀报。” 夜晚,必可塔赶回军营,急忙求见八音。八音一直等着沈重和定边军的消息,听说必可塔回来,连忙召见。 等必可塔说完,八音陷入了沉思。 格图肯说道:“格格,定边军既然不在前面,必然就在我军身后。难不成沈重想引我们去辽阳,然后从海州绕路北上沈阳?” 八音摇头说道:“我军紧追慢赶,仍被定边军拉下二十里,他完全可以从辽阳,或是海州直赴沈阳,何必作此无用功?那定边军头目的宝剑必是天子剑,那太监必是传旨之人,难道沈重想用天子之命压服袁应泰,抢夺辽东军权?” 忽然哈季兰急匆匆而至,大声说道:“格格,不好!几路哨探来报。辽阳信使四出,鞍山、海州、甜水站、连山关忽然防御森严。最重要的是,辽阳三万大军突然南下,一路向甜水站,一路向鞍山,似乎是冲我军而来。还有,我军东南二十里发现定边军三四千骑兵,正尾随而来。” 八音大骇,忽然问道:“三四千骑,这不可能!不好,哈季兰,瑚图里有多久未和我军联系?” 哈季兰脸色一变,说道:“已有三日!” 八音脸色苍白,浑身摇晃一下立即站稳,借着急促的呼吸稳定着情绪。良久说道:“我料敌有误,光想着他与袁应泰不睦,竟然忘了他素得明国天子看重,竟然可以请来圣旨,压服袁应泰听从他的部署方略。如今看来,他虚在沈阳,这实,嘿嘿,这实怕是还落在我军身上。” 格图肯急道:“格格,我军危矣!沈重以天子命逼袁应泰就范,辽阳援军必然已疾驰沈阳,沈重自可不顾沈阳安危。而且,他还逼着袁应泰出兵南下,断我军西北归路!” 哈季兰一脸恐惧,惊慌说道:“不仅如此,能一举消灭瑚图里万余蒙古属军,以及我一千镶黄旗铁骑,非是几千定边军骑兵可以办到的。必是定边军主力北上,会同骑兵,围歼了瑚图里的大军。如今定边军铁骑在南,其步卒主力必然随后,欲与辽阳军四面合击,将我军全部留在辽南!好毒的沈重,好狠的定边军!” 八音刚要说话,就见哨探急速赶来,也不及施礼,连忙喊道:“格格,远赴辽沈的哨探刚刚来报,今日辽阳北面发现二路大军,正在北上支援沈阳。一路万人上下,乃是陈策、童仲揆率领的川军浙军,一路三四万人,自奉集堡出发,领军的是明国总兵李秉成、朱万良!” 八音一咬牙,不再犹豫,高声下令:“明军四面而来,我军即将陷入危局。格图肯,全军立即开拔,向东北疾驰,趁明军尚未合围,从甜水站和连山关之间,夺路突围。” 格图肯急道:“格格,辽阳军正在向甜水站进发,不可不防!” 八音怒道:“不要犹豫,沈重的诡计皆已明朗,每浪费一刻,大军都将万劫不复。辽阳军步卒居多,战力不强,靠的不过是人多势众而已,我军唯一要防备的,就是定边军铁骑趁机追杀!快去!” 镶黄旗训练有素,乃是大汗亲军,强军劲旅,很快便完成了准备、集合、布置、开拔的部署,全军启动,不顾夜色,打起火把照明,向东北方向逃生。女真勇士乃是天生的战士,无论处于何种困境,皆有死战的勇气,唯有疲弱的战马,影响了行军速度。 八音狠心不停催促,不惜一路倒下的战马,一心加速逃遁。 李晟部一人三骑,三千五百骑兵风驰电掣,尾随而来,隐隐杀声随风传播,离鞑子逃遁大军不足十里。 连山关西面群山中,沈重恣意地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打着哈欠看向南面的夜幕,露出漂亮整齐的白牙,反射着点点月光。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三) 明月高挂夜空,春风送来清冷,干松木和猛火油升腾起熊熊的火焰,遍布群山之间的这一片平原,如同苍穹倒转,在夜幕中闪烁的繁星。 辽东春夜,微风徐徐,将水汽凝结在铁甲上,将寒冷沁入肌肤。高坐战马上的沈重,挥手轻轻掠过甲胄,一抹冰冷的露水便浸湿手掌,令人精神一震。 李晟、胡大柱以下,五百铁骑阵列而立,肃然无声,钢铁间的面容平静而坚毅,炙热的双眼中闪动着杀机。 沈重抖动缰绳,纵马慢行,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目光中满是不舍,充满了内疚。这五百精锐皆来自骑兵老营,乃是军中砥柱,乃是军中之军。如今沈重奸计得逞,八音落荒而逃,辽南大战就要完胜之际,自己却要他们去死战,去牺牲。 良久,沈重勒马而立,看着麾下的百战精锐,扬声说道:“就在半个月前,八音铁骑两万,滚滚南下。一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欲一扫辽右,直下大海,平灭我定边军,可是如今他们在哪儿?” 胡大柱大声说道:“两千死于辽右大地!” 李晟得意地笑道:“一万三千鞑子在青台峪变成了无头野鬼!” 沈重傲然道:“还有八音的五千残余,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正亡命向此逃遁,希留一线生机!” 铁甲作响,齐声高喝:“我定边军威武!” 沈重噗嗤一笑,鄙夷道:“威武个屁!瞧瞧你们,一个个大言不惭,还有点廉耻么?鞑子如此落魄,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他们蠢!从赫图阿拉开始,鞑子吃了咱多少亏,明知道定边军上上下下全是祸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坑蒙拐骗无所不为,还非要傻乎乎地和咱们玩决战,不是愚蠢是什么? “哈哈……” 沈重等大家笑声渐止,接着笑道:“八音苦啊,在咱的坚壁清野之下,饿坏了肚子,饿瘦了战马。找不到定边军的踪迹,一意南攻,却被咱们偷袭了青台峪。误判我要驰援沈阳,被咱们南北夹击,伤亡惨重。无奈之下分兵追击,却葬送了蒙古大军。我就不明白,鞑子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明知道咱定边军最拿手的就是挖工事、布机关,怎么入城不查险,吃肉不验毒,脑子都进水了不成?” 五百定边军坏种轰然大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制。 沈重接着笑道:“也是咱们太过拉风,让八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晟无耻用毒坑死了蒙古军,王碾子弄巧冒充天使唱大戏,胡大柱装傻利诱辽阳军,使得八音误判了局势。她以为我和袁应泰联手,定边军主力北上,辽阳军南下堵截,自以为落入陷阱,危机重重。便当机立断,带着无比强大、无比安全的五千铁骑,不惜一切,千里逃遁。赫赫有名的八音格格,枉为名将,自作聪明,被我定边军不费吹灰之力,谈笑间灭其两万强军!” 李晟哈哈大笑,胡大柱捶胸顿足,五百豪勇挥戈呼喝:“大人威武!李指挥威武!胡大柱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看着麾下豪迈欢呼,沈重却肃然郑重。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统帅的心境变化,定边军带着疑惑逐渐冷静了下来。 沈重看着麾下百战的勇士,沉重说道:“辽南的大戏即将结束,吴天武部在南方虚张声势,其主力已经兵发浑河,欲要北上沈阳。让李晟和你们北上连山关,就是为了演好辽南大战的最后一幕,铁血荣耀的一幕!” 李晟平静地说道:“大人,我定边军只有坏种,没有孬种,有何命令,您尽管吩咐。” 沈重叹道:“五千八旗铁骑,一旦决死血战,辽阳军留不住,我们也留不住。没有坚固的工事掩体,没有压倒性的火器,没有攻其不备的战术优势,我们还不是女真鞑子的对手。这是一个必须正视的现实,你们很快就会看到,感受到,那将多么残酷。” 听出弦外之意的五百铁骑,仍然坚韧毫不动摇地看着沈重,等着大人下达生死抉择的军令。 沈重决然道:“八音,建州名将。若是逃得太过容易,就会发现所谓的包围合击,不过都是假象。到时候她就会回头,让我们北上浑河的计划前功尽弃。” 胡大柱笑道:“大人,可是要死战决战?” 沈重点头说道:“以死阻截,为大军合围拖延时间,这就是辽南大戏的最后一幕。八音会冲过去,八音会赢得胜利,而真正获得胜利的你们,却要在最后一刻,用生命和鲜血,落下完美的大幕。” 生与死,胜与败,荣耀与黯淡,就在一念之间,就在五百股急促呼出的白雾之间。 雷少飞忽然笑道:“大人,听说驻守铁山、须弥岛的那些杂碎,大人每人赏了一个朝鲜美女,我们能不能要两个?” 杨大鸟讥讽道:“毛都没长齐,还两个,也不怕消受不了。大人,这小子都要两个,俺怎么也能弄三个吧?” “哈哈……就是,凭什么我们在前方拼死受苦,他们躲在后面吃香的喝辣的,还享用了头道汤?大人,三个,不许讨价还价,否则兵变!” 沈重笑道:“五个,不许再加,否则老子自己上!” “哈哈……” 李晟笑着说:“大人爽快,一言为定,就五个。”然后回头对沸腾的同袍笑道:“我们死战!” 胡大柱大笑道:“我们死战!” 杨大鸟一脸猥琐地叫道:“我们死战!” 雷少飞骚包地流着鼻血嘿嘿笑道:“我们死战!” 五百男儿挥舞着雪亮的马刀,阴阳怪气地齐声嚎道:“我们死战!” 沈重的眼中微微湿润,却不肯当众丢人,便扭头指着南方的点点篝火笑道:“我们可以死战,但绝不白白送死。吴天武余部追得张牙舞爪,八音的瘦马累得死去活来,夜不收引着一心建功的辽阳军东进拦截,等八音到达这里,还有多少余力。五百火器老手死守南面的小山,李晟领着你们迎风而上,火器加上你们的王八壳子,活着给老子把戏演完,然后回家瓜分美女生儿子,做那裙下之鬼。”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沈重傲然道:“我们自称强军,不能总是偷鸡摸狗,总有和鞑子硬碰硬的时候。这一次,就借着镶黄旗这块儿磨刀石,磨砺我定边军的锋芒吧。从京城到山海关,从辽阳到赫图阿拉,从须弥岛到青台峪,从析木城到连山关,我们创造了多少奇迹。今天,没有奇迹,没有花哨,没有诡计,没有胜负,唯有荣耀,血色的荣耀!” 连山关外的夜色,在月光的朦胧照射下,在点点摇曳的火焰中,漆黑透着红芒,像无尽的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四) (来是自由,去是自由,兼顾也是自由,关注过、支持过、鼓励过都是难忘的温馨。但此章仍要偏心献给一人,那就是永远的igor) 格图肯千骑在前,八音自领三千中军,哈季兰千人殿后,在火把的照明下,连续疾驰了一夜。当清晨迎来第一缕阳光,建州军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阵列的上万明军。 格图肯喘着粗气来到八音身边,便瞧见哈季兰的骑兵远远奔来,与大军会合。 哈季兰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格格,定边军…骑兵前锋…就在身后五里。” 八音决然道:“格图肯在前,哈季兰在左,我在右,组成攻击阵型,一举凿穿明军大阵。若是格图肯受阻,换我突破,你们左右随后,以此类推。” 格图肯说道:“前面明军布下愚蠢的长蛇阵,而且方才我军突至,便哗声四起,骚动不停,看来突破不是问题。奴才只担心身后的定边军,尤其是至今没有踪迹的沈重亲军。” 八音冷笑道:“若我所料不差,沈重必在前面。情势危急,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立即换马冲阵。” 格图肯点头道:“就是如此,格格小心!” 说完格图肯拔马而回,高声喝道:“换马!准备冲阵!” 女真勇士纷纷下马,整理了武器盔甲,拍拍浑身发抖的马匹,骑上另一匹消瘦的战马,等待着格图肯的命令。 格图肯回头看到八音和哈季兰已经完成准备,便挥刀喝道:“有死无生!有进无退!女真的雄鹰,跟随我死战,一次凿穿明国的军阵,打开回家的道路。杀!” 格图肯长刀一挥,女真骑兵嘴里发出野兽的嚎叫,组成攻击阵型,开始启动。千匹战马先是慢跑,至三百步开始提速,二百步外化成汹涌的洪流,向对面的明军卷去。 哈季兰二十人一排,八音五十骑一排,如蛟龙蟒蛇左右跟进,龙吟虎啸、熊吼狼嚎,骑弓斜举,斧刀高悬,杀气腾腾、义无反顾地扑向明军大阵。 看着鞑子汹涌而来的滚滚铁骑,李廷干立刻在心里大骂胡大柱那个杂碎。这他娘的就是你说的鞑子残余,就是覆灭在即的镶黄旗?定边军真他娘不是东西,往死里坑人啊,这分明就是建州铁甲精锐,女真虎狼之师,一个个凶神恶煞、活蹦乱跳,哪儿有半点落水狗的迹象? 骂完胡大柱,李廷干又在心里骂起了监军道崔儒秀和副将梁仲善。自己原本建议分成五个军阵,前三后二,形成梯次防御。可是熟读兵书战策的崔儒秀非要摆下一字长蛇阵,说什么鞑子攻首则尾至,攻尾则首至,鞑子若中央来袭,则首尾皆至。如此昏聩糊涂,副将梁仲善居然阿谀奉承,一力支持,说什么崔大人一策惊天地,腹中有万兵,古今名帅皆不如也,真是无耻的马屁精。 原以为鞑子都是落水狗,崔大人和梁副将又是上司,便没有拼死反对,如今已是追悔莫及,这薄薄一层防线如何挡得住数千女真铁骑。 眼见鞑子快速逼近,李廷干咬牙挺身,高举着马刀喝道:“前军稳住,火炮准备,三百步,开炮!” 轰轰!十余门弗朗机炮平射,火球呼啸着向鞑子飞去,落势才尽,便蹭着地面在冲力的作用下反弹而起,继续前行。三颗铁球狠狠撞入鞑子锋线,肆虐出三条血路,将十余个鞑子连同战马打得粉碎。 未等铁球收住余势,弗郎机炮连续鸣响,很快就用完了四个备用子铳。四轮五六十颗铁球,越来越准确,几乎一半儿击中鞑子铁骑。二三十颗铁球前仆后继,在鞑子锋线内横行无忌。鞑子或是四分五裂,或是血肉横飞,或是人马俱碎,或是断手断腿,四波次炮击竟然消灭了百余个鞑子,打乱了鞑子的攻击阵型。 格图肯无视麾下死伤,高声怒喝:“战求活,退则死,向前!” “呼赫!呼赫!呼赫!”镶黄旗毫不畏惧,重新收紧了阵型,顶着明军不断的炮火,攻入了明军百步内。 李廷干抬手高叫:“弗朗机散弹准备,虎蹲炮散弹准备,火箭车发射!” 嘶嘶唿哨,瞬间白雾弥漫,几十丛百虎齐奔呼啸而出,在鞑子面前形成一个扇面,横扫一片。除了斜窜、倒窜乱飞的火箭,仍有众多的火箭射入鞑子阵型,将前锋横扫一空。 鞑子毫不畏惧,第二层提速而上,重新补齐了锋线的损失,已至明军五十步。 李廷干大喝:“火铳三层准备,第一排,齐射!” “砰砰砰!”李廷干说完,明军的鸟铳打响,一片白烟笼罩了阵前,遮蔽了视线。 李廷干不受干扰,大喝:“第二排,齐射!” 又是一片白烟。李廷干刚要喝令第三次齐射,忽然眼前一黑,鞑子的箭雨遮天蔽日而来,漫射的箭矢连连穿透明军的盔甲,将一个个明军射倒在地。 李廷干连忙大喝:“不要躲,第三排齐射!” 可是第三排没有鸣响,鞑子速射的频率极快,漫天的箭雨毫不停歇,将明军前锋杀伤一空,混乱一片。 依稀间看见鞑子铁骑攻至阵前,李廷干急忙大喝:“弗朗机、虎蹲炮,发射!” 鸣响的虎蹲炮急促点燃,漫天弹雨将阵前的鞑子打成筛子,攻击一滞。明军刚要欢呼,就见鞑子后续的铁骑,踩着同袍的血肉,如同不可阻挡的洪水,一涌而入。 格图肯一提缰绳,战马嘶鸣人立,一跃纵入明军阵型,将前面的明军撞飞,手中的巨斧和马刀左右飞舞,将马前几个明军士卒砍翻在地。 必可塔的战马被一个明军士卒砍断双腿,未等战马栽倒,必可塔飞身跳离,大刀翻转,就将周围几个明军拦腰砍断。接着侧身顶着一个明军当作肉盾,手中的大刀挥动,将一个上前的明军头颅砍飞。 身后的明军想要抱住必可塔,必可塔手肘发力,就将明军砸得口吐鲜血,跌跌撞撞向后栽去。必可塔随之突进,左挡右杀,瞬间将身边的明军砍倒一片。 眼见军阵就要崩溃,李廷干连忙下令吹号求援。闻声而动的两翼骑兵合而不拢,崔儒秀催促梁仲善率亲军增援,连连下令却动而不前。双方的鏖战还未全面碰撞,鞑子掀起残酷血雨,就震慑了未曾参战的明军,开始观望动摇,寻找退路。 格图肯连透五层,就要凿穿,经受了明军火器连续打击的士卒却也战力将尽。而八音和哈季兰适时猛攻而入,一龙一蟒相互呼应,分进合击间,将锋线的明军化为血肉。压力顿减的格图肯部忽然发力,刀斧上下翻飞,穿透明军向躲闪的中军杀去。 必可塔领着二十余个白甲,在拥挤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扑中军大阵,几个回合就将明将亲军杀得死伤一片,横尸累累。 八旗后军飞射不断,箭雨不歇,不停将慌乱的中军成片射杀,越来越薄。趁着明军的慌乱后退,必可塔趁机冲开了明军的阻拦,领着剩下的十余个白甲,狂叫着向中军大旗方向突进。 眼见鞑子攻至身前,统兵副将梁仲善拔马就走,监军道崔儒秀惊慌跟随。可是他们这一动不要紧,亲军随之逃窜,军旗倒下不理,中军立即溃散,前军也不再死战。瞬间从溃将到溃兵,从逃窜到溃败,然后带动上万明军整体崩溃,轰然而逃。两路骑兵更是拔马就走,果断逃遁,毫不迟疑。 格图肯长出了一口气,麾下勇士早已疲惫不堪,攻击途中在火器和死战明军的打击下,伤亡近半。若非明国阵型单薄,若非两边明军畏战,若非明国将领怕死,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凿穿敌阵。想不到自己仍有余力,八音和哈季兰还未完全发力,明军就溃败了。 八音冲到格图肯身边高喝:“格图肯,不要贪功,直赴摩天岭!” 格图肯遗憾的点了点头,回头高喝:“放过明国溃兵,杀向摩天岭,为大军打开生路!” 豪勇的女真一战轻取上万明军,不由一扫颓废疲劳,士气大振。当时看到明军火器有章有法,厮杀时又死战不退,还以为又是一场血战,想不到赢得竟是如此轻松。听到格图肯额真的命令,遗憾地看着溃散奔逃得明军,都不由大是遗憾,便悻悻不已地杀向北方,目标摩天岭。 定边军哨探飞报沈重,苦笑着回道:“鞑子攻得坚决,被突破的明军威武,两翼的明军怕死,明军将领无能,血战一刻,全军崩溃,鞑子一击而过,直奔摩天岭而来。” 李晟听了冷笑不止,胡大柱听了迷茫痛苦,沈重却笑道:“居然还能血战,比我预想的要好,真是让人惊叹啊!”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五) (补充一个词语,步为古代距离单位,一步约为后世的1.6米。有人说鞑子五十步才射箭不可能,其实五十步相当于80米) 甜水站是辽东镇长城的一座堡城,距离辽阳一百二十里,距离连山关六十里。甜水站东南十里就是摩天岭,东接连绵不断的山岭,扼守着西面广袤的平原。摩天岭山间的通道宽约百步,蜿蜒向西直通北部平原,一直延伸到辽阳的东门,也就是辽阳会战中鞑子的集结之地。 通道外李晟部五百铁骑阵列而待,通道两侧山脚至山腰,各有三道半人高、品字形排列的岩石掩体,五百定边军士卒就藏身其后,火箭、火铳、虎蹲炮已是整装待发,标尺从山口顺着通道延伸了一百五十步。而此时,沈重,就立在摩天岭的一处突岩上,冷冷看着八音的镶黄旗铁骑。 哈季兰打量着摩天岭地形,脸色凝重,然后向八音问道:“格格,沈重阻挡于前,定边军紧追在后,溃败的辽阳军也不会罢休,时间紧急,请格格速速决断!” 八音望着摩天岭冷笑道:“沈重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拖延我军,为明军合围争取时间。他麾下只有千人,必然不敢与我军决战,通道两侧的山岭上一定藏有大量火器,这才是沈重最后的杀机。” 说完八音收回了目光,决然道:“哈季兰守住后路,格图肯两面攻击山脚,不惜死伤,必须压制住定边军的火器。然后我率大军分批进入山间通道,降低火器的伤害,迅速通过。只要出了摩天岭,就是大片平原,再无危险。” 格图肯重新调配了人力,将战马扔给了哈季兰,对两侧山腰率先发动了攻势。女真勇士散得极开,三三两两举着盾牌向两侧山腰冲去,一边防备着定边军的火器打击,一边迅速攀爬接近,试图顶着死伤冲进定边军掩体,发挥近战的优势。 掩体由巨大的山岩垒成,中间故意留出的孔洞视界良好,而一支支火铳伸了出去,瞄准了三三两两攀爬的鞑子。一个掩体后十支火铳一排,三连击阵型,蹲在地上等着鞑子接近舒缓的开阔地。十人一组一共六组士兵扛着单、连发发射筒,在品字形腰部两侧的壕沟内,等待着释放杀机。品字形尾部两个掩体后,各有一组五十人全副武装的甲士,随时准备冲出绞杀鞑子的突进。 沈重看着鞑子扇形攻击面露出了一角,并迅速铺满了开阔地,便冷声下令:“吹号,开始吧!” 战斗的号角吹响,定边军终于露出了杀机,进攻的女真呼出一口长气,将盾牌和粗制的木头高高举起,向定边军阵地攻去。而其后的神射手搭箭持弓紧紧跟随,腰部两侧装有二十支箭矢的皮套,随着奔跑的身体在不停地晃动。 疏离的敌人不需要齐射,白安波的火铳死死对准五十步外两个女真勇士,手中的扳机一动,带动铁齿迅速转圈,和火石摩擦的火星便引燃了药匙的火药,然后砰的一声,一个核桃大的铁丸便冒着白烟钻出粗粗的铁管,向鞑子无情飞去。 女真的铁皮盾牌忽然炸裂一个大洞,一蓬血肉四溅喷出,身体倒飞而起。白安波冷笑一声,抽回火铳交给身后的同袍,又接过一支装好弹药的火铳,重新伸出射孔,稍微瞄准又是砰的一声,又是一个。 火铳的鸣响连续却不密集,不间断的铁丸三面飞来,在不经意间打碎了盾牌,砸烂了木头,凿穿了铁甲,穿透了肉体,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全神贯注冲过开阔地的鞑子忽然发现,稀疏多批次的阵型却只冲过来少数幸存者,便陷入了孤独和绝望。当一支支零星的火箭从两侧呼啸而来,活着的更少。 谢丛阳坐在地上,根本不看外面,专一往射空的粗火铳管里,塞入定装丝绸包裹的火药和弹丸,用铁杆使劲儿捅了一下,抓起一小撮火药洒在药匙里,又按了一下火石固定架,便一手送给前面的同袍,同时接过刚刚射空的火铳,继续安装。 五十步内,三十颗铁丸一波又一波,精准、连续、恐怖,将零散进攻的鞑子死死压在掩体外,不能寸进。陡峭的坡地耗费了女真勇士大量的体力,在远处喘息恢复,却不敢一拥而上,定边军的连发火箭最喜欢的就是密集的敌人,杀伤力可以倍增。 格图肯看到伤亡了百余个勇士,竟仍然不能攻进第一道掩体,回头瞅瞅焦急等待的格格,咬牙挥手下令增加攻击密度。很快,三两个变成了五六个,二十步一波变成了十步一波,一浪一浪涌向定边军阵地。 定边军的火箭如约而来,先是单发,然后是连发,从三个掩体两侧如雨而至,留下一片片死尸。火铳的发射密度忽然提高,虎蹲炮对攻入品字空隙女真铁甲,发射着杀戮的火焰,将几十个鞑子变成了小小的尸山。 每一个掩体之间,距离只有二十步,却扼守住了唯一的缓坡开阔地,第一个掩体正对,第二个、第三个掩体微斜,壕沟护住左右,在火箭、火铳、虎蹲炮互相依靠、互为补充下,形成一片死亡地带,一次次扼杀了女真的攻势。女真神射手冒着死伤冲近,看着巨石掩体和壕沟,却找不到可以攻击的目标。 前仆后继,匍匐前进、翻滚靠近、纵跃而前、尸体为盾,鞑子用尽了方法,终于冲进了掩体,才发现掩体是一个大大的围堡,保护着里面的定边军继续肆虐发射。而大片的火箭和虎蹲炮齐至,将勇猛的女真勇士打得破碎,三面火铳火力忽然中断,无数手雷冒着白烟扔出,将鞑子的攻势前后炸断,然后火铳便再次鸣响。 幸存的鞑子拼死攀爬掩体,试图消灭其后无耻的敌人,其它两面的打击适时猛烈,连发火箭一波接着一波,两组铁甲持盾杀出,手雷开路,将鞑子的攻势粉碎,然后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格图肯红着眼,挥手催促麾下死战,大批勇士呼啸抢攻,几十个白甲紧随其后,神射手的箭雨疯狂覆盖两侧壕沟,定边军对山间通道的控制似乎松动了。 八音一声娇喝,麾下将士四骑一排紧紧依靠,两侧举着骑盾,纵马驰入通道,迅速前行,向西面的平原冲去。三百前锋安全通过靠近了谷口,五百铁骑随后出发,冲向通道中段。 八音凝神看着第一波勇士,心里暗暗提放着沈重花样百出,阴险狠毒的诡计,紧张地等着沈重出招。当第一波女真铁骑冲出谷外,震天的杀声化为一片铁流,将女真铁骑淹没摧毁,八音反而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沈重因为兵力不足的无奈安排吧,谷口两侧火器封锁,谷外平原铁骑阻击,一千人一千骑,这就是沈重的全部安排。谷外最多五六百人,谷口没有四五百人顶不住格图肯的攻击,百步宽的通道空间不算狭小,左右高耸的山崖根本没有滚木礌石和火攻的可能,八音终于舒了一口气。 八音挥手示意大军杀入通道,几千匹战马紧紧跟随,望了一眼仍在激战的格图肯,看了一眼紧张防守后路的哈季兰,八音下达了撤离的命令,镶黄旗的危机已经过去了,只要出了前面的山谷,千里平原就是回家的路。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六) 谷外东侧平原上,定边军铁骑五排横列,森然铁甲将人马严密包裹,整齐紧密的军阵待机而发。半举着长矛,每排相隔十步,静默的骑阵散发着冷酷的杀机。 镶黄旗前锋四骑一排,如一条长蛇安然而入,接近了谷口。当山顶的哨探发出旗语,李晟马刀斜指,定边军铁骑大阵开始启动。被不断催促的骏马,嘶鸣着撒开四蹄,至谷口二十步已是全速而奔,五排整齐的骑阵,如同狂涛巨浪,向谷口即将窜出的女真铁骑,凶狠扑去。 谷外原野的气流,呼啸着灌入通道,呜呜的山风,凛冽狂吼,掩盖了一切声音。必可塔看见广袤的平原,心中欢畅至极,大喝一声拔出利斧,带着三百铁骑一冲而出。 一马当先的必可塔先是眼前一亮,仿佛绵延弯曲了万里的河流,终于流入了浩瀚的大海。未及大笑,余光就看见右侧后方,一股红色大潮席卷而来,不由骇然回首。 百根十尺长矛,借着飞驰的马速,向刚刚通过谷口的女真骑兵穿刺而来,瞬间挑飞了两层女真骑兵,然后松手拔出马刀,狠狠撞了过去,马刀挥舞间,镶黄旗勇士哭嚎坠落,定边军第一排凿穿而去。 侥幸逃过的必可塔纵马变向,欲要回身攻击。身后高速冲出谷口的女真勇士措不及防,又迎来了定边军第二排长矛。穿刺,挑飞,串入,松矛,拔刀,碰撞,砍杀,透阵而走。 必可塔领着几个幸存者五十步外绕行变向,第三排矛阵又杀入惯性冲出的八旗勇士,再一次留下死伤累累,然后昂然离去。 身后的同袍踊跃前挤,开阔的前方谷口,女真勇士看着一排排黑影透阵而过,同袍惨叫着摔落马下,然后不由自主被涌了出去,碰上了第四排夺命的矛阵。 短短一瞬间,根本没有一点征兆,也不给人片刻思考反应的时间,定边军四排长矛穿刺,铁骑冲阵,马刀滴血,肆虐而过。近两百女真勇士毫无防备、毫无价值地伤残死亡,哀嚎遍野,血泊满地,挡住了出口。在后面鞑子的惊慌怒吼中,第五排轮空,无情踩踏着地上的血肉,迅速掠过。 悍勇的鞑子等了几个呼吸,不见后续的攻击,便嚎叫着纵马而出,欲要和定边军死战,必可塔尾随着第五排而至,挥手示意同袍跟从,带着残余的百骑向定边军发动了凶猛的反击。 李晟领着第一排二十步向右变阵,第二排四十步变阵,第三排六十步变阵,第四排八十步,胡大柱压着队尾百步变阵,重新聚集成间隔二十步的五排骑阵,呼啸奔回,扑向追来的鞑子骑兵。 必可塔稳住马速,领着匆匆而出不及列阵的鞑子向定边军冲去。李晟部的马速不见丝毫减缓,二十步外取出准备好的三眼火铳,急速鸣响,将鞑子锋线笼罩其中。 必可塔侧身俯下,躲过定边军打击,手中的斧头挡住定边军劈下的火铳,贴马穿过军阵,回手一斧砍在一个定边军士卒的背部。背向而驰的斧头,无法发挥主人的神力,在敌人坚硬的铁甲上砍出一道裂痕,便迅速远离。 第一排定边军铁骑再次凿穿而过,将马速不济的女真勇士纷纷砸落,便透阵而出。必可塔和几个白甲起身欲战,第二排定边军的三眼火铳再次鸣响,必可塔向后一倒,避过了弹丸,余光看到同袍纷纷中弹,捂着伤口吐血坠落。 一道黑影迎面砸来,必可塔大斧向上用力一磕,便弹飞了敌人致命一击。左侧又是一道黑影,必可塔向右一翻,右脚蹬着马刺,左手拉住马鞍,空荡漂浮躲过。 第三排正面的一个定边军火铳再次鸣响,十几个铁丸狠狠穿透进必可塔的战马,忽然倒地的战马将必可塔甩到半空,必可塔急转想要落地,一支三眼火铳猛地砸在他的腰间,将必可塔打得吐血落地,翻滚不停。 第四排、第五排紧接而至,将武勇无双的必可塔化为血泥,冒着血沫而亡,临死前心中唯有一句,“不公平!” 阵列回到出发地的定边军,看了一眼山顶的旗语,便再次坚决向谷口杀去,谷口处已经冒出大股的女真铁骑,正在急促列阵,准备攻击。 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定边军五百铁骑由东向西,再由西向东两次冲击,全歼了镶黄旗三百前锋,其中还有必可塔在内的十余个白甲。如今,攻其不备的机会已经失去,定边军面对的是五百匆忙列阵,与自己对冲的镶黄旗精锐。 第一排的胡大柱长矛开路,后四排五步间隔紧随,向鞑子骑阵冲去。二十步,百余个手雷飞速超过胡大柱,在鞑子头顶爆炸,铁雨扫空了前层的鞑子。然后就是碰撞,直接碰撞。定边军没时间动用火箭,鞑子没时间发动箭雨,双方就直接碰撞在一起。 第一排的长矛扫空对冲而来的鞑子,然后双腿一夹,拔出马刀同补位的鞑子撞在一起。鞑子一刀斜劈胡大柱,胡大柱没有躲避,他那点可怜的武技,也躲不过鞑子迅如闪电的一击,只是侧身让过直劈,然后一刀砍向鞑子肩膀。鞑子的刀刃砍断锁子甲的铁环,然后擦着火花从铁甲上划过,胡大柱锋利的刀刃,带出一蓬鲜血。 马与马相撞,人与人相碰,刀与刀互杀,双方的骑兵撞出一片血雨,纷纷摔落,或死或残。定边军凭借着三重盔甲和体力充沛的战马,终于凿穿了鞑子阵型,透阵而出,将五十多名同袍和二百多鞑子留在了血泊中。 双方没有时间舔伤,变阵后再次交汇对冲,定边军三眼火铳在前,手雷随后左右乱扔,仗着马速和盔甲,用马刀和鞑子硬拼,再次凿穿而出,付出了百余人的代价,终于击垮了五百镶黄旗铁骑,取得了第二次惨胜。 李晟脸颊一道横翻的皮肉,血流满面。胡大柱左肩铁甲碎裂,胳膊已折,身后的定边军骑兵皆是喘着粗气,几乎都有轻重伤损。 李晟看着再次涌出谷口的鞑子铁骑,挥刀喝道:“我们死战!” 胡大柱、杨大鸟、雷少飞挥刀呼应高喝:“我们死战!” 三百多定边军男儿齐喝:“死战!死战!死战!” 李晟马刀一劈,定边军义无反顾投入了第三次冲击,向着不断涌出的鞑子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这一次有火箭,这一次有箭雨,火箭穿透了鞑子的阵型,箭雨穿透了定边军的面甲。幸存的前锋面带着箭矢,扬刀而起,与鞑子再次冲撞。杨大鸟的头颅在空中翻滚着,身子连同战马砸进鞑子人丛。雷少飞用盔甲硬抗,一连杀伤五六个鞑子,肩部的铁甲断裂,连着整条胳膊坠落。胡大柱胸前板甲凹陷,吐着鲜血透阵而过,手上的人命也增加了三个。李晟锁子甲断裂掉落,仗着身手灵活和板甲的坚硬,杀伤十余个却没有再受伤。 第三次对冲,定边军还剩二百骑,人人带伤,战马流血,已经无力再战。李晟深吸了一口气,吐了一口血痰,怒道:“还能战否?” 定边军喘着粗气闷声齐道:“死战!” 向着谷口不断涌出鞑子,李晟的铁骑再次轰然向前,慢慢提速,开始最后的死战。 沈重看着山间的鞑子,瞧瞧山顶上的旗语,叹口气下令道:“发动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三章 薄情无品不惜花(七) 格图肯麾下的女真勇士,一波波消耗着体力爬上陡坡,跑过缓坡,然后义无反顾攻入品字形的死地。 三面的火器,两面的火雨,不时喷发的弹雨,一百定边军悍卒钢铁大阵后扔出的雷雨,让美丽的摩天岭变成了地狱。 鞑子的人数虽然超出守军一倍,可是在掩体工事、坚硬盔甲和连绵的火器下,鞑子能够做到的就是用生命与定边军纠缠在一起,让他们无法对山下的大军发动火海攻击。 鞑子用同袍的尸身堵住了掩体的射孔,用箭矢对着射孔后的定边军怒射,用火把抛向掩体里面引爆火药,用箭雨洒向钢铁军阵后面,用生命向定边军的壕沟冲锋。 一支支火箭横冲直撞,一颗颗铁丸肆意为恶,一个个手雷绽开铁花,一门门炮口喷出无情的雨幕。无论鞑子如何努力,火铳不曾停止,手雷不曾停止,火箭不曾停止,炮火不曾停止,死亡不曾停止。 格图肯心疼之余也庆幸着,定边军恐怖的火器不曾落在奔逃的大军头上,否则那将是一个更大的灾难。明国奴隶打造的铁甲,徒手搏杀猛兽的女真勇士,在碎裂与血肉飞舞中,延缓着定边军发动最凶狠力量,文明的力量,数量质量都远远超出辽阳军的文明之力,让轻松击溃辽阳军的勇士哀嚎死亡。沈重,你不知道火器都是钱么,你到底有多少钱? 包裹火药的丝绸燃烧充分,不需要清理炮管,可那是钱。一次打击就是六百支火箭,那也是钱。手雷根本不曾停止过肆虐,这都是钱。还有那始终宣泄的炮火,三重铁甲铁盾,更需要多少铁料、火药和人工才能打造,定边军却毫不心疼地浪费、宣泄、糟蹋。 格图肯当然不知道,天子近臣的一句话就调来了上万工匠,水师仅仅扫荡了朝鲜倭国航线,就砸晕了天子之余还有充沛的资金去挥霍,定边军统帅一封书信、一次耀武扬威,就换来了免费的煤铁和足够的人力,当然还有女人。 影响定边军战斗力的只有一样,那就是运输。如此大的消耗,就要有两倍于消耗的输送能力,沈重没有,只好搜刮了定边军骑兵的全部家当,打发吴天武空手去海州找水师要。 啼血的格图肯终于等到哈季兰入谷,坚持,只要再坚持一刻,他就可以领着挣扎死战的勇士,远远躲开定边军这些妖孽,逃之夭夭。 格图肯在血战,伤亡三倍于定边军。前方谷口在铁血冲阵,伤亡两倍于定边军。南方急追的定边军还在两里外,哈季兰赶着多余的战马进入了山谷。格图肯还要再顶一刻,大军就能飞出生天。 定边军的号角吹响了,通道两侧几十条火线快速燃烧,李晟在距离死战还有百步转向逃遁,八音吃惊的看着扑灭不及燃烧的引线。 鞑子将身子紧紧缩进盾牌,八音在亲军护卫下咬牙看向山顶,寻找着无情无品的沈重,高声骂道:“沈东海!你若真能用火药填满山谷,我女真铁骑就算折翼于此,也认了!” 沈重负手而立,对着八音坏笑道:“火药真的不多,毒药地雷却是不少,我不要你的人,只要你的马。” 就在八音疑惑间,从谷口到谷口,建州军脚下在几十条火蛇的肆虐下,连续爆炸,轰轰的惊雷不断,白烟滚滚,威力十分不足的地雷,释放出铁钉、巴豆、狼毒、沥青、石灰、砒霜,在马腿间穷凶极恶。或是炸断了马腿,或是钻入战马腹部,或是弄瞎了战马的双眼,或是钻入了战马口鼻。 地雷的威力不大,受数量所限大多集中在谷口百步,然后五步一颗一直延续到西面的谷口。只有少量受伤的鞑子,肆虐的毒烟铁钉从地下喷出,大多祸祸得也只是战马的腹部和腿部,尤其是刚刚赶入山谷的那几千匹空马。 千马悲鸣立即倒地翻滚,千马狂奔然后无力摔倒,千马冲撞化为血肉,千马嘶鸣一心逃遁,千马拥挤相互撕咬,毒烟滚滚、炸声不断,女真铁骑乱作一团。 八音连连下令,女真骑兵死死控制,从两侧化为水线,向谷外奔去,逐渐让出了大军行动的空间。中军、后军下马,死死拉住惊马,前军清除障碍一纵而出,中军上马飞身紧随,后军步行死命奔逃。 格图肯长叹一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定边军纷纷涌出掩体,组成攻击阵型缓缓压迫,对鞑子背后释放杀机,不停收割落后的生命。 训练有素的镶黄旗骑兵,压着战马有序而撤,快速通过谷口。不时有战马倒下,变成步卒的女真勇士便步行逃遁,沿着一路马尸,向谷外奔行。 尾随而入的定边军装出一副死追不放的架子,格图肯不得不派出一队队死士阻截。八音终于冲出谷口,立即命令步卒布下阵型接应格图肯。哈季兰翻身上了一匹战马,领着五百铁骑驱逐着“不肯死心”的李晟余部。 八音忿恨地看着摩天岭,想着留在谷中倒毙伤残的几千匹战马,不由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殿后的格图肯残部终于跑了出来,守御的鞑子张弓搭箭就要阻击尾随的定边军。忽听定边军哗然大呼:“大军到了,大军到了,快清理通道,追歼建奴!” 追击的定边军轰然回头,暂时放过溃败的鞑子,纷纷死命搬运马尸,要为大军腾出追击的通道。 八音远远望去,数百忙碌的定边军身后,铁流滚滚而来,被挡在了数千马尸的后面,不甘而呼:“鞑子,休走,可还敢战?” 百人齐呼,千人高喝,万人轰动,唯有一句:“可还敢战?” 八音含恨下令,全军上马逃遁,一人一马,两人一马,甚至三人一马,化作奔腾杂乱的江水,纵马奔向无边的平原。 “八音!与我一战!与我一战!” 八音回头看去,沈重白衣飘飘,不甘地指着自己,放声高呼。八音惨然一笑,回应喊道:“沈东海,等着我!” 望着远去的建州铁骑,沈重身后冒出数百持着木制喇叭的坏种,一齐哈哈大笑。 “大人!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大人!” “我定边军威武!威武!威武!” “大人威武!威武!威武!” 轰然大笑,开怀大笑,无耻大笑,猖狂大笑。他们可以笑,他们值得笑,他们自豪而笑。 瑷阳的千里游击,辽右的坚壁清野,凤凰城的四百好汉,青台峪的血火之夜,西进的四面偷袭,折戟的蒙古万军,辽阳的阴谋诡计,摩天岭的虚张声势,还有定边军的铁血阻击。 沈重在笑,阻击格图肯的定边军在笑,假扮追兵的定边军在笑,伤亡过半返回的李晟部也在笑,辽南会战落下了帷幕,有一万六千鞑子的命,有一千定边军的血。 看着沈重关怀的目光,李晟笑道:“大人,我们去浑河!” 胡大柱捂着胳膊咬牙说道:“大人,我们去浑河!” 雷少飞看着粗粗包扎的断臂说道:“大人,我也能去浑河!” 摩天岭定边军千骑齐呼:“大人,我们去浑河!” 狂风呜咽吹过,逝去的英灵仿佛也在笑着说:“大人,带我们去浑河!”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 总有豪杰肯撑天(一) 二百男儿的鼻涕眼泪,以及诸如“独臂刀法”、“盲人剑法”和“一条铁腿”的绝世武功,都未能打动铁石心肠的沈大人,随着哭天抹泪的胡大柱,不甘地回须弥岛喝鱼汤。唯有破了相的李晟,得意洋洋地领着一千铁骑,护着沈重向辽阳而去。 千里平原一望无际,身后铁流纵横驰骋,李晟一马当先,仰天长啸,英雄气概,天下无双。 沈重实在受不了李晟如戏腔假声一般的靡靡之音,便吩咐王碾子和刘二杆连续向天鸣响火铳,用一连串的爆声将李晟的英雄情怀生生扼杀。 李晟悲愤地看着沈重,委屈说道:“末将的英雄气灌注全身,不发不快,大人如何这等扫兴?” 沈重真诚地看着李晟说道:“李指挥使,我是为了拯救你的节操,不信你看看这些对你虎视眈眈的战马。另外,巫山云雨,风雅至极,男儿当嘶吼,女儿须娇喘,可是千万别倒过来。” 李晟哈哈一笑,说道:“大人又在损我,可惜末将不仅不气,反而感谢大人。” 沈重奇道:“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你这话是何意思?” 李晟感叹道:“大人慧眼识英才,用人一技之长,有名帅之风。骑兵营几个老人,马总兵他们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吴天武溜须拍马,别无所长,唯有末将骁勇善战,盖世无双。大人英明啊,辽阳血战,末将领兵于外;偷袭青台峪,末将是主攻;灭蒙古属军,末将担重任;此次摩天岭之战,大人不用无能的吴天武,百里急传末将为刀锋。正是大人识英雄重英雄,方使末将能一展抱负,金戈铁马,沙场争锋,为天子国家扫平不臣。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人也!” 沈重听了诡异一笑,却不言语。 李晟不知足地问道:“末将心怀大志,却在骑兵营中心灰意冷,辛亏遇见大人,幸亏来了辽东。大人你这个伯乐,是如何看出末将不凡的?” 沈重笑道:“我没有看出来啊。” 李晟不信,扬声问道:“那您为何不用吴天武?” 沈重一叹:“因为吴天武没有理想,而你有!” 李晟开怀大笑,又怪沈重说得简单,心痒之下便追问道:“仅仅是因为末将有理想?” 沈重点头道:“是啊,让没有理想的吴天武去死战,付出的代价太大。而你,有理想有追求,所以没有代价。” 沈重说完,打马扬鞭,领着轰然坏笑的定边军铁骑飞奔向前,将一脸哀怨的李晟甩在了身后。 逼近辽阳,刘大栓拔马请示:“大人,前面就是辽阳,咱们进不进城?” 沈重想了想,坏笑道:“咱们绕城而过,急赴沈阳!我手书一纸书信,你派人送去,给袁大人添添堵。” 两骑飞马进入辽阳,而定边军离辽阳东门一里外向北而去。 “草民沈重手书辽东经略袁大来先生: 二月二十九,奴酋爱女八音,挥师两万,用兵辽右,意在定边,窥视辽南。三月初四,一战青台峪,镶黄旗尸山血海,蒙古军百里空叹。三月初七,二战辽南平原,南北呼应,四面佯攻,一击而中,奔逃溃散。三月初九,三战青台峪,女真中计西进,蒙元折戟沉沙,可怜一万无头鬼。三月十三,四战摩天岭,千军浴血,八音北窜。旬日间,定边军大战四次,小战百起,八百英雄喋血,二百豪杰伤残,葬送了一万六千奴兵,辽南辽右遂安。 今闻沈阳危及,亲领四千铁骑驰援,过辽阳而不入,唯恐相对无言。前途未测,即是不见,当遣书数问先生。 言守者存辽,言攻者坏辽,孰是孰非?疆场溃败,纸上谈兵,孰是名将?小人有心为恶,君子存善行错,孰是好人?奸臣因私败国,忠良为公误国,孰是祸首? 终有一问,先生大儒,可肯教吾。贱籍为民,取悦为生。匠人为民,日受盘剥。军户为民,驱死疆场。农者为民,徭役日重。商贾、文人亦是子民,何独夜夜笙歌? 吾心自明,无须辩驳。辽东塌陷,力不能救,沈阳必失,辽阳难保。唯盼大人生死之际,能有明悟!沈重顿首。” 辽阳东门的城楼上,袁应泰铁青着脸,怒视着两名定边军信使纵马而去,而北方的定边军铁骑,呼啸沸腾,渐渐消失在群山峻岭之间。当两名信使也不见了踪影,袁应泰脸色沉重,低头再次观看沈重的手书,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吴天武于耀州海边得到蒋海山的补给后,三千铁骑沿浑河北上,逼近沈阳。沈重千骑过辽阳后直接西进,欲与吴天武部会合。陈策、童仲揆率领一万川浙铁军,出辽阳疾行一天一夜,已至浑河桥。离沈阳更近的李秉诚、朱万良三万骑兵从奉集堡出发,却止步于白塔铺观望。 而此时,大意轻出的贺世贤领着千骑亲兵陷入重围,出城救援的尤世功两千骑兵连连冲阵,不仅无法和贺世贤会合,反而被建州大军隔断了归路。 贺世贤自负武勇,见状大怒,挥刀高喝:“跳梁小丑,亦敢阻我!儿郎们,随我冲阵!” 亲兵悍勇,忠心不二,听得将主军令,鼓起血勇,催动战骑,向鞑子的军阵发起了疯狂的冲击。前方的鞑子组成数层盾阵,两面的铁骑游动不攻,唯有箭矢如雨,不停覆盖速射,将明军身上挂满了箭簇,不时有明军从马上栽下。 贺世贤决死冲杀,前面防护的亲兵死伤殆尽,终于护着大军撞入了鞑子的防线。贺世贤大喝一声,马刀连连挥舞,将七八个鞑子的人头砍下。鞑子死战不退,后军的箭雨平射,将大片的明军骑兵射杀,片刻功夫,双方皆是死伤惨重。 贺世贤的战马忽然中箭跪倒,贺世贤飞身而下,左手的骑盾护住要害,右手的马刀团团生风,周围的鞑子溅血而倒,骇然后退。一个女真白甲冷笑上前,一刀劈下,贺世贤用盾挡开,拧身举刀斜砍,白甲侧身让开,忽然一冲将贺世贤撞得一个踉跄,贺世贤后退中刀身从下而上,在白甲的腹部划开一个大口,肠子便立即涌了出来。 白甲悍不畏死,不理伤口,咬牙上前抱住贺世贤,猛然发力,将其甩向身后。背对着鞑子的贺世贤急忙收步,却是肩部一痛,破甲箭簇透胸而过。 白甲还要攻击,贺世贤的亲兵一刀将他砍倒,一拥而上护住了将主。贺世贤飞身上马,也不拔箭,呼喝着继续冲阵。连续对冲厮杀,双方非死即伤,贺世贤如蛟龙入海,肆意猛攻,忽然眼前一亮,却是透阵而出。 未等贺世贤高兴,两面鞑子骑兵的箭矢便再次覆盖,将明军杀得所剩无几。贺世贤不敢停留,向沈阳冲去,前面又是一处鞑子军阵。 尤世功离贺世贤越来越近,可无论如何努力,也冲不过去,而鞑子漫天的箭雨,毫不停歇,将自己的军队杀得稀稀疏疏,伤亡惨重。 贺世贤、尤世功两路回击,直冲沈阳,虽是伤亡累累,却扯动了鞑子的防线,离沈阳越来越近。眼见贺世贤三百余骑杀到西门附近,尤世贤靠近了北门,攻城的鞑子源源不断,与城上明军陷入僵持之际,却见沈阳城内忽然熊烟滚滚,而北门的明军身后,无数蒙古乱军冒了出来。 北城门的明军猝不及防下,被杀得四散奔逃,北门的吊桥轰然倒下,城门在慢慢开启。 沈阳,已是摇摇欲坠。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 总有豪杰肯撑天(二) (单章献给弘农堂·杨(_少·恋,同时欢迎小铁出场) 一人三骑,沈重的千军一路疾行,黄昏时分,已是百里行程,离浑河不足二十里。 忽然前方尘烟滚滚,随后冲出溃散奔逃的上万明军骑兵,茫茫一片无边无际,从两里外向定边军迎头扑来。定边军哨探飞马回报,似乎是遭遇大败的沈阳援军,至少两万余骑,首将不明,只是看到两杆将旗上分别有个“李”字和“朱”字。 沈重自是知道,这就是北上支援沈阳,被皇太极击败,来自奉集堡的李秉诚和朱万良率领的三万骑兵。 沈重回身下令:“布阵,阻截!升我将旗,传我军令,冲阵者,杀!溃逃者,杀!不听号令者,杀!” 沈重一声令下,李晟高声布置,八百铁骑迅速四排聚集,阵列如林。火箭上肩,火铳瞄准,马刀高举,三军齐呼:“杀!杀!杀!”,呼声沉寂便不动如山,唯有“辽东监军沈”和“钦赐定边军”两杆大旗随风飘舞。 刘大栓、王碾子各领百骑,左右飞驰,在奉集堡明军前方呼啸奔驰,高声传令:“辽东监军令,大军止步!冲阵者,杀!溃逃者,杀!不听号令者,杀!” 溃散的明军毫不理睬,蜂拥而过,差点淹没了刘大栓和王碾子。刘大栓大怒,高喝:“鸣响火铳!” 左面百支三眼火铳连续鸣响,右面王碾子也随之而行,砰砰砰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明军,不由纷纷放缓了速度。 刘大栓挥手示意,两支铁骑在明军阵前往来奔复,阻截着明军继续向前,两百男儿不停齐呼:“辽东监军令,大军止步!冲阵者,杀!溃逃者,杀!不听号令者,杀!” 终于完全静止的大军,拥挤在一起,乱成一团,哭爹骂娘,悲号惨叫,躁动不已。李晟压着阵型和马速,四排铁甲缓慢整齐,如山而前,护着沈重来至大军阵前。 沈重听着轰然纷乱,眉头一皱,大喝:“噤声!肃静!违我军令者,杀无赦!” 刘二杆一挥手,带着一乘五十骑飞奔而出,直接冲入明军大阵,齐声呼喝道:“噤声!肃静!违令者,杀无赦!” 刘大栓、王碾子所部皆是应和高呼:“辽东监军令,噤声!肃静!违令者,杀无赦!” 眼见明军仍是接头接耳,议论纷纷,刘大栓回头下令,百骑立即启动,向噪音最响处冲去。一到近前,二话不说,马刀挥舞间,十余个明军便哀嚎着坠落,吐着血沫停止了呼吸。 阵中是不停四散传令的铁骑,阵前是杀人毫不迟疑的魔头,对面高高的两杆大旗下,是肃立不语的铁甲横流,明军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重见李秉诚、朱万良等将领躲在其中,至今不肯出头见面,知道自己威望不足,便高声喝道:“传令!一刻时限,空心方阵,迟缓不动者,军法从事!吹号聚将,号角停止不至者,杀无赦!” 李晟命传令兵尽数传达,千骑齐呼重复沈重军令,然后吹响了号角。聚将的号角响彻四野,震慑军心,李秉诚和朱万良无奈,下令结阵,自己率领一干武将前来参见沈重。 李秉成、朱万良领着部将齐来,拱手齐喝:“末将参见沈监军!” 沈重也不理会,忽然抽出天子剑斜指李秉成,冷笑不语。 李秉成、朱万良无奈,招呼部下纷纷下马,单膝跪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重也不叫起,冷眼看着杂乱的大军终于开始列阵,在基层将校的指挥下,慢慢列成一个空心方阵。 沈重这才对李秉成和朱万良冷声说道:“起身,上马,随我入阵!” 说完,沈重纵马向前,李晟一挥手,军阵忽然分开,首尾齐出,护着沈重冲向明军大阵。李秉成等人只得悻悻上马,紧随其后,跟着沈重从让出的通道中,驰入军阵中央。 沈重仔细端详着整齐大阵中一个个惊慌失措、毫无战意的士卒,摇头长叹可惜。如今自己时间不多,这些溃兵逃将急切间难以大用,否则的话,就是沈阳,自己也敢闯一闯。 沈重问道:“李总兵、朱总兵,袁经略命尔等驰援沈阳,你麾下的将士兵甲俱全,弓箭何在?” 沈重的话被亲兵传递,守在阵内的两百定边军齐声复述:“兵甲俱全,弓箭何在?” 明军羞愧低头,李秉成尴尬说道:“出兵仓促,将士慌乱,忘记携带。” 沈重冷笑道:“真是名将强军啊,好生了得,佩服之至。即是增援沈阳,因何溃败?” 定边军齐呼:“增援沈阳,因何溃败?” 明军两万人皆是垂头不语,朱万良红着脸说道:“在白塔铺为奴兵突袭,力不能抗。” 沈重笑道:“奴兵几何,能一举击败你三万铁骑?” 定边军附和问道:“奴兵几何,三万溃败?” 瞧着李秉成和朱万良瑟瑟不语,沈重也不理他们,对数万铁骑高声问道:“三万土鸡瓦狗,可有豪杰敢战之士,愿随我再赴沈阳?” 定边军士卒哈哈大笑,傲然齐呼:“土鸡瓦狗之中,可有豪杰相随,再战沈阳?” 奉集堡大军静默不语,伏身缩头,生怕被监军大人看中,再去沈阳送死。 沈重仰头狂笑,指着数万铁骑不屑道:“将为庸才,兵为鼠辈,胯下无物,不是男儿,扶危救困,唯我定边!李晟!” 李晟上前,昂首答道:“末将在!” 沈重冷声道:“留下两千匹战马,放任他们偷生,随我逆流而上,中流击水,称一称鞑子的斤两!” 李晟大笑,高声喊道:“定边军!” 千军齐喝:“定边军皆在!” 李晟叫道:“大人军令,留下两千骏马,放这些孙子偷生,咱定边军的好汉,跟随大人救难!” 千军轰然应诺,高声齐喝:“胯下无物,非是男儿!人走马留,赠与英豪!” 李秉成心中暗怒,却不敢挑战监军权势,只得压下怒气,赔笑道:“大人,马留不得啊,否则末将无法向经略大人交代。” 沈重摸着天子剑冷笑道:“你驰援不利,就能交代了不成?反正都是难以交代,不差这一遭儿吧。” 李秉成、朱万良勃然大怒,可瞧着这个少年杀机毕露,手紧紧抓住天子剑柄,生怕他没轻没重白白让自己吃亏,便只好冷笑着低头不语,不下令让马。 沈重温柔地冲李秉成一笑,忽然拔剑抵住他的脖子,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肉,血流如注。 李秉成骇然失色,朱万良急道:“沈监军,你虽是天子近臣,也无权阵斩大将!若不想大家难看,还请沈监军收手!” 沈重的剑稍稍加重了力度,李秉成的血越流越多,然后笑吟吟说道:“杀个把总兵,比起老子违法的朝廷法度,已是最轻的了。李总兵和朱总兵不妨赌一下,看看我临阵斩杀大将,天子会不会治我的罪。” 李秉成连忙说道:“让马!让马!末将不敢违令!沈监军,非是末将不肯死战,实是鞑子凶恶难敌,末将也无能为力。奴酋的八子,奴兵称为皇太极贝勒的,一个冲锋就杀散末将三万骑兵,末将劝沈大人也不要轻率,还是由末将护佑回奉集堡为好!鞑子骑射无双,末将是为大人着想,请大人三思!” 沈重笑道:“哦,那就多谢李总兵了。定边军!李总兵说鞑子无敌,让我等随之逃遁,你们怎么说?” 李晟怪叫道:“告诉他们,肆虐辽南的两万鞑子,今又何在?” 定边军轰然大笑,高声呼道:“二战青台峪,铁骑扫辽南。横尸一万六,从此不敢战!浴血摩天岭,残余向北窜。八音泪如雨,强军乃定边。” 千军亢奋,气势滔天,笑声豪迈,杀机无限。两万余铁骑心神俱震,不敢争锋,默默下马,让出了两千匹良驹,退到一边。 沈重拔马就要离去,却听一人高声叫道:“监军大人留步,吾有一言!” 沈重回头一看,却见一处军阵整齐的千骑前,一将横枪而立。二十出头年纪,虎背熊腰,器宇轩昂,神色自若,傲然对视。 沈重笑道:“尔有何言,说!” 那青年将领平静说道:“末将愿随大人和定边军好汉,再战沈阳!” 沈重问道:“刚才为何不言?” 那将领傲然说道:“大人若学李总兵、朱总兵一般,驱使我等送死,自是不去。可若大人和定边军敢以身犯险,末将不才,愿为先锋,死战在前!” 沈重欣赏着看着他,对李晟笑道:“又是一个有理想的好汉!” 李晟浑身发寒,怜悯地瞧着此人,慈悲为他哀叹:“年轻不懂事,热血冲昏头,遇人不淑,要上贼船啊。” 沈重白了李晟一眼,问道:“尔是何人?” 那青年将领傲然道:“末将出身军伍世家,李总兵麾下守备,铁毅是也!还有麾下一千泼皮汉,请大人收留!” 沈重哈哈大笑道:“既是如此,便同去赴死,见一见大明的英豪,称一称黑山白水间的好汉!定边军,浑河南岸,出发!” 沈重一马当先,李晟部紧紧跟随,铁毅毫不相让,顺着明军退缩躲开的出口,直赴沈阳。 李秉成、朱万良面面相觑,两万余铁骑相对无言,看着呼啸远去的痴男儿,只得垂头丧气默默而回。而身后一往无前的铁流,山呼海啸般的豪迈,仍然依稀传来。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孰可扶危救难兮,定边军!”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 总有豪杰肯撑天(三) 贺世贤背后一箭,前面三箭贯胸而入,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身边再无一人。 尤世功所部的杀声渐渐消逝,女真铁骑从敞开的沈阳北门奔流而入,沈阳城内的厮杀、哭嚎、咒骂、惊叫混合而成的声浪远远袭来,贺世贤痛苦地看着举刀向自己杀来得鞑子,悔恨交加。 沈阳失陷在即,不可逆转。 陈策、童仲揆远远瞭望着摇摇欲坠的沈阳,相对而叹。 童仲揆冲陈策拱手说道:“陈总兵,沈阳失陷已定,吾等救之不及,退兵吧。” 未等陈策回答,秦邦屏急道:“总兵大人,不可!沈阳还没有完全失陷,城内数万将士仍在抵抗,如今生死存亡皆在吾等身上,若就此撤军,沈阳不复,辽东不存矣!” 秦民屏和周敦吉也上前请命:“二位总兵大人,我等愿意过浑河支援沈阳。沈阳若失,辽阳难保,则辽东局势尽坏。果真如此,我等于此三年何为?” 童仲揆怒道:“尔等以为我不愿救援沈阳吗?沈阳主将尽失,城门失守,外有鞑子数万大军,内有蒙古余孽作乱,而我军二日疾行,已是孤军疲军,何以为战?若是轻率孟浪,只是死路一条!” 秦邦屏等年轻将领还要再争,陈策摆手说道:“此时不可退!” 童仲揆气道:“陈总兵!” 陈策摇头说道:“童总兵莫急,听老夫说完。川军皆是步卒,浙兵皆是战车,攻则不急,退则迟缓。若是此时后退,鞑子骑兵尾随追杀,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当此时,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可两全。” 童仲揆拱手说道:“陈老尽管吩咐,我等洗耳恭听。” 陈策说道:“沈阳还在抵抗,岂可坐视不理,而且李秉成、朱万良二位总兵的三万铁骑就在我们身后,局势没有彻底崩坏,仍有可为!” 陈策喝到:“秦邦屏、秦民屏、周敦吉何在!” 三人上前抱拳,肃听不语。 陈策说道:“命尔等率领川军从浑河桥过河,杀向沈阳!沈阳可救,则护着浙兵过河摆下车阵,再全速增援。沈阳不可救,则为浙兵在南岸列阵赢得时间,尔等再退回南岸。” 三人齐喝:“末将遵命!” 陈策扭头对戚金说道:“立即在南岸列下车阵,先立于不败之地。” 三千川军刚刚度过浑河桥,三千镶白旗铁骑便奉命来攻。瞧着过河川军人数不多,而且甲胄不全,身体单薄,建州铁骑不由皆是哈哈大笑。骄狂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未做丝毫准备,便组成攻击阵型,向川军发起了猛攻。 秦邦屏大喝下令,五百川兵组成一个五排方阵,前三后二瞬间列阵完毕。前两排皆是长矛长枪,后三排皆是砍刀,毫无惧色地看着滚滚而来得鞑子铁骑。 一百步,五十步,飞矢如雨。秦邦屏及时下令,木盾齐举,将川军护得严严实实。飞矢瞬间而至,覆盖了川军五个方阵,如同忽然种下了庄稼,将盾墙插得密密麻麻。不时有川兵中箭倒下,也不呼救哀嚎,忍痛由同袍补上缺口,咬牙等死。 两轮箭雨后,镶白旗铁骑无视林立的枪阵,纷纷决然撞了进来。受到重击的川兵倒飞吐血,而鞑子前排冲阵的战马嘶鸣着倒地。不断有川军被撞飞,不断有鞑子冲入川军大阵,不断有铁骑顺着五座军阵间的缝隙呼啸而入,女真勇士不畏生死冲杀,狞笑着等着川军的崩溃。 秦邦屏看到两军纠缠在一起,鞑子也收住了箭雨,便高声下令:“杀!” 川军忽然发动,长矛横扫战马上的鞑子,砍刀猛砍鞑子战马,军阵左右前后的缝隙,忽然被当面的川军兵器铺满,疯狂滚动,形成一片死亡的通道。 鞑子的战马轰然倒地,鞑子被长矛高高挑起,鞑子被受惊的马匹甩了下来,未等鞑子起身反击,后阵的川军挥舞着砍刀,呼啸上前,刀刀见血。 武勇的女真勇士,一刀砍向一个川兵,而那川兵也不躲闪,也是一刀挥去,以命搏命。四川土司白杆兵心性刚烈,悍勇无双,死死保持着阵型,根本不与鞑子比拼武艺。 无论你是白甲,还是未开化的野女真,或是初上战场的幼雏,川兵在阵型不乱的前提下,只有一招。战马袭来矛刺鞑子,砍刀削断马腿,被撞飞只要不死立即吐着血上前厮杀,死了就由身后的同袍上前继续厮杀。 面对下马步战的鞑子,你砍我我就砍你,你不砍我我还是砍你,你躲避我仍然砍你,你刀快斧急我就不避不让直接一刀与你拼命。一个女真倒下去,一个川兵同时倒下。一个川兵倒下,一个女真也非死即伤。任你武勇,任你善战,任你灵活,我有一条命,你也只有一条,你的刀再快,除非直接杀了我,否则就在我浴血而亡的一瞬间,我的刀也到了你的身上。 博敦,镶黄旗最勇猛的战士之一,战马刚一倒地,便一推马鞍倒飞而下,然后不等身子站稳,便向川军窜去。一支长矛迅疾而来,博敦冷笑侧身避过,抢身上前一斧劈下。那川兵也不躲闪,收回长矛对着另一个鞑子骑兵捅去,眼睛看也不看博敦。博敦的斧头刚要将这个川兵砍成两段,一道刀光对着博敦的脖子砍来,博敦连忙收回斧头侧身让开,却见是一个少年明军。 博敦恶狠狠一笑,扬斧就朝他劈去,那少年冷笑着迎着斧头向前,一刀对着博敦的脖子斜砍。博敦无奈变向,用斧头磕开明军大刀,一脚将明军踹了出去,然后飞身而上就要结果他的性命。那川兵忍着腹部的疼痛,一脚撑住倒退的势头,然后再次一蹬上前,仍是无视博敦的夺命大斧,扬手就是同归于尽的一刀。 博敦无奈再次后退,忽然腿部一疼,却是一个伤残的川兵抱住自己,白牙狠狠咬住腿部的皮肉。博敦吃痛使劲儿挣扎甩脱,手中的斧头猛然落下,将咬人的明军就地砍杀,而对面持刀的少年已经窜入怀中,一刀抹向博敦的脖子。博敦的巨斧横切,划开了明军的肚子,而那少年冷然一笑,一口咬住了博敦的脖子,白牙上下一合,已是咬断了博敦的气管。 给予川兵重大杀伤的女真勇士畏惧了,因为他们不是和人在战斗,而是在和死人战斗,死人不怕死,活人却不愿白白而死。当蛮夷的野蛮屈服于人类的凶蛮,野兽开始恐惧,骇然翻身就逃。他们不想留下继续战斗,这不是战斗,而是同归于尽,更是在自杀面前自杀,没有胜利,只有死亡。 瞬间的碰撞,一千川军喋血,却留下了同样多黑山白水间优秀的猎人、无敌的勇士。 川军根本无视死伤的同袍,吐出鞑子的血肉,挥舞着长矛砍刀,向夺命而逃的鞑子追去。女真勇士哭嚎逃遁,扔下了武器,扔下了盾牌,扔下了弓箭,扔下了战马,唯有奔跑,离这些明国蛮夷远一些,比同袍跑得再快一点。 当鞑子彻底崩溃,击退李秉成三万大军的皇太极,奉命率领镶白旗主力和天命汗的正黄旗,再次袭来。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七章 总有豪杰肯撑天(四) 皇太极当机立断,杀人立威,驱使麾下镶白旗攻于北岸,委派天命汗的正黄旗攻于南岸,瞬间鞑子的第二波攻势再起,与川军浙兵狠狠撞在了一起。 北岸以命换命,南岸远攻近杀。北岸的明军是死人,南岸的明军是刺猬。北岸是刀枪并举,南岸是火炮齐飞。镶白旗五千女真勇士溅血焦岩,正黄旗五千建州豪勇浴血火海。未及一刻,八旗万军败退,伤亡过千。 沈阳已经彻底失陷,数万明军放下武器,束手投降。天命汗立于南门城楼,望着崩溃的两旗铁骑,看着攻如大江,守如高山的明军,连连叹气。 李永芳瞧见主子失落,打量了一下浑河战事,便上前笑道:“大汗勿虑,奴才有办法。” 天命汗大喜,连忙追问:“川军悍勇,人数虽少,却不可力敌。浙兵训练有素,依靠车阵和火器,无法接近。南北相互呼应支援,缓急难下,你这奴才有何良策可破之?” 李永芳指着北岸的川军笑道:“大汗请看,沈阳南城的炮火正好可以覆盖浑河北岸。不如让八贝勒暂且收兵,大军出沈阳重重包围明国蛮子,然后以沈阳火炮轰击北岸,待明军伤亡不支后,再由八贝勒一举拿下。然后我军四面压上,轮番进攻,让明军四面皆敌,首尾难顾,唯有大量消耗火器和箭矢,残喘苟活于一时。待其消耗一空,再一举压上,让他们全军覆没!” 见天命汗哈哈大笑点头,李永芳便回头吩咐:“将明国投降的炮兵带上来!” 一时三刻,数百明军炮兵被捆缚着双手,压上了城头。 李永芳走上前去,亲热地给几个明军将校解开绳索,然后温和说道:“自我大金崛起,百战必胜,一统女真,如日中天。明国妄自尊大,连连征讨,却百战百败,葬送了几十万大军。如今沈阳失陷,辽阳势必不保,我大金横扫辽东,指日可待。大汗慈悲,最惜人才,尔等既降,只要肯忠心事事,日后当如本人,荣华富贵、美人宅地,唾手可得。” 一个明国将领连忙点头哈腰,阿谀道:“末将新人,不明规矩,还望大人指点一二,末将必言听计从、肝脑涂地,报答大人的厚恩。” 李永芳大笑,连连点头,正要说话,就听一个明军士卒骂道:“无耻小人,毫无气节,你还要不要祖宗,想不想死后入祖坟?” 李永芳笑道:“这天下将来都是我大金的,此时从龙,正是为了日后光宗耀祖,何必糊涂。” 那士卒呸了一声,高声骂道:“光宗耀祖,没听过畜生也能光宗耀祖的。别给爷爷假惺惺的装人,有什么招数尽管来,不过一死而已,二十年后爷爷还是一条好汉!” 李永芳笑道:“可没见过投降的好汉。本大人一向慈悲,求活则活,求富则予,即是求死,也不会让你失望。来人,推下城楼,成全了他!” 两个鞑子上前抬起那明军士卒,前后一送就将他扔了下去,那明军的叫骂还未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再无生息。 李永芳得意地哈哈大笑,挥手让人抬上十几个箱子,命人打开,露出了闪闪发光的官银。 李永芳说道:“不降者下城,听命者除了银子,沈阳的女子一人一个,与尔等为妻为妾,任由尔等自便。” 明军左顾右看,最后一齐跪伏在地,齐声呼道:“愿尊大人军令!” 李永芳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南门的浑河说道:“向北岸开炮!” 轰轰的炮声鸣响,几十颗西瓜大小的炮弹向浑河北岸飞去,对着拼死救援自己的同袍手足,释放了无耻的杀机。 一波波炮弹,从沈阳城头射出,覆盖了浑河北岸,在悍勇的川军阵型中肆虐。一个个川军、一路路川军,被炮弹击碎,一条条血路,一次次齐射,打散了川军的阵型。浑河北岸的平原,使川军毫无遮挡,远处女真严密的阵线,使川军毫无机会。就这样,一炮炮,一颗颗,一群群,北岸的川军越发稀疏,浑河北岸黄沙尽赤。 当火炮散热停止的时候,镶白旗再次滚滚而来,重新耀武扬威的铁骑,面对的是六百仍然没有崩溃的川军。 身负重伤的秦邦屏看着远处的尘烟,惨然一笑,拉着秦民屏说道:“撤,给咱白杆兵留点种子,跟姐姐说,我没给她丢人。” 秦民屏不肯依从,哭嚎着领兵就要与敌死战,秦邦屏急得大骂。南岸的陈策眼见戚金终于收回了攻势,重新布置下防御阵型,便急声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秦邦屏急忙叫住兄弟和周敦吉,领军后撤,川军纷纷扶起伤残的手足,向浑河桥退去。才至桥头,秦邦屏忽然心头一震,大喝道:“伤卒留下阻敌,余者烧毁桥梁,退回南岸!” 秦民屏不肯,非要亲自阻敌,秦邦屏拔刀喝道:“沙场征战可是儿戏,尔若不服吾令,当斩之!” 秦民屏无奈,领着六百完好的白杆兵向后撤去,一边撤退一边浇上猛火油。 未等退至南岸,镶白旗就到了,一个冲锋就杀透伤兵的阻截,向南岸冲去。秦邦屏白杆一抖,勾刃就砍断了一个鞑子首级,翻手掉头一挥,铁环又砸烂一个鞑子的头颅。伤卒瞬间死伤殆尽,眼见鞑子就要冲上南岸,周敦吉回身领着几十个悍卒,挥舞着白杆向鞑子冲去。 秦邦屏舞动着白杆,虎虎生风,将周围的鞑子纷纷逼退。忽然胸口伤处一疼,手上一慢,一个白甲趁机一刀,将秦邦屏砍倒。血流如注的秦邦屏奋起余力高喝:“烧桥!”尾音未落,便被鞑子砍成肉泥。 秦民屏热泪不止,立即下令放火,瞬间火势就起,向北岸延绵而去。鞑子连忙想要灭火,周敦吉发动了短促反击,以命换命压着鞑子连连后退,任由冲天大火将敌我双方一齐卷了进去。 皇太极急令后军脱下甲胄,褪去衣衫入水浸湿,然后向前传递压住火势,同时喝令放箭。鞑子神射手在旗主严令下,瞬间箭雨齐飞,毫不顾忌伤及同袍,将大火中拼命的士卒一齐射倒。周敦吉身中数箭,含恨而亡。 眼见鞑子抢下了浑河桥,秦民屏只得退回了浙兵车阵。 五万女真铁骑出沈阳,顺着皇太极抢下的浑河桥,源源不断开赴南岸,左右分开,绕行驰骋,将浙军陷入了重重的围困。 赶至河边的天命汗亲自指挥,四面铁骑高速奔腾向明军佯攻,刚至射程便绕行而回,想要消耗明军的火器。戚家军训练有素,火炮不开,火铳不发,箭矢不射,望着白白辛苦的鞑子轰然大笑。 天命汗大怒,勒令四面轮流强攻。皇太极亲自指挥,或是东西对进,或是南北骚扰,或是三面强攻,或是三面骚扰,向明军发动了变幻莫测的强攻。 戚金沉着应对,三百步火炮,二百步强弓硬弩,一百步虎蹲炮、火铳、火箭齐发,粉碎了鞑子一次次攻击。 皇太极毫不示弱,东面骚扰忽然变成硬攻,明军火器才开便退了下去,南北的铁骑已经逼了近,南面忽然又退,西面的厮杀已经开始。明军的火器连续不断,四面开火,消耗不断,女真大军竟然不能逼近一步。偶有漏网鞑子骑兵杀上,戚家军的铁狼筅便上前刺杀,将阵前的鞑子全部刺死。 半日间,数万女真铁骑的四面围攻,竟然不能奈何六千余浙兵分毫,伤亡超过了四千。 终于,明军的火器衰弱了,天命汗大喜,连忙下令四面发动最后一击。东西南北整整四万大军,向浙兵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没有佯攻,没有策应,唯有全力一击。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发动! 戚家军的火器再次鸣响,猛烈的火力四面肆虐,将滚滚女真大军卷入一片火海。火箭如雨,弹丸如雹,炮弹穿行,箭矢蔽日,四面百步内,犹如人间地狱,血海尸山。 天命汗哀叹着下令后撤,皇太极看到明军步卒开始列阵,连忙阻止:“父汗,且慢!您看看明军车阵内,步卒开始列阵准备应战,必是明军火器就要消耗一空。” 天命汗仔细观察,发现明军的火力开始衰弱,大喜而笑,连忙下令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苍茫的号角,传至四野,凛凛杀机,笼罩四方。女真铁骑奔腾,女真步卒沸腾,女真大军万人齐呼:“大汗!大汗!大汗!” 号角尾音一停,忽然再次升高而鸣,建州大军四面发动,山呼海啸,滚滚而前,翻卷着惊涛骇浪,鼓动着层层大潮,向六千明军汹涌扑去。苍天低沉,大地轰动,驱动狂风,席卷尘烟。 陈策看着变换了大旗的沈阳,又苦笑着对南方援军方向摇了摇头,然后神情肃然,拔出了宝剑。 陈策对身边诸将冷声说道:“杨镐在萨尔浒扔了十万将士,贺世贤、尤世功糟蹋了雄城沈阳和七万大军,奉集堡李秉成三万骑兵,嘿嘿,就是爬也该爬到了。唯我川浙一万男儿,两日疾行百五十里,浴血浑河两岸,力战六万奴兵而不言退,威武至极也!” 陈策望向滚滚而来的建州铁骑,环视着平静坚韧的六千余豪杰,举剑哈哈大笑道:“辽东的天,就由天子、朝廷、袁经略去抗,至于咱们,就在这浑河南岸,为天子国家,为列祖列宗,铁血疆场,一死方休!” 童仲揆仰头长叹:“辽东难存,孰可撑天!事已至此,我愿死战!” 秦民屏抹泪笑道:“我哥哥含笑沙场,周敦吉血洒桥头,三千白杆兵就剩下六百,我石柱男儿没有孬种。我们死战!” 陈策哈哈笑道:“戚将军怎么说?” 戚金长笑道:“三军听令!陈总兵问我可还敢战,尔等怎么说?” 浙江六千将士开怀大笑,毫无惧色。 一个浙兵高声唱道:“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其身边百人齐声跟随:“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浙军六千人含笑而歌:“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陈策、童仲揆、秦民屏和六百川军傲然相合:“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歌声激昂,战意滔天,心性刚强,皆是英豪!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八章 勿使英雄血泪涟(一) (小铁,不好意思啊,毁你容颜,让你哀怨) 沈阳北门外,两千蒙古骑兵一路耀武扬威、欢声笑语,不时怪声怪气讨论着明国女人,然后发出轰然大笑。北城上的女真甲喇章京宜齐司浑,鄙夷瞧着这些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蒙古人,撇着嘴让人去查问。 未等女真守卫走到近前,忽然蒙古人起了争执,百十个人相互指责大骂,然后一拥而上,开始了内讧。其余的蒙古鞑子有围着看热闹起哄的,有上前帮忙的,有拉扯劝架的,喧闹不已,一时好不热闹。 宜齐司浑无奈摇头,沈阳刚被攻取,浑河大战正隆,这些蒙古人就居功自傲、无法无天。只是亲近拉拢蒙古部落乃是大金国策,攻取沈阳蒙古人又立有大功,宜齐司浑也不敢太过约束。 沈阳城内的蒙古无赖,四处抢劫财物,强抢明国女人。沈阳城外遮蔽战场的蒙古军队,心中不平便肆意捋掠明国村落,为些许赃物便起纷争,这已是第五起了。眼见城下蒙古军乱成一团,甚至对劝告的女真勇士也拳脚相加,宜齐司浑义愤填膺,只得聚兵下城弹压。 五百女真铁骑呼啸奔出北门,至蒙古乱军十步忽然分开,瞬间就将两千蒙古人围在当中。宜齐司浑领着十几个部下挥舞着马鞭,照着外围的蒙古鞑子就是一阵乱打,将挡路的蒙古人驱散让开了通路。 宜齐司浑怒气冲冲纵马而入,指着仍然纠缠不休的百余蒙古人,对部下吩咐道:“刀背招呼,不服者往死里打!” 十几个女真骑兵上前挥刀就砸,打得内讧的蒙古人抱头鼠窜,终于停止了争斗,安静了下来。 宜齐司浑怒道:“谁是领头的,出来答话!” 头顶光洁无毛,四周皆是卷曲小辫的吴天武,哀怨着上前,苦笑道:“额真,是我!” 宜齐司浑怒道:“大战未平,汉王和诸大臣、诸贝勒都在浑河血战,你们不好好值守,因何作乱?” 吴天武气得手指哆嗦,指着同样蒙古装束的铁毅怒道:“请额真为我做主,明明是我抢的女人,这个家伙起了贪心,非要与我争抢,不打得他手折腿断,我就不是科尔沁的野狼糊弄尔!” 铁毅悲愤(被逼剃头,悲愤是真的)地喊道:“若不是我发现了躲藏的明国蛮子,你岂有便宜可占。请额真做主,为我们主持公道,我愿意放弃财物,只要这个明国女人!” 宜齐司浑点头道:“他愿意用全部财物与你换取一个女人,你占了大便宜,明国女人,沈阳城里有的是,何不就此罢休?” 吴天武摇头道:“若是别的女人也就罢了,白给他是假都行,只是这个明国女人非同一般,我要定了!” 铁毅冷笑道:“我他是假看上的女人,谁敢抢就是我的生死大敌。糊弄尔,你我都想要,不如就在此当众以死相搏,死了的罢手,活着的享用,谁是英雄就归谁如何?” 吴天武气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何必故作大方,装英雄好汉。即使如此,我也不要了,额真,我愿意将这个明国女人献给天命汗!” 宜齐司浑笑道:“大汗何等英雄,岂会要你们的女人?” 吴天武阿谀道:“此非寻常明国女子,乃是上国的仙女,无双的美人!他是假,我愿意拱手让给大汗,你还敢抢么?” 铁毅恨恨说道:“我也愿意献给大汗,你不许与我抢功!” 宜齐司浑见两人又要争执,连忙说道:“好了,就算你们一起献给大汗的,让她和我走,你们且去执行军务!” 吴天武无奈,命人掀开人群中隐藏的马车,喝令车里的女人出来。然后对宜齐司浑坏笑道:“额真,我保证你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你若是见了,魂魄也能被她勾走,保证晚上睡不着觉!” 宜齐司浑一笑,无可不可瞧去,只见马车帘子掀起,走出一个婀娜多姿、风华绰绰、眉目如画的绝世美人。神色慌张,惊中带羞,双眸如水,白玉为肤,眼波流转之间,如泣如诉,如梦如幻,正是沈重。 无助认命的美人,粉面低垂,衣裙飘飘,行云流水,向宜齐司浑走来,香风习习,顾盼神飞,步步生莲。蒙古人醉了,女真人醉了,傻傻默默跟随,只为了多看一眼。城上的女真守卫,飞奔下城,在城门口痴痴看着,钢铁之心瞬间消融,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走至城门处,沈重回首轻叹。北有佳人,倾国倾城,自怨自艾,惹人生怜。素手轻抬,玉臂如藕,遮蔽了光洁的玉颈。裙下摇曳,随风而舞,如水面的清荷,就要进入北门。 吴天武、铁毅痴迷着也要随之而进,总算女真一向军纪森严,温柔迷醉中,尚有一丝清醒。 宜齐司浑拦住二人和蒙古大军,点头赞许道:“你们所献,大汗必然满意,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只是未得军令,不许入城,待寻着你们归属的大金将领亲来,再放你们入城。糊弄尔、他是假,名字我已经记住,不会埋没了你们的功劳。” 二人还要纠缠,见宜齐司浑脸色不好,便只得喊道:“美人,回头再让我们看上一眼。” 蒙古人一拥而上,纷纷喊道:“再看!再看!” 宜齐司浑和女真勇士理解地哈哈大笑,也随着蒙古的眼光向沈重看去。沈重轻轻回首,如水的双眸笑意盎然,然后一冷化作杀机,冷哼道:“杀!” 蒙古人不约而同从怀中掏出了弩箭,对着周围的女真鞑子就射。宜齐司浑猛然喝道:“你们……” 铁毅冷笑着一刀捅进了宜齐司浑的心脏,嘴里低声骂道:“让老子丢人,老子让你丢命!” 吴天武大喝:“手雷!” 五百颗手雷冒着白烟,狠狠集中砸向北门,轰然巨响间,女真守军如同被狂风吹倒的庄稼,哀嚎着倒下。 沈重玉手一挥,冷笑道:“杀!” 蒙古鞑子一齐飞身上马,向北门狠狠冲去,弩箭上剩余的两支箭矢连射,将醒悟过来欲要拦阻的守军杀伤无数,一举而入。 铁骑奔流,顺着沈阳的干道,横冲直撞。猝不及防慌乱的女真勇士和蒙古乱兵连忙上前阻截,被“友军”杀得横尸累累,伤亡一片。扯下外面的蒙古服饰,露出明军铁甲的定边军,二千无耻之徒一边冲杀,一边放火,一边用女真蒙古语言大喊“败了!败了!”,瞬间就将半个沈阳点燃。烽烟滚滚,大火熊熊,风助火势,肆虐凶猛。 沈阳的烽火与杀声,惊动了天命汗与建州大军,纷纷回头慌乱看向沈阳。只见沈阳城内,黑烟弥漫,杀声震天,哭嚎一片,号角连绵。而沈阳南门,明军铁骑奔流,黄沙尽起,尘烟冲天,声势无双,战意盎然。大军前方一杆军旗,正是“辽东经略袁”。 天命汗大骇,高声喝道:“袁应泰来援,收兵随我应战!额亦都!费扬古!莽古尔泰!随我迎击袁应泰!代善!皇太极!支援北门!阿敏,缠住浙兵,堵而不攻!” 建州军轰然退下,整兵渡过浑河桥,向沈阳杀去。浙兵看着燃烧的沈阳和尘烟中冲出的明军,欢声雷动、山呼海啸。 陈策哈哈大笑,拔剑高呼:“三军听令!袁经略率辽东主力已至。随我杀散女真鞑子,入沈阳助袁经略一臂之力!” 浙兵川军挥戈欢呼:“威武!威武!死战!死战!” 陈策一马当先,七千勇士一拥而上,向镶蓝旗七千铁骑扑去。 阿敏正要迎头阻击,就听身后人嘶马叫,杀声震天。急忙回头看去,就见南方尘烟滚滚,铁骑奔流,迎风舞动的大旗飒飒飘扬,正是“钦赐定边军”。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勿使英雄血泪涟(二) 沈阳大乱,二万蒙古乱兵慌忙停止淫掠,纷纷从百姓家中冲出,东张西望,交头接耳,大喊询问,拥挤踩踏,乱成一团。正迷茫间,就见北门沸腾的铁骑,顺着干道,向自己杀来。 定边军齐喝:“大明天军已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速速投降!” 蒙古乱兵或是抱头鼠窜,或是举手投降,或是转身就跑,东走西顾,将城中干道挤得水泄不通。定边军前锋纷纷扔出油罐,立即止步,然后火把摇头摆尾地落下,火势顿起,向干道上拥挤的蒙古鞑子烧去。街口的蒙古人嚎叫着上前灭火,却被火箭一一射杀,伤亡殆尽。 前锋后面的定边军忽然转向,从西面干道杀向校场。定边军前锋眼见大伙蔓延,难以扑灭,便冷笑着拔马随后而去,任由万千蒙古鞑子哀嚎逃遁,相互厮杀抢路求生。 看管五万投降明军的三千女真勇士,早已听到了城中杀声。札勒甘果勒敏命令麾下弹压五万骚动的明军,自己领着千骑就去增援。远远看到一路肆虐的敌军,札勒甘果勒敏喝令结阵冲锋。 吴天武高喝:“左右上房!” 闻得将令,定边军翻身蹲在马鞍上,瞅准机会一纵,便攀着屋檐上了房顶。取下身上的火箭发射筒,立即沿着屋顶奔驰,向前方冲去。 吴天武大喝:“火箭连射,铁毅率部押后,准备冲锋!” 铁毅应声领命,挥手命令部下压住马速,准备冲阵。 吴天武眼见两军已至百步,立即高喝:“放箭!” 前锋的定边军立即点燃火箭,五筒火箭十连发,呼啸而去。火箭射空,左右拔马躲在两边屋檐下,其后的定边军又是火箭连发。 一丛丛火箭狠狠射透鞑子,一层层削弱鞑子的长度,死尸累累,挡住了女真冲击的道路,在火箭肆虐下,乱作一团。盾牌被穿透破裂,尸体被穿透继续伤人,源源不断的火箭一波波唿哨而来,不肯稍停。 五十骑定边军火箭轮流发射,散开装填,再重聚顺序发射,将鞑子锋线始终笼罩在死亡中,如同被猛兽吞咽下去的长蛇,越来越短。干道限制了灵活机动,未等鞑子想到办法应付,房屋两侧顶部又是一片火箭,向长蛇的中后部射去,肆虐的火力将蟒蛇慢慢变成了细蛇。 女真冒死向左右靠去,取下骑弓搭箭就射,可惜定边军就在射程之外,毫无损伤。当前方和两侧的火箭消耗一空,吴天武对铁毅打了个手势,铁毅高声喝令:“冲阵!”便带着麾下千骑滚滚而上,一举穿透了鞑子稀疏的锋线。 两侧房顶上的定边军,趁机上前,仗着盔甲硬挨鞑子的箭矢,将手雷不断仍在鞑子头顶,为铁毅部的冲击开路。铁毅一马当先,一条大枪来回飞舞,扎挑划砸,一个人如同一只大虫,将拦阻的鞑子纷纷打落。连续洞穿了十几层,便看见鞑子主将正在抢前攻来,铁毅冷笑一声,轮圈了大枪将鞑子扫下,双腿一夹就纵马向前,与鞑子主将战在一起。 两个鞑子左右袭来,铁毅右手一抖,长枪脱手飞出,将右面的鞑子穿透,身子一侧,让开斜砍的大刀,一把抓住鞑子的肩膀,一手抓住鞑子的腰部,双手一用力就将鞑子举了起来,朝札勒甘果勒敏扔去。 札勒甘果勒敏收刀抱住,铁毅已快速冲来,伏身拔出长枪,从鞑子的后背狠狠穿入,将他和札勒甘果勒敏穿在一起。战马飞过札勒甘果勒敏,铁毅手拔枪头,长枪带着血肉飞舞着重新回到铁毅手中,再次向鞑子杀去。 两侧的手雷不断,鞑子连连下马躲避,哀嚎奔窜。忽然手雷停止,松了一口气的女真鞑子刚要上马再战,铁毅的千骑就到了。马蹄飞扬,铁骑紧蹙,马刀嚯嚯,马下狼藉,直接透阵而出,杀向校场。重新整军的定边军随后而行,四处放火,将沈阳变成了地狱。 校场就在西门,铁毅部看着纷纷而来阻截的鞑子,冷笑一声忽然变向,离开干道向西门杀去。鞑子急忙欲要拦阻,定边军杀到,一片火雨穿透单薄的防线,直接杀入校场。吴天武五百军杀透而入,沈重自领五百军四处飞射,将欲要纠缠的鞑子杀得连连后退躲藏。 吴天武手起刀落,将一个明军将领绳索砍断,喝道:“尽数解开,随我杀出沈阳!” 五百人,一千人,两千人,四千人,瞬间释放的五万明军轰然而动,捡起死去鞑子的兵器,就围攻上来。千余鞑子眼见力不能敌,回身就走。 铁毅千骑奔至西门,五百人翻身下马,手雷开路,就要夺门。守城的鞑子被城外定边军引致南门,守军不多,余部很快被杀散,西门大开,吊桥放倒,明军一涌而出。 大军刚刚奔出,就被定边军游骑引领着向西南逃跑,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向浑河方向奔去。 城门虽宽,却也放不开几万逃军,更何况还有数万沈阳百姓随之而来。沈重听到城外建州大军隐隐传来的杀声,看着百姓身后大砍大杀的女真铁骑,摇头长叹一声,下令阻击、放火。 吴天武领军向后杀去,铁毅威逼几千逃军组织放火,一时间沈阳西城火焰四起,瞬间连成一片,化作滚滚燃烧的火墙。 沈阳城头号角四起,天命汗听了猛然勒马停步,大声说道:“不对,沈阳明军是虚。莽古尔泰,带你的正蓝旗援助阿敏!余者随我消灭来犯明军!” 莽古尔泰应诺,拔马领着七千正蓝旗铁骑,翻回向浑河桥奔去。天命汗大刀一挥,领军直奔沈阳南门,明军就在三里外。 刚入沈阳北门的皇太极眼见城内大火弥漫,无路可走,正在着急。听到城头报信的号角,拔马就出,高声喝道:“随二贝勒和我绕城追击!”正红旗、正白旗万骑轰然,随着两位旗主缓缓掉头,沿着护城河向西杀去。 刚刚跑过沈阳西北拐角,就看见大片明军中,掺杂着无数百姓,蜂拥而出,向浑河跑去。皇太极高声喝令,大军全面启动,奋起直追。将至西面二百步,就见无数明军扔了如山的木料,正在浇油点火。皇太极急忙勒令止步,瞬间无数小火头肆虐,然后快速漫延,最后形成冲天大火,形成了火墙,挡住了两旗的追杀。 皇太极当机立断,命大军回头,又向北门奔去,准备渡过护城河绕回追杀,只是等到全军启动,又是浪费了许多时间。 铁毅率部下了西城,沈重不敢多呆,喝令定边军聚集,死命隔开蜂拥的人群,先行逃离沈阳,在西门鞑子的射程外,列阵以待。 重新夺回西门的鞑子,在城墙上的搭箭齐射,在逃离的人海中泛起点点涟漪和片片血花。惊恐的人海更加慌张,不顾一切涌出西门,向浑河逃遁。 鞑子城上射得兴高采烈,五轮箭雨之下,大明军民死伤一片。看着沈重铁青的绝世容颜,王碾子刚要认罪,就听西城上连续爆炸,将专心杀戮的女真鞑子杀伤无数。便赫然对沈美人说道:“沈阳的火药用不惯,算错了时辰,大人勿怪!” 逃得一线生机的军民轰然欢呼,不顾城头落下的石头,奋力而逃。 沈重一叹,说道:“可惜咱们力量不足,白白救了几万大军,却畏死不敢血战,否则沈阳兴许也有一线生机。” 吴天武点头道:“若非刀剑相逼,连逃生的大火都不肯去放,何谈死战。大人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但愿他们能随着哨探的指引,或者渡河,或者逃入山区。” 沈重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馒头,更何况咱们志不在此。想来李晟已经做了救世的英雄,吹号,撤兵吧!” 吴天武哀怨道:“大人偏心,好事儿怎么都是那兔崽子的?” 沈重妩媚笑道:“摩天岭用李晟换你,你跑得不是挺快么?若是羡慕李晟,下次再有死战,不妨留给你如何?” 铁毅一旁插话道:“末将愿意!下次这装神弄鬼把戏,大人还是饶了末将吧。铁血厮杀,疆场争锋才是末将的志向。” 吴天武摇头哀叹:“又是一个有理想的傻子,和李晟一样,没有脑子。” 吴天武说完,不理铁毅怒视,下令吹响了撤退的号角。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章 勿使英雄血泪涟(三) 陈策七千步卒撤去大鸳鸯阵,以三才阵为主,森然有序向镶蓝旗发动了猛攻。李晟两千铁骑一字长蛇阵,在二百步围着阿敏部绕开了圈子。 阿敏大喝:“明军骑兵人少,先打他的骑兵,然后再回头牵制明军步卒!” 阿敏一声令下,七千女真铁骑熟练变阵,化为三个攻击箭头,向定边军扑去。 李晟哈哈一笑,高声喝令:“全军游击!” 镶蓝旗铁骑刚至百五十步,半圆的定边军单发火箭便一齐发动,然后从中段分开,首尾向南奔逃,与鞑子拉开距离。 半圆的火焰呼啸着缩小,然后狠狠射透鞑子锋线,将鞑子射得翻滚一片。镶蓝旗马速提起,滚滚铁流无视死伤,奋起直追。刚刚追至百步,定边军火雨又至,百余骑女真摔落,阵型一乱。 浑河南岸皆是平原,只要消灭了明军铁骑,明军步卒仍是大金的囊中之物。阿敏攻击坚决,李晟边战边撤,双方你追我赶,纠缠着与浙军拉开了距离。 阿敏死死追赶,刚刚拉近了距离,却见定边军的蛇头忽然化为一条小蛇,绕回两军之间一字横切。未等阿敏看透明军的战术用意,连发火箭便肆虐而来,将镶蓝旗前锋卷了进去,瞬间人仰马翻。 小蛇也不停留,忽然提速又变成大蛇的尾巴,而大蛇的蛇头又绕行回来,继续施放连发火箭。一次次反击,一波波火雨,镶蓝旗伤亡惨重,进退难受。以骑兵和箭矢欺负敌人,一向是女真的长项,不想今日被拥有射程优势的定边军骑兵,用了个十足,让阿敏吃够了苦头。 阿敏正在苦思对策,就听见留在浑河与浙军游斗的女真吹响了号角。阿敏急忙回身看去,就见西南方向近万匹战马,被驱赶着奔向浑河。滚滚黄沙冲天而起,百余骑定边军左右控制着马群方向,目的正是浑河南岸的明军步卒。 阿敏大怒,下令停止追击,大军回头杀向马群。未等镶蓝旗调整,前方的定边军忽然变向,竟然抢先一步绕行,大圈尚未完成,已知其锋芒必是直插镶蓝旗与马群之间,显然是要拦击镶蓝旗的攻击意图。 阿敏急声下令,镶蓝旗三路变向,向单薄的定边军长蛇阵冲去,迅疾逼近。百五十步,火雨,又是火雨,就知道是火雨。阿敏不顾伤亡,喝令硬攻,绝不退缩,决死冲杀。意欲一举击杀定边军骑兵,然后俘获定边军万马,再回身牵制住欲与定边军会合奔来的川浙明军。 八十步,阿敏举手示意,女真骑兵骑弓预备,就要让定边军享受一下建州的骑射。六十步,女真的弓箭斜举,只等进入五十步射程,就要发动速射箭雨。 定边军的长蛇阵动了,却不是骑兵改变阵型,而是千支火铳齐发,黑色的弹丸破空而来,直接打断了鞑子的攻势。满地的尸骸和血肉阻挡了鞑子的攻击路线,减慢了鞑子的攻击速度,阿敏急忙喝令变向,前面的定边军又是火铳齐发,千百核桃大的铁丸如雨,在尸骸后方的血肉之躯中,穿透、凿穿、打烂、连贯。 阿敏心疼至极,却不敢动摇,指挥着大军再次发动,向定边军涌去。鞑子的箭雨终于发动,刚至半空,定边军就一分为四,向马群靠拢,让开了鞑子的弓箭射程。 阿敏愤怒高喝,镶蓝旗再次提至最高速度,坚决冲向马群。定边军四路成s型交汇奔行,一丛丛火雨杀伤、减缓鞑子速度,川浙军放开脚步和阵型,向马群飞奔,急欲会合。而沈阳方向的浑河桥上,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数千铁骑,已经开始过河。 万马直线奔腾,定边军曲线阻敌,阿敏大斜线追击,在沈阳南部的广袤大地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三角,而三角顶点处离川浙大军不足两里。 阿敏高声怒喝:“不要顾及死伤,不要顾及战马,务必留下明军,正蓝旗正在赶来,我大金必胜!” 镶蓝旗齐呼着“大金必胜”,向明军凶猛而上。一个个被火箭穿飞摔落,被身后同袍奔马踩踏,一个个被火铳击碎,被身后同袍迎着纷飞的血雨而过,攻击,唯有攻击,八旗勇士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绝不肯咽下今日的大亏。 镶蓝旗离拦阻的定边军越来越近,马群离明军步卒越来越近,正蓝旗一部已经过河,向南追来,胜负和荣耀就在阿敏的镶蓝旗最后一击。阿敏纵马挥舞着大刀,呼喝着催促麾下勇士再快,五十步箭雨已发,向定边军骑兵笼罩而去。 定边军骑兵的火箭消耗一空,来不及装填拔马就走,立刻朝着马群方向逃遁,让开了身后凶猛的箭雨。阿敏大呼酣战,镶蓝旗勇士齐声喊杀,向着定边军,向着马群一拥而上。 忽然前方定边军骑兵散开,让出一处通道,三百铁骑,阵列冲出,如同凶狠的猛兽向镶蓝旗杀来。百骑一列紧紧挨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雄壮的战马全身披甲,马身上持矛的骑士一身钢铁,逐步加快的速度轰然有声,杀气腾腾扑向鞑子。而其后的定边军铁骑再次变向,追着三排铁壁向镶蓝旗发起了猛攻,五十步,铁与血的较量。 阿敏细细看了半天,忽然高喝:“铁浮屠!退!” 镶蓝旗刚要变向,西面的火箭漫射而来,将欲要变向的锋线打得七零八落,而定边军的铁浮屠速度全开,离镶蓝旗只有二十步。阿敏眼见无法避开,便大喝:“死战!” 阿敏话音才落,三排铁浮屠前后相距五步,一头撞进镶蓝旗阵型。长矛穿透了鞑子锋线,铁骑撞飞了鞑子勇士,铁墙踩烂了鞑子军阵,无视箭矢,无视刀枪,唯有冲撞。在无数血肉飞舞中,铁浮屠如三把大镰刀,扫空了鞑子锋线,扫平了鞑子中军,驱散了鞑子后军,直接透阵而过,将一路死伤落在身后。 未等鞑子重新恢复,二千定边军铁骑向前方两面鞑子射出火雨,然后挥刀沿着铁浮屠砸开的通道,纵马而入。手雷如雨,马刀连砍,将镶蓝旗的阵型杀得大乱,再无组织可言。 定边军透阵而过,左右护着铁浮屠开始变向,然后冲着哀嚎杂乱的镶蓝旗,再次冲荡而去。一次、二次、三次,四荡四决,豪勇无双的镶蓝旗崩溃了,不顾阿敏的严令,四散分开,裹挟着阿敏向浑河奔去。 万马前的骑兵开始收步,压着后面的马速一齐逐渐缓慢,停在了川浙大军的面前。川浙军将士已经没有半点力气,都喘着粗气无法说话。 李晟冲着陈策等人一拱手,然后喝到:“下马,帮川浙兄弟上马,立即逃遁!” 两千定边军翻身下马,纷纷上前扶着七千兄弟骑上了战马。 李晟见大势已定,对陈策笑道:“陈总兵,诸位将军,鞑子紧追不放,咱们还是立刻溜之大吉吧!” 陈策勒马怒道:“辽东主力已至,袁经略正在攻击沈阳,尔等骑兵不护着我们过河助战,反而派人让我们撤退,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李晟笑道:“袁经略?辽东主力?末将没见着啊,陈总兵在何处看见,何不给末将引荐一二?” 陈策一愣,童仲揆指着沈阳方向问道:“那正在攻击沈阳的是谁?若非袁经略和辽东主力,孰能逼得奴酋大军回援?” 李晟傲然道:“辽东监军,定边军主将,沈重沈东海大人,还有为了川浙豪杰舍命而来的五千条泼皮好汉。” 陈策等人吃惊之下,一齐脱口而喊:“定边军,须弥岛上的定边军?” 李晟哈哈大笑:“若非威震建州、力抗辽东的定边军,还有何人敢于八万建奴铁骑重围下,火中取栗,浑水摸鱼。” 李晟眼见滚滚而来的女真铁骑,高声下令:“吹号通知大人,全军后撤,回兵辽南!”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勿使英雄血泪涟(四) 如果你是一个叫花子,只想讨得一顿饱饭,可是忽然有个神经病,要给你万贯家财,你要不要? 反正沈重是坚决不要,在他眼里,突如其来的幸运至少有一半儿是陷阱。不要,最多错过一次机会,要了,一条腿可能就已经迈入了坟墓。乍富的叫花子很可能被人利用,下场往往是杀人灭口,即便真是洪福天降,一个没有背景和根底的叫花子,也不过是猎人眼中的猎物。 沈重看似总是兵行险招,而实际上沈重谨慎小心到了极点,怕死怕到十分。他做了许多计划和相应的准备,当然也包括攻占沈阳,集合五万明朝守军踞城而守,与建州决一死战。而这个计划也是最先被沈重剔除的,不说沈阳的明军是否堪战,沈重对能否进入沈**本没抱太高的希望。 趁鞑子大胜后的麻痹大意,主力又皆在浑河血战川浙明军,假扮蒙古鞑子在北门引起混乱,再加上定边军佯攻南门,给奴酋造成辽东主力大举反击,欲要光复沈阳,调回围困川浙明军的主力回援,给李晟创造一次救援的机会,这就是沈重的真正计划。救援,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哪怕是定边军千里无功,哪怕是坐视英雄喋血,也只有一次。 可是,出乎沈重得意料,自己和麾下两千“蒙古鞑子”居然就真的攻进了沈阳,还顺手解救了投降的五万明军。因此,当吴天武和铁毅以及两千铁骑欢欣鼓舞、志得意满的时候,沈重心里却反复只有一句,扔掉幻想,立即逃跑,哪怕这个机会成功的可能性颇大,也要立即放手赶快逃跑。 一个明朝将领不会此时来沈阳送死,一个明朝将领也不会像沈重这样,轻易放弃可能到手功业。于是,定边军在沈重的带领下,将沈阳折腾的遍体鳞伤后,躲在西门的安全距离外,遗憾地抱怨他们失去的荣耀。 从北门到西门外,沈阳的明军和百姓已经逃出大半儿,皇太极的大军重新出现在沈阳北面,李晟处仍然没有半点讯息,胆小谨慎的沈重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号角远远传出,两千定边军向浑河疾驰,沈阳南城的千骑砍断战马屁股后面的绳子,踩着满地的树枝木头,回头又冲进弥漫的尘烟中,急速逃遁。等天命汗的大军赶到时,可恶的定边军只剩下一个背影,唯有拉风的“辽东经略袁”大旗,依然飒飒飞舞。 天命汗咆哮着,率军死追,绝不放过。城头的哨探号角旌旗指引着,代善、皇太极的大军终于绕过护城河,向逃遁的明军百姓杀来,而无耻的定边军不顾逃遁的军民,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路定边军一路驰骋,当李晟部号角响起时,已经在浑河南岸的浮桥边重新会合,做好了战斗逃跑的准备。 沈阳的数万军民,哭嚎叫骂,死命追着定边军溃逃。当第一批上了浮桥,最后面的已经陷入两路建州大军的合围中。天命汗根本不理抱头蹲下任命的军民,带着大臣和儿子,两路大军合二为一,向浑河南岸的定边军追来。一路无视沈阳溃兵和百姓,杀戮着挡道的军民,不停加速奔驰,誓要留下这支可恶的明军。 大批军民在定边军哨探的指引下,一部仍然向浑河逃遁,一部向东面的湖泊丘陵跑去。沈阳刚刚失陷,未及被女真摧毁的防御壕沟阻碍了鞑子追击,浑河南岸阵列不动的定边军甘当诱饵,这是沈重给予沈阳军民的一次机会,只有一次。 当莽古尔泰和阿敏的号角吹响,天命汗已经愤怒地失去了理智,沈阳大胜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熊熊燃烧的沈阳,死伤惨重的守军,火焰中跳舞的蒙古部落,一半儿多逃跑的沈阳军民,覆没在即又逃出升天的明国铁军,特别是这支敢于同建州野战,甚至在野战中逼得女真无可奈何的铁军,更让天命汗疯狂。这一切,都是因为这支突然杀出的明国骑兵,他们到底是谁? 天命汗一边追击,一边咆哮:“他们到底是谁,明国何时有了这么强大的骑兵,是袁应泰的亲军,还是明国天子的御林军?” 皇太极不敢肯定地说道:“父汗,像是定边军。” 天命汗摇头怒道:“定边军还在辽南,八音的两万铁骑正看着他们,不可能是他们。” 皇太极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只是看到暴怒的父汗,却也不敢再与之争辩。四万铁骑轰然疾驰,离浑河越来越近,离逃遁的军民越来越近,离定边军越来越近。追击,只是追击,唯有南岸不动的明军,任由沈阳军民四处逃窜。 定边军三千铁骑紧张忙碌,几万逃遁的军民顺着七八座浮桥,向南岸溃逃,天命汗的铁骑逼近二里,汹涌的人海马潮,越进了周围八根高高的红色标杆。 吴天武看着沈重点了点头,回身吩咐道:“一发试射,其余看到效果立即调整,然后齐射!” 传令兵红旗一展,定边军身后忽然炸开一股火焰,然后一个像大海鱼一般的物体,带着凄厉的哨声轰然飞出,破开空气的阻力,傲然飞向两里外的标识,正是青台峪外刘大江偷袭八音的火箭弹。 呜!呜!呜! 火箭弹在尾部火药的推动下,在翅膀和尾翼的帮助下,划开长空,破开空气,带着巨大的哨音,向建州铁骑飞速而去,如同一只火凤凰,想要浴火重生。 建州数万女真勇士,骇然望着空中飞翔的物体,那哨音如此凄厉,那速度如此迅捷,那尾部的火焰如此绚烂,那未知的到来如此恐怖,不由纷纷勒马,惊恐地想要躲避。甚至有人以为,那是明军奇人用法术召唤出来的恶灵,正要夺取卑微的生命,不由骇然下马,跪伏叩拜。 火箭带着火焰,嘶鸣狂吼,沿着抛物线的轨迹飞舞而下,一头扎进建州大军密集的人群中,轰然爆裂。火浪中炸出千百铁丸,肆虐着横冲直撞,胡乱飞窜,将大片鞑子扫入铁雨,瞬间就空了一片。 未等鞑子缓过神来,浑河南岸轰然不停,一簇簇火焰升腾,一条条火焰推动着恐怖的存在划空而起,高速飞来。百余条恶灵才起,又是百余条怪物,整整五百颗火箭弹陆续飞出,向建州铁骑发动了覆盖式打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 方圆两里内,火箭弹杂乱无章,先后落地,将万千铁钉、铁丸以及滚滚白烟中夹杂的砒霜、沥青、狼毒、石灰全面覆盖了大金铁骑。 从良乡村开始研发,到须弥岛最终成型,上千的能工巧匠,上万的朝鲜劳力,无数次失败,海一般的消耗试验,山一般的银两采购。如今,最佳的尺寸,最佳的火药配比,最佳的湿度挤压,最佳的高爆硬度,最佳的事前埋伏,最佳的标尺范围,以及种种条件下,密密麻麻的建州铁骑,终于显露了有史以来最狰狞的景象,末世的景象。 铁雨穿透了无数勇士的铁甲,将血肉之躯穿透稀烂。毒烟笼罩了方圆一片,将人马送入痛苦的挣扎。瞬间齐爆的气浪汇成狂风,将密集的阵型吹得四分五裂。再加上数万匹惊马,无法承受人类文明的威力,爆发出疯狂的力量,踩踏、撞击、逃窜、翻滚、奔腾,给无敌的建州豪勇带来新的死亡。 鞑子恐惧了,全军停住了追击的节奏。后军从两侧涌出,列成防御阵型,组成厚厚的铁壁,阻挡定边军可能的攻击。大批的女真勇士下马,在将领的指挥下,搜救无数伤兵,包括他们的大汗和众多大臣、贝勒。 亲卫用生命护住了自己的主子,天命汗以下大多逃生,一边咳嗽一边痛骂着,被一一扶出了毒气范围,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魂魄稍定,还未说话,便又纷纷呕吐起来。 天命汗颤颤巍巍被扶着站起,看着被亲兵抬到面前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个是他的大臣额亦都,一个是他的三儿子阿拜,被碰巧而落的火箭弹直接轰炸,已是生机全无。 天命汗泪如雨下,望着周围的血海尸山,向渐行渐远的定边军咆哮道:“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从容而逃的定边军,笑声不断,欢呼不断,忽然山呼海啸般呼喝起来:“大人威武!定边军威武!” 天命汗听了咬牙嘶吼道:“是定边军!我的八音!”未等说完,眼前一黑,黑山白水间的盖世枭雄,身子一栽便晕了过去。 皇太极冷笑道:“后军,追击,定边军是为了川浙明军,没有多少人。” 话音未落,沈阳北面又是轰然巨响,滔滔洪流的怒吼声远远传来。皇太极脸色一变,骇然高呼:“全军听令,远离浑河,向西面撤离!” 慌乱的建州军听令,全军哗然而动,扶着主子和大批伤患快速逃离,向沈阳西面的平原逃遁。而在他们的身后,肆虐汹涌的浑河,疯狂汹涌,漫过河道,滔天而来。 皇太极一边纵马逃跑,一边回头看着大浪滔天的洪水,恨恨说道:“好个沈重,火攻在前,又毁了浑河大堤。”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不肯留得青山在(一) 铁骑奔腾的阵型七扭八斜,昂然雄姿身上的盔甲哆哆嗦嗦,豪迈的笑声如鬼哭狼嚎,山呼的口号气息杂乱,一个个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若不是刚刚肆虐了沈阳,以及火箭弹的惊天一击,哪里还有半点力压八旗铁骑的强军气势。 浑河开始咆哮,建州勇士四散奔逃,装腔作势的定边军原形毕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上大汗淋漓。 沈大美人娇声下令:“撒丫子跑!” 于是,两千好汉豪气顿消,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逃之夭夭。建州军跑得决绝,定边军逃得更是干脆,两支天下强军皆顾不得对方,恨不得肋插双翅,立刻逃遁千里。唯有皇太极的目光,透过弥漫的硝烟,越过汹涌的浑河,疑惑地看着定边军狼狈的模样,若有所思。 沈重必须要跑,而且要跑得迅疾。此时的定边军似强实弱,已到了危险的边缘。火箭弹消耗一空,浑河的洪水也就看着吓人,这两样非人力可及的天地之威最多也就是个摆设。 火箭弹的威力受技术限制,效果远远没有表现的那么恐怖,能取得目前的效果已是阿弥陀佛。更何况以其制作工艺之复杂,制作成本之高昂,别说此时千里外的定边军,就是须弥岛上的库存也有限的很。炸开浑河也仅仅是吓唬人,仓促的准备远远不足以释放浑河的能量,漫过大堤缺口的洪水,远远听着涌汹澎湃,实际若能淹了建奴的脚脖子,就已经是神佛保佑。 定边军的三大依仗,一是机动能力,二是连发火箭,三是火铳手雷。千里奔袭而来,马力早就不足,又分给川浙军大半儿,第一条已是不足为凭。攻入沈阳打散三千女真铁骑,浑河救出七千川浙兄弟,皆是火箭建功,此时已经几乎消耗殆尽。火铳手雷倒是还有,可惜都是犀利的近战火器,和八旗无敌的骑射相比,也就是拼命的时候还有些用处。而拼命,是沈重非常鄙夷的战法,沈大美人既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 因此,趁着建州大军惊慌失措还没有清醒过来,不赶紧逃命更待何时。沈大美女花容失色、霓裳不整,定边军好汉豪勇不再,纵马亡命,一心只想尽快与李晟和川浙军会合,好让刚刚受了自己大恩的铁军,赶紧护住自己珍贵的小命。 浑河不再肆虐,收敛了疯狂,浸湿了广袤的平原大地后,又回到了河道,向西南缓缓流去。 天命汗终于醒来,推开焦急的大臣和儿子,冷然看着数万仓皇的八旗子弟,又抬头遥望定边军消失的方向,恨恨地念叨:“好一个沈东海,好一个定边军,可惜了我的阿拜、额亦都,还有我的八音!” 然后天命汗回头冲着大臣及儿子喝道:“千里奔袭,出其不意,逞凶于沈阳,救困于南岸,炸浑河于东北,降天火于西南,沈东海是神是鬼,定边军是妖还是魔?” 代善低头说道:“无论他是什么,我大金这一次可真是伤筋动骨了。八音的五千镶黄旗下落不明,杜度的镶白旗在沈阳城内伤亡近千,父汗的正黄旗和老八的正白旗在浑河损失超过三千,阿敏的镶蓝旗死伤了六百。刚才定边军的天火,又夺走了额亦都额真和老三以下千人,算起来,沈阳大战咱大金的伤亡不下五千子弟。” 莽古尔泰愤怒地插嘴骂道:“定边军甚是卑鄙无耻,除了火器就是水攻,从不敢真刀真枪厮杀,竟弄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年就掘了浑河,淹了四哥和我麾下万军,如今又炸了浑河,还有没有点儿创意和廉耻?” 天命汗冷笑道:“沙场争锋,各呈岂能。输了就是输了,自己轻敌大意,岂可怨天尤人,反怪人家诡计多端?自我大金崛起,忍受了多少委屈,遭受了多少挫折,这点打击我还受得住,大金的天还塌不下来!” 皇太极点头说道:“父汗所言甚是,辽沈大战虽然多了定边军这个变数,咱们遭受了些挫折,可是优势仍然在我,辽东大局已定,明国翻不了盘!” 天命汗说道:“定边军跑得蹊跷,老八怎么看?” 皇太极笑道:“沈重手段了得,定边军亦是强军,可惜光芒万丈,难掩其颓废之势。” 天命汗点头道:“给大伙说说!” 皇太极笑道:“先说八音,请父汗安心就是。父汗和吾等素知八音的本事,辽南就算受挫,也不可能全军覆没,我料定八音和镶黄旗主力仍在,只是尚不知其详细罢了。” 天命汗诸人皆是慢慢点头,皇太极接着说道:“定边军千里偷袭沈阳,观其用兵经过,我料定其用意就在明国川浙之军,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定边军的目的似乎有些不智,但绝不会错。” 代善点头道:“千里而来,趁虚而入,焚毁了半个城池,解救了沈阳五万俘虏,却未收编坚守,反而弃之如履,其用意自然就是那支明国铁军。” 皇太极笑道:“正是如此!沈东海一向见识高人一等,又是一个无利不起早之人,用兵最是飘忽难定,不可捉摸,谁知他也有昏头的时候。” 天命汗点头说道:“如何不智,你接着说!” 皇太极说道:“从辽南与八音的血战中脱身,不惜马力人力,千里突袭而来,没有逆转大局的攻击目标,仅仅为了解救一支明军,却将自己和定边军陷入了危机,岂非不智?” 看着众人不明所以,皇太极笑道:“定边军飘忽不定,战马充足,机动能力不在我八旗铁骑之下。如今千里奔波,血战方落,其马力还剩几成,更何况又要分与川浙之军。” 瞧着众人兴奋的目光,皇太极继续说道:“铁骑孤军,没有辎重支持,火器消耗如此之多,定边军的依仗又去了一层。没了充足火器的定边军,不过是土鸡瓦狗,何足挂齿!” 皇太极指着浑河以南笑道:“浑河决堤,我军西逃,定边军南走。当时我就想,以沈重的行事风格,必是攻则留有余力,退则暗藏杀机。他若有十足的把握,必然故作狼狈,然后引我军追击,再一举反击翻盘。可是这一次,沈东海偏偏故作无畏,却趁我军惊慌失措之际,立即狼狈逃遁,可见其黔驴已尽矣!” 天命汗点头说道:“马力不足,火器不支,川浙军又不善骑术,必然拖累定边军。其从暗到明,再无迂回挪移之能,除了逃遁,还有什么选择。我大军立即南下追击,依仗马力和骑射,逼定边军死战,当可一战灭之。即便其散于荒野而得生,也不影响我军决战辽阳的态势。” 皇太极笑道:“正是如此!沈阳距辽阳百五十里,马力充足需要一日,否则就是两日,足够我军攻击辽阳之前,先会会定边军。” 代善摇头道:“若是袁应泰北上增援呢?” 天命汗哈哈大笑道:“若无定边军,辽阳援军已是一死一败,袁应泰哪里还有那个胆魄,必然尽撤大军,于辽阳死守决战。能与我大金铁骑野战争锋的两支明军,川浙军战车尽失,定边军火器全无,我还巴不得一战而定,然后轻取辽阳。” 皇太极笑道:“袁应泰与沈重必然不会合作,二哥不必担心。” 莽古尔泰说道:“可是有了沈阳的教训,袁应泰七万大军死守城池,这辽阳怕是难下。若是强攻,大金勇士的伤亡就难以控制。” 天命汗笑道:“袁蛮子摆了个头重脚轻的阵型,我大军若是摆出趁虚南下偷袭辽左,直入山海关的架势,何愁辽阳军不出城应战?” 天命汗说完,大金群雄不由轰然大笑,一洗战败的颓势,战心再生。 天命汗大喝道:“计议已定,无须拖延,当立即发动,锁定沈东海。老五、老八、阿敏,你们三路为先锋,间隔二十里撒开大网,给我黏住定边军。杜度,你的镶白旗暂归我亲自指挥,你率领蒙古属军紧守沈阳,不得轻出。我自领费扬古、扈尔汉和老二直下辽阳。辽阳为第一目标,定边军和川浙军为第二目标,他们若救辽阳,则一举歼之,他们若不救辽阳,则先下辽阳为首。” 皇太极笑道:“除非沈重不要辽阳,否则以我军的速度,半路就可追及灭之。” 大金攻势再起的同时,沈重疲兵一路奔驰,终于赶至沈阳南二十里的集合地,却见李晟部正杀气腾腾,麾下火器死死瞄着束手待毙、义愤填膺的川浙大军。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三章 不肯留得青山在(二) 沈重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怒气的李晟,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我定边军麾下第一猛将,六万女真铁骑都无可奈何的川浙男儿,竟然在李指挥使的两千疲兵之下,毫不反抗,束手待毙。高!高的很啊!” 李晟委屈道:“大人,非是末将无礼,实在是他们太气人!” 沈重吃吃笑道:“救了人家的命,马上又想要了人家的命,你这救命恩人当的实在窝囊。来,两军的将领们都围坐过来一起听听,都是沙场搏命的好汉,没那么多歪歪肠子,有什么委屈也不妨倒倒,该争就争,该吵就吵,岂有同室操戈的道理。” 陈策、童仲揆听了沈重的话,脸色舒缓了一些,翻身下马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在地上,肃然不语。秦民屏、戚金、吴天武、李晟、铁毅等人也随之靠拢,相互对视,尴尬而笑。 沈重瞧着这几位大爷们笑得别扭虚假,便故意高声骂道:“碾子,给老子弄盆水来,再拿身衣服,我先把这恶心的行头去了再说。吴天武,铁毅,你们顶了个鞑子头很威风么,都给老子收拾了。还有你们手底下那些杂碎们,一个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都他娘的有多远滚多远,没弄干净之前,别来老子这里显眼。” 三军将士适才刀尖对麦芒,剑拔弩张气氛紧张,都没有注意到定边军的扮相。此时听沈重一说,看着名震辽东的沈监军,那一副像是失了身的绝代佳人模样,还有两千中央秃顶、周围卷曲着小辫的定边军勇士,不由都是轰然大笑,就是陈策和童仲揆也差点憋不住笑意。 两千“蒙古鞑子”一哄而散,命苦的碾子寻了个水塘,装了两头盔清水给沈重送了过来。沈重也不回避,直接用手捧水洗脸,将一脸胭脂口红使劲儿抹去。又将发髻散开洗了洗头,然后将湿润的长发向后一撸,顺手脱下七彩的霓裳衣裙,换上一身青色儒衫。也不管脸上不住滴落着水滴,随意安适地席地而坐,让第一次目睹沈大人真容的陈策等人,皆是眼前一亮,心中暗赞好一个风度翩翩、洒脱不俗的少年。 沈重冲着李晟一笑,说道:“李大将军千里救人,想来一肚子委屈,不妨先给大伙说说缘由,臊臊陈总兵他们的面皮。” 李晟火气虽已不再,可一想起刚才川浙将领的冷言冷语就仍是一肚子闷子。听沈重开口询问,便摇头晃脑冷笑道:“千里奔波,于数万建州铁骑重围中浑水摸鱼、火中取粟,好不容易救了这些川浙好汉。可刚刚离了险境,一个谢字还没听到,人家就张口一个不顾辽东大局,闭嘴一个畏战怕死、坐失良机,还要骑着咱定边军的战马,奔赴辽阳送死充英雄,嘿嘿,咱定边军救人还救出错了。” 沈重听得迷迷糊糊,还未开口询问,吴天武一个猛子窜了起来,高声怒道:“我定边军贪生怕死?为了你们这些川浙英雄,我定边军不在海岛享福,五千骑兵北上弄险,和八音两万铁骑争锋,从瑷阳到凤凰城,从青台峪到摩天岭,累坏了多少战马,战死了多少同袍!辽南大战烽烟滚滚,才死伤了四百手足,可为了早日脱身挽救你们,一个摩天岭阻击战就断送了六百弟兄。往返万里行程,整整两成伤亡,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 李晟借口冷笑道:“辽南大胜,我定边军气都没有喘一口,就孤军千里,北上救援。大人自毁形象装女人,两千男儿不要脸地扮鞑子,趁机攻入沈阳北门。还有千人冒死吃尽了沙子佯攻南门,终于调开了鞑子主力,这才有老子二千骑驱万马救了你们七千条性命。可你们呢,讥笑我们不肯血战死守沈阳,嘲笑我们不顾大局不肯救援辽阳,还又没有天理,这川浙的好汉都是白眼狼不成?” 陈策起身,对着沈重、吴天武、李晟、铁毅一一拱手行礼,然后肃容道:“川浙男儿一根筋,老夫粗鲁少文不会说话,这下面的言语若有得罪,还望沈监军和定边军好汉不要见怪。” 沈重笑道:“老大人尽管直说就是。” 陈策指着身后大军扬声说道:“定边军不易,川浙男儿又何尝不苦?朝廷一纸调令,三千白杆兵,六千戚家军,还有老夫和童总兵的一千亲军,便抛下妻儿老小,万里远赴辽东,不怨不悔。” 陈策缓了口气,又心痛地指着沈阳方向怒道:“袁经略一声令下,一万男儿毅然北上,一日一夜趋步疾行,就见沈阳已是摇摇欲坠。可我军上下未及片刻休息,为救沈阳于一线,决然过河与鞑子上万铁骑以死相博。” 瞧着单薄的麾下步卒,陈策泣不成声说道:“沈阳失陷,援军不见,我川浙豪杰一步不退,甘洒热血,一死报国!秦邦屏、周敦吉以及两千四百川兵浴血浑河北岸,六千浙兵于五万鞑子重围中,酣战不止,战意不休,可有一人退缩,可有一人畏死,可有一人言悔?” 沈重点头赞叹,李晟、吴天武羞愧不已,铁毅高声喝道:“川浙男儿威武!” 陈策使劲儿抹去眼泪,傲然说道:“国家不幸,辽东大乱,天子心忧,百姓罹难,吾辈皆是罪人。当此时也,武人死疆场,男儿当报国,你定边军何独例外?战则战,救则救,伤则伤,死则死,哪里来得那么多虚头巴脑,又何须那些假情假意!沈阳,我军以死救之,我军,定边军千里救之,若有一日你定边军遇险,我川浙男儿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当救之而不悔!” 沈重哈哈笑道:“老大人豪气不减,英雄刚毅男儿心性,愧杀小辈矣。可惜无酒佐之,何以壮怀激烈?” 沈重说罢起身,对陈策深施一礼,然后昂声呼道:“陈总兵威武!童总兵威武!石柱男儿威武!江浙豪杰威武!” 李晟、吴天武、铁毅一齐起身高呼,五千定边军勇士挥戈而合:“威武!威武!威武!” 川浙英雄纷纷轰然回礼,“定边军威武”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两军些许纷争,在欢呼中悄然而去,再无隔阂。 陈策挥手止住了欢呼,郑重对沈重说道:“沈监军威震辽东,定边军救危扶困,我川浙男儿向来钦佩。孤军千里纵横赫图阿拉,铁血辽阳力折奴酋十万,老夫每每与人说起,都是大碗烈酒,拍案长笑。” 沈重笑道:“不敢!…” 陈策说道:“沈监军且莫急着谦虚,老夫还未讲完。听了李指挥使所讲的辽南大战,还有老夫于沈阳亲眼所见,沈监军用兵如神、变化莫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蛮横的鞑子铁骑戏于鼓掌之间,实为我大明兵法第一人也!可你为何不肯支持熊大人,为何不肯与袁经略通力合作,为何急流勇退须弥岛,为何攻入沈阳却不做丝毫尝试,就将这难得的良机弃之如履?沈阳失陷,辽阳危在旦夕,辽东大厦将倾,为何非要抽身而退,任由辽阳自生自灭?” 沈重一叹正要接话,陈策鄙夷摇头冷笑道:“你纵有万千理由,没有一死撑天的担当,也难称英雄。你纵然机关算尽,没有死战决战的胆气,也难称豪杰!你可以耻笑我们这些只会流血的傻子,你可以得意地打赢十次百次,可若没有付出和牺牲,若没有迎着风雨而上的气魄,你也熄不了辽东的风雨!” 陈策指着麾下残兵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定边军自管去躲避风雨,我却要领着麾下七千亡命徒去辽阳赴死。只是临别一语,沈监军,沈大人,沈东海,还有定边军的好汉们!辽东就要没了,可朝廷还在算计,辽东文武还在算计,定边军也在算计!老夫厚颜拜托你们,为了天子,为了大明,为了辽东受苦的百姓,大明最为骁勇善战的定边军,就少点算计吧?”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四章 不肯留得青山在(三) 陈策屹立在风中,不甘的悲呼和丝丝白发,随风而散,忠肝义胆的高大形象,让七千川浙男儿热血沸腾,让四千定边军豪杰心折不已,连铁毅这个新收的小弟和麾下千骑,也有变节投降的倾向。 于是原本对陈策心存敬意的沈大人不爽了。沈大人一向心胸宽广,比针眼大多了的心眼,立即开始煽动邪恶的小翅膀,踩着陈策刷声望、趁机收编川浙将士的丑恶灵魂,最终占了上风。 感动归感动,感恩是主题。施恩当图报,英雄当许身。入了沈大人的法眼,就是沈大人的人,这才不枉沈大人不辞辛劳,千里救援的奔波。再说,你一个白发老头,和我较什么劲儿,有种和袁应泰掰掰腕子,还不是欺负我年少无知,又是个人人唾弃的死监军?还是一救勇士命,二收豪杰心,跟着我享福立功,才是正经。 看着作势欲走的川浙将领,沈监军冷笑着拍拍天子剑,然后肃容道:“陈策、童仲揆、吴天武、李晟听令!” 陈策等人无奈,这才想起来人家还是辽东监军,持天子剑可便宜行事,若是摆起了架子,就是袁应泰也要退让三分,只得黑着脸上前拱手听命。 沈重冷声道:“三军列阵,定边军在左,川浙军在右!王碾子,领二百亲军分散其中,复述一言一行,让三军将士皆听到我的心意!” 当七千川浙军和五千定边军肃立而待,沈重拉着陈策等人走进了大阵中央,望着训练有素、军阵森严的将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重扬声说道:“刚才陈总兵以大义责我,一责我不与经略大人携手合作,二责我没有死战决战的勇气,三则我无视大局,不肯全力救援沈阳、辽阳。老将军一世英雄,我不与之辩驳,唯有问问你们,可也是如此看我定边军?” 望着嘴里不说,眼里认同的川浙男儿,沈重笑道:“与朝臣携手,与袁应泰合作,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望着肃立不语的陈策和三军将士,沈重指着沈阳方向问道:“自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永乐皇帝塞外用兵经年,我大明威加四海,女真也罢、蒙古也罢,皆俯首称臣,数十年不敢犯边。后虽有反复,可戚爷爷力压蒙古,李成梁威震辽东,九边遂安。辽东女真,事我大明如仆事主也,奴酋,女真一部族长,小小蛮夷,为何今日反成了辽东大患?” 浙兵听见沈重推许戚爷爷,不由一个个挺直了胸膛,静静聆听。 沈重瞅着摇头叹气的陈策和童仲揆笑道:“无它,咱武人身份低贱,任由文臣糟蹋,为了自保,李成梁只好养寇自重,只是没想到养得太大,反啮起主人来了。” 见将士们听得憋气,沈重怒喝道:“文也罢,武也好,皆是天子治下之民,都是父母精血所生。文臣治国,武将安邦,这武夫哪里就低人一等?为国征战,浴血疆场,功高盖世,却不得善终,读过几本圣人之言,就都有资格来踩上一脚,非要逼得戚爷爷罢官归家,逼得李成梁养寇自保?” 浙兵感同身受,唏嘘不已,定边军是沈重从苦坛子里救出来的,自是义愤填膺,就是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他们也是无话可说。 沈重冷笑道:“辽东叛乱,朝堂上下气势汹汹,却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天子调拨了内帑的钱粮,方有了杨镐的十一万大军。内阁和六部重臣,一分钱不出,一份力不尽,却一个个舔着脸说三道四,以军饷不足为由,逼着杨镐的十一万大军仓促出战,最后一多半儿同袍葬送在了萨尔浒。” 沈重高声问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死的是咱数万武人的性命,流得是咱数十万妻儿老小的眼泪?最后,这些朝廷重臣,还拿着抚恤作伐,逼天子让了步,才勉强拨下来三十六万两银子,且不说不够,还整整滞后了两个月。数万战死的英灵何辜,数十万挣扎求生的英灵家属何辜,他们当吾辈是人还是畜生?他们轻飘飘几句话,断送的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毁灭的就是一户户家小的希望和幸福,凭什么?老子就是不服。你们服不服?” 三军听得义愤填膺,齐声高呼:“不服!不服!不服!” 沈重怒道:“对!不服!老子领着两千亡命徒,孤军深入建州老巢,硬生生逼退了天命汗围困沈阳的大军,血战归来,朝廷装聋作哑,封赏全无。老子领着手无寸铁的两万川兵,力抗天命汗十万大军整整一个半月,一万弟兄殒命,四千好汉残疾,朝廷一个子的抚恤都没有,弹劾老子的奏章却堆满了司礼监!” 三军将士听得咬牙切齿,沈重无奈苦笑道:“辽东大局刚刚稳定,我就建议朝廷退守。可是这些朝廷重臣,和我这个百战名将讲兵法,拿一堆似是而非的狗屁理论糊弄天子,生生逼着老子干脆退守须弥岛预备万一。熊廷弼守辽有功,可朝廷愣是换了不知兵事、一心建功的袁应泰,摆出个头重脚轻的狗屎进攻阵型,然后让你们去白白送死。” 沈重指着陈策说道:“七万大军,两天就丢了沈阳。陈总兵领着你们一万人浴血浑河,想要挽救于万一。李秉成、朱万良三万骑兵,被皇太极数千铁骑打得狼狈而逃,连个信儿都没给你们送,要不是定边军千里而来,你们早就是浑河上的一缕英魂,还谈什么死战报国?” 陈策低头不语,沈重继续怒道:“陈总兵责我为何不趁机收拢俘虏,死守沈阳?老子告诉你们,定边军守不住!五万男儿,被三千女真骑兵看押,坐视万余蒙古鞑子抢掠百姓,欺辱妇女,靠这些杂碎,老子凭什么守住沈阳?就是这些沈阳的好汉,架起火炮,轰烂了救援他们的石柱勇士,就是这些沈阳的好汉,刚刚获救就急急逃遁,丝毫不顾定边军的生死,理都不理沈阳受难的百姓。当定边军威逼他们放火阻敌,不敢和鞑子拼命的沈阳军,竟然想要和定边军火并。这样的英雄好汉,我敢驱使他们死守沈阳,面对城内万余残敌,以及四万反攻在即的鞑子铁骑?” 川浙军个个怒火冲天,尤其是六百石柱男儿,一齐乱哄哄对沈阳明军破口大骂。 沈重挥手喝止,苦笑道:“不要责骂他们,他们也是可怜人,和你们一样,甚至还不如你们。杜小山何在?” 杜小山跨步而出,高声喝道:“卑职在!” 沈重大声问道:“这是我定边军的好汉,杜小山!曾经跟着老子勇闯建州,血战辽阳。在辽南大战中,以一冲铁骑,歼灭了上千蒙古鞑子,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力折费英东的李阿牛,也是和他一个锅里抢食吃的同袍手足。没遇见老子之前,他就在骑兵营混吃等死,媳妇跟人跑了,二个孩子也饿死了。而英雄热血的李阿牛,因为没钱下聘,眼睁睁地看着青梅竹马的小红,上了别人的花轿。杜小山,那时的你,可愿为国死战?” 杜小山泪流满面,大声嘶吼道:“老子不愿!” 沈重点点头,走到一个秦民屏身边,冷笑道:“石柱男儿来辽东赴死,朝廷给了你麾下勇士多少安家银子?” 秦民屏红着眼不语,良久说道:“姐姐说,男儿当报国,先不问回报。” 沈重拍拍秦民屏的肩膀,然后转身对戚金说道:“戚家军从不克扣士卒粮饷,你给兄弟们发了多少饷银,可还够将士们的家小活命?” 戚金摇头叹道:“入辽三年,一部死于萨尔浒,抚恤少得可怜。其余的连末将在内,只领了一年的饷。至于弟兄们的家小,嘿嘿,宁波、义乌的男子都快死光了,全是孤儿寡母,能活着就算老天保佑了。” 看着川浙豪杰低头垂泪,沈重昂然说道:“可是戚家军还是扔下孤儿寡母,来辽东赴死了。不问回报的石柱男儿也来了,二千四百好汉把命留在了浑河北岸。杜小川来了,李阿牛来了,定边军也来了。川浙男儿浴血萨尔浒,喋血浑河两岸,定边军建州殒命百骑,辽阳损失一万四,辽南伤亡一千,可我们这些低贱之人还是来了。” 沈重回首盯着陈策,大声问道:“陈总兵,当次国难之际,受国恩最重的文人士子何在?醉生梦死的商贾士绅何在?朝廷重臣的儿孙弟子何在?他们躲在一边忠君爱国,你我即为主将,有何资格喊着空洞、豪迈的口号,逼着这些真正的英雄,去毫无价值地死战、决战?” 陈策羞愧地不言不语,沈重回身对着万军高喝道:“与刚愎自用、不懂装懂的袁应泰合作,我定边军还能剩下几个活人?辽东十八万大军,唯有两支敢与鞑子沙场争锋、浴血厮杀的英雄,一支是川浙军,一支是定边军。我们都战死了,这辽东的天谁撑,这辽东的雨谁遮?所以,我不救沈阳,也不救辽阳,因为我没那个能力,我只救一腔热血、以死报国的川浙好汉!” 陈策猛然抬起头,坚决说道:“大人,您说得都在理,可我们还是要去辽阳。沈阳已失,辽阳再丢,辽东就完了。” 沈重冷笑道:“辽东已经完了,你若一意南下辽阳,能不能见到辽阳都难说。即便到了辽阳,也不过又是一座沈阳,让川浙军再经历一次浑河死战!”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不肯留得青山在(四) 沈重指着北方笑道:“女真六万铁骑想必正尾随而来,如今咱们马力不足,若是执意南下,被鞑子追上是迟早的事情。陈总兵既然责我定边军算计太多,何不领着川浙七千好汉,回师迎击女真铁骑。如此上合陈老将军用兵之道,下应川浙男儿死战报国之志,岂不快哉?” 童仲揆分辨道:“我军战车火器皆无,又无骑兵卫护,回头死战那不是送死么?” 沈重笑道:“这难道不是明哲保身,算计太多吗?反正陈总兵一意用兵辽阳,被鞑子追上陷入死战和迎头而上决战,又有什么区别?以己之短击鞑子所长,最后葬送了川浙男儿,让陈总兵一展抱负,兴许能挽救辽东大局也未可知?” 陈策怒道:“老夫心急辽东大局,一心欲救辽阳,或许言语有失,得罪了沈监军和定边军勇士,沈监军尽可当面指斥,说话何必夹枪带棒?” 沈重傲然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知己不知彼者,枉为三军之帅!” 沈重指着两军将士冲着陈策说道:“先说知己知彼。石柱兵虽然悍勇,却只余六百残兵。戚家军攻守无双,可惜战车、火器皆失。定边军骁勇善战,唯叹马力不足,火器耗尽,难以为继。而奴酋虽连连挫败,麾下主力尚在,六万铁骑凭着骑射和近战的本事,足以一举灭我万军。川浙军诸位将领可同意我的看法?” 陈策、童仲揆二人皆是点头同意,唯有戚金不服道:“即便如此,想灭我浙兵,鞑子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沈重笑道:“我若是奴酋,先以骑兵断了你的退路,然后以骑射不停对你覆盖打击,一层层削弱你的力量。你若受不了伤亡,妄图攻击或者逃遁,我则以骑兵四处冲阵,打乱你的阵型,再分段消灭。没了战车和火器的依仗,戚家军面对鞑子铁骑,根本没有还手的力量,何谈让鞑子付出沉重的代价?” 秦民屏看着戚金脸红脖子粗,便插嘴道:“不是还有定边军的骑兵么?” 沈重笑道:“自家人知自家事,定边军看着百战百胜,成军却还不到一年,若没了火器和突袭,骑战、近战和鞑子相比就是天地之差。凭着剩余的火箭、火铳和手雷,定边军骑兵倒是能坚持一二,不过最多三个回合,就得全军覆没!因此,若是两军一意南下辽阳,恐怕还未看到辽阳城墙,就已灰飞烟灭,既救不了辽阳和辽东大局,还让大明白白损失了两支铁血强军。如此愚蠢死战,即便气壮山河,于辽东何益,于百姓何益,于大明何益?陈总兵临死一句我三军将士无愧于天子,能交代的过去么?” 陈策惭愧摇头,又不甘地问道:“那辽阳怎么办?” 沈重冷笑道:“辽阳已是必死之局,守不住!” 童仲揆说道:“辽阳乃是雄关铁壁,内有袁经略以下七万守军,有了沈阳的教训,只要坚守不出,辽阳怕是丢不了!” 沈重嘿嘿一笑,说道:“且不说袁大人爱民如子,又志向高远,意图反攻而一举平定辽东,尽撤我在辽阳内外的防御工事。就说眼下,奴酋只要虚晃一枪,作势要撇开辽阳不理,南下进攻广宁,乃至山海关,你们认为袁应泰在辽阳城还坐得住么?” 陈策嘿然一怒,喝道:“反守为攻,顾前不顾后,头重脚轻,后方太过空虚!奴酋必然如此用兵,届时袁经略必然不敢担负失土之责,只要大军一出城池,辽阳必失,辽东也完了!” 沈重冷笑道:“辽东不保已是定居,岂在今日乎!从朝廷重臣眼见辽东局势稳定,甚至看到熊经略守中有攻,定边军又于建州、辽阳连连大捷,便起了抢功的心思开始,辽东就已经完了。他们如何我懒得理会,可是身为统兵大将,辽东崩溃之后当如何,才是我等需要考虑的重点。” 陈策拱手道:“请监军大人指点迷津。” 沈重肃容道:“辽阳一失,辽右、辽南必然不保,朝廷方略必将大变,定要守住广宁一线,至少也要力守山海关,以图恢复。建州西北,除了科尔沁等少数部落与女真亲密,林丹汗以下蒙古部族大多与女真不睦,和中有战,战中有和,只需白银、互市,就可利诱其与建州征战。我定边军东联朝鲜,南临大海,北接辽右,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三面围攻,攻守呼应,必可让建奴顾此失彼,连连消耗,那时辽东大局或有转机。”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听了茅塞顿开,一齐抚掌大喜,只觉心胸一畅,对悲观的战局重新燃起了希望。 陈策笑道:“是老夫见识肤浅,误会了沈监军和定边军好汉,以为你们不顾大局,畏战怕死,再无入建州守辽阳的血勇,真是惭愧万分。原来沈大人退守须弥岛,便是早已看清了辽东败局,落子沿海下得正是这盘大棋啊!老夫佩服,大人不愧是我大明兵法第一人也!” 沈重故意冷笑,傲然说道:“我是天子近臣,名声一向狼藉。定边军力量单薄,还不足以撑起敌后战场。沿海诸岛生活艰难,外无救兵,内无钱粮,唯有依靠海运稍稍补给。如今又有数十万辽南难民,家园尽毁,嗷嗷待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知道尔等川浙好汉,可愿意为了天子大明,为了黎民百姓,舍了名声富贵,与我定边军去海岛吃苦,为大明撑起辽东的天?” 陈策正甲,童仲揆整衣,戚金按剑,秦民屏挺胸,七千川浙男儿挥戈砸地,铿然有声。然后随着陈策单膝跪地,齐声高呼:“愿为大人效死!死且不怕,何惧困苦!” 沈重哈哈大笑,热泪横流,指着北方笑道:“奴酋暂且嚣张,这辽东让与你又有何妨,且看我定边军和川浙男儿,自此与尔争锋辽南,战遍这辽东的绿水青山,至死方休!” 三军欢呼,士气高昂,战意滔天。 沈重又向南郑重而跪,仰天大呼:“圣天子在上,列祖列宗在上,国事艰难,辽东离乱,当有豪杰赴难。定边军一万五千男儿,川浙军七千好汉,于此立下铁血誓言。哪怕日后穷困潦倒,哪怕日后兵甲不全,哪怕日后身死名灭,哪怕日后万劫不复,吾等匹夫,愿为天子而战,愿为国家而战,愿为黎庶而战,愿为大明二百年辉煌而战,愿为华夏万载而战!” 陈策跪倒,对着南方悲呼:“臣愿战!” 童仲揆、戚金、秦民屏随之跪倒,热泪而喝:“臣等愿战!” 七千川浙男儿轰然而跪,热血怒吼:“吾愿战!” 铁毅及麾下千军昂然跪下,拱手嘶喊:“吾愿战!” 吴天武、李晟和四千定边军将士三心二意跪倒,故作豪迈喊道:“吾愿战!” 李晟偷偷打量了一下装模作样的沈大人,又瞪了一眼麾下偷偷窃笑的军卒,然后心有余悸地向吴天武问道:“大人这戏演得是不是过了,等陈总兵领着七千热血沸腾的好汉到了须弥岛,瞧着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白银成山,生活安逸,身边还有两三个朝鲜小娘子伺候,会不会和咱们翻脸?” 吴天武无所谓地坏笑道:“先骗过去再说,反正辽东失陷,没了蒋海山的船只,他们也跑不了。再说,大人不是说了么,日后,这日后两字大可推敲,进退自如啊。” 沈重得意地起身,微笑着扶起川浙诸将,又挥手下令三军起立。 陈策问道:“沈大人,我军下面行止如何,可是直接退往辽南。这辽阳若是就此束手不理,老夫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啊!” 沈重笑道:“定边军和川浙军皆是英雄,岂能作此让人齿冷之举。鞑子铁骑正紧追不舍,就让定边军万骑向南,先引开鞑子的追击。尔等随我步行,西进威宁堡暂避如何?” 陈策不明所以,问道:“威宁堡?这与辽阳会战有何关系?” 沈重坏笑道:“没什么关系,就是多了条与辽阳贯通的河流,太子河!” 吴天武摇头晃脑鄙夷道:“又是水攻。不是火就是水,还能不能有点新意?” 瞧着呆头呆脑的李晟,吴天武急忙一扯,说道:“还不赶快跑,忘了在赫图阿拉掘浑河时遭的罪了?” 李晟怜悯地看着川浙将士,摇头叹道:“七千铁血勇士啊,刚刚糊弄收编了人家,第一个任务就让他们当苦力河工,还要不要脸?” 川浙大军雄纠纠气昂昂随沈大人开赴西方,他们将逐渐认清沈监军的嘴脸。对沈监军的无耻知之甚详的定边军,在吴天武和李晟的率领下,拉着似懂非懂的铁毅,万马向南,急急如丧家之犬。 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的三万铁骑,如篱笆一般,向辽阳方向横扫而来。天命汗三万大军,气势汹汹,铁流滚滚,直扑辽阳。 登州水师押着一万多颗蒙古鞑子的首级,到了京城德胜门外。而罢官归家的熊廷弼,傲然走入了皇城,就要接受天子的垂询。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六章 何如一笑凯歌还(一) 平台外,左光斗、杨涟疾走几步,迎向熊廷弼,三人握手而叹,唏嘘不已,竟是说不出话来。 半晌,左光斗苦笑道:“飞白,不可让天子久候,此次天子平台召对,专为辽东战事,内阁与诸部皆在,吾等还是先以国事为重,下朝归家再一叙离情吧。” 熊廷弼点了点头,就要迈步而行,却被杨涟扯住衣袖。熊廷弼疑惑着向好友看去,只见杨涟痛苦地低头说道:“飞白,召对时当收敛锋芒怨气,勿要多生事端才好。” 熊廷弼冷笑道:“文孺之意可是为了一党,让老夫虚言以对天子,将辽东败局遮掩一二?那天子召对还有什么意义,老夫也无话可讲,便任由辽东败坏吧。” 杨涟长叹一声,摇头道:“吾言不妥,飞白自斟,言行随心吧。” 当下三人无话,并肩而行,入平台拜见天子。 朱由校看着须发半白的熊廷弼,心里十分惭愧。刚刚继承大统,腻烦李选侍贪得无厌,趁着东林党闯宫,干脆从此脱身。又记着皇爷爷和沈重反复强调的党争乱国,不耐朝政烦杂为躲清静,干脆将国事委与东林一党,想来自此朝局稳定,国事将兴。 待东林党推出袁应泰赴辽东抢功,又厌恶熊廷弼奏疏无礼,便顺水推舟罢了他的辽东经略之职。却不想果如沈重所见,东林党让人处处失望,朝野纷争不止,国事颓废如旧,辽东局势败坏,不得不再次召对熊廷弼。 朱由校不好意思说话,拿眼神向王安一撇,王安无奈对叶向高说道:“还是请叶阁老主持召对吧。” 叶向高点头,上前对朱由校拱手施礼,然后回身对熊廷弼说道:“天子平台召对,内阁及六部大臣全部参加,皆是为辽东战事,欲向熊大人咨询一二,还请熊大人直言以对,当为国事有所助益。” 熊廷弼点头称是,然后冲朱由校拱手问道:“臣赋闲归家半载之久,于辽东战局不甚清楚,不知辽东如今形势如何?” 叶向高说道:“泰昌元年,辽东经略袁应泰提出三路合计,十万大军反守为攻,意图恢复抚顺、清河,再逼建奴决战,从而一举平地辽东。谁知今年三月,辽东监军沈重奏报,建奴两万铁骑直下辽南,辽右诸城皆失,观其意当在牵制定边军于辽右,然后主力皆出,意欲一举攻占辽沈。三月十二,沈重再次上奏,又言建州八万沿浑河而下,围攻沈阳日急,辽阳援兵李秉成、朱万良三万骑兵溃败,陈策、童仲揆川浙万军被困浑河,尚不知胜败生死。” 熊廷弼怒道:“辽南奴兵乃是为牵制定边军而来,奴酋意欲一战而下辽沈的意图十分明显,辽东已全面告急。不知天子和朝廷闻报之后,有何对策?” 叶向高摇头叹道:“事发突然,情况不明。得沈重军报后,天子心忧,内阁六部失措,又不见袁经略奏报,便派出钦差赴辽考察,此时尚未出山海关。因此,天子八百里加急,传召飞白入对,不知熊大人有何见解?若建奴大举侵辽,可有良策?” 熊廷弼听了冷笑道:“辽东局势已然败坏,吾亦无策!” 左光斗急道:“熊大人不可意气用事!” 熊廷弼怒道:“吾没有意气用事,辽东详情虽然不知,但只观当前,辽东局势败坏,已无可更改。” 熊廷弼说完,不理朝臣议论纷纷,对朱由校拱手说道:“陛下,国家疲弱,军饷不济,将不堪战,军无战心,此臣之所以力主守辽而不攻也!辽东十八万大军,守都不足,何况攻之?如今我军皆集中于辽阳、沈阳,辽东心腹已空,倘若死守辽沈,则建奴挥师南下,袁应泰救还是不救?不救则辽左辽右尽失,救则必为建奴野战歼灭,辽沈仍然难保。辽沈不保,则辽南必亡,辽南若失,建州军则再无顾忌,可直下广宁甚至山海关矣。” 朱由校听了起身急道:“若依熊爱卿之意,辽东当如何补救?” 熊廷弼扬声说道:“臣不知辽东前线实情,先做最坏的打算。辽沈必失,须立即从关内与九边再掉精兵强将,一守山海关护住根本,二则集中优势兵力死守广宁。向北派出天使,以财货、互市引诱林丹汗东击建州,命沈重联合朝鲜,定边军出兵辽右窥视建州,拖住建奴攻势。如此一来,必可让建奴陷入三面围攻,从而不战自乱。待我大明整训士卒,厚积实力,再图反攻。” 周嘉谟冷笑道:“熊大人何必危言耸听,袁经略十八万大军皆在辽沈,辽阳、沈阳皆雄关铁城,那沈重三万弱兵都能力抗奴酋十万大军月余,辽东就算攻之不足,守则有余。” 熊廷弼傲然大笑道:“周尚书可敢与某赌上身家性命?辽沈不失,熊某人头抵罪,若是辽沈不存,周大人又当如何?” 周嘉谟悻悻不语,熊廷弼冷笑道:“说起来一个顶十个,生死关头却无半点担当,真是误国腐儒!” 刘一燝插嘴道:“就算如熊大人所料,你这三策也毫无可行之处。林丹汗远在万里,缓不救急。沈重,嘿嘿,国之奸佞,素无实才,不顾大局,畏战避死,如何当得起辽南铁壁。恐怕此时早就被鞑子南下的铁骑,吓得避于须弥岛观海钓鱼,何谈牵制。至于调兵守卫广宁山海关,户部空虚,无钱无粮,没百万两白银,如何调得动九边精锐?” 熊廷弼冷笑道:“我自然不行,刘大人国之重臣,必有良策挽救辽东,可肯献于天子,顺便教教我这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老朽?” 刘一燝也冷笑不语,姚崇文却上前对朱由校说道:“万岁,勿听此人空言恐吓。其在辽东一味死守,徒耗钱粮,被罢官免职,心存怨愤,故大言虚张声势,实则别有居心。” 熊廷弼气得须发皆张,就要与之争论,不想周嘉谟抢前说道:“陛下,辽东方略不妨等一等,且得了袁经略实报再定不迟。臣以为,辽东局势不安,辽东监军沈重乃是罪魁祸首。若非他不顾辽东大局,不与袁经略及辽东文武合作,擅自威逼辽右百姓南逃,自行领兵藏身须弥岛保命,削弱了辽东力量,动摇了辽东军心民心,怎会给了建奴可趁之机,致使辽东不稳。臣请天子降旨罢其职,召回京中问罪方是首务。否则辽右七十城和数十万百姓必然不保,定边军也将死无葬身之地也!” 熊廷弼怒道:“胡说八道!沈重力战辽阳,稳住辽东大局后才南下须弥岛,何谈动摇了袁经略的大计和辽东军心。鞑子南下辽南,沈重才尽撤辽右百姓,何谈动摇了民心?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等腐儒之言,臣料定沈监军和定边军,此时在辽东必有所为,不会坐视辽东不理!” 叶向高摇头感叹,杨涟欲言又止,刘一燝一使眼色,内阁六部重臣皆不再言语,唯有殿内各道御史纷纷上前弹劾。 “陛下,臣弹劾辽东监军沈重,辜负陛下厚望,畏战避死,不敢与建奴决战,坐视辽右失地,百姓遭难!” “陛下,臣弹劾沈重军前三罪,一不守辽右,二不战入寇,三不救辽沈,请陛下治其失地、失机、失军、失民之罪!” “陛下,臣弹劾沈重,危言耸听,夸大辽东险情。混淆是非,实欲夺经略之权也!” “陛下,身为朝廷重臣,身为天子近臣,熊廷弼欲弃祖宗之地,沈东海丢弃国土百姓,皆国之奸佞,千古罪人,请陛下治罪!” ………… ………… 大殿上乱七八糟,群臣口水其喷,重臣装傻充愣,熊廷弼义愤填膺,朱由校头昏脑涨。正当此时,殿外走来一人,容貌端庄,表情谦和,进殿后向朱由校施施然跪倒,奏曰:“陛下,辽东监军沈重急报!” 朱由校精神一振,急忙说道:“哦,魏忠贤,速速说与朕与诸大臣听听。” 魏忠贤口头领旨,说道:“沈监军上疏内廷,言定边军四战四捷,击溃奴酋之女八音两万铁骑,杀镶黄旗千五百人,杀蒙古属军一万五千人,八音余孽已北窜而逃,辽右、辽南安如泰山。如今,沈监军亲率定边军四千铁骑,已直上沈阳,欲有所为。沈监军还说,奴酋军威赫赫,沈阳失陷在即,辽阳必然难保,辽东必亡,请天子预为布置,定边军已无能为力了。” 周嘉谟大喝道:“胡说八道!定边军不过一万六千人,守住辽右还可能,击溃鞑子两万铁骑,还杀了一万七千五百蛮夷,岂能令人信服?此必为虚报战功,乃欺君之罪。天子当详查,勿为小人蒙骗!” 熊廷弼也是不能置信,却相信沈重不会虚报,不由抚须哈哈大笑,冷眼看着一众御史咆哮着要将沈重治罪。 魏忠贤不着急不生气,等诸位大臣喷完口水,方缓缓说道:“沈监军奏疏由登州卫水师代为上奏,鞑子一万多颗首级也由他们押送,已经入了德胜门,送到御马监了。” 朱由校大喜,起身骂道:“这小子演戏演上瘾了,凡事不提前说清,非要打个埋伏,弄点起伏波折不可,真他娘…哦,彼其娘之的。” 朱由校说完,忽然眼睛冒着银光,向魏忠贤问道:“你这奴婢,除了人头,就没有别的了么?” 魏忠贤笑嘻嘻叩头回道:“沈监军说,这个可以有!” 朱由校哈哈大笑,龙气十足霸气落座,笑道:“刚才都谁弹劾沈重有罪,不妨一一说来,朕为你们主持公道。” 瞧着一众御史无地自容,诺诺不言,叶向高一叹,说道:“陛下,余者皆是小事,还是回到召对熊廷弼,问策辽东大事上来吧。” 朱由校瞧着叶向高冷笑几声,也不好扫了首辅的面子,对熊廷弼笑道:“传旨,起复熊廷弼,熊爱卿所奏皆准。至于军饷,朕从内帑给你拨,一百…” 朱由校边说便看向魏忠贤,瞧着魏忠贤笑眯眯地点头,便笑着接着说道:“五十…” 魏忠贤不等天子垂询,忙不迭地点头,朱由校哈哈大笑,起身豪气地下旨:“一百五十万两白银,朕拨给你了,给朕守住广宁,等时机成熟后,再一举光复辽东!” 熊廷弼大喜,对着朱由校三拜九叩,扬声喊道:“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 何如一笑凯歌还(二) 吴天武、李晟还有新收的小弟铁毅,五千人驱驰着上万战马,领着八旗铁骑,在辽沈之间广袤的大地上,不停地兜着圈子。 参加过建州征战的骑兵营老兵,一个个人五人六、耀武扬威,将沈大人挖掘浑河的手段使了个十足,挥舞着马鞭不停对着川浙勇士训斥喝骂,犹如严师看着不成器的学子。 秦民屏领着一千五百人挖着左面支流,戚金领着一千五百人挖着右面支流,而陈策、童仲揆率领四千勇士,于太子河岸布阵防守,阵列森然。 太子河畔一处小树林里,沈大人躺在吊床上,沐浴着穿透树丛的阳光,喝着狗腿子刘二杆和王碾子送上的香茶,正惬意得不亦乐乎。 一个时辰后,甲胄尽去,刀枪磨损,筋疲力尽的三千川浙豪勇,一个个爬上堤岸,未及修整便入列防御,另一波三千好汉便悲愤地解开盔甲,扔掉兵器,跳下沟渠,开始了新的挖掘工作。七千男儿不时瞅着不远处树林里安逸的沈监军,将沈大人的祖上一个一个叫出来,轮着侮辱谩骂以泄心头的怒火。 整整一日下来,每个士卒都轮了六七遍,直到第二天午后,他们的辛劳终于有了收获。太子河浑浊湍急的水流,顺着左右支流而下,主河道上三面垒起来又宽又高的土木石坝。当两侧支流开始截留,主河道的水位便迅速上升,可以想象一旦蓄满释放,太子河必将露出狰狞的面目。 比起定边军那群杂碎和祸害,川浙军拥有良好的纪律和执行力。第二天中午,当七千人终于完成浩大的工程量,陈策、童仲揆便领着十余个川浙将领,来寻变态的沈大人交令。沈大人早已睡足起床,穿着短衣短裤坐在平缓的池塘中避暑,水面上飘着一个木盘,上面的香茶正浓。 陈策愤怒地踩着池塘,丝毫不顾四面溅射的泥水,几滴污浊的水滴划过一个美丽的小抛物线,落在沈大人的茶碗中,慢慢化开,将黄色的茶水变得发暗发黑。 沈重无奈地抬起头,看着一脸憔悴得陈总兵,笑道:“老将军,早!” 陈策没好气地一屁股坐进水里,飞溅的水花浇了沈重一脸,然后冷声道:“大人,不早了,已是午时!” 沈重仰头看看天,笑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想不到都是午时了。滚滚太子河,一去不复回。时间如流水,逝者如斯夫。” 童仲揆咬牙说道:“大人,石坝已经开始蓄水,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蓄满,届时我等当如何行事?” 沈重回头望向高高的石坝,笑道:“骑兵营那帮杂碎,掘浑河用了六天,想不到川浙男儿一日半就弄好了,果然是天下强军,诚不欺我也。” 陈策怒道:“大人,此处离辽阳尚有五里,水再大也救不了辽阳。如今七千勇士疲惫不堪,一半儿的兵器都无法再用,大人还有什么计策,不妨明令而言,末将无不遵从。” 沈重拍手笑道:“没了!” 瞧着陈策要发飙,沈重连忙说道:“陈总兵,石柱白杆兵悍勇不畏死,江浙戚家军训练有素,兵源素质能甩开定边军十里开外。可是若让奴酋选择,他是愿意碰你川浙军,还是愿意死战我定边军?” 陈策听得一愣,想了想如实说道:“当然是定边军难缠。” 沈重笑道:“骑兵营的混子,老实巴交的两万川兵,在老子手里纵横建州,让天命汗折戟辽阳,让八音两万铁骑灰飞烟灭,祸祸完雄城沈阳,又将你们从数万铁骑中解救出来。如此赫赫武功,靠的全都是脑子,若是定边军也死战硬战,早就尸骨无存了,哪里有现在的威风。” 说到这里,沈重抬头看向川浙将领,肃然道:“我们不会去辽阳死战,七千条半死不活的步卒,去辽阳那就是送死,辽阳我们救不了。” 陈策气道:“看来除了水攻,大人还是坚持坐视辽阳失陷的方略。既然如此,何必让我等不眠不休,连续挖了一天半的河?建奴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战而下辽阳,何必让士卒累个半死?” 沈重忽然指着远方奔来的哨探,对陈策笑道:“辽阳的消息来了,我和你打个赌如何,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陈策看着远处奔驰的骑兵,疑惑道:“大人请说!” 沈重笑道:“我猜必是建奴大军昨日就到了辽阳,袁应泰必然坚守不出。然后奴酋作势挥兵南下,立即让袁应泰进退失措,只得出城决战。而被调出来辽阳守军,被鞑子铁骑一举击溃,袁应泰现在应是领着残部于城下死战,辽阳已是岌岌可危。老将军,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陈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说道:“所以大人命我等不眠不休,好尽快发动水攻,以解辽阳之危。” 沈重摇头笑道:“只是让建奴受些损失,给奴酋找点不痛快,谁让他害得咱们四处奔逃,过得如此憋气。只可惜此时不是雨季,辽阳北面又是群山峻岭,唯有东南才是平原。太子河再凶猛,也淹不了辽阳城池和建奴的万军。等咱们放完太子河的水,想来定边军也该回来了,咱们再斜插瑷阳,回须弥岛布局,等朝廷方略一定,便北上与建奴争锋。” 戚金听了说道:“大人,既然我军没有大战,何不让麾下儿郎休息片刻,挖了这么久的河道,三军将士皆已疲惫,却还要列阵防御,是何道理?” 沈重摇头笑道:“可以坐地休息吃饭,但是阵型不能乱。我定边军处处行险,却从不掉以轻心,任何时候都不会露出破绽。谁知道四周有没有鞑子的铁骑,正等着咱们松懈,好一举偷袭。” 戚金看着周围广袤的大地,心想建奴主力皆在辽阳,这辽东大地上,哪里还有能够偷袭击败七千川浙勇士的军队。只是初归沈监军麾下,又曾经立下生死相随的誓言,只好低头憋气不语。 陈策瞧着胆小如鼠而不自耻的沈监军,也是无言。好在哨探打马飞至,翻身下地单膝跪倒说道:“启禀诸位大人,辽阳军情如下。昨日建奴主力一至辽阳便立即困城,辽阳军坚守不出。奴酋当即解围挥师向南,袁经略五万大军迅速出城拦阻,被趁机回师的建奴于野战一举击溃,辽阳军死伤甚重。今日建奴大举攻城,此时正与辽阳守军于城下相持,辽阳已是岌岌可危。另我定边军铁骑已至威宁堡,正向此地赶来会合!” 陈策等人相互面面相觑,然后骇然看着料事如神的沈大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沈监军沈大人得意地起身,对着诸将大手一挥,诡异笑道:“传令,放水,然后准备跑路,目标瑷阳,咱们回须弥…” 未等沈重下完军令,东面的平原上,数千八旗铁骑滚滚杀来。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八章 何如一笑凯歌还(三) 来的正是八音,来的正是镶黄旗! 八音突破摩天岭后,麾下三千五百铁骑,只剩下不到三千匹瘦马,逃入辽阳北方的山林修整。八音选调了百人,凑足了一人三马,疾驰北方向父汗传信。可一路都是定边军,一路都是李秉成和陈策的援军,再加上马力不足,终是落在了定边军后面,未能及时送达军情。 当镶黄旗恢复两日后,大军南下,准备等主力破了沈阳攻击辽阳时,再给予辽阳守军致命一击,好配合父汗一举攻占辽阳。不想今日麾下哨探,于辽阳北面五里处,发现了正在掘河的定边军。八音闻之骇然,想到这必是沈重又要发动水攻,准备偷袭辽阳外的建州大军,立即挥师而来,准备痛击定边军。 两千五百骑为前锋主力,千名步卒随后追赶,八音望着太子河畔的明军阵列,拔刀高呼:“不与定边军游斗,他们火器厉害,随我冒死直冲定边军阵列,将没了战马的定边军一举击溃,誓报辽南败逃的耻辱。杀!” 陈策等人看着杀来的八旗铁骑,迅速奔向军阵准备指挥抵抗,川浙将领一边奔跑一边回头打量沈大人,心中比八音还要骇然,这哪里是人,分明是神是鬼,竟然洞彻先机,料敌无误如此。 沈重也傻傻地看着冲来得铁流,喃喃自语道:“老子是神还是乌鸦嘴,这也能猜中。” 七千川浙男儿轰然而动,大鸳鸯阵在太子河畔的平地上横向铺开,杀气腾腾地等着八旗铁骑,同时也做好了此生最后一战的准备。 陈策奔回军阵,看着铁骑横流,摇头暗叹,若是鞑子铁骑与自己游斗,以骑射攻击,恐怕这七千好汉就要交代在这太子河畔了,但愿吴天武的定边军骑兵,快些到来,否则万事皆空。 一里,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箭矢如约而来,向川浙军怒射而去,不时有明军将校中箭摔倒。每个鸳鸯阵中的两名盾牌手皆高举着盾牌,不顾自己的生死,护住身后的同袍,等着鞑子变向,等着鞑子一轮又一轮的箭雨。 可是没有!五十步一轮,三十五步一轮,二十步一轮,然后箭雨停止,鞑子铁骑冲进了川浙军的鸳鸯阵中。戚家军的鸳鸯阵立即发动,将冲阵的鞑子铁骑尽数卷了进去,开始了有组织的杀戮。 铁狼笙舞动间,将骑兵打下马来,刀斧手上前就枭首而回,后续鞑子冲来,补充了定边军火药的火铳手开火,将两个鞑子打倒。其他鞑子的兵器狠狠砍向明军,盾牌手立即抢前将鞑子的攻势挡住,铁狼笙又横扫过去,刀斧手和火铳手攻击不断,将鞑子杀得死伤一片。 一个小队如同一条浑身是刺的蟒蛇,千百个小队一齐发动,如同巨大的死神,挥舞着索命的镰刀,将冲阵的鞑子卷入一片血肉狼藉之中。鞑子铁骑横冲直撞,浙兵鸳鸯阵有序转动,白杆兵六百人阵列而杀,将鞑子的锋芒打折打弯,砸碎砸烂。 沈重瞧着鞑子的领军女将,又细细观察了鞑子的瘦马,还有远处奔来准备死战的鞑子步卒,忽然嘻嘻坏笑,指着八音挪揄道:“可怜的小娘子,你以为是没了马的定边军,谁知一脚踢到了川浙铁军。哎,碰到定边军那些杂碎,你已是命苦,碰到了川浙铁军,那就是苦上加苦,把川浙军当成定边军,那不就是苦水送中药汤,没有最苦,只有更苦么。” 笑罢的沈重回身下令:“升定边军军旗,传令陈策、童仲揆、戚金和秦民屏,高呼定边军威武!” “钦赐定边军”的大旗冉冉升起,得令后不明所以的陈策等人坚决执行军令,一时间“我定边军威武”的口号响彻四野,别扭的川浙男儿只好将心中不平之气,向鞑子狠狠发泄。 哈季兰的队伍被戚家军瞬间切断,哈季兰领着二百余骑向阵中冲去,一路被明军前后左右有序杀伤,阵型已是越来越单薄。哈季兰咬牙继续攻击,连连冲破十余道拦阻,向阵中的大股明军杀去,想来其中必有定边军主帅沈重。 哈季兰双腿一夹,纵马冲阵,将两个拦阻的明军撞飞,未等举刀攻击,一把铁钩就对着自己挥来。哈季兰侧身让过,举刀就剁,谁知那明军毫不躲闪,掉过尾部的圆环就凶狠砸来。哈季兰无奈,只好用刀磕飞明军奇怪的兵器,纵马向前继续杀去,谁知两侧的奇怪武器不停向自己挥舞,一时间抵挡躲避,弄了个手忙脚乱。 一个川兵忽然飞身扑上,根本不理会哈季兰的大刀,手中的砍刀直接向哈季兰挥去,竟是不要命的同归于尽。哈季兰连忙用刀封挡,余光看见左侧又一个明军扑来,大刀抡圆了直接剁下。哈季兰无可躲避,只好翻身下马,让过必死一击,大刀舞动了一圈,想要逼退围上来的明军。可是一个明军用身子硬抗,手中的大刀和其他同袍的武器一齐指向哈季兰。 哈季兰连忙翻滚,躲过了明军的围攻,忽然腰部被人抱住,一口白牙咬向自己的咽喉。哈季兰手肘向后一磕,那明军口吐鲜血,可是血盆大口毫不迟疑,一口咬断了哈季兰的喉结。哈季兰的脖子立即喷出血线,头脑开始模糊,嘴里喃喃问道:“定边军,什么时候,也敢拼命了?” 数百个定边军倒下去,数百骑镶黄旗勇士殒命,八音瞧出了不对。看着阵列奇怪、军阵森严有序的明军,如此陌生如此悍勇,八音醒悟过来,自己面对的是比定边军更加善于厮杀的铁军。 八音回头喝道:“情况不对,格图肯,撤兵!” 鞑子的号角响起,镶黄旗铁骑纷纷回身就走,向明军阵外冲去。只是进来容易,出去却难,戚家军远近攻击,白杆兵以命搏命,将鞑子铁骑杀得横尸一片,伤亡惨重。尤其是攻入大阵的鞑子步卒,没了战马的冲撞,又跑得气喘吁吁,体力不足,瞬间就横死小半儿。 八音放开马速,口中不停下令,或冲阵或合流或侧击,将戚家军的军阵冲得大乱,领着残兵败将逃向阵外。戚金不甘地看着就要冲阵而走的鞑子,若不是麾下士卒体力不支,如何能让鞑子来去自如。 八音大军刚刚冲出明军奇怪的军阵,便高声下令:“回头再战,明军体力不支,用骑射攻击,不可近战!” 还未等铁骑掉头,北面尘烟滚滚,万马奔腾,不知道多少明军铁骑挥师杀来,正是来与沈重会合的吴天武部。中央是李晟,两侧是铁毅和吴天武,瞬间而至,一下子将镶黄旗拦腰截断,火铳鸣响,手雷轰炸,马刀挥舞,镶黄旗非死即伤。 八音高喝:“撤!向辽阳,给父汗报信!” 幸存的一千五百骑随着八音向南逃窜,而吴天武部得势不让人,追着镶黄旗步卒就大砍大杀,两里内一路尸骨。 当最后一个镶黄旗步卒倒下,当最后一个溃散的镶黄旗步卒逃入山林,当八音率领麾下千余骑与定边军拉开距离,身后的明军被阴暗的沈大人逼着,齐声高喝:“八音娘子听仔细,沈重相公爱死你!铁骑洪流谁先至,辽阳城下比高低!吾今率军从此去,须弥岛上观风雨。万水千山总是情,再点红烛春宵叙!” 呼声才落,笑声又起,然后就听轰然一声,拦阻太子河的石坝崩溃塌陷,滚滚洪水一涌而出,向辽阳怒吼着沸腾而去。 八音气得脸色苍白,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伏在马上晕了过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九章 何如一笑凯歌还(四) 辽阳,失陷在即,兵败退回城头的袁应泰心灰意冷,再无初任辽东经略的意气风发,以及执掌十八万大军的铁血豪气。 辽沈大败,辽东不存,自己误国误君的恶名,就算跳入太子河,千年以下也难以洗刷干净,唯有一死,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五里外野战惨败,东门外阵列而败,鞑子趁势攻入西城,东门崩溃在即,城内火药爆炸,四处都是滚滚烟火,数万乱军和数十万百姓,挣扎奔嚎,自己却没有逆天的本事。 沈阳完了,辽阳也要完了,然后是辽右,接下来是辽南,然后是辽左,直至山海关,都葬送在自己手里。可还记得众正盈朝、横扫诸党、振兴国事的抱负?可还记得撵走熊廷弼,执掌辽东大权,尽废守辽方略,意欲一举平定辽东的壮志?可还记得冷笑着不屑呵斥贺世贤、尤世功、童仲揆等人的劝谏,将兵谏沈阳的定边军忽悠去辽南死战的高高在上和得意猖狂。 望着城内四处的厮杀,望着东门外源源不断杀入的敌军,袁应泰想起了沈重的书信。 “言守者存辽,言攻者坏辽,孰是孰非?疆场溃败,纸上谈兵,孰是名将?小人有心为恶,君子存善行错,孰是好人?奸臣因私败国,忠良为公误国,孰是祸首?” 袁应泰惨然笑道:“吾为非,吾为庸将,吾为奸佞,吾为祸首也。” “终有一问,先生大儒,可肯教吾。贱籍为民,取悦为生。匠人为民,日受盘剥。军户为民,驱死疆场。农者为民,徭役日重。商贾、文人亦是子民,何独夜夜笙歌? 吾心自明,无须辩驳。辽东塌陷,力不能救,沈阳必失,辽阳难保。唯盼大人生死之际,能有明悟!沈重顿首。” 袁应泰仰天长叹,拍墙哭道:“东林与诸党,糊涂啊!沈东海,你小小年纪比我看得通透,吾不如也!可生死之际,看破又怎样,唯有一死赎罪罢了。” 辽东巡抚张栓忽然跑了过来,对袁应泰怒道:“督师,监司高出、胡应栋翻墙逃跑,军心大乱,北城守军已然崩溃。还有城内的蒙古鞑子,变节投降建奴,杀我抵抗军卒,诱我百姓门前盛装投降,这如何是好?” 袁应泰长叹一声,对张栓说道:“你没有守城的责任,赶紧走吧!我死在这里!” 张栓急道:“督师不可,辽东危在旦夕,岂可一死了之?还请督师下令,三军南撤,也许还能保住辽南。” 袁应泰苦笑道:“沈阳已失,辽阳不保,辽东大军主力尽损于辽沈,辽东已经完了。如今残存步卒军心已乱,就是跑也难敌建奴铁骑,何谈保住辽南?你自去吧,老夫误国误民,狂妄自大擅自更易熊飞白布局,又不纳沈重和麾下大将忠言,开城纳了蒙古鞑子,致有今日之败。唯有一死遮羞,哪还有面目去见天子朝臣,以及万千受难的将士百姓。” 袁应泰说完,不理张栓,整理官服,系好宝剑,将官印挂在脖子上,命妻弟姚居秀和仆人唐世明为其悬缳,举身而上,就要自缢。张栓气得直跺脚,最后一转身,自行而去。 袁应泰高挂在空中飘飘荡荡,仅存的意识看着东西门肆虐的建州大军,最后一抹清醒消失前,只见辽阳北方白浪翻滚,汹涌的波涛穿过群山,向辽阳东门一泄千里,浊浪滔天。 天命汗站在辽阳东门城楼上,指着曾经让自己折戟沉沙、损了大将费英东的辽阳哈哈大笑,一时间只觉志得意满,天下间再无敌手。望着豪勇无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军劲旅,天命汗挥手高呼:“我大金必胜!” 三军勇士,闻听城楼上大汗亲军的齐声复述,都不由豪气顿生,战意盎然,挥舞着兵器齐声高喝:“天命汗!天命汗!天命汗!” 天命汗仰头大笑,在三军呼喝中挥刀斜指,大喝道:“攻克辽阳,攻占全辽,与明国天子,逐鹿中原!” “大汗威武!大金必胜!大汗威武!大金必胜!”三军的怒吼让天命汗骄狂不可一世,连连大笑,甚是猖狂。 代善瞧见父汗英雄无敌,志在天下,岂有不趁机奉承的道理,连忙挥手大呼:“父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命汗不以为忤,更是欢喜。天命汗亲军和代善亲随,也急忙呼应:“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莽古尔泰也急声附和,山呼海啸遍布辽阳上空。 一时间,城上城下,城内城外的建州勇士,高喊着万岁的口号,更加凶猛地向辽阳城内杀去。聚集在一起得八旗勇士,逐街逐巷追杀明军,辽阳已是唾手可得。 忽然,北方轰然,白浪滔天,滚滚洪流北接苍天,漫过群山,翻卷着数米高的巨浪,张牙舞爪而来。一片白线冲出峻岭,顺着东门的广袤平原,呼啸沸腾,卷着狂风,迅如奔马,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直扑辽阳城外。 瞬间,城外上万女真勇士,数万匹良驹骏马,如山高的辎重粮草,千百高大的攻城器械,被翻滚的白浪一扫而空。滚滚洪流直入辽阳,浑浊的大水,冲进城门,漫过人群,涌过街巷,无视明军女真,尽数冲荡而走,未及一刻,整个辽阳内外,汪洋一片,尽是苍茫。 无尽的水势一入辽阳城,便从四面滚滚流出,将整个辽阳东面的平原浸泡其中,然后快速散开,从数米降为半人高,然后至膝盖而止,再无威力。无数战马嘶鸣,无数女真勇士哀嚎,无数明军百姓趁机顺着滚滚流水,从南城源源不断逃遁而亡。 辽阳东面,八音和镶黄旗涉水而来,同声高呼:“定边军掘了太子河!” 天命汗大怒,挥手指着辽阳北方破口大骂,狂跳不止。代善咬牙切齿,莽古尔泰咆哮愤怒,费扬古拔剑怒喝,皇太极点头长叹。 沈重沈东海,辽南定边军! 太子河终于不再泛滥,辽阳举城投降,建州大获全胜,天命汗群雄却没有胜利的喜悦。 镶黄旗折翼辽南和太子河,八旗浴血浑河两岸,定边军纵火沈阳,水淹辽阳,大金付出了太高的代价,惨胜如败,再无南下攻取全辽的实力。 淹死的战马不多,淹死的勇士也不多,可是被大水冲荡而残废的战马高达两万匹,被大水冲荡而受伤的女真勇士高达五千,大金的无敌锋芒终于被烧断、冲断,建州横行天下的血勇终于溃散,打散,沈重和定边军像是一个噩梦,永远难以逃避的噩梦。 数万建州大军,呆呆地看着城外狼藉的湿地中,翩翩走来一骑,飒飒飞舞的旗帜上,只有三个字,“定边军”。 那马上的明将停在辽阳五十步外,忽然举弓搭箭,一支箭矢疾如流星,插入城墙,唯有一卷白纸在箭尾的颤动中,醒目耀眼。 那明将长笑道:“某乃明国守备铁毅,字恒之是也!奉我家大人之命,军前传书,鞑子如是不忿,尽管来杀。老子单枪匹马,又有何惧?” 天命汗冷笑道:“万军阵前凛然不惧,也是英雄好汉,我大金最重英雄,岂会行此不义之事?放其自去,不得拦阻!” 铁毅见鞑子没有动静,昂然大笑:“遇见我定边军,女真鞑子也不过如此,某去也!” 铁毅喊完,摆动大枪,拔马就走,战马嘶鸣,踏水而行,竟是意气飞扬,无视天下豪杰。 皇太极叹道:“沈东海,明国名帅,想不到麾下也有这般好汉。只是明国朝廷暗弱,沈东海明珠暗投,可惜了无双的才华。个人之力再强,国家疲弱,又如何比得过我大金的如日中天。” 天命汗点头大笑,说道:“老八说得好,沈东海用兵无双,百战百胜,却到底输了辽东,可惜可叹也。” 此时麾下送上沈东海书信,天命汗识得明国文字,当下便展开而看,却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战”! 虽只一字,可是笔墨力透纸背,昂然战意、滚滚杀机,迎面扑来,如惊雷炸开,将沈重和二万余大明铁血男儿的钢铁呼声,尽显而出,气壮山河! 天命汗豪气顿生,对着南方大喝一声:“战!” 女真数万勇士随之而喝:“战!”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一) 辽阳大战的烽烟还未止息,定边军和川浙军的万余将士,立即离开太子河畔,万骑驰骋,一日百里,向瑷阳方向迅速开进,远远逃离了辽沈战场。 大军一过瑷阳,为恢复马力,便下马步行,一路跋涉南下。从瑷阳到青台峪,从青台峪到凤凰城,从凤凰城到汤站,从汤站到镇江,从镇江向铁山,这就是他们回家的路。 辽右大地,城池颓败,千里尽赤,渺无人烟,唯余茫茫一片,生机全无。辽右已是破败如斯,孤悬海外、无所依靠的须弥岛,以及万余定边军将士和数十万罹难的百姓,生活又能好到哪儿去? 川浙男儿感叹着,对未来的艰辛岁月,也就体会得更深,对沈重和定边军,也就愈发尊重和钦佩。这种铁血男儿的情感,透过毛发,深入血液,直入骨髓,达于本心,没有丝毫虚假。 当初萨尔浒大败,全辽面临崩溃,是沈大人率领两千男儿,孤军深入建州月余,于黑山白水间纵横千里,于数十万女真腹地中遍起烽烟,方逼退了围困沈阳的八旗主力,为辽东赢来了难得的一丝残喘之机。可谁会去问,到底是怎样的忠肝义胆,是怎样的碧血丹心,才会使两千弱旅,一支孤骑,甘心去赫图阿拉赴死。 朝廷援军尚未入辽,杨镐数万残兵苟活于沈阳,建州十万大军直下辽阳,辽东风雨又至。又是沈大人,率领三万无甲溃兵,于辽阳内外,以血肉铸就铁壁长城,浴血奋战近两个月,万余英雄喋血,方折了女真豪杰费英东,逼的天命汗挥泪而回。辽东大局稳定之后,谁曾经想过,万缕英魂,两万余生,是何等的心硬如铁,坚韧如钢,才撑住了即将倒塌的辽东天空。 不要功名利禄,不恋权势高位,不避毁誉荣辱,毅然南下布局未来。军饷变成盔甲,赏赐化为刀枪,战功夺来烈马,弱旅练就强军,凄风苦雨中依然忠诚,艰难岁月中体现大智大勇。 坚壁清野地辽右大地,铁骑争锋的千里驰骋,游骑碰撞的瑷阳,决死冲阵的凤凰城,烟花似火屠戮蒙古万军的青台峪,四面凯哥的辽南风雨,铁血阻击的摩天岭,烈火焚城的沈阳,骇浪狂卷的辽阳,百战余生的川浙男儿,死里逃生的辽南百姓,重获生机的辽东大局,只因为有了沈重,有了定边军,有了须弥岛,有了奉献和牺牲。 无论何时何地,定边军哨探总会十里二十里布下正四面、斜四面的警戒线,这是经过多少挫折,流过多少鲜血,才会养成的警惕。 只要夕阳西下,定边军总会扎下虚实几处军营,明暗哨探两里内密布,不留一处死角,不留一处破绽,这是用多少生命,才换来的战斗经验。 定边军每一个回来的哨探,总会带来几只捕获的鸟兽。熟练地生火,掺盐的炒面,采摘的野菜蘑菇,高超的烧烤手艺,人人都有拿手的烹饪功夫,人人都有丛林山地的生存能力。这是经过怎样的艰难困苦,才锻炼出野外征战,野外求生的本领。 一有风吹草动,一有哨探报警,一旦遭遇未知的情况,定边军立即全军而动,熟练地按照相应部署,将进攻、防御、反击、撤退、断后、逃遁、藏身、分军、聚集种种预案,安排得周密简单,快速有效。 每当陈策、童仲揆等川浙将领,看到定边军的种种机变,佩服之余就只有深深的感动。多年从军的经验,使他们不问就知,只有时刻置身于虎狼之中,只有始终周旋于生死之际,才会有定边军这般警觉从容的表现。过去的定边军,曾经的疲弱之兵,到底经受了怎样的磨难,才有了如今这令人心酸、让人神伤的应变习惯。 壮哉定边军,悲哉定边军! 熊熊的篝火,照亮了夜空。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还有掺乎进来的铁毅,围坐在篝火旁,看着火架上烧烤的野猪,还有铁桶里飘香的蘑菇汤,以及铁锅里冒泡的炒面糊糊,一边等着用餐,一边聊着沉重的话题。 戚金看着远方值守的定边军,摇头叹道:“远离鞑子千里,扎营时仍是不惜力气,三处虚一处实。二十里正四面夜不收,十里斜四面游骑,两里内明暗哨卡,定边军威名赫赫,不是侥幸得来的。” 铁毅听了指着周围处处马场笑道:“马未洗刷,草料未加,人不得休息。每一冲人马,都有指定的马场,必须第一时间熟悉路线,要求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自己的马场,寻到自己的马匹。旦有危险,全军有序,立即骑乘,先不论胜,已处于不败也。” 秦民屏也笑道:“咱们川浙军还受到优待,诸位大人再看看定边军。三分之一休息吃饭,三分之一整装待命,三分之一警戒防御。不说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夜不收和哨探,要想偷袭定边军,那可真是难如登天啊。” 童仲揆指着烧火做饭的定边军士卒叹道:“陈总兵看到没有,这个小兵年不过十八,是沈大人的老乡,好像叫碾子的吧。昨日就是他给咱川浙将士,讲解山地生存,野外食宿的本事。老子第一回听说,不带半点粮食,也能让千人在这辽东大地上,吃好睡好,保持体力厮杀征战。娘的,从树皮到草根,从鸟兽到蛇虫,就没有不能吃的,还他娘的挺好吃。瞧见没有,一张弓、一跟树枝、一块树干还有几把干草,瞬间就是一团火焰。看看这野猪烤得,老子哈喇子流个不停。老子麾下要有这么个兵,就是建州老巢,老子也敢去闯一闯。” 陈策点头,抬头看看周围处处篝火,长叹一声:“定边军是苦坛子里泡出来的,方有了这般本事。你我总说川浙男儿肯吃苦,不畏死,训练有素,不计名利,可是和定边军比起来,和须弥岛上挣扎求生的勇士比起来,咱们还差得远呢。让将士们好好向人家学习,不仅要学人家的本事,更要学人家为国为民,不怕困苦,不畏牺牲的精神,这才是强军的根本啊。” 戚金点头说道:“我叔叔练兵,一向军纪森严,才能在战时发挥六七成的训练水平,已是天下少有的强军。可是看看人家定边军,几乎没见过什么责罚,可是军纪已经深入人心,不可动摇。大人看那些休息的士卒,您信不信,别看他们现在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可一旦有警,立时就能投入战斗。而且不是乱战,是有组织有秩序的作战。从将领到士卒,都能按照预案,分兵进行阻击、反击、撤退、断后,乃至各种突发应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怪不得能百战百胜,让女真八旗铁骑,屡屡受挫连连败北。” 陈策肃然说道:“定边军就是吾等楷模!我们不是客人,我们今后也是定边军的一份子,定边军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定边军能吃得苦,我川浙男儿也定不落后。现在是战时行军,士卒的日子还能看得过去,等到了须弥岛,哪怕吃猪食,哪怕过得还不如乞丐,我们也要咬牙坚持下去,不能让定边军笑话咱们川浙好汉都是老爷兵,都是吃不了苦的孬种。” 川浙将领和铁毅拱手领命。陈策欣慰一笑,继续说道:“这一路,定边军说了建州大战,说了辽阳血战,说了辽南决战,说了辽沈会战,一个个口若悬河,意气风发,英雄气概不可一世。可一旦问起须弥岛,都一个个左顾右盼,不肯多说,想来是怕吓着咱们。昨日老夫逼问李晟,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红着脸说了句须弥岛乃仙山就跑了。哈哈,真是可笑,我等川浙男儿,入辽三年,舍家为国,岂是畏惧艰苦之辈,真是小瞧了咱们的铁血意志。等到了须弥岛,且让他们看看,定边军活得下去,我川浙男儿亦可甘之如饴。” 童仲揆到等人皆是哈哈大笑,傲骨铮铮,誓言不丢了川浙男儿的脸。 碾子一旁听了,心里却是暗暗叫苦,恨不能立即当了逃兵。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一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二) 辽东监军沈大人的军帐内,凄风苦雨一片。 沈重翘着二郎腿,嘴里叼了根草,脚丫子不停晃动,惬意地听着吴天武和李晟叫苦。 李晟大义凛然说道:“启禀大人,眼看就要抵达铁山,离须弥岛也就两日路程,我军就要安然返回。只是鞑子虽然攻占辽沈,却屡屡受挫于我军,保不定就会因怒出兵,意欲南下与我定边军拼命,以一雪前耻。末将不才,愿屯兵镇江,为三军第一道钢铁防线,请大人首肯。” 吴天武也急忙请战,对沈重恳求道:“大人,王福镇守铁山已久,也该轮换休息。末将请命,愿不辞劳苦与之对调,誓保铁山不失,护佑我定边军根本,请大人首肯!” “噗!”沈重吐出嘴里的草根,鄙夷地看着二人,冷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在我面前弄鬼,你们还嫩点!” 李晟吴天武二人相互对视,然后李晟一咬牙,对沈重说道:“大人,您以大义相邀,意图收编川浙军,末将自是双手赞成。可是您最后的激将法,将我定边军说得凄惨无比、生不如死,似乎太过了吧?” 吴天武也哀怨说道:“大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外无救兵、内无钱粮,还有什么只得靠海运稍稍补给,这么不要脸的话,您也说得出来?咱可马上就要到家了,届时人家川浙好汉一看,食不果腹是肉食太多吃不下去,衣不蔽体是为了方便下海玩水,外无救兵是咱根本不需要,内无粮草是堆得太满没地儿耕种,还有海运不是稍稍补给,而是蒋海山他娘的抢上瘾了,银子都运不完,军需补给自然有时马马虎虎。那个时候,咱怎么和人家川浙英雄交代?” 李晟苦着脸,对沈重哀怨道:“大人,让末将去守镇江吧,哪怕吃糠咽菜,啃树皮草根,也比现在好受。大人啊,您就放过末将吧,末将实在活不下去了!” 沈重坏笑道:“怎么活不下去法,你倒是说说。” 李晟苦笑道:“咱定边军上上下下,四千大老爷们,如今都躲着川浙好汉走,一句话不敢多说,一句须弥岛不敢多提。川浙好汉一问起须弥岛,我们一个个就像要进洞房的新娘子,脸都埋到胸膛里,不敢见人了。昨日末将还被陈总兵逼问了半天,好容易才糊弄过去,现在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看见陈总兵末将就心神发颤。” 沈重笑道:“你怎么糊弄陈总兵的,说来听听。” 吴天武坏笑道:“嘻嘻,哈哈,李晟说…李晟说…须弥岛是个…仙山…哈哈…” 沈重笑眯眯道:“言简意赅,浮想联翩,既未实说,也没欺哄,李晟行啊,有长进,脸厚心黑的水平又提高了不少。” 李晟苦着脸道:“大人,别开玩笑了。这坑蒙拐骗,末将倒是没有抵触,可是欺骗川浙好汉,末将还有点廉耻。” 沈重笑道:“你就是心态不对。你应该这么想,咱就好比光棍一条,川浙军就是待嫁的美人。咱明明穷的要死,非说自己是世家大户,家里有金山银海,去欺骗人家天真可爱的美女,这是不是非常无耻?” 见吴天武、李晟都点头同意,沈重笑道:“可咱明明是朱门富户,却装穷小子去骗婚,而且人家居然从了,这种骗法算不算无耻?” 吴天武和李晟听得迷迷糊糊,一齐摇头否认。沈重接着笑道:“人家姑娘不嫌贫爱富,愿意嫁给咱这穷小子,可是等花轿进门,却发现嫁的是大户人家,那还不是嘴上埋怨两句,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吴天武和李晟傻傻点着头,沈重得意道:“死心塌地要吃苦,却发现居然掉进了蜜罐!情深义厚地要陪咱们在荒岛上艰难度日,却发现居然到了海外仙山。这说明什么?” 吴天武和李晟相互看了看,一齐摇头。 沈重鄙夷地扫了二人一眼,然后一脸陶醉说道:“他们会发现,原来这不过是英明神武、高瞻远瞩的沈大人,故意给他们设下的考验,更是无敌统帅、公正严明的沈大人,给予铁血勇士的奖赏。而定边军好汉,也是豪爽大气,不仅愿与川浙豪杰共享富贵,又怕川浙男儿脸皮薄,会受之有愧,还不愿狭恩图报,只得云淡风轻,善意隐瞒!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这是何等宽广的胸怀,真是愧杀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啊。” 吴天武、李晟一齐扭头想吐,心里暗骂“不要脸”! 第二天午时,急迫回家的大军重新骑上了战马,万骑沸腾,风驰电掣,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铁山北门。 锣鼓喧天,唢呐欢叫,钟鼓齐鸣,上万朝鲜男子欢呼雀跃,数千朝鲜女子载歌载舞,夹道相迎。漫长的人群通道尽头,三千铁甲森然阵列,刀枪林立,旌旗招展,不动如山。 定边军铁骑挥刀高呼,川浙男儿痴傻相随,走过欢呼的人群,走过曼舞的娇娘,万骑勒马停在铁甲阵前。 火炮齐鸣,火铳排响,军鼓阵阵,号角苍茫。三千男儿,挥戈长啸,啸声方止,又齐声山呼海啸:“大人威武!骑兵营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定边军铁骑马刀嚯嚯,高举而呼:“大人威武!步兵营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王福正步而出,走至沈重马前,翻身跪倒,昂首高呼:“定边军步营第一营指挥使,王福!率领麾下三千勇士,恭迎大人凯旋而还!兄弟们,欢迎回家!” 三千铁甲勇士,随着王福轰然跪倒,以戈砸地,整齐而呼:“恭迎大人!欢迎回家!” 沈重挺身高喝:“起!” 王福一抖铁甲,昂首起身,三千铁甲轰然相随,军阵纹丝不乱,滚滚杀机扑面而来,激昂战意热血沸腾,目视沈重坚定不移,三军气势豪迈冲天。 沈重纵马而前,天子剑斜指北方,扬声高喝:“辽东大变,骑兵营北上救难!一战瑷阳,灭蒙古探军千骑。二战凤凰城官道,灭蒙古铁骑千人。三战青台峪,灭镶黄旗一千。四战辽南,灭蒙古二千。五战青台峪,灭蒙古万余大军。六战摩天岭,灭女真蒙古骑兵上千。七战沈阳,烈火焚城,灭鞑子五千,于重围中救出七千川浙好汉。八战太子河,灭八音残部二千。九战辽阳,掘太子河水淹万军!定边一出,群雄束手,天下强军,唯我定边!” 沈重的呼声被亲兵传递放大,三军英雄豪气勃然喷发,万千呼声惊天动地,浩浩苍穹万里回声。 三千铁甲轰然高呼:“我定边军威武!” 四千铁骑齐声夸功:“我定边军威武!” 铁毅千军血气应和:“我定边军威武!” 六千余川浙豪杰慷慨称颂:“我定边军威武!” 万余朝鲜百姓跪倒拜服:“定边军威武!” 三军齐喝:“我定边军威武!”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三) 如果说万民夹道相迎,只是让陈策等人吃惊,定边军阵前夸功,只是让童仲揆等人感动,铁山防线宏大的规模和处处杀机,就让川浙男儿全都傻了眼。 朝鲜西南皆是群山峻岭,而铁山半岛却是例外。铁山扼守半岛,北面是巍峨的高山,群山间的滚滚流水,汇成大江穿过铁山东面平原,直入大海。西面却是丘陵平原,无险可守。 可定边军在北面峻岭中,修筑了一道道城墙工事,有如山顶长城一般,弯弯曲曲将铁山死死护住。 东面的河道被挖深挖宽,即可防止敌人水攻,又打造了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宽宽的河道上,修建了坚固宽大的桥梁,每隔五十步就是一座炮台,可围绕中轴转动的炮台上,四门弗朗机堵死了冲锋的道路,更不用说一道道箭楼,不付出血的代价,根本不可能逾越。 西面间隔百步,就是一道又深又宽的壕沟,直接连通大海。沟中皆是削尖的木桩,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一共是九道壕沟,每道壕沟后面,即是一人高的土石箭墙,墙面上三排高中低横列的射孔,在良好的自保基础上,火力能够全面覆盖。箭墙每五十步就是一处炮台,每个炮台上森然摆放着四门弗朗机火炮。 定边军严格要求不许走出白线,因为到处都是地雷和机关陷阱。沿着白线走过一条条壕沟,便是铁山北城。三丈三尺高的城墙上,城门高吊,城下是连通大江的护城河,规格远远超出明国的护城河尺寸,俨然就是一道保护城池的天险。 走过放下的吊桥,胆战心惊看着脚下滔滔的水流,便能清楚看到铁山的城防。一处处火炮群,一处处碉堡工事,一处处火力点,再加上棱形的墙面,根本没有死角。从任何一个方向攻城,等待的都是至少三面的打击。 进入铁山城内,四横八纵的方块式二层民宅,皆是山石材料,一样大小,如同一条条防线,将铁山内部护的严严实实,毫无破绽。城内四面都是配重式抛石机,密密麻麻不下千部。 城池中央一座高大的三层建筑,也是巨石搭建,如同一个巨大的堡垒,一排排火炮四面密布,一排排火铳四面排列,一道道石墙由低到高,这是最后的抵抗之地。 三军被引领着散去休息,王福为向导,引着沈重、吴天武、李晟等人,陪着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铁毅等川浙将领,走入巨大的堡垒内部。一个宽大的实体沙盘便横放在中央,铁山内外的种种地形和工事,尽显其中。 沙盘下面就是地下堡垒,一道道防御工事将通道堵死,唯有黑乎乎的地道,通向不明的远方。 陈策呼吸急促,哆嗦着手指,指着头顶的城市,骇然说道:“如果火药足够,老夫只要一万守军,就能力抗建奴十万大军。无论他攻多久,老夫就能守多久。” 王福笑道:“老将军别急。围绕着铁山攻防,我定边军演习不下二十次。若是不让鞑子攻入外围,需要一万兵卒,可若是不让铁山失陷,三千人足矣。至于粮草、火药、和军备,铁山仓库足可支撑半年,若是从地道或是地下河流输送,铁山更是万无一失。” 童仲揆惊道:“还有地下河流?” 王福笑道:“挖掘地堡时,碰巧挖开了地下河流,派人冒死勘探,直通大海。我便吩咐民夫,拓宽了河道,沿着河道建好了缆车,可使船只从海面一座山下的洞窟进入,直通此处。” 陈策骇然道:“如此浩大的工程,定边军就是有一座金山,填进去怕也不够。” 王福笑道:“那倒不用,沈大人一纸书信,朝鲜国王光海君便只得乖乖派来数万民夫,半年来日以继日,如今总算基本完工,只是消耗些粮食罢了。” 陈策点头道:“老夫一猜也是如此,沈大人欺凌藩国的流言,辽东都传遍了,原还不信,此时看来倒是真的。否则定边军又能有几个钱,能毫不费力建起如此浩大的工程。” 童仲揆插嘴问道:“老夫倒是有一问,定边军仅在铁山,火炮就不下五百门,向小炮一样的火铳至少两千杆,这得需要多少火药、铁料、煤炭和人力,定边军是如何做到的?” 吴天武立即左顾右盼,李晟装模作样低头看地下河,王福仰头看天,唯有沈大人点头微笑,得意至极,对童仲揆笑着说:“天子给定边军派来了上万工匠,朝鲜前后提供了十万劳力,茂山铁矿和平安北道的煤炭,任我予取予求,再加上辽东貂皮和朝鲜的高丽参,全部用来买了硫磺和硝石。” 陈策感叹道:“国家颓废,军饷不足,何谈军备。若非沈大人异想天开,别出心裁,哪里有定边军,哪里有辽东的一丝生机。” 沈重笑着对陈策拱手道:“多谢老将军夸奖,更谢老将军开明。要知道司礼监和内阁,弹劾我的奏疏可都堆成山了。还是老将军懂我,知我经营商道,欺压藩国,皆是出自一片拳拳报国之心。那些酸文腐儒,毁我、骂我、谤我,皆由他去,只要能撑住辽东的天,只要能解辽东百姓的难,只要别让勇士白白流血牺牲,吾岂畏毁誉二字?”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还有铁毅那个傻小子,皆肃容对沈重拱手,敬佩的目光中满是欣赏和崇拜,久久不肯移开。 良久陈策郑重对沈重说道:“沈大人为国为民苦心积虑,不计荣辱,不恋权势富贵。定边军英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佘家舍身,隐忍于荒岛待机而动。我川浙男儿万分佩服,不掺丝毫虚假。自此之后,只有定边军,再无川浙军,愿唯大人马首是瞻,愿与定边军将士同甘共苦。不怕苦,不畏难,不惧生死,誓为天子国家、黎民百姓,以命撑天!只请大人对我等一视同仁,勿要有丝毫顾忌和照顾,川浙男儿死且不惧,些许困苦又有何怕,六千余勇士,哪个不是出身贫苦之家,哪个不是穷困潦倒,定边军能吃的苦,吾亦能受!” 童仲揆也拱手笑道:“大军出外征战,伙食待遇好些也是应该,毕竟要有力气厮杀。可是观铁山的工程,还有定边军军备,以及须弥岛上数十万辽右嗷嗷待哺的百姓,想来定边军也没有余力。请沈大人勿以我等特殊,定边军什么待遇,我等也必然甘之如饴。” 沈重哈哈大笑,挽住陈策和童仲揆的手说道:“那是自然,自此之后,齐心协力,同甘共苦,与尔等生死相依!” 戚金等川浙好汉齐声喝道:“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吴天武三观尽毁,想着须弥岛上的海边别墅,想着山崖下的桑拿屋,想着白嫩嫩的朝鲜侍女,想着顿顿海参鱿鱼的奢华大餐,也罢,同甘共苦吧。 李晟眼神迷离,想着蒋海山抢来的如山白银,想着将作监的流水线上海一般的犀利火器,想着刘大江吹牛讲起的钢铁盔甲,也罢,与尔等共享吧。 王福转着眼珠子,想着昨夜不知是第三个还是第四个朝鲜美女,想着回去先得好好挑挑,看到底将哪两个挑剩下的赠与川浙好汉。 夜幕低垂,火焰光明,校场上万千的桌椅旁,定边军和川浙军整齐而坐,等着欢迎晚宴的开始。空空如也的桌子上,想来必是要放上稀粥和野菜吧,真是怀念南下时,定边军哨探捕捉的野味,真是让人回味无穷,何时才会再次出征,一边杀敌,一边大口吃肉呢。 广场上几十处忽然点燃了大火,万丈光芒中,夜晚亮如白昼。欢快的音乐响起,数百朝鲜娇娥翩翩起舞,婀娜的舞姿时而婉约动人,时而热情奔放,将万余百战余生的勇士,变得疯狂和温柔,矛盾中爆发着轰然喧闹。 随着音乐舞蹈,四面走来数千女子,美丽的朝鲜衣裙如行云流水,白嫩的双手高举着托盘,巧笑嫣然间行至桌前,将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轻轻放在呆傻的男儿身前,又行云流水般离去,带走了无数牵挂。 数千朝鲜男子,抬着一缸缸酒坛而上,咣当一声放在桌上,拍开泥封,酒香四溢,闻之醉人。川浙好汉尚未清醒,数千美人手持竹笛款款而来,娇羞一笑,于每桌前徐徐而坐,白色的衣裙在摇曳的火光中,彷如一朵朵洁白的百合花,迷醉一片。 沈重双手一拍,千杆竹笛吹响,悠远柔情四面激荡,万人心神俱震间,不饮而醉,忘乎所以。 陈策、童仲揆、戚金、秦民屏、铁毅吞咽着口水,傻傻望着神采飞扬的沈重,脑中已是空白一片。 良久,陈策怒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沈重潇洒一笑:“烈酒激荡,不忘长眠于辽东大地的英灵,祝贺百战回家的豪杰。女人如水,洗去尸山血海的戾气,暂熄英雄浴血千里的杀伐。” 陈策待要拒绝,可看着左右将士眼巴巴热切的双眼,低头长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一夜如梦,醇酒、音乐、吹牛、起哄,还有劝酒的女人,英雄流血归来,第一次没了眼泪。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忽闻海上有仙山(四) 一夜喧嚣之后,便是一个宁静的早晨。 一缕柔和的阳光洒下,湿润的海风徐徐吹拂,铁山仍在沉睡之中,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 铁山外的港口,百余条战船陆续抛锚,一箱箱物资被卸下,再一车车运往铁山城内,分类进入仓库进行整理。马成、蒋海山、田大壮、姜大丹、王福聚在一处,相互捶打,相互嬉闹,等着安心熟睡的沈大人,定边军同袍,还有百战余生的川浙好汉。 校场上,朝鲜侍女轻柔地撤去昨夜的狼藉,将热腾腾的米粥、馒头、鸡蛋、咸菜一一摆放整齐,为熟睡未醒的勇士准备着丰盛的早餐。 铁山东墙外的护城河上,几个巨大的水车不停转动,将清凉的山泉灌入高架的木渠。泉水清澈,汩汩而下,顺着木渠穿至城墙,流入连接城墙的石渠,再注满一个个木桶。朝鲜民夫不停地挑着担子,将泉水倒入一口口高大的铁炉中,用炭火加热沸腾后,便打开铁阀,将滚热的开水放入铁管,直入一个个露天的大池塘,形成一个个人工温泉澡堂。 陈策和童仲揆早已醒来,立在二层房顶上,观看着铁山的早晨,连连感慨不已。 童仲揆指着热火朝天的东城,对陈策笑道:“陈总兵,您看看那里,必是等会儿让三军将士洗刷征尘的地方。城墙上的铁炉,战时用来烧水伤敌,平时用来洗漱泡澡,倒是别出心裁,有意思。” 陈策点了点头,对着仓库外络绎不绝的车辆说道:“我倒是关心一早送来的物资是什么,到底有多少。从铁山外围群山间的长城,到东面湍急宽阔的大江,还有西面林立的壕沟,以及数百门火炮和铁山城内的工事民宅,可不是些许粮食就能糊弄过去的。” 童仲揆点头同意,补充道:“看来沈大人和定边军给咱们打了埋伏,只怕咱们来此不是受苦,反而是来享福了。铁山已经如此,那须弥岛乃是定边军的根本,想来更是了得,李晟所说的海外仙山,怕是十有八九乃是真的。沈大人不厚道啊,在南下辽阳的路上,对咱们用了激将法,将咱们都糊弄了。” 陈策忽然展颜,对童仲揆笑道:“本以为是穷小子配贫家女,看来咱们是攀了高枝,成了入赘大户人家的女婿了。怪不得一问起须弥岛,一问起定边军的生活,他们一个个顾左右而言他,想来定是觉得骗了咱们过意不去。只是咱们甘愿吃苦,可若是福从天降,咱们难道还非要自讨苦吃不成?哈哈…” 童仲揆也是哈哈大笑,然后感叹道:“戚家军来自宁波和义乌,都是苦哈哈出身。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更是苦水里泡大的。沈重那小子虽然心思阴暗,一肚子花花肠子,可有一句说得好,不可使英雄流血又流泪啊。若是真能让弟兄们过上几天好日子,也不枉跟咱们生死一场。老夫现在倒盼着早点去那须弥岛,看看被沈重和定边军半隐半藏的海外仙山,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 陈策忽然坏笑道:“定边军既然心里有愧,咱们也得配合一二才是。不管须弥岛是神山也罢,是仙山也好,等上了海岛,你我总得矫情一番,来一出大义相责的戏码,否则岂不是让沈小子白白忽悠了咱们。” 童仲揆哈哈一笑,嘻嘻笑道:“正该如此,你我都是那小子的爷爷辈,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过的桥比他走得路还远,这次阴沟里翻船,上了这小子的恶当,岂有不趁机发作一番的道理。咱们就吃着沈小子的粮,花着沈小子的饷,用着沈小子的军备,还得老气横秋教训这小子一番才是。” 两个老奸巨猾的老头,相互而视,哈哈大笑。 当朝阳变成骄阳,铁山城内的宅门先后打开,三三两两的川浙男儿和定边军骑兵,纷纷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了大门。告别了辽东千里的烽烟,雄城铁山虎踞龙盘,一夜的歌舞,一夜的美食,一夜的烈酒,一夜的吹牛,一夜的安心睡眠,如同生活在梦中。 王福麾下定边军,指引着万余好汉,穿过干净的街巷,越过宽阔的街道,走入芳香的校场,坐在洁净的桌案旁,看着丰盛的早餐,口水横流。 沈重狗腿子一般,领着陈策、童仲揆等川浙将领,步入校场中心,坐在华丽的大圆桌上。朝鲜侍女熟练地送上热乎乎的米粥,冒着白气酥软的馒头,剥好的白嫩嫩鸡子,便流水般退去。 沈重刚要开口,陈策、童仲揆便给了他一个白眼,自行端起木碗,将一大口飘香的米粥吞下,然后自顾自举筷夹起咸菜,就着白白的大馒头大吃,将心虚的沈重冷在一边。 戚金、秦民屏不好意思地看着沈重,沈重两手一摊,对戚金和秦民屏做了个无所谓、快吃饭的动作,便带头斯斯文文用起了早餐。大人们用得痛快,三军士卒更是甩开膀子大吃。行军数月,征战千里,昨夜又是烈酒穿喉,腹内早已饥饿不堪。万人如猪食马嚼,噪杂声此起彼伏,如一曲糟糕的合奏,将铁山的宁静破坏得干干净净。 馒头一笼笼送上,米粥一桶桶抬来,鸡子一蓝蓝奉上,野菜一盆盆更换,直到数千个饱嗝先后响起,才一个个拍着圆鼓鼓的肚子,满意地放下了碗筷。 定边军值守按照内外次序,领着千人一批轮换洗澡,沈重起身,殷勤地扶着陈策,拉着童仲揆,招呼着戚金、秦民屏、铁毅同去。穿过校场,一座圆形石头建筑内,蓝蓝天空下一个大大的池子,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沈重双手一拍,十余名秀丽的朝鲜女子,便上前要为诸将解去战袍。沈重笑眯眯盯着大家,陈策、童仲揆怒视着沈重,戚金、秦民屏、铁毅红着脸和美女推脱,一时热闹非凡。 和颜悦色,故作不理,勃然大怒,装傻充愣,女子们既不生气,也不着恼,一味温柔纠缠,撕扯着百战名将的衣衫,沈重眨着大眼、呲着白牙,连连坏笑。 众将无奈看着陈策,陈策对沈重怒道:“你这奸猾小子,到底要弄什么鬼?” 沈重笑道:“定边军和川浙男儿,都是生死相依、肯以命换命的交情,我不过些许欺蒙,使了几招激将法,老将军何必矫情。昨夜您黑着老脸,喝了一斤烈酒,吃了二十多只海虾,两支羊腿,一盆子海鲜,最后还和人家朝鲜美女玩了三把猜拳。明明是内心喜悦,脸色却故作不满,小子火眼金睛,您老骗不过小子。什么时候你老心口如一,什么时候小子就坦诚相见,不再搞鬼。” 陈策瞪着满不在乎的沈重,冷笑道:“激将法老夫没意见,只是一想起你领着大伙向南而跪,慷慨激昂向天子、祖宗立下血誓时的样子,老夫就一肚子恶气。” 沈重嘻嘻一笑,指着吴天武对陈策说道:“小子也有同感,都是吴天武出的主意,哼,吴天武,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知罪?” 吴天武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着脸看着沈重,嘴里发出:“啊?啊!啊。”最后咽下一大口吐沫,悲愤地替沈大人背下了黑锅。 沈重洋洋得意地挥手令侍女退下,十余个名将解衣跳进滚热的水池,一个个吸溜吸溜着吐气忍耐,等适应了水的温度,便惬意地靠在池子边享受。 陈策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对沈重冷声道:“大义激吾志,雄城安吾心,酒食足吾力,美人勾吾欲,想来到了须弥岛,就是金银平吾意了吧? 沈重一笑道:“这个可以有。” 童仲揆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有多少?” 沈重笑道:“随心所欲。” 众人闻听,皆是轰然拍掌大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山在虚无缥缈间(一) 留下一池污垢,换上崭新的布衣,相互瞅着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如同家乡的富家少爷,不由都是轰然大笑。 正在互相打趣,定边军值日官走了过来,鄙夷瞧着一群乡下土包子,然后高声下令:“骑兵营留在铁山修整,川浙兄弟列队随我南下大海,去码头乘船上须弥岛!” 骑兵营将士皆是哗然,各个义愤填膺,指着值日官破口大骂。 值日官也不含糊,冷笑着说道:“大人的军令,李指挥使、吴指挥使亲自命我传达,你们若是不服,大人们就在前面,尽可前去闹事!” “老子们苦守镇江义州几个月,又千里征战了两个多月,好容易就要回须弥岛享受几日,竟然下这么没人情味的军令,沈大人他娘的就是一个没良心的小白脸!” “李晟就是个呆鸟,就会杀杀杀,跟着这样的傻蛋真他娘的倒霉,看看人家吴指挥使多会做人!” “吴天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标准的马屁精,老子们不是也没能回须弥岛?” 骂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甚至有一群兵痞跳着脚指着沈重方向大放厥词,却是没人向前,敢违反军令。 值日官冷冷一笑,对川浙军喝道:“还得三请四请不成?你们也想学他们当大爷,还让大人等你们?” 川浙军卒急忙迅速列队,跟着值日官向城外开赴,就听见身后那些集体大变脸,与一路南下时迥然不同的骑兵好汉,向自己怪异地告别。 “川浙弟兄们,下手不要太黑,给老子们剩点汤汤水水!” “川浙好汉们,老子们千里迢迢救了你们的小命,要知道感恩图报,别他娘的当白眼狼!” “兄弟们啊,饱汉要知饿汉饥,吃水别忘挖井人。” 川浙军卒正听得晕头转向之际,刚走了几步,值日官忽然回头坏笑道:“对了,老子忘了关键一句!昨夜校场那些美人,就是大人赏赐给你们的,一人一个,别他娘的哄抢。还有,大人说了,凡事有时有晌,都好好保重贵体,辽东还等着你们送死呢!” “大人英明!愿为大人效死!” “李指挥使威武!吴指挥使威武!” “川浙兄弟们一路好走,一路顺风!” “等等,着个猴急,王越彬你个兔崽子,给老子说清楚!在摩天岭,大人可是答应过老子,一人五个!他要是敢说话不算数,老子们就兵变!” 那叫做王越彬的值日官笑道:“没错啊,挑模样的一人一个,不挑模样的一人五个。铁山城里高丽婆娘多得是,你们尽管去勾搭。” 川浙勇士一个个傻傻的跟着王越彬出城,脑中回想着不平则哗然一片,当众将自己的统帅和主将骂得狗血淋头,却坚决服从命令的定边军怪胎们。等给点好处,立即又将大人们捧到天上,恨不得跪下舔脚,这就是一群流氓兵痞组成的定边军,这就是战功赫赫力压建州八旗的天下强军? 看着一个个疑惑不解、三观尽毁的川浙男儿,王越彬笑道:“别郁闷,见多了就习惯了,等习惯了,你们也就和他们一个熊样。” 一个浙兵基层将领,犹豫着问道:“王大人,定边军的士卒敢公然辱骂主将,大人们也不制裁,沈监军也不生气?” 王越彬目中透出骄傲,脸上却是鄙夷地挪揄道:“沈监军?哈哈,咱沈大人做事一向不大靠谱。至于定边军,知道定边军起家的老骑兵营吧,那就是土匪流氓兵痞的代称。你们还没见过我定边军议事,往往是咱沈大人军令一下,便嘘声四起,要么抵抗不从,要么诉苦委屈,要么拍案大骂,好几次让沈大人灰头土脸、溜之大吉。” 那浙兵将领吐着舌头说道:“沈大人心胸竟然如此宽广,竟无半点名帅脾气?” 王越彬坏笑道:“咱沈大人自然大度包容,心眼儿比针眼儿大多了。所以诸位将军闹腾完,立即后悔认错,苦苦求饶。沈大人心情好的时候,最多折腾他们几次,若是心情不好,没一个月,他们就别想好过。” 一个石柱将校摇头道:“这般领兵,岂不耽误了军令?” 王越彬肃容道:“非也,大人军令、定边军军法、战时制度,乃是我定边军根本,丝毫不可动摇。哪怕大人让我们去死,我们也会一边大骂着大人的祖宗八代,一边毫不犹豫地把命交给大人。” 说笑间,川浙军行至码头,便再次目瞪口呆。 海阔天空下,规模宏大的码头,一百余条战船依次排开,七百料、八百料、九百料、一千料以上的战船,如同小山一般高,密密麻麻封锁着一片水域。船头船尾的火炮,铁甲肃立的勇士,高高飘扬的军旗,远海处迎风破浪的四艘巨大战舰,船身上二十门黑黝黝的炮管,肃杀之意覆盖天地,咄咄逼人。 王越彬回头对川浙勇士傲然说道:“这就是我定边军水师,纵横四海的水上强军。” 四艘二千料的巨舰,三根巨大的立桅上,九面大帆迎风鼓起,带动着庞然巨物般的战舰,慢慢启动,逐渐加速,破开水浪,飞掠而行。在四艘战舰后方,百余条战船错位排布,就像南飞雁群的一半儿队形,在风帆和船桨的力量下,快速追赶。 定边军水师的舰队,如同长长得蛟龙,在碧蓝的海面上,划出宽大的白线。无视滔天巨浪,碾碎重重波涛,任由川浙豪杰吐得天昏地暗,飞向远方模糊可见的陆地,须弥岛。 百步的甲板,首尾各有一个可转动的炮台,前后左右均匀分布着四门巨大的弗朗机火炮。指挥舱、休息仓高大舒适,海面视界良好。甲板下第一层堆满了定装火药箱和炮弹箱,两面船体上各有二十个圆形射孔,依次排着二十门火炮。火炮下面是铁制的轨道,两条粗铁链将铁轨和火炮连在一起,用于消减火炮释放时的反推力。 再往下,就是水军休息仓和储物仓。储物仓内应有尽有,以标准化的箱子和铁桶为储物工具,整整齐齐堆满了各种物资。蜂巢一般的休息仓,不大的空间却舒适齐备,从上下的梯子到物品存放,都一一合理固定。左右安装了二十排整齐的巨大船桨,船桨中间是一个个特制座椅和脚踏,船尾安装了尾舵,连接尾舵的巨大推杆需要至少十人。 蒋海山如同一个猴子,上下乱窜,前后指引,将远战、近战、攻守等水师战术,卖弄地讲了个够。 陈策、童仲揆等人忍着恶心,不辞辛苦的一一察看了军舰各处,认真听着蒋海山的讲解,听到最后不由一齐吸气骇然。 想着追击时船首的炮台,撤退时船尾的炮台,战舰交错时两侧船体的二十门火炮,撞船近战时如同小炮一般的火铳,还有定边军定制的火箭、手雷,以及专为海军研发的水雷和猛火油水枪,这简直就是敌人的噩梦。 蒋海山最后得意地咆哮道:“现在只有四艘,老子却花了巨资,将广东、福建、浙江船厂的所有木料全部买了过来,未来的定边军水师,至少要有五十艘!” 终于回到甲班上吐了个干净的陈策等人,望着越来越近的须弥岛,对须弥岛上的一切更加好奇。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山在虚无缥缈间(二) (今天临时加班,领导下来检查安全生产,更新晚了,不要见怪) 连天碧水,中有翠岛,其形广大,三面环山。山势险恶,工事林立,岛内虚实,尽藏其南。绕行其东,豁然开朗,勃勃生机,尽显其中。船厂码头,工坊密布,耕田渔场,军堡民宅。 这里就是定边军魂萦梦牵的家园,这里就是川浙男儿梦想中的海外仙山,须弥岛。 整整被吊了月余的胃口,曾经在心里无数次想象它的模样,是困苦的荒岛?是异国他乡?是神仙居处?还是辽南铁壁?当须弥岛终于露出真容,陈策以下数千川浙好汉,心中的种种设想再一次被推翻,唯有震惊和窃喜,傻傻地看着他们未来的归宿。 沈重得意至极,指着熙熙攘攘的码头,哈哈大笑道:“弟兄们,欢迎回家!哈哈…” 可未等沈重抒发完心中的快意,便目瞪口呆地看着码头上鹤立鸡群的一人,那样猥琐那样熟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硬是将腹中的得意死死压了下去。 只见那人身材瘦弱,身着麒麟大红袍,黑冠之下一张敦厚的笑脸,正虚头巴脑地拱手相迎,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正是曾掌御马监的大太监,孙隆。 孙隆远远看见负手冷脸而立的沈重,心花怒放间连声吩咐,然后一叶扁舟而来,手脚灵敏地顺着软梯攀沿而上,一蹦三窜地来到沈重面前,也不管沈重的鄙夷嫌弃,热情似火地一拥而上,将生死兄弟沈东海紧紧抱住,然后热脸贴上冷屁股,将一连串的阿谀奉承和浓情蜜意滚滚而出,感动得沈大人连连推搡,却怎么也避不开仗义忠厚豪爽多情的孙公公。 好容易摆脱了奸情似火的孙隆,打发了知情识趣的陈策等人,指挥室里摆下香茶,沈重冷然而视,孙隆尴尬地左顾右盼,两人竟是一齐冷场。 好半天,沈重指着孙隆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自从遇到你,我就没碰见过好事,一直倒霉到现在,小子有心理准备。” 孙隆无辜地苦着脸,咂着嘴说道:“瞧你说得这混账话,枉费咱家为你牵肠挂肚,忙前忙后,还不远千里来看你。” 沈重用鼻子哼了一声,冷冷道:“行,机会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说。即是只为来看我,那小子就好吃好喝招待,金银珠宝送客,你老人家可不许提一句天子和朝廷的屁事。” 孙隆忙道:“别啊,我的沈大监军。” 沈重冷笑道:“看看,就说你是虚情假意,马上就要露原形了吧?” 孙隆嘻嘻一笑,上前搂住沈重肩膀说道:“胡说,咱家当然是来看你的,哎哎,别急,当然也顺便替天子给你传旨。” 沈重翻着白眼,伸手说道:“明旨小子就立即摆香案叩头,暗旨就赶快拿出来,反正肯定没好事。” 孙隆坏笑道:“这个,天子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让咱家给你传的乃是口谕。” 沈重长叹一声,仰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那就更没有好事,说罢。” 孙隆苦笑道:“你的军报入京,天子震惊,急召熊廷弼赴京于平台奏对。熊廷弼献了辽东战策,便是以定边军和朝鲜为辽南铁壁,以互市和赏赐利诱蒙古从西北威压建奴,另抽调九边精锐出关防御广宁和山海关一线。” 沈重疑惑道:“熊大胡子说得不错啊,这也正是我的方略。那天子派你来须弥岛,又有何用意?” 孙隆答道:“当时辽东实情不明,天子只得暂时任命熊廷弼为右都御史,为辽东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预作准备。谁知三月底,薛国用、王化贞还有你的急报先后入京,天子和朝廷才知道辽沈战败,十八万大军灰飞烟灭,辽东大局已是大坏。” 沈重冷笑道:“所以呢?” 孙隆摇头叹道:“所以天子加熊大胡子为兵部尚书,起复辽东经略,又要从京营选调五千精锐,护送熊大胡子赴辽。可是熊大胡子看不上,说什么京营疲弱不堪一用,如今山海关危急,需有强军坐镇。” 沈重听了得意道:“所以熊大胡子就点了我定边军的将,是吧。看来熊廷弼也知道我定边军,乃天下第一强军是也。” 孙隆坏笑道:“非也,不是定边军!” 沈重听了起身怒道:“呵,倒要领教,我大明朝还有哪支强军,敢与我定边军争锋?” 孙隆偷偷瞥了一眼沈重,吃吃笑道:“白杆兵,戚家军!” 沈重听了一愣,马上恍然大悟,立刻一蹦三丈高,高声喝道:“放屁。好你个熊大胡子,当初把老子坑到辽东,老子冒死入建州,拼命守辽阳,帮你稳住了辽东大局。如今老子千辛万苦,死了上千弟兄,才把川浙军收归麾下,你个没良心的死老头,一出山就捅老子心窝。不行,坚决不行!” 孙隆笑着坐下,惬意地喝了口茶,然后稳坐钓鱼台看着暴怒的沈重。等沈重骂声方止,就慢条斯理说道:“天子也说不行。” 鉴于孙隆一向喜欢打埋伏翻盘的戏码,沈重立即搂着孙隆笑道:“我就说天子不会如此不讲道义,老孙,结果如何,跟小子好好说说。” 然后回头冲门外喊道:“准备海鲜大宴,一会儿老子陪着孙公公一边吃喝,一边欣赏海景。” 孙隆鄙夷一笑,然后说道:“可是天子回宫后,有人说了一句话,天子又同意了。” 沈重听得一呆,孙隆这老小子果然高潮迭起,然后又高声怒道:“哪个生不出儿子的兔崽子给老子下套。” 孙隆轻轻笑道:“天子奶娘客氏的对食,天子新宠,司礼监当红太监魏忠贤。” 沈重傻了眼,魏公公,那可是天启年间的庞然大物,可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半晌一叹,对孙隆无力道:“我和他老人家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我下手?” 孙隆笑道:“不是下手,而是橄榄枝。” 沈重毫无生气地问道:“此话怎讲?” 孙隆笑道:“魏公公如今在朝里也过得憋屈,怎会放过你这天子宠臣、辽东监军、定边军名帅。这是告诉你,他老人家不比你差,更能影响天子,从你手里夺走川浙军,自然也能够帮你,获取辽东的主导权。” 沈重气道:“他就不会直接卖好收买我吗,何必夺我川浙军?” 孙隆笑道:“这就是人家高深之处,不显示力量,如何让你生畏,甘愿被收买效命。” 沈重有气无力道:“天子旨意还能不能改,川浙军小子还没捂热乎,难不成就白白飞了?” 孙隆笑道:“人家魏公公可不是光破坏没建设。魏公公建议天子,辽沈大败,按照熊经略的三面牵制大计,辽南日后必然水师为重。东林党也是这个意思,想举荐东林中人出任登莱巡抚,这登州卫和威海卫的监军么,自然就落在知情识趣、百战百胜,又不辞辛劳、不避荣辱祸福,为天子充实内帑的沈监军、沈大人手里。” 沈重听了哈哈大笑:“果然是个秒人。” 忽然沈重对孙隆冷笑道:“万历老皇爷去后,你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吧?你现在上的是哪一条船?” 孙隆噗嗤一笑:“魏党!沈东海呢?” 沈重重重一拍孙隆的肩膀,坚定说道:“自然和你同生共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 山在虚无缥缈间(三) 沈重请来陈策和童仲揆,孙公公华丽大变脸,向二人趾高气扬、端着架子宣旨,听得二人都是一愣,遗憾地瞅了沈重一眼,坚定地叩头而拜:“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重一旁瞧着,心中恶狠狠咒骂着朱由校不仗义,中和殿的一见钟情,孤军入辽的大义凛然,两战定辽的盖世功勋,火攻水淹的千里救援,二百万两的内帑供奉,竟然不如一个奴婢的一句话。 一句话夺走了苦心积虑弄到手的川浙军,一句话赐予了登州卫、威海卫的水师指挥权。辽东稳定后,也该回京一趟,与朱由校再续奸情,否则内有阉党掣肘,外有东林和天下文官的嫉恨,自己和定边军还不被人玩死?嗯,还有朱由检,这个现在的冷灶,未来的热灶,也要大烧特烧才是。 还有天启朝的无敌二人组,未来的九千岁和皇帝奶妈客氏,自以为能随心操纵天子,还跟我玩权术心眼,真是小看了朱由校这个外似白痴,实则奸猾的坏水。 这小子用你制衡朝臣和太过强大的东林党,用老子制衡辽东经略重臣和明朝最善战的九边精锐,更不用说老子还担着恶名抢掠江南海商,给这个贪财小子充实内帑。真以为靠着喂过几天奶,做过几天三陪,就能借着天子将自己踩在脚下?且得意几天,等我回京,咱们再好好叙叙交情。 孙隆当然不知道只是宣旨的一瞬间,儒雅温和、清风明月般的沈东海就已经是一肚子腌臜。孙隆仍是昂头带着通身的皇家气派,不阴不阳说道:“熊经略就要孤身赴辽,尔等也不要耽误,正好都在船上,便请沈大人准备一二,送尔等绕辽南直赴山海关吧。” 陈策起身领命,走到沈重身边,拱手说道:“本想在大人麾下,齐心协力扶起辽南铁壁,如今皇命在身,怕是不能如愿了。老夫就此告别,都是军中爷们,这救命之恩、离别之情也就不多说了。想来辽东风雨不息,此后万里征战总有相会的时候。” 陈策说完,川浙将领也围过来一齐拱手,眼圈皆红,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重上前握住陈策的双手,看着童仲揆、戚金、秦民屏诸人,微微一笑道:“千里生死相依,两月一锅而食,即是同袍兄弟,何必效那闺中女子。马成!” 马成上前应命:“末将在!” 沈重笑道:“多备粮食淡水,人手一套铁甲,为川浙同袍补充火药,再开仓十万白银,为川浙兄弟壮行!” 马成大喝:“末将尊令,必为川浙兄弟用心准备,不使同袍受苦。” 陈策刚要推拒,看到沈重挪揄的目光,便哈哈大笑,洒脱道:“川浙男儿本就是定边军一员,老夫倒是矫情了。谢过沈大人,谢过马指挥,谢过定边军手足!” 须弥岛渐渐模糊,阵列铁甲渐渐变成一条细线,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喧闹不再,定边军水师杨帆远航,沿着辽南近海,奔向遥远的内陆雄关,山海关。 陈策等人立在甲板上,久久凝视着消失的须弥岛方向,皆是感概不已。忽然,一个定边军水师将领上前,送上一坛美酒,还有一封书信,言道是沈重临时吩咐,命令呈与陈总兵。 陈策展开书信,清新秀丽的字体密密麻麻,从广宁未来的局势预判,到辽东文武欺诈,还有熊廷弼和王化贞的脾气背景,以及川浙军日后的供给,一一道来,细心嘱咐,一片挂念之心,浸透白纸。陈策默然而叹,最后几行真情便由眼入心,再难忘怀。 “将军为国一向不问难易,川浙闻令从来不避生死,慷慨赴辽如斯,救援沈阳如斯,此去山海关恐亦将如斯。为国为民,武人当死战,乃是吾辈追求,但万勿轻言牺牲为盼。辽东风雨,短期难止,九边精锐,名不副实,朝廷不稳,文武倾轧,国事颓废,后力难继。将军当思之慎之,勿要轻率浪战,为我大明保住强军,以待将来也。此去山海关,北上广宁,能战则战,当守则守,需撤则退,旦有加罪,尽在吾身,必为川浙男儿遮风避雨也。此去万里,振奋九霄,烽烟起处,相逢可期。沈重顿首,依依惜别,仍有豪情,相约日后,珍重。” 陈策仰天而叹,唏嘘不已,随手将信递给童仲揆等人,接过美酒佳酿,看着须弥岛方向的无边碧海,遗憾地说道:“海外仙山,近在眼前,却不能一窥究竟,终是遗憾。此山虚实不清,此地海天缥缈,却是辽东希望所在,那里有肯扶天的沈东海,有肯赴难的定边军,恨不能与之同生共死,共赴国难。” 须弥岛上,送别了消失在万里大海的川浙好汉,沈重、孙隆一行怏怏不乐回到了指挥中心,召开了辽沈大战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 孙隆、马成、王福、吴天武、李晟、姜大丹、只身留下的水师指挥使蒋海山,沈阳新收的小弟铁毅,匠作营潘林、刘大江、王老蔫,医护营柳泽士、素娥,新提拔起来的胡大柱、刘大栓、石头,辎重营的郝大勇,定边军核心尽在其中。 沈重笑道:“川浙虽去,仍在辽东,总有再见的日子,这媳妇总有入门的一天,何必垂头丧气。如今辽沈败局已定,建州损失虽重,南下就在眼前。我军日后行止,皆在此次议事之中,孙公公也不是外人,无须回避,尔等一一报来,一齐会商就是。若有力不能及,自有孙公公回奏天子圣裁。” 孙隆一反对川浙军的高傲嘴脸,客气地冲沈重和定边军将领一拱手,含笑点头。 姜大丹起身说道:“那就末将先说。今日刚刚收到辽南密报,只是为送川浙军,尚未来得及向大人汇报,辽南已经丢了。” 定边军主将闻听,一齐扭头吃惊地看着姜大丹,就是孙隆也猛然起身大骇,唯有沈重纹丝不动,冷冷一笑说道:“是吗,详情如何?” 姜大丹苦笑道:“大人率领骑兵营和川浙军一路南下,女真鞑子也没安生,少量铁骑南下,整个辽南竟是传檄而定,闻风投降。如今金州以北整个辽南,已尽数归于鞑子,辽南百姓已是建州顺民。这是鞑子的南下通告文书,请大人过目。” 沈重接过通告,只见上面皆是汉字所书,言简意赅,条理分明,款款实意,毫不作伪,仿佛天命汗傲立眼前,对自己冷笑道:“我输建州,输了辽阳,输了青台峪,输了辽沈,可赢了辽东,小子服气否?” 字喻辽东百姓知晓: 我女真不堪明国欺压,崛起于建州,遂发七大恨征讨明国。 一下抚顺、清河,明朝总兵张承胤以下万人授首。二战萨尔浒,败杨镐十一万明军,杀明国骁将杜松、刘綎。三战沈阳,两日破城,明国总兵贺世贤、尤世功战死,七万守军束手而降。四战辽阳,三日而下,明国辽东经略袁应泰以下,七万大军灰飞烟灭。自从辽东大地,任我予取予求,我大金八旗,女真铁骑,明国尚有何人,可以争锋。 今信使南下,晓喻尔等知道,两军征战,罪在明国天子,罪在明国朝臣,不在百姓,不在黎庶,当放心投降,勿要白白抵抗流血,送了性命。 我大金铁骑即将南下,特告诉尔等: 抗拒者杀,俘获者为奴。降者编户,分与各个牛录,不贬为奴,不夺其财物。归来者奖赏,奉养我者厚赐。 辽沈之战,明军伤亡几十万,我大金岂不死人?我大军入辽阳,尚不杀一人,不掠民财,分与土地,赐予耕牛,又岂会再杀尔等辽南未战之人?即使杀了你们,又能夺取多少财物,且只能得之暂时。而收养你们,你们可生产,可做生意,如此方是永久的好处。 明国天子昏庸,明国官员腐败,你们困苦久矣。我今告诉尔等,尔等从此为我大金之民,尔等不平可诉于我的官员,官员不公,可直接诉于我,我必为尔等主持公道。贪渎的官员杀之罢之,强抢民财的女真杀之罢之,欺辱尔等淫掠女人的强人杀之罢之,我说到做到。 只要尔等投降,凡剃发易服者,我必为尔等主持公道,视之大金子民,还赐予尔等土地和耕牛,勒令官员将领不得骚扰,让尔等过上好日子。若违反此约,我不得为人。望尔等好好考虑,速速来降! 沈重长叹一声,将天命汗的通告传与孙隆和诸将,一时无话可说。 姜大丹苦笑道:“鞑子骑兵护着信使和辽阳百姓,从鞍山一直向南宣贯,海州、耀州、盖州、永宁、复州皆束手而降,辽南几乎全失,若非定边军鼓动支持,金州以南亦不保。如今除了先期逃遁于海岛的百姓,辽南已尽是顺民。” 孙隆耻笑道:“蛮夷无义,大话欺哄而已,百姓如此愚昧,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姜大丹摇头道:“奴酋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原有大明官员一律留任,百姓性命、妻女财物尽皆保全。有降官盘剥献媚于鞑子将领,官员被免被鞭笞,女真将领被当众砍头。听说有些功勋女真将领,强抢民女淫乐,也被奴酋判决永世圈禁,之所以没杀,似乎是奴酋在萨尔浒立过誓言,死战者即使有罪,不得死于自家刀枪,只可圈禁。” 一时间,会议室中,定边军主将和孙隆,皆是默然无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山在虚无缥缈间(四) 姜大丹打破了宁静,无奈说道:“不仅仅是辽南,如今逃入诸岛的百姓,冒死与乡土亲人联系后,也纷纷要求回去,我定边军士卒既不愿意放任,也不敢强迫硬留,已有六成百姓返乡,也做了鞑子顺民。” 孙隆拍案大怒:“他们还又没有忠君爱国之心?” 沈重冷笑道:“没给百姓恩惠,又不能护其安全,何谈忠君爱国。天命汗也是人杰,赫赫战功相逼在前,杀戮为奴威胁于后,赐田赠牛公正仁慈许以未来,百姓自然只有俯就降从。” 马成补充道:“大人,孙公公,辽右逃难百姓如今也人心不稳,既不愿意海岛安家,也不愿意去朝鲜落户,纷纷要求回归辽右,就是死也愿意死在家乡。” 潘林苦笑道:“朝鲜也未必愿意收容。大人,自辽沈大败的消息传入朝鲜,高丽官员的嘴脸又变了。不仅再次断了煤铁的供应,而且要求我定边军允许朝鲜劳力返回。如今各个作坊余料不多,又给川浙军分走了五成甲胄,须弥岛存储已是不足。” 姜大丹、王福、田大壮给马成使着眼色,马成无奈起身说道:“辽沈之败,也影响了我定边军军心。尤其是入辽三年,眼见辽东大战短期内难以结束,川兵京营士卒十分想家,相互间偷偷联系,想等大人回岛后向大人请命,允许他们轮换回家探亲,有些独子或是兄弟皆在定边军的,还想退伍返乡侍奉父母。” 诸将一时沉默,偷窥着沈重不敢再说,唯有潘林火急火燎说道:“匠作营亦是如此,天天找我要求归家探亲,可是我生怕他们一去不回,皆不敢准。” 厅堂内一片安静,心灰意冷之心油然升起,对辽东未来和须弥岛信心都是有些不足。 沈重看着黑着脸的孙隆和士气衰败的将领,洒然一笑,说道:“自古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蒋海山起身道:“大人,末将率领定边军水师,会同登州卫、威海卫水军,纵横朝鲜和倭国海域,前期收获颇丰,可如今也是寸步难行。” 劫掠海商以供天子内帑,乃是孙隆最为关心之事,此时听了蒋海山所言,连忙问道:“详情如何,你细细说来。” 蒋海山苦笑道:“末将以海洋岛为依托,率领水师先是劫掠,然后许其以船货价值四成,用白银赎走。可是,海商仍然和末将讨价还价,还和末将在海上打游击,最后末将一怒之下,彻底截断了海路,他们方老老实实缴纳赎银。末将后来嫌麻烦,干脆定制,凡千料上下的商船一律一千两,两千料上下的一律两千两,让他们买我的天父地母旗,便可护佑其海上安全。” 孙隆拍着桌子大笑道:“高!蒋指挥使这法子妙,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重一听,这不是后来海上枭雄郑芝龙的法子么,看来蒋海山已经完全蜕化成海盗,向着海匪的康庄大道上飞速迈进,海盗习气深入骨髓,已是难为良人,无法回头了。 蒋海山得意一笑,又马上苦着脸说道:“前期还行,坐地分赃,大称分银,钱财滚滚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可是现在却出了问题。” 沈重笑道:“定边军、登州卫、威海卫,加起来也是百余条战船,乃是东海最大的武装力量,什么事能难倒你这海盗头子?” 蒋海山叹道:“倭国有个明国福建人,名曰李旦,乃是纵横东南海域的大海商,其实就是个海盗。此人得知我定边军插手海上商道,便联合了倭国水师,数次出海与我定边军争锋。两次海战下来互有输赢,登州卫、威海卫水师畏死避战,我定边军水军也有损伤,对商路的控制大大下降。” 蒋海山说完,又对孙隆诉苦道:“自公公被罢御马监,崔公公也被发配,登州卫指挥使赵德龙就开始跋扈,屡次要求提高分成。而且江南海商集体贿赂他们,如今赵德龙已经几次传书,要求调回其麾下水师。尤其是当初委托赵德龙,代为采购输送军需粮草一事,也开始漫不经心,处处刁难。” 孙隆黑着脸暴怒,沈重却冷笑道:“还有么?” 蒋海山点头道:“有。广州水师受福建、广州海商贿赂,也开始为其护航,都是我大明的军队,末将不敢擅自攻击。所以,倭国李旦,登州卫赵德龙,广州水师,三处联手,末将已是无能为力。海上收入锐减,不足当初的两成,主要是朝鲜这一条商路,尚在定边军控制之下。” 孙隆急道:“沈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海上收入乃是天子内帑的主要来源,而天子如今为了辽东,手笔极大,一下子就给了熊廷弼一百五十万两,内帑又空了大半。辽东如何咱家不管,这东南沿海的商路,那是必须要确保的。” 沈重笑道:“天子想要,那还有什么难度。请孙公公立即回京,奏报天子,先罢了登州卫、威海卫的水师将领,皆换成我定边军之人。等天子明旨任我为登莱水师监军,那还不是咱碗里的菜。” 孙隆愁道:“那广州水师呢?” 沈重摇头道:“广州、福建的海商,交易东南藩国,又和弗朗机人联合,开展西方贸易。如今我定边军力量不足,还难以南下控制,且放放再说。” 孙隆听了点头道:“行,咱家马上就乘船回京,禀明魏公公奏于天子,月内必有回信。只是沈小子,魏公公那里…” 沈重一笑,对马成说道:“我给你手书,你给孙公公安排船只补给,再去找鲜儿开我内库,挑拣些特产给孙公公拿回去送人情。记着,给孙公公准备一艘大船,二十万两压船银子。” 马成拱手就走,孙隆也笑眯眯起身和沈重告别,沈重拉着孙隆的手笑道:“任由公公分派,京里的大事,就全靠公公辛苦了。” 孙隆哈哈笑道:“你小子仗义,咱家也不是没良心的,你我交情,何必客气。” 沈重领着众将将孙隆送到码头,孙公公依依惜别,然后转身拿着身段,慢步缓行,刚刚上的船头,深情与沈重对视一眼,就连滚带爬下了船舱。 沈重对随之护送的刘二杆、王碾子说道:“给信王的五万两白银,你们亲自给我送去。信王若是问及辽东之事,不可丝毫隐瞒,当如实奏报。” 刘二杆躬身领命,和碾子转身欲走,沈重连忙喊住,对二人郑重说道:“让胡叔、刘叔别光顾着演戏挣钱,花大力气扎根京城,无论是饭庄还是青楼,无论是首辅轿夫还是御史门房,哪怕即是诸党官员小妾的娘家,或是新纳的大家丫鬟,都给我盯住了。二杆向来聪明,就由你在京主持此事,给我定边军看好后院,就是叶向高放个屁,我都要及时知道是香是臭。” 刘二杆和王碾子坏笑着领命,意气风发地上船离去。充足的资金,阉党为助力,再凭着沈家班的人脉,还有沈重言传身教的无耻,他们将在京城,掀起何等风雨? 望着渐渐消失的海船,沈重回头对诸将说道:“接着议事,放心,定边军的天还塌不下来!” 沈重回身就走,诸将急忙相随,刚走了几步,沈重忽然回头看着远去的孙隆座船,对诸将喃喃说道:“须弥岛虽好,太过虚无缥缈,难怪让人轻贱看低。咱定边军也该对内对外,露出狰狞的面孔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八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 沈重看着垂头丧气的众人一笑,说道:“姜大丹!” 姜大丹起身应道:“末将在!” 沈重笑道:“人家天命汗英明神武,仁慈爱民,咱定边军也不能小气。辽南百姓听其自愿,愿意回乡的一律放行,不得拦阻。” 不等迷惑的姜大丹质疑,沈重又对田大壮说道:“辽右百姓也是如此,愿意回家一律送回,不得硬留。” 马成起身说道:“大人,使不得啊,这不是资敌以民,弱我定边军根本么?” 沈重摇头笑道:“乡土农田老宅,婆娘孩子热炕头,若无性命之忧,百姓岂会抛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断人生路如杀人父母,咱非要强留硬扣,是救人还是结仇?不如放任离去,一得民心,二省粮食,三让鞑子替咱们养民,得空再抢上一把,何乐而不为?” 铁毅急道:“大人,鞑子无义,百姓回乡,难保日后不遭盘剥,甚至屠戮凌辱。” 沈重冷笑道:“鞑子若是残暴不仁,人心不就又回来了,早晚都是定边军锅里的菜,何必着急?” 铁毅起身怒道:“那枉死的百姓由谁负责?” 沈重冷声道:“此时强留,百姓若是和定边军刀兵相见,甚至通敌以求脱身,我定边军将士若有伤亡,谁来负责?” 铁毅气道:“大人常说为国为民,难道都是虚话谎话,只是说来糊弄我等死战不成?” 沈重冷笑道:“顺应民心不是为民么?吃饱喝足,家小平安,茶余饭后,随口感叹几句,说些什么国家颓废,蛮夷猖狂的屁话,然后继续苟活,过自己的小日子,这才是百姓。不是生死临头,没有血海深仇,未至不堪忍受,甘愿做那顺民,我定边军操得哪门子心。你铁毅厉害,是能率军横扫建州,恢复辽东,还是能劝阻百姓,让他们过上好小日子?” 瞧着铁毅不服气,沈重苦笑道:“再说,我们凭什么要求百姓,为天子国家受苦流血?无视民生困苦,视百姓如蝼蚁,予取予求,任意盘剥,不能守护万民平安,等国家危难之时,却要百姓牺牲送死。什么国仇家恨,民族大义,吾辈当为之死这等屁话,跟你们说说可以,谁让你们皆是军人。可对无辜百姓,我也说不出口。” 铁毅三观尽毁,气呼呼坐下不再言语。 沈重有冲马成说道:“各级将领回去后,立即分级组织谈话,告诉将士们,虽然我一向不靠谱,可是扶危救困却不是说着玩的。定边军在,辽南铁壁在,辽东的希望就在。” 马成拱手领命。 沈重又说道:“至于想要退伍的士卒,则全部应允,发足饷银,欢送回家。想要探亲的,则统计分批,不可一次满足。路费银两也要给足,让他们衣锦还乡,好好和亲人相聚。人数就先定为两千,时间就定为半年。” 沈重想了想又说道:“各营平均配额,自行推选,有实际困难的可以特批,尤其是未能轮到的士卒情绪,要着重安抚。记住,不许对退伍的士卒歧视,不许侮辱谩骂他们,定边军欠他们的,朝廷欠他们的,而他们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不欠任何人的。” 瞧着诸将皆是感动不已,沈重坏笑道:“不光他们,就是你们,退伍或是探亲,也一并考虑。” 马成等人闻听笑得猥琐,回京城混吃等死,到处给勋贵太监点头哈腰,哪里有在定边军过得滋润,有钱有功还有那个啥。 沈重鄙夷地摇摇头,对潘林说道:“老潘,匠作营的人不在其中,定边军现在还离不开他们。办法吗,一是要提高工钱待遇,二是从留下的百姓中选取培养,匠作营乃是我定边军的根本,不可放松。” 潘林点头同意,说道:“给钱就好说,只是朝鲜那面怎么办?” 沈重冷笑道:“蒋海山,等水师送川浙军回来,敢不敢带着你手下的那群海匪,上平壤耀武扬威一回?” 蒋海山笑道:“那还不是大人您一句话。只要您不拦着,老子能把平壤给您平了。” 沈重笑道:“朝鲜乃不征之国,我要平壤干什么。带着你的军队,直接去平壤,问问光海君手下的世家重臣,光海君不敬明朝上国,他们可有换国君的打算。若是有,我定边军愿助一臂之力。” 马成急忙说道:“大人,不可,更易朝鲜国君可是大事,就是天子也罩不住,何况咱们?” 沈重气道:“就你聪明,谁说要换他了,吓唬吓唬而已,顺便给光海君弄几个对手,没事玩玩争权夺位的戏码,省得总给咱们添堵。蒋海山,到平壤给我问问光海君和朝鲜诸臣,建州军厉害,那连连让女真八旗吃瘪倒霉、伤亡上万的定边军,难道就是纸糊的不成?” 蒋海山坏笑道:“大人,您就瞧好吧,老子非把这光海君吓尿裤子不可。” 沈重严肃道:“自朝鲜为大明藩国,又有万历年间抗倭援朝的恩德,朝鲜大臣文人以及朝鲜百姓,大多心向大明。你别光顾着痛快,最后失了我大明在朝鲜的民心。” 蒋海山一听,兴趣大减,没精神说道:“缚手缚脚去那藩国,又有什么乐趣。” 沈重也不理他,继续说道:“登州卫、威海卫的水军,一艘船、一个人也不许放回。那赵德龙的亲信部卒,还有嚣张跋扈的水军将校,不妨半路上都扔海里喂鱼。” 蒋海山立即大为兴奋,高兴说道:“奶奶的,老子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一个个趾高气扬,说话不阴不阳,仗着赵德龙的势,欺我水军经验不足,把老子当屁。只是以前不好下手,这次必让他们尝尝老子的手段,一辈子记住老子是多么善良。” 沈重说道:“另外,从水师中给我挑出百人,单独训练。要求只有两条,心狠手辣,忠心耿耿。” 蒋海山睁大眼睛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我麾下那帮杂碎,已经没有人味儿了,再要特训,那可就是魔鬼了。” 沈重微微一笑,对蒋海山温柔道:“给你准备班底,接受登州卫、威海卫,我的登州卫指挥佥事蒋海山大人。” 蒋海山眨了眨眼,沈重也眨了眨眼,蒋海山左顾右盼瞧着马成等人嫉妒的目光,似乎终于确认沈重未开玩笑,忽然拔地三尺高,高声大笑,然后恶形恶状地向沈重说道:“末将得令,今后登州卫、威海卫唯大人之命是从!大人就是放个屁,有敢说不香的,老子都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沈重欣慰地点点头,然后对潘林说道:“加快二千料帆船战舰的建造速度,船坊完工之际,就是我定边军横扫倭国沿海,重夺海上商路的那天。” 潘林使劲儿点头,抚须而笑。 沈重又向吴天武和李晟说道:“从定边军老兵里挑人,骑兵营扩张为三个营,指挥使分别为吴天武、李晟,还有铁毅!” 铁毅闻听,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骑兵营指挥使?大人,我是守备,您这可是没升没降啊。” 沈重笑道:“我定边军军中之军,强军锋刃,步兵营指挥使和骑兵营指挥使,你挑一个。” 铁毅忙起身高喝:“多谢大人栽培!” 沈重对马成笑道:“从辽南辽右百姓中,选取读书识字之人,成立定边军民政司和指挥司,分别由潘林和你指挥。另外再选取青壮,补充定边军步兵营,以老带新,以演习训练为主,快速具备实战能力。暂定扩张为五个步兵营,每营为五千士卒,指挥使为王福、田大壮、姜大丹,嗯,还有胡大柱、刘大栓,各级将校你们定好了报给马成审核!” 诸将齐声应诺,一时间意气风发,士气大振。 沈重笑道:“剩下的百姓,该留岛的留岛,其余的去铁山耕种。这段时间,咱们就埋头苦干,该装孙子就装孙子,该认怂就认怂,坐看辽东风云变幻,浑水摸鱼,待机而动。相信我,那一天一定不会很远。”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九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二) 马成、潘林走进沈重的海边别墅,和一旁记账的鲜儿点点头,在鲜儿的眼神暗示下,便看到了一身白衣、临海凭风的沈重。 马成走到沈重身后,轻轻喊了声:“大人。” 沈重没有回头,看着无边蔚蓝的海面,随口问道:“结果出来了?说罢。” 马成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定边军申请退伍的有三千五百人,第一批轮换返乡探亲的有二千人。上述士卒大多都是从辽阳加入的川兵,骑兵营老人基本没有愿意回去的。” 沈重点点头,问道:“百姓呢?” 马成叹口气说道:“辽南剩下不足五万人,辽右百姓多些,有十五万左右。这两个月挑挑拣拣,符合招收条件的只有六千人,还有一万人被潘林挑走了,连家带口都留在须弥岛。至于剩下的百姓,都打发到铁山定居,东面的平原拨给他们耕种,还调拨了千余匹老弱战马。” 瞧着沈重没有说话,马成补充道:“骑兵营扩编倒是顺利,老兵报名踊跃,辽沈一路征战下来也弄了几千匹马,如今三个骑兵营,一个权勇营,共计七千人,一人双马,皆已到位。老潘重新给补充了装备和火器,现在就能够投入疆场,唯一的问题就是战马,辽沈两个月几千里行程,战马瘦弱疲惫,必须保养恢复,才堪使用。” 沈重转过身来,对马成叹道:“嘿嘿,辽沈之败的苦果,我们算是尝到了。如今,定边军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攻之不足,守则勉强啊。” 潘林笑道:“大人,老头子倒是底气十足。给匠作营涨了工钱,一万摆弄过木匠等家伙事的学徒,还有被咱硬扣下的十万朝鲜劳力,别的不敢说,只要朝鲜原料不断,满足咱定边军还不成问题。” 沈重笑道:“船坊怎么样?” 潘林苦笑道:“几处海岛工事皆已完工,所以人手倒是充足,蒋指挥使拿钱抢购,这原料也十分充足,老头子又把造船匠作都腾出来日夜赶工,也最多一个月一艘,不能再快。” 沈重想了想,说道:“现有四艘,至少还需要六艘,看来当前还是以朝鲜为主吧。” 马成笑道:“送完退伍探亲的弟兄们,水师就可以完全腾出来。蒋海山麾下现在兵强马壮,二百艘福船,五千水军士卒,末将又从田大壮、姜大丹麾下调拨了五千步卒,攻占平壤不足,到平壤城下武装巡游还是够的。” 沈重笑着问马成:“你如今也起居八座,不再是光杆司令了吧?” 马成笑道:“不仅是我,老潘也是。留守百姓中,读书人倒是不少,迂腐的用来记录传达,有理想抱负的提起来任事,比从前倒是轻松便捷多了。按照大人教导,指挥司下设军情处、参谋处、军备处、考功处,目前人手不足,所以没有细化。” 潘林笑道:“你好歹还能分,我民政司如今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百姓民生、匠作制造、造船、原料仓库、随军辎重民夫以及医护营,都是一人兼着好几处差事,等以后再说吧。” 沈重点头道:“农业除了须弥岛就是铁山东面那一片,二十余万百姓工匠、十万朝鲜劳力,当前皆以军需生产为主,可以暂时凑合。日后还是招收培养人才,将民政司诸事划分开,建立专管部门为好。” 潘林自是毫无意义,笑着点头。 马成插话道:“大人,王福、姜大丹部军报,莽古尔泰的铁骑撤离镇江,辽南除了地方官员和少量鞑子,建州军已经退出辽南,似乎有用兵辽左的动向。还有,刘二杆京中传信,熊经略和王巡抚似乎不合。王化贞在兵部张鹤鸣的支持下,有架空熊经略的意思。” 沈重冷笑道:“王化贞是首辅叶向高的弟子,张鹤鸣自然照顾。再说,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就以熊大胡子的资历和臭嘴,要不树敌那才奇怪。天子朝堂、广宁山海关的风雨,咱定边军不掺乎,而且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暂避须弥岛以观沧海吧。当下还是以朝鲜和山东水师为主,等蒋海山接收了登州卫、威海卫的指挥权,齐聚水军、步兵营,先拿下朝鲜再说,光海君这两个月得意地太久了。” 蔚蓝的大海上,清津港已是双目可视。 蒋海山两手叉腰,神采飞扬地站在“辽阳号”甲板上,志得意满。四艘二千料帆船战舰,分别被沈重以定边军扬名的地方命名,辽阳号身后,便跟着沈阳号、青台号、凤凰号三艘同样的战舰,护卫着其后二百余艘战船,从须弥岛一路沿着朝鲜近海,向朝鲜清津港飞渡而来。 蒋海山身后,八十余名双手被缚的明军将校,不停破口大骂,蒋海山如听仙乐,微眯着双眼享受不已。 当清津港目视可及,蒋海山回头冲他们笑道:“为支援奋战辽南的定边军,为支持对我大明忠心耿耿的朝鲜,本指挥佥事亲率登州卫、威海卫、定边军水师,飞渡万里海疆,迎击倭寇,厘清海路。此战我水师将士,浴血奋战,不畏牺牲,前仆后继,终于大功告成。唯可叹原指挥佥事、现登州卫指挥使赵德龙,及麾下八十余名水军将校,慷慨赴难,不幸阵亡于清津港。国丧勇士,吾失同袍,气壮山河,热泪横流,悲乎哀哉也。” 麾下的狗腿子竖起大拇指,对蒋指挥佥事的文采大加赞赏,蒋海山得意的哈哈大笑。然后大手一挥,一众亲军一拥而上,抬着赵德龙等八十余个英雄就往海里扔。 赵德龙大骂道:“蒋海山,沈重的狗腿子,你们竟敢公报私仇,暗害朝廷水师将领!圣明天子在上,煌煌军法在下,朝廷忠良尽在,还不速速收手!” 蒋海山向西对着大明方向郑重一拜,起身对赵德龙正义言辞说道:“天子是俺家大人的后台,司礼监魏公公是俺家大人的盟友,辽东经略和俺家大人好的穿一条裤子,登州卫、威海卫的数千水军将士,拿着雪花花的饷银正对俺家大人感恩戴德,俺家大人又身为登莱水师监军,老子怕个球?还天子在上,煌煌军法在下,众正盈朝,告诉你,等俺家大人到了京城,和天子、魏公公还有你说得那些朝中重臣喝茶的时候,报尔等阵亡的奏疏,还不如一张擦屁股纸。还等什么,给老子扔下去!” 百船争渡,铁军奋勇,朝鲜军民眨着迷茫的双眼,无辜地看着毫无抵抗就瞬间失陷得清津港,三千海匪咆哮嚣张在前,定边军五千铁甲精锐在后,百余辆炮车紧紧相随,向平壤方向开进。此战惊天地泣鬼神,清津港碧海尽赤,英雄喋血报国,登州卫指挥使赵德龙以下,八十九名水师豪杰,英勇牺牲,死于清津港海战。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三) 三千海匪,张牙却不舞爪,横行却不祸害,本着有待商榷的秋毫无犯精神,一路疾行直奔平壤。 所谓有待商榷,也不过就是经过村落,友好地开几枪,然后嘻嘻哈哈看着鸡飞狗跳、四散奔逃的朝鲜百姓乐子,路过城池,热情地放两炮,最后对自己炮兵的本事品头论足一番,再冲战战兢兢的守城大军挥手告别。 蒋海山亲率五千铁甲步卒,杀气腾腾,阵列而行,和海匪始终保持着两里距离,既不奋起直追,也不犹豫滞后。五千男儿一路豪气万丈,向围观的朝鲜军民热烈欢呼,山呼海啸的口号响彻四野,听得朝鲜军民既感动、又恐惧。 看到前方一群出迎的朝鲜官员,蒋海山得意地大手一挥,三军跟打了鸡血一般,齐声呼喝:“援朝抗倭!得谁杀谁!” 崔忠孝远远看着二次来访的蒋海山,心中不由叫苦,可是王命在身,职责在肩,也只得硬着头皮,领着各级官员,上前相迎。 看着蒋海山一副嚣张跋扈的嘴脸,崔忠孝先是止住了脚步,低头拼命回忆亡父的音容,然后坚决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形似亲近惊喜的笑脸,对蒋海山一躬到底,起身时已是热泪盈眶。 蒋海山急忙翻身下马,上前疾走两步,一把搂住崔忠孝,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哈哈大笑间,双手扶住崔忠孝的肩膀,使劲儿亲热摇晃,似乎要将久违的感情,一次发泄个痛快。 崔忠孝急忙抓住蒋海山的双手,然后忍住晕头转向的蒙圈,对蒋海山深情问道:“数月不见蒋指挥使,想煞吾也!” 蒋海山抽回大手,然后用力拍向崔忠孝,嘴里大声笑道:“老子也是!” 崔忠孝挥手隔开蒋海山的大手,忍着胳膊的剧痛笑道:“什么风将大人吹来下国,怎么不提前吩咐一声,下官也好为大人摆宴接风。” 蒋海山对着崔忠孝的胸口,连续熟不拘礼般锤击,嘴里哈哈笑道:“你我何等情义,何须如此多礼?老子听说倭寇骚扰朝鲜近海,意图偷袭而入,抢掠藩国。当时闻听此信,老子义愤填膺,救朝鲜就是救大明,保朝鲜就是保家园,立即尽起水师,横渡大海,万里前来支援。” 崔忠孝左遮右挡,不时吸溜一声,感激问道:“大人高义,下国君臣不胜感激,只是不知结果如何,怎么大人率铁军忽然登陆至此?” 蒋海山伸手搂住崔忠孝,一个猛劲儿将之转向大海方向,满面怒容道:“海盗猖獗,竟敢偷袭清津港,好在与我水师连番大战不支,便登陆逃窜。可惜为了朝鲜安全,我麾下大将赵德龙以下八十九名豪杰,尽数阵亡,真让老子痛不欲生、伤心若狂啊。” 崔忠孝深吸一口气,顶着蒋海山铁一般的胳膊,然后唏嘘道:“真英雄义士也,下国必有所报,绝不使战死的豪杰受到委屈。蒋大人,海匪如今何在?” 蒋海山一个猛子,又将崔忠孝甩向平壤方向,指着前方大怒道:“就在前方两里,正向平壤方向而去。” 崔忠孝捂着脖子哀嚎道:“即是如此,大人为何不追击歼灭,反而始终两里跟随?” 蒋海山右手一用力,将崔忠孝拽至军前,伸手取过一个士卒的砍刀,对着崔忠孝就劈了过去。崔忠孝吓得魂飞天外,闭目等死,谁知半晌知觉仍在,痛感全无,便睁开双眼,只见蒋海山一刀砍在一块儿巨石上,恨恨不已。 蒋海山对着崔忠孝叹道:“如今定边军缺煤少铁,钢刀都成了铁片子,连石头都劈不开,如何还能杀敌?为减少伤亡,只得虚张声势,跟在海匪身后,意欲以空城计吓走对方。” 崔忠孝大怒,你彼其娘之的,你手里拿的要是铁片子,那我朝鲜,甚至建奴手里的钢刀又算是什么?还拿钢刀要劈开巨石,你彼其娘之的就是用开山巨斧,也彼其娘之的砍不断巨石好不好。知道你定边军此来,必是为了茂山铁矿和平安北道的煤炭,可也用不着扯这么离谱的借口吧? 崔忠孝哈哈一笑,对蒋指挥使咬牙切齿道:“这么说,前面三千人非是定边军,而是人人可以诛之的海匪?” 蒋海山回手将钢刀扔出,擦着崔忠孝的白脸,扔还给士卒后点头说道:“正是!” 崔忠孝抬手抹去冷汗,傲然道:“即使如此,就不麻烦定边军了,吾朝鲜虽是小国寡兵,歼灭三千流寇的能力还是有的。” 蒋海山也傲然笑道:“哦,果真如此,那本指挥使倒要拭目以待。” 一个时辰后,三千海匪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前面两里外,出现了一万朝鲜精锐的火枪兵。 蒋海山麾下猛将张劳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三千人迅速阵列而待。大号火铳五百支一排,竟是五排整装待发。火箭车满装靠前,炮车一一推出,弗朗机炮口直瞄,十个子铳依次放好。整个变阵准备竟是不足一炷香,而行近一里的朝鲜精锐,队形还乱哄哄正在调整。 张劳冷冷一笑,高声下令:“开火!” 十辆炮车先后鸣响,十个子铳连发,百颗铁球群魔乱舞,瞬间砸入朝鲜军阵之中,数十条血路中,尸骸残肢在哀嚎中飞舞,二百余条性命瞬间消逝。 朝鲜将领威逼着士卒勇敢向前,刚至百步,十辆火箭车,满装三百支火箭,点燃后迅速升腾起白烟,一条条火蛇唿哨而去,将朝鲜军阵前方,横扫一空。 轰然大乱的朝鲜将士,刚要转身逃跑,朝鲜将领便率领亲军铁卫连连砍杀,逼着哭嚎挣扎的士卒再次向前。 张劳摇头看着和建奴战力相差十倍百倍的朝鲜军队,随意吩咐道:“开始屠杀!” 值日官令旗飞舞,一排五百支火铳鸣响,白烟滚滚中,五百个铁丸飞射而出,瞬间就投入朝鲜军阵,将前方打得血肉狼藉一片。令旗再挥,又是一轮齐射,万军哀嚎,千人喋血,军阵全无,唯有死亡。 张劳和麾下聊着闲天,感叹着死亡中跳舞的朝鲜士卒,心里默默数着数。训练有素,又是整装待发,瞬间就是四轮齐射,百步内尽是伤亡,血肉纷飞间却不能寸进。当第五轮火铳鸣响,朝鲜军万人崩溃,四散而逃,两千孤魂野鬼,仍在惨嚎不断。 张劳结束了闲聊,一声令下,火箭车重装,子铳又开始装药,火铳清理干净,海匪大军重新启动,向朝鲜的都城平壤,冷冷逼近。 两日的行军,平壤就在眼前,三千海匪却停住了脚步。 崔忠孝再次拜访蒋海山,羞愧中带着坚决,非逼着蒋海山签署朝鲜与定边军携手合作,攻击建奴的盟约。 蒋海山看着高山仰止、文采飞扬的盟约,头晕目眩,两眼发青,最后被单个认识,连起来却互不相识的天文彻底激怒,蒋海山干脆大笔一挥,亲自作书。 崔忠孝看着蒋海山得意地吹干了笔墨,然后蛮横地递给自己,便谦卑地接了过来,用力辨认一个个四不像的文字,等终于弄懂了文中大意,已是一头冷汗。 大明朝鲜合击建奴,双方盟军尽归辽东监军、英明的沈大人领导。 为支持对建州作战,朝鲜开放茂山铁矿和平安北道煤矿,免费向定边军提供煤铁及民夫劳力,一应费用皆由朝鲜支付。 铁山半岛由定边军租借,租金每年一百两白银,由于朝鲜国王慷慨大方,坚决不收,定边军只得尊重朝鲜的意见。 济州岛归定边军和朝鲜共同管理,朝鲜允许定边军在济州岛建立港口、军堡、马场。 双方盟约签订后,朝鲜国王立即派使节入京,向明朝天子朝贺,力请明国天子首肯,钦命定边军同意朝鲜方面提出的各项盟约要求。 崔忠孝流着眼泪不愿签字,直到偶然看见恳求蒋海山,欲随定边军去须弥岛避难的绫阳君李倧,便立即决绝签字同意,并飞报国主光海君用了大印。 蒋海山为难地左推右拖,终于却不过朝鲜方面的诚意,只得签字同意。并反复强调,沈大人及定边军很是被动,未得朝鲜向明国天子奏报许可前,定边军可以暂时按约定执行,若是天子圣心不许,当立即废除,不许朝鲜君臣再多纠缠。 崔忠孝苦苦相求,蒋海山被逼不过,只得怅然而叹,然后下令三军,死战向前,为朝鲜臣民,剿灭倭寇,消除匪患。 号角苍茫,大军赫赫,刀枪冰寒,阵列向前。 未至一里,三千倭寇一哄而散,向清津港逃之夭夭,朝鲜遂安。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一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四) 朝鲜国书,汉文在上,朝文在下,格式恭敬,字迹端庄,首尾称谓,谦卑知礼,一如从前旧例。唯有措辞,言简意赅、不加修饰,唯有盟约,低三下气、毫无国体,唯有文风,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让人汗颜不已。 朱由校听得口水涟涟、啼笑皆非。内阁学士双目微垂、神游天外。六部重臣装聋作哑、默然无语。礼部尚书史继偕神情赫然、风范全无。而一众御史言官,皆是义愤填膺、感同身受地看着跪伏于地、无喜无悲的朝鲜特使,崔忠孝大人。 当朝鲜国书流转了一圈,再回到天子案前,御史王心一便昂然上前,指着国书对朱由校怒道:“启禀陛下,自太祖高皇帝以下,历代大明天子皆仁爱天下,厚待藩国臣民,方有万民敬仰,万国来朝之气象。何为,乃天下共主,礼仪之邦也!而观此朝鲜国书,荒唐!” 左右御史闻听,皆是抚掌称是,齐声赞扬。 王心一又道:“如此荒唐之国书,必是受定边军欺压所至,方有此无奈之举!朝鲜,大明之藩属,太祖高皇帝定制乃不征之国。朝鲜国主,身份贵重,岂可任意凌辱?臣弹劾辽东监军沈重,不敬太祖祖制,肆意欺压盘剥藩国臣民,乱纲常国体,坏君臣大义,此大奸巨恶也!请陛下圣心公裁,重治其罪,以安天下藩国民心,以正圣人春秋大义!” “王大人说得好,臣附议!” “臣亦附议!” “臣等皆附议!” 一时间朝廷上下哗然一片,言官御史群情踊跃,誓要当朝拉下国之奸佞,顺便给其幕后黑手一个没脸。而内阁六部重臣,皆是冷眼旁观,欲要看这一对少年昏君近臣的笑话。 朱由校心中暗怒,却也没勇气惹火烧身,便道貌岸然、拿腔作调说道:“魏忠贤,快快扶崔忠孝起身,赐座。” 魏忠贤走下玉台,上前温柔扶起崔忠孝,将其强按在小太监搬来的座椅上,不阴不阳说道:“崔大使,诸大人皆为贵国鸣不平,不知其中可有误会?即便国主真是为人欺辱,国书乃无奈之举,亦可诉于天子,以求公允! 朱由校皮笑肉不笑地哼道:“正是!定边军可曾跋扈,国书可有无奈,光海君可受委屈,尽管说来,旦有实证,朕必为尔等做主。” 崔忠孝闻言,憋屈的内心再次内伤,不由泪眼婆娑,心灰意冷。天子近臣欺压于前,天子内臣明指误会,上国天子更是虚伪,正大光明之后,却落在“旦有实证”四字,我上哪里给您弄实证去。您这袒护之意也太明显了吧,明摆着的事,谁不是一眼看穿,你却还要实证?我这还没打算告状,您就已封死了诉求的大门。 “倭寇海匪”欲肆虐朝鲜,定边军“侠骨柔肠”,千里“救援”。没人看见的清津港海战,不徐不疾、半死不活的追击战,等我们求着上门订立盟约,一声号角就让三千悍匪逃之夭夭的击溃战,海匪连条裤衩都没留下,哪里还有实证。 而且就算有实证,我敢给您交上来吗。一万最精锐的火枪兵,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被三千海匪杀得屁滚尿流,横尸二千。更不用说其后还有五千铁甲和百门火炮,再其后还有二百余艘水师战船,再再其后就是须弥岛的上万定边军,还有力压八旗的百战名帅沈东海,以及他手里的西人党领袖,朝鲜国王的有利竞争者,绫阳君李倧。 认命的光海君派来的认命崔忠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无喜无悲地向朱由校三拜九叩,起身决然道:“下国多谢圣明天子和诸大臣的仁慈之心,只是下国并无委屈,此国书皆出于自愿。” 王心一勃然大怒,指着崔忠孝怒道:“朝鲜亦是礼仪之邦,孔孟之道大行于世,此国书粗鄙少文,真的是出自贵国大臣之手?” 崔忠孝心中苦闷,国书乃是蒋海山拟定,自己只是抄写人,除了格式和首尾,自己半个字都不敢改,这文风自是粗鄙不堪。 无奈之下,只好信口胡说,于是崔忠孝拱手道:“建奴叛乱,不敬天子,攻占上国城池,屠戮上国百姓,义愤之下,笔墨激扬,直抒心意,以示无虚。” 王心一更怒,对崔忠孝冷笑道:“无偿提供煤铁,百两白银租借铁山,同意定边军驻扎济州岛,亦是贵国真心,尔等可知要付出代价几何?” 崔忠孝转身对朱由校拱手谢道:“万历年间,大明天子援朝抗倭,千万两军费,十数万将士的血汗,亦未曾问过下国代价几何。” 王心一咬牙道:“可是沈重和定边军威胁尔等,当着天子和内阁重臣,不妨实说委屈,有何可怕?” 崔忠孝摇头道:“非也,定边军坚决不从,是下国君臣以忠君爱国之心相逼,以辽东千里大局相劝,方才勉强接受。而且还明言此盟约必须得到天子朝廷首肯,否则誓死不从。” 见王心一和一众御史还要逼问,崔忠孝把心一硬,转身对朱由校拱手道:“定边军不辞辛劳、不避生死,万里横渡大海,主动为下国消灭匪患,行军途中曾山呼口号,说救朝鲜就是救大明,保朝鲜就是保家园,下国臣民感同身受,亦愿与上国一起力抗建奴之乱。救大明就是救朝鲜,保大明就是保家园!” 朱由校哈哈大笑,起身而下,拉着激动地浑身哆嗦的崔忠孝,情深意切说道:“斯言大善!大明朝鲜俱为一体,何谈你我之分?光海君之情,朕心领之,且从尔所愿,当与朝鲜携手,与建奴决一死战!” 于是,叶向高领头,群臣有气无力山呼万岁,顺便气呼呼地感谢朝鲜君臣的赤城之心。 山海关,陈策从须弥岛归来,疾步走入经略府司,将沈重的回信呈给了熊廷弼。熊廷弼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数语。 保命三策,上策辞官归家,中策死守山海关,下策止于广宁卫右屯。 报国三策,上策入广宁尽收辽东兵权,中策集中山海关之军力守广宁卫,下策严守山海关不出。 君可自择。 熊廷弼黯然,手中的信纸随风飘落,苦笑着喃喃说道:“国家大事,个人荣辱,沈东海说得倒是容易。” 而此时的广宁,王化贞长叹一口气,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幕僚。 等幕僚看完书信,王化贞苦笑道:“虎墩兔汗食言,四十万蒙古大军至今没有音信。孙得功尚未完全说服李永芳来降,而可恶的沈东海,吾几次去信要求两军配合恢复辽南,他却置之不理,简直不将吾放在眼里。如今建奴主力西调,似有用兵广宁的可能,先生来信斥吾大话欺人,张部堂也来信说,若再无动作功绩,恐天子愈发信重熊飞白,吾将难以有为也。” 那幕僚想了想,笑道:“大人何必忧虑!吾有一策,可解大人两难之局,此策若成,大人必可进退自如于一时。” 王化贞大喜,连忙问道:“先生大才,是何良策?” 那幕僚笑道:“如今鞑子主力皆在广宁方向,辽南辽右必然空虚。大人何不派一良将,率领少许人马东进,趁机收复辽右失地。旦有所得,则为大功。就是最后失败,也不过略有损失,而且必然激怒鞑子,从而将祸水引向定边军,暂解鞑子对广宁的威胁。” 王化贞踱着步子,低头沉思半晌,然后嘴里喃喃说道:“成则大功立身于朝,败则祸水东引辽右,高!高啊!” 王化贞忽然止住脚步,大声喝道:“来人,传毛文龙!”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二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五) 北京,皇城内,司礼监。 魏忠贤亲热地拉着孙隆,二人携手进入偏堂,寒暄几句等内官奉上香茶,便开始促膝长谈。 魏忠贤紫朱全无,一身常服,面带忠厚,笑如春风。嘘寒问暖间,详细问询孙隆的起居住行,还陪着万历前后天差地别的孙太监,一齐唏嘘不已,感叹着世态炎凉、人心冷暖。 魏忠贤听着孙隆的诉苦,眼中精光一起,忽然插嘴问道:“想不到孙公公悲苦至此,只是人心一向如此,怎不让人气短。幸好孙公公功德无量,提前施恩于沈东海,权势虽丢,却也能过几天富贵的日子,也不枉伺候了老皇爷一辈子。” 孙隆苦笑道:“谈不上施恩,只是互相守望罢了。人家是三代帝王的近臣,又是百战百胜的名帅,能高看咱家一眼,不忘旧日交情,已是难得。又岂有挟恩图报,死缠烂打的道理,那不是让人家腻烦自己么。” 魏忠贤笑道:“他是天子近臣,你我却是天子宠信的内臣,咱们三人,算是怎么一个说法?” 孙隆瞥了一眼魏忠贤,放低了身段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能托庇于厂臣麾下,已是千恩万谢,哪里还有做天子宠臣的奢望。” 魏忠贤指着孙隆笑道:“你啊,还给咱家打埋伏。放心,都是身残卑微之人,为了口吃食活路,入宫伏低做小一辈子,你我同病相怜,有我口肉,就有你口汤,何必见外?” 孙隆起身谢道:“厂臣大恩,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相还,还请厂臣勿要嫌弃才是。” 魏忠贤笑着点头,忽然冷然问道:“沈东海呢?” 孙隆一愣,又马上笑道:“此去须弥岛,沈东海只有一句,愿与我等共进退。” 魏忠贤端起茶碗,向孙隆让茶,两人一笑,一饮而尽。 魏忠贤叹道:“天子不耐朝政,宫里贵人三代齐聚,这手头上的事又多又杂。若非各有职司,各有归属,咱们就是忙死,也入不了天子和贵人的眼。正所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方可从容调配,相互照顾,老孙你说是不是?” 孙隆低头沉思,然后抬头看着魏忠贤,郑重说道:“咱家明白!” 魏忠贤起身,孙隆也忙着相随,却被魏忠贤死死按住,亲自给他续了茶水,然后不理孙隆客气道谢,傲然坐下。 魏忠贤苦笑道:“国家国家,国即是家,家亦是国,这是天子的无奈,也是咱们内臣的无奈。国也罢,家也罢,争执也好,吵架也好,误会也好,都好从容开解,悉心劝导,相互忍让。可唯有一事,却是万万少不得,否则纵有千般辛苦,万种伶俐,也难化解啊。” 孙隆躬身问道:“请厂臣教导。” 魏忠贤指着孙隆哈哈笑道:“你老孙又玩虚的,咱们都是受苦之人,要一辈子甘苦与共,别虚头巴脑的。” 孙隆立即认错,然后毫不外道问道:“老魏,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和咱家明说,旦有余力,岂有不帮自家人的道理。” 魏忠贤笑道:“就是此理!咱家能有什么难处,不外乎一个钱字。辽东大败,户部没钱,天子一下子给熊廷弼调拨了一百五十万两,如今内帑又空空如也了。先帝去的早,国事颓废,天子威信未立,咱们不帮着天子支应,还能靠谁?难不成靠那些成天口号震天,实则损公肥己的伪君子?” 孙隆点头道:“厂臣所言正是。” 魏忠贤苦笑道:“天子年幼,内阁六部,哪个真把天子放在眼里,成天和天子勾心斗角,想着和万岁顶牛。皇爷都是如此,你我一个宦官,在人家眼里还不如一只苍蝇。如今辽东要钱,国家要钱,天子要钱,帮天子收拢人心还要钱。老孙,你我一介贫民百姓,若是有法子弄钱,至于要挨这么一刀,活着被人耻笑,死后还不能入祖坟么?” 孙隆也是唏嘘而叹,似乎感同身受。 魏忠贤笑道:“不想那沈东海倒是有大才的。草民写书,致富逍遥。少年为将,定国安邦。纵横四海,富可敌国。哈哈,咱家真是佩服得紧,若能他能伸手帮衬一二,你我的差事也就好干了。” 孙隆至此,岂会不明魏忠贤的心意,只是要从沈重手里夺食,既有交情盖脸不好下手,又惧沈重手腕多端,脸厚心黑,阴狠毒辣,心里不由大是犹豫。 魏忠贤也不催促,用茶盖儿蹭着茶碗,嘶嘶噪声不停刺激着孙隆,让孙隆不敢轻言拒绝。 冷场,魏忠贤神色不变,心里却也打着鼓。是孙隆情深义厚,不忍背离好友?还是沈东海难惹,让孙隆畏之如虎?若不是天子看重沈重,不敢贸然出手试试沈重与自己在皇爷心中,孰轻孰重,哪里会找过气的孙隆出头? 魏忠贤忽然一笑:“孙公公一向得万历老皇爷宠信,和当年的崔公公一文一武风光得紧,想来定是有主意的。咱家贸然相求,思虑不周,着实让孙公公为难了。” 孙隆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厂臣误会了,此事难办啊!非是沈东海的原因,乃是辽东实际所致。” 魏忠贤笑道:“有何为难?” 孙隆苦笑道:“沈东海为人豪爽,不是个善财难舍的性格。万历皇爷在时,太子,哦,就是先帝,沈重就开始经营海上,供奉太子。给太子殿下供奉了多少,咱家不知,但想来必是不少,否则太子继位后,又岂会替他遮风挡雨?” 魏忠贤点头赞许,静静聆听。 孙隆苦笑道:“当今继位,内帑所余,沈重陆续输入,想来厂臣心里有数。” 魏忠贤笑道:“自然,具体没有,想来四百万两还是有的。” 孙隆叹道:“沈重一心为国,除了些许享受,大半儿入内帑,小半儿用于辽东,从不克扣军饷,也不肯委屈了麾下敢战的勇士,方有了百战百胜的定边军。” 魏忠贤竖起大拇指,高声赞道:“难怪三代天子看重,咱家也是佩服万分。” 孙隆苦笑道:“可是如今,江南、广州、福建海商相互勾结,与倭国李旦、广州水师、登州卫和威海卫水军,一起围追堵截,将定边军海上优势尽数化解,竟是再难控制。如今定边军所需,定边军造船所费,还有供奉天子内帑,已是力不从心,难以为继了。” 魏忠贤脸色一变,冷笑道:“所以呢?” 孙隆忙道“当前确实有困难,但等到定边军水师成军,再次控制大海,公公所需,咱家可一言解决。” 魏忠贤点头道:“孙公公是个厚道人啊。你说的咱家信,也愿意等,需要时也可出一把子力。只是当下也要照顾一二,总不能等都快饿死了,还巴望着日后的富贵。” 孙隆连连点头应是。 魏忠贤忽然一笑:“钱是一方面,其它的意思也有,你可明白咱家的心?” 孙隆起身说道:“明白!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魏忠贤哈哈大笑:“老孙聪明人啊。” 孙隆阿谀媚笑,说道:“沈东海不也答应了要上咱的大船么?” 魏忠贤摇头笑道:“这人啊,真的也是一张嘴,假的也是一张嘴,谁能看透人心呢?” 孙隆小心问道:“厂臣的意思是?” 魏忠贤笑道:“定边军百战百胜,咱家也眼热这滔天的功劳,若是能捞个指挥保障之功,也算当过一回爷们。” 孙隆心里松了一口气,刚要承诺,就听魏忠贤接着说道:“还有,内阁六部重臣,还有东林党那群腐儒,对咱家始终虎视眈眈,恨不得一脚踩死。咱家和奉圣夫人刚刚逃过一难,心中尤有余悸。若是辽东监军、定边军大帅,肯上疏支持咱家,驳斥东林大臣,杂家心里也就有了依靠,可与沈东海携手为天子出力了。” 孙隆呼出一口气,看着瞪着自己冷笑的魏忠贤,点头坚决道:“咱家向厂臣讨个劳军的差事,愿再去须弥岛。” 魏忠贤哈哈大笑,拉着孙隆亲热向外走去,一叠声吩咐酒宴快上,要为兄弟孙隆送行。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三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六) 七月的辽右,山林郁郁葱葱,花草茂密成片。 镇江城外的夜幕下,半人高的花草丛中,趴伏着二百二十五条好汉,正是广宁练兵游击毛文龙部。 王一宁不时伸出头去,望着夜幕下漆黑肃静的镇江,焦急的心境一览无余。毛文龙平躺在草丛中,望着闪烁的繁星默默出神,坚毅的双眼透出一种决绝的平静。 忽然王一丁一扯毛文龙,毛文龙立即翻身向镇江望去,只见西墙上一支火把,似有意又似无意摆动了几下,便又恢复正常。平静了一会儿,又一支火把做出了相同的摆动,然后再无动静。 王一宁看向毛文龙,低声询问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信不信他?” 毛文龙嘿嘿一笑,然后冷声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凡事不赌一把,谁知道结果。信!要么死,要么赢,总比在广宁半死不活强。” 毛文龙回头下令,十人一组便向镇江西门疾驰。借着夜幕的掩护,西墙上没有半点动静,二百二十五人终于在西门下重新聚集。 毛文龙大手一挥,二百余人迅捷无声,以镇江西门为中心,散开一个扇形,静静趴伏在地,等着内应开门。 急促地呼吸,黑暗中潜藏,仿佛经历了许久,方听到西门吱呀响动,然后从半开的门缝中,走出几条人影。 毛文龙和王一宁急速起身迎上,毛文龙全神戒备,盯着面前的人影,低声喝问:“可是佟养真?” 那人影露出白牙一笑,低声回道:“中军陈良策!” 毛文龙呼出一口气,便待再问。陈良策却挥手制止,低声说道:“十一个真鞑子,一百个假鞑子,包括佟养真和他的儿子、侄子,都在府衙刚刚休息,正是动手的时机!跟我来,速度要快,动作要轻!” 陈良策转身就走,毛文龙和王一宁对视一眼,决然便走,二百余条好汉生死相随,一一侧身入城,顺着街巷向府衙冲去。 一路上,若干个值守士卒,忽然暴起动手,将领头的鞑子按倒杀死,然后会合众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府衙门外。陈良策一声猫叫,府衙左右冲过来二十余个大汉,肩上皆扛着木梯,也不和大伙搭腔,直接竖起木梯,轻轻靠在墙上。 陈良策领着麾下第一波上墙,毛文龙一挥手,领着自己亲兵也抢身而上。陈良策在墙头绑好绳头,然后放下打了无数绳结的粗绳,便伏身攀岩而下,毛文龙也学着他们,领着亲兵下墙。 陈良策命令麾下打开府衙大门,低声指着宅子向毛文龙说明地形。毛文龙唤来亲兵,一一吩咐任务,亲兵便回身分派人手,迅速组成十几个攻击小队。 毛文龙眼看准备得差不多,便大手一挥,和陈良策、王一宁率领大伙一举向府衙内摸去,在黑夜中开始杀戮。当一声惨叫惊醒了熟睡的守卫,偷袭变成强攻,明军杀声惊动了沉睡的镇江,镇江府衙燃起了熊熊大火,陪着镇江百姓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须弥岛码头上,沈重迎风而立,目视着远处的海天一线,等着孙隆的座船靠港。 军情处一名将校急促走到沈重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昨夜镇江有变,一支明军偷袭镇江得手,全歼守军,活捉了佟养真和其子侄。但事前、事后均未与我军联系,我军哨探正与其接触,目前其身份尚不明确。” 沈重笑道:“我知道是谁,必是王化贞麾下的练兵游击,毛文龙。立即派人与他接触,传我军令,马上带着镇江百姓向铁山躲避,鞑子的报复就要来了,不要伤及无辜的百姓。” 那军情处的将校身体一震,想不到大人还有另外的情报系统,比军情处了解的更快,也更清楚,不由对沈重又尊敬又骇然。 沈重笑盈盈看着误会远去的部下,然后回头对一脸虚情假意跑来的孙隆笑道:“数月间,千里往返两次,孙公公为谁而来?” 孙隆仰天一笑道:“为小子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而来。” 沈重对身边的马成怒道:“送客!” 孙隆忙道:“哎哎,小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咱家真是为你而来!” 沈重撇着嘴气道:“送客,马上!” 孙隆两手高举,投降道:“行!你真行!好了,是为咱家自己而来。” 沈重回身走到孙隆身边,一把揽住孙隆的肩膀,亲热引路,还冲着马成笑道:“隆重招待,海鲜大宴,外加桑拿三温暖。” 一瓢水浇下,一股热气随着白烟升起,木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孙隆和沈重皆是浑身大汗,连连喝着海水冷却的青竹酒降温。 孙隆对沈重不好意思笑道:“事情就是这样,魏公公让我来,一是确立主从,二是要钱,最好现在就能给他。” 沈重一杯清凉下去,不停打着嗝,好半天才平复下来。然后瞟着孙隆问道:“老孙,万历年间,你也风光无限,先帝继位后,过个富家翁也不是问题。说句难听话,怕是傲视公侯勋贵,也不是太过夸张。您告诉小子,这么大岁数了,好容易平平安安从死人堆里逃出来,你到底还要什么?” 孙隆沉默半晌,然后沉声说:“尊严!” 沈重笑道:“你低三下气求魏公公的时候,可没啥尊严。” 孙隆摇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天子宠信的内臣,又掌着司礼监和东厂,向他低头没什么,这就是皇城的规矩。只是以前在我面前坐都不敢坐的小人,也一个个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冷嘲热讽,咱家受不了。” 沈重笑道:“可你活着!万安今何在?和万公公相比,你也不甘么?” 孙隆吃惊地看着沈重,惊讶道:“老孙也只是猜猜,你小子就敢这么肯定是魏忠贤下的手?” 沈重摇头笑道:“你是表面猜猜,心里明白。还是那句话,富贵终老、嚣张而死,你要哪个?” 孙隆苦苦思索,半晌苦笑道:“都不要!” 沈重哈哈大笑,指着孙隆鄙夷道:“又不甘于平庸而老,又不敢用生死一赌权势,你啊,也就是俗人一个。” 孙隆笑道:“在你小子面前,咱家啥时候装过。你别光笑话咱家,魏公公那里,你准备怎么回信?” 沈重笑道:“不招惹,不得罪,不凑近,不迎合,不拒绝,不理会,怎样,还要不要听,后面还有好多词呢。” 孙隆郑重问道:“你考虑好了,那可是天子宠臣,掌司礼监和东厂的魏公公,未来说不定可以一手遮天。” 沈重冷笑道:“不是赵高就是刘瑾罢了。惹不起躲得起,实在不行,落草为寇,当个海盗,纵横四海。” 孙隆盯着沈重问道:“那依你之见,赵高还是刘瑾?” 沈重肃然道:“刘瑾!” 孙隆慢慢点了点头,说道:“咱家信你,虽然你说得没凭没据,可是咱家信你的眼光,从南京开始,咱家就相信你。” 过了一会儿,孙隆苦笑道:“你是天子信重的近臣,战功卓著,敛财有方,自然可以无视魏忠贤,杂家怎么办?” 沈重顾左右而言其他,问道:“南京的陈公公怎么样了?” 孙隆笑道:“让魏公公的人顶了,如今回乡养老去了。怎么,你有事儿求他?” 沈重笑道:“我没有,就是想给天子上份奏疏,请天子委派一名威望高、且与定边军亲厚的大太监镇守南京,以监控江南海商,好便于内外施压,控制海路。孙公公,你有没有好的人选,不妨推荐一二。” 孙隆呼吸急促,死死瞪着沈重,良久挤出两颗泪珠,然后装作擦汗抹去,站起来使劲儿地冲阵沈重叫道:“人选只有一个,要不是杂家,立刻和你拼命!” 喊完看着坏笑的沈重,不由也是哈哈大笑。 孙隆笑罢,犹疑问道:“不经过魏忠贤,可就真撕破脸了。所谓疏不间亲,你再有本事,跟当今天子也就是一面的交情,哪里比得上客氏和魏忠贤,你就真的不怕?” 沈重笑道:“天子聪慧,没人可以一手遮天,你真以为他是个木匠皇帝?像我这样,不争权势,不要官位,不避荣辱,百战百胜,还能捞钱的臣子,天子可舍不得我,不外乎被小人糊弄一阵子,受几天委屈罢了。” 孙隆哈哈一笑,对沈重说道:“行,杂家若真的当了南京镇守太监,必甘心受你驱使,绝不食言!” 沈重笑道:“除了海路,倒是没什么事儿求你,唯有一事须你费心。” 孙隆一拍胸脯,好爽笑道:“尽管吩咐!” 沈重坏笑道:“无它,东林党上上下下,家里家外,男男女女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帮我搜集一二如何?” 孙隆愕然道:“如此没皮没脸的烂事,你粘它作甚。对付一个人也就罢了,整个江南的文人你都要,是不是太没品了。” 沈重气道:“胡说八道,小子就用两次,过二年用一次,过七八年再用一次,多乎哉,不多也。” 北京,皇城,魏忠贤目送孙隆决绝而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咬牙翻身步入内城御花园,向大明朝最牛的木匠走去。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四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七) 御花园苑池一角,十几个小太监忙得不亦乐乎,轮流上前踩踏着一个特制的大水车,飞速带动着连动铁杆来回转动,从而推动一支铁制的大尾舵在水中不停摆动,时时激起大片水花。 朱由校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运行状况和尾舵推力,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叫过工匠商量改进。朱由校毫无架子,习以为常的工匠也不客气,不时与朱由校争执,往往脸红脖子粗的一番辩驳后,再为某个灵光闪现的创意,一起放声哈哈大笑。 魏忠贤也不打扰,无声走了过去,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茶壶,倒了一大碗凉茶,又从侍候的小太监手里抢过湿凉的毛巾,轻轻走近朱由校身边,笑眯眯侍立一旁,耐心等着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少年天子。 等和工匠终于达成共识,朱由校开心得哈哈大笑,挥手让他们下去准备,便直起腰来休息。朱由校的手刚刚伸了出去,魏忠贤就将凉茶及时放在天子手中,而自己则上前,用湿凉的毛巾,轻轻为朱由校擦去汗水。 一大碗凉茶涓滴不剩,尽数灌入肺腑,只觉一阵凉意直入体内,不由烦热尽去,精神一振,极是畅快。脸上的汗水,又被魏忠贤用湿毛巾轻轻抹去,凉风袭来,吹干皮肤,带走热量,更是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万分。 朱由校看着躬身退开的魏忠贤,摇头笑道:“你这老货,总不肯让朕有片刻清闲,刚入佳境就来碍眼添堵,说罢,有什么屁事?” 魏忠贤凑趣道:“皇爷这回可是冤枉老奴了,奴婢急急忙忙赶来,可是为皇爷报喜来了。” 朱由校笑道:“喜事儿?那就快说,别给朕卖关子,否则罚你踩一天水车?” 魏忠贤先是呵呵一笑,然后扬声说道:“能伺候皇爷。别说踩一天水车,就是天天踩,老奴也心甘情愿。皇爷,大喜啊。辽东巡抚王化贞急报,七月二十五,王化贞派遣麾下奇兵,千里潜行,趁虚而入。一举收复镇江,全歼百余鞑子,就连佟养真和他的子侄,都被活捉了。” 朱由校大喜,连忙追问:“哦,王化贞终于不吹牛了,总算有了结果。又是哪一位将领建此奇功,佟养真又是谁?” 魏忠贤笑道:“启禀皇爷,听说是一个叫做毛文龙的练兵游击,率领二百二十余人夜袭镇江。一举而下。至于佟养真,乃是我大明副总兵,可恨的是居然数典忘祖,辜负皇恩,万历四十六年,竟勾结鞑子袭占了抚顺。” 朱由校脸色一冷,恨恨道:“如此奸佞,枉披了张人皮,命毛文龙速速押回京师,重治其罪。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魏忠贤领旨,然后笑道:“皇爷勿恼,待其押送入京。奴婢一定让他生不如死,为皇爷出口恶气。” 朱由校点点头,高兴问道:“王化成的奏报详情如何?” 魏忠贤笑道:“王化贞奏报,镇江大捷,建奴惊骇,全辽震动。宽甸、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归顺之民,绳绳而来,辽右光复不远矣。” 朱由校听了哈哈大笑,点头赞道:“好!好!好!王化贞、毛文龙干得好,终于可一洗辽沈大败之后的颓废之气!对了,熊廷弼怎么说,沈重怎么说?” 魏忠贤犹豫了一下,说道:“王化贞似乎没有通过熊经略,而是直接报到了兵部,怕是熊大人此时还不知道。至于沈重,已和毛文龙联系,命其率领镇江一带百姓,立即弃城南下铁山,有坐视辽右得而复失的意思。” 朱由校疑惑道:“熊廷弼和王化贞不和,王化贞不通知熊廷弼,朕倒是理解。可沈重为何不趁机北上,彻底光复辽右,朕倒是迷惑了。” 魏忠贤眼神一闪,低头笑道:“皇爷迷惑,奴婢更不知究竟。只是沈东海这一次又捅了马蜂窝,兵部、各道御史纷纷上疏,光是弹劾沈重和定边军的奏疏就不下千份,差点又淹了奴婢的司礼监。” 朱由校笑道:“果然是能人无所不能,这小子太招人恨,这都第几次了?这回,那些圣人子弟,又说了些什么?” 魏忠贤笑道:“一是毛文龙二百人可复镇江,定边军万余铁甲,何以坐视辽右失地?二是王化贞数次联络,欲与定边军东西夹击,一举光复辽南,沈重至今毫无回复,意欲何为?三是弹劾沈重劫掠海商、欺压藩国以自肥,定边军饷银数倍于九边,国恩虽重,恐怕终须姓沈?” 朱由校听了不动声色,对魏忠贤问道:“说的倒是有理,老货,你怎么看?” 魏忠贤眼中冷芒一闪,神色不变,仍笑嘻嘻说道:“老奴从未见过其沈重,对其知之不详。不过想那沈东海既得天子看重,且其入辽以来又战功卓著,想来必是见识不凡,当另有打算才是。” “另有打算?”朱由校听了,对魏忠贤似笑不笑地问道:“那你觉得沈重另有什么打算?” 魏忠贤瞥了一眼朱由校不怒也不喜的脸色,摇头笑道:“启禀皇爷,奴婢哪里知道?都是弹劾沈东海的大臣所言,说什么劫掠民财以蓄其力,厚结定边以收军心,旁观海岛以待其时,欺压朝鲜欲行废立,欺蒙天子坐失辽东,恐有不忍言之事,就在将来。” 朱由校的脸色冷了下去,冷笑道:“那沈东海是要海外称王,还是要联合鞑子,与朕逐鹿中原呢?” 魏忠贤浑身大汗,诺诺不敢言。 朱由校肃然说道:“沈东海有地盘吗?” 魏忠贤急忙奏道:“启禀皇爷,无!” “可身居高位,门下子弟三千,军中悍将威福,赢粮影从,一呼百应?” “启禀皇爷,无!” “可得士绅之心,可得士子仰慕,可得南方商贾之助,可得天下百姓民望?” “无!就是百姓。也只是喜听其书,喜闻其功罢了。” “可曾勾结勋贵,可曾联络重臣,可曾有党有派?” “回…回皇爷。没有!” “麾下虽是强军,可有立足辽东,征伐朝鲜,入主中原之能?” “也无!” “军中所得,军中开销。军器机密,可曾对朕隐瞒,对朕保留?” “仍无。” “可曾向朕邀功,可曾讨要回报,可曾居功跋扈?朕之旨意,无论其意愿如何,可曾抵制不从?” 魏忠贤汗流浃背,咬牙回道:“无。” 朱由校冷然一笑,拍着魏忠贤道:“那你这老货,将朝臣这些屁话拿来烦朕作甚?沈重本心光明。朕容得了他,你若和他一样,朕也容得了你,切记。” 魏忠贤恭身领命,心中已是悔之莫及,连忙补救道:“皇爷圣明,老奴岂有他意,只是为沈东海鸣不平而已。奴婢掌司礼监,当行天子意,震慑群臣。沈重监辽东兵事。当监九边精锐,威吓军心。奴婢与沈重,乃天子一文一武,不可缺一。岂有自家人内讧的道理?” 瞧着朱由校脸色变缓,魏忠贤苦笑道:“老奴有皇爷就近护持,尚险些死于诸党威逼,那沈东海就更难了。” 朱由校忙问:“怎么回事,朕从未听沈重叫过苦啊?” 原来君臣二人还有私信,魏忠贤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料敌不明,亲自上阵,逼天子于内臣、近臣二选一,真是何等不智。 魏忠贤冲朱由校笑道:“沈东海一片忠心,老奴不如也。皇爷您想想,自沈重忠义入辽,先是孤军横扫建州,后又血战辽阳,铁血两战稳定了辽东局势,才有了熊大人的定辽大功。诸党抢功,逼走了熊大人,又是沈东海北上九战,从辽右一直杀到沈阳,从沈阳又杀回辽右,百战百胜,屡屡重创鞑子,才在辽沈大败后,逼鞑子无力南下广宁。” 朱由校感叹着点了点头。 魏忠贤气道:“可是沈重得到了什么?定边军纵横万里,三万大军伤亡过半,不仅无功,还要被他们弹劾。内阁视若无睹,不加官,不赏功,逼的沈重开海路以资军,盘剥朝鲜以建辽右铁壁,为得还不是天子,为得还不是咱大明朝么?” 魏忠贤拭泪而嚎,朱由校眼圈也不由一红。 魏忠贤哽咽说道:“皇爷,老奴不知沈大人为何坐视辽右、辽南失陷,想来必是力有不逮,故蓄力以待将来,再发雷霆一击,从而一举扭转辽东大局。” 朱由校苦笑道:“朕也是如此认为。那小子也是不省心的,凡事喜欢起复回转,再一举翻盘,把朕也当成看戏之人了。” 魏忠贤赔笑一番,继续说道:“如今,沈重孤军悬于海外,海陆补给处处受制,内阁不闻不问,六部横加指责,各道御史犬吠污蔑,辽东文武上下排斥。袁应泰不纳其谏言,反诬沈重兵变。王化贞数万大军无能为力,却逼定边百战疲兵入辽南,不从则鼓动朝中同党,齐声辱骂。就是一向与沈重交好的熊廷弼,也刚刚抢了人家千里救援的川浙军。除了皇爷,除了老奴,沈重已是四面楚歌,前后无路了啊。” 朱由校唏嘘摇头,魏忠贤火上加油道:“毛文龙袭占镇江,朝堂斥责四起,沈重现在进退为难。进则力不足,或全军覆没,或胜而无功。退则千古罪人,恐无立足之地。皇爷,胜不言功,骂声滔天,退不言其苦,污名天下。老奴代沈东海求求您,让忠心耿耿、心力交瘁的忠良之臣喘口气吧!” 朱由校仰天而叹,魏忠贤锥心泣血,一同为须弥岛上逍遥钓鱼的沈东海,发出了千古感叹。(未完待续。) ps:上一章节操作失误,将收费章节发成免费,又从免费发到收费,本人再次认错。只是不知应当如何补救,只好拼命写书,不顾老板催促加班,玩命码字。今天还有一更,作为弥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五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八) 御花园苑池一角,十几个小太监忙得不亦乐乎,轮流上前踩踏着一个特制的大水车,飞速带动着连动铁杆来回转动,从而推动一支铁制的大尾舵在水中不停摆动,时时激起大片水花。 朱由校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运行状况和尾舵推力,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叫过工匠商量改进。朱由校毫无架子,习以为常的工匠也不客气,不时与朱由校争执,往往脸红脖子粗的一番辩驳后,再为某个灵光闪现的创意,一起放声哈哈大笑。 魏忠贤也不打扰,无声走了过去,从一旁的案几上拿起茶壶,倒了一大碗凉茶,又从侍候的小太监手里抢过湿凉的毛巾,轻轻走近朱由校身边,笑眯眯侍立一旁,耐心等着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少年天子。 等和工匠终于达成共识,朱由校开心得哈哈大笑,挥手让他们下去准备,便直起腰来休息。朱由校的手刚刚伸了出去,魏忠贤就将凉茶及时放在天子手中,而自己则上前,用湿凉的毛巾,轻轻为朱由校擦去汗水。 一大碗凉茶涓滴不剩,尽数灌入肺腑,只觉一阵凉意直入体内,不由烦热尽去,精神一振,极是畅快。脸上的汗水,又被魏忠贤用湿毛巾轻轻抹去,凉风袭来,吹干皮肤,带走热量,更是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万分。 朱由校看着躬身退开的魏忠贤,摇头笑道:“你这老货,总不肯让朕有片刻清闲,刚入佳境就来碍眼添堵,说罢,有什么屁事?” 魏忠贤凑趣道:“皇爷这回可是冤枉老奴了,奴婢急急忙忙赶来,可是为皇爷报喜来了。” 朱由校笑道:“喜事儿?那就快说,别给朕卖关子,否则罚你踩一天水车?” 魏忠贤先是呵呵一笑,然后扬声说道:“能伺候皇爷。别说踩一天水车,就是天天踩,老奴也心甘情愿。皇爷,大喜啊。辽东巡抚王化贞急报,七月二十五,王化贞派遣麾下奇兵,千里潜行,趁虚而入。一举收复镇江,全歼百余鞑子,就连佟养真和他的子侄,都被活捉了。” 朱由校大喜,连忙追问:“哦,王化贞终于不吹牛了,总算有了结果。又是哪一位将领建此奇功,佟养真又是谁?” 魏忠贤笑道:“启禀皇爷,听说是一个叫做毛文龙的练兵游击,率领二百二十余人夜袭镇江。一举而下。至于佟养真,乃是我大明副总兵,可恨的是居然数典忘祖,辜负皇恩,万历四十六年,竟勾结鞑子袭占了抚顺。” 朱由校脸色一冷,恨恨道:“如此奸佞,枉披了张人皮,命毛文龙速速押回京师,重治其罪。当众处决,以儆效尤!” 魏忠贤领旨,然后笑道:“皇爷勿恼,待其押送入京。奴婢一定让他生不如死,为皇爷出口恶气。” 朱由校点点头,高兴问道:“王化成的奏报详情如何?” 魏忠贤笑道:“王化贞奏报,镇江大捷,建奴惊骇,全辽震动。宽甸、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归顺之民,绳绳而来,辽右光复不远矣。” 朱由校听了哈哈大笑,点头赞道:“好!好!好!王化贞、毛文龙干得好,终于可一洗辽沈大败之后的颓废之气!对了,熊廷弼怎么说,沈重怎么说?” 魏忠贤犹豫了一下,说道:“王化贞似乎没有通过熊经略,而是直接报到了兵部,怕是熊大人此时还不知道。至于沈重,已和毛文龙联系,命其率领镇江一带百姓,立即弃城南下铁山,有坐视辽右得而复失的意思。” 朱由校疑惑道:“熊廷弼和王化贞不和,王化贞不通知熊廷弼,朕倒是理解。可沈重为何不趁机北上,彻底光复辽右,朕倒是迷惑了。” 魏忠贤眼神一闪,低头笑道:“皇爷迷惑,奴婢更不知究竟。只是沈东海这一次又捅了马蜂窝,兵部、各道御史纷纷上疏,光是弹劾沈重和定边军的奏疏就不下千份,差点又淹了奴婢的司礼监。” 朱由校笑道:“果然是能人无所不能,这小子太招人恨,这都第几次了?这回,那些圣人子弟,又说了些什么?” 魏忠贤笑道:“一是毛文龙二百人可复镇江,定边军万余铁甲,何以坐视辽右失地?二是王化贞数次联络,欲与定边军东西夹击,一举光复辽南,沈重至今毫无回复,意欲何为?三是弹劾沈重劫掠海商、欺压藩国以自肥,定边军饷银数倍于九边,国恩虽重,恐怕终须姓沈?” 朱由校听了不动声色,对魏忠贤问道:“说的倒是有理,老货,你怎么看?” 魏忠贤眼中冷芒一闪,神色不变,仍笑嘻嘻说道:“老奴从未见过其沈重,对其知之不详。不过想那沈东海既得天子看重,且其入辽以来又战功卓著,想来必是见识不凡,当另有打算才是。” “另有打算?”朱由校听了,对魏忠贤似笑不笑地问道:“那你觉得沈重另有什么打算?” 魏忠贤瞥了一眼朱由校不怒也不喜的脸色,摇头笑道:“启禀皇爷,奴婢哪里知道?都是弹劾沈东海的大臣所言,说什么劫掠民财以蓄其力,厚结定边以收军心,旁观海岛以待其时,欺压朝鲜欲行废立,欺蒙天子坐失辽东,恐有不忍言之事,就在将来。” 朱由校的脸色冷了下去,冷笑道:“那沈东海是要海外称王,还是要联合鞑子,与朕逐鹿中原呢?” 魏忠贤浑身大汗,诺诺不敢言。 朱由校肃然说道:“沈东海有地盘吗?” 魏忠贤急忙奏道:“启禀皇爷,无!” “可身居高位,门下子弟三千,军中悍将威福,赢粮影从,一呼百应?” “启禀皇爷,无!” “可得士绅之心,可得士子仰慕,可得南方商贾之助,可得天下百姓民望?” “无!就是百姓,也只是喜听其书,喜闻其功罢了。” “可曾勾结勋贵,可曾联络重臣,可曾有党有派?” “回…回皇爷,没有!” “麾下虽是强军,可有立足辽东,征伐朝鲜,入主中原之能?” “也无!” “军中所得,军中开销,军器机密,可曾对朕隐瞒,对朕保留?” “仍无。” “可曾向朕邀功,可曾讨要回报,可曾居功跋扈?朕之旨意,无论其意愿如何,可曾抵制不从?” 魏忠贤汗流浃背,咬牙回道:“无。” 朱由校冷然一笑,拍着魏忠贤道:“那你这老货,将朝臣这些屁话拿来烦朕作甚?沈重本心光明,朕容得了他,你若和他一样,朕也容得了你,切记。” 魏忠贤恭身领命,心中已是悔之莫及,连忙补救道:“皇爷圣明,老奴岂有他意,只是为沈东海鸣不平而已。奴婢掌司礼监,当行天子意,震慑群臣。沈重监辽东兵事,当监九边精锐,威吓军心。奴婢与沈重,乃天子一文一武,不可缺一,岂有自家人内讧的道理?” 瞧着朱由校脸色变缓,魏忠贤苦笑道:“老奴有皇爷就近护持,尚险些死于诸党威逼,那沈东海就更难了。” 朱由校忙问:“怎么回事,朕从未听沈重叫过苦啊?” 原来君臣二人还有私信,魏忠贤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料敌不明,亲自上阵,逼天子于内臣、近臣二选一,真是何等不智。 魏忠贤冲朱由校笑道:“沈东海一片忠心,老奴不如也。皇爷您想想,自沈重忠义入辽,先是孤军横扫建州,后又血战辽阳,铁血两战稳定了辽东局势,才有了熊大人的定辽大功。诸党抢功,逼走了熊大人,又是沈东海北上九战,从辽右一直杀到沈阳,从沈阳又杀回辽右,百战百胜,屡屡重创鞑子,才在辽沈大败后,逼鞑子无力南下广宁。” 朱由校感叹着点了点头。 魏忠贤气道:“可是沈重得到了什么?定边军纵横万里,三万大军伤亡过半,不仅无功,还要被他们弹劾。内阁视若无睹,不加官,不赏功,逼的沈重开海路以资军,盘剥朝鲜以建辽右铁壁,为得还不是天子,为得还不是咱大明朝么?” 魏忠贤拭泪而嚎,朱由校眼圈也不由一红。 魏忠贤哽咽说道:“皇爷,老奴不知沈大人为何坐视辽右、辽南失陷,想来必是力有不逮,故蓄力以待将来,再发雷霆一击,从而一举扭转辽东大局。” 朱由校苦笑道:“朕也是如此认为。那小子也是不省心的,凡事喜欢起复回转,再一举翻盘,把朕也当成看戏之人了。” 魏忠贤赔笑一番,继续说道:“如今,沈重孤军悬于海外,海陆补给处处受制,内阁不闻不问,六部横加指责,各道御史犬吠污蔑,辽东文武上下排斥。袁应泰不纳其谏言,反诬沈重兵变。王化贞数万大军无能为力,却逼定边百战疲兵入辽南,不从则鼓动朝中同党,齐声辱骂。就是一向与沈重交好的熊廷弼,也刚刚抢了人家千里救援的川浙军。除了皇爷,除了老奴,沈重已是四面楚歌,前后无路了啊。” 朱由校唏嘘摇头,魏忠贤火上加油道:“毛文龙袭占镇江,朝堂斥责四起,沈重现在进退为难。进则力不足,或全军覆没,或胜而无功。退则千古罪人,恐无立足之地。皇爷,胜不言功,骂声滔天,退不言其苦,污名天下。老奴代沈东海求求您,让忠心耿耿、心力交瘁的忠良之臣喘口气吧!” 朱由校仰天而叹,魏忠贤锥心泣血,一同为须弥岛上逍遥钓鱼的沈东海,发出了千古感叹。(未完待续。) ps:深夜加班中,安全生产检查不过关,还偷空码子,可以原谅我了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上架感言 忽然上架了,按照惯例要有一篇感言,思前想后,却无话可说。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唯有辛苦和感谢。 看一本书,一天、一周、一月。 写一部书,一月、一季、一年。 孤独、疲劳、辛苦、烦闷、失落、失败、挫折,你们还需要看多少,我就能写出多少中颓废的心情。 还要感谢起点编辑,几万字的时候,悟道发现了作者的些许文采,便决然签约,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第一次合同弄错,橙子毫不生气,温柔等着作者寄了第二次,关起门来不知道有没有发过脾气。一次广告推荐没求,成绩也不好,可是丹青看到了作者认真的坚持,连续给了一个多月的广告,也许也曾懊悔太过心慈手软。 还有几十个书友,从不嫌弃本书的生涩,来了就没有走过,一直在身边默默加油,特别是那个永远的那个谁。名字还是不说了,还是那句老话,不愿意用感谢牵绊书友选择的自由。 谢说得好容易,不如不说,将一本书写完,向大家致敬。哪怕只有一个读者,那就是我,能够在完本的时候,骄傲地浅笑,我曾经做到过。 也许好多人走过,却没有再看它一眼,但至少有一个人,为它的芬芳停留过,那也是我。 种下一粒种子,发芽,生长,成材,开花,哪怕没有结果,它毕竟曾经绽放过。 下雨天的晚上,天上漆黑,没有星辰璀璨,但只是看不见,雨天无辰,它依然存在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六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一) (七十五章已发公众章节,本章也免费,先发到公众章节。为保持vip章节连贯,下午再同步发到vip章节,请书友们一是原谅我,二是千万不要再点击vip中的七十五章和七十六章。 书友们昨日生气,想来不是为了几分钱而斤斤计较,而是责怪我的不负责任。我也不解释了,解释再多都是借口,还不如实实在在弥补过错,请大家包涵原谅吧。) 孙隆急匆匆踏海而来,怀着一颗义愤、不平、慈悲的侠肝义胆,却被马成引领着乘船出海,见到了刘公岛上逍遥快活的沈重。 后世造型的沙滩椅上,登莱水师监军沈大人,正惬意地沐浴阳光海风,巧笑嫣然的翠儿,还不时将削好的瓜果,温柔小意地送入他的口中,哪里有半点落魄、怨愤的样子。 翠儿远远瞧见马成和孙公公,便伏身在沈重耳边低声提醒,沈重睁开双眼,扭头打量了一下风尘仆仆的孙隆,噗嗤笑道:“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古人诚不欺吾。” 孙隆气得踢了沈重身下的沙滩椅一脚,然后毫不客气撵走翠儿,一屁股坐在一旁,眼神死死盯着悠闲自得的沈重,良久才呼出一口长气。 沈重笑道:“孙公所为何来?” 孙隆没好气道:“赴任南京,顺便过来看看如日中天的沈大人,如今是否落魄悲苦。” 沈重笑道:“你这顺便可是够远的。” 孙隆抓起一把瓜果,狠狠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不平道:“这必是魏忠贤的手脚,你为何不上疏天子诉苦,反而灰溜溜地跑来威海卫,一副认命服输的样子?” 沈重笑道:“天子意,吾当先从之,而后诉苦。高声应诺,风云立变,恭敬而行,不怨无悔,此忠良也。” 孙隆噗嗤一笑,指着沈重无奈道:“这内官的诀窍倒是被你用了个十足。辽东反攻在即,你辛辛苦苦打造了铁山防线,眼见光复辽南辽右可期,却这么轻易拱手送人,就不可惜这为国定边的盖世功勋?” 沈重笑道:“辽东反攻,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相反还要感谢魏公公,让小子安然脱身。至于盖世功勋,弄不好也就是催命符。韩信有千古恨,岳飞有风波亭,就是本朝,也有胡宗宪和戚继光。” 孙隆点头道:“原来你不看好广宁反攻。” 沈重嘿嘿冷笑:“不只是广宁,整个辽东大战,从头到尾我就没看好过。大明国力虽强,却根本组织不起来,面对辽东建奴毫无优势,此所以我和熊大胡子提出守辽而不平辽,以攻为虚,退守为实的蓄力方略。可是朝廷无视,空有雄心抱负,却无实力支撑,非要去吃夹生饭,焉能不败?萨尔浒是这样,辽沈也是如此,辽沈之后,更是守犹不足,还要一意反攻,妄图一举收复失地,捞取那震天之功,真是可悲可笑啊。” 孙隆问道:“不是还有熊廷弼吗?” 沈重笑道:“东林党又开始效仿袁应泰旧事,力挺不知兵的王化贞,又怕重蹈辽沈大败的结局,才忍着没对熊廷弼下手,让他在广宁之南给王化贞补漏,熊大胡子可是甘心给人补漏之人?” 孙隆叹道:“攻既然不行,但愿守住广宁山海关,就阿弥陀佛了。” 沈重冷笑道:“痴心妄想!王化贞主攻,熊廷弼主守,经抚相争不和,一败也。内阁默许,兵部出头,力挺巡抚架空经略,以致中枢与地方不和,二败也。王化贞蠢不知死,先是希冀蒙古出兵,后又以细作之言而偷袭海州,现更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李永芳一人身上,一军之帅好高骛远、不切实际、毫无方略、昏庸至此,三败也。六万广宁军散于大凌河四处,忽守忽攻,往来调动,实力分散,军心已乱,战力还有几成,此四败也。” 孙隆气道:“若非魏忠贤弄权,行此小人行径,定边军还在辽南,辽东就还有一线生机。” 沈重摇头笑道:“辽东生机已无,辽南的作用,也不过就是牵制二字,无以改变大局的能力。既然如此,小子和定边军何必要在辽东受苦,不如专一经营海上,做一个自在逍遥、纵横四海的海匪强盗。魏忠贤自以为是,却不知反而是帮了我。” 海边的日头猛烈,毫无阻挡直射而下,将孙隆晒得头昏脑涨,便扭头看着脸色黑红的沈重问道:“你既不颓废,又无怨愤之心,为何如此虐待自己,暴晒于此受罪?” 沈重坏笑道:“你看小子这一身白肉,哪里有半点在辽东艰难度日,铁血征战的模样。享受一下烈日当空,一为健康体魄,这二吗,乃是为了变黑一些,好去感动一个人,赚他几滴眼泪,再弄些好处。” 孙隆听不懂,便干脆问道:“谁这么大架子,还需要你这小子如此糟蹋自己去献媚?” 沈重坏笑着向北边指了指,笑道:“当今天子!” 孙隆听了一震,起身高声问道:“你要进京?” 沈重冷冷一笑道:“弹劾我的,我十倍还之。算计我的,我百倍还之,岂不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踩着我捞好处,怎不先想想我是什么人?” 孙隆摇头叹道:“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无所顾忌,心狠手辣,你说他们惹你这妖孽干什么?哎,登闻发三问,舌战柏林寺,多么令人怀念和向往,可惜咱家看不到了。” 沈重笑道:“是啊,可惜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非逼着小子发飙。” 孙隆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小白兔的皮,恶狼的心。好了,既然你没事,杂家也就放心,还要赶去南京赴任,帮你压榨江南商贾,搜集文人阴私,这就告辞了。” 孙隆陆路南下,沈重海路北上,骑兵营先行出发,准备与沈重在天津会合,再随扈入京。唯有素娥大家,领着充实了朝鲜女子的沈家班,一路排练着《赵氏孤儿》,向北京慢慢驶去。 沈重负手而立船头,迎着徐徐海风,望向千里外的铁山方向,坏笑道:“毛帅,小子可没抢你的风头,铁山、皮岛、须弥岛都还给你了,还倒贴了辽南铁壁工事和辎重工坊,尤其是精心训练的六千铁军,想来你不会让我失望,必能凯哥高奏,喜讯频传吧。你当你的辽南名帅,小子我自去做那加勒比海盗,哈哈。” 素娥排练已毕,便捧着茶盘走到沈重身后,看着迎风洒脱的沈重,眼神痴迷。沈重听到动静,回身一看,笑着从素娥手中取过香茶,嘬了一口,抬头笑道:“怎么样,能否拿得出手?” 素娥叹道:“悲壮哀婉的音乐,大义牺牲的故事,感人肺腑的台词,沈东海出手,岂有不伤人心的。只是公子,您这出戏到底要给谁看?” 沈重嘻嘻一笑,说道:“谁都给看,但主要是一个女人,一个陪着天子度过无数不眠之夜的女人,当今奉圣夫人,客氏。” 素娥问道:“为何要给她看?” 沈重哈哈一笑,阴森森说道:“和魏忠贤抢女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七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二) 雄伟的北京城池,熙熙攘攘的广渠门外,定边军千骑止住了漫天的尘烟,一齐回头看向沈重。 沈重望着阔别将近三年的京城,回忆着万历四十七年率军出征,脑中闪现着一幕幕辽东风雨,不由唏嘘长叹,双眼朦胧。 吴天武、李晟近乡情切,毫无眼色地上前催促。 李晟对沈重拱手道:“大人,前面就是广渠门,我军行止如何,请大人决断。” 沈重被打断了回忆,极为不爽,对李晟冷然说道:“以朝圣为名,全军入城,阵列于承天门外,等天子检阅三军,立即全军发动。吴天武羁縻天子随我杀入皇城,你领兵封锁皇城于外,咱们逆天改命,登基称帝如何?” 吴天武马上一震,大汗淋漓,李晟东摇西晃,连连拱手求饶:“大人,别玩了,要出人命啊。末将只是请示大人,咱们别在城外晃荡,赶快进城面圣,完了去见家小,没别的意思啊。” 沈重冷哼道:“那你就进啊,装模作样请示个屁。” 吴天武、李晟心力交瘁,拔马就要离开,沈重叫住他们道:“全军阵列入城,要多嚣张就多嚣张,要多跋扈就多跋扈,除了天家皇室。不参内阁,不拜尚书,不甩太监,跟老子牛气冲天。横行都城。” 吴天武闻听,又一身白毛汗流下,对沈重哀怨道:“大人,您这是要玩哪一出啊?” 沈重嘿嘿冷笑道:“敲山震虎,授人以柄。满朝皆敌,舌战御前!” 李晟也是一哆嗦,心想被激怒的沈大人,简直就是个搅屎棍,不将朝堂弄个天翻地覆,那是绝不肯罢休的。 于是李晟苦口婆心劝道:“大人,威风倒是威风了,可不符咱定边军的套路,你倒是给弟兄们留条后路啊!” 沈重鄙夷道:“胡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挖坑设套,然后一举翻盘,怎么不是定边军套路。再说,咱们现在就算想给魏忠贤洗脚,给叶向高擦脸,给张鹤鸣喂饭,人家就能一笑了之不成?” 吴天武苦着脸喊道:“那倒不能,可后路呢,大人。后路啊!” 沈重无奈道:“尔等的智商啊,真让人着急。咱定边军的靠山是谁?” 二人毫不犹豫着答道:“天子!” 沈重牛掰一挥手,不耐烦道:“废话,当然是天子。后路当然也是是天子,你们傻了不成?只要天子高兴,咱们就算将天捅个窟窿,也是等闲事尔。听我军令,阵列入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沈重一声令下,逼的吴天武、李晟蛮性大发,悲凉的号角响起,定边军的大旗高举,千骑全副武装,提速纵横,向北京广渠门杀去。 定边军号角早已惊动了广渠门守将,那守将城头抬眼望去,只见一面大旗迎风招展,飒飒而近,“钦赐定边军”五个大字张牙舞爪,引领着其后上千铁骑,滚滚而来,瞬间即至百步外。 铁骑奔流之下,城门附近的百姓一哄而散,将几十个守门士卒孤零零扔在城门两旁,呆呆看着杀气腾腾而来的铁甲,不敢有半点拦阻。那守将急声高喝:“关门,列阵,阻敌!” 话音未落,强横的铁骑忽然加速,穿过守卒,穿过城门,一泄而入,前后有序,毫无阻滞地进了北京外城。瞬间将城门附近的男女老幼吓得鸡飞狗跳,随身的包袱、货品、衣服、手帕、车轿遍地都是,人影全无,狼藉一片,等广渠门守卒躲开弥漫的烟尘,定边军早已远去。 定边军一入外城,忽然减速,四骑一排,山呼海啸,徐徐而行,步入正阳门大街,向正阳门阵列而去。 烈马嘶鸣,火铳鸣响,铁甲光寒,马刀雪亮。滚滚长蛇,气势逼人,三军咆哮,声震云天。军旗前导,一往无前,强军出鞘,军威赫赫。 眼见危险全无,百姓一拥而上,夹道围观,追尾相随,指指点点,轰然叫好,兴致盎然,居然看起了热闹。而两旁的饭庄茶舍,青楼商铺,闻声门户齐开,探头探脑,盯着眼前这支傲气十足,嚣张跋扈的铁骑,不由一个个杂然相询,不敢置信。 只见迎风飘扬的军旗上,“钦赐定边军”五个大字赤红似血。军旗之后,铁流滚滚,四骑一排,如林而行,落地有声。骏马上的骑士,铁盔铁面,铁甲铁裙,左手持缰,右手马刀向前斜指,个个肃杀不语。战马右侧,横挂着一支三眼火铳,战马左侧,前方满满两桶箭矢,后方一个竹木圆筒。骑士腰间的锁子甲上,十颗黑乎乎的小铁柱,十分醒目。 定边军,原来是定边军。由于沈家班的四处宣扬,定边军百战百胜、血战辽东的故事,已是耳熟能详,人尽皆知。而此时,故事中的英雄人物,竟然活生生就在眼前,京城的百姓连忙收住了议论,顿时鸦雀无声。 战马披甲未尽处的皮肉伤痕累累,铁甲上的凹痕隐约可见,三眼火铳的一头已经微微变形,马刀光芒闪烁时显露的斑驳缎纹丝丝入目,骁勇无双、百战余生的勇士杀气凌冽,面具内的怒目精光四射,全军肃杀之气威压四方,烈烈凶悍之势嗜血待啮,携带着纵横千里的腥风血雨,夹带着万里烽烟的决绝傲骨,将京城父老压抑得憋闷难受,恨不得放声大叫,才能消解军威下的重重压迫,却是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大军之中,一白衣黑肤少年。剑眉朗目。沉静如水,目视前方,冷笑不语。清秀面容,清瘦身形。在铁骑的掩映下,在传说的烘托下,铁血名将的气度,竟是如此耀眼,不敢直视。不是沈重。又能是谁? 正阳门守卒,阵列拦阻,定边军铁骑,终于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三军之气,直逼向前,将数百守卒,冲得惊慌失措,混乱不堪。 沈重不语,吴天武、李晟不言。千骑勒马怒视,万千百姓肃穆,正阳门守卒浑身湿冷,大汗淋漓。 沈重抽出马刀,忽然高举而喝:“定边军!进城!” 吴天武、李晟一反城外的懦弱,回身高呼:“骑兵营,随我冲阵!” 千骑轰然舞刀高喝:“死战!” 定边军军旗一展,铁骑重新启动,向正阳门守军如林而进。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情的冷冷杀气。当头罩下,滚滚战意,呼之欲出。正阳门守卒连连后退,当吴天武冷笑着举起马刀时。再也承受不住的守卒,便哗然而溃,逃入内城。吴天武哈哈大笑,马刀前指,三军振奋,护着沈重一涌而入。闯入内城。 城外百姓不敢跟随,回想着适才生死厮杀之际的恐怖,品味着定边军决绝冲阵的豪勇,还有此时远远传来整齐的“万胜”呼声,一个个已是汗流浃背,不由纷纷呼出了一口长气。 定边军一过大明门,左面便是锦衣卫和都督府,右侧就是礼部、鸿胪寺、吏部、兵部诸有司衙门,而前方正是承天门,还有大明历代天子的居所,紫禁城。 沈重高声喊道:“吴天武!” 吴天武回身应道:“末将在!” 沈重冷笑道:“告诉他们,咱定边军来了!” 吴天武哈哈一笑,持刀横马而呼:“定边军,为何而战?” 千骑马刀竖立,山呼海啸、整齐而呼。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孰可扶危救难兮,定边军!” 呼声汇成气浪,越过长街,冲入有司,钻入人耳,直震肺腑,一个个京城官员闻之,不由起身而立,骇然相视,侧耳聆听,然后又惊讶而语:“定边军!竟是沈重回来了么?” 消息被飞快传递,入六部九卿,入报内阁重臣,入东厂锦衣卫,入皇城司礼监,入奏天子朱由校。 兵部张鹤鸣急急会同都督府勋贵,领兵包围阵列于皇城外的定边军铁骑。 魏忠贤冷笑转身而入,通知早有准备的厂卫护住皇城,自己去请朱由校,要让天子亲自看看嚣张跋扈的沈重,还有沈家私军定边军。 叶向高闻报,淡然一笑,对诸位大学士说道:“沈重这是鸣不平来了。可惜飞扬跋扈于京城,耀武扬威于皇城,天子震怒,阉宦敌视,朝臣不容,你我便去看看,顺便做做好人,替即将不容于天下有功之人沈东海送送行。” 张鹤鸣眼见大军团团围住定边军,东厂锦衣卫将皇城守护得严严实实,便下轿步行,领着兵将走向定边军铁骑阵前,傲然勒马而立的沈重。 张鹤鸣指着沈重高声骂道:“奸佞,猖狂若此,领兵直入皇城,尔意欲何为,想谋逆不成?” 沈重冷然一笑,也不下马,高声答道:“无它,清君侧尔。” 张鹤鸣闻听,眼前一暗,气得浑身哆嗦,却指着沈重说不出话来。瞧着定边军悍勇无双,岿然不动,就要嗜血而攻,亦不敢血染皇城之外,只得恨恨而回,将定边军包围得更加严实。 朱由校在魏忠贤的服侍下,汇合了内阁诸臣,君臣相合,携手上了皇城城头,肃然向下看去。只见定边军铁骑五排阵列,勒马而待,无视周围数千大军的围困,骁勇肃杀之气,浓烈无比。 魏忠贤指着城下的沈重高声喝道:“沈东海,你要谋逆篡位吗?” 朱由校平静地看着城下的定边军,看着将近三年不见的伴读,看着成为百战名帅的沈东海,看着沈重从当年的白净少年,变成现在的黑脸名帅,眼中无怒无喜,默默出神。 沈重仰头看见朱由校,立即翻身下马,昂然上前,在厂卫刀锋三尺外轰然跪倒,高声喊道:“臣,登莱水师监军,沈重,奉吾皇之命,率千骑入京,试探京城防御虚实已毕,特来交令!” “啊?嗯?嘶!这?呵!哦?” 从魏忠贤麾下厂卫,还有叶向高等内阁大学士,以及张鹤鸣等六部重臣和朝堂文武,一齐目瞪口呆。 不时看着明君气派的朱由校,还有忠义千古的沈东海,以及忽然从乱军变成演习京城防御的定边军铁骑,纷纷左顾右盼,不能置信。(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三) 朱由校昂首挺胸、气定神闲地立于皇城城头,神色淡然不见波动,表情肃穆不见喜怒,傲视天下高高在上,龙威霸气勃然喷发。一派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般的千古明君气象,突显于瞠目结舌的朝中众臣之间,肃立于惊慌失措的京营大军之上,面对着岿然不动杀气腾腾的定边军铁骑,竟是如此醒目耀眼,光芒万丈。 等朝中众臣肃静,朱由校龙吟之声威严而下,对始终跪伏于地的沈重问道:“平身!京城防御如何,卿可当众奏来。” 沈重叩头高呼:“臣领旨!” 沈重昂然起身,对朱由校及群臣傲然道:“十月十二,千骑先行出发,千里潜行,藏于乡野。臣十月十五乘船,横渡大海,扮作商贾于北塘登岸。十月二十五,臣与麾下会合,百人一批,北上香河,偷越通州,今日到京,聚于广渠门外。一路无惊无险,所经州县文武,无一察觉。” 沈重说罢,也不理群臣嗡嗡议论,指着身后的铁骑冷笑道:“臣不仅瞒过朝廷地方,就连麾下也不知此行目的。广渠门外,突然下令闯城,将校临时布置,千骑轰然而动,于广渠门外一里,忽然发力偷袭京城。” 沈重嘿嘿一笑,摇头叹道:“千骑突至,广渠门内外百姓四散奔逃,广渠门守军猝不及防,铁骑不战而入外城,军民惊慌溃逃,唯余一片狼藉。入正阳门大街,阵列而向正阳门,一路军旗招展,秋毫无犯,百姓安心,围观尾随,两旁商铺,人头攒动,哗然呼喝,惊动半城,竟仍不见半个官员衙役、京营厂卫,上前拦阻查问。” 沈重看着黑着脸的众臣哈哈一笑,骄狂而喝:“至正阳门,终有数百军卒,阵列防御。臣军令之下,定边军佯攻而上,未曾丝毫抵抗,守军瞬间崩溃,逃之夭夭,正阳门一战而下,铁骑奔流而入,安然杀进京都内城。” 沈重指着京营和厂卫大军耻笑道:“定边军过东江米巷,沿途浏览诸部府司衙门,至长安街方再见皇城守卫,个个喏喏不敢上前。臣与千骑阵列于此,将近一个时辰,厂卫才姗姗来迟,战战兢兢护住了承天门。随后京营数千守军杂乱而来,惊慌恐惧不敢逼近,远远围堵作壁上观。” 沈重仰头长叹,对朱由校躬身奏道:“直至兵部尚书张大人到了,与臣应答之间不动兵戈,京营守军才敢靠近重重围困。陛下,幸亏臣无歹意,否则皇城已下,中枢失守,大明危矣。臣此次演习于京城,观朝中衮衮诸公皆是无能之辈,为吾皇及内阁六部重臣之万全,臣恳请陛下迁都于威海卫,由定边军区区万人护卫,也比在京城束手待毙为好。” 耳光,响亮的耳光,正大光明的耳光,无所顾忌、置之死地的耳光,狠狠抽在魏忠贤和重臣的脸上,一个个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魏忠贤心中流泪,追悔莫及。定边军诡异入京,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急递早已报知,自己故意坐视不理,也不奏报天子,就等着让天子看到,沈重和定边军是何等猖狂跋扈,目中无君。只是想不到人家早得了天子暗许,京中守军又无能若此,让定边军入城神速,厂卫竟未能及时反应,方让沈重当众打脸,想来在天子心中,一个无能的评价是少不了的。 沈重,沈东海,反击来得好快,好狠,好绝,宁肯与天下官员和司礼监内宦为敌,宁肯置身之于万劫不复,也要当众狠狠扇下这一巴掌。 魏忠贤愤恨之余,心中却更加恐惧忌惮。他不怕位高权重的东林党,他不怕人多势众的文官士子,他不怕世代豪门和公侯勋贵,这些人都不好惹,但也不谈不上多可怕。唯有沈重,圣眷正隆,才华横溢,行事却无所顾忌、不按常理、敢置身于死地反击的疯子,才更让人恐惧。 张鹤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重向朱由校怒道:“陛下,若非沈重乃是天子近臣,若非定边军乃是天子亲军,臣等对其不加防备,未敢轻易攻击,岂可任由其来去自如?沈重得了便宜还卖乖,实乃卑鄙小人,欲离间君臣,以邀功献媚于天子也!” 沈重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弯腰捶胸,一手指着张鹤鸣说不出话来,恶形恶状极是可憎。 张鹤鸣怒道:“吾之言有何可笑?若非尔是天子钦命的监军,若非打着钦赐定边军的旌旗,岂有让你浑水摸鱼的机会?” 沈重摇头笑道:“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 张鹤鸣一怔,老脸一红,却再无话可说。刚才的几句质问,是何等义正言辞,若非对天子忠心,对皇权尊重,为天子朝廷,相忍为国,何须对天子近臣百般忍让,何须对天子亲军的嚣张跋扈视而不见?怀着对天子宠信奸佞的种种委屈,一句“岂可任由其来去自如”,就将沈重无法辩驳的指责,以及兵部的疏于职守,尽数轻轻化解,还将沈重的卑鄙用心、定边军的骄狂难治,自己的洞彻千里、尽在掌控的才能,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闻之信服。 可是,沈重偏偏说了这么一句,“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你怎么敢说,你怎么敢当众说出这么一句,你知不知道,不管你有没有谋逆之心,这句话都是万万不能说的。有而不说,无以加罪,无却言之,旦使天子疑其心,有司污其行,则罪无可恕,身败名裂,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沈重偏偏说了,吾若真有谋逆之心呢,自己还有何话可讲?沈重日后如何且不说,上至内阁兵部,下至京畿官员,还有勋贵京营,敌军千里潜行入京而不知,敌军千骑攻入都城而无防,敌军肆虐皇城之下而救之不及,又岂是一个昏庸无能、疏于职守可以解释的。沈重和定边军若真有异心,来得若是建奴叛军,大明何在,天子何在? 沈重看着哑口无言的张鹤鸣,扬声冷笑道:“眼皮子底下的京城,都不能万全,却大言不惭,指点千里外的辽东,真是不自量力又不知耻,吾羞于同你为伍也!” 魏忠贤叹气后退,内阁大学士纷纷侧目,六部九卿忍怒不言,张鹤鸣无语羞惭,沈重横眉冷对,唯有大明千古明君朱由校,嘴角露出一抹坏笑,宽大龙袍下的衣袖内,对沈重暗暗竖起大拇指,昏君气象一览无余。 朱由校正在暗自得意,羡慕地看着演技十足的沈重,鄙夷地扫视着丑态百出的朝臣,扶着城墙的手指,如欣赏优美旋律般,有节奏的敲击不停,两腿前后抖动着开始得瑟。忽然,朱由校余光察觉到叶向高探寻的目光,连忙昂首挺胸,收敛得意,又一派明君模样。 叶向高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凑到朱由校身边,轻声说道:“陛下,众目睽睽之下,当注意朝廷体统,此闹剧该收了吧?若有司官员疏于职守,可廷议其罪,可交付有司,切勿失朝廷脸面,以致贻笑天下。” 朱由校冷笑道:“闹剧?也罢,有罪无罪,皆由内阁,由阁老说了算,朕就当看了场闹剧。” 叶向高瞥了一眼天子的脸色,方从容退下。瞅着进退失措的张鹤鸣摇了摇头,又俯视着始终阵列不动、杀气腾腾的定边军铁骑,扫了一眼傲然独立、飞扬跋扈的沈重,便又低头垂目,恢复了儒雅的阁臣风范。 朱由校兴趣已失,又急着与沈重见面,便扬声下旨:“定边军将士征战万里,浴血辽东,数折奴酋,功在社稷!人赐贡酒一坛,白银二十两,绸缎一匹,给假一月,着有司叙功呈报,再议升迁。定边军,去甲!” 两世为人的沈重,人生经验何等丰富,岂会学那细柳营的周亚夫,还有功高震主的年羹尧。被反复树立忠君思想的定边军,听得天子旨意,看都不看沈重,一齐翻身下马,扔下兵器,解开甲胄,然后千人拜伏于天子面前,齐声欢呼:“谢吾皇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天武连连叩头,泪如雨下,李晟高声哭嚎,以头抢地,骑兵营一千老兵,一个个拿出跟素娥学来的百般本事,或连连谢恩,或热泪横流,或高声称颂,或鬼哭狼嚎,将朱由校感动得无比欣慰,神清气爽。 慷慨入建州,铁血守辽阳,一出鬼神惊,二战定辽东。烽火行辽沈,尘烟一万里,火烧勇八旗,水淹悍女真。暴雨扫狂风,尸山化血流,四海可纵横,天下第一军。归来拜天子,泪飞顿作雨,大明二百载,九五当为尊。 朱由校趴伏在城墙上,看着百战归来、嚎啕大哭、忠心耿耿拜服于脚下的铁甲强军,只觉今日方感受到太祖高皇帝横扫天下、驱逐蒙元的恢弘气魄,太宗皇帝逐鹿中原、亲征大漠的铁血豪情,不由热泪盈眶,感动得一塌涂地,对沈重和定边军豪勇,恨不得掏心挖肺、倾其所有而重赏,方可安抚心中热血翻腾、气贯长天的帝王之气。 朱由校忽然使劲儿拍打着城墙,大声嚎道:“魏忠贤,赏,重赏,狠狠赏!” 沈重起身肃立,郑重整衣叩拜,定边军千人随之而跪,瞬间山呼海啸传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忠贤连忙领旨,气哼哼看着做作的沈重和定边军,心里悲愤地骂道:“臭不要脸!”(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九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四) 御花园内,苑池之边,小巧竹亭,茶色清香。三人坐得洒脱,一人站得憋屈,正是天子朱由校、信王朱由检、沈重沈东海,还有看着三人熟不拘礼、以茶代酒、纵论辽东的魏忠贤。 竹木茶盘,银壶炭火,瓷壶茶碗,绿绿清茶,黑手翻滚,茶香四溢。朱由校、朱由检也不用人伺候,自行端起茶碗置于鼻下,深吸长气,任由芳香由脑入肺,淡淡温馨便油然而生。 朱由校看着肤色漆黑的沈重,摇头叹道:“赴辽将近三年,铁血争锋千里,疆场生死搏杀,鏖战万里海疆,负奸佞之名于朝堂,背盗匪之恶于江南,得残暴之凶于藩国。真是辛苦你了,朕心里总觉得对你不起。” 沈重噗嗤一笑,对朱由校挪揄道:“陛下,三年不见,您出口成章,学问渐长,恢弘文采,不让屈子啊。” 朱由校哈哈大笑,指着沈重骂道:“朕为了你,不耻下问,逼着天子门生,当朝探花,专门为你而写。你这小子,不说感激,反而讽刺朕,真是没有良心。” 沈重笑道:“句子不错,只是还少了几句。以草民之身而窃据高位,倚天子之势而跋扈辽东,劫四海之财而奉承君王,行小人之举而嘲笑当朝。信王,您说是不是?” 朱由检也是哈哈大笑,指着沈重对朱由校说道:“那臣弟也凑上几句如何?扬天子之怒而肆虐建州,振颓废之气而底定辽东。挥虎狼之师而纵横千里,动水火之威而血海尸山。扶狂澜于既倒,救天倾于一时,上去帝王之忧,下解黎民之难,功在社稷,名在凌霄。” 朱由校和沈重闻听,不由举杯而敬信王,三人一起拍案而笑。唯有魏忠贤心里越来越寒,妖孽,沈东海,妖孽啊。 朱由校对沈重笑道:“朕与信王。每每接到你的书信,都为你的无耻之举大笑而欢。只是文字太简,你又是个喜欢打埋伏好转折的性子,总是不能身临其境,知晓详情。如今既然本人来了。快快与朕和信王详细道来。” 信王也是击掌应和,还主动为沈重续了一杯茶水,催促他快讲。沈重当然不会推却,给二位帝王夸功诉苦的天赐良机,岂能轻易放弃。当下便抖索精神,手舞足蹈,以茶碗为图,卖弄口舌,夸张放大,如同讲书一般。快慢缓急、绘声绘色,将辽东风雨一一道来。 出京恶训骑兵营,山海关前定军心,蛊惑周永春齐赴辽阳,收编川兵整顿城防,孤军北上烽火建州,掘浑河水淹万军,连山关前的四荡四决,辽阳两月的血雨腥风,辽南铁山防线的一夫当关。与八音两万铁骑的生死纠缠,千里奔袭沈阳虚实间的浑河大战,撤兵逃跑时纵太子河泛滥,建水师纵横四海。纵论辽东攻守战策,将朱由校和朱由检听得忽而感叹,忽而大笑,忽而大骂,忽而热血。 朱由校为沈重恶搞骑兵营而坏笑,朱由检为骑兵营四荡四决而感叹。朱由校为潘林、刘大江险恶的辽阳工事而得意,朱由检为力折费英东而叫绝,朱由校为沈重二戏袁应泰而高呼痛快,朱由检为二战青台峪而连连痛饮,朱由校为沈重女装偷袭沈阳而呕吐,朱由检为太子河汹涌而摔碗,朱由校为蒋海山作恶朝鲜而喷水,朱由检为海商富裕而咋舌。 整整半日,朱由校、朱由检两代帝王,随着沈重险情不断、高潮迭起、曲折变换、火中取粟、一肚子坏水的讲述,竟是痴迷其中,不可自拔,直至夜色将至方止,却仍然回味讨论,不时发出哈哈大笑,将双腿酸麻的魏忠贤气得咬牙切齿,心中又对沈重大骂,妖孽,真他娘的是个妖孽。 三人正聊得水深火热,忽然百余人迤逦而来,拥着一座五彩缤纷的鸾轿在竹亭旁停下。魏忠贤一个箭步,三窜两蹦到了近前,轻轻扶出一名妖艳的女子,冲魏忠贤温柔一笑,便向三人款款走来。 朱由校笑吟吟看着走来的女子,目中满是依恋,而朱由检却冷然低头,故作不知。沈重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腰似柳枝,丰腴饱满,身姿婀娜,风华妖冶,面若芙蓉,容颜娇嫩,双眸如水,隐有风情,神色可亲,爽朗率性,如果猜得不错,正是奉圣夫人,朱由校的奶妈,客氏。 后世史书,将客氏记载得放荡不堪、心狠手辣,似乎还和朱由校不干不净,沈重一向对此嗤之以鼻。想那客氏,不过是保定府一个草民之妻,入宫伺候朱由校的时候,年方十八。若果真品性不端,勾三搭四,岂能被皇家所容。若是与朱由校有染,魏朝与魏忠贤争夺客氏,朱由校怎会容忍,还将客氏判给了魏忠贤做对食。 万历国本之争,屡屡兴起废太子之念,朱常洛自身都难保,皇孙朱由校又能有什么优待。皇家亲情单薄,朱常洛束手不理,生母争宠失败,又将怒气皆发在儿子身上,最后还带着不甘撒手人寰,留下了年幼的朱由校。 是客氏喂养抚育了朱由校,是客氏每日抱着朱由校呵护备至,是客氏教会朱由校说话,是客氏扶着朱由校学会走路,是客氏对朱由校悉心呵护,还是客氏默默陪伴着逐渐长大的朱由校,并给了他深深的母爱。客氏,不仅仅是个奶妈,也许,在朱由校心中,更愿意将客氏视为母亲。 于是,朱由校离不开客氏,将客氏封为奉圣夫人,还命女官太监皆呼之为“老祖太太”,以客氏爱美嫌老,若两人间有暧昧,岂会如此相待。 至于欺凌皇后,残害嫔妃,不过是婆媳内斗。至于手段,即便是真的,也不过是一个无知妇人的小气和怨愤,更何况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客氏传说,多见于野史杂谈,就是正史,也是东林余孽和满清所为,可信度一向要打个问号,沈重自是毫无偏见。 客氏步入亭内,于朱由校身边大大方方坐下,推开恶心撒娇的朱由校。笑盈盈地望向沈重,眼中满是好奇和欣赏。 朱由校哈哈一笑,指着沈重笑道:“客奶,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沈重沈东海。文有射雕红楼聊斋,武可安邦定国抚边,乃是天下奇人也。不过您别看他眉清目秀长得好看,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 客氏噗嗤一笑,不理打趣的朱由校。对沈重笑道:“沈东海名扬四海,一部红楼赚尽了天下女人的眼泪。真是俗话说的,闻名不如见面,本人更是儒雅温润,风度翩翩,不知道日后哪个女子有福,能嫁入沈门为妇,届时还不打翻了万千的醋坛子?” 朱由校哈哈大笑,指着沈重恶形恶状地挪揄道:“可惜朕没有公主,就是现生也来不及。否则非招你为驸马不可!” 客氏用玉手狠狠捅了朱由校额头一下,气道:“沈东海是难得的才子,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不可胡闹慢待。” 朱由校故意老实认错,眼睛斜瞥着沈重,连连感叹:“长得好看就是好啊,白净净女人爱,黑漆漆还有女人爱。这女子啊,光顾着好看,却不想想人家是不是人面兽心。一肚子下三滥。” 客氏也不理朱由校,看着哭笑不得的沈重笑道:“沈家班的红楼梦,奴是百看不厌,只是沈东海为天子征战辽东。多年没有新剧,奴可是要替天下女人,埋怨陛下荒废了大才。” 沈重笑道:“不敢劳动夫人挂念,自天子下旨,臣与定边军退兵威海卫,闲着无聊。倒是又排练了一出新戏。夫人若是喜欢,便让沈家班给夫人现现眼如何?” 客氏大喜,连忙催促朱由校准允。沈重笑道:“信王和臣,不便出入内宫,就在御花园可好?班子都是现成的,原想晚上奉承天子消遣,夫人来得巧,臣这趣也就凑得巧了。” 朱由校耐不过客氏的温柔相逼,也舍不得沈重和信王离开,便下旨传唤沈家班,令魏忠贤下去准备。在客氏的连连催促下,未及一个时辰,皇家御花园的戏台上,素娥领着沈家班,便开始了《赵氏孤儿》的一幕大戏。 沈重的赵氏孤儿取材于纪君祥的元代戏曲,更无耻借用了后世陈凯歌导演的版本中,海青慈心哺乳幼儿的画面,甚至将美剧《越狱》中,每每出乎意料之外的情节推动运用其中,在悲剧、惊悚剧、喜剧的轮换中,在大义善心的铺垫下,将朱由校、朱由检、客氏以及后妃的心抓得紧紧的,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不时哗然大骂,不时惊叫连连,不时拭泪长叹,不时提心吊胆,又不时如释重负。痴迷若斯,沈东海光芒万丈,再一次收服了皇城人心。 当大幕落下,为救孤儿,母亲、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众多忠义之士先后赴死,仇人屠岸误收仇敌,孤儿隐忍报复,最终一血报恨,而心愿已了的程婴,念及失去的妻儿,决然拔剑自刎。悲伤结局的余韵久久徘徊不去,让人唏嘘不已,而大篇幅的程婴妻子哺乳,艰难抚孤,最后易子而死的画面,更是深入人心,催人泪下。 朱由校想起了风雨飘摇的先帝,含恨而去的母亲,还有陪伴自己度过艰辛岁月的客氏,便扭头看着抽泣悲戚的客氏,不停洒泪点头。 客氏终于恢复了平静,对沈重埋怨道:“沈东海的心好狠,不让女人流尽眼泪,终是不肯罢手。这真真是好戏,可惜如今人心难测,再没有象程婴那样的义人了。” 沈重摇头笑道:“谁说没有,本朝就有一个。” 客氏惊喜地问道:“是谁?必让天子好好赏赐,不让好人没有好报。” 沈重笑道:“万历年间,国本动摇,先帝自顾不暇,奉和太后难顾,当时天子年幼。却有一个十八岁的女子,用一腔真情,默默陪伴,悉心呵护,伴着他一路顺风顺水,成为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帝王。陛下,不知此女是谁,可称义士?” 朱由校含泪笑道:“不正是客奶么?” 沈重端起一杯香茶,捧至客氏身边,温柔笑道:“千古之下,唯有真情不朽。联想那一幕幕的风雨艰难,感人肺腑当不下此剧,东海无它,唯有香茶一盏,以谢慈母心肠。” 客氏泪眼婆娑,一双明眸望着沈重,柔情似水。 天色已黑,魏忠贤送信王、沈重出宫,信王先行离去,魏忠贤怒视沈重,而沈重正在自哀自叹:“靠,戏演过了。” 魏忠贤瞧着神游物外的沈重,冷声说道:“沈东海,真是好手段,咱家佩服。” 沈重似被惊醒,回头看着魏忠贤笑道:“魏公贵为宰执,代天抚育万民,东海边关为将,替天子讨伐不臣,你我二人原本并不想干,是魏公贪心,引发了风雨。” 魏忠贤点头道:“咱家悔之莫及,沈东海,你我化干戈为玉帛,从此携手相扶如何?” 沈重哈哈一笑,对魏忠贤说道:“得罪了你,就不会再信你。人若不犯我,我亦不犯人,这一次,我抢了你的女人,再有下一次,我就要你的命。我行事从无顾忌,说话向来算数,哪怕最后输的是我,就是赔上性命,我也不悔!” 魏忠贤冷然一笑,傲然说道:“即是如此,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吧。”(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五) 宣南坊崇福寺二楼的清心斋内,吴世忠、吴世贞两兄弟,陪着吴夫人母女刚刚用罢斋饭,便起身临窗而立,眺望着熙熙攘攘的菜市大街,随意闲聊。 吴芳晴瞧着母亲神情疲倦,便对母亲笑道:“母亲可是累了,不如让哥哥们给母亲安排一处僧房,略略休息如何?” 吴夫人摇头笑道:“哪里是累了,是无聊了。自你父亲升任礼部郎中,人生地不熟的,入京这两月不是在家,就是领着你们礼佛,实在没有意思,也没个说话的人。” 吴世忠听了回头笑道:“那归家后,儿子给母亲寻个戏班子解闷可好?” 吴夫人摇头笑道:“不是沈家班,其它的戏班看着无趣,还不如不看。” 吴世忠苦笑道:“这可难住儿子了,别说叫了家去,就是上门去看,沈家班也是一票难求。而且,沈东海这几年领兵在外,已是许久没有推陈出新,沈家班不是红楼就是聊斋,要么就是辽东征战的戏码,母亲早就看腻了。” 吴夫人听了也是遗憾,摇头叹道:“好好的一个水晶玻璃人,非要卷入朝廷是非,弄得身败名裂不说,还做了厮杀的武夫,可惜了他那一身的才华。” 吴芳晴笑道:“听说沈东海进京了?” 吴世贞笑道:“可不,一入京,就打了勋贵司礼监及满朝大臣一个耳光,如今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千夫所指人人欲除之后快。” 吴夫人感慨道:“总是幼年失怙,生活坎坷,没了长辈教导护持所至。听说温家前年公开否认与沈重有亲,想来也是对这孩子失望了。原本还想着与温家结亲,把你妹妹许给他,终是没有缘分。” 吴氏兄弟嘻嘻坏笑,吴芳晴、吴芳婷含羞低头,吴芳华却是冷笑道:“原看他的红楼,还觉得他惊才绝艳。乃是南晋名士风范,此时看来,也不过是无性无品之人。为了权势富贵,自甘堕落。逢迎天子以邀宠,结交内宦以弄权,污蔑忠良以祸国,劫掠民财以自肥,怎么看。都是国之奸佞,卑鄙小人。” 吴芳婷看了看不让须眉的三妹,懦弱为沈重辩解道:“听父亲说,是天子非要用他,也是南京的士子先欺负他的,想来他也很是无奈的。” 吴芳华冷笑道:“他若无攀附之心,不在小说里卖弄,天子哪里会知道他。南京的士子也是因为一时义愤,即便所行不妥,也不过是少年意气之争。难道他的手段就光明正大不成?不仅让几十个少年栋梁永世不能翻身。还将整个南京的文人士子踩在脚下,用心险恶,手段毒辣,行为激烈,足可见其心地阴暗。” 吴芳晴气道:“让三妹这么一说,国家有事,人家草民就不能谏言?出身不明无法科举,就不能寻他途上进?被人打上门来,还抢了人家的女眷,就得俯首低头。任人凌辱不成?我倒觉得沈东海很好,才华高绝,爽快硬气。抛却万金而离汤家,为母不平不归温家。草庐著书自力更生,为国为民征战辽东。如此文能为书,武可定边,比那些只会卖弄口舌的腐儒强得多了。” 吴芳华冲着大姐怒道:“当然强了,不见汤家身败名裂,温家有苦难言。李济世、周世安弃文从商,远避海外,袁应泰自缢辽阳,张鹤鸣名声尽毁,唯有沈东海步步高升,财源滚滚。” 吴芳晴还要再与三妹争吵,吴夫人连忙喝止:“身为长姊,不让着妹妹,真是越大越不懂事。芳华也是,天天和东林子弟办文会,诗词应和,你这些话都是他们教得你吧。我可告诉你,小心着点,你父亲可不喜东林。” 二女被母亲一说,皆气鼓鼓扭头不理。 吴世贞忽然指着外面喊道:“母亲、妹妹们快来看,钦赐定边军的大旗,必是沈东海,这下又有热闹可瞧了。” 吴夫人和三女急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见街上的百姓被挤在两旁,百骑定边军铁骑护着白衣黑脸的沈重,还有十几辆马车轿子,正停在了一个民户的门口。 吴天武对沈重拱手道:“大人,这里就是李阿牛的家,门口的这几个都是李阿牛的弟弟妹妹。” 沈重点点头,与吴天武、李晟一齐翻身下马。 李晟走上前去,对一个小姑娘笑道:“你是李家的幺妹么,你爹娘可在家?” 那脏兮兮的小姑娘,被凶神恶煞却装温柔的李晟,吓得连连后退,紧紧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沈重没好气地瞪了李晟一眼,走上前去,蹲在李幺妹身边,轻轻拉着她的小手笑道:“好漂亮的小丫头。我是你哥哥李阿牛的同袍兄弟,特地来看看你们,你爹爹和娘亲在家吗?” 李幺妹瑟缩地瞅了一眼李晟,然后看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哥哥,羞臊地低下头,轻轻柔声说道:“在家,阿爹在做活,阿娘在煮饭。” 沈重笑道:“幺妹声音真好听。我也饿了,让你爹娘请我吃饭好不好?” 李幺妹害羞地说道:“好,就怕不够,我不吃,你吃我那份行么,就怕饭少,不够你吃的。” 李晟看着沈重和李幺妹一问一答聊得亲切,起身走到吴天武身边感叹道:“小白脸就是占便宜。” 吴天武坏笑道:“如今可是小黑脸,也占便宜。” 说话间,门口的喧闹惊动了李阿牛父母,双双急忙跑出来一看究竟,却被定边军的气势吓得不敢说话。 李幺妹指着父母对沈重说道:“那就是我阿爹和阿娘。” 沈重起身,摸摸李幺妹的头,回身下令:“下马!随我拜见爹娘!” 百骑铁甲轰然应诺,翻身下马,阵列于沈重、吴天武、李晟身后,肃然而立。 沈重看着浑身发抖、不明所以的李氏夫妇,扬声说道:“我等皆是李阿牛的同袍兄弟,李阿牛父母即是我等父母,李阿牛殉国,定边军皆是二老之子。定边军,随我拜见爹娘!” 沈重撩衣下跪。百余人轰然跪倒,叩头高呼:“孩儿拜见爹娘!” 李氏夫妇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口中一叠声说着:“是沈大人吗。不敢当,不敢当啊。” 沈重也不答话,高声喝到:“定边军,起!定边军,跪。二拜爹娘!” 铁甲轰然再跪,高声呼道:“孩儿祝爹娘无病无灾,福寿安康!” 李阿牛父亲急忙抢身相扶,李阿牛的母亲泪流满面,围观的百姓也被感动,男人哗然叫好,女人拭泪议论。 沈重再次高喝:“定边军,起!定边军,三拜爹娘!” 与鞑子争锋千里,万军之中也不肯低头的豪勇。纷纷红着眼圈再次跪倒,头颅重重磕在地上,轰然而喝:“孩儿祝爹娘平安喜乐,万事如意!” 李氏夫妇想着战死的长子,看着百余条活生生跪在脚下的大汉,还有身份尊贵的沈大人,不由泪水飞流,嚎啕大哭,李氏更跌坐在地,捂着脸哭叫道:“大牛。沈大人没忘了咱们,定边军的兄弟也来看娘了,娘不怨了,你也瞑目吧。” 沈重率领麾下。直挺挺跪在李氏夫妇面前,拱手高喝道:“李阿牛,生的光荣,死得伟大,你之父母即是我等爹娘,一切安心。一路好走!” 吴天武随之高呼道:“兄弟,一路好走,定边军在,爹娘就在!” 百余勇士抚胸齐呼:“兄弟,一路好走!” 沈重起身,对周围百姓拱手说道:“李阿牛,乃定边军豪杰,我大明的英雄!可惜他战死辽阳,定边军又征战在外,不能随时孝敬父母,诸位皆是乡里乡亲,我定边军的爹娘,就摆脱诸位父老了。今日,小子请大家吃饭看戏,还望诸父老日后多多照应。郝大勇!” 郝大勇出列高喝:“卑职在!” 沈重笑道:“领着兄弟们忙活起来,拿出十八般手艺,给咱爹娘弟妹和邻里父老,做顿定边军伙食,让父老安心,别再为咱们牵肠挂肚。” 郝大勇高声叫道:“尊令。各位叔爷婶子嫂子们,借用你们的场地和家伙事儿,也请婆娘媳妇们帮把手,后面几辆马车上都是上好食材,咱们动起来啊!” 百姓轰然应诺,女人们群情沸腾,不一会儿,整条街的邻里就一齐开动,炊烟渺渺升起,香飘四溢。 沈重上前扶着李氏夫妇,含泪说道:“爹娘,孩儿们不孝,让爹娘弟妹受苦了。今日咱们好好吃饭看戏,聊聊家常,让我们替大牛尽尽孝吧。” 李氏用衣袖擦着眼泪笑道:“可好,可好,让大伙费心惦记了,大人,快家里坐,别嫌俺们又脏又穷。” 沈重问道:“家里可还过得好,大牛的抚恤银子可收到了?” 李氏苦笑道:“收到了,又没了。” 沈重问道:“怎么回事,家里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旁边一个老妇人气道:“定边军得罪了官府,衙差天天给定边军家属找事,去年污了李家官司,还抓了李老头坐了一个月的牢房,逼得没法子,都孝敬他们消灾了。” 沈重冷笑道:“可是顺天府的差役?” 那老妇人怒道:“可不,一个个不当人子,哪里是官府,简直就是土匪恶霸。” 沈重回头冲吴天武阴森森笑道:“聚集人手,给我砸了顺天府,把冲撞咱爹娘的府衙差役抄家,将勒索的五十两抚恤银子,十倍给老子抢回来。告诉他们,欺我父母,辱我家小,定边军必十倍报还!” 吴天武应声而去,李晟唯恐天下不乱,自告奋勇跟随支援,几十条大汉飞身上马,纵马嚣张而去。 吴家远远瞭望着有戏有酒的热闹场面,听着打听仔细的管家回来诉说详情,不由皆是瞠目结舌,摇头不已。 吴夫人哭笑不得,吴世忠兄弟抚掌大笑,吴芳晴拍案而赞,吴芳婷浅笑埋怨,唯有吴芳华冷笑道:“目无王法,嚣张跋扈,祸国殃民,以武乱纪,难怪人家皆说他是奸佞。”(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一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六) 十一月十五,又是大朝之日。 沈重奉旨参加,施施然而来,立于奉天门中间,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一边是仰天不理的勋贵武臣,一边是对自己连连冷笑的文臣,无奈之下沈重一把拉住值班御史问询,那程姓御史却毫不理会,昂首而去。沈重干脆就一直站在大殿中央,任由左右大臣耻笑,白衣飘飘,黑脸洒脱,鹤立鸡群。 礼炮鸣响,礼乐齐鸣,朱由校懒洋洋而来,魏忠贤悉心服侍随后。朱由校坐下后,瞪着独立中央的沈重坏笑,而魏忠贤肃然站在龙椅宝座之下,扬声问道:“内系吏部者,圣旨:吏部知道?” 叶向高上前躬身回道:“吏部知道!” 朱由校点点头,叶向高躬身退回。 魏忠贤又问道:“内系兵部者,圣旨:兵部知道?” 张鹤鸣出前躬身回道:“兵部知道!” 朱由校又点点头,张鹤鸣也躬身退回。 沈重看着朱由校不停点头,听着六部九卿以及顺天府一一喊着“知道”,不由暗叹扯淡,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朱由校羡慕地看着洒脱的沈重,被他带得也是张嘴就要一个哈欠,却连忙用手捂住,生生忍了下去。 待朝会礼仪完成,魏忠贤扬声问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朱由校给沈重使了个眼色,悄悄摆手让沈重别走,便准备起身退朝,却听值班御史上前奏道:“启禀陛下,臣身为本次朝会的值班御史,弹劾登莱水师监军沈重失仪,竟敢无视朝会典制,无视天子皇权,无视朝中重臣,于朝会上傲立中央,请陛下治罪。” 朱由校浑身一个激灵。立即精神百倍,连忙坐好,兴致勃勃看起了热闹。 沈重冷笑道:“天子尚不怪罪,尔夫复何言?” 程御史也冷笑道:“天子宽仁。臣子就可不敬乎?再说天子虽然贵重,也大不过祖制。” 沈重坏笑道:“哦,那就奏请天子,改动祖制不就行了。” 程御史怒道:“乱臣贼子,祖制岂可改动。此乃大不敬之罪?” 沈重也不生气,笑眯眯道:“祖制果真不可改?” 程御史斩钉截铁说道:“不可改!” 沈重噗嗤一笑道:“祖制不设宰相,没有内阁,藩王可领军征战,处理封建民事,怎么就改了?既然程御史认为祖制不可改,就奏请天子,废除太祖高皇帝以下的更易,尽数恢复祖制如何?” 程御史一愣,大怒道:“岂可混为一谈?” 沈重冷笑道:“你刚才不是决然说祖制不可改么?难道你的意思是祖制可改。想改就改,不想改就不改?我说改就不能改,你说改就可以改。尔比天子还牛乎?” 程御史还要再辩,沈重却提前咆哮道:“且朝会之初,我因初次参会而不知方位,曾主动寻你相问。当时尔既不事前指点,也不事后提醒,不行值班御史值守,傲然冷笑而去,却与此时发难。到底是何居心?你如此用心险恶,故意设套陷害,再于天子诸臣面前博取清名,尔扪心自问。是君子,还是小人?” 程御史无言以对,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羞于见人,遂捂面而出,不敢回头。 朱由校噗嗤一笑。恶形恶状指着让程御史狼狈退下,负手而立的沈重,连连发笑不止。沈重看着朱由校,一副光看热闹不帮忙的丑恶嘴脸,心里暗骂:“昏君!” 兵部员外郎徐大化,暗恨沈重入京扫了兵部脸面,更见不得沈重嚣张跋扈,咆哮朝堂,便上前对朱由校躬身施礼。 起身后指着沈重怒道:“程御史或有语病,但其所指乃是正理。吾皇圣明,沈重不守礼仪,还狂悖以口舌之利羞辱值班御史,请陛下治罪。” 朱由校也不接茬,用眼瞄向沈重,笑吟吟地看他如何化解。 沈重看着朱由校无耻的嘴脸,气得上前指着徐大化迁怒道:“阿谀献媚,奸佞小人!” 朱由校瞪大了双眼,朝臣纷纷侧目,徐大化不能置信的指着自己,看着真正的无耻奸佞小人沈重,愤怒问道:“我阿谀献媚,我是奸佞小人?” 沈重大义凛然说道:“正是!” 徐大化勃然大怒,扬声说道:“倒要听听吾如何阿谀献媚,吾又如何是奸佞小人,若不说个清楚,老夫就参你诬告大臣之罪!” 沈重冷笑道:“你刚才是否阿谀逢迎天子了?” 徐大化怒道:“老夫何时阿谀逢迎天子?” 沈重仰头轻蔑说道:“圣天子在上,内阁诸大学士、勋贵大臣俱在,岂容尔抵赖。你刚才是否说过,吾皇圣明?” 徐大化一怔,连忙说道:“说了,怎么样?” 沈重冷笑道:“圣人曰,损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何解?圣人这是告诉我们,阿谀奉承,或明为逢迎暗地诽谤,花言巧语之人,君子所不交也。何为忠良,天子有功则不言,以绝天子居功而不再进、或居功而犯过矣。天子有过则直言,以助天子改之而利天下也。你因何违背圣人之言,忠良之本,当着天子和满朝文武的面,阿谀天子圣明?” 朱由校连连点头,非常配合问道:“是啊,你为何夸我圣明?” 徐大化泪眼模糊,心说:“口头语好不好,用不着追根究底吧。” 沈重继续逼问道:“若果真天子圣明,吾也可当你知天子善而情不自制。可是听说你数次背着天子,当众斥责万岁昏庸,岂不是友善柔、友便佞,当面阿谀,背后诽谤乎。你如何不是奸佞小人?” 徐大化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沈重怒道:“可你刚才也说了圣天子在上,难不成你也是小人?” 沈重傲然一笑道:“吾当然是小人!抱着天子的大腿,阿谀奉承拍马屁,日后也好搏个富贵前程,怎么着,难不成你我乃是同道中人?” 徐大化难以驳斥,只得脸红脖子粗地退后。低头不语。 看着得意洋洋的沈重,浙江道御史房可壮昂然上前,对朱由校躬身说道:“吾皇…启禀陛下!” 朱由校和沈重皆是噗嗤一笑,房可壮也不理。咬牙继续说道:“浙江道御史房可壮,弹劾登莱水师监军沈重,纵容水师擅自出海,四处劫掠海商,抢夺财物多达数百万两白银。导致江南市面萧条。开工不济,百姓贫苦,衣食堪忧,挣扎求生,求告无门,如今已是民怨沸腾,哀声遍野。臣请天子慈悲万民,治沈重与定边军之罪,为百姓留条生路啊。” 玩上瘾的朱由校先是端坐于龙椅,细细聆听。然后闻之而怒,起身指着沈重公正严明,大义无私地咆哮道:“百姓,国之根本也!朕代天抚育万民,岂可坐视百姓困苦。沈重,可有其事,尔可知罪乎?” 沈重白了一眼装模作样、嘶声力竭的朱由校,无所谓地一摊双手笑道:“荒谬,此乃构陷,臣无罪!” 房可壮指着沈重怒道:“沈东海。你敢欺君!” 沈重先是对朱由校躬身一礼,然后对房可壮冷笑道:“房大人,你既然弹劾我,不知可有证据?定边军何时出海。出动多少战船,共出海几次,参与官兵都是谁?被抢掠海商损失统计何在,共有多少海商被抢,损失的财物是什么,有多少。这些海商的花名册在哪里?你说定边军劫掠财物数百万两,到底是几百万两,分别藏匿何处,由谁保管,每处银钱几何?” 房可壮听得脑袋直大,昏头昏脑说不出话来。而沈重毫不放过,接着追问道:“你说江南市面萧条,工坊凋零,百姓困苦,衣食不保。请问萧条何在,总数比往年下降多少,各州各县又下降了多少,工坊几处窝工,几处停工,裁撤了多少人手?分别又是哪个州,哪个县,哪些百姓,每日吃多少,花多少,几件衣服,因为被哪个商贾辞退,方没了进项,以致生活困苦?” 盯着蒙圈不能答的房可壮,沈重冷然上前,指着他追问道:“上述数据,哪个知县,哪个知州,哪个巡抚,分别在什么时候呈报,可有与之相吻合的数据作为参照?内阁可有存底,司礼监可有复件,天子可有圣裁?请房大人为天子与诸大臣一一道来,若果真如此,沈某愿领罪伏法,绝无怨言!” 瞧着房可壮不说话,沈重冷笑道:“房大人乃圣人子弟,朝中清流,堂堂言官御史,上为天子耳目监视百官,下为百姓张目以诉不平,想来必是光明正大,言之有物,不会造谣构陷忠良吧。” 房可壮被沈重问得无路可退,便扬声说道:“你定边军捂得严实,江南受苦的百姓又何其之多,老夫一时哪有证据给你。太祖许吾等可风闻奏事,弹劾何须证据,那是有司之责!” 沈重上前对着房可壮就是一口吐沫,房可壮捂着脸悲愤指着沈重对朱由校喊道:“陛下,沈重竟敢于天子御前,大朝之上,侮辱言道御史。如此狂悖无礼,若不治罪,我大明律法制度,岂不虚设?” 朱由校装模作样斥责道:“沈重,因何侮辱御史,你可知罪?” 沈重冲朱由校躬身说道:“因为房可壮污蔑太祖高皇帝,践踏我大明历代天子之苦心,此乃国贼也,人人可以诛之。臣恨不得将之抽筋扒皮,挫骨扬灰,方消得心中之恨。” 房可壮大怒,对沈重喝道:“老夫如何是国贼,你若不讲个清楚,天子若庇护奸佞,老夫就一头碰死在此,以命死谏!” 沈重冷笑道:“我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想拿死吓唬我,你是找错了人。我且问你,太祖因何许言官可风闻奏事?” 房可壮傲然道:“太祖圣明,乃为保护言路,不使天子耳目闭塞,为奸臣所欺也!” 沈重高声道:“说得好!请问房大人,太祖定制,不以言论罪,许风闻奏事,可是提倡尔等言官御史,可无视证据、无视真伪而造谣生事乎?” 房可壮听了一呆,还未等分辨,沈重怒道:“太祖高皇帝苦心定制,历代先帝行之不移,何也?乃是怕尔等畏于权贵而不敢言,畏于生死而不敢言,畏于参劾不实获罪而不敢言,以致天子昏庸而不自省,以致权臣欺君而横行无忌,以致皇权旁落而不自知,以致天下百姓被盘剥无度,水火煎熬,生不如死,而动摇国之根本也。” 房可壮怒道:“那你还问吾要证据,老夫言风闻奏事,你竟敢以唾喷面,侮辱言官御史?” 沈重扬声怒道:“堂堂御史清流,本当上为天子,下为百姓,指斥奸佞,保护忠良,维持公正,忠于操守。每当不平,当悉心调查,当言之有物,当不枉不纵,勿使忠良含怨,勿使奸臣得意,此言官御史之责,清流君子之良心也。尔风闻奏事却不知耻,无凭无据却不知羞,借口狡辩而不知愧,还以太祖苦心为护身符,洋洋自得不以己非,反诬太祖皇帝既然定制,就可以肆意胡为,不负责任,你不是国贼,孰又是国贼?尔既敢篡改扭曲太祖本意,吾如何不能喷你?” 看着跌跌撞撞退下的房可壮,顺天府伊摇头一叹,将弹劾沈重放纵定边军,砸烂顺天府,勒索府衙差役的奏疏藏了起来,自认倒霉。 沈重三战三胜,高手无敌,傲然独立,骚包无限。心想若论阴谋诡计,老子不如你们,可是要说拿圣人之言,道德规范,鸡蛋里挑骨头,寻章摘句找毛病,最后掀翻桌子一拍两散,毫无顾忌生死为敌,老子不鸟你。 朱由校大仇得报,憋屈得解,神清气爽、眼睛发光地看着沈重,点头暗叹,人才啊。 大朝散去,沈重立于中央而岿然不动,群臣视若毒药纷纷躲避,奉天门内独独留下了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沈监军。 当奉天门终于清场,朱由校鼠头鼠尾地钻了出来,对沈重呲牙咧嘴叹道:“要不你还是躲吧,朕虽然看着痛快,可是每每面对如山的奏疏,还有一地鸡毛,也是头疼的很啊。” 沈重大喜,躬身说道:“臣领旨,臣告退,臣回威海卫钓鱼去了。” 朱由校连忙一把拉住,着急说道:“哎哎,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客奶还要见你,过几天又要御前议事辽东,你着什么急啊。” 沈重苦笑道:“陛下,你可别害我,辽东马上就完蛋了,还议个屁啊。还有,臣先向陛下请罪,臣坚决不当天子的客爷!” 朱由校哈哈大笑,对沈重说道:“上回朕帮了魏忠贤,要不这次朕就帮你,客奶、内阁都是烫手山药,朕也得罪不起,你自求多福吧。” 沈重摇头哀叹,这熊孩子才是真正的坑啊。(未完待续。) ps:盗版网站好厉害,我发一章,他们半个小时就有了,大神也不是好当的,眼泪哗哗的,还好我连小神都算不上。 另外学习大神,九月份求票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二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七) 苍鹰虽猛,却不容于虎狼,既不能灭,则视之为无。鹰击长空而无根可落,虎狼难飞却呼啸山林,遂各安其命。沈重就是苍鹰,而文臣则为虎狼。 于是,沈重每日里,赴皇城而奉君王,入民巷而拜父母,置宴席而谢邻里,逞残暴而伸公道,京中恶名日盛。 内阁视而不见,六部听而不闻,御史装聋作哑,顺天府息事宁人,仿佛沈重挥师入京的猖狂,以及舌战朝会的嚣张,皆已是过眼云烟,不足为道。 沈重和定边军尚在京城,就已为朝廷遗忘,直到朱由校勒令沈重,参加廷议论策辽东,沈重方又出现在朝臣的视野中。 说起来,曾任辽东监军,钦赐天子剑,可便宜行事,监督辽东文武,执掌过三万辽阳军,亲领万余定边军的沈大人,自上任以来,只参加过一次廷议,一次朝会。 第一次是以幸进小人而偶露峥嵘,便被逼着出兵辽东,第二次是以国之奸佞肆意咆哮,又被当作了臭狗屎,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第三次步入廷议的沈重,怀着举世皆醉我独醒,天下皆敌我保身的矛盾心理,硬着头皮,顶着八十余位朝廷重臣的无视和冷遇,远远躲开,不发一言,安分守己装好孩子。 魏忠贤见天子冲自己点头,便扬声说道:“此次廷议,不涉及其它,专为辽东战守之策。如今,辽东经略和辽东巡抚连连上奏,观其方略攻守各异,兵部地方矛盾重重,朝中重臣意见不一,故天子降旨,廷议辽东,交付公论。诸位大人当为天子国家,畅所欲言,议定国事。” 叶向高点头说道:“辽东战局。国之大事,当慎而又慎。如今辽东实情、经抚之争,天子及诸大臣或有知之不详之处,为廷议圣裁无误。就请张部堂为吾等解惑,只是当持公心、论详细、不偏不倚才是。” 张鹤鸣身为兵部尚书,自是责无旁贷,上前对朱由校躬身施礼,起身说道:“辽沈大败之后。王化贞于广宁安置流民,筹集粮食,收集残兵,布置城防,军民归心,广宁遂安,因此朝廷嘉奖而升任辽东巡抚。天子心忧辽东大局,起复熊廷弼为辽东经略,调川浙军坐镇山海关,开内帑一百五十万两资边。如今辽河以西至广宁一线,已有十四万大军守御,方使辽东颓废复振。” 见天子和诸位大臣点头,张鹤鸣便接着说道:“王化贞任巡抚后,西联蒙古虎墩兔汗,许以四十万铁骑威胁建州,又派毛文龙东进,光复辽右镇江,震动全辽。同时,从辽阳至广宁。布下三道防线,一为辽河防线,二为广宁外围西平堡、镇宁堡、镇武堡防线,三为广宁城防。如今广宁防线固若金汤。万无一失,由此可见王化贞之能也。” 见诸大臣皆是松了一口气,张鹤鸣继续说道:“王化贞素有大志,胸有谋略,为报天子朝廷恩遇,为解辽东百姓苦难。在稳定广宁防线后,便上疏提出四面围攻,一举荡平建奴之战策。” 朱由校看了老实的沈重一眼,感兴趣地问道:“如何四面围攻?” 张鹤鸣躬身笑道:“启禀陛下,利诱墩兔汗四十万铁骑从西北而攻,以牵制建奴主力。毛文龙部出铁山,侧击新奠、瑷阳,佯攻建州,使奴酋首尾难顾。广宁军出兵六万,配合内应横扫辽南,光复金、复、海、盖四卫,从而威胁辽阳。辽东大军再水路并进,沿河北上,与蒙古大军两面夹击,再以降将李永芳为内应,一举光复沈阳。如此四面而动,胜则可光复全辽,不胜亦可使建奴实力大损,从而逆转辽东大局,以待再战!” 叶向高也是点点头,张鹤鸣接着说道:“王化贞持战策,而熊廷弼主守策。其屡屡上疏,攻击王化贞不知兵,言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持,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辽南民心不可附,入辽援兵不堪战,奴兵铁骑不可敌,故定策三方置守,三处虚攻,蓄力以待将来。” 朱由校问道:“主守哪三方?虚攻哪三处?” 张鹤鸣拱手奏道:“放弃辽河、西平堡防线,集中兵力,主守广宁。调拨九边及土司精锐,主守三海关防线。提升登莱二州等级,使之与天津水师级别一致,共同协守右屯、宁远防线。利诱蒙古诸部,从西北虚攻建州,登莱、天津水师渡海虚攻辽南,东江军会同朝鲜虚攻辽右,以使建奴不敢轻易西顾。待物资齐备,士卒堪战,则广宁军东进,山海关北上,水师登陆辽南,三面合围,方可必胜。” 朱由校瞟了一眼魏忠贤,魏忠贤心知肚明,便扬声问道:“兵部是何意见?” 张鹤鸣给徐大化使了个眼色,徐大化便上前答道:“辽沈大败,辽东已然岌岌可危,若非王化贞力撑大局,辽东早已尽失,由此可见其能也。况辽河至广宁,数百里之地,数万黎民百姓,岂可轻言放弃? 如今广宁军民惶恐,一日三惊,辽南、辽右百姓哀嚎挣扎,苦盼王师解难,岂能坐视不理?且降顺明军忠义犹存,东江军威震辽右,墩兔汗铁骑南下,十四万广宁军枕戈待旦,此正是大有为之时,岂可畏战言守?” 瞧着诸臣纷纷点头,徐大化向天子深施一礼,高声说道:“人皆言熊廷弼知兵事,有奇功,独臣不屑也。熊廷弼一赴辽东,虽称能,非战时也。熊廷弼二赴辽东,定辽之功不在其,而在沈监军也。若非骑兵营孤军北上,辽阳军血战十万,熊廷弼何以定辽?” 朱由校听徐大化赞扬沈重和定边军,自是连连点头同意,暗叹徐大化持心甚公,为国竟不掩仇敌之功。而沈重眼见前几日还与自己为敌的徐大化,竟然利用自己当武器,博取天子好感而攻击熊廷弼,不由连翻白眼,暗骂无耻。 徐大化瞟了一眼沈重,得意说道:“熊廷弼三赴辽东,束手无策,颓废言守。大言罩事,嫉能妒功,若不去之,必坏辽东!” 朱由校听徐大化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客观有理,不由暗暗点头。只是想到与沈重数论辽东局势,沈重皆悲观失望,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朱由校便对张鹤鸣问道:“张元平是何意见?” 张鹤鸣上前躬身道:“如王化贞所言,胜则一举复辽。不胜则消耗建奴,亦可存辽。若去王化贞,则毛文龙无人可治,蒙古西兵烟消云散,降将断绝归附之心,辽东再无希望可言。” 朱由校点点头,冲叶向高问道:“阁老之见呢?内阁可有决断?” 叶向高躬身笑道:“老臣与王化贞有师生之谊,当按制回避,以示清正无私、不偏不倚。陛下既然垂问,张部堂、徐大人又已详述辽东实情。诸大臣当尽知辽东虚实。且攻守二策皆有利有弊,当集思广益,方可切合实际,以不误国事。陛下何不让诸臣廷议表态,集众议而圣裁乎?” 朱由校点头同意,对诸臣说道:“辽沈不存,辽东大坏,奴酋待机,西窥广宁。攻守有异,经抚不和。朝中争论,至今无果。此次廷议亦当有终,方可不误国事。司礼监奏疏不断,朕思之。不外支持王化贞,或支持熊廷弼,亦有分任责成之议,谏言熊廷弼谨守山海关,关外归王化贞。即是众说纷坛,不如为公是举。就按廷推表决吧!” 叶向高躬身领命,命人取来廷推所用壶豆,传递让诸臣表决。未及一刻,结果已出,八十余位大臣,支持王化贞者十之三四,支持分任责成者十之六七,支持熊廷弼者仅有一人。 沈重看着结果无奈一笑,心里暗暗感叹,皆言自己乃是过街老鼠,岂不知熊廷弼才是举世皆敌也。你熊大胡子要么好好当你的楚党,要么干脆投靠东林党,哪怕是投奔魏忠贤门下,或学自己为天子近臣,也比如今不三不四要强。糟蹋了一身本事,可惜了一腔抱负,上不为天子喜,下不容于诸党,脾气又臭又硬,嘴巴又毒又狠,率性而为,将国事私事并举,将不合变成仇敌,将朋友变成死敌,你日后不死,谁死? 朱由校受沈重影响最深,可是觉得张鹤鸣、徐大化所言也甚是有理,而且叶阁老提议廷推,自己也难不给面子,面对如今这么个结果,心中大是为难,不由看着不发一言的好孩子沈重生气。 徐大化顺着天子的目光看去,只见沈重虽是不发一言,眼中却满是鄙夷,嘴角还不停冷笑,便得意地问道:“沈监军一向知兵事,乃我大明有数的名将。自入辽以来,百战百胜,数折奴酋,铁骑之下,横尸数万。不知沈监军,对朝廷廷推结果,可有异议乎?” 朱由校也连忙催促道:“是啊,沈东海向来知兵,又明了辽东实际,你可有不同意见。若是没有,朕可就从廷议结果下旨了。” 沈重嘻嘻一笑,答道:“没有异议,只有建议。” 张鹤鸣笑道:“即是如此,就请沈监军尽管说来,吾等洗耳恭听。” 沈重坏笑道:“启禀陛下,臣请天子从张尚书之议,立罢熊廷弼辽东经略之职,命其回京待命。” 朱由校听了一震,连忙问道:“这是为何?公论可是分任责成啊。” 沈重笑道:“没有山海关外的指挥权,何必设辽东经略,此其一也。” 张鹤鸣冷笑道:“有其一必有其二,沈监军这其二又是什么?” 沈重淡然说道:“因为王化贞必败,辽东必失!熊廷弼若非辽东经略,当无罪待用,待辽东大变时,可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也。” 沈重话一出口,大殿上,立时众目所视,死一般的沉寂。(未完待续。) ps:关于更新的说明:每日上午基本上是开会,总部会议,分厂会议,部门会议,很难保证更新。基本是午后用罢餐饭,开始码字,直至被人叫走,或是有突发工作。另外,码字不是快手,既要考虑可读性,又要参考一些资料,还有不愿意像第一卷那样,为了急于赢得读者,便加快节奏,跳过了很多情节,以致硬伤很多。所以,请大家见谅啊,一天两更,最多偶尔三更,每章三千余字,已是上限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三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八) 内阁大学士从容不再,朝中诸臣纷纷侧目,张鹤鸣、徐大化怒目而视,朱由校捂着额头哀叹,又是一地鸡毛。 朱由校无言地瞪着沈重,暗骂有话你就不能好好说,像人家张鹤鸣和徐大化一样多好,凡事娓娓道来,从中剖析利弊,随之结论自生。哪有你这样的,上来就是一锤子,紧接着就是诸如天子至尊、圣人之言、煌煌律法、道德人品、以及卓识高见的几斧子劈下,从而彻底翻盘,让人颜面全失。你总说熊大胡子又臭又硬,到处树敌,朕看你才是真的嘴贱。 张鹤鸣怒极而笑,对沈重冷笑道:“王化贞如何必败?倒要请沈监军指教一二。” 沈重拱手一礼,笑道:“不敢赐教,既然张大人不耻下问,那小子就随便说说。” 朱由校一翻白眼,不敢赐教你还随便说说,虚伪。 沈重笑道:“虎墩兔汗乃蒙古诸部名义上的共主,实则除了斡耳朵直属的五万察哈尔本部,其影响力有限的很。而且从萨尔浒至辽沈大败,我大明威名受损,蒙古诸部或是作壁上观,或是倒向女真,没有大利,岂会出死力帮助。更何况,整个蒙古搜罗出四十万铁骑我信,虎墩兔汗能凑出两万铁骑南下,我就阿弥陀佛。所以,王化贞所言借西部四十万蒙古铁骑,进攻沈阳,威逼建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张鹤鸣怒道:“你又没去过蒙古,亦未曾与虎墩兔汗定盟,如此信口雌黄,有何凭据?” 沈重笑道:“和你辩驳,浪费口水。和你赌身家性命,届时你托词不履约,我亦无可奈何。天子既然问我,我就只说结论,说中了你丢脸,说不中。我丢脸,何必多言?” 徐大化冷笑道:“还有呢?” 沈重笑道:“七月二十五,毛文龙两百二十五人,偷袭镇江得手。收百姓十万,聚兵万余,威震辽东。八月初四,鞑子破镇江,毛文龙大败。十万百姓俱被屠戮一空,在定边军接应下,逃到铁山的余部不足千人。从建功至溃败,从鞑子获悉到出兵征讨,不足十日,毛文龙部何以策应辽右?” 瞧着张鹤鸣和徐大化不再争辩,沈重笑道:“怎么不问还有么?小子告诉你,有!辽东征战已近三年,我军连连溃败,唯有两部可以与建奴争锋。一是川浙军,二是定边军,想必大家没有异议吧。可是若非定边军,川浙军早已血洒浑河两岸,一万川浙男儿,我只救出来七千,还在辽阳硬拼八音铁骑时,损失了一千,此时正在山海关恢复,战车、火炮损失殆尽。战力不足入辽时的五成。” 沈重看着朱由校说道:“至于定边军,天子早知实情。孤军入建州,是避实击虚,游击而动。除连山关外,未曾血战一次。铁血守辽阳,三万士卒挖了月余工事,耗尽了几乎全部援辽物资,死伤了一万四千人,熊廷弼又在沈阳策应。奴酋更害怕损失过重,除了费英东部二千余人,大多以仆从军攻城,方才守住了辽阳。” 沈重摇头笑道:“至于用计用毒坑了八音两万铁骑,用火用水大闹辽沈,更是羞愧无言,不敢言功。若非火器犀利,若非用兵飘忽,定边军尚不敢与鞑子正面冲锋,王化贞怎么就敢大言不惭,意欲一举平辽,重创女真八旗?” 沈重和定边军光芒万丈,战绩赫赫,天下咸知,连天命汗都无奈低头,如今自曝其短,诸臣谁又能与之争论。 沈重接着问道:“听说三千倭寇海匪,就轻松击溃朝鲜上万精锐的火枪兵,若非定边军水师及时救援,平壤都难保,何谈与东江军联手,策应辽右?” 朱由校听得脸红,诸臣皆是心里齐喷,什么三千海匪,还不是你如狼似虎、蛮横无理的定边军? 沈重脸上毫无愧意,洋洋自得地问道:“四面围攻,处处皆空。王化贞若败,熊廷弼救还是不救?救,凭着六千五成战力的川浙军,难以逆转败局,当与王化贞齐领溃败、失土、失民大罪。不救,畏战避死,坐视辽东失陷,亦是大罪。如此,非熊廷弼之过,却进退无路,十死无生。” 沈重躬身对朱由校说道:“既然熊廷弼空有经略之名,何不任由王化贞接手,命熊廷弼只身回京待命。如此胜则不夺兵部、王化贞平辽之功,败则不受其牵累之过,若辽东有什么万一,亦可立即起复,以挽狂澜于既倒也。” 魏忠贤闻听辽东原来不是香馍馍,立即后悔撺掇着天子,将定边军撤至威海卫,使沈重趁机抽身,难怪沈重当时毫不反抗,原来如此啊。愤恨之下便忽然插嘴道:“沈监军少年英才,百战名将,若是定边军立即赴辽,可能救难?” 沈重冷冷瞥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想起那晚沈重决绝的警告,不由大是后悔,只是话已出口,便只好低头装傻。 张鹤鸣冷笑道:“对啊,沈东海说得头头是道,也不过是作壁上观,挑人毛病,安身于后,进退自如。你既然言之汹汹,贬之无能,不知定边军可能迎难而上,扶危救困啊?” 沈重仰头一叹,黯然说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定边军此前飘忽难定,故屡屡占尽先机,进退自如。若是一心力救广宁,目的明确用兵有形,想来必为奴酋所愿,将以重兵围堵,唯有至死方休。也罢,为天子,为国家,为辽东百姓,便略尽绵力吧。” 朱由校闻听色变,若辽东果如沈重所说那般凶险,岂可让至交好友、敛财高手去送死,不由起身喝道:“不可!” 沈重大义凛然、忠义千古、热血沸腾、忠良之气勃然喷发,含泪对朱由校躬身施礼,起身时已是泣不成声,内阁六部重臣齐声感慨,张鹤鸣、徐大化得意而喜。 沈重垂泪对朱由校说道:“辽东大局已定,臣无回天之力,唯有一死以报君王,就此拜别圣明天子,臣即将去也。” 朱由校感动至极,热泪盈眶。上前拉住沈重,久久不愿松手。 叶向高点头称赞,诸臣抚掌颂扬,张鹤鸣热血而呼:“壮哉沈东海!壮哉定边军!沈监军。老头子向你道歉,吾错看你了。” 徐大化也连忙说道:“从威海卫至京城,从京城至山海关一线,凡定边军所需,我必亲力亲为。确保定边军无后顾之忧。” 沈重抽泣道:“不用费事,我又不去山海关。” 张鹤鸣张着大嘴,发出一声:“啊?” 徐大化刚刚讲完把嘴闭上,听了不由用鼻一哼:“嗯?” 朱由校鼻涕眼泪一收,目瞪口呆不能置信说了句:“哦?” 诸大臣三观己毁,齐声发出“嘶!” 良久,张鹤鸣忍气吞声,挤出些许笑意温和问道:“沈监军不去山海关救难,那要去哪里扶危?” 沈重看着大家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冲张鹤鸣笑道:“兵分两路!” 徐大化恶狠狠拱手问道:“此话怎讲?” 沈重笑眯眯道:“步卒随天津水师入海,以觉华岛为根基,登陆辽东,北上右屯搬东西。骑兵随登莱水师东渡朝鲜,扶危救困!” 徐大化气道:“果如沈东海所言,奴兵皆在辽西,辽东全失在即,你上朝鲜扶什么危,救什么困?还有,步卒去右屯做什么。搬什么东西?” 沈重笑道:“入朝鲜,威吓光海君不敢动摇叛变,然后入辽右威胁建州,辅以东江军为助力。逼奴酋收兵,以护山海关万全。至于步卒去右屯,乃是将右屯军资粮草尽数运回觉华岛,以免沦为奴酋之手,资敌而助其力也。” 张鹤鸣摇头怒道:“弄了半天,你定边军除了游玩就是抢东西。一仗不打呗?” 沈重傲然说道:“然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变化之妙,存乎一心,先立于不败,而后可以致胜。” 朱由校连忙甩脱沈重的手,抽身后退回到龙椅坐下,暗暗骂道:“不要脸!害得朕白哭了一场。” 随后内阁学士屡屡施压,诸大臣连连相劝,张鹤鸣、徐大化跳脚大骂,沈东海安如泰山,岿然不动。诸臣无奈,沈重是天子近臣,定边军是天子亲军,内阁虽为宰执,兵部虽然管军,诸臣虽是势众,却管不了沈重,动不了定边军。 于是诸臣一齐回视天子,却见朱由校大眼无神,虚实缥缈,神游天外,装傻不理,只得恨恨而止。 张鹤鸣、徐大化傻了眼,沈重乃公认的百战名将,其言虽是气人,却也点醒了二人。否则怎会放任沈重入辽抢功,怎会鼓动定边军赴辽参战,不就是想若有万一,好让定边军撑住辽东,以保住自己的冠带性命吗。眼见就要得逞,竟被这油滑小子虚晃一枪,躲了过去。 若辽东局势果如沈重预料,熊廷弼、王化贞固然论罪,自己二人一为兵部尚书,一为兵部员外郎,一向支持王化贞,压制熊廷弼,辽东若败,自己又如何能够逃脱罪责。 内阁、六部,朝中诸臣想着沈重之言,也是一个个心有余悸,对辽东大局不再乐观,一时再无人敢再出声谏言,以免担上责任。 而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而入,在魏忠贤耳边说了几句,魏忠贤听了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良久,魏忠贤对张鹤鸣道:“张部堂,兵部职方司入宫求见与你,说刚接到千里急报,建奴聚兵十万,用兵辽河在即。” 张鹤鸣、徐大化浑身一震,不由脸色大变,一齐看向首辅叶向高。 叶向高一叹,对朱由校躬身说道:“陛下,即是奴酋用兵在即,不如下旨训斥二人,命熊廷弼、王化贞相忍为国,齐心合力,守住广宁防线吧。” 朱由校连连点头,补充道:“传旨,辽东大局当以熊廷弼为主,王化贞不得僭越。着天津水师配合,沈重立即返回威海卫,率定边军两路齐发,出兵辽东。” 叶向高看向沈重问道:“沈东海可有异议?” 沈重摇摇头,长叹一声,无奈道:“晚了,广宁完了,辽东完了,王化贞完了,熊廷弼也不知是否能保住,真是两处茫茫皆不见啊。”(未完待续。) ps:定边军是不是该死几个人了,否则太过一帆风顺,请大家说说让谁死?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四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一) 朱由校没好气地走在前面,沈重笑嘻嘻地落后半步相随,魏忠贤几步开外幽怨急趋。 朱由校回头瞪了一眼沈重,气道:“骗子,害得朕当众丢人,白白为你留了一脸鼻涕眼泪。” 沈重装模作样拱手谢道:“臣惶恐,臣知罪,想来必是臣祖坟冒烟,方得陛下旷世之隆恩,恨不得举四海之财力,以报陛下恩德于万一也。” 朱由校闻之,立即哀怨全无,神游天外,畅想着日后置身于金山银海之中,不由节操碎了一地,流着哈喇子无限沉醉。半晌方清醒过来,拍着沈重的肩膀傻笑道:“果真如此,朕心甚慰,怨气全无也。” 两人相视大笑,勾肩搭背而行,魏忠贤欲哭无泪,连连痛骂妖孽。咱家日夜操劳,悉心服侍,天子却视之为奴,你这妖孽轻飘飘三言两语,天子竟视之为友,冰火之分,天地之差,何其不公也。 朱由校忽然笑声一止,对沈重怒道:“花言巧语,全是空话,朕差点又被你糊弄过去。朕一时豪爽,被熊大胡子勒索了一百五十万两,如今你海上收入锐减,朕的内帑已空,你总不能猴年马月之后,再让朕心甚慰吧?” 沈重两手一摊,笑道:“这可怪不得臣啊,水师战船运输则可,水战勉强。臣费尽心血于须弥岛造船,好容易一月一艘下水,您就一纸诏书将臣撵去了威海卫。现在造船厂刚刚恢复,没了朝鲜劳力,人手又极为不足。这白手起家,无中生有,岂是那么容易的,真是可惜了每年五六百万两白银啊。” 朱由校听了一怔。无法置信、咽着口水、一字一顿问道:“五六百万两?还是一年?” 沈重笑嘻嘻点头,内心却鄙夷着堂堂天子,没见过世面。人家郑成功他爹郑芝龙。千条战船,垄断四海。一年千万两白银的收入,实实在在的富可敌国,区区五六百万两,老子这还给你打着埋伏呢。 朱由校立即回头喊道:“魏忠贤,给朕滚过来!” 魏忠贤听天子传唤,连忙一溜烟狗如腿子般,凑到朱由校近前,躬身殷勤问道:“皇爷有何吩咐。老奴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朱由校嘶声力竭地叫道:“东厂、锦衣卫、各市舶司衙门一齐出动,征调沿海造船工匠,充实威海卫船厂,归定边军使用。还有,立即下旨,沈重百战百胜,威震辽东,扬威关外。功在社稷,钦赐三等威海伯,领山东海防钦差大臣兼登莱水师监军。许便宜行事!” 又是三言两语,伯爷,钦差,还让厂卫跑腿,魏忠贤浑身哆嗦,彻底蒙圈,失魂落魄地接旨,然后嫉妒地瞪着沈重。 而沈重哭笑不得地说道:“陛下,臣千里赴辽。征战万里,军功无数。您都没半点赏赐。这一听到银子,立即一派明君风范。如此现实,臣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由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笑道:“你不读书上进,又不愿做官,怪得了谁?再说你品行不端,满朝皆敌,若真给你个官做,岂不受气为难?若非怕你名不正言不顺,又无品级压不住地方大员,耽误了朕每年五六百万两的收入,朕还懒得费事呢。要知道,就你这个三等伯爷和钦差大臣,朕还得费心与内阁撕扯一番,再让朝臣将你骂得体无完肤,才能如愿啊。” 沈重鄙夷道:“臣辛劳于外,得骂名于朝,所获财物还要供奉内帑,陛下,您又准备做点什么?” 朱由校笑道:“造船工匠的迁移安家费用,征发山东劳力的钱粮,先从朕的内帑支付,如何?” 沈重苦笑道:“反正里外都是您的,用不用臣给您叩头谢恩?” 朱由校亦觉自己无耻,瞧着沈重的苦脸笑道:“朕不是还给你改良了燧发枪么,你辽东的大功,是不是也有朕的一半儿?” 沈重立即郑重回道:“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您只是一个创意,若没有潘林等大匠作的改进,根本不能用。” 朱由校没好气道:“没朕的创意,他们改良个屁。” 面对天子无耻,沈重只好认输,躬身而拜,随口敷衍道:“吾皇圣明,心思巧妙,鬼斧神工,臣佩服之极。” 朱由校得意洋洋全盘接受,然后献宝般领着沈重到了苑池,挥手命小太监们疯狂踩踏水车,然后指着来回摆动的尾舵,对沈重笑道:“看到没有,朕也没闲着,这就是你托朕为你改良的尾舵,你瞧瞧如何?” 沈重随意瞄了两眼,对朱由校躬身说道:“陛下大才,臣不及也。若水师尽用此舵,可嬉戏于碧水,可停之于四海,而岿然不动矣。” 朱由校气道:“别以为朕听不出来,你这是讥讽之言,这尾舵怎么不能用,快快从实奏来。” 沈重坏笑道:“陛下,定边军新造战船皆两千料,如山高可跑马,百门火炮密布,三百勇士待战,二百船工操弄,您觉得这水车和十几个小太监,能推动否?” 朱由校仔细想了想,不由大为失望,连连叹气。 沈重笑道:“不过陛下巧思亦非无用,若用于小船,若行于江湖近海,可快若奔马,甚是迅疾。” 朱由校眼神一亮,大喜道:“果然如此?” 沈重笑道:“当然,此技从南宋传至现在,已经屡试不爽。” 朱由校气得转身,看着一脸坏笑的沈重,忽然冷笑道:“对了,朕忘了告诉你,客奶今晚欲请你赴宴,朕原怕你为难,本想厚脸陪你,此时心情不爽,你自行前往吧。” 瞧着沈重呆若木鸡的样子,朱由校不由哈哈大笑,闷气尽消。 茶亭内,朱由校高兴地灌了几口茶水,看着郁闷的沈重笑道:“你若去朝鲜。光海君可有罪受了?” 沈重瞧着得意得天子,坏笑道:“谁说臣要去朝鲜?” 朱由校怒道:“兵分两路,一去觉华岛。一去朝鲜,不是你自己当众说的么?难不成又是虚言。你能不能有点实话?” 沈重笑道:“鞑子细作遍布京城,朝堂又是四面透风,臣岂能实话实说?” 朱由校无言,半晌冷哼道:“跟朕也没有实话?” 沈重连忙笑道:“岂敢隐瞒天子,不过天子能保密否?” 朱由校拍案喝道:“自然!快说!” 沈重笑道:“职方司既然得到奴酋聚兵辽阳的消息,必是奴酋发动在即,威海卫离辽东千里,再去朝鲜骚扰建奴腹地。广宁之战只怕都结束了。” 朱由校盯着沈重笑道:“所以呢?” 沈重瞥了一眼魏忠贤,低头饮茶却不言语。 朱由校会意,摆手对魏忠贤说道:“你们都下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朕与沈重自得其乐就好。” 看着魏忠贤恶毒地扫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不甘离去,沈重嘻嘻一笑,对朱由校说道:“觉华岛至右屯乃是实,令蒋海山会同毛文龙部,假扮臣入朝北上。窥探建州为虚。” 朱由校双眼圆睁,问道:“你与定边军骑兵营,又实在何处?” 沈重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登陆连云岛,趁虚而入,百里潜行,攻击辽阳。” 朱由校摇头道:“蒋海山最多三千人,毛文龙不足千人,又皆是步卒,还要守御铁山,恐力量不足,难以成事。” 沈重笑道:“臣麾下骑兵。一人三马,分与他们一半儿。不就是骑兵。毛文龙部虽只一千,臣离开铁山时。却给他留了六千精锐。唯毛文龙乃王化贞麾下,恐有不听宣调之忧,请陛下择一俊俏小太监,持圣旨入铁山,内为东江镇监军,外则伪装臣即可。哦,对了,陛下和信王曾派曹化淳赴须弥岛,他又去过朝鲜,就是此人如何?” 朱由校点头同意,又问道:“老奴也不是等闲之人,就算主力征战辽西,辽阳守备也必然森严,辽阳又是雄城,你又如何速战速决?” 沈重笑道:“陛下难道忘了,臣曾掌辽阳数月,凭工事力抗奴酋十万?” 朱由校闻听一愣,却又豁然开朗,拍案而起,指着沈重喝道:“你有辽阳密道?” 沈重惭愧笑道:“未战先留退路,全胜当留余力,此乃定边军军规,先不败方可致胜也!” 朱由校气道:“你知不知道,辽阳被困近两个月,皇爷爷心忧辽东,先皇和朕则担心于你,日夜提心,寝食难安。而沈家班又公演《辽阳军纪事》,全城百姓泪飞如雨,齐赞沈东海和辽阳军三万男儿,热血悲歌,一死报国,感天动地,气壮山河,家家户户皆为你们焚香祷告,遥祝胜利。可你们居然还有一条密道,你还有没有点廉耻和节操?” 沈重脸都不红地羞愧道:“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启禀陛下,不只一条密道,而是三条,皆通往辽西群山。哎哎,陛下别发飙,臣致死都没用过啊。” 贡酒、佳肴、烛火。 美人如芙蓉,天子啃鸡腿,厂臣喝闷酒,沈重扮才子,深宫蹙娥眉。 客氏看着憋气的朱由校,嫉妒的魏忠贤,洒脱的沈东海,不由噗嗤一笑,素手举杯,眉目传情,与沈重眼神交汇间,一饮而尽。 客氏笑道:“奴两见沈东海,却毫无疏离之感,东海可知为何?” 沈东海笑道:“射雕有忠,红楼有情,聊斋有泪,孤儿有义,曲有金陵十二钗,戏有辽阳三万血,不见其人,却见其文,感悟嗟叹,已是知心。” 客氏眼中神采流动,柔声说道:“难得是沈东海,出口就是锦绣,一言就伤女人心。” 朱由校心中哀怨:“也伤了朕心。” 魏忠贤心中忿恨:“咱家也想哭。” 客氏余光瞟向朱由校和魏忠贤,然后秀目盯着沈重问道:“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必是至情至性之人,奴对东海可是仰慕已久。听说东海身边藏有乡女数人,却至今尚未婚配,不知可有意中人?” 客氏话一出口,朱由校、魏忠贤便是一怔,然后朱由校冲沈重坏笑,魏忠贤对沈重怒视,而沈重则浑身一颤,心里连连叫苦,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威胁要和魏忠贤抢女人是一回事,把客氏抢到手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客氏的丝丝柔情正紧紧套来,沈重不由追悔莫及,暗骂自己犯贱,见到美女就装,这戏又演过了,当如何收场。(未完待续) ps:感谢看正版的书友,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流着哈喇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五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二) 朱由校抓着鸡腿,眼巴巴等着看沈重的笑话。魏忠贤手中酒杯直抖,恶狠狠地盯着沈重。客氏柔情似水,满眼期盼地瞅着沈重。一时间四人尽皆无语,屋内安静得可闻落针。 沈重斯人独憔悴,默默看着手中的美酒,忽然眼泪划过眼角,顺着脸颊一颗颗落下,滴滴烫人肺腑,让朱由校吃惊,让魏忠贤震惊,更让客氏心疼。 看着眼前这位惊才绝艳、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洒脱从容的沈东海,忽然变成了孤苦无依、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悔恨交加的孩子,客氏立时母爱泛滥,两眼通红,内心绞痛,柔肠寸断,恨不得以身相代为他分担痛楚,恨不得将这个孩子揽入怀中,抚慰他受伤的心。 良久,沈重举杯一饮而尽,任凭热泪横洒,嘴里喃喃说道:“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朱由校手中的鸡腿落下,魏忠贤轻轻放下酒杯,客氏起身走到沈重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着沈重的额头,温柔问道:“她是谁” 沈重将头埋入客氏怀中,感受着温软和凸起,悲伤道:“奴酋之女,名曰八音。相识于疆场,定情于生死。她为他的父汗部族而战,我为了天子国家厮杀,她一定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杀了她。我们情愫深种,却是有缘无分。” 沈重说完,便倒在客氏怀里泣血而哭。朱由校感动至极。张口欲要安慰,却又无话可说。便长叹一声为之落泪。魏忠贤想到妻子冯氏,还有自幼孤苦的女儿,也悲从中来,唏嘘不已。 而客氏紧紧抱住可怜的沈重,素手轻轻抚摸着沈重的后背,连连低声温柔安慰。沈重的热泪浸湿了胸前的霓裳,沈重呼出的热气炙热滚烫,客氏的心被彻底融化。碎裂无痕。 当沈重飘然而去的时候,忽然回头对客氏说道:“魂在百年后,身在百年前,心在红尘外,人在红尘中,唯有适才在夫人的怀里,却仿佛仍在人间。夫人慈心柔肠,可惜天子和魏公,来得比我早。” 沈重去了,去得决绝。去得潇洒,去得,去得黯然。却留下了三个泪眼婆娑之人。 良久,朱由校收住同情和悲伤,对魏忠贤淡然说道:“李进忠。” 魏忠贤心中一惊,天子如此称呼,想来必是对自己极为不满,连忙跪伏于地,战战兢兢答道:“奴婢在。” 朱由校看着惊慌失措的魏忠贤,冷然道:“今日你在廷议时,曾对沈重不怀好意。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走出宫门之外。吴天武和李晟连忙上前,扶着沈重上马。沈重回头遥望着皇城。第一次觉得脸红丢人,最后羞愧自语:“不要脸啊,真他娘的没下限。不过,客氏的胸怀还真是又香又大,让人流连不忍离去,老子的定力还是值得赞扬的。” 吴天武没有听清,傻乎乎问道:“大人,您说什么,什么又香又大” 沈重怒道:“你的脑袋又香又大,烤熟了比猪头好吃。” 吴天武摸着脑袋连忙退后,暗暗腹诽沈大人喜怒不定,跟婆娘一样。 沈重甩甩头,对吴天武说道:“传令,聚兵,明日回威海卫” 第二日一早,定边军齐聚,沈重一声令下,铁甲奔流,向皇城驰骋,欲辞别天子。 三军勒马而立,阵列于承天门外,定边军再一次轰动朝臣,引来一片围观。沈重仰头看见天子扶墙而视,便翻身下马,向皇城走去,未及行礼参拜,却见一个小太监双手过顶,捧着圣旨而出。 那小太监一见沈重,便扬声喊道:“登莱水师监军沈重接旨” 沈重连忙伏身而跪,高声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昂然而立,恭敬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登莱水师监军沈重,为天子不辞辛劳,为国家不避生死,孤军入辽,一战建州,二战辽阳,三战辽南,四战辽沈,扬国威于蛮夷,讨不平于万里,上解天子忧,下解黎民难,底定辽东,功在社稷。皇恩浩荡,定其功,赏其劳,赐进三等威海伯,以示隆恩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天启二年一月五日。” 沈重听了一怔,心想朱由校不是说没个十天半月,过不了内阁和有司那一关么,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难不成朱由校昨夜感动急于补偿,魏忠贤有感自己没抢客氏拼命帮忙,诸大臣担心辽东大变急着让自己去送死。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小太监催促,连忙三拜九叩称谢:“臣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重起身,小太监命人送上伯爵服饰,沈重连忙躬身接过,又向城头坏笑的朱由校叩头施礼。 起身后正想入皇城拜见天子,却听小太监又扬声说道:“威海伯沈重接旨” 沈重无奈,只好继续五体投地跪接,只听那小太监又阴阳顿挫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战事,水师尤重。着威海伯沈重钦差山东,领山东海防事宜,兼登莱水师监军,赐天子剑,许便宜行事。钦此。” 沈重又是一顿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起身时已是腰酸背痛,却不敢耽误,连忙入皇城,快步爬上城楼,拜见朱由校。 朱由校看着快步走来、神清气爽的沈重,气不打一处来,对沈重咬牙怒道:“骗子,还朕眼泪来。” 沈重嘻嘻直笑,殷勤解释道:“陛下,臣可没骗你。臣对奉圣夫人一片诚心,却无他念,这些天子都知道。臣只是不想让奉圣夫人下不来台。最后连累天子为难,不得已而为之。” 朱由校瞧着脸皮奇厚的沈重。坏笑道:“连朕都险些被你蒙骗,客奶就更是深信不疑了。沈东海即是为国为民而伤情,又对奴酋之女八音情根深种,想来不会再移情别恋,客奶只要在一天,你就要孤独终老了。” 沈重坏笑道:“启禀陛下,这个臣现在还年轻不懂事,热血上头。行事浮躁。兴许过几年,臣当深明大义,幡然悔悟。堂堂大明天子之臣,煌煌大明威海伯爷,百战百胜的定边军统帅,岂能恋眷蛮夷之女,这如何对得起天子隆恩,还有辽东受难的百姓当然大义凛然,一脚将八音踹开,将其弃之如履。” 朱由校鄙夷道:“节操何在廉耻何在和你在一起。朕都觉得自己就是圣人,与你牵扯,朕都替你丢人。好了。天色不早,还不快去,做人已是无耻无品,就在国事上多用心,为朕分忧才是。” 沈重躬身笑道:“那臣就去了。请陛下放心,臣此去必然决死而战,逞凶辽阳,为陛下解忧。” 朱由校怒道:“朕何时说辽阳、辽东了” 沈重大惑不解,喏喏问道:“不是辽阳。不是辽东,还有什么国事让天子忧虑” 朱由校怒其不争。恨恨指着沈重鼻子骂道:“昏庸无能朕说得是银子,朕的银子。一年五六百万两银子” 沈重终于尝到了三观尽毁的滋味,在暴怒的朱由校面前抱头鼠窜,一路暗骂“昏君”而去。 偷偷在皇城门内换了伯爷服饰,沈重昂首而出,站在定边军阵列前走来走去,使劲儿得瑟。 吴天武上前催促道:“大人,时日不早,咱出发吧。” 沈重傲然冷笑,顺便用手抚摸着蟒袍玉带,嘿然说道:“别叫我大人。” 吴天武迷茫道:“不叫大人,那末将如何称呼大哦您” 李晟狗腿子般凑趣笑道:“老吴就是没眼力价,大人如今贵为钦差,当然要称呼为钦差大人。” 吴天武恍然大悟,挥手对麾下喝道:“参见钦差大人” 骑兵营懒洋洋地、有气无力地、参差不齐地拱手呼道:“参见钦差大人。” 沈重撩起蟒袍怒道:“伯爷,看到没有,伯爷” 吴天武、李晟相对无言,在沈重就要怒起杀人般锋利的目光下,只好再次挥手,领着一千匪兵懒洋洋喊道:“参见威海伯爷。” 沈重毫不见怪,乐滋滋翻身上马,回头高喝:“三军听令,随本伯爷杀奔威海卫,渡海再战辽东。” 铁骑猖狂,虽是压着速度,也将一路百姓吓得纷纷躲藏,狼藉一片。李晟还想上前劝说,吴天武连忙拉住,小声说道:“大人刚刚封了威海伯,正在得瑟,你此时上前,岂不找死。反正就此一次,等去了辽东,有没有命回来还两说,何必给自己添麻烦。” 李晟连忙点头,便和吴天武二人视而不见,非常识趣地看着沈伯爷发神经。不想一路嚣张跋扈出了广渠门,就看见先行护送素娥等人的刘二杆正在与人争吵。围攻刘二杆的乃是几十个文人士子,身后还有数十辆马车和轿子。 威风未足的沈重拔马过去,居高临下冷视这他们,嘴里哼道:“二杆,怎么回事” 刘二杆指着一众士子怒道:“他们出城游玩,与咱们车队挤在一起。末将不愿给大人找麻烦,就先行避让,谁知他们看到沈家班和素娥,便口吐狂言,骂大人是国之奸佞,还围攻素娥大家,污言秽语甚是难听。” 沈重冷笑道:“哦,就是你们说我是奸佞吗” 为首一个文人上前怒道:“是吾等说的,你想怎样” 沈重看着几十个士子冷笑道:“且不论尔等所言对错,即认为我是国之奸佞,所行祸国殃民,因何不上门找我理论,因何不诉于当朝,因何不扣阙承天门哪怕刀斧加身,哪怕论罪诏狱,哪怕皇城死谏,哪怕粉身碎骨,也当正本清源。伸张大义,以示忠奸难相容,正邪不两立。这些你们都不做。却偏偏仗势欺人,为难低贱武夫。侮辱低贱优伶,这又是何道理当众说来” 定边军千骑怒喝:“说” 瞧着百口难辩、脸色苍白的一众士子,沈重指着刘二杆和素娥对他们冷笑道:“你们谩骂的这个武夫,改良过国之利器,参加过辽阳血战,与两万鞑子铁骑拼杀于辽南,于奴酋八万女真决战于辽沈。你们辱骂的这个优伶,随定边军转战了整个辽东。以乐为兵振奋三军士气,以医为仁救护数千伤兵,被三军称颂为军中之花、女中华佗。” 沈重忽然挥着马鞭咆哮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可曾为国家耕种,可曾为国家营造,可曾为国家守土,可曾为国家赴死尔等有什么资格侮辱这些英雄,有什么脸面看不起优伶武夫,除了混吃等死、逞口舌之利,尔等又有何用如今辽东危急。我定边军逆流而上,千里赴辽,尔等可敢相随。一死以报君王乎” 瞧着被自己的逼问吓得连连后退、哑口无言的一众士子,沈重哈哈大笑,回头对定边军喝道:“萨尔浒大败,全辽不稳,是谁攻入赫图阿拉,点燃建州千里烽烟,掘浑河水淹万军,逼奴酋撤围沈阳,初定辽东” 定边军千骑振奋。傲然齐呼:“我定边军” 沈重拔马再问:“奴酋兵威赫赫,十万大军直下辽阳。又是谁以血肉化为铁壁,让费英东万人殒命。逼奴酋洒泪而归,从而底定辽东” 定边军挥戈高呼:“我定边军” 沈重手指辽东,高声问道:“八音两万铁骑下辽南,是谁毅然北上,千里争锋,四战辽南,让八音遗尸一万六,饮恨摩天岭,辽南遂安” 定边军轰然而呼:“我定边军” 沈重拔刀向天,激昂喊道:“奴酋十万下辽沈,又是谁血洒浑河,火烧沈阳,水淹辽阳,丧敌上万” 定边军豪迈应和:“我定边军” 沈重横刀而问:“如今广宁危急,辽东天倾,天子心忧,黎民受难,又是谁抛却父母妻儿,毅然万里赴辽,与建奴再战辽东” 围观数千百姓轰然回应:“定边军” 吴天武、李晟挥刀下令,定边军铁骑沸腾,马刀雪亮,齐声呼道:“孰可扶危,唯我定边孰可扶危,唯我定边孰可扶危,唯我定边” 沈重傲然用刀指着一众灰头土脸的士子笑道:“说起来慷慨激昂,做起来百无一用,国难临头,畏战怕死,临当牺牲,退缩不前,还敢耻笑我威武的定边军英雄,尔等皆腐儒小人也” “说得好,不愧是沈东海不愧是定边军” 沈重听到一声女子娇喝,抬头望去,只见数十辆马车之中,一个女子探首而出,秀丽的脸上爽朗大气,一双美目正欣赏地看着自己。 沈重并不认识,只是见之可亲,喜其爽快干脆,便拱手而谢。那女子见沈重回礼,大方招手示意,然后没好气地对车外相劝的两位男子埋怨几句,便放下车帘,不见踪影,正是吴芳晴。 沈重哈哈一笑,挥鞭打在那为首文人脸上,看也不看就高声下令:“出征” 战马嘶鸣,人立而起,吓得一众士子纷纷躲避,定边军一齐发动,千骑拥着数十辆马车,向西南而去。 李晟追上沈重,叹气埋怨道:“大人,您说得他们灰头土脸出口气就行了,何必还要鞭打,这侮辱斯文,怕今后又是一场官司。” 沈重阴阳怪气地看着李晟,冷然说道:“第一,我是伯爷,不是大人。第二,老子现在是勋贵,打个士子算个屁事。” 吴天武看着热脸贴冷屁股的李晟,摇头暗叹李晟没前途,不知道第一天当威海伯的沈大人,是个十足得瑟的神经病么。未完待续 ps:字数超了,可是不忍让故事中断,也想补偿今天更新太晚,4600余字,大家好好看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六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三) 辽阳,原辽东经略府司,今建州汗廷所在,八旗战意正浓。 天命汗傲然而立,俯视群雄,良久方说道:“自我大金南下,与袁应泰蛮子十八万大军争锋于辽沈,二日克沈阳,三日下辽阳,辽南传檄而定,辽右闻风而降。我建州军威赫赫,兵锋正盛,攻占全辽在即,我却收住了攻势,尔等可知原因何在” 扈尔汉答道:“因为明国起复了熊廷弼” 莽古尔泰怒道:“因为沈重的定边军” 皇太极摇头道:“乃是因为我们打不动了,也不敢再动。” 天命汗点头叹道:“老八说得透彻,正是咱们打不动也不敢动了。明国败于辽沈,咱大金又何尝不是伤筋动骨,伤亡惨重八音为沈重所败,蒙古骑兵全军覆没,镶黄旗伤亡过半。定边军偷袭沈阳,川浙军死战浑河,五千女真勇士喋血,六千蒙古士卒损伤。太子河的大水,淹死了两千八旗子弟,致使数千将士受伤,两万余匹战马受损。这几场大战下来,不算蒙古属军,我八旗男儿竟然伤亡过万。” 看着麾下各个义愤填膺,天命汗苦笑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自辽河以东尽归我大金所有,原明国百姓成了咱们的奴隶和子民,粗粗一算竟然高达百万之多。而我大金才有多少人口,以少数而统万众,稍一不慎,就万劫不复啊。” 皇太极点头道:“父汗虽欲行仁政以收民心,惜时日太短,明国日久且庞大,读书人又持华夷之分而煽动百姓,我大金虽武功赫赫却根基不稳,辽南辽右反抗四起。如深陷泥潭,牵制过重。再加上圈其地以养女真部族,强为奴以增八旗战兵。已是民怨沸腾,仇恨日深。稍有不严,就会暴起发动。” 见皇太极所言,说得大家连连点头,天命汗接着说道:“明国又起复了熊廷弼,此人知兵事有威望,有他在,辽西急切难下。而且定边军窥视于铁山,积蓄力量。暗藏杀机,以沈东海之能,我亦不敢小视。攻辽西则沈重发动于辽右,攻辽右则熊廷弼趁机发难,辽东百姓再闻风而起,则我大金危矣。” 眼见诸将面面相觑,茫然若失,天命汗忽然大手一挥,高声说道:“可是现在,我欲征辽西。下广宁,沿海向南,攻占山海关。以收全辽” 莽古尔泰摸着脑袋问道:“父汗,打明国儿子自是毫无意见,只是您和老八,刚才不是还说不能再战么” 皇太极笑道:“不能不打啊,咱大金的粮食已然不足,若不开战抢掠,就只有屠杀辽东百姓以自保,届时激起民变,烽烟四起。明国又岂会错失良机,还不是要打而且此时攻击辽西。正当其时啊。” 天命汗哈哈大笑道:“正是明国又犯错了,真是上天助我大金。让明国自寻死路。京城细作传来消息,熊廷弼和王化贞经抚不和,一言守,一主战,且熊廷弼不得天子和朝臣信任,已为王化贞架空,难以有为也。还有沈重的定边军,被糊涂的明国天子,下旨调回威海卫,已然不在铁山。而今驻守铁山的,乃是兵败镇江,丧民十万,溃兵只有一千的毛文龙,咱们后顾无忧了。至于王化贞,嘿嘿,李永芳,你和大家说说。” 李永芳躬身而出,谦卑说道:“奴才奉命用间广宁,其麾下皆言王化贞不知兵事,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依仗内阁和兵部支持,已然架空熊廷弼蛮子。王化贞一力主攻,不置城防,派孙得功来劝奴才反水,借虎墩兔汗之兵欲两路夹击沈阳,还将十四万大军分散于三岔河、西平堡和广宁城。明军本来就不堪战,如今又四分五裂,致使将无战心,兵无战意,那孙得功没说成奴才,反倒被奴才给说动了,愿降我大金,献出广宁。” 代善肃容问道:“孙得功是真心投降,还是欲效伪降曹操的黄盖” 李永芳笑道:“起处倒是虚与委蛇,三心二意,打着成则建功,不成则应付的想法,可是熊廷弼帮了倒忙,反而让其死心塌地。” 何和里笑道:“这话怎么说,熊廷弼一向精明,岂能帮倒忙” 李永芳笑道:“熊廷弼去年从山海关北上,前出右屯,曾传死令于广宁,凡失守城池军堡、避战见死不救、不保护右屯粮道者死。那孙得功没了退路,战也是死,退也是死,又不看好王化贞的广宁防线,便只好真降了。” 建州群雄等人听了,皆不由哈哈大笑,连叹大金得天之佑,如日中天,一时间士气高昂,精神振奋,连连高呼:“大汗,战战战” 天命汗微笑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肃容道:“今日,又收到明国京城细作急报,沈重和定边军又要开赴辽东了。老八,你和大家说说。” 皇太极点头,上前说道:“明国廷议后,命沈重率定边军再赴辽东。据细作所言,沈重亦不看好广宁,计划分兵两路,一路由天津水师护送,渡海北上觉华岛,兵出右屯抢运粮草。而沈重亲领铁骑,由登莱水师护送,远渡朝鲜,欲威吓藩国,再过鸭绿江,图谋赫图阿拉,以围魏救赵,逼我撤兵,而安山海关。” 天命汗等皇太极说完,便郑重问道:“沈重的方略,你们怎么看老八和沈重照过面,八音又数败于沈重,你们当对其了解最深,就先说说。” 八音脸色苍白,扬声怒道:“以我之见,沈重此人奸诈狡猾,用兵飘忽,他说要干什么,往往都是假的,只有我们认为他最不可能做什么,方是沈重的真正目的。” 皇太极点头同意,补充道:“沈重一向与明国文武不合,绝不会去掺和广宁战事。而北上朝鲜攻击赫图阿拉,更不可能。且不说万里之遥,许是广宁大战结束,他还没到赫图阿拉。即便定边军攻下老城,又能怎样辽沈大战后,我大金南迁。部族八旗皆在辽沈和辽南,老城已不重要。沈重得之无味。难以影响大局,等我大军得胜归来,还得给咱们吐回来,沈重岂会作此不智之举” 天命汗点头笑道:“那你们说,沈重的目标是哪里” 皇太极和八音对视一眼,然后决然高喝道:“必是辽阳” 天命汗哈哈大笑道:“胜而不娇,百而不馁,老八一向多谋。想不到我的八音也长进了。你们和我想得一样,不错,沈重之意,正是辽阳” 代善嫉妒地看了一眼皇太极,也连忙补充道:“我军若用兵辽西,必兵出三岔口,十万铁骑之下,沈重数千骑兵必然不敢硬顶,只能登陆辽南,再北上辽阳。千里渡海而来。人马必须适应两天方可再战,辽阳城池坚固,又易守难攻。以儿子之见,沈重此行还是围魏救赵,欲逼我于广宁、乃至山海关退兵。” 皇太极和八音皆点头同意,天命汗也笑着说道:“此必是明国天子威逼之下,沈重的无奈之举,否则以沈重之能,岂会如此不智” 皇太极笑道:“观沈重用兵,必然既要给天子交代,又要确保定边军万全。如此他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仰仗水师优势,于辽南任意地点登陆。然后夺城修养几日,再沿海北上。至辽阳虚张声势,待我军回师掉头围堵,便立即南下渡海而逃。当然,亦可经由朝鲜或者铁山,撤兵逃遁。” 天命汗哈哈笑道:“可惜啊,沈重救援广宁心切,反而露了自己的行迹,将定边军陷入进退不能的局面。既如此,我八旗兵寡不足,就以广宁为重,定边军次之,此即为我军方略也。沈重登陆辽南,由他沈重佯攻辽阳,也由他我不回师,他怎么敢走,我若回师,他又如何能走” 天命汗傲视群雄,扬声下令:“何和里,扈尔汉、八音听令” 三人上前高喝:“在” 天命汗决然下令:“何和里、扈尔汉,与你三千女真勇士,五千蒙古属军,再征调一万建州老少,节节抵抗,死守辽阳,任他沈重耀武扬威,也不得出城浪战” 见二人领命,天命汗对八音说道:“镶黄旗刚刚补充,战力不足,便与你三千正黄旗铁骑,驻守甜水站摩天岭。沈重攻辽阳则不动,沈重兵撤朝鲜或是铁山,必经摩天岭,你当死战阻截。若是他欲逃窜辽南下海,哪怕打残了正黄旗,也要给我死死黏住定边军” 八音扬声说道:“女儿必不负父汗期望,当一战雪耻” 天命汗回头喝道:“代善、莽古尔泰、杜度、阿敏听令” 四人一齐拱手道:“在” 天命汗笑道:“代善为领军大将,挥师五万兵出三岔河,克西平堡防线,直逼广宁,为全军锋刃” 四人拱手高呼:“谨遵父汗军令,必当一往无前” 天命汗又冲费扬古、皇太极笑道:“老八随我领军四万,征战广宁,南下山海关。费扬古,与你一万女真铁骑,先随大军西进,待沈重攻击辽阳,再潜回耀州,切断沈重南逃之路,然后北上,配合八音围歼定边军” 费扬古高声领命,然后犹疑道:“大汗,沈重麾下铁骑约有六千人,若是其他明军,别说二对一,就是一对五,我也敢战。可是定边军实乃劲敌,我与八音合兵才一万三千人,要想围歼定边军,是不是力量有些不足” 天命汗对费扬古和八音说道:“定边军之强,一在飘忽难定,二在火器犀利,如今行迹已现,唯有火器之利也。纵观与定边军数战,咱们往往因为畏惧伤亡损失而不敢与之死战,方为其所趁让庶子成名。此次与定边军决战,当硬顶火器,做好付出二三成伤亡的准备,只要近身厮杀,必可一举灭之,除此心腹之患也。这个代价虽重,但值得付出。” 见八音和费扬古点头,天命汗便昂首高喝:“诸将用命,战意坚决,攻占全辽,在此一举” 辽阳城杀机已现,兵锋所指,正是广宁和定边军。未完待续 ps:单位组织看阅兵和学习讨论,刚刚回家,更新晚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七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四) 广宁,被天子降旨斥责后,熊廷弼怒气冲冲,王化贞冷笑连连,两人怒目而视,相对无言,巡抚衙门内死一般沉寂,两人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良久,熊廷弼想到辽东大局,勉强压下火气,对王化贞问道:“天子降旨斥责,命你我二人齐心,有功则共领,有罪则共担,你我皆难再置身事外。如今辽东已至存亡关键,老夫有心腹之言,不知王肖干可肯耐心聆听?” 王化贞闻听,牵强一笑道:“飞白请说。” 熊廷弼苦口婆心道:“当初萨尔浒之败,老夫临危受命而主辽事,以攻之不足守之有余,遂定守为实,攻为虚之策。麾下十八万入辽大军,主力驻扎辽沈以威慑建奴,余者坚守军堡不出让其无隙可寻,又以游骑北上虚攻,不时骚扰打乱鞑子部署,且有沈东海于辽右窥视建州,方得以稳固城防、训练士卒、积蓄实力,辽东遂安。” 王化贞插口笑道:“飞白大才,功在社稷,肖干向来钦佩。只是若非沈东海攻入赫图阿拉,建奴可不会兵撤沈阳,也许等飞白入辽,辽沈已然尽失矣。” 熊廷弼心中火苗直窜,深吸一口气压下,咬牙继续说道:“正是!惜老夫脾气刚烈,为天子不喜,为朝臣不容,乃至罢官归里,由袁应泰继任。袁公有大志,收兵于辽沈,尽弃城防军堡,欲转守为攻,乃有辽沈之败,而辽东大坏也。” 王化贞摇头笑道:“袁大来为国身死,飞白何必还要污之。而且若非鞑子惧怕袁公攻势,怎会抢先发动?可惜贺世贤、尤世功大意轻敌,蒙古内应趁机作乱,否则辽沈未必有事。若可时光逆转,建奴攻击沈阳不遂,袁公趁机十路反击,也许早已一举平辽了。” 熊廷弼心里一万匹卧槽马飞奔而过,心中气血翻涌。又深吸一口气,硬声说道:“辽沈大败,广宁之局不同以往,乃是攻之不足。守亦勉强。当初广宁逃民溃军无数,辽西人心浮动,若非王肖干一力整治,广宁亦难存也。何以此时更易方略,强逼疲弱之兵推进至辽河。分散于诸堡,又欲北上东进,一举平辽乎?” 王化贞起身长笑道:“辽沈大败,辽东不稳,坚守广宁,乃不得已而为之。今辽西已然稳定,十四万大军云集,你我受天子隆恩,岂可划河而守,只为区区河西弹丸之计也?将进而抚定四卫。收取沈阳,以渐芟剃耳。顾非舟车并进,前后夹击,不足以穷狡免之穴,而据猛虎之隅也。” 熊廷弼怒而起身说道:“肖干大志,想收复辽南四卫,再水路并进,收复沈阳,从而一举平辽,此气魄老夫自然佩服。只是肖干麾下十四万大军。可有为国死战之心,可有与建州铁骑野战争锋之力?” 王化贞笑道:“没有,所以吾西联蒙古,说服李永芳为内应。相约盖州的杨于渭、复州的单尽忠、金州的刘爱塔反水,以借其力也。” 熊廷弼冷笑道:“即便肖干心想事成,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粮食运输筹集十分艰难,你又如何保证三军供应?” 王化贞傲然道:“辽南皆忠义之民,我军过河东进。必闻风而动,赢粮以从,四卫之存足以应付。” 熊廷弼嘿嘿笑道:“鞑子若一把火烧了呢?” 王化贞冷笑道:“飞白这是抬杠,即便有此可能,吾又何惧,自古沙场征战,岂有万全而不冒风险者?” 熊廷弼怒道:“肖干想当然也,如今人饥马疲,又主力分散,守都守不住,何谈进攻?” 王化贞昂声反击道:“正因为不能守,所以才要攻!” 熊廷弼哈哈大笑,然后转身对天使说道:“请天使回京代老夫上奏,请急如抚臣约,乘冰急进,免使将士因不战而怨。并急罢臣,以正臣摧战士之气,灰任事之心之罪。这辽西之事,老夫索性不管了!” 就在熊廷弼气冲冲离开广宁,奔赴右屯之时,威海卫定边军的会议也已经到了尾声。 沈重挺身肃立,指着沙盘高声说道:“方略就是如此,我定边军作战一向不避士卒,唯有此次再战辽东,方略仅限于在座诸位,不得传达泄露,违者以军令惩治!” 诸将皆起身高喝:“谨遵伯爷将令!” 于是沈重心花怒放、心情愉悦,对马成和风细雨道:“老马啊!” 马成浑身一哆嗦,忍着呕吐瑟瑟答道:“不敢,请伯爷尽管吩咐!” 沈伯爷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三个要点,一是以觉华岛为根基,北上至右屯而止,全军不得犯傻死战,此为重中之重,切切谨记!若战局变化,力不能及,钱粮可烧之,可毁之,可弃之,当以我军全身而退为首要。” 马成拱手答道:“末将谨记,请伯爷尽管放心!” 沈重接着笑道:“其二,我定边军没有友军,没有上级,唯有军令,只有自己。无论是熊廷弼还是王化贞,不管是哪路文武大人下令或相求,除了钱粮,一概不理。必要时以天子密旨和我的手书为凭,可自行其是。” 马成昂首挺胸道:“伯爷放心,末将明白!” 沈重喜滋滋地连连点头,继续说道:“王化贞说,孙得功说服了李永芳来降,老子却是不信,若非李永芳诈降,那就是孙得功有问题。马成,给老子盯住广宁,鞑子未至,广宁若是突然失陷,就选调精锐,趁机杀入广宁,给老子杀了孙得功,烧了广宁城。不过此命令乃是附属,当见机行事,可行则行,不可行则弃,非是必须完成,当以第一条要点为主!” 马成单膝下跪,右手捶胸,高声喝道:“末将谨遵威海伯教诲!” 马成一句威海伯,让沈重不由仰天大笑,恶心地诸将皆是低头暗骂:“臭不要脸,得瑟起来没完。还有马成,恁地无耻,居然还下跪拍马屁。” 沈重弯腰亲切扶起马成,拍着马成肩膀点头微笑。马成则洋洋自得坐下,对诸将的鄙夷毫不在乎。 沈重转头对蒋海山招手笑道:“老蒋啊!” 蒋海山连忙后退几步,远离沈重躲闪着答道:“末将在!” 沈重没好气地瞪着蒋海山,悻悻地放下手。冷然问道:“你若有一个好东西,想让别人知道你有,但不能让别人察觉,你想让别人知道你有,你会怎么做?” 蒋海山摸着脑袋问道:“大人。您这跟绕口令似得,末将听不懂啊。” 沈重摇头长叹道:“半点长进也没有,以后多和马总兵学学。” 蒋海山连忙大喝:“末将谨遵威海伯将令!” 沈重气道:“谁让你学这个了。” 蒋海山委屈道:“请大人教诲!” 沈重指着沙盘坏笑道:“鞑子细作遍布京师,朝堂又是个大漏斗,我兵分两路的计划必然已经传入辽阳,你们说奴酋信不信?” 蒋海山高声喝道:“伯爷神算,鞑子必然中计!” 沈重怒道:“你给老子闭嘴!” 马成连忙给蒋海山解围,对沈重笑道:“从威海卫渡海远赴朝鲜,再北上过鸭绿江,攻击千里外的赫图阿拉。末将以为鞑子必然不信。” 沈重点头笑道:“正是如此!鞑子大军西进,右屯的定边军不足为虑,兵出朝鲜的定边军又是虚兵,那就唯有登陆辽南,北上攻击辽阳,才能动摇奴酋攻击广宁决心,这就是我给奴酋的阳谋!” 瞧着脸色齐变的诸将,沈重得意道:“我若是奴酋,必然以少许兵力死守辽阳,大军决绝西进的同时。却殿后一支铁骑,待机而动,以断定边军南逃之路。” 吴天武摇头道:“我军还可向朝鲜或者铁山撤退,鞑子留不住咱们。” 沈重笑道:“若鞑子效仿咱们阻截八音。在摩天岭布置一支人马呢?” 吴天武、李晟看着沙盘不由大骇,惊呼道:“摩天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若是向东撤离,缓急难下,必为所阻。届时鞑子铁骑北上围堵,则我军必败。若我军不走摩天岭,一意南下大海,则必为留守辽河的鞑子阻截,等摩天岭铁骑从背后压上,我军也危矣!” 沈重笑道:“所以此乃阳谋,我故弄玄虚让奴酋看破,就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我定边军的目标正是辽阳。” 诸将皆是脸色苍白看着沈重,纷纷拱手请沈重指点迷津。 沈重得意洋洋笑道:“鞑子猜对了我的目标,却弄错了三件事。其一,鞑子兵少,既要攻占广宁,南下山海关,又想围歼我定边军,那就唯有放任我军登陆辽南,直上辽阳,才能将我军逼入绝路。可若是登陆辽南的定边军化实为虚,北上建州的定边军化虚为实呢?” 瞧着纷纷摇头不解的诸将,沈重笑道:“定边军铁骑北上辽阳,过辽阳而不入,忽然沿浑河千里疾驰,奔袭空虚的沈阳,鞑子当如何?” 吴天武一拍桌子笑道:“留守辽河、摩天岭的鞑子唯有千里追击,而蒋海山忽然西进,直下辽阳。” 李晟摇头道:“难!偷袭沈阳容易,偷袭辽阳也容易,可鞑子若是抽调主力北上沈阳,咱们骑兵营可就难以脱身了。” 沈重笑道:“这就是鞑子弄错的第二件事,时间。鞑子以为我必救广宁,可广宁已是死局,我定边军绝不做无用功。等鞑子攻占广宁,面对大门敞开的辽西和山海关,鞑子可肯放弃就在嘴边的肥肉。只要鞑子一路南下,我骑兵营立即发动,而辽阳城池易守难攻,埋伏的铁骑必然放心追击我等,那时候就是蒋海山和毛文龙的机会。” 蒋海山、曹化淳忽然齐声高喝:“密道,鞑子的第三个错误!” 沈重大笑,一拍桌子对蒋海山和曹化淳喝道:“毛文龙部抽调六千人,蒋海山部三千人,九千人从三条密道,趁夜突袭辽阳,可一战而下。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杀光,烧光,然后疏散百姓,立即撤回铁山。一天后,无论你们是否撤离,骑兵营都将虚攻沈阳,为你们赢得撤退时间,然后突然变向,经抚顺关、清河南下,兵撤铁山。” 曹化淳听到自己将得到攻占辽阳的无上战功,浑身哆嗦道:“届时沈阳危急、辽阳沦陷的消息,必然早已传至奴酋耳中,唯有撤军而回!如此山海关则转危为安,我定边军毫发无损,鞑子可就血染辽阳,惨胜如败,再难猖狂了。咱家多谢伯爷,日后安身立命于皇城,皆拜伯爷所赐也!” 沈重摇头笑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只要威逼毛文龙,按计行事即可。” 曹化淳狰狞道:“咱家有圣旨,东江军大部又都是伯爷旧部,毛文龙敢偷袭镇江,想来也是一条好汉,必不负伯爷期望。” 沈重笑道:“兵撤铁山还不算完,鞑子遭受如此重创,辽阳老弱妇孺皆被屠戮,岂会甘心,必然南下铁山,与我定边军决战!” 马成哈哈大笑道:“王福总是哀叹铁山防线未尽其用,这回可以得偿所望了,只是必然哀怨不能亲临。” 沈重笑道:“你们也别想置身事外,鞑子全军悲愤而来,岂能小看?右屯之事完成,留少许将士随水师押送粮草回威海卫,你亲率主力奔赴皮岛,咱们与鞑子决战铁山!” 诸将英雄豪气顿生,一起对沈重躬身而拜,齐声高呼:“伯爷威武!我定边军威武!”(未完待续。) ps:更新晚了,多码些字,以示补偿!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八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五) 寒风凛冽,冰雪皑皑,觉华岛尚渺无踪迹,庞大的天津水师却再难向前。 马成和田大壮迎风立在船头,浑身冻得直打哆嗦,牙齿不停上下撞击,却依然坏笑着看着远方,正跌跌撞撞探路返回的姜大丹。 姜大丹领着十几个亲兵,急速奔至停靠的小舟上,连声催促返航,刚刚靠近战船便纷纷攀爬,三两下上了甲板,也不和马成、田大壮打招呼,嚎叫着冲入船舱。迅雷不及掩耳的身形,浸湿的衣衫和眉眼几处青紫,倒是十分醒目。 马成和田大壮对视大笑,嘻嘻哈哈走入船舱,就见姜大丹等十几个人,皆脱得精光,裹着厚厚的被子,紧紧挨着围坐在火盆旁,一个个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狼狈不堪。 马成回头对田大壮坏笑道:“姜老弟总抱怨伯爷是小白脸,唇红齿白勾人魂魄,弄得素娥大家神魂颠倒目无他人。素娥若是瞧了姜老弟此时的模样,没准也能对老姜垂怜一二。” 田大壮哈哈笑道:“人家伯爷是潘安再世,老姜看起来倒像头死猪,素娥大家美貌不让嫦娥,岂能看上天蓬元帅,还是寻个高老庄的乡野村姑是正经。” 姜大丹怒道:“老子手气不好,掷骰子输给你们,都别得意,这次老子认赌服输,下次还他娘的不知道是谁倒霉!” 马成笑着命人送上姜汤,然后不再开玩笑,对姜大丹问道:“怎么样,能不能行军?” 姜大丹狠狠灌了几口热乎乎的姜汤,气呼呼答道:“能走!离觉华岛还有十里海路,海面虽然还未完全冻结实,可凭着匠作营的家伙,若是分散而行,不成问题。” 马成点点头,对田大壮吩咐道:“传令,命全军搬卸辎重。分批乘坐小舟,妥当一批走一批,注意分散不要集中,咱们踏冰而行。等全军离船。让天津水师立即掉头回威海卫,去接伯爷的骑兵营。尤其是禀告伯爷,海面冰冻难行,最好由辽南登陆。” 天津水师掉头南下,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而一千余匹骡子。五百辆冰车,两千个泼皮,浩浩荡荡、风驰电掣,一路悠游北上,不时嬉戏于冰面,正玩得不亦乐乎。 姜大丹带人抓着飞驰的冰车尾部,在冰面上高速滑行,而田大壮更是骚包地拉着长长的绳索,一边迎风滑行,一边摆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不时摔个狗啃屎,引得全军轰然大笑。而马总兵,实在看不得他们的不三不四,也懒得约束责骂,干脆盖着厚被子闷头睡大觉。 定边军的快乐,最终止于觉华岛。孤立海中的觉华岛四周,尽是被破开的冰面,碎冰随着海面起伏翻滚,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似乎在嘲笑得意忘形的定边军。 五十步宽的破冰带对面。早有警觉的觉华岛守军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马成恨恨地看着对面,高声怒道:“老子是镇江总兵马成,奉天子旨意,尊威海伯军令。渡海增援右屯,谁他娘的让你们破冰的?” 那觉华岛守将无辜地喊道:“原来是马总兵,末将已经接到军报,正日夜苦盼定边军赴援,想不到马总兵这么快就到了。破冰之令不关末将的事,乃是经略大人下得死令。末将不得不从。” 马成无奈叫道:“少扯些没用的,觉华岛上有船没有?” 那守将连忙答道:“启禀马总兵,有!” 马成转怒为喜道:“快派过来!” 那守将立即喊道:“末将尊令,立即去办!只是马总兵,岛上船只皆被冻住,需要烧火化开。而且末将还要加派人手,从海岛一路推至此处,大概需要半日功夫,还请定边军兄弟们耐心等候!” 姜大丹跳脚怒道:“半日?天这么冷,冰面上又不能烤火,老子岂不要冻死?” 那守将连忙答道:“绝对不会,末将久在觉华岛,熟悉这里的气候,如今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天黑,只要不停跑动,必然无事。” 马成咬牙切齿,对田大壮和姜大丹怒道:“没玩够吧,还想玩吧,都他娘的给老子跑起来,你们上上下下一群杂碎,连同骡马,在觉华岛船只没来之前,谁也不许给老子停下。跑!” 于是,悲催的定边军个个灰头土脸,散开一个宽大的扇形,驱赶着嘶鸣哀嚎的骡马,围着破冰带开始了马拉松。 比马成更加悲催的就是曹化淳。为了攻占辽阳的盖世功勋,为了将来皇城老祖的伟大理想,曹化淳不辞辛劳,穿着威海伯爷的行头,如同远嫁的新娘,在指挥舱中整整躲了半个月,随着蒋海山飞渡大海,奔赴朝鲜。在清津港“不小心”泄露行踪后,便与蒋海山洒泪告别,一路日伏夜行,潜藏行踪,还不敢有片刻耽误,不眠不休,疾驰须弥岛。 五日后,毛文龙出岛恭迎,领着蹩脚走路的曹公公,携手进入须弥岛别墅,曹公公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疯狂地挥舞着圣旨和威海伯手令,对毛文龙嘶声咆哮道:“要不要辽阳,要不要奇功?” 蒋海山是幸运的,如狼似虎的定边军,再次登陆清津港,一路毫无抵抗,唯有夹道欢迎的朝鲜官民,唯有载歌载舞的朝鲜少女,唯有一顿顿的奢华大宴。 定边军牛气冲天,目中无人,一边耀武扬威,一边享受着风花雪月。而蒋指挥使更是口若悬河,未语先笑。虽然说得混账,虽然笑声难听,虽然要的东西有点多,但仍让负责三陪的崔忠孝受宠若惊。直到义州,蒋海山看到了凄风苦雨,哀嚎遍野的两万多辽东难民,才又一次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蒋海山踩着泥泞的土地,看着惊喜交加的辽东百姓,用手揉捏着如同猪食的饼子,呲着雪白的牙齿,对崔忠孝不阴不阳道:“第一,派船将我国百姓送入铁山,无论老少妇孺,每人三身衣裳,一个月的口粮!” 崔忠孝暗骂着义州官员。心中连连叫苦,唯有不住拱手作揖,连连低声下气说道:“是,是。是,下官一定办到,不敢有半点怠慢,就是义州官员,下官也必定禀明国主。从重治罪。” 蒋海山慢慢将揉碎的饼子撒在地上,对崔忠孝狞笑道:“义州官员,就不必麻烦光海君了。他们如此尽心报答上国恩德,如此尽心安置上国百姓,我必然报之以大海,以示礼尚往来之意。” 崔忠孝心中一惊,然后又是一叹,这义州知州,看来要下海喂鱼了,心中虽是悲愤。却也不敢开口求情。 蒋海山又冷笑道:“回去告诉光海君,老子要两万精锐的朝鲜火枪兵,还有五万随军民夫,以及西征大军的粮草。若是少一个人,少一粒粮,老子兴许就会一时疏忽,让倭寇抢了绫阳君李倧。到时候若他在济州岛登基为王,这天有二日,民有二主,虽说不妥。可毕竟是你们朝鲜内政,老子也不好插手。老崔,你说是不是呢?” 崔忠孝呆若木鸡,瞧着狞笑的蒋海山。犹豫片刻,忽然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就走。 辽阳城外,数万女真老少妇孺,夹道欢呼,歌舞相庆。数十万汉民跪伏于地,不敢抬头。代善、莽古尔泰、杜度、阿敏、皇太极、阿巴泰、费扬古,一个个士气高昂,挥刀纵马,鼓舞十万虎狼,阵列而出。铁甲森寒,刀枪林立,马嘶人叫,群情振奋,哗然怒吼,山呼海啸,声震四野,杀气冲天。 何和里、扈尔汉、八音万骑殿后,拥着天命汗昂然而出,一时间数十万声浪此起彼伏,激荡直上九霄:“大汗!大汗!大汗!” 天命汗勒马而停,俯视万民,雄视铁流,目中万里,胸有天下,枭雄气度,王者风范,万丈光芒,耀眼夺目,英气勃然喷发,不由仰首大笑。 “天命汗!天命汗!天命汗!……” 天命汗笑意吟吟听着建州军民的欢呼,一边招手致意,一边与何和里说笑。 天命汗凑到何和里耳边喊道:“两军相争,军情尤为重要,你当密切关注,不得有丝毫懈怠。辽西有我,万事无忧,守卫辽阳,围歼定边军,当需你居中调度。那定边军如今动向如何?” 何和里也凑到天命汗耳边喝道:“辽西一路已至觉华岛,正北上右屯。朝鲜一路,已经登陆清津港,那沈重似乎也在其中,不过奴才以为必是伪装!辽南尚无动静,想来大汗不入辽西,他是不敢上岸的。” 天命汗哈哈笑道:“先是熊廷弼,后为袁应泰,方让他浑水摸鱼,致使竖子成名。如今行迹尽在我心,必让他追悔莫及。” 何和里也是大笑,放声高歌:“大汗是我女真的海东青,大汗是我建州的巴图鲁,大汗利刃之下,便是我八旗勇士厮杀的方向。越过接天的高山,越过万里的草原,踏上燃烧的城池,走过白骨的大地,用敌人的血,用女人的泪,擦亮我王的皇冠。” 天命汗大笑着拍了拍何和里的肩膀,忽然双腿一夹,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未及前蹄落地,手中已经抽出雪亮的马刀,高举向天。 瞬间,十万大军肃立而视,数万部族老幼静静聆听,数十万汉民浑身颤抖,天命汗扬声喝道:“明国圣人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完颜阿骨打领着我女真先辈,崛起反抗大辽,我一统建州,与明国争锋辽东,前后正是五百年!八旗的勇士们,随我渡河西进,攻克广宁,下山海关,收取全辽,以立万世基业!” 八旗再次沸腾,女真再次呼嚎,天命汗的名字声震辽阳,久久不息。 五日后,代善一声令下,五万建州大军如狼似虎,杀气腾腾,渡河西进,锋芒直指西平堡。天命汗、皇太极四万铁骑随后杀至,一力向西。费扬古率领一万骑兵,越过舒缓狭窄的三岔河,缓缓跟随。当费扬古最后一个走上辽西的土地,不由扭头向左,将心意投向辽南千里之外的海边。 十日后,蒋海山部经义州东进,跨过鸭绿江,与毛文龙合兵于镇江。藏头露尾、白衣飘飘的曹化淳,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蒋海山,战意盎然,热血澎湃的毛文龙,握手相视而笑。 定边军战旗飞扬,九千铁骑纵横,两万朝鲜大军紧随,数万朝鲜民夫驱赶着数千辆骡马牛车,浩浩荡荡北上瑷阳。一路摧枯拉朽,兵威赫赫,光复辽右,震动全辽。 而此时,天津水师、登莱水师载着沈重和七千骑兵、万余匹战马、无数辎重,离辽南旅顺,已经不远。(未完待续。) ps:第一卷确实有硬伤,主要是节奏快了,许多大纲的故事被跳过所至,当时成绩不好,心里着急。另外,主角爱国但不彻底,想逍遥却又留恋红尘,有感情又有些好色,肯承担又不愿付出太多,根本就是一个现代人,别把它弄上神坛啊。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九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六) “国家颓废,民力不振,惜女真崛起建州,辽东又起烽烟。一败于抚顺清河,辽地驻军殆尽。二败于萨尔浒,九边精锐大损。三败于辽沈,腹地土司力尽。今辽东全失,唯余区区辽西,再调延边十四万,本已不堪战,惜又遇化贞,辽东亡矣。 公素知兵事,见识高绝,天子倚为长城,朝廷许以砥柱,百姓安比高山,奴酋畏若铁壁,却何以不纳小子报国保命三策,而至进退两难? 化贞无能,刚愎自用,欲驱使不堪之兵,用以平定辽东。守尚不足,何以争锋,诚可笑也。今奴兵十万,军威赫赫,剑指广宁,意在山海。广宁之军,散布百里,寡兵难坚守,野战不可敌,广宁必失,辽东必亡,公当自知也。因何驻兵右屯,不战不守,不进不退,乃不甘耶?乃侥幸耶?若为此故,公何其不智也! 又闻右屯有粮,计六十万石,马成渡海北上,特为此而来。公既早晚烧之、弃之,何不分与定边,以报小子为公诉不平于天子,为公争生机于朝廷乎?沈重顿首。” 看罢书信,熊廷弼神色不变,淡然将信放下,然后冷冷盯着跪伏于地的马成。陈策、童仲揆等人随熊廷弼日久,自是知道经略大人越是平静,就越是到了发作的边缘。 马成哪里能承受经略大人的威压,唯有老老实实贴伏在地,暗暗腹诽沈重的书信必然都是混账话,才把堂堂国之重臣、辽东经略熊大人,气成如此模样。您威海伯倒是痛快了,却要自己这个小小的总兵来面对,真是害人不浅啊。 良久,熊廷弼冷声问道:“尔为粮食而来,沈重欲从朝鲜出兵牵制奴兵,更是笑话。吾来问你,沈重何在,定边军主力何在。你们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马成为难了,眼见一个不妥,熊经略就要发飙,可是定边军再战辽东的方略。乃是高度机密,死都不能说的。仔细衡量了一下熊廷弼和沈伯爷谁更可怕,谁更有前途,又摸了摸怀中天子的密旨,不由做出了选择。咬牙回道:“末将不知!” 熊廷弼嘿嘿笑道:“尔乃沈重麾下第一大将,却不知军略,更不知主帅和主力下落,尔当老夫糊涂可欺么?” 马成感受着熊廷弼的层层威压,浑身战栗,恨不得立即出卖威海伯爷。可当想起威海伯爷那云淡风轻的浅笑,以及变化多端、匪夷所思的惩罚手段,立即忠义千古。 无奈之下,沉思片刻,忽然茅塞顿开。灵机一动道:“我家伯爷有言,经略大人知兵事,善谋略,故不许末将明说,只请大人猜上一猜。” 熊廷弼忽然火气全消,不由敲击着桌子低头沉吟,半晌功夫忽然眉头一展,起身喝道:“辽阳!可是辽阳!” 瞧着马成仍然一动不动,熊廷弼忽然骇然道:“可是天子之意,可是朝堂威逼。沈东海危矣!” 马成暗暗摇头冷笑道:“看来熊大人也不过如此,和不长脑子的奴酋一个水平,我家伯爷都说了此乃阳谋,看出来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还不是看不透咱定边军的底细。” 熊廷弼紧紧盯着马成,看到马成嘴角微微抖动,似在强压着冷笑,忽然若有所悟,仰天大笑道:“难怪!好一个沈东海啊,不枉了老夫当初放任。让你糟蹋了辽阳!哈哈,吾无忧矣。” 马成浑身一震,叹气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熊廷弼,看得熊廷弼更是肯定,不由又是哈哈大笑。 怒气全无得熊大人,温和地吩咐马成起身,然后冲马成笑道:“此必是定边军最高机密,老夫索性就不问了。你既为粮草而来,老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们去胡闹。只是老夫身为辽东经略,凡辽东军队皆是老夫麾下,尔等既然入辽,亦当受老夫指挥。” 瞧着马成讷讷不答,熊廷弼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马成,你如今还是镇江总兵吧,难道就没有封侯拜将之志?沈东海自己当了威海伯,却不顾尔等功名前程,枉为名帅也。定边军乃是强军,川浙军亦是英豪,怎么样,两军合兵八千豪勇,随我与建奴决战广宁,杀出个功名富贵如何?” 迎着熊廷弼满怀期待的目光,马成为难了半天,终于咬牙说道:“定边军乃天子亲军,不受经略大人军令,末将只知伯爷军令,不敢见异思迁。而且末将皇命在身,更不敢不遵天子。” 熊廷弼拍案怒道:“身为总兵大将,天子隆恩在上,百姓罹难在即,辽东危在旦夕,岂可坐视不理,仅用一句不敢就能搪塞?” 马成战战兢兢答道:“末将北上之前,伯爷怕末将为难,曾经交代末将,若是经略大人以大义相逼,就让末将问问您,敢不敢无视朝廷法度,硬夺了王巡抚的兵权,敢不敢当即下令,尽撤辽西辎重百姓入关。若是经略大人敢为天下先,就许末将一死追随,忠心服从。若是经略大人不敢,却肯转身就走,回师退守山海关,亦许末将相从,协助南下守御。” 熊廷弼怒道:“沈东海岂有此理,他安得是什么心?” 韩出命上前躬身对熊廷弼叹道:“启禀经略大人,威海伯透彻万里啊。广宁大军分散又不堪战,广宁城防工事全无,再没有兵权何谈与敌决战。若不能逆转败局,广宁以南有险地而无城防,山海关更是空虚,还不如回师南下,扼守中原门户为好。” 熊廷弼点头叹道:“吾岂不知,只是朝廷法度不可违,而祖宗之地亦难弃也。嘿嘿,张鹤鸣,王化贞,尔等鼠辈弄权以坏国事,老夫就睁大双眼,好好等着看尔等的笑话!” 马成瞧着熊廷弼再无心情问话,便拱手告退,要去准备搬运右屯的粮食。熊廷弼也不拦阻,阴险地看着马成,冷笑道:“马总兵可知觉华岛为何忽然凿冰?” 马成陪笑道:“必是经略大人知道广宁难保,预先布置,以防鞑子渡海攻岛。” 熊廷弼点头说道:“正是,只是你不觉得时间早了点么?” 马成一想也是。广宁尚未失陷,现在就开始凿冰,确实太早,便连忙点头。疑惑地看着熊廷弼。 熊廷弼笑道:“老夫提前下令,一是让觉华岛守军演习熟练,以免届时慌乱,酿成大错。” 见马成点头同意,熊廷弼坏笑道:“这二吗。就是老夫瞧不上你们沈伯爷,每日里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浑水摸鱼,成日间谋算着趋利避凶,占尽便宜,却毫无半点为国担当、迎难而上的血气。所以老夫心里不爽,乃故意为之,就是要给你们好看。” 看着熊廷弼得意的表情,听着熊廷弼刺耳的大笑,瞧着陈策等人同情的目光,马成流着眼泪转身就走。远远逃离熊廷弼的府衙。出来对田大壮和姜大丹叹道:“怪不得伯爷现在越来越难伺候,原来当了朝廷重臣,或是勋贵大员,皆是神经病,心里变态。” 西平堡上,罗一贯傲然而立,瞧着远方无边无际、汹涌而来的黑潮,正翻涌沸腾着,向西平堡逼近。 罗一贯冷声下令:“派人通报广宁,鞑子数万大军已至。西平堡危急,辽西危急!请巡抚大人速下决断,我西平堡三千豪勇,必当死战报国。罗一贯在。三千勇士在,西平堡就在!” 堡门开合,轻骑向西远遁,罗一贯看着麾下傲然高喝:“广宁危急,辽西危急,辽东危急。男儿热血,当一死报国,可敢随我一战?” 三千豪勇轰然高呼:“战!战!战!” 罗一贯哈哈大笑道:“好男儿当如是!巡抚大人就在广宁,经略大人就在右屯,十四万同袍就在身后,咱们就是辽西第一道铁壁。我们在,西平堡在,西平堡在,辽西就在,辽西在,辽东就在。弟兄们,我们死战!” 三千男儿热血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军堡虽小,其心却坚,三千孤旅,其志如山,齐呼死战,战意昂然,巨浪礁岩,敢碎滔天。 代善远望着前方的孤堡,听着明军豪迈的呼声,不屑一笑,回头对李永芳道:“蛮子的士气不错啊,敢孤军面对我建州数万大军。不错,比沈阳的蛮子硬,比辽阳的蛮子强。李永芳,前去说降,瞧瞧他们是不是真的英豪!” 李永芳拱手领命,带着几十骑飞驰而去,因畏惧明军火炮,便在西平堡一里外停下。李永芳交代几句,一个死士便拔马上前,奔至西平堡下喊道:“明国罗一贯可在?” 罗一贯冷然喝道:“正是某家,尔有何意?” 那死士拱手喊道:“奉大金额驸李永芳大人之命,前来向罗将军传话。” 罗一贯冷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那死士哈哈笑道:“天命汗盖世豪杰,一统女真,称汗建州,克抚顺,战萨尔浒,下辽沈,横行天下,所向无敌。今大汗亲率十万铁骑西征,广宁旦夕可破,山海关须弥不存,兵锋所至,岂有完卵?我大汗爱惜英雄,素闻罗一贯乃是好汉,速降,当共富贵,不降,化为尘土!生与死,存于灭,将军可一言择之!” 罗一贯哈哈笑道:“回复尔的狗屁额驸,问问他,朝廷未曾负汝,汝因何负于朝廷。汝不忠不义,岂不知罗一贯是义士乎?速速回去,就说罗一贯托你传话,我十四万大军云集广宁,反攻在即,他若不想死,就立即投降?” 那死士无奈,拔马回去,对李永芳重复,李永芳长叹一声,回到代善身边,苦笑着摇摇头。 代善哈哈一笑,挥刀高声喝道:“西平堡的明军可称英雄,我女真豪杰当如何相报?” 数万八旗豪勇挥刀齐吼:“用箭矢穿透他的胸膛,用钢刀砍下他的头颅,用鲜血滴入美酒,用胜利颂扬他的名字,让他化为尘土,滋润万物,永世不灭!” 代善勒马高喝:“正当如此!此战没有主攻,没有佯攻,全军而上,踏翻西平!” 八旗铁骑驰骋,两里外忽然分流,四面团团围住西平堡,轰然海啸着,一齐向西平堡杀去。 罗一贯冷然看着快速逼近的鞑子大军,忽然挥手下令:“开炮!”(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七) 四面如蚁而上,中心火焰不停,城下箭矢如雨,城上弹丸漫射,城墙如群蟒攀岩,城头如烟花怒放,攻潮如海浪翻涌,守势如孤岛礁岩。不再有山呼,不再有热情,唯有生死搏杀,唯有赤血横流,唯有伤痕累累。建州军狂涛怒卷,一日间潮起潮落,西平堡永不陷落。 收到罗一贯的求援,王化贞再无指点辽东的雄心壮志,紧皱着眉头,负手走来走去,思来想去却毫无主意,不由仰天长叹,束手无策。 祖大寿见王化贞没有主意,便上前拱手提醒:“大人,熊经略就在右屯,何不飞驰急报,请熊经略做主?” 王化贞似是落水之人找到浮木,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对,怎么把他忘了,你立即派人向右屯求援!” 孙得功一听,脸色一变,连忙阻止道:“巡抚大人,不可!若是此时去求熊经略,大人的广宁反攻,岂不成了笑话?您日后如何面对熊经略,如何再见张尚书和叶首辅,您还能在朝堂立足么?” 王化贞脸色一暗,挥手制止了欲要离去的祖大寿,对孙得功苦笑道:“西平若失,镇武、镇宁、闾阳必然不稳,广宁也将动摇。不寻熊飞白,那你可有对策?” 孙得功笑道:“熊经略麾下,只有六千川浙军,即便全部压上,又有何用,想来熊经略必然仍是力主坚守广宁。大人一力主攻,广宁城防皆无,何以坚守决战。反而西平堡、镇武堡、镇宁堡、闾阳驿之间,地势险要,军堡坚固,若要决战,亦当在此才是。末将以为,当尽起广宁大军东进,另调刘渠出镇武,祁秉忠出闾阳。三路合兵救援西平,以优势兵力和险要地形,与鞑子决一死战。即便不能胜也当扼阻鞑子攻势,从而在辽西第二道防线与敌相持。届时再通知经略大人。则辽西尚有可为,大人尚可转圜,再有川浙和定边两支强军参战,可一举退敌,从而彻底翻盘也。” 王化贞将孙得功的话。里里外外,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不由哈哈一笑道:“就是如此!传令,孙得功为前锋大将,祖大寿尽起广宁军东进,会合刘渠和祁秉忠部,以刘渠为领兵大将,救援西平,与建奴决战!” 祖大寿和孙得功拱手高喝:“末将尊令!” 军情如火,孙得功一马当先。派人飞骑传令镇武和闾阳,和祖大寿领着数万广宁军,疾驰向东,兵发西平。半路上会合了刘渠和祁秉忠,合兵十万向西平堡杀去。 西平堡城外,从五十步开始,建州军的尸体残骸遍布,一直蔓延到西平堡城下,伤残的战马,密如庄稼的箭矢。被血液浸湿的土地,四分五裂的盾车长梯,还有士气低落豪气不再的建州大军。而西平堡城头,虽然硝烟弥漫。虽然城池残破,可山呼海啸的欢呼,以及飒飒飞扬的明国旗帜,让代善汗颜低头,让赶来的天命汗唏嘘长叹。 忽然铁骑哨探飞驰而来,翻身落马。跪地禀道:“大汗,广宁军尽出,会合了镇武、闾阳之兵,共计十万大军,正驰援西平而来!” 天命汗嘿嘿一笑,指着西平堡晒然道:“三千孤军,依城而守,竟挡我十万大军将近一日。不想王化贞如此不智,放弃守城优势,欲欲我铁骑野战争锋,却不知能顶多久?三军听令,留少许人马兵困西平,全军西进,一举击溃明军主力,再回头踏平西平,而后用兵广宁,南下山海,收取全辽!若俘化贞,不得羞辱,此乃我建州英雄,当尊之敬之也!” 天命汗的军令被四处传播,建州军闻听哈哈大笑,不由士气大振,恨恨瞪了一眼流尽鲜血的西平堡,全军向西,迎向来援的广宁军。 广宁建州对向而行,二十万铁甲会于平阳桥,列阵而待,一触即发。 刘渠看着杀气腾腾的建州军,回头对孙得功笑道:“孙游击即为巡抚中军,又是全军先锋,可敢上前一战,以摧敌锋锐乎?” 孙得功拱手高喝:“谢总兵大人抬爱,末将不敢推辞。只是末将有自知之明,虽为武人,却非勇将。今决战在即,首战尤重,若不幸败亡,末将死不足惜,折三军之气为大。若如此,则末将百死难赎其罪也!刘总兵素为我大明悍将,以豪勇闻名于辽西,末将佩服万分,自愧不如,愿追随大人与奴死战,底定辽西!” 刘渠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孙得功点头笑道:“既如此,便为后军,为我观敌瞭阵,看我谈笑破敌!传令,三军向前,阵列而战,火器为先,决战于后,击溃建奴,援救西平!” 天命汗远远瞧见明军开始发动,便昂声喊道:“死军在前,神射手随后,大军前移,骑兵不动,开战!” 建州的号角吹响,万军呼喝上前,弓箭手随后紧随,数万步卒杀气腾腾,阵列而出,向明军大阵逼近。 刘渠眼见建州进入射程,便高声下令:“开炮!” 令旗挥舞间,百余门火炮一齐鸣响,百余颗弹丸无情喷出,瞬间就在建州军列中趟出一路路通道。而建州勇士毫不畏死,依然保持着阵型,向明军快速奔行。 刘渠忽然喝道:“发动火箭车!” 令旗再次落下,百余辆火箭车忽然咆哮,数万支箭矢蜂鸣而起,黑压压、一片片、一层层、一次次向建州军覆盖而下。在火药的推力下,火箭四处乱窜,肆虐飞舞,瞬间越过两军间的大片空地,密密插在地上,盾牌上,铁甲上,头盔上,盾车上,不时将大片建州勇士射倒在地,死伤无数。 天命汗的号角再次响起,数万建州勇士齐声呼喝:“嗬!嗬!嗬!” 在震天的吼声中,建州军越过死伤的同袍,越过满地的箭矢,保持着铁一般的阵型,向明军大阵撞去。 明军阵前忽然一片白烟,无数只火铳鸣响,一排排铅弹横扫,将几十步外的盾车打得喷洒着木屑,将铁木盾牌穿透一个个窟窿。在铁甲上砸出一簇簇鲜血,让一个个建州死士捂着伤口,不甘地倒地哀嚎,咽气死亡。 死军。死亡之军,死战之军,蛮夷中的蛮夷。当伤亡越来越多,当鲜血越来越红,蛮性大发的死军。无视生死,无视族人,嚎叫着向明军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刘渠高声怒喝:“随我杀!” 火铳手纷纷退后,明军铁甲上前,长矛斜举,大刀在后。刘渠、祁秉忠领着亲兵,鼓动着士卒,忽然起步、提速、冲刺,与建州大军狠狠撞在了一起,立即暴起了无数鲜血。在残肢和头颅的飞舞中,两军血流如河。 弓箭手抛射、齐射、直射,火铳手散射、漫射、冷射,长矛捅进胸腹,斧刃砍下头颅,大刀切断双腿,锤子砸烂肩膀,火炮咆哮着散弹,短斧急旋出血痕。刘渠、祁秉忠杀透军阵,代善、莽古尔泰打散阵列。生与死的相持,铁与血的较量,荣耀与毁灭的争锋,明军气势如虹。建州稳步坚持,建州豪勇而前,明军层层拦阻。 天命汗紧紧盯着十几万大军的生死搏杀,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冷冷看了将近一个时辰。 鲍承先凑近李永芳问道:“大人,何时发动?” 李永芳犹豫片刻后说道:“建州虽占上风。但优势尚不明显,再等等。” 天命汗忽然对皇太极点点头,皇太极急声下令,建州的号角再次鸣响,后军两翼的骑兵开始发动了。 提速,奔行,五十步,骑射,变向,转回,骑射,变向,转回,再骑射,往返重复,耐心杀戮,借着铁骑不断压迫着明军的防线,用一片片大箭逐渐削薄明军中路,明军伤亡越来越多,渐渐难以支撑,而刘渠、祁秉忠、刘徵诸将连连死战硬抗,鼓舞着明军继续坚持。 李永芳深吸了口气,对鲍承先轻声说道:“没有退路了,必须做出选择,开始吧。” 祁秉忠率领两千亲军,在建州阵列中横冲直撞,透阵而出,再透阵而入,眼见鞑子阵型混乱,而自己麾下也损失过半,便又突然下令,一路杀回明军阵中。 祁秉忠喘着粗气,向刘渠喊道:“刘总兵,我军已落下风,必须将鞑子顶回去,否则后果难料!” 刘渠点点头,急促呼吸了几下,对祁秉忠喝道:“我军损失固然惨重,鞑子的伤亡肯定也不小,他们若不怕两败俱伤,败咱也认了,否则鞑子就只有退兵。再坚持一会儿,赌一赌鞑子敢不敢和咱们死拼到底!你休息会,老子带人再上,非把他们打回去不可!” 祁秉忠点头同意,正要说话,就听后军方向忽然大乱,“败了败了快逃”的呼声四起,不由骇然大惊。未等下令喝止,坚持死战了近两个时辰的大军轰然崩溃,转身就逃,中军瞬间阵型不再,前军彷徨嚎叫,再无战心。 刘渠、祁秉忠领着亲兵四处拦截,无奈溃败越来越多,终于酿成滚滚大潮,全军已然溃败难收。 刘渠回头怒视着后方,不甘地愤怒喝道:“李永芳,你这个贼子!” 天命汗看着瞬间崩溃得明军,忽然高声下令:“全军压上,骑兵追杀,溃兵可恕,顽抗不饶!杀!” 皇太极也高声下令:“宁可放过万军,刘渠、祁秉忠部必须一个不留!没了勇将,明军虽众,又有何惧!给我杀!” 建州军全军而上,数万铁骑奔腾砍杀,八旗豪勇齐声高呼:“降者不死,不降者亡!刘渠必死!祁秉忠必亡!” 刘渠和祁秉忠惨然一笑,回头对麾下亲兵喝到:“报国唯一死,赴难在今朝!裤裆里还有料的,随我死战!” 无数建州军围了上去,向昂然高呼死战的明军,发起了最后一击。 那年,那月,那日,从南海到京师,从皇城到西平堡,俱是罪人,英雄已死。包括朱由校,包括张鹤鸣,包括熊廷弼,包括沈东海,还有定边军。 王化贞在广宁长吁短叹,熊廷弼还在右屯置气,而沈重,则登陆旅顺,得意洋洋地踩上了辽南的土地。(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一章 愿以重彩画丹青(八) 熊廷弼负手站在海边,陈策、童仲揆随扈左右,一齐看着冰面上忙碌热闹的景象。 马成凭着手中的圣旨,强行征调右屯数万民夫,甚至用粮食当工钱,又从广宁利诱来万人,再加上辽西的随军劳役,整整十几万人,日夜打造冰车,向觉华岛运粮。短短几日,右屯粮食就空了一多半,被骡马人拉的冰车,沿着近海冰面,陆续向觉华岛输送。 岸上繁忙一片,到处都是相隔不远,却分工明确的营地。 一处伙房,一处铁匠营,一处木匠营,在定边军工匠的指挥下,相互配合,相互穿插,就像一个流水线。 一处营地里,数百个妇女正忙着烧水做饭。含盐的炒面被装入小布袋,烧好的开水,被倒入粗制的小木桶。然后分别装满炒面和饮用水的车子,就被推到定边军登记处,等待发放领取。 铁匠营中,数百个铁匠不停忙碌,将融化的铁水倒入模具,在寒风中稍稍冷却就取出,挥舞大锤捶打几下,便扔进漂浮着冰块的水中,等一捅装满倒出,竟是一根根勉强能用的铁钉。还有许多铁匠,按照固定尺寸,打制榔头,冷却后插入木匠营送来的木柄,俨然就是一个小铁锤。铁锤配上几十根铁钉,也被送往登记处,而大部分铁钉则送入木匠营。 刚刚砍伐的树干,略略加工就被铁钉固定,很快一个长方形车厢就已完成。再将刨光的两根粗厚木条,用铁钉固定在车辆底部,一个冰车就完成了,被送往海边装卸处。 粗陋打造的冰车一字排开,刚至海边的粮车随之停放,十人一组轮换装卸,很快就将冰车装满。每装满一辆冰车,就会有两人上前推到指定位置等待编队,而空出的地方又有了新的冰车。 在指定位置处,两辆冰车排列捆绑固定。逐渐排成十排,再前后捆绑好。两匹骡马被牵引至第一排,然后套好冰车,这一组二十辆就准备完毕。 十个民夫登记后。领了食水、火把和锤子钉子,便返回车队,催动骡马,推动冰车,一路步行助力看护。沿着冰面上的标记,向觉华岛进发。 当太阳渐渐西落,黄昏即将来临,忙碌的人群开始吃饭,而提前用好饭食的人群上前接手,又开始了忙碌,从不间断,从不慌乱。 熊廷弼看着络绎不绝的冰车和人群,对陈策、童仲揆感叹道:“只从此事即可看出,定边军训练有素。组织得力,不愧强军之称。” 陈策笑道:“定边军的保障一向有力,配有铁片的棉甲,精铁打制的铁甲,还有细细编制的锁子甲,让末将麾下皆是爱不释手啊。” 童仲揆羡慕道:“若不是须弥岛库存不足,大人军令又急,否则定边军那犀利的火箭,威力十足的手雷,还有像小炮一样的燧发火铳。十个子铳配置的弗朗机炮车,咱川浙军可也就有了。” 熊廷弼冷笑道:“还有用不完的银子,强大的水师战船,两万匹良驹战马。再加上天子近臣的身份,朝廷法度之外的自由,阴险狡猾的头脑,彼其娘之,老夫若有这样的条件,亦是数一数二的强军。早就将鞑子扫平了。” 陈策、童仲揆嘿嘿直笑,熊廷弼怒火高涨,对二人气道:“劫掠大海,抱着金山银海,宁可奉承天子,也不肯分与老夫。定边军匠作营打造的火器,宁可捂烂生锈,也不肯分与诸军。坐拥天下强军,却躲在后方享福,每有大战,不是偷鸡就是摸狗,自己进退自如,战功赫赫,也不肯逆流而上,为国死战。你们说,他沈东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策笑道:“这一切都是沈伯爷自己打下来的,末将听说为了这些,朝廷大臣不容,地方文武抵触,沈大人也不容易,自然爱惜得紧。” 熊廷弼冷笑道:“他不要脸,所以过得滋润,老夫要脸,所以举步维艰。老夫承认不如他,可咱们在辽东撑天,他却在辽南看海,他让建奴流再多的血,他立得功劳再大,他定边军一个不死,也救不了辽东的天。” 熊廷弼还要再骂,陈策忽然用手一指,熊廷弼抬头看去,只见马成领着田大壮、姜大丹嘻嘻哈哈走来,便悻悻不语。 瞧着马成三人对自己施礼,熊廷弼冷笑道:“粮食搬完了?” 马成陪着笑脸回道:“加上今天的量,差不多有五十万石,末将已经下令停止,总得给广宁还有咱们留点不是?” 熊廷弼冷笑道:“不错啊,比你们沈伯爷强,还知道给老夫剩点,没全吃独食,老夫倒要高看你们一眼了。” 马成嘻嘻一笑,却不敢接话。正在尴尬,就听见马蹄急促,回头看去,只见数骑哨探飞驰而至,一个个神色惊慌。 几个哨探翻身下马,慌乱地给熊廷弼行礼,然后喊道:“大人,鞑子破了三岔河防线,数万鞑子围了西平堡,前锋铁骑已然逼近镇武堡、镇宁堡、闾阳驿防线,西平告急,广宁震动!” 熊廷弼急问道:“王化贞的广宁军呢?” 那哨探回道:“听说孙得功献计,王巡抚已然下令,命孙得功为前锋,与祖大寿尽起广宁之军,又命总兵刘渠兵出镇武,祁秉忠兵出闾阳,合兵东进,救援西平堡。” 熊廷弼点头说道:“集主力东进,尚算稳妥之举。吃了此次亏,王化贞若能尽撤大军,退守广宁,粗造城防,那辽西就还有希望。” 马成一听孙得功,立即扬声问道:“广宁大军走了多久?” 那亲卫疑惑地看了看马成,见熊廷弼点头同意,便高声说道:“一早出发,如今已是傍晚,当有大半日功夫。” 马成脸色一变,忽然高声喝道:“田大壮!” 田大壮连忙上前领令:“末将在!” 马成高声下令:“与你一千将士,疾驰广宁,广宁若乱,便立即入城,杀孙得功。焚广宁城!” 田大壮拱手领命,转身就走。” 马成将怀中密旨取出,交予姜大丹手中,对姜大丹喝道:“凭天子旨意。逼百姓连夜搬运,加速向觉华岛运粮。若不能全数运走,提前做好焚烧的准备!我军同时好坚守右屯的准备。” 熊廷弼看着马成将自己扔在一边,连连下令,甚至连天子密旨都拿了出来。冷冷扫了一眼转身离去的田大壮,对马成冷声问道:“马总兵,你这是何意?” 马成对熊廷弼拱手回道:“我家伯爷有言在先,他不信孙得功!若明军大败,唯独孙得功安然返回,鞑子未至而广宁大乱,则其必为奸细,当立杀此人,焚毁广宁,以免便宜了鞑子。” 熊廷弼咬牙怒道:“老夫亦不信此人。你定边军既去广宁,老夫就兵出闾阳,支援刘渠的大军,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只是熊廷弼和马成皆不知道,罗一贯坚守西平,硬抗建州十万大军将近一天,而孙得功阵前反水,致使刘渠十万大军瞬间崩溃,竟然还不足两个时辰,一切都晚了。 孙得功、鲍承先领着麾下一千亲军。向广宁疾驰,离广宁还有五十里。熊廷弼领着川浙六千铁军,奔赴闾阳驿,见到的将是再无斗志的溃兵。而田大壮一声令下。一千武勇的定边军,已是整装完毕,驱使着用于运粮的马车,向广宁城急速进发。 夜幕渐渐降临,孙得功看着广宁大开的城门,回头对鲍承先冷笑道:“夺门。招降百姓,活捉王化贞,驰报李永芳!” 鲍承先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领着千军向广宁城内杀去,瞬间就引起一片混乱。 “守住城门!” “守住仓库!” “明军已败,天命在金,束手投降,迎接汉王!” “去府司衙门,活捉王化贞,一世富贵,尽皆在此!” 慌乱的守军四散而逃,认命的百姓剃发易装,广宁城中哭嚎震天,抵抗、抢劫、谩骂、哀嚎、逃窜,投降,夜色不再寂静,广宁不再安详,广宁城失陷。 王化贞正在处理公文,忽听城内呼号一片,不由就是一愣。正想唤人查问,忽然房门打开,孙得功的手下江朝栋大步走了进来。 王化贞大怒,斥责道:“匹夫无礼!想领受军法不成?” 江朝栋也不行礼,对王化贞焦急喊道:“大人,孙得功叛变,已控制了广宁,正在派人抓你,请大人随我速速逃离。” 王化贞骇然叫道:“孙得功叛变?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江朝栋也不分辨,使劲儿拉着王化贞向门外跑去,到了马厩,却见王化贞的战马早已没了踪迹,唯有两匹骆驼还在慢慢吃草。 江朝栋牵出一匹骆驼,拉着王化贞出得府衙,推着王化贞上了自己的坐骑,自己骑着骆驼,护着王化贞随着溃散的士兵和百姓,向广宁城外逃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王化贞半夜疾驰,被战马颠簸地脏腑离位,连连呕吐,却不敢耽搁片刻,急急奔逃。听着除了一路相随的百姓,后方没了追兵,两人方舒了一口气,忽然前面喧嚣沸腾,火把点点,一支大军拦住了去路。王化贞黯然一叹,正想着如何寻死,却听江朝栋喜极而泣道:“是川浙军,是经略大人!” 熊廷弼听到江朝栋的呼声,上前借着火光看去,马上逃命的不是王化贞又是何人,不由连连冷笑道:“这不是欲以六万大军平辽的王巡抚么,您不在广宁筹划平辽大计,因何连夜至此,还如此狼狈不堪?” 王化贞羞惭之下无以应对,想着广宁失陷,辽西难保,煌煌律法,自己如何担得起。于是便硬着头皮,拱手向熊廷弼求道:“经略大人,此前种种,皆是化贞之错。还请飞白以国事为重,以百姓为念,速速弥补。如今广宁初失,城内只有孙得功少许叛军,何不疾驰反击,再复广宁?” 熊廷弼连连冷笑,眼睛瞟着随王化贞一路逃难的百姓,冷声说道:“孙得功献城,奴兵必至,如今再去,已然晚了,广宁的后事,就交给定边军吧。” 王化贞听不懂,但知道熊廷弼不愿去广宁,便继续求道:“那去宁前卫死守呢?” 熊廷弼哈哈大笑,指着王化贞怒道:“你既巡抚广宁,老夫问你,广宁四卫,城防何在?如何坚守?此前言攻,此时言守,真是天大的笑话!晚了,此时唯有退兵山海关,据雄关以扼守京师。你的屁股你自己擦,川浙军交与你殿后,务必为老夫南迁百姓辎重,赢得时间!” 说完给童仲揆使了个眼色,自己领着陈策、韩出命自行离去,丢下了脸色灰败的王化贞。 孙得功立于广宁城头,不理陆续出城溃逃的百姓,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鲍承先寻王化贞不见,便命人控制几处要害,自己上城头见了孙得功。两人相视心里一松,幻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嬉笑不已。浑不知溃逃的百姓之间,一支强军逆流而上,已经悄悄进了广宁城。(未完待续。) ps:别怪我有些偏离主题,不为王化贞,只为熊廷弼、只为罗一贯、刘渠、祁秉忠。愿以重彩画丹青,不是画沈重和定边军,而是画熊廷弼从此退出历史舞台,而是画那些淹没在历史中的英雄。下一章“肯挥热血书豪情”,主角是沈重和定边军,内心却是将无限的遗憾和美好的幻想,留给了历史上挣扎艰苦的毛文龙、东江军。(另外问一问,为何不再有票,为何不再有评论,是越写越差了么?)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二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一) 借着火把的照明,熊廷弼领着陈策等人,连夜疾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广宁右屯卫。 熊廷弼大步流星走到马成屋外,推开欲要拦阻的亲兵,一脚踹开房门,快步走入屋内,上前一把掀开厚重暖和的棉被,将正在梦会周公的马成拉了起来。光芒刺眼的火把,高声咆哮的经略,十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马成立刻恢复了晴明。 马成不停打着着哈欠,飞快扎着模糊的双眼,对拉扯着自己的熊廷弼连忙笑道:“大人,您这是何意,有话好好说,末将可没得罪您?” 熊廷弼死死攥住马成的衣领,恶狠狠喊道:“老夫没时间与你好好说话!如今十四万广宁军溃败,孙得功又献了广宁城,辽西失陷在即,百姓正在死难,山海关孤城飘摇,所以老夫命令你,老夫求求你,带着定边军参战,为老夫赢得时间!不许托词,不许拒绝,否则老夫就豁出去先斩了你,再夺定边军!” 马成不再扎眼,感受到熊廷弼无比的认真,摸着脖子打了个寒颤,随后摇头苦笑道:“大人可是要兵撤山海关,只是这关末将和定边军何事?您不杀王化贞,不杀孙得功,不杀败军溃兵,却想要末将的脑袋,是不是有点不讲理。” 熊廷弼冷笑道:“谁让你比他们有用!辽西已经完了,辽东也要没了,若山海关再失,京师以北无险可守,后果如何孰敢预料?如今形势已千钧一发,老夫没时间和你斗心眼,行与不行,汝可一言而决!” 马成抬头看着面目狰狞的熊廷弼,余光偷窥着一脸苦笑的陈策,当然还有经略亲兵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立即坚决点头道:“行!没有半点问题!让威海伯的军令去见鬼!” 熊廷弼松开手,起身看着毫无立场的马成,鄙夷道:“老夫现在倒真生了杀心。就凭你这猥琐多变的性子,老夫如何放心将后路交给你。” 马成起身穿上衣服,也不解释,笑嘻嘻地拱手问道:“不知经略大人要末将顶几天?” 熊廷弼决然道:“十天!” 马成晒然一笑道:“两千步卒。一无工事,二无后援,力抗十万奴兵,还要顶十天,请恕末将做不到!” 熊廷弼冷声道:“还有陈总兵麾下的六千川浙军。能不能做到?” 马成眨着眼睛想了想,向熊廷弼问道:“以谁为领兵大将,我和陈总兵谁听谁的?” 熊廷弼冷笑道:“你定边军的肠子最坏,花样又多,孤旅力抗众敌,老实人做不到,自然以你马总兵为主。” 马成满意地嘿嘿一笑,便低头解开衣领,从贴着皮肉处取出一个布囊,还未等打开。就听熊廷弼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又弄什么鬼?” 马成不屑一笑,对熊廷弼回道:“锦囊,大人没听过么?三国孔明最常用的一招,我家威海伯爷一向羡慕,这次强逼末将带上,吩咐末将说,等大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再打开。这一哭二闹倒是见识过了,只没想到这第三招,竟是逼末将去上吊。” 熊廷弼气得脸色发黑,陈策等人不由失笑。唯有马成小心打开,借着火把细细一看,忽然噗嗤一笑,随后一脸轻松。 熊廷弼见马成看完。便大手一伸,高声喝道:“拿来我看!” 马成却不给他,将锦囊放入怀中,对熊廷弼笑道:“伯爷写得混账,大人还是不看为好,以免因怒坏了大事。大人的军令。末将领了,只是不知为了安全回防山海关,大人可愿暂时服从末将的调派?” 熊廷弼嘿嘿冷笑道:“也罢,为天子国家,老夫姑且从之。你家伯爷有什么坏水,尽管倒来!” 马成嘻嘻一笑,高声回道:“大人,我军不善野战,唯有倚仗火器,方可与敌争锋。请大人传令四处军堡,尽调火炮弹药,归我军支配使用!” 熊廷弼点头道:“可以,不过仅限于左右中卫诸堡,其余军堡过远,老夫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和时间,唯有随吾南下山海关了。” 马成点头同意,继续对熊廷弼说道:“孤军扼守,城防第一,右屯乃平原,毫无地利可言,不利于坚守。请大人下令,聚南逃百姓溃兵,于大凌河筑城一日。凡参与筑城者,可一户发与一袋粮食!” 陈策听了摇头说道:“马总兵异想天开了,就算有几十万军民,一日又如何造得城池?” 熊廷弼眼光一闪,忽然冷哼道:“冰城!” 马成笑道:“黄土为坯,以水灌制,天寒地冻,雄关自成。经略大人才思敏捷,末将佩服,正是冰城!” 熊廷弼愁容尽去,神色一松,指着马成笑道:“到底是沈东海,到底是定边军,吾无忧也。韩出命,立即强迁辽西百姓于大凌河,陈策,传令三卫军堡,将火炮弹药一并输往,凡有不从耽搁者,立斩不待!” 陈策、韩出命毫不犹疑,领命转身就走。 马成对姜大丹喝道:“第一,立即发动右屯百姓,人粮辎重皆送往大凌河。第二,传令王福,接掌觉华,为我军准备后路,布放海岛!” 当右屯开始全力发动,西平堡的罗一贯,却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次回师西平的建州军,携平阳桥大胜的余威,一连向西平堡发动了三次猛烈的攻势。 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凭借着大胜后的士气,皇太极以蒙古和野女真为前驱,以建州步卒为核心,以铁骑游射为支援,连续不断,催动了一次猛于一次进攻。 虽然皆被罗一贯击退,虽然损失惨重,虽然伤亡尸横遍野,可是望着消耗殆尽、摇摇欲坠的西平堡,皇太极还是毫不犹豫,又发起了第四次攻势。 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黑潮,罗一贯苦笑着问道:“怎么样,还能不能顶住?” 麾下部将摇头说道:“火药用尽,千余阵亡,千余伤残。能动的不足六百,而且皆已力尽,再难支撑了。” 罗一贯叹了口气,扶着城垛艰难站了起来。看着汹涌而来的建州大军,如释重负地笑道:“那就告诉弟兄们,一死报国吧。我罗一贯的麾下,只有战死的豪杰,却无偷生的懦夫。我们死战!” 部将昂首领命:“末将尊令。我们死战!” 筋疲力尽的勇士扶墙嘶呼:“我们死战!” 横七竖八的伤卒纷纷吃力撑起上身,向罗一贯举起刀枪,齐声呼道:“我们死战!” 箭矢如雨而至,四面如蚁而上,城墙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狰狞的面孔,正对着明军张开血口冷笑,就要纵身上墙搏杀。而旁边一个浑身是血、半靠在墙头的明军伤卒,忽然冲他一笑,便一跃而起,抱着勇不可敌鞑子飞落。将长梯上正在攀爬的鞑子,全都砸了下去。 同归于尽的伤卒仅仅是第一个,当他飞落西平的时候,数百明军伤卒呐喊着,生死相随,发出了最耀眼的荣光。我们在,西平就永不陷落。 安巴灵武是野女真,豪勇无双,武技高超,就是虎狼见了。也要畏惧三分。他灵活地闪开飞身而上的明军,飞身翻上城头,挥舞着巨斧狞笑着就向明军杀去。忽然脚下一沉,却是被一个双腿俱断的伤卒死死抱住。安巴灵武残忍一笑,巨斧落下,将脚下的明军砍死,双腿使劲儿迈动,拖着明军的碎尸向前扑去。 一个完好的明军向自己跌跌撞撞杀来,安巴灵武举斧就劈。忽然一道人影飞来,巨斧深深嵌入一个没了双手的明军胸口,未等安巴灵武拔出斧头,完好的明军已经一刀当头砍下。安巴灵武松开巨斧,身子一侧便避开了明军的大刀,双手急伸就要拧断明军的脖子。那明军也无力躲闪,又是当头一刀,安巴灵武看着吃力的明军冷冷一笑,歪头让过用铁甲硬顶,双手一用力就扼杀了对手。 安巴灵武一路横行,轻松杀了十余个拼命的明军,向浑身是血,再无余力的罗一贯扑去。这是明军大将,只要能够活捉,就是可以换取财富女人的无上功绩,安巴灵武绝不会放过。 罗一贯涣散的眼光,看向伤亡殆尽的伤卒,看着被屠戮大半的战兵,看着宁死不降、以命相争的残部,欣慰一笑,横刀在脖子上,对快速奔来的安巴灵武,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我们在,西平就在,只有战死的义士,没有投降的孬种,我们守住了誓言。 天命汗看着失陷在即的西平堡默默出神,良久对皇太极说道:“明军也有英雄,只是跟错了人,厚葬他们吧。” 皇太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李永芳大步上前,向天命汗禀道:“大汗,孙得功又派人来了,说已经得手,只待大汗西进,便率军民出降,拱手奉上广宁城。” 天命汗没有理会李永芳,却向皇太极问道:“孙得功反水,明军主力败于平阳桥,西平堡防线尽失,广宁失陷就在早晚,沈重为何还没有动作?” 皇太极也疑惑道:“细作传来消息,辽右的定边军挥师数万,已下瑷阳,辽南的定边军登陆旅顺,却一直止步不前。沈重和定边军的动向非常诡异,难道他们竟敢不救广宁么?” 天命汗当即摇头说道:“不可能!若不救广宁,定边军赴辽做什么。” 天命汗和皇太极陷入苦思,还不时摇头否定心中的一个个猜想。 天命汗思索一会儿,对皇太极说道:“此前探子回报,熊廷弼挥师离开闾阳,正在连夜增援广宁,而辽西的那支定边军,早提前去了广宁城。孙得功只有千人,又刚刚投降,他能控制广宁么?” 皇太极想了想,最终摇头道:“若无熊廷弼的川浙军,以及辽西的定边军,孙得功还有成功的可能。否则,即便孙得功得手,也会被川浙军和定边军,联手轻松镇压。” 天命汗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一直犹豫不前。而且,我刚刚想到一个可能,却是不敢置信。你说,辽右、辽南的定边军,有没有可能皆是疑兵,而沈重和定边军主力,此时就在广宁?” 皇太极闻听,脸色更加沉重,思考良久方对天命汗说道:“父汗,儿子也曾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当时广宁还未到必救之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可是如今……” 天命汗打断道:“如今明军主力大败于平阳桥,广宁已是岌岌可危,沈重此时再不动手,就再无机会!所以,辽右、辽南的定边军,很可能都是疑兵,而沈重和定边军主力,以及熊蛮子的川浙军,就在广宁城内,伺机埋伏,待机而攻。” 见皇太极也连连点头,天命汗高声下令道:“命大军修整,明日向广宁方向逼近,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绝不给沈重可乘之机。另外,命费扬古向广宁靠拢,给辽南定边军减压,看一看辽南的定边军,到底要干什么?李永芳,你暂时与孙得功的手下虚以为蛇,探探他们的底细,不要让他们感觉到,咱们已经开始怀疑。” 见皇太极和李永芳领命下去布置,天命汗不时看向广宁和辽南、辽右,嘴里喃喃说道:“八音说得对,最可能的往往是虚招,而最不可能的,才是你沈东海的目标。沈东海,即便你就在广宁,老夫十万大军,层层设防,处处警惕,你纵有万般阴谋,在我全力一击之下,又能耐我建州如何?” 启明星高挂夜空,黑沉的夜幕已经微微发白,广宁城内仍是万籁俱寂,祥和安静。 二十人一组的黑影,踏着夜色纵横于街巷,有条不紊地埋伏在各处要害,等待着发出致命的一击。 田大壮打着哈欠,对爱将楚金笑道:“胜不难,关键在于全歼,尤其是不许有漏网之鱼出城报信。” 楚金坏笑道:“都准备好了,三个预案,各组头目反复推演了两个时辰,孙得功那些叛贼又睡的正香,以有备攻无备,咱们万无一失。” 田大壮笑道:“不仅仅是围歼,重要的是纵火,广宁这么大,万一鞑子突至,到时候发动不及,回去可得被姜大丹说嘴。” 楚金笑道:“将广宁化为灰烬,末将当然不敢担保,可是变成废墟,末将敢立军令状!” 田大壮哈哈一笑,拍着楚金的肩膀,恶狠狠说道:“那还等什么,开始吧。” 广宁四处,响起了野猫的声音,无数黑影昂然起身,向指定目标悄悄杀去。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夜!(未完待续。) ps:不是厚颜求票,可是写书辛苦,内心孤寂,订阅少了,推荐少了,评论少了,打赏没了,月票停了,作者动力全无。好歹大伙儿写上两句评论,送上几张推荐,温暖温暖俺的心,让俺没有孤军作战的寂寞啊。(有几十个老友,始终相陪,俺心里有数,没抱怨你们,只是不愿公开感谢,让你们在不方便的时候为难罢了。在此还是不点名字,说声谢谢,有你们的一路陪伴,真好。今天太忙,一直陪同复检,今天可能只有一章,4000余字奉上)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三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二) 广宁北门城头,城垛上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将四处照的昏暗不定。几堆将要燃尽的篝火旁,围挤着百余个浑身哆嗦的降军。四五个倒霉的士卒,被领头的喝骂着,不情愿地下城搬运木柴。 骂骂咧咧下城的士卒,刚刚走下城梯,十几条黑影便从暗处窜出,捂住他们的口鼻,用锋利的匕首便划开喉咙,任由热血喷射而出。 当尸体被拖走,一个黑影一招手,百人便端着连发弩,从两侧城梯而上。为首的几人,普通明军装扮,手里捧着木柴,低声抱怨着从黑暗中走向光明,引来了降军的一片哄笑和讥讽,浑不知左右两旁就要释放的杀机。 为首的降军将领,对走来的部下骂道:“打仗怕死,守城怕冷,弄点柴火也慢吞吞的,想他娘的冻死老子啊。” 那几个士卒连连称是,却仍然慢吞吞靠近,那将领勃然大怒,刚要发飙,就看见了火焰中隐现的陌生的面孔,骇然喝道:“你们…” 一支箭矢插入了他的喉咙,浑身无力不甘倒下之前,眼中唯有一片片的夺命的箭矢,正源源不断而来,将身边的同袍纷纷射倒。 一排三矢射尽,蹲下复装,二派三矢射尽,蹲下复装,三排三矢射尽,第一排又开始了怒射。两边忽然的杀机,瞬间就将毫无防备的守卒掀翻,当定边军扔下弓弩,拔刀而上的时候,惨嚎声此起彼落,再无能站立抵抗的降军。零散的哭声远远传开,广宁城其他三处城门上,也相继传来隐约的哭嚎,广宁四门失守。 四门发动攻击的同时,府司、粮库、仓库、值守营房外,埋伏的定边军一齐发动,对熟睡中的降军,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房门被踹开。几支火把扔了进去,一组组死神随之冲进,借着火把的照明,端着连发弩不停射击。将一个个熟睡的士卒钉在床上。一一查验没有活口后,便迅速退出,向下一个目标继续攻击。血腥味越来越浓,惨呼声越来越多,一边倒的屠杀。终于遇到些许抵抗。 值守营房外,鲍承先领着十余个亲兵,穿着常服提着大刀,惊恐地看着四面持弩而上的定边军。 鲍承先恐惧地叫道:“你们是谁?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让老子死个明白!” 一片箭矢怒射,瞬间就将鲍承先等人插成刺猬,鲍承先倒在血泊中,仍是不甘的呢喃:“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一个定边军走到他身边,举着弓弩扣下扳机,嘴里冷冷说道:“下去自己问阎王!” 田大壮彬彬有礼地走进卧房。从地上捡起一件裘袍,走到床前温柔披在两个赤裸的女子身上,然后拱手对孙得功笑道:“孙游击好!” 孙得功身无寸缕,被几个士卒架在地上,已是面若死灰。 听到田大壮的话,孙得功浑身一震,深吸口气压下恐惧,鼓起勇气说道:“我已经派人飞报大金,建州十万大军正在疾驰广宁,你们没希望的。不如随我一起归顺,荣华富贵愿与你共享之。” 田大壮笑道:“好是好,可惜比起奴酋,老子更怕威海伯。孙游击的好意,末将只有心领了。” 孙得功恨恨道:“威海伯?你们是定边军!” 见田大壮笑着点头,孙得功苦笑道:“竟然是你们,十四万明军败了,王化贞跑了,熊廷弼都不敢前来。唯独没料到你们会来,还来得这么快。” 孙得功想了想,忽然冷笑道:“定边军在辽西只有两千,就算你得了王化贞的消息,仓促之下最多只有千人可用。又一夜疾行广宁,想来已是疲惫不堪,而广宁城内尚有我千余步卒,你定边军一向怕死,激战之下死伤必重。若肯放我一条生路,我愿率军投降。” 田大壮摇头笑道:“多谢孙游击体谅,只是老子昨晚就进城了,还美美睡了一觉,顺便吃了顿早饭,一点也不累。至于孙游击麾下的悍勇,好像还剩下四十来个活得,都捆在外面等您呢。所以,就不劳孙游击费心了。” 孙得功愣了一下,仍不死心道:“为讨好大金,小人搜刮了全城富户,还挑选了几十个美女,将军若肯高抬贵手,小人愿拱手奉送。” 田大壮哈哈笑道:“广宁已在老子手中,金银美人也在老子手上,你拿老子的东西,来买你自己的小命,何其可笑也?” 孙得功不甘道:“小人一直与李永芳单线联系,只要有条活路,小人愿为将军诱杀李永芳,助将军封侯拜将。” 田大壮不屑道:“建州十万大军即至,老子心里怕怕,马上就要逃跑,没兴趣为了个李永芳,搭上弟兄们的一根毫毛。” 李永芳惨然一笑,摇头说道:“这么说,大人必要杀我,我唯有死路一条了?” 还未等田大壮说话,楚金走了进来,拱手对田大壮禀道:“大人,广宁城已下,各处要害皆已控制,已经按照预案开始布置。如今广宁百姓已被惊动,正茫然不知所措,四门各自调拨了五十人,正在主要街口弹压,请大人示下。” 田大壮笑道:“打开各处仓库,让百姓使劲儿拿,然后从南门给老子滚蛋。你小子既然夸下海口,说什么焚毁广宁不费吹灰之力,那就拿出本事,让老子看看。” 楚金嘻嘻笑道:“广宁仓库里火药如山,有了这么多火药,再加上咱定边军的手段,大人您就瞧好吧,保证连个毛都不给鞑子剩下。” 看着兴冲冲离去准备放火的楚金,田大壮摇头骂了几句,便对孙得功笑道:“孙游击劳苦功高,一计败十万,大义献广宁,若不让你活着去见天命汗,来一出明君忠臣齐相会的戏码,你怎会甘心?来人,挖掉他的双目,刺聋他的双耳,打烂他的牙齿,割断他的舌头。冻掉他的四肢,好好保住孙游击的性命,让他活着去献广宁城!” 孙得功闻听,骇然大呼。连连咒骂,又忽然醒悟,就想咬舌自尽,却被周围士卒用力按住,用匕首撬开大嘴。拿着刀背狠狠砸下,将一嘴的白牙尽皆杂碎。孙得功浑身颤抖,流着眼泪鼻涕,连连呜呜求饶,田大壮却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那一天,广宁十余万致富的百姓,纷纷推着装满钱粮的小车,幸福地向南迁移。那一天,广宁城内如同巨大的烟花作坊。火药火油遍布了每一处宅院。那一天,热烈恭迎天命汗入城,庆祝建州军南下的彩纸贴满了北城墙。那一天,孙得功躺在北门内的空地上,在暖和的被窝里感受着人生苦长。那一天,刘渠、祁秉忠、罗一贯,还有数万死难的将士,终于可以瞑目。 而那一天晚上,广宁南门外,田大壮和麾下士卒。迎着冰冷刺骨的寒风,抱团依偎在火堆旁,浑身冻得直打哆嗦,不时吸溜着又黄又浓的鼻涕。若不是还有烧开的热水。若不是还有热乎乎的饭食,若不是还有滚烫的美酒,定边军已然失去了战力。 田大壮指着楚金骂道:“老子真他娘的服了你!偌大的广宁城,连个烧火做饭的地方都不留,天寒地冻的让全军野外宿营?孙得功都有几个火盆,咱自己却连个火苗都不敢点?你脖子上的那个球。是不是怕别人说你矮,你才他娘的长的?” 楚金委屈道:“大人,要不是您的军令,还老学伯爷用激将法,末将怎会如此积极?” 田大壮立即一蹦三尺高,跳脚指着楚金大骂:“老子只是让你烧了广宁城,可没让你冻死定边军!” 楚金双手一摊,昂首牛掰说道:“那只怪大人军令模糊,没有说清!从总体上看,方案细致,布置合理。从过程上看,组织得力,执行到位。当然,从全面衡量,确实白璧微瑕,考虑略有不周。但是,从效果上看,末将已然尽心尽责,问心无愧!” 田大壮嘿嘿冷笑,大手一挥,无数怨气冲天的同袍,向楚金恶狠狠扑去,拳脚相加之下,隐约传来楚金悲愤的怒吼:“不许打脸。” 两天后,十万大军,步步为营,时时警惕,赫赫军威,摧枯拉朽,沿途诸堡,望风而降。终于,广宁城如同褪去衣衫的美人,矗立在建州大军眼前。 吊桥落下,城门大开,空无一人的城头,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又高又宽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彩纸条幅,还有“恭迎汗王入广宁”、 “祝贺平阳桥大捷”、“辽西功成,全辽可望”之类阿谀奉承、奴颜婢膝的口号。喜庆的气氛,欢乐的场面,唯唯少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人,活生生的人,孙得功麾下千军,以及十余万焚香出迎的百姓。 看着祥和中杀机无限的广宁城,天命汗冷冷一笑,对皇太极傲然道:“熊廷弼和沈重这是学诸葛亮,给咱们摆下空城计,你说咱们学不学司马懿?” 皇太极摇摇头说道:“全军戒备,稳妥为上!定边军、川浙军火器厉害,骁勇善战,沈重又是个诡计多端之人,保不准广宁城内就都是埋伏。父汗,还是先阵列防御,再派人入城打探虚实。” 天命汗点头同意,下令列阵防御。 百余只号角吹响,建州军开始列阵,在各级额真的催促下,一万死军在前,一万射手在中,两万蒙汉女真步卒阵列于后,五万八旗铁骑分裂左右,终于对广宁完成了防御部署。 李永芳一声令下,十余骑打马就向广宁奔去。越过护城河,跨过吊桥,躲躲闪闪进了广宁城内,便看见了远处一张大床。未及靠近查看,两侧劲弩飞射,七八个鞑子立即摔落战马,其余几人也不敢恋战,连忙拔马向城外奔去,一路高喊着有埋伏,惊动了建州大军。 天命汗冷然一笑,对皇太极吩咐道:“抽调两千死士,配以一万蒙古军,给我打出沈重的底。” 皇太极领命刚要离去,就见数骑哨探飞驰而来,到了天命汗的近前叫道:“大汗,费扬古额真命奴才传信,何和里百里急报,辽右的定边军攻占了连山关!” 皇太极急忙问道:“辽南的定边军呢?” 那哨探回道:“还在旅顺,毫无动静。” 天命汗点头说道:“可以确定,沈重就在广宁了。辽南完全是虚兵,辽右辽西的定边军才是主力。辽右不去管它,辽阳有何和里、扈尔汉和八音,定边军攻不下来。命费扬古立即从西平堡西进,咱们和沈重决战广宁,一战底定辽东。” 说完也不看远去复命的哨探,对皇太极说道:“人数再加一倍,对广宁发起第一波试探攻击。” 皇太极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两万建州军完成了调动,杀气腾腾看着空空如也的广宁北城。 号角吹响,军鼓阵阵,莽古尔泰纵马驰骋,万千大军齐声怒吼,两翼铁骑蓄势待发。当天命汗的大旗挥舞,两万军列如同溃坝的洪流,向广宁城汹涌而上。 天命汗手握刀柄,代善、杜度、阿敏、皇太极、阿巴泰各居其位,数万八旗铁骑双目圆睁,紧紧盯着仿若死城的广宁。 望着奔流而来的黑潮,满脸血痕的楚金打个招呼,领着麾下十几个人转身就跑,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飞驰到城中央,几十个步卒不待吩咐,迅速点燃引线,翻身上马,会同楚金等人向南门逃窜。 从广宁中央至南门不足百步,飞驰的骏马快如闪电,可是还没到南门,广宁城内便四处响起了爆炸声。 几十条火蛇一路喷火爬行,钻入各个街巷道路的火药层,然后迅速喷发灿烂,形成数百条肆虐的光带,向两边的房宅卷去。绚烂的光芒大盛,顺着房门和墙上的火药层蔓延而过,又引燃了房宅内的地面,再从墙壁和房柱攀岩而上,立即点燃了屋顶。 不时爆裂炸开的火药桶,不时轰然四溅的猛火油,不时燃烧倒塌的房顶,将熊熊火焰传送的更远、更猛、更烈。 从中央到街巷,从街巷道到四周,从地上到房顶,再从房顶蔓延到隔壁,干道开始喷发,支路开始肆虐,房屋冒出了浓烟,空气开始炙热,广宁开始愤怒,广宁正在燃烧。 攻入北门的军队,骇然回身就逃,两三千人挣扎哀嚎,拥挤踩踏,亡命逃出城外,丝毫不顾北门内外倒地翻滚的同袍,会同两万大军,一齐向主力阵列奔去。 代善急声高叫:“父汗,快撤,小心定边军驱溃败冲阵,八旗铁骑要紧,顾不得许多!” 天命汗恨恨点头,数万铁骑拔马掉头,如钱塘大潮般,向西方滚滚而去。蒙古属军和女真步卒见汗王逃跑,铁骑逃窜,也是惊慌失措,全军瞬间崩溃,追着主力方向,死命而跑。一地的盔甲武器,一地的弓弩箭矢,一地的伤残士卒,一地的惨呼哀嚎。 广宁在燃烧! 楚金狼狈地逃出南门,看到了让哨探说傻了的田大壮,得意地问道:“大人,怎么样,末将没有辜负大人的厚望吧?” 田大壮也不理他,嘴里喃喃说道:“多好的机会,可惜了啊,老子真他娘的笨,怎么就没预料到,否则这将是多大的功劳啊。” 楚金委屈道:“大人,您没听见末将的话啊,你刚才说什么呢?” 田大壮嘿嘿笑道:“娘的,玩大了,等奴酋清醒过来,还不跟老子玩命?你小子闭嘴,哪那么多废话?弟兄们,惹祸了,一个字,跑!”(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四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三) 许是火药火油过多,燃烧太过猛烈和充分,广宁的大火仅仅持续了半日,便渐渐熄灭。 三面城墙多处崩塌,墙里墙外漆黑一片,广宁城内更是一片废墟。除了北城门附近一片,除了依然炙热的空气,世上已再无广宁。 半路会合了费扬古的铁骑,十万建州军再聚广宁,天命汗望着依然飘荡在广宁上空的黑烟,愤怒已经难以自控。大军肃然阵列而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时而望着咆哮愤怒的汗王,时而看着阵前几百颗血淋淋的头颅。 八旗胜则追杀千里,铁骑败则后撤逃遁,对于建州勇士来说,因战事不利而撤兵,从来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要损伤不大,只要主力不失,当他们卷土再来的时候,恐惧的就是曾经战胜过他们的敌人。所以,除非临阵脱逃,除非畏战逃遁,否则很少会受到军法制裁,更何况此次撤退,又是汗王下的军令。 可是汗王却杀人立威了,二百个率先奔逃的死军被枭首示众,三百个慌不择路冲击主阵的蒙古人,也被枭首示众,就连汗王的儿子、指挥攻城大军的莽古尔泰,也被当众打了扳子。 诸大臣贝勒沉默,数万八旗豪勇沉默,猜测着怒不可谒的汗王,也许是因为中了广宁的空城计,也许是因为奄奄一息的孙得功。 被楚金特别照顾的孙得功,居然侥幸活了下来。也许是周围二十步的隔离带护住了他,也许是浸湿的棉被和手帕护住了他,而且刚刚残废身体虚弱的孙得功,居然还顶住了炙热的空气,虽然奄奄一息,但仍然撑了下来。 皇太极领着随军大夫走了过来。向天命汗回禀道:“父汗,孙得功的命保住了。” 天命汗冷声问道:“他怎么样” 皇太极苦笑道:“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舌头没了,四肢断了。虽然不死,却已是残废,定边军好狠” 天命汗眉头一扬,急声追问:“确定是定边军” 皇太极点头道:“儿子让人在孙得功的胸口,反复书写定边军三字,他连连点头肯定,应当无误了。儿子又以此法,最终确认偷袭孙得功的定边军。只有千人上下。” 天命汗忽然挥舞着双手,高声咆哮道:“沈重为何不要广宁,他的主力到底在哪里,他来辽东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真是来游山玩水他不要广宁,不要辽西,不要辽东了吗” 皇太极急忙拉住天命汗因愤怒而颤抖的双手,连声说道:“父汗息怒父汗息怒探马细作已经有了定边军的消息,请父汗冷静听取判断,须知帅不可因怒兴兵” 天命汗深深吸了几口气。招手让大臣和儿子们聚集,然后对皇太极说道:“你说吧,定边军在哪儿” 皇太极恨恨说道:“就在大凌河畔。二十余万明军百姓,居然以水筑城,修筑了一座冰城” 代善怒道:“这不可能沈重脑子又没病,三岔河不守,西平防线不守,广宁也丢了,却要建一座冰城死守父汗,沈重必有诡计,不可不防啊。” 天命汗沉思半晌。对皇太极问道:“老八,辽右的定边军到底有多少人” 皇太极立即说道:“从朝鲜细作的消息来看。登陆清津港的定边军有三千人,在义州会合了从铁山北上的毛文龙部六千人。又征调了两万朝鲜兵,应当有将近三万战兵。” 天命汗转头向费扬古问道:“辽南定边军的实情呢” 费扬古苦笑道:“定边军登陆旅顺后,会合了毛文龙部的张盘,遮蔽了金州战场,无法得知详情。不过奴才麾下的探子几次冒死打探,又重金收买了百姓,所得消息皆是人数不详的定边军,都躲在水师战船上,而岸上的战马则成千上万。” 天命汗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八音曾说,沈重让你看到的,往往都是假象,沈重不让你看到的,方才是他的底牌。” 皇太极补充道:“还有,最有可能的往往都是他的虚,而最不可能的才是他的实,也是他的杀机所在” 天命汗点头说道:“就按照这个思路,咱们理理沈重的方略,猜猜定边军的杀机,到底是在哪里。” 莽古尔泰说道:“一是辽右,趁我军西进,收复辽右,偷袭辽阳,逼我军撤兵。” 代善摇头道:“可能性不大。毛文龙兵败镇江,麾下只余千人,绝不会假。即便此次挥师六千北上,也必定皆是刚刚入伍的百姓,战力几乎可以忽略。而朝鲜两万大军,更是华而不实,恐怕八音一个冲锋,就能轻松击溃他们。辽右真正的强兵,只有三千人的定边军,这都是反复探查过的,绝不会有误。” 阿敏笑道:“何和里、扈尔汉手里,还有三千铁骑和五千蒙古属军,征发部族也能凑个万人,不说辽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摩天岭可还有八音的三千正黄旗呢。” 费扬古点头说道:“然后就是辽南了。可沈重若欲牵制我军,最好的时机就是我军越过三岔河,与明军决战平阳桥的时候,最迟也要在广宁陷落前发动。而至今,辽南的定边军仍是不动如山,叫人费解。” 天命汗眼中光芒闪动,忽然对皇太极说道:“咱们当初一致认定,辽右有可能,辽南最可能,偏偏辽西绝不可能。” 皇太极点头道:“熊廷弼和王化贞经抚不和,王化贞又有兵部和明国内阁的支持,以沈重的性子绝不会掺乎,胜则无功,败则担责,他不会做这等傻事。而且,定边军若参战辽西,没了纵横挪移的空间,不是死战就是死守,定边军不过万余人,他消耗不起。” 天命汗冷笑道:“所以。沈重最不可能用兵的,就是辽西。他告诉我们,定边军来辽西。只是为了右屯的粮食,定边军仅仅来了两千人。偷袭广宁的人马更少得可怜,才不足千人上下,是么” 众人闻听,都不由顺着天命汗的思路想了下去,然后一齐呼出一口长气。 代善冷笑道:“沈重不在乎辽西,可是明国天子在乎,若在天子威逼之下,定边军也唯有遵旨而行。” 阿敏点头道:“沈重不肯白白消耗。便兵分三路以做疑兵,欲要让我们判断失误,自乱手脚,分兵而守,为定边军减少压力。” 皇太极补充道:“我军未至辽西时,辽西尽在王化贞掌控之中,熊廷弼都无可奈何,更不用说一个天子近臣,岂能左右王化贞的辽西布局。而且王化贞一心进攻,无心整治城防工事。广宁防线又皆是平原,无险可守,于是干脆就于觉华岛按兵不动。待辽西局势已定,等王化贞束手,熊廷弼掌权后,再挥师潜行于大凌河,聚众造城,整备火器,形成铁壁。如此胜则为扶天之功,败则由王化贞承担,即可沿大凌河经海路撤退。又给了熊廷弼经营山海关的时间,以遏制我军南下中原的可能。” 天命汗哈哈笑道:“所以才只有千军救援广宁。纵火焚城却不趁机而攻,还费尽心机、欲盖弥彰。留下孙得功这个活口告诉我们,他定边军主力不在辽西,想让我们仍然认为,辽右辽南才是他的杀机,以致不敢全力南下,好减少他的压力。” 皇太极点头赞道:“好一个沈东海,有而示人以无,无却示人以有,孙子兵法竟然让他用到了极致,落到辽西这个烂摊子里,还能机变百出,我等皆不如他啊。这么说来,辽右是沈东海明告诉咱们的虚兵,辽南是沈东海明告诉咱们的实兵,就是让咱们判定他会北上攻击辽阳,以牵制我军南下决心或者南下的力量,而遮遮掩掩的辽西才是他真正的杀机,更是他最高明的疑兵、实兵” 天命汗吸了口气,对众人问道:“战而伪为不战,不战而伪为欲战,沈东海奇人也。这个判断有几分把握你们可以确定么” 代善等人一齐点头,费扬古则说道:“九成,即便有一成料错,辽阳还有何和里、扈尔汉、八音,沈重翻不了天。” 天命汗点头就要下令,却见费扬古的亲兵快速走来,单膝跪下高声说道:“启禀大汗,启禀诸贝勒额真,辽阳刚刚传来急报,辽南的定边军忽然北上,攻占了海州。” 天命汗和建州群雄闻听,忽然指着那亲兵哈哈大笑,笑得那亲兵摸着脑袋茫然不知所措,上下打量不知自己哪里不妥,让天命汗等人更是捧腹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畅快大笑良久,天命汗怒气全无,浑身轻松地喝道:“沈东海下了一步臭棋,看来他是着急了。咱们别让定边军久等,就去大凌河会会沈重如何” 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作恶多端、心肠歹毒的田大壮自然不知道,他摧残孙得功、纵火焚城、领兵逃窜的无耻,居然还恶有善报,竟让建州军坚定了误判,为沈重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让定边军喝了三天冷风的楚金,也将名留青史,在定边军战纪的文策上,留下哭笑不得的滑稽一笔。 真是错有错招,柳暗花明,沈重和定边军的运气好到了极处。让心急辽西战局,沉不住气仓促出兵北上的沈重,为第二次辽沈大战,赢得了极为重要的时间和空间。当辽沈大战的烽烟散去,知道了详情的沈东海只有一句:“建州的英雄们,你们真的是想多了。” 当田大壮千人后发先至,撵上先走了三天的广宁百姓,在定边军的接应下变向南下,到了大凌河畔的时候,十几万人望着新鲜出炉的大凌河堡,一个个不由目瞪口呆,仿佛置身于虚幻之间。 一座规模宏大,雄伟坚固,火炮林立的冰雪之城,神话般屹立在大凌河南岸,傲视辽西,扼守山海。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五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四) 接到王福的急报,沈重立即下令定边军登陆,结束了骑兵营月余的海岛假期,而张盘、朱国昌也第一次看到了定边军的真容。 吴天武、李晟、铁毅率领六千铁甲,离开双岛登陆旅顺,与沈重麾下千军会合。七千铁骑耀武扬威、杀气腾腾、士气高昂、豪气冲天,曾经纵横万里、跃马辽沈、百战百胜、军威赫赫的第一强军,终于再次踏上了辽东的大地。 粗建的旅顺码头,登莱水师第一波靠岸。沿铁山南下,经清津港上船,养得白胖的两万朝鲜劳力,连同五千余辆马车,以及上万匹骡马牛驴,为孤寂的旅顺带来了无限活力。 浩浩荡荡的天津水师,一艘艘福船也开始陆续靠港,将数次往返威海卫运来的物资一一卸下,并迅速堆积成小山,然后又被朝鲜劳力纷纷装车拉走,整个旅顺码头熙熙攘攘,一片繁忙。 当七千铁骑全副武装、阵列而待,两万民夫浩浩荡荡、不见首位,五千满载辎重的车辆汇成长河,定边军锋芒毕露、杀机已现。 羡慕地望着眼前这支从所未见的强军,感叹着定边军充足的物资保障,张盘却肃容向沈重问道:“伯爷有此强军,因何不去辽西,反而坐视广宁失陷,却欲挥师北上辽阳?” 沈重淡然一笑,对张盘说道:“一支强军能改变一场战役,却影响不了一次会战,更救不了整个辽东。辽西已经完了,我去不去都没有意义。” 张盘冷笑道:“伯爷说得透彻,讲得轻松,末将自是无言以对。只是辽沈没了,辽南没了,辽右没了,就连辽西如今也危在旦夕。袁经略救不了,王巡抚救不了,熊经略救不了。定边军救不了,朝廷也救不了,那末将倒要代辽东百姓问问伯爷,孰又能救?” 沈重上前拍拍张盘的肩膀。对这位日后忠义千古的汉子笑道:“你能救!” 张盘气道:“我能救?伯爷这是开末将的玩笑不成?我麾下这数百人,又如何救得了辽东?” 沈重苦笑道:“朝臣党争不断,争权夺利正忙,结果熊廷弼束手无奈,袁应泰兵败辽沈。王化贞又丢了辽西,你还觉得朝廷可以依靠吗?” 张盘痛苦地问道:“那依伯爷之见,辽东又当如何?” 沈重长叹一声,对张盘说道:“一个毛文龙不行,一个张盘也不行,定边军自然就更不行,能救辽东的唯有百姓。当他们宁死不为顺奴,当他们刀斧加身也甘洒热血,当他们风起云涌,奋发匹夫百万之怒的时候。辽东就有救了。” 张盘摇头道:“岂有朝廷不作为,而驱百姓送死的道理?国难当头,军人不先死,又怎会有百姓愿意抗争?” 沈重冷静笑道:“所以要给他们希望!定边军纵横辽东,毛文龙舍旅顺渡海一战光复镇江,你张盘领着三十人就敢夜袭金州,咱们已然在辽东百姓心中,种下了反抗的火种。” 张盘苦笑道:“不成的,明军连连大败,丧地失民无数。辽西也即将不保,辽东就要全丢了,百姓早已没了希望。自末将攻陷金州,除了海岛遗民。辽南已尽是顺奴,几乎无人响应,末将用尽办法,麾下也只有这数百人。” 沈重傲然笑道:“所以我才要北上辽阳,就是要告诉建奴和沦陷的百姓,寇既能来。吾亦能往!让他们好好看看,所谓的八旗铁骑,所谓的所向无敌,也不过如此。” 张盘不平道:“可北上的定边军,终究还会撤退的,伯爷为何不愿力挽狂澜,您到底在等什么?” 沈重平静地说道:“我在等百姓受难!死难也是一种力量,当被压迫到极点,当他们猛烈爆发的时候,辽东才会有希望,大明才会有希望!” 沈重拍拍张盘,翻身上马,对张盘嘱咐道:“鞑子征战辽西,后方必然空虚,定边军此去必然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你当挥军随后,尽收辽南百姓,肯战者屯兵旅顺,不肯战者随水师远赴威海卫。如此即可保全他们的性命,亦可壮大你的金州军。” 张盘点头道:“末将尊令,只怕百姓难舍家园,不肯听从。” 沈重笑道:“告诉他们,鞑子西进颗粒无收,又将在定边军手里碰个头破血流,若不怕鞑子回军报复,尽管留下。还有,旅顺码头上剩余的军资,皆是本伯爷赠与你们的,此后千山万水,只要张盘还在战斗,只要金州军还在抵抗,威海卫就是你们的坚强后盾。” 张盘、朱国昌大喜,一齐躬身谢道:“末将多谢威海伯!金州军祝定边军一路顺风!” 沈重哈哈大笑,回头高声喝道:“吴天武、李晟、铁毅!” 吴天武三人拱手领命:“末将在!” 沈重扬声喝道:“兵出旅顺,北上四卫,剑指辽阳,告诉奴酋,我定边军来了!”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四,定边军不战而下复州、永宁。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五,定边军急趋百里,轻取盖州。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六,定边军克耀州、占海州,何和里急报天命汗,下令万军死守城防,辽阳一日三惊。 吴天武如凶神恶煞一般,向五百朝鲜民夫怒吼道:“活着的一百两,死了的两百两,畏死溃逃者立杀无赦!给老子上!” 吴天武怒喝方止,五百朝鲜劳力,挥舞着铁铲嘶吼着就向城门跑去,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悍不畏死。 城头上的炮火不时响起,准头却是极差,不时掠过朝鲜劳力的旁边,激起一片尘土。偶尔一二颗炮弹钻入疏散的朝鲜人群,也不过带走了七八条人命,却无法阻止朝鲜人的攻击速度。 眼见朝鲜人奔至南门外五十步,李晟高声下令:“火箭齐射!” 瞬间,十余辆火箭车开始肆虐,一片片火箭如同暴雨,连绵不断向城头覆盖而下,将城墙上射箭的士卒纷纷射杀,吓得守军急忙藏身在城垛下,再也不敢露头。 眼见敌人越来越近。一个女真将领勃然大怒,挥刀一连砍杀了十几个汉军,麾下的女真豪勇又刀枪齐出,逼着守城的汉人和蒙古人上前。城头上才又开始射出猛烈的箭矢。忽如其来的箭雨,将最前面二十几个朝鲜人射倒,逼得后续的朝鲜人纷纷卧倒,拉着铁铲匍匐前进。 李晟冷冷一笑,高声喝道:“臼炮上前。五十步发射!” 百余定边军闻令而动,二十人举着盾牌守护,其余八十人扛着十门小型臼炮,迅速跑到五十步开始架炮。四颗又粗又长的铁栓,被插入厚重的臼炮底座,再用重锤狠狠砸进深深的土里,仰角极大的炮口朝天,略略调整便装入定装火药,然后一颗如同小西瓜般的开花弹,便被送入了炮管。 炮兵高喊道:“试炮。小心误伤!” 等同袍纷纷卧倒,那炮兵便狠狠一拉炮杆,迅速带动齿轮飞转,将火石摩擦出火花,瞬间引燃了发射药,轰的一声,炮管火焰喷出,一个开花弹已被高高抛起,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向城头落去,在离城头不远处剧烈爆炸。几十个铁片四散而飞。 那炮兵立即喝道:“发射药不足,再加二两!” 当十门臼炮安装完毕,那炮兵立即高喝:“目标,城头。齐射!” 连声轰鸣,十颗开花弹高高飞起,至最顶点后,向城头纷纷落去。骇然的守军连连躲避,两颗砸在城楼,两颗砸在城墙外。而六颗则准确地落入城门上方轰然爆裂,几百个铁片、钉子在火药的推动下高速飞行,瞬间就将守军笼罩其中,伤亡一片。 火箭从始至终毫不停顿,臼炮发射的开花弹连连落下,城头上的箭矢越来越零散,朝鲜人付出了百余条性命后,终于奔至城门之下,开始了疯狂的挖掘。 不时有守军冒死倒下金汁,将朝鲜人烫得皮开肉烂,不时有女真射手探身射箭,将城下的朝鲜人射倒,不时有恐惧的朝鲜人哭嚎着后退,可是定边军的火箭往往及时而至,将之化为尸骸。 当坑道终于挖掘完成,数百个朝鲜人立即上前,举着盾牌扛着火药向城门跑去,不顾连连被射杀的同胞,玩命的跑到城门下,将一袋袋火药扔进坑里。当装着火药的棉布袋塞满了坑道,又被数百人踩踏结实,朝鲜人便轰然散开,向定边军方向逃窜。 李晟满意地点点头,回头下令道:“城门火药处,火箭齐发!” 十余支火箭立即飞出,一半儿箭矢狠狠钻进火药堆中,立即引起了轰然巨响,南城门在猛烈的气流中四分五裂,向定边军无奈敞开了怀抱。 吴天武扬声高喝:“铁毅,突击!李晟,掩护!定边军,准备夺城!” 铁毅哈哈大笑,一扬手中长枪,鼓动着麾下两千铁骑向南门奔流而去。臼炮不停,火箭齐飞,铁流滚滚,尘烟弥漫。开花弹在城头绽放,火雨顺着城垛不停覆盖,城头两面的箭矢,被定边军的甲盾纷纷遮蔽,铁毅麾下如同一条巨蟒,恶狠狠钻入城门,开始了嗜血的吞噬。李晟哈哈大笑,翻身上马,领着麾下的骑兵发起了第二波攻击。 吴天武的铁骑纵横于其他三处城门外,向开城逃窜的建州军发起了追杀,一路横尸无数,难有幸免。 吴天武屁颠屁颠地跑向沈重,兴奋地咆哮道:“大人,成了,我定边军铁骑攻无不克,勇不可当!” 沈重冷冷道:“城内女真人不足百人,不堪战的蒙古人和投降的汉军不足千人,有什么可得意的。传令,除了我大明的百姓,其他无论种族,一概不要俘虏,不留活口。” 吴天武高声领命,兴奋而去,开始了更为残暴的杀戮。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七,鞍山陷落。 何和里、扈尔汉全身着甲,立于辽阳城头,一起看向南方。 扈尔汉扭头说道:“何和里,辽南北上的定边军,一路势如破竹,几日间连下四卫,恐怕不是汗王所料,只是少许疑兵吧?” 何和里笑道:“汗王主力西进,辽南皆是汉军,就凭他们哪里栏得住定边军?定边军于辽南进兵神速,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来沈重是着急了,想攻入咱的腹地,迷惑咱们逼汗王撤军。” 扈尔汉一笑还要再说,却见南面孤零零几骑疾驰而来,脸色就是一变。很快,数骑女真探子跑到南城门,再也无法坚持,纷纷坠下马来。 何和里、扈尔汉大惊,连忙下城乘马纵出南门,只见五骑哨探皆浑身箭矢,其中两个已是奄奄一息。 何和里骇然道:“怎么回事,速速回报!” 其中一个哨探喘着粗气说道:“定边军已下鞍山!他们遮蔽了战场,奴才麾下的哨探,只剩下这四人。若非奴才等人藏身密林,也难有命回报额真。” 扈尔汉大惊,连忙问道:“这不可能,鞍山易守难攻,又有千余守军,岂会被少许定边军轻易攻克?” 那哨探苦笑道:“少许?回额真大人的话,不是少许,奴才虽没机会细细查看,可是粗粗一数,竟不下五千骑。那追杀我们的明军将领,奴才也曾在沈阳见过,乃是沈重麾下大将,骑兵营指挥使吴天武!” 何和里忽然叫道:“吴天武,五千骑,那辽南的定边军就绝非疑兵!扈尔汉,当立即发动部族严守辽阳,再派铁骑飞报汗王!” 扈尔汉点头刚要说话,只见远处又有一波哨探奔来,未至近前便慌张喊道:“额真,辽河军堡急报,定边军近万铁骑,刚刚出了西面山岭,正在沿河北上,似欲奔袭沈阳!” 何和里闻听,骇然无力,跌坐在地,连声喊道:“大事不好,沈阳空虚,沈阳危矣!咱们又中了沈重的奸计了,扈尔汉,快飞报大汗,速派援军,急救沈阳。还有,马上派出信使,立即召回八音!” 扈尔汉刚要答应,却见东方又有铁骑奔来,不由勃然大怒,对渐渐靠近的哨探昂首怒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那几个哨探闻声迷惑道:“额真大人,倒是没有坏消息,只是格格命奴才回辽阳请示何和里额真,辽右定边军逼近摩天岭,格格欲出兵与之一战,不知何和里额真是否同意?” 扈尔汉立即惊呼道:“不好,他们是要缠住正黄旗!” 何和里起身喝道:“马上回去告诉格格,沈重正北上偷袭沈阳,让她立即撤兵摩天岭,经威宁堡急救沈阳!” 扈尔汉看着打马飞奔而去的哨探,对何和里惨然笑道:“辽西是假,辽右是虚,辽南是实。然后变成辽西是真,辽右辽南皆是疑兵。而今辽西还是假,辽右却真成了牵制,而沈重的实竟然不是辽阳,而是沈阳。咱们猜对了一半儿的开头,却被他屡屡愚弄,又猜错了过程,如今更猜错了结局。沈东海真乃神人也。” 何和里苦笑道:“但愿还来得及。”(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五) 当信使找到八音的时候,摩天岭酣战正甜,正黄旗已经撤不出来了。发起战争的一方不是养精蓄锐的建州军,反而是千里而来的三方联军。 就在八音犹豫着是否出兵,与辽右定边军决战的时候,蒋海山忽然气势如虹,张牙舞爪地向摩天岭发动了猛攻。 进攻的主力不是定边军,也不是毛文龙的东江军,而是战战兢兢却又无可奈何的朝鲜火枪兵。蒋海山灵光乍现,居然将懦弱无能的朝鲜兵,变成了摧枯拉朽、悍不畏死的强军。 五百朝鲜兵为一排,端着鸟枪分成三路,向左右的高地和中央的谷道,发动了无边无际、连绵不绝的攻势。正黄旗勇士箭矢如雨,朝鲜火枪兵齐射而前,双方不断有士卒倒地哀嚎,两支强军却以硬碰硬,一步不退。女真勇士自然悍不畏死,而朝鲜精锐却是不死不行。 几百支利箭迅疾而来,将近百余个朝鲜兵射倒,而朝鲜兵也适时齐射,将几十个女真神射手打得血肉模糊。看到朝鲜兵的鸟枪射空,正黄旗冲出工事,向朝鲜兵发动了反击,而射空鸟枪的朝鲜兵,毫不理睬地上死难的同袍,立即从左右两侧后退,第二排整装待发的朝鲜兵上前,对着虎狼一般的女真勇士,又是一阵齐射,将短促反击的正黄旗射倒一片,然后立即从左右逃遁。第三排的鸟枪又一齐鸣响,将近在眼前的女真豪勇打得血花四溅。 正黄旗的速射连绵不绝,杀至阵前的白甲勇士扔出一片刀斧,瞬间就将第四排朝鲜兵的队形打乱,然后嚎叫着撞入朝鲜军列之中,刀光闪动、斧刃横扫,残肢飞起,朝鲜军崩溃而逃。 蒋海山冷然挥手,千支火箭瞬间即至,丝毫不理会溃逃的朝鲜人,用死亡的箭雨。将混战一团的士卒变成了刺猬。看到正黄旗伤亡惨重,东江军轰然而上,几百颗手雷如雨而下,将悍不畏死的正黄旗炸得非死即伤。紧接着又是几百支火铳鸣响,将勇不可当的汗王亲军杀得尸横遍野,终于将正黄旗的反扑狠狠砸了回去。 看着溃逃而回的朝鲜乱兵,曹化淳哪里还有半点出身内书房的风范,骚包地挥舞着芭蕉扇。面目狰狞的下令:“杀无赦!” 曹公公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一千东江军立即上前,从溃逃的朝鲜兵中随意拉出百人,雪亮的大刀滚动间,一百朝鲜溃兵人头落地。看着昔日的同袍变成了无头鬼,朝鲜兵立即士气大振,如狼似虎,悍不畏死地重新列队,向摩天岭疯狂杀去。 五百支鸟枪正面鸣响,五百支鸟枪从谷道左右斜射。然后又是一千支鸟枪的齐声,循环反复,永不停歇。正黄旗用箭矢狠狠还击,不时发动决绝的反击,可是朝鲜兵再不敢退,和女真豪勇以命换命。每当朝鲜兵力不能支,定边军的火箭就及时支援,而东江军再次挥舞着手雷和小火炮昂然上前,将建州军的攻势遏制住,鼓舞着朝鲜兵继续向前。两军的热血浇透了摩天岭土地。 看着势如破竹的朝鲜大军,蒋海山拍着朝鲜领军大将朴爱国的肩膀感叹道:“两万大军气势恢宏,训练有素,悍不畏死。威风凛凛,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强军,蒋某佩服得五体投地。朴将军领军有方,指挥得当,真乃名将也,可称朴无敌啊。” 曹公公指着百余颗人头嘻嘻笑道:“是啊。两万人马,只有百余人畏死不战,比定边军也不多让,咱家也是欣赏得紧啊。” 朴爱国看着伤亡惨重得火枪兵,还有地上摆得整整齐齐却血淋淋的脑袋,对蒋海山和曹公公拱手苦笑道:“多谢曹公公和蒋大人夸奖,末将实在愧不敢当。” 蒋海山爽朗一笑道:“朴无敌何必谦虚,强军就是强军,定边军上下,个个心服口服。儿郎们,山呼威武,为朝鲜勇士欢呼!” 三千定边军、六千东江军轰然大笑,阴阳怪气齐声高呼:“朴无敌威武!光海君威武!朝鲜军威武!” 在定边军的火力支援下,在定边军的万声齐呼中,朝鲜火枪兵奋起余勇,冒着建州军的箭雨和滚石,以伤亡两千余人的代价,攻上了摩天岭。一个回来报信的东江军士卒,一时没留意扭了脚脖子,成了定边军的第一个伤亡,让毛文龙惭愧地脸上无光。 “沈重无耻!定边军无耻!”看着工事连连失陷,摩天岭防线正在动摇,八音咬着银牙怒喝。 格图肯黯然道:“格格,摩天岭必须立即放弃,沈阳要紧!正黄旗伤亡已经超过五百,再和定边军消耗下去,就是去了沈阳也起不了作用!” 八音苦笑道:“沈重麾下七八千铁骑,就凭正黄旗这两三千人,去了沈阳也起不了作用,须会合何和里手里的三千骑兵才有可能,可辽右的定边军能驱使朝鲜兵死战,辽阳守得住么?” 格图肯叹道:“何和里额真和扈尔汉额真皆是百战名将,辽阳又是雄城易守难攻,大汗得到消息,必然会及时派出援军,格格,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八音看着攻势不断的朝鲜大军,恨恨说道:“撤兵,回辽阳搬兵,然后北上沈阳!” 训练有素的正黄旗,忽然向朝鲜兵发动了决死反击,趁着朝鲜兵惊慌后退的良机,果决后撤,在八音的率领下,向辽阳疾驰。蒋海山付出了惨重的伤亡,终于攻克了摩天岭。 辽西定边军虚为广宁,实为运粮,辽右定边军虚为牵制,实为攻取辽阳,辽南铁骑虚在辽阳,实为北上骚扰沈阳,引开摩天岭和三岔河的守军,逼建州退兵辽西的计划,终于大功告成。 而更让人哭笑不得的,就是马成无奈参战辽西,田大壮火焚广宁之举,竟然彻底误导了天命汗的判断,从而将费扬古的大军远远调离了三岔河,使沈重再无后顾之忧。 还有一向粗线条的蒋海山,竟然因为朝鲜薄待辽东逃难的百姓,以致勃然大怒而肆意勒索,强逼着两万朝鲜火枪兵赴辽参战。竟然成了灵光乍现的神来之笔。不仅增加了攻取辽阳的力量,还在重创正黄旗的同时,牵制了八音北上的时间。 至此,本就虚实难辨、阴狠毒辣的用兵计划。被田大壮、楚金和蒋海山又完美地添了两笔,使得沈重第二次辽沈大战的方略,再无破绽,占尽了先机和便宜,赢得了关键的时间和空间。 当何和里的命令传至摩天岭。当正黄旗和朝鲜兵还在生死鏖战,当八音决心退兵,准备与辽阳女真铁骑会合的时候,沈重将两万朝鲜民夫和五千车辆尽数留在鞍山,而自己带着补充完备的七千铁骑,绕过辽阳西面的群山峻岭,一路沿着浑河百里疾驰,再次北上偷袭沈阳。等八音说服了何和里,何和里忍痛将三千铁骑交予八音,八音五千余铁骑开始北上救援。沈重早带着骑兵营一路驰骋,万骑纵横,离沈阳只有五十里,已将八音远远甩在了后面。 八音的大军刚刚离开辽阳,蒋海山立即从摩天岭出兵,一路西进直至辽阳东门五里,与何和里、扈尔汉隔城相望。三千铁骑奔腾,遮蔽了辽阳城外,二万余战兵阵列而待,护卫着数万朝鲜民夫出动。四处搜集木料搭建军营。 辽阳东门上,何和里、扈尔汉眉头紧皱,远远眺望着五里外杀气腾腾的大军,却浑然不知蒋海山散开的三千铁骑。已经汇聚于辽阳南面的山岭之中。而毛文龙领着五千东江军,混在朝鲜民夫之中,悄悄绕路与定边军会合。在辽阳城外阵列而立的,乃是曹化淳麾下的一千东江军,一万七千余朝鲜火枪兵,以及一万参杂其中的朝鲜民夫。 当坚固的军营搭建完成。当五万朝鲜民夫开始造饭,当曹化淳以千军威逼朝鲜兵忍着疲惫死守军营,蒋海山、毛文龙八千豪勇,已经通过刚刚挖开的三处密道口,进入了辽阳西部的地道,吃着被身体温暖的干粮和饮水,静静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鞍山的南门北门同时大开,收获颇丰的张盘、朱国昌领着数百金州军南下,两万朝鲜民夫赶着空了大半儿的车辆,打着火把连夜向辽阳进发。 辽阳,今夜无眠!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七,天命汗一声令下,近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绕过广宁,招降团山堡,占领右屯卫,于正月二十八逼近大凌河,终于看到了马成的冰雪之城。 如同一条宽大玉带的大凌河南岸,一座雄城铁壁般的冰雪之城昂然矗立。三丈多高的棱形城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城头密布几百座炮台,一门门弗朗机、虎蹲炮、臼炮、火箭车森然罗列、杀机无限。城头上定边军的战旗飞扬,数千铁甲蹲伏于城垛之后,在雪白的城墙掩映下,显出无数的黑影。一支支火铳瞄向大凌河冰面,严阵以待着建州十万雄兵,誓要让大金的豪勇,鲜血遍洒大凌河两岸。 望着纵横于冰雪大地的建州铁骑,望着阵列于对岸的数万虎狼,望着五里外渐渐成型的大营,熊廷弼吐出一口恶气,似乎终于解脱。 拍拍马成、陈策、童仲揆的肩膀,熊廷弼点头笑道:“老夫回山海关备战,辽西就拜托诸位了。” 说罢,熊廷弼哈哈大笑,昂然离去,还未走出几步,就听马成悠悠说道:“熊经略,还有五天!” 熊廷弼愕然回首,疑惑问道:“什么五天?” 马成嘻嘻笑道:“末将答应您,死守辽西十天,已经过去了五天,所以还剩五天。” 熊廷弼勃然大怒,对马成咆哮道:“这冰雪之城至少能守一个月,你定边军能不能有点血气,为天子国家拼一次命?” 马成羞愧地摇摇头,对熊廷弼老老实实说道:“不能,五天后的午夜,末将会率领定边军和川浙军,沿冰冻的大凌河下海,经海上冰层回师觉华岛。这神仙般的大凌河堡,我们一个时辰都不会多待。” 熊廷弼怒吼道:“你多顶一天,山海关就多一天准备的时间,京师腹地就多一分安全,这些道理还要老夫给你讲几次?” 马成噗嗤一笑,对熊廷弼摇头道:“山海关已是万全,我家伯爷就要发动了。” 熊廷弼怒道:“就算沈东海仗着地利优势攻入辽阳,可辽阳还有上万建州战兵,再动员上万老少也不是难事,若两军相持不下,奴酋最多派军救援,建州大军还会南下!” 马成摇头笑道:“不会的,末将刚刚收到王福急报,我家伯爷已经北上偷袭沈阳,而辽阳城内只有五千蒙古鞑子,却要面对定边军八千劲旅的偷袭,还有两万朝鲜大军的强攻,他们顶不住的。” 熊廷弼闻听就是一愣,忽然抢过亲兵的匕首,猛地蹲下在冰面上开始画图。然后皱着眉头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忽然对马成怒道:“给老夫滚过来!” 马成捂嘴窃笑,乖乖走了过来,蹲在熊廷弼身边,得意之色如旭日朝阳,怎么都掩饰不住。 熊廷弼挥舞着匕首,对马成吼道:“这里是辽西,你这个王八蛋领着两千土匪在大凌河阻敌。这里是连山关,蒋海山那个龟孙子领着三千海盗,哦对了,还有毛文龙麾下六千草包虚攻辽阳。这里是辽阳,若是沈重那个混账,领着七千铁骑北上,那由谁攻打辽阳?” 马成一边躲闪着熊廷弼疯狂的匕首,一边连声安慰道:“经略大人,注意风度,小心别误伤了末将,末将可还要替您顶建奴五天呢。威海伯爷奔袭沈阳,攻打辽阳的自然就是蒋海山、毛文龙那两个龟孙子。” 熊廷弼怒火冲天,咆哮道:“兵呢,兵呢,他们那点人马怎么够,辽西都丢了,沈东海若不给老子攻下辽阳,老子怎么有脸去见天子?” 马成嘻嘻笑道:“蒋海山逼着朝鲜派了两万精锐的火枪兵。” 熊廷弼怒喝道:“朝鲜兵也算兵?你小子别卖关子,给老子一次说完。” 马成不好意思笑道:“我定边军撤出铁山,驻军威海卫的时候,我家伯爷一时大方,给毛文龙留下了六千精锐。” 熊廷弼目瞪口呆,看着地图呢喃道:“辽阳三万,辽南七千,将近四万人的粮草辎重,可不是个小数目,定边军又能抽出多少战兵?” 马成笑道:“两万朝鲜民夫,随伯爷由旅顺登陆,一路北上鞍山。五万朝鲜劳力,被蒋海山一路驱使,由义州西进辽阳。” 熊廷弼忽然一蹦三尺高,仰头哈哈笑道:“两万大军吸引辽阳守军至东门,八千豪勇连夜从密道偷袭,辽阳一战可下。沈阳的守卒最多只有两千,面对七千定边军铁骑,唯有束手而降。沈东海,你这个无耻小人,奸诈狡猾,一肚子坏水,竟然瞒尽了天下人!” 熊廷弼哈哈大笑,转身就走,马成在后连连高呼:“经略大人,说好了啊,五天!只有五天!” 熊廷弼轻松回头,对马成轻蔑一笑:“随便。”(未完待续。) ps:看免费的给个推荐和评语行不?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七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六) 十余骑女真哨探打马狂奔,而他们身后是紧紧追击的定边军。事发太过突然,又是一人一骑,定边军追兵离他们越来越近。 征兵不足,六千被整训过的辽民,又让沈伯爷大方地给了毛文龙,重归亲军的胡大柱和刘大栓自是不平。于是请缨为全军锋刃,率领百人,一人三骑,一路北上驰骋,四处截杀欲回沈阳报警的女真哨探。 在颠簸的战马上飞驰,发射筒随着奔腾的战马上下浮动,而胡大柱正聚精会神地瞄着目标。就在战马再次腾空的一瞬间,胡大柱扣动扳机,一支火箭便唿哨射出,将一匹鞑子的战马射翻在地。未等那鞑子痛声哭叫,刘大栓的马刀已然划开了他的脖子,带着一蓬血雨再次远去。 当最后一名鞑子哨探,看着胸口飞溅的鲜血不甘倒下,沈阳就矗立在夕阳之下,正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晚霞的余晖中,数万明国奴隶,在女真人的鞭打下,顺着浑河的冰层,艰难推动着粗大的木头,向浑河桥前进。不时有人滑倒摔得头破血流,不时有人掉进冰窟窿,被救起时已冻得颤颤巍巍。 浑河桥也是一片繁忙,万余汉人吃力抬起圆木,奋力放在牛车上,再三五成群推着牛车,从浑河北岸陆续进入东门,而胡大柱等人就混在其中。 当胡大柱领着五十余人,推着牛车靠近沈阳东门的时候,数十骑蒙古鞑子呼啸而来,后面几人怀里还搂着一个乡下女子。这些蒙古人非常嚣张,一边调戏着怀中的女人,一边挥舞着马鞭,在挡路的奴隶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然后看着躲避逃窜,丝毫不敢反抗的奴隶,爆发出一路的笑声。 一个青年怒道:“天杀的蒙古鞑子,准又是祸祸了哪个村子。比建奴还恶毒!” 青年旁边的老者叹道:“别骂了,赶快干活,否则一会儿挨打的就是你了。听说汗王用得着他们,处处骄纵礼让。连女真人都不大管,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青年恨恨低声骂道:“这些畜生,可恨朝廷的官兵,都是吃屎长大的不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反攻回来?” 那老者连忙怒斥:“你不要命了。还不快快闭嘴!” 老者训斥完那青年,又连忙对胡大柱等人笑道:“年轻人不懂事,还请大伙体谅,咱们再加把劲儿,入城后好歹不受风,还能有口热水喝。” 胡大柱等人一笑点头,继续推动着牛车过了护城河。 固山扎克丹领着百余人,拦在了蒙古骑兵面前,向为首的一人高声咆哮怒骂,却见那蒙古鞑子哈哈一笑。毫不在乎地对自己说道:“去死!” 扎克丹听到这蒙古人说得竟是明国语言,不由就是一愣,还未等反应过来,数十骑蒙古鞑子一齐发动,将怀中的女人推下战马,扔出了黑乎乎冒着白烟的圆柱。数十颗手雷还在半空,胡大柱等人就松开牛车,跑到蒙古鞑子身边,从马屁股上扯出包袱,开始迅速着甲武装。 几十颗手雷几乎同时在女真人头上爆炸。将扎克丹身后的勇士炸倒一片,扎克丹恍然大悟,一边高叫着示警,一边抽刀就要上前厮杀。可是没等扎克丹启动。数十支火铳一齐鸣响,将扎克丹等人打得血肉模糊。 胡大柱高喝道:“我去抢门!栓子死守!” 不理周围百姓诧异的目光,胡大柱领着五十个步卒,飞奔入城,顺着城梯向东门城楼杀去。刘大栓回头高叫:“跟老子死守东门!” 城梯上空无一人,胡大柱部顺利的爬上了城头。立即向几十个猛扑过来的鞑子冲去。五十余颗手雷开路,胡大柱领着五十名好汉冲入血雾之中,大刀竖劈横砍,就将围攻而来的鞑子杀散。可还未等胡大柱喘口气,就看到左右远处,二三百个鞑子正凶猛杀来。 胡大柱怒吼道:“火箭!” 定边军立即左右分开,两人一组向鞑子释放杀机,连发火箭呼啸飞窜,将疯狂卷来的鞑子插得血雾弥漫。悍不畏死的女真勇士,嘶吼着推开同袍的尸体,举起弓箭就是速射,快若流星的箭矢瞬间就插入定边军体内,定边军的火力顿时弱了下去。 胡大柱高喝道:“用同袍和鞑子的尸体作掩护,全军一步不退!” 左右的定边军被射死了七八个,红了眼的定边军顶着同袍的尸体,拼命向鞑子怒射着火雨。一筒射空,身后的同袍立即送上一筒,连绵不绝的箭雨将狰狞的鞑子横扫一空。 十几个女真白甲在地上翻滚而前,而最前面的定边军丝毫不理会,仍然一心怒射着火箭,封住了大批鞑子前进的通道。而其后的定边军,纷纷扔出手雷,连续不断的铁片,将白甲勇士连连杀伤。还能战斗的白甲,忍着遍体的剧痛,嚎叫着靠近,一把把飞斧,又将定边军的火力打断。第二排定边军变成第一排,顶着同袍不肯倒下的尸体,继续释放者火雨。而身后连续扔出十几颗手雷后,白甲勇士终于死伤殆尽。 城头更多的鞑子蜂拥而至,刚要对胡大柱发起决死冲击,忽然一个鞑子指着东方大叫,鞑子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一面迎风飞舞的大旗之后,就是漫无边际的滚滚铁流,正越过浑河桥,驱散百姓,向东门快速涌来。一个鞑子额真急声怒喝,两百多鞑子立即前仆后继,再次向胡大柱部死命攻击。 火箭肆虐,箭矢齐射,手雷轰鸣,飞斧盘旋,定边军损失近半,两边攻击的鞑子血流成河。定边军的尸体变成壁垒,女真勇士涉血攀爬,两军相逢在尸山两边,展开了铁血厮杀。 沈阳早已被惊动,五百余汇聚成军的女真铁骑,顺着城内干道,向东门杀来。刘大栓急命横过几辆牛车作为掩体,然后用成片的火箭延缓着女真铁骑的靠近。 女真铁骑已然没了退路,不顾生死向东门发动了猛攻。定边军十余个火箭筒刚刚发射完毕,百余鞑子骑兵便越过脚下的血海,逼近东门骑射,一时间箭雨不断。将刘大栓的火力完全压制。建州豪勇也不再顾惜战马,加鞭催促战马直冲牛车,然后纵身一跃跳上巨木,任由战马头破骨断。飞身挥刀向定边军杀去。 刘大栓怒喝:“后排手雷遮蔽,前排跟老子杀敌!” 几十颗手雷扔过牛车,四溅的铁片将后续的鞑子阻住,而刘大栓领着麾下向牛车上的鞑子攻去。一个鞑子飞身而下,让过一个定边军的大刀。转手就砍在另一个定边军胸口。那定边军的锁子甲上一片火星,口中吐着鲜血冷然一笑,挥刀就砍下了鞑子的脑袋。七八个攻入牛车的鞑子连连砍中定边军,却只能让定边军内伤,而定边军忍痛挥舞马刀,终于将攻进来的鞑子一一杀死。 后排的手雷全部扔完,刘大栓立即下令前后换位,手雷再一次如雨而出,将牛车的另一面变成了死亡地带。当定边军再无手雷,鞑子越过高高的尸山。从高处向定边军杀去,刘大栓部阵列以待,忽然整齐上前,将鞑子纷纷砍倒,忽然整齐退后,变阵换上生力军。 百余个鞑子踏着碎肉而来,和刘大栓部狠狠撞在一起,没有防守,没有躲闪,唯有刀劈斧砍。唯有生死一击。鞑子的锋刃穿过三重重甲,将定边军砍成重伤,而定边军的马刀挥舞,将鞑子砍成两半。第二波次的鞑子。用刀狠狠砸在定边军头上,定边军的马刀也穿过了鞑子的胸膛。一命换两名,甚至换三命,瞬间东门内横尸累累,刘大栓顶住了几波攻势,却只剩下十余人。 胡大柱麾下已然不足二十人。一边近十人死死顶住,一步不退,胡大柱扔出一颗手雷,扬声呼道:“定边军!护住主力的头顶,宁死不退一步!杀!” 两面定边军不再厮杀,手中的手雷不停,甚至就扔在离自己不远处,锋利的铁片杀伤了鞑子,也割开了自己的甲胄,溅出一簇簇鲜血。定边军奋起余勇,将附近左右城墙上的炮台边,欲要射箭放炮的鞑子横扫一空。 虽然攻取了几座炮台,可是远处东墙上的火炮仍然鸣响,十余颗弹丸呼啸着飞出。由于斜射不准,大多炮弹打空,唯有靠近东门的几颗,将城下数辆牛车、巨木砸得粉碎,带起了漫天的木刺,让十余骑定边军倒地不起。还有一颗炮弹贴着地面滚动跳跃,狠狠撞进定边军阵型,将十余骑连人带马砸碎。 胡大柱见主力将至东门,而两面的鞑子纷纷举弓就要斜射,心中大急,高声怒道:“留着手雷下崽吗,给老子全扔了!” 几十颗手雷不停扔出,生生将鞑子逼退了十余步。不等鞑子反扑,胡大柱高声喝道:“收缩阵列,护住吊桥转盘,随我死战!” 十余个幸存的定边军,立即后退列阵,死死守在钢铁转盘的铁索前,对着决死冲来的百余个鞑子,一齐挥刀呼喝:“死战!” 城上城下的守军,已经再无退路,呼号着向胡大柱和刘大栓部发起了最后一击。鞑子一拥而上,定边军一步不退,双方铁血厮杀,以命换命。定边军盔坚甲利,鞑子人多势众,定边军几乎伤亡殆尽,鞑子无视生死,胡大柱和刘大栓都到了最后的时刻。 李晟的铁骑越过护城河,忽然掉头向南,成一字长蛇向沈阳东墙发动了火雨,瞬间就将城头上的守军射杀一片,胡大柱压力一松,领着麾下连续配合攻防,终于稳定了阵列。 刘大栓正要死拼,就听身后铁毅叫道:“刘大栓,退后,让开通道!” 刘大栓部立即左右分开,铁毅的锋头火光闪动,火箭近程怒射,将城门处的鞑子射得人仰马翻。随后扔下发射筒,挥舞着马刀就撞入鞑子拥挤的人群。战马嘶鸣踩踏,马刀怒劈斜砍,高速奔行的骑兵透阵而过,源源不断的铁骑连绵而上,将城门的鞑子化为血泥。 铁毅部如蟒蛇吞噬,吴天武部如江河奔流,掉头而回的李晟部化为涟漪,向沈阳全城扩散。石头领着沈重亲军,从左右两边杀上城头,在火箭和手雷的交替间,夺战了沈阳东城。 胡大柱被抬下城墙医治,刘大栓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沈重看着二人微微点点头,便对吴天武说道:“一个时辰,屠戮沈阳,然后随我掉头追击八音。胡大柱,还能不能动?” 胡大柱擦着嘴角的鲜血笑道:“有点内伤,尚能厮杀!” 沈重摇头笑道:“率领亲军,组织百姓搬空沈阳钱粮,然后焚烧城池,护卫百姓南下辽阳。” 吴天武楞道:“大人,八音的正黄旗可不好对付!” 沈重笑道:“八音人马不息,疾驰沈阳,还有多少马力?等看到沈阳已失,再接到辽阳告急的消息,八音唯有南下增援,人疲马乏之际,正是定边军追歼正黄旗之时!正黄旗的几千颗脑袋,老子可眼馋得紧,大好机会,岂能放过。” 吴天武哈哈大笑,回头对亲兵喝道:“传威海伯军令,屠戮沈阳,追歼正黄旗!”(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八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七) 曾经有很多贤人说过,民族的融合总是从流血开始,历史早已过去,我们应当重新开始,不要将自己羁绊在仇恨之中。这句话很有道理,可是谁有勇气,去向千百万死难的祖先诉说? 沈重当然不会坚持这样的信条,不是因为仇恨,而是根本没那个功夫,更没那份假慈悲。一个对本民族都没什么归属感的人,又怎会对异族的生死存有怜悯之心。有这样的统帅做榜样,定边军就更没有一个良善。 五千如狼似虎的铁骑,沿着沈阳东门开始扩撒,所经之处一片死亡。一千嗜血如命的骑兵,顺着沈阳东门纵横驰骋,在浑河北岸追逐嬉戏,浑河平原一路尸骸。 沈阳的百姓,惊慌、迷茫、希望、欢呼、仇恨、复仇,终于开始沸腾。沈阳外的数万奴隶,挥舞着木棒,将曾经的主子砸成肉酱,成群结队,帮着定边军拦阻四散奔逃的贵人。 当一支数百人规模的女真百姓,拼死逃出城内定边军的魔抓,从北门一路向北逃遁的时候,他们立即陷入了万余奴隶的重围。女真妇孺老少惊慌失措,万余奴隶群情激愤,平静的对持只有片刻,奴隶们爆发了怒火。 “王师已至,血债血偿!” 山呼海啸间,万人从四面八方,一步步向前逼近,冷然看着惊骇呼号的大金子民,丝毫不为所动。包围圈越来越小,曾经高高在上的大金贵人们越来越绝望,跪地求饶,哭嚎斥骂,抱头认命,绝地反击,直至被黑潮碾过,变成平原上的一片赤土。 大仇得报,心中畅快的百姓,相互抱头痛哭。为死去的家人,为卑贱的生活,为艰难的岁月,为绝处逢生。 老人们抚须大笑:“王师已至矣!” 青壮抚掌大笑:“王师已至!” 万民轰然齐呼:“吾大明王师已至!” 沈阳城内。妇孺老弱挺直腰板,挥舞着菜刀门栓,穿街走巷,翻墙砸门,四处搜捕女真余孽。每每遇到抵抗,立即底气十足地喊来定边军,得意地看着朝廷的铁甲虎贲,将临死挣扎的敌人变成血肉。 三四千的女真老少妇孺,被大爷大嫂用菜刀押送,一路顶着女人们的吐沫和菜叶,不时被兴奋的孩童,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战战兢兢、惊慌失措地汇集于东门外,在夜幕篝火的明暗中。等待着最后得判决。 当定边军的号角响起,当定边军的火器齐鸣,当定边军阵列而立,当定边军将领单膝跪地,百姓不再喧闹,女真不敢哭泣。 悲壮的号角呜咽,一排排火铳鸣响,四人一抬的担架缓缓而出,被轻放在高高的柴堆上,整整七十六条好汉。皆是夺门战死的英豪。 沈重昂然而起,阔步上前,默默看了一眼战死的英灵,转身扬声喝道:“辽东沦陷。百姓受难,北上扶危,唯我定边!力抗辽西,光复辽右,横扫辽南,再战辽沈!万里河山。千秋史册,百万黎庶,昭昭日月!” 七千铁甲傲然高呼:“我定边军威武!” 沈重躬身面对七十六名英灵喝道:“百骑夺门,力抗千军,血肉俱碎,英雄不死!” 七千勇士捶胸哭喝:“我定边军威武!” 沈重撩衣而跪,伏地高呼:“烈火焚身,化为泥土,英灵不散,永在定边。既非始者,亦非终结,激励豪杰,以待将来!” 七千好汉伏地大哭:“兄弟们一路走好!” 熊熊大火吞噬了英雄的躯体,号角军鼓哀恸四野,四城火炮一齐轰响,七千同袍跪地送行,三千女真骇然相拥,十余万沈阳百姓泪如雨下。当曾经鼓舞定边军血战辽阳的亚历山大大帝之歌,被七千豪勇再次唱响,十余万百姓顿时轰然跪倒,哭声凄厉,震荡九霄。 当沈阳的硝烟褪去,舒克奇颤颤巍巍上前跪伏于地,向沈重悲呼道:“我等都是手无寸铁的建州百姓,手上不曾沾染上国军民的鲜血,奴才恳请上国将军慈悲,放我们三千老少妇孺一条生路。将军大人,杀俘不祥,当悲天悯人、放下仇恨,宽恕无辜啊!” 沈重淡然一笑道:“我不恨你们,只是要借你们的命问问天命汗。” 舒克奇带着哭腔问道:“问什么?” 沈重笑道:“他屠戮镇江十万百姓的时候,可曾后悔?” 定边军刚刚放下沈阳的屠刀,又向辽阳释放了杀机。 几十根粗木桩被移走,百余把铁铲一齐挥动,顶部落下大片的泥土,厚厚的地层越来越薄。当地面忽然露出一个大洞,并迅速塌陷,定边军便踩着松软的浮土,陆续钻出了南城仓库。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南城的原经略府司,现大金王庭所在花园,当然还有北城一处靠近南城的民宅。除了北城民宅内,忽然掉落的几个熟睡百姓,八千定边军已经打开了进入辽阳的通道。 辽阳北城东门,与何和里换班后,扈尔汉一路踢醒值守的蒙古兵,摇头怒骂着上了城头,向五里外灯火通明的军营看去。 扈尔汉对守城的老白里笑道:“你这老货,可还顶得住?” 老白里笑道:“扈尔汉别瞧不起人,十年前我也是一条好汉,随着汗王攻城拔寨,立下的功劳可不比你少。” 扈尔汉笑道:“谁能忘了领着十人,就敢冲阵叶赫千骑的白里。” 老白里哈哈一笑,看着定边军军营问道:“明国蛮子的灯火一夜未熄,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扈尔汉笑道:“除非硬攻,否则能奈我何?不过是让咱们紧张,召回八音的正黄旗铁骑,好让沈重放手攻击沈阳罢了。” 老白里叹道:“论武勇,咱一个女真勇士能敌十个明国蛮子,论用兵,咱汗王那是大金第一人,可我瞧着这叫沈重的明国少年,似乎比汗王还要厉害。” 扈尔汉苦笑道:“不是厉害,是可怕!都以为他在辽南,他却让咱们误判,以为他去了辽西。等汗王大军压上,他却忽然北上,让咱们以为他要偷袭辽阳。可谁又知道,他最终目的竟然是空虚的沈阳。” 老白里皱着眉头问道:“八音救得了沈阳么?” 扈尔汉摇头说道:“八音才走了半日,又夜路难行,怕是要天亮才能赶到,只希望沈阳能坚持到早上,否则恐怕够呛。” 老白里哀叹一声:“好在汗王要以沈阳为都城,咱女真人大多还在赫图阿拉砍树,否则这损失可就大了。” 扈尔汉吐了口气,笑道:“沈阳有八音,等消息传到辽西,大汗必然分派救兵,你我守好辽阳就可。辽阳有大妃和汗王年幼的儿子们,还有四万多女真老少,五千蒙古人可靠不住,还是咱女真人自己上心吧。老白里,你可多费些心,辽阳绝不容有失。” 老白里哈哈笑道:“别看守城的都是老少,可都是自幼敢斗虎豹的猎手,我还巴不得定边军攻城,试一试我的身手还能不能用呢。” 扈尔汉也是大笑,刚要说话,就听见南城一片杀声,不由大骇喊道:“怎么回事?” 老白里指着哭嚎连天、火焰四起的南城怒道:“南城危险!速救南城!” 惊醒的何和里,快速跑出城楼,对扈尔汉大叫:“扈尔汉,怎么回事?” 扈尔汉阴沉着脸怒道:“南城定是有明军内应作乱,我带蒙古军去镇压,你守好东门!” 何和里点头喝道:“好,务必保证大妃和小贝勒的安全!” 深更半夜万籁俱寂,八千大军如何藏得住行迹。因此定边军刚刚发动,蒋海山就对毛文龙喊道:“辽阳老子熟,南城交给我,你带着东江军横扫北城。” 毛文龙连连点头,哈哈大笑着领军而去,很快南北城方向就传来了万众齐呼:“定边军光复辽阳!外出者杀!反抗者杀!” 蒋海山回头喝道:“方得,与你千人,抢占城门,然后顺着城墙向北,攻击北城,控制高地!” 方得领令而去,蒋海山继续下令:“孙耕牛,与你千五,镇压反抗,控制南城!张劳,跟老子领兵五百,攻击经略府司,擒拿奴酋家小!” 听着南城轰然的喊杀声,看着扈尔汉领军向南城杀去,何和里脸色铁青,对老白里咆哮道:“老白里,带人从城墙增援南城!” 老白里没有应声,反而指着东门外惊叫道:“何和里快看,东门的蛮子动了!” 何和里扭头看去,只见东门外火光大盛,无数篝火被一一点燃,沿着东门一直向西门蔓延。而火光通明的平原上,近两万大军举着火把,向辽阳快速逼近。数万火把如同奔腾的银河,无数繁星激荡澎湃,山呼海啸间,便封锁了东门的护城河。然后两股骇浪翻滚,一前一后顺着护城河北上,然后变向朝西滚动,目标正是北门和西门方向。 何和里惶恐叫道:“糟了,他们要封锁辽阳,南城恐怕不是乱民,而是定边军主力。老白里,立即反击南城,我带人增援扈尔汉,必须抢出大妃!” 定边军全面发动,方得攻击南城城墙,孙耕牛横扫南城,蒋海山、张劳从内攻击经略府,毛文龙发动于南城,余部发动于北城,数千豪勇向北城杀去。曹化淳扔掉了芭蕉扇,挥舞着宝剑跳脚呼喝,一万七千朝鲜大军,阵列于辽阳北城三门外,几百个长梯被高高竖起,从三面城墙,连连向辽阳发动了凶猛的佯攻。 辽阳内外,山呼海啸,杀声震天,火光四起,哭嚎一片。 辽阳城,今夜无眠!(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九章 肯挥热血书豪情(八) 两军争锋岂需勇?定边军利在火器! 定边军火器之犀利,在于没有间隙的全方位打击。被定边军死训了半年的六千东江军,没有辜负沈伯爷的教诲,一意身体力行,贯彻到位。 毛文龙挥师北城,除了少许接应的士卒,北城大军已然渺无踪迹。若论谁对辽阳最熟悉,不是袁应泰,不是天命汗,更不是熊廷弼,而是沈重和定边军,还有一半儿定边军血统的东江军。辽阳重建出于沈重的设计,乃是定边军亲自指挥施工,至于东江军,在经历了变态的城池攻防训练后,对辽阳早已熟悉于心。 两千东江军于北城发动,顺着耳目能详的街巷穿梭分散,飞身纵越于房顶之间,然后借着夜幕的掩护潜藏踪迹。扈尔汉的三千蒙古军凶狠杀来,毛文龙的三千大军迎头而上,两军就要开始铁血较量。 毛文龙一根毛的军令还没来得及下,三千东江军就已经完成了变阵。一千后军轰然而散,百人一队顺着街巷穿插绕行,二千前军阵列而待,盾牌在前,火箭随后,后排装填,其后持刀盾而待。 蒙古军呼啸攻击,毛文龙大手一挥,还未下令,火箭已然齐射,连绵不绝向蒙古军释放着杀机。街巷虽宽,难容大军,十人一排,前后交错,火箭如雨,从不停歇,一排射空,二排接续,三排递送,四排装填,百步之外,皆是尸山,寸步不前,血流成海。 眼见蒙古军前锋伤亡殆尽,拥挤的士卒骇然哭号,毛文龙适时大手一挥,还未等喊出军令,东江军已然阵列而前,而火雨已然如故,狠狠扫向对面的敌军。 扈尔汉高喝:“生死在此一举。用尸体做盾牌,冲阵!” 蒙古军习惯性听令,扛着同袍的尸体向前发动,如同冲开闸口的洪水。向东江军倾泻而下。 毛文龙高呼:“全军听令…” 东江军忽然停止,盾牌竖立,发射筒顺着盾牌缝隙前伸,百支火箭又是瞬间既出。第一排侧身而转,第二排侧身上前。前后排迅速换位,第二波火箭又顷刻射出。一丛丛火箭穿透尸体,迅疾的箭矢继续肆虐,蒙古军连连仆倒哀嚎。在大军的挤压下,在扈尔汉连声催促中,蒙古军拼死向前,两军终于相会于二十步,大战一触即发。 毛文龙高喊道:“后排…” 第三排、第四排手雷迅速扔出,在蒙古军头顶、胸腹、脚下连连爆炸,暴起的铁片横冲直撞。将蒙古军前锋横扫一空。毛文龙高兴地直跳,忽然东江军上下左右齐出,火箭手雷四面而至,将蒙古军从头至尾陷入一片火海。 四面而来的火雨,沿街房顶掷出的手雷,将一段段蒙古人炸得四分五裂,手足无措,处处流血,伤亡惨重。当火力越来越猛,同袍死伤越来越重。终于超出了蒙古人的忍受底线,大军瞬间崩溃,踩踏逃亡。 毛文龙急声高喝:“追击…” 东江军的全面攻击已经开始,四面八方的小队纷纷上前。用手雷和火箭一口口咬下蒙古军的血肉,而正面对敌的东江军前两排忽然左右分散,后排的东江军挥舞着大刀向蒙古军一举冲锋,一路透阵而过,留下无数狼藉的尸骸。 东江军将领快步走向毛文龙,捶胸喝道:“启禀总兵大人。蒙古军已然溃退,请大人军令!” 毛文龙没好气道:“随便!” 那将领挺身喝道:“尊令!传总兵将令,按照演习方案,各小队左右穿插,控制北城,中军集中向前,打通东门,支援朝鲜兵入城,后军阵列,隔断南北城交通。” 东江军的号角响起,东江军轰然高呼,按照预案横扫北城。 毛文龙转身就走,那将领连忙问道:“总兵大人,战事正紧,您不去北城指挥,这是要去哪里?” 毛文龙怒道:“你才是总兵,老子杀几个鞑子过过瘾!” 南城南门的守军只有百余人,方得大军举着盾牌而上,十几颗手雷炸散弓手,百余豪勇便一拥而上,向残余的鞑子杀去,几个回合就杀退守军,攻占南门。 方得高喝:“留下五十人,其余两面攻击,攻占北城!” 定边军轰然领命,三人一排,一步间隔,从两面向北方攻去。眼见前方顺着城墙绵延杀来的鞑子,定边军火箭开路,手雷近战,铁甲大刀厮杀,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一排力尽,二排上前,二排力尽,三排接续,不到二刻,南城城墙尽陷。 方得满意地看着进展神速的麾下,然后无奈地瞅着从登城梯不断攻击的女真老少。定边军发动后,南城城墙附近的民宅中,轮换休息的女真老少便被惊醒。当两千余全副武装的女真老少,纷纷冲出宅院向南门反击的时候,却被孙耕牛的扫荡大军拦腰斩断,唯有数百人靠近登城梯发动了猛攻。 十人轮流对城下的女真人释放火箭,二十人蹲在登城梯两边,不断扔下冒着白烟的手雷,偶有蛮性大发的女真少年,踩着湿滑的楼梯攀爬而上,又被火铳对着额头直接轰烂,百余具尸体很快就堵塞了通道。毫不气馁的女真老少,纷纷扯出同袍的尸体,冒死清理攻城的通道,等好不容易重新发起猛攻的时候,又被定边军炸成了一片尸骸。 东江军纵横北城,五千大军忽而分散驱敌,忽而合击灭敌,无论女真蒙古,一律立杀无赦。当东江军击溃蒙古大军,开始向东门齐射,北城西门的朝鲜兵竟然趁虚而入,攻占了西门城楼,并立即向北攻击,欲要助友军夺战北门。 蒋海山、张劳向经略府内宅攻去,一路毫无抵抗,无论男女尽皆砍杀,眼见就要攻入内宅腹地,却被熊熊大火拦住了去路。蒋海山和张劳连忙分兵,左右攻击,却遇到了鞑子的死硬抵抗,一片速射又准又狠,将十几个定边军射倒在地。蒋海山喝令放箭,火箭怒射。一连射杀了七八个侍卫。 一个侍卫高声叫道:“扬古利,蛮子火器犀利,我们顶不住!” 扬古利怒吼道:“用汉人女奴当盾牌,死也要给我顶住!来人。吹号聚军,护佑汗王老少从东城撤退!” 五十余个正黄旗侍卫,强逼着百余汉女为盾,挡住了凶神恶煞的蒋海山。而扬古利领着百人,护佑着几十个老少妇孺。从后门向东城杀去。 蒋海山不忍下手,正黄旗又速射不停,无奈领兵绕行攻击,终是耽误了时间,晚了一步。 扈尔汉大败而回,登上城楼对何和里急道:“何和里,定边军主力已然进城,辽阳守不住了!” 何和里看着城中肆虐的东江军,看着西城门不断涌出的朝鲜火枪兵,看着南城的大火和厮杀。又听到了扬古利聚军的号角,便跺脚喝道:“吹号聚军,让全城女真人出动,向扬古利聚集,然后向南城东门突围!扈尔汉,领着蒙古残军给我死守东门,不可让定边军前后夹击!老白里,带几个人决死冲出重围,北上寻找八音求救!我自领城头守军,就是拿命填也要夺回南城西门。为全军打开生路!立即执行!” 女真的号角响起,凄厉的声音四处回荡,南北城的无数宅门忽然大开,数万女真百姓冲出家门。一起朝南城,向汗王居所冲去。几万人的大潮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朝一个方向聚集,定边军无奈纷纷躲避,用火箭、火铳和手雷,留下一片片死尸和哀嚎。 南城的老少战兵。不再强攻城墙,忽然一齐后退,丝毫不理会家小,合兵向经略府司冲去,冒着定边军的连绵火力,忍受着巨大的伤亡,一路冲过层层阻挡,坚决地杀入了经略府司衙门。四面八方的女真老少妇孺,遗尸累累,终于一批批聚集,在经略府内外汇成了人海。 何和里催动着女真老少,顺着城墙从南门城交界处,向定边军发起了决死一击。百人一队的鞑子,无视定边军的火雨,用盾牌和身体遮蔽身后的同袍,向定边军凶猛逼近。百人尽碎,又是百人,百人浴血前行,又是伤亡殆尽,马上又有百人悍不畏死扑来。 眼见死伤虽重,战果却不理想,何和里高声怒喝:“为父老妻儿打开生路,皆在你我一举,死命向前,不死不休!” 建州军的攻势如潮,定边军的火力如雨,水火交击之下,两军伤亡一片。没有退路的建州军决死向前,定边军火力耗尽连连后退,一步一步让出了城墙。 方得看着铁血厮杀的部下,似是终于下了决心,深吸口气喝道:“交替掩护后撤,勿要与奴死战。西门已为朝鲜兵攻占,传令西墙将士向我靠拢,合击杀奴!” 部下怒道:“方千户,我军若退,鞑子就夺得一线生机了。” 方得坚定说道:“宁可放弃一千次机会,也绝不做赔钱的买卖,是我定边军铁一般的军律!和建州老弱拼消耗,这生意咱不干,还是以火器消耗鞑子为上!” 南城的东门慢慢开启,而扬古利指挥着近两万老幼,护着汗王家小,轰然向南城西门奔流,一路浩浩荡荡,虽死不停。 方得的号角响起,重新调整的定边军火器全开,一路后退,一路留下千百鞑子的性命。而何和里毫不心疼,连连催动,残余的鞑子向定边军发起一波波反击,逐渐将定边军压缩回南墙。 孙耕牛的号角响起,一千五百定边军发动了翻山倒海的攻势,一片片火箭,一片片手雷,一排排火铳,一次次刀劈斧砍,让无数女真老少血流成河,化为尸山血海,可是女真仍然越聚越多,向东门急速靠拢。 三千朝鲜火枪兵冲进北城西门,向北门的鞑子杀去,要放北门外的友军入城。二千东江军向蒙古军残余发动了猛攻,力图一举攻占东门,让朝鲜军进城。三千东江军一部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一部死守南北城门,让万余女真百姓尸横遍野。东门外的曹化淳亲自上阵,领着一千东江军和五千朝鲜兵,急急南下欲要堵住女真逃遁的生路。蒋海山、张劳的五百虎贲紧紧黏住扬古利的身影,呼啸杀入又呼啸杀出,摔落浑身的碎肉,便又火箭如雨。 蒙古军终于彻底崩溃,也彻底成了残兵,面对一哄而上的东江军,纷纷扔掉兵器,抱头投降。领着百余个女真少年的扈尔汉,看着数百支死死瞄着自己的火铳,黯然问道:“定边军好汉,可肯放这些孩子一条生路?” 东江军将领一笑说道:“开火!” 北门四千朝鲜火枪兵攻入辽阳,东门外的五千朝鲜兵也随之一涌而入,东江军杀上东门城楼,向何和里的背后狠狠杀去。毛文龙终于下了第一次军令,留下五百东江军阻截女真百姓,率领两千余人回师南城,向南城的女真人海发动了猛烈攻击。 东江军从北向南,定边军从南向北,两支虎狼之师用连绵的火雨、火铳齐鸣的冰雹,手雷滚滚的惊雷,肆意屠杀着东墙上的守军。一片血肉模糊,一步相向而进,一片铁片飞舞,一步相向而进,一片弹丸横冲,一步相向而进,何和里伤痕累累,南城东门失守在即。 身后是火箭手雷,左右是火箭手雷,城头也开始落下火雨惊雷,女真百姓的鲜血汇成溪流,浓烈的血腥气令人闻之欲呕。当何和里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当东门守军伤亡殆尽,当东门彻底失守,伤亡近半儿的女真人海终于流出了辽阳。 排射,一排排,一波波,一次次,朝鲜兵齐射在前,东江军阵列于后。 曹化淳一边呕吐,一边嘶声高喝:“杀!为咱家杀!为威海伯杀!为天子杀!” 忍受了巨大的伤亡,忍受了亲人的死难,忍受了恐怖的一夜,当生机已现的一刻,却也是死亡的最终呼唤,女真人终于崩溃了。再无组织,再无坚持,再无勇气,相互踩踏,四散奔逃。东江军眼见朝鲜兵堵不住东门,便一齐上前大砍大杀,留下一地的残骸。 扬古利麾下八十勇士,用身体紧紧护住十几个可敦和小贝勒,付出了一半儿的伤亡后,随着汹涌而逃的百姓,潜入了漆黑的夜幕,向西南的群山奔逃。 北门附近装死的老白里,冷冷看了一眼入城肆虐的朝鲜兵,领着几个亲兵,悄悄从北门溜走。 定边军人马会合,三千铁骑挥刀呵呵,打着火把向西南追去,不时传来哀嚎挣扎的惨呼。曹化淳大骂朴爱国无能,逼着朴无敌整军出发,领着一万大军随后追杀,哪怕翻越辽西群山,也要将数千逃跑的女真人枭首。 蒋海山看着不甘心的曹公公笑道:“知足吧!想不到鞑子百姓竟然也悍不畏死,咱们终究还是人手太少。” 天命汗望着冰雪之城,下达了全面攻击的命令。辽阳的信使一夜疾驰,刚刚过了西平堡。老白里寻到了一处军堡,纵马直追八音。而八音的大军,迎着升起的朝阳,远远看到了沈阳的雄姿。 光彩夺目的红日之下,七千定边军阵列于浑河南岸,钦赐定边军的大旗正在迎风飘扬。(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章 而今始信当时误(一) 沈阳的上空浓烟滚滚,浑河的南岸铁甲光寒,四面的平原铁骑驰骋,八旗的劲旅阵列而待。 凌冽刺骨的寒风,掠过八音的长发,吹皱格图肯的眉头,冰冷老白里的躯体,如同一幅静止的油画。唯有老白里如释重负的脸上,不停舞动的雪白须发,还有怒目圆睁的双眼,仿佛在诉说着一夜的悲欢离合。 格图肯轻轻合上老白里的双眼,冷风中便飘来八音毫无感情的声音:“辽西力抗父汗,辽右偷袭辽阳,辽南奔袭沈阳,格图肯,定边军到底哪路为实,哪路是虚?” 格图肯苦笑道:“奴才实是不知!只知辽阳危急,若不速救,辽阳就完了。” 八音也不回头,冷声道:“沈东海占尽先机,两年前就于辽阳布下了密道,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致人死地,辽阳已经完了。” 格图肯急道:“难道就置辽阳于不顾,坐视辽阳失守,格格,辽阳可还有四万多建州子民,其中更有十几位可敦和小贝勒!” 八音回头苦笑道:“我军人困马乏,若此时回军,这五千余勇士的性命,可也就一并葬送了。” 格图肯怒道:“那就与定边军决战!” 八音冷笑道:“你信不信,我军一动,定边军立动,可绝不会与我军冲阵厮杀,而是脱离缠斗,消耗我军体力,等咱们虚弱无力,便会一举压上,一战歼之。” 格图肯叹道:“进不能战,退不能救,那我军如何应对?” 八音无奈道:“等!” 格图肯疑惑地问道:“等什么?” 八音恨恨说道:“等定边军先动!定边军无论是骚扰还是佯攻,只要他敢动,我就肯付出损失死死黏住他们,逼沈重出手相救。沈重若敢放手一搏,我又如何不敢死战?” 格图肯摇头说道:“定边军若是不动呢?” 八音冷笑道:“那就更好,等到天黑,人马恢复。反守为攻,或逼定边军决战,或纠缠骚扰,等父汗大军回援。再与之一决生死!” 格图肯悲愤道:“格格算计虽好,可辽阳就没了,四万多老少的性命也将不保。” 八音双手紧紧攥住,指尖深深扎进手掌之中,对五里外的定边军方向怒喝:“沈东海!定边军!” 骄阳高挂。已近午时,碧蓝天空,万里无云,定边军依然不动如山。当建州军茫然不解,浑河南岸忽然动了,一骑绝尘而来,直冲建州军阵。 格图肯勃然大怒,高声喝道:“来人止步,否则立杀无赦!” 那马上之人高声叫道:“不要放箭,我是舒克奇。替定边军给格格传话!” 格图肯一怔,然后喝令:“放他入内!” 舒克奇奔至阵前,翻身下马,踉踉跄跄跑向格图肯,哀声嚎道:“格格何在?” 舒克奇是建州少有的儒者,格图肯自然认识,连忙扶着舒克奇来到八音面前。 八音看到舒克奇,急忙起身相迎,那舒克奇却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格格。你来晚了,沈阳完了,我大金五千子民也没了啊!” 格图肯怒道:“可是被定边军屠戮一空?” 舒克奇哀嚎道:“老幼妇孺,男男女女。除了奴才,皆被屠杀,无一活口。” 八音怒道:“沈东海竟也如同禽兽,敢杀俘杀民?亏他也是读书人,竟然白批了一张人皮!” 良久,冷静下来的八音问道:“沈重让你传什么话?” 舒克奇犹豫道:“格格。沈重的话十分无礼,请格格勿要动怒。” 八音冷哼道:“讲!” 舒克奇无奈,低声说道:“沈重的原话是,建州有女号凤凰,不要红妆爱武装,可敢军前单刀会,卸去兵甲会…会…” 八音冷声道:“会什么?” 舒克奇一咬牙道:“会檀郎!” 八音脸色铁青,娇喝道:“无耻小人!” 舒克奇不敢说话,八音好容易压下羞怒,对舒克奇问道:“他说怎么个见面法?” 舒克奇低头说道:“两军之间,搭建两座高台,相隔十步而设,相对一面以铁盾防护,以防止一方暴起伤人。双方派人检验之后,沈重和格格一人前往,不着甲胄,不带兵器,相互查验后,各自登台叙话。” 格图肯急忙说道:“格格,沈东海机变百出,必有诡计,不得不防啊。” 八音冷笑道:“我自幼习武,领军征战,还怕他一个书生不成。正好见见此人,即可探探他的底细,又可消耗时间,何乐而不为。舒克奇,你去告诉他,我许了。” 舒克奇领命而去,不久浑河南岸就有了动作,百余骑护着十几辆牛车缓缓而来,至两里处开始忙碌。定边军陆续从牛车上卸下木件,逐一开始搭建,很快两座一人高的楼台便逐渐成型。 格图肯仔细查验后,打马回报八音,八音便褪去兵甲,只身向两军阵中飞驰,而一身白衣的沈重也相向而来,两人止步于百步。 八音冷眼望去,两年未见,沈重已经褪去青涩,发丝整齐,面如朗玉,唇红齿白,身形瘦高,一身白衣飘飘,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唯有洞彻世情的双眼仍然炯炯有神,唯有洒脱不羁的风度依然如故,唯有嘴角的一抹坏笑,似乎还在挪揄自己,那句“给我瞧瞧可是绝色”的调侃仍然回响在耳畔。 八音冷笑道:“沈东海,既要相见,为何不敢上前?我可守约而来,未带一刀一剑。” 看着清丽冷绝的八音,沈重坏笑道:“敢持金戈起狼烟,不让须眉笑红颜。十步素手能夺命,八音无情会生怜?” 八音怒道:“那你要怎样?” 沈重嘻嘻一笑,对八音说道:“请八音弃马,徒步先行,登高台而坐,小子再骑马而至,与八音一叙衷肠。还有,我那高台涂了油脂,滑不留手,八音万勿攀爬,小心跌落摔伤。哦,对了,还有,八音稍有异动,东海立即跨马而去,一路皆是机关埋伏,八音若是轻举妄动以致死伤,可别怪我不守诺言。” 八音气道:“你也是百战名将,堂堂定边军之帅,岂可如此怕死?” 沈重对八音摇头晃脑笑道:“人生苦短,寂寞如斯,当平四海浪,纵横一万里,尚未会尽天下英雄,岂敢自陷绝地,轻言牺牲?” 八音无奈,甩鞍下马,阔步而前,登上高台先是扫了一眼熊熊的火盆,然后傲然坐下鄙夷地瞅着沈重。沈重毫不在乎,施施然纵马上前,漫步登上高台,冲八音拱手一笑,缩在木椅上烤火。 八音扬声问道:“沈东海约我相见,所为何事?” 沈重笑道:“建州军威赫赫,横扫辽西,剑指广宁,意在全辽。惜朝野束手,痛王师败北,黎庶死难,山河变色,二百年大明,竟无一人撑天。当此危难之际,唯东海不才,毅然挥师北上,再战辽东。运筹帷幄,虚实难辨,力抗辽西,横扫辽南,夜袭辽阳,奔袭沈阳,纵横驰骋,怅然无敌。” 八音怒道:“够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重无奈,悻悻地停止了自吹,对八音笑道:“兵略无双,用兵无常,麾下定边军粗鄙少文,马屁拍得毫无水平,心中寂寞无可诉说,只好相约八音,诉于知音以求畅快。如今形势已是图穷匕见,再也无须隐瞒,八音若有疑问,东海当实言解答,即可为八音解惑,亦可满足东海的私心。” 八音起身怒道:“我没兴趣!我只问你,我大金于辽阳、沈阳的子民何在?” 沈重老实地摊开双手,对八音笑道:“没了!” 八音咬牙怒道:“胜者为王,强者为尊!沙场争锋,生死不怨!你水淹赫图阿拉我不怨,你让我大金浴血辽阳我不怨,你灭了我万余大军我也不怨,可你怎么就敢杀降屠民?你枉为英雄,枉为读书人,如此残暴不仁,你白白批了一张人皮!” 沈重笑道:“你既不怨,我亦无恨,只是想借你大金数万人的性命,问问你的父汗罢了。” 八音怒道:“问什么?” 沈重肃然道:“他屠戮了镇江十万百姓,可曾后悔!” 八音一愣,随后冷笑道:“你定边军入建州,也曾屠杀了我上千百姓。” 沈重冷笑道:“好像是建州先攻击的抚顺、清河。屠我两城军民,逼数万无辜百姓为奴,这可是你建州先动的手!” 八音怒道:“若非明国天子和辽东官员逼迫,无故杀我祖先,又偏向叶赫诸部,处处欺凌刻薄我族,我们又岂会与明国争锋?” 沈重愤怒咆哮道:“李成梁不过误杀了你两个祖宗,那你老祖宗杀我百姓,占我江山的帐怎么算?若不是你老祖宗作恶,大明又岂会分化女真,防着你们做大?” 八音怒道:“沈东海,你讲不讲理?有就是有,无就是无,自我父汗与明国交恶之前,我大金何时杀过明国之民,占过明国之土?” 沈重高声怒道:“那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完颜亮的帐怎么算?” 八音一时没听明白,高声问道:“你说谁?” 沈重得意道:“完颜阿骨打的后人,占了我大宋的汴梁,俘虏了我大宋的皇帝,屠杀了我大宋百万军民的大金,你八音的老祖宗!” 八音气道:“无耻!岂能这么算?” 沈重傲然道:“建州赢了辽东,圈占我朝土地,劫掠我国财富,贬我百姓为奴,又何时讲过道理?而我赢了建州,自然想怎么算就怎么算!”(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一章 而今始信当时误(二) 看着快要怒不可谒的八音,沈重忽然笑道:“到今天晚上,八音麾下的马力,就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届时八音是要与我决死而战,还是准备缠住我军,等天命汗回师?” 八音闻听浑身一震,半晌对沈重冷笑道:“定边军于沈阳、辽阳连连得手,想来现在打得就是我这五千铁骑的主意。如今定边军不战不走,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沈重点头笑道:“就像你欲拖出我军,我也想拖住你们。沈阳已经燃烧了大半日,你就不想问问沈阳的百姓哪里去了?” 八音肃容道:“不外乎南下辽阳,或是经威宁堡南下,趁辽东空虚,撤往朝鲜或者铁山。” 沈重笑道:“八音果然聪慧,正是如此。沈阳的百姓,昨夜就已经撤离,只是担心遇到北上救援沈阳的八音,便只好行险,让他们顺着浑河一路南下,去和辽阳军民会合,再一起撤往铁山。” 八音冷笑道:“十余万人速度快不起来,即便耽误了半日,我也能追上。” 沈重摇头道:“不仅仅是十余万人,还有沈阳全城的粮食和财富。搜集这些倒是花了不少时间,可是南下辽阳的速度,却比八音预料的要快得多。” 八音不服道:“能有多快,快得过我的铁骑么?” 沈重笑道:“应该比八音夜行快些,比白天的骑兵慢些,所以定边军阵列浑河不动,就是要拖住你们,为他们赢得撤离的时间。” 看着八音连连冷笑,沈重叹道:“你也是一代名将,又自幼生活在苦寒的辽东,看看冰冻的浑河,难道还猜不出来?” 八音脸色一变,对沈重怒道:“走浑河的冰面,你用的是冰车?” 沈重笑道:“自然。否则那么多老少妇孺,还有如山的钱粮,长途漫漫岂不受罪?定边军昨日傍晚攻下沈阳,十几万人一起动手。搜集物资打造冰车,倒是花了些时间,昨日半夜才陆续出发。说起来还有感谢你的父汗,若非他要建都沈阳,备下了足够的木料。恐怕还要慢些。那你我也只好对持到晚上,才能于此相会了。” 八音盯着沈重问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沈重叹道:“我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安全转移沈阳的百姓,一个是消灭八音麾下的五千铁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如今百姓应该安全抵达辽阳了,我自然过来和你说一声,我定边军就要发动了。只是你我初识于赫图阿拉,再会于辽右辽南,如今又相逢于沈阳,也算是老朋友了。在消灭你之前。总得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才不负你我的交情不是?” 八音冷笑道:“你从不敢死战消耗,否则早率着定边军杀过来了,你已错过了消灭我军的最好时机!说罢,堂堂定边军之帅,无敌的辽东名将,要给我这走投无路的铁骑什么选择?” 沈重认真说道:“你们已经休息够了,必须赶快动起来,过浑河向西平堡逃遁,我不能容忍你们继续恢复下去。” 八音哈哈笑道:“你是怕我领兵南下辽阳。追击南逃的辽沈百姓吧?” 沈重点头道:“正是如此,当然再让你们恢复下去,消灭你们会更加吃力。” 八音笑吟吟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让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立即发兵。要么学学你的残忍,去追杀辽沈的百姓,要么拿他们做饵,伏击你的定边军。” 沈重笑道:“且不说在定边军全力追击之下,你能不能做到,只问你敢不敢赌一赌我的良心?” 八音沉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沈重笑道:“这就是我给你的两个选择。你若南下。我就分兵两路,一路尾随而去,放任你奔赴辽阳。等你到了辽阳人马俱疲之时,等你的大军被几十万百姓冲散了阵型,就是我和辽阳的定边军围歼八音之时。而另一路定边军铁骑,你猜猜会去哪里?” 八音沉思片刻,骇然高呼道:“北上建州?” 沈重笑道:“正是!听说大金的几十万子民,正在赫图阿拉一带砍树,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将木头顺着浑河而下,直至沈阳浑河桥,为你父汗修筑都城。我军若北上偷袭,不知道除了在辽西的大军,建州还能剩下几个活人。” 八音恶狠狠地盯着沈重,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让你得逞!” 沈重笑道:“所以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追着定边军北上,等到了赫图阿拉的时候,保佑你的铁骑还有死战的体力。” 八音疑惑道:“你这一招最是狠毒,为何不用?” 沈重叹道:“建州千里辽阔,此时又天寒地冻,大金子民若是散于山林,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定边军损失必重。你要知道,原本我只想骚扰沈阳,能够一战而下也大出我的意料,这准备难免不足。而且,辽阳的急报就要送到你父汗手里了,建州军若是不顾一切回援,只需要三四天,我哪里还有逃跑的机会。若是勉强而为,兴许自己的小命也要断送,你现在也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为国死战,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子。” 八音怒道:“可我是,你就不怕我宁可全军覆没,也要杀尽辽沈百姓?” 沈重笑道:“所以我刚才说,你要赌一赌我的良心,看我会不会为了胜利,什么都肯牺牲。若是你决意如此,我也只能说,自己为百姓已然尽力了,否则早就北上建州,让你左右为难了。兵分两路是一种选择,全军北上也是一种选择,全军追击八音又是一种选择,你我相识一场,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八音不妨赌赌自己的运气,当然还有我的良心。” 八音慢慢起身,沈重连忙笑道:“这也是一种选择,不过你要做好承担我转身就跑,然后立即挥师北上的后果。” 八音无奈坐下,对沈重嘶声怒道:“我没有选择,随你北上是死,南下辽阳也是死,过浑河向西平堡也是死!沈东海,用百姓当筹码,你还是不是人?” 沈重笑道:“随我北上,八音的铁骑就会被拖垮,然后全军覆没。南下辽阳,八音的铁骑也将半死不活,然后我损失些百姓,再从建州子民身上找补点回来,并从容消灭你为百姓复仇。逃向西平堡,虽然最终也会拖垮,可八音保住了建州根本,而且那里有建州主力,也许还有一条生路。象我这么仁慈的敌人,把一切阴谋事先都告诉你,还给你选择的权利,甚至给了你最好的出路,八音当感激我才是。” 八音想到五千余勇士的性命即将不保,而自己却无力挽回,不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通红的双目瞪着沈重怒道:“你是个魔鬼,你说得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沈重一抖双肩,笑道:“我承认没完全说实话,好,我遵守诺言,实话实说。八音,第一,我不想北上,定边军准备不足,难以应付建州的冬天,千里行程下来,定边军至少减员一成。第二,我也杀不光建州的子民,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人,你若能放下牵挂,与我耐心周旋,我最多能杀三成。当然你若放不下,我即便消灭了你,也最多能杀五成。” 沈重站了起来,对八音说道:“既然我让你们休息了半日,那西平堡方向又有一线生机,你们总不能白占我的便宜。等我回到军中,定边军号角响起,八音,带着你的铁骑立即过河,否则我立即挥师北上,咱们赫图阿拉再见。” 望着决绝而去的沈重,八音凄厉喊道:“沈重,不要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哪怕我死了,也要化为厉鬼,纠缠你一辈子,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沈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泣血而哭的八音,黯然说道:“八音,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个失败者。我给熊廷弼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他看了,一封没有给他。第一封用了激将法,冷嘲热讽逼他夺了王化贞的兵权,第二封是劝他以国事为重,让王化贞领着百姓入关,让他率军留下阻击你的父汗,可最后我麾下的大将干脆就没给他看。” 八音看着无助痛苦的沈重,心中不自主一软,居然低声问道:“为何不给他看?” 沈重苦笑道:“因为他把大军扔给了王化贞,自己领着百姓退往山海关,摆明了是要看王化贞的笑话,再给他看信又有何用?” 八音疑惑道:“就算熊廷弼听了你的劝告,我建州十万大军之下,又如何改变大局?” 沈重哀伤道:“熊廷弼若依了我第一封信,我大明即可收复辽阳以南。熊廷弼若依了我第二封信,我大明即可收复辽西。可是,熊廷弼敢得罪天下人,却不敢违背朝廷法度。熊廷弼敢为国勇担重任,却放不下与同僚的意气之争。” 八音点头说道:“你收复了辽右、辽南,又偷袭了辽阳,沈阳,逼死了我的铁骑,逼退了父汗的大军,确实有可能实现你的方略。” 沈重苦笑道:“八音,原谅我,我上蹿下跳,阿谀奉承,使尽了全身的力量,可其实到了最后,我也只是一个失败的小丑。” 远去的沈重孤寂、落寞、无奈、痛苦,八音心中一片复杂。良久,八音一甩头,收起了女儿心态,对沈重的背影恨恨说道:“别得意,看谁笑到最后。” 定边军雄壮的号角响彻四野,八音对格图肯冷声道:“出发,过浑河南下,直奔西平堡。”(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二章 而今始信当时误(三) 万马奔腾,蹄声轰鸣,铁甲流动,汹涌澎湃。数股狂潮,越过浑河,向西平堡方向狂奔而去。 胡大柱纵马疾驰,刘大栓迎风狂吼,两百骑呼啸而动,尾随着八音的铁骑奋起直追。刚刚漫过浑河,两百骑便轰然四散,号角声此起彼伏,为大军指引着敌踪。 望着浑河西岸的千军万马,吴天武笑道:“伯爷,八音中计了。” 沈重摇头道:“八音没有中计,只是做出了选择。” 吴天武不屑一笑,对沈重说道:“还不都一样?看似三种选择,实际上只有一种选择,还是咱们最希望的一种选择。” 李晟气道:“可不是老子希望的选择!若非伯爷惦记百姓,岂能容她逃出生天?依老子的性子,还不如拼着付出些代价,于沈阳全歼八音。若是舍不得兄弟们拼命,那就引八音北上建州,等拖垮了她的战马,老子灭她五千铁骑,如杀鸡屠狗一般轻松。” 瞅着心有不甘的李晟,沈重笑道:“八音没那么傻,她是将计就计,和我演戏装糊涂呢。” 李晟不明所以,疑惑道:“伯爷这话从何说起?” 沈重笑道:“此次辽沈会战,不仅大出鞑子的意外,更出乎咱们的预料。原本是辽西运粮,咱们北上奔袭沈阳,调开埋伏于辽阳的鞑子,为蒋海山偷袭辽阳创造机会。可谁知道,一切都变了,只不过对鞑子来说是雪上加霜,可对咱们来讲,那就是锦上添花!” 吴天武笑道:“不错,老马在辽西干得漂亮,竟然调开了费扬古的一万铁骑,不仅解了咱们的后顾之忧,还为咱们赢得了时间。” 铁毅也兴奋地补充道:“还有,咱们突袭沈阳,不仅勾着八音北上救援。还调走了辽阳城内的三千铁骑,辽阳可就更加空虚。” 李晟嫉妒道:“还有一向榆木疙瘩的蒋海山,竟然也有灵光乍现的时候,居然强征了七万朝鲜军民。不仅一战而下辽阳,覆没了数万鞑子老少,还解救了三十万百姓。” 沈重笑道:“所以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想着重创辽阳,逼奴酋从辽西退兵,孰想竟然一夜连下辽沈。重创建州的同时,还解救了近五十万同袍。只是欣喜之余,这五十万百姓反而成了咱们的负担,八音就是看到这点,预料到迁移五十万人口的艰难,才故意示弱屈服,选择向西平堡逃窜。” 铁毅皱眉道:“五十万百姓,还有辽沈两城的钱粮辎重,没个十天半月可到不了铁山。所以八音看准了咱们的软肋,知道定边军不会北上建州。她自然更不会去辽阳送死,唯有过浑河去西平堡。一可逃离险地赢得生机,二可以身做饵将定边军牵制在辽西,三可力争与主力会合,再回师追击南逃的百姓,从而逼咱们决战,一举消灭定边军!” 沈重笑道:“正是!想来奴酋也该接到消息了,他从大凌河回师西平,八音从沈阳至西平堡,也就需要两天时间。再宽限出一天的准备和意外。从西平堡出发的建州铁骑,最多四天就可追上南逃的百姓。” 李晟冷笑道:“想来在八音的心里,七日后就是定边军覆没之时了。” 沈重笑道:“差不多吧。只可惜八音少算了一点,那就是咱们在鞍山的两万民夫和五千余辆马车。” 吴天武笑道:“还有蒋海山部五万朝鲜青壮。两万火枪兵,以及上万辆骡马牛车!” 沈重点头道:“从沈阳南下的万余辆冰车和战马,装上木轮就是马车,想来辽阳城内,怎么也能搜罗一些马匹车辆,所以五十万百姓南逃铁山。速度至少能快三成,那可就是四五天的时间。” 四人对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 李晟笑罢,向沈重问道:“伯爷,那八音呢,难不成咱就此退兵,任由八音逃出生天?” 沈重冷笑道:“她自作聪明西逃,却不知道,我最怕的反而是她南下,否则就算全歼了八音,百姓损失也必然惨重。” 吴天武苦笑道:“可不是么,想避免百姓伤亡,定边军就得与之死战,定边军若不想损失,就唯有坐视百姓死难了。” 沈重坏笑道:“和我这戏剧大师比演技,她八音的火候还差得远!所以我要与八音阵前相会,来一出智珠在握,冷血冷心,斯人独憔悴的戏码,就是要让八音坚信,她若不肯西逃,我就会坐视百姓受难,毅然北上屠戮建州,而且伤心失望、无奈沮丧的情绪,已到了爆发的极限,她若不肯依从,我就会孤注一掷、破罐子破摔,决然放弃辽沈百姓,去建州发泄愤怒。结果呢…” 吴天武哈哈笑道:“结果咱号角一响,八音就迫不及待过了浑河。” 沈重傲然道:“想安然去西平堡,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不给我留下一半儿的性命,怎么对得起老子的一番心血。八音驰援沈阳,已经赶了半日加一宿的夜路,夜路比白日消耗更大,虽让他们恢复了半天,又还能剩下几成马力?诸将听令!” 吴天武、李晟、铁毅昂首高喝:“末将在!” 沈重笑道:“全军过河,追击八音,倚仗火器,轮番打击,保持距离,不得纠缠。李晟部为第一波,铁毅部为第二波,吴天武部为第三波,循环往复,咱们让八音流血又流汗,等黄昏时分,一举压上,与八音决战辽西!” 三人拱手高喝:“谨遵将令,追歼八音!” 七千铁骑精神抖擞,耀武扬威,阵列浑河,山呼万胜。沈重纵马驰骋于大军阵前,拔刀高喝:“定边军!” 七千铁甲挥刀海啸:“威武!威武!威武!” 沈重白衣如雪,战马嘶鸣,昂首大呼:“定边军!” 七千男儿热血沸腾,轰然齐呼:“威武!威武!威武!” 沈重勒马而立,刀锋缓缓横扫大军,扬声高喝:“定边军!” 七千豪勇战意盎然,扬刀狂吼:“威武!威武!威武!” 沈重挥刀向西,傲然高喝:“追歼八音,威震辽西!” “愿为伯爷效死!威海伯威武!” “愿为伯爷效死!威海伯威武!” “愿为伯爷效死!威海伯威武!” 气壮山河、勇不可当的山呼海啸中,定边军百余号角响起。杀气腾腾的七千铁骑,卷起惊涛骇浪,层层叠叠、无边无际、浩浩荡荡、一泻千里,越过浑河。纵横辽西,目标直指八音,锋芒直指西平。 辽阳城内,尸山血海,辽阳城外。人海茫茫。 从北城到南城,从城头到街巷,到处都是残破的尸体,到处都是成堆的尸山,将近四万女真老弱妇孺的冤魂,凝结成血气笼罩在辽阳上空,凝结成淹没脚面的血河,遍布辽阳的土地。一双双不肯瞑目的眼睛,一双双静止悬空的血手,一片片了无生机的躯体。一座座愤怒不甘的血山,辽阳如同人间鬼蜮,恐怖魔窟。 辽阳内外又是如此生机勃勃。数十万百姓穿梭不停,携老扶少,搬运钱粮,打造车辆,装卸物资。滚滚人流,从辽阳城门进进出出,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一万朝鲜兵散布于外,四处捕杀建州余孽。七万朝鲜民夫,赶着满载的车辆,陆续向南进发,无数老少妇孺。随着漫长的车流,一路轻装简从相随。 一辆辆马车被打造、被修缮、被改装,一匹匹良驹骏马,忍气吞声套上车辆,变成了低贱的牛骡。一袋袋粮食、一箱箱金银,一批批百姓。陆续随着车辆,走出东门,越过平原,穿过摩天岭,向辽右,向青台峪,向凤凰城,向镇江,向铁山而去。 毛文龙麾下的东江军,不时翻检着满载的车辆,强逼着百姓将累赘无用的物件扔下,然后列队出城。准备好一批,立即出发一批,打造好一辆马车,立即满载一车物资,然后一两匹战马,认命地用力,拉着五十万百姓的希望,向铁山进发。 蒋海山得意地傲立城头,看着城下不时与定边军争执的百姓,也看着不时与孙耕牛、张劳发火的毛文龙,不由发出难听的狂笑。 “军爷,就把这棺材带走吧,这可是上好的木头,是老头子的命根子啊!” “不许,我东江军乃是火葬,你若想土埋,就自己在辽阳找个地方等死!” “张劳,你他娘的讲不讲理,这么多箭矢,你一把火烧了,简直就是败家!” “毛总兵,你若日后不要咱定边军的火箭,那就任你拉走。” 蒋海山嘻嘻坏笑着看热闹,孙耕牛摇摇头,走到蒋海山身后无奈道:“大人,沈阳的百姓已然南下了,辽阳的百姓也走了一半儿,剩下的东西太多,百姓舍不得家业,速度快不起来。” 蒋海山没好气地骂道:“屁大点事儿都做不好,竟他娘的来烦老子!告诉这群穷鬼,天黑前是最后一批,爱走不走,我定边军没时间等他们。想活命的马上出城,想死的听凭自愿,老子不管。还有,除了睡觉吃饭,一路不许休息,马累了人推,人累了马拉,都累了就给老子扔东西,啥玩意重就给老子扔什么,听到没有?” 当夜幕慢慢降临,当扬古利走进辽阳,除了同袍的尸山残骸,辽阳已经空无一人。扬古利爬上城楼,恨恨看着远方的火龙,跺着脚又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凌河北岸,天命汗负手而立,远远眺望着大凌河南岸的冰雪之城,在阳光下晶莹闪烁,绚烂多姿。 代善打量着大凌河堡上密密麻麻的火炮,对天命汗叹道:“父汗,哨探回报,熊廷弼已然率领十几万百姓南下,正在奔赴山海关。此冰城坚固雄伟,易守难攻,又有大量的火器,若是强攻,我建州勇士必然死伤甚重,何如绕城南下,追击熊廷弼蛮子?” 天命汗冷笑道:“一万余定边军,六千余川浙军,你们谁敢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他们?让投降的汉军先上,咱们纵火焚城,我就不信烧不开这冰城的大门?” 建州军的号角响彻四野,建州军的军鼓威震平原,莽古尔泰、阿敏铁骑纵横,远远越过大凌河的冰层,截断了大凌河堡的归路。 代善一挥手,儿子岳托狞笑着,领着五千正红旗威逼而上,驱赶着二万明国降军,分批推着装满木柴的车辆,踏上大凌河的冰面,向大凌河堡发起了攻击。 原镇静堡参将刘世勋、大清堡游击阎印、大凌河堡游击何世延是第一批,望着身后杀气腾腾的正黄旗铁甲,瞅着上千支瞄准自己的弓弩,三人相视苦笑。 刘世勋仰天一叹,对二人说道:“拼命吧,想不到没有为天子国家战死,却要我鞑子死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阎印侥幸说道:“建州八旗百战百胜,十万大军横扫辽沈,威震辽西,说不定咱们可一战而下,为自己赢得日后的富贵。再说,又不是让咱们死战,不过是堆积柴草,火焚城门,何必悲观?” 何世延苦笑道:“若是你我这般军队也则罢了,可那是闻名天下的戚家军,还有威震辽东、百战百胜的定边军!” 阎印还要争辩,刘世勋急忙拦阻,对二人说道:“认命吧,大凌河堡火炮密布,咱们当一鼓作气,急速渡河,只要到了城下,火炮威力立减,也许咱们还有生机。” 大凌河北岸两里处,镇抚堡都司金励,刘式章、李维龙、王有功相互点头示意,金励扬声高呼:“开炮!” 几十门明国重型弗朗机一齐鸣响,数十颗实心炮弹冲天而起,向大凌河堡飞去,瞬间就砸在北门城头,在一片冰雪飞溅中,将十几个城垛轰然砸碎。 马成冷笑一声:“远程还击,目标,北岸火炮阵地。还有,派人浇水,恢复破损的城垛。” 参政高邦佐摇头看着数千踏着大凌河冰面,向大凌河堡汹涌而来的明军,回头向马成问道:“鞑子有火炮,还有投降的明军,咱们能守住吗?” 马成嘿嘿一笑道:“火炮怕什么,咱大凌河堡有的是火炮。” 高邦佐急道:“马总兵,可是咱们缺少炮兵,火炮不是鸟铳,不是一般人就可以操作的。” 马成坏笑道:“炮兵?我定边军全是炮兵!” 田大壮高声喝道:“重复一遍,远程火炮归姜大丹指挥,近程小炮都听老子的招呼!全体注意,开炮!” 姜大丹的呼声同时传来:“两里,主炮位试炮,开炮!” 大凌河堡北城,瞬间一片轰鸣,几百团白雾勃然喷发,向大凌河凶狠砸去。(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三章 而今始信当时误(四) 辽西平原不再平静,万马奔腾,杀声四起,号角不绝,血流不止。 八音五千铁骑,乘万马奔流,不时分出无数支流,向四面的定边军哨探截杀而去。身后五里,李晟两千铁骑纵横,身后七里,铁毅麾下两千男儿驰骋,身后九里,吴天武部两千铁流滚滚,身后十里,沈重七百骁勇紧紧相随。 百骑女真呼啸而来,刘大栓领着十骑拔马逃遁,队尾处不停怒射火箭,将数骑女真勇士纷纷射落。而女真铁骑毫不放松,一意追击,瞬间就一齐消失在天尽头。 滚滚的尘烟尚未散尽,胡大柱催动十骑插上,向八音的大军疾驰而去。当看到八音的滚滚铁流,胡大柱冷然一笑,号角声立即吹响,顺着辽西平原,远远传去。而另一面,定边军一哨人马擦着八音的大军而过,也一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李晟挥刀高呼:“向左变向,提速!” 两千铁骑轰然应诺,一字长蛇的铁流跟着变向的蛇头,加速向前奔流,未及一刻,八音的大军已然目视可及。 阿昌阿领着四骑向胡大柱狠狠冲来,胡大柱却冷笑不动,眼见鞑子进入了射程,高声下令:“两组火箭先后发射,五十步火铳齐鸣,和鞑子硬碰!” 十支火箭唿哨而出,瞬间将两个鞑子射成刺猬,而第二筒火箭又及时喷发,将伏身马侧的鞑子尽数笼罩。 胡大柱纵马而上,对奄奄一息的阿昌阿冷笑道:“五个人就敢追杀定边军,真是不知死活,老子的火铳还没用呢。” 胡大柱说完,挥刀劈下,未等血液飞溅,便拔马领军而去,向八音的大军渐渐靠拢。 李晟依仗着充足的马力,从两里外越过八音的队伍,两支大军平行向南。 八音回头怒道:“全军变向。与定边军决战!” 格图肯挥刀变向,五千大军向李晟凶狠而上,李晟哈哈一笑,高声下令。领着麾下再次变向,落荒而逃。八音无奈调转马头,挥师继续南下,而李晟也随之而来,死死黏住八音。再次赶了上来。 胡大柱跑了。当一支五十人规模的鞑子哨探追击而来,胡大柱毫不犹豫,领着部下就跑,也消失在茫茫平原深处。而当两支骑兵前后离去,石头的十骑又纵马而上,再次盯紧了八音。 李晟提速,八音迎击,李晟逃跑,八音变向,李晟再来。八音再攻,李晟又远远遁走。当李晟部的战马开始喘起粗气,便不再追击,吹响号角,召唤着铁毅的到来。 铁毅见了李晟,也不答话,挥师越过李晟继续南下。李晟截停了铁毅部扔下的五千匹战马,立即下令麾下换马,然后驱赶着五千马匹,尾随着铁毅向南而去。 石头的号角响起。铁毅哈哈大笑,领着麾下两千骑兵,向左变向提速,再一次越过八音。两部平行间隔一里,向南方奔流不息。靠近,再靠近,当双方间隔百步,八音部忽然倾斜而上,向铁毅部高速靠拢。铁毅一声令下。定边军火铳齐鸣,瞬间即至的弹雨,遏制了八音的速度,然后定边军向左变向提速,瞬间又拉开了距离,两军再次间隔一里。 八音愤怒地看着定边军,却又毫无办法,无可奈可只得继续纵马狂奔,十里之后,建州铁骑熟练换马而行,这已是他们第二次更换了坐骑。当终于空身而驰的战马吐着粗气撒欢,就在八音的右侧,吴天武耀武扬威地追了上来。 午后的太阳洒下金光,轮换数次的吴天武部。散落在辽西平原,全成了马夫。当上万匹战马漫步在阳光下,惬意地享受完拌了鸡子和粮食的草料,又用了几碗水后,吴天武刚要下令大军吃饭,就听见了号角的报警。 吴天武急令大军开动,驱动万马向北方逃遁,身后已经远远传来人嘶马叫的声音。吴天武苦笑一声,全军提速向北方逃跑,而两里外,李晟在左,铁毅在右,他们身后是疯狂的八音大军,而八音的四周,定边军哨探的号角,始终不曾停止。 望着消失不见的定边军,看着一路倒毙的战马,听着四周不停响起的号角,答复着不时归队毫无所得的哨探,八音的心跌到了谷底。 格图肯急道:“格格,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未至西平,咱们必将全军覆没。” 八音也不理会,对着北方喃喃说道:“辽阳有你五十万同袍,你为何不去守护他们,竟敢全军南下追击,你真能忍心不理他们的死活么。沈东海,那可是你五十万同族父老,你当真没有人性,心冷若此?” 格图肯怒道:“沈重一向无耻,不会和明国官员一样,不敢丧地失民?当初若不是以为他会驰援沈阳,咱们的两万铁骑又如何会战死辽南?汗王南下,他不要沈阳,不救辽阳,却用水火之计,杀伤了多少建州勇士,才赢得了无敌名将的殊荣。汗王西进,他不救广宁,不救辽西,却偷袭辽阳,奔袭沈阳,屠戮了多少建州子民,却丝毫无益于辽西会战。奴才观沈重此人,冷心冷肠,只要自己的盖世功勋,绝不理会辽东大局和同胞的生死。哪怕是正从辽阳南下的五十万蛮子,为了获取功劳,赢得无上的声名和天子的看重,他也敢决然抛弃。” 看到八音陷入迷茫,格图肯怒道:“格格,我军危在旦夕,请格格速下决断!哪怕让奴才们于此死战,也比毫无还手之力强,奴才宁愿战死,也绝不会让定边军羞辱!” 看着愤怒咆哮的格图肯,八音苦笑道:“格图肯,都是我没用,才让勇士们陷入绝地。你领着正黄旗南下,我留下断后,为你们赢得生机!” 格图肯连连摇头,对八音扬声说道:“格格,咱们马力不足,就是奴才肯跑,也逃不过定边军的毒手!” 八音冷绝道:“可以,把疲惫的战马给我留下,我领着三千铁骑与定边军决战,定边军必定逃遁躲避。只要我一息尚存。只要战马还有一丝余力,我就能死死黏住他们,为你们赢得时间。格图肯,答应我。不要犹豫,不要救我,不要停顿,不要顾惜战马,一定要领着正黄旗。去西平堡和父汗会合,在追击辽南,逼定边军决战,好为我报仇!” 格图肯双目通红,对着八音单膝跪地,嚎啕大哭道:“奴才追随格格数年,从不曾离开半步,如今却要与格格生死离别,日后再不能护佑格格安全了,请格格千万保重!奴才就此拜别格格。必定一死完成格格的托付,请格格放心!” 看着连连叩头不止的格图肯,八音泪如雨下,连忙上前搀扶,格图肯顺势起身,对八音躬身一礼,含着热泪呼道:“奴才去了,格格珍重!” 八音死志已决,硬着心肠转身就走,格图肯忽然冲上前去。一掌击在八音后颈处,八音浑身一软,倒在了格图肯怀中。 格图肯的部将佛尔衮大惊,拔刀对格图肯怒道:“额真。你要做什么?” 格图肯将八音向佛尔衮一推,对佛尔衮高声喊道:“带着正黄旗护着格格去西平堡,后路就交给我了!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死死护住格格,不许使格格受到半点伤害和委屈。告诉格格,在格格身边这几年。是格图肯最快乐的日子!” 佛尔衮哭道:“额真!” 格图肯大怒:“佛尔衮,格格贵重,正黄旗贵重,滚!” 佛尔衮无奈,扶着八音上马,将八音紧紧捆在马背上,然后飞奔上前,用力抱住格图肯使劲儿摇晃了几下,便狠心而去。 望着滚滚而去的同袍,格图肯翻身上马,勒马而吼“定边军百战百胜,乃是无敌的强军。我大金的勇士们,可愿随我赴死,告诉沈重,告诉定边军,我建州男儿也是好汉,宁死不弯!” 二千余骑轰然高呼:“宁折不弯,愿与额真赴死!” 格图肯傲然高喝:“大金的勇士们,为了汗王,为了格格,为了部族,我们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二千余建州男儿,咬着生冷的肉干,将食粮送入战马口中,解下了一切辎重,冷冷看着北方的尘土飞扬。当定边军的铁骑滚滚而来,当定边军的大旗迎风飞舞,当定边军的铁甲目视可及,格图肯大手一挥,两千余勇士翻身上马,拉着另一匹疲惫的空马,向定边军发起了决死攻击。 吴天武望着滚滚而来的铁骑,摇头叹道:“他们是来送死的,倒是看清了咱怕死的嘴脸。奶奶的,撤!” 大凌河堡的火炮始终肆虐,从不停止,无数颗铁蛋,被火药喷出炮口,越过大凌河南岸的冰冷入地,狠狠砸在大凌河结实厚重的冰层上,又迅速弹起,凶猛地撞进明军阵中,将无数条同袍的性命,送入无边的地狱。 西瓜大小的炮弹向两里外的北岸飞射,苹果大小的炮弹在大凌河上横冲直撞,核桃大小的铁丸密布城下,指甲大小的铅弹从城垛怒射,火箭如雨,手雷如雹,猛火油如瀑布,两万曾经的明军伤亡惨重,鲜血染红了大凌河两岸,残骸堆满了大凌河堡四门。 降军勇气冲天,一反投降前的畏死,向大凌河堡发起了一波波攻势。八旗勇士夹杂在明军之中,和明军一齐顺着长梯,向大凌河堡城头攀爬而上。 棱形的城墙火力全开,川浙军的火铳连连鸣响,弹丸四面八方笼罩着攻城大军,将一个个狰狞的敌人,送入死亡的彼岸。当火炮炙热,当火铳烫手,定边军的火箭依然不曾停止,定边军的手雷依然不肯停止,川浙军在宽阔的城头摆下了小鸳鸯阵,将源源不断登城的勇士化为血肉。 当降军宁肯被枭首示众,也不敢再面对定边军的火雨,以及川浙军的嗜血屠杀,建州军的攻势终于停了下来。数千守军不敢休息,一桶桶温水从城头浇下,大凌河堡再次恢复了恐怖的雄姿。 皇太极忽然说道:“父汗,城中的守军人数不对啊,似乎还不到一万。” 天命汗点头道:“沈重必有诡计,让降军再上,八旗勇士随后,四面围攻,不给定边军丝毫喘息的余地。这次以咱们为主,打出沈重的底细。” 皇太极转身离去,建州军再一次对大凌河堡发起了进攻的狂潮。 而此时,辽阳的急报已经过了广宁,正向大凌河而来。(未完待续。) ps:一个网站上的数据高达数万人次,怎么都不看正版呢?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四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一) ps:马上还有一章,大约五分钟后 夕阳西下,已近黄昏,辽西平原赤红如血,一条玉带般的浑河若隐若现,格图肯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几次追亡逐北后,定边军忽然改变了风格,吴天武与格图肯若离若即,李晟、铁毅却远远绕开胶着的地带,掉头南下摆出了追击八音的态势。 格图肯自知无力救援,便破釜沉舟毅然东进,向辽阳方向疾行。这是格图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赌一赌定边军,敢不敢分兵追击,敢不敢放任自己越过浑河,奔赴辽阳追杀南逃的百姓。格图肯赌赢了战局,却输掉了自己。 当格图肯忽然掉头东进,定边军迟疑了许久,终于回头向格图肯掩杀而去,一路尾随,两路左右,渐渐逼近了格图肯的铁骑。而二千余女真豪勇,居然不再怜惜战马,一骑驰骋,一骑相随,百里疾行,毫不犹豫,逐渐与定边军拉开了距离。 当战马筋疲力尽,主人的马鞭便无情抽打,一道道血痕之下,战马摇首委屈长嘶,便继续绝尘奔驰。当马力严重透支,稍稍减缓了速度,主人的马刺便狠狠扎入腹部,战马剧痛之下唯有嘶鸣飞驰。当战马余力将尽,女真人的马刀便刺入战马尾部的皮肉,强逼着战马用生命去燃烧,去奔跑。当两千余匹战马陆续吐着白沫倒下,女真勇士便含泪更换了坐骑,继续向浑河决死而去。 骑乘着体力充沛的战马,沿着一路绵延的马尸,定边军感叹女真人的狠绝之余,依然控制着距离,向格图肯紧追不舍。吴天武居中。李晟居左,铁毅居右,沈重远远尾随。他们耐心追逐着,耐心等待着。一切都有尽头,一切都会结束,定边军战纪上,将会添上又一笔荣耀的胜利。 终于醒转的八音,默默听了佛尔衮的悲诉,便一言不发领着近三千正黄旗铁骑,向西平堡方向一泻千里。 美丽的夕阳之下,身后终于再无咄咄逼人的定边军。一望无垠的辽西平原。是如此的祥和美丽,是如此的寂静空旷。黄昏的余晖静静笼罩四方,八音的泪眼却屡屡悲伤地回望北方,那里有忠诚的格图肯,那里有三千豪勇的女真男儿。 胯下的战马陆续悲鸣着倒下,女真勇士喘着粗气蹲在心爱的战马旁,轻轻抚摸着水淋淋的毛发,悲哀地看着它们抽搐挣扎,直至再无声息。 尘烟弥漫,杀声一片。定边军卷起三股骇浪,在万胜的山呼中,耀武扬威。滚滚而来。号角苍凉,三面阵列,壁垒森严,铁甲光寒,缓缓逼近,止步两百,肃杀无声,杀机无限。当数百骑精锐,护着白衣沈重。高速驰入阵中,定边军立时轰然爆发。挥刀振奋,声浪震天 沈重看向尤有余勇、阵列而待的女真勇士。扬声高喝:“女真男儿,还能战否” 定边军轰然高呼:“是战是降” 格图肯呼出一口长气,拔刀而立,仰头高呼:“我们死战” 二千余建州勇士齐声高呼:“额真,我们死战” 望着死意坚决,战意高昂的建州男儿,沈重落寞一笑,向此时的生死大敌,后世同胞的祖先,发出了“从尔所愿”的长叹。 格图肯嚎叫着,率领麾下勇士,向沈重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击。沈重摇头纵马而去,吴天武引军急急后撤,李晟、铁毅两部的铁骑开始奔腾,围着建州军滚动靠近。 吴天武部火箭齐射,缓缓而退,铁毅纵马奔腾,火铳齐鸣,李晟盘旋而过,弹雨如注。女真男儿成片倒下,格图肯不甘地左突右进,定边军却始终保持百步距离,以蛇形骑阵释放出连绵的火雨。 李晟部射空而走,铁毅部齐鸣而来,吴天武装填插上,定边军打击不停。前后左右女真勇士,一层层倒下,一排排碎裂,一片片哀嚎,一簇簇流血,直至浸湿了辽西大地。 格图肯捂着胸口,跪在地上,渐渐无神的双眼,用力的看向遥远的南方。当双眼中黑暗袭来,八音的容颜便浮上心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嘴里喃喃说道:“格格,格图肯去了。” 天启二年正月二十八,定边军驱逐八音和正黄旗退往西平,于辽西平原浑河西岸,全歼格图肯三千铁骑,然后跨过浑河,回师东进,奔赴铁山。 定边军越过浑河东去,建州军却踏着脚下上万的尸体,蹒跚在大凌河的冰面,纵横于大凌河的南岸,从四面八方,向眼前梦幻般的冰雪之城,发起了海啸般的攻势。 明朝降军,成为建州最好的炮灰。将近两日十余次不停顿的攻击之后,大凌河两岸便伤亡了九千余人。而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让大凌河堡消耗了一半儿多的弹药,百余门大小火炮报废,冰雪之城的北墙已经残缺不全,又将再次面对数万人的猛攻。 莽古尔泰的铁骑围城而驰,将一片片箭雨射向城头,杜度、代善驱使着蒙古军,踏着冰冷的土地发动了三面佯攻。阿敏麾下弓箭斜举,威逼万余明军,沿着大凌河光滑的冰层,向冰雪之城发动了强攻。皇太极大手一挥,三千死士跟随在明军之后,挥舞着斧头巨盾嚎叫上前。死士之后,镶白旗勇士持弓而上,会同正蓝旗大部,作为攻城的主力,从容压上,待机而攻。 大凌河堡的北墙,已被炮火打得残破不堪。重新浇水冰冻的地方,凹凹凸凸不平,倒塌的城垛再难给予士卒守护,定边军、川浙军严阵以待,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建州的箭雨不停抛射而来,建州的火炮不停轰击着城头,不时有守城的士卒被射倒,不时有城头的士卒,被疾驰的铁球打得四分五裂。田大壮一声令下,四面火炮齐鸣,将几百颗炮弹倾泻而出,在大凌河堡的四面留下了一片哀嚎。 刘世勋瑟缩不前,阿敏狞笑一声,张弓搭箭就将刘世勋射倒,刘世勋捂着胸口倒在了大凌河之上,吐着血沫愤然咒骂,追悔而亡。阎印与何世延对视一眼,立即勇气百倍地领着数千部下,向大凌河堡狠狠扑去。 几十颗铁球从冰面上弹起,一头撞入降军队形之中,凶猛的力量穿过一片血肉残肢,将降军的阵型打得大乱。未等降军回过神来,几十颗小铁球又飞掠而来,瞬间透过明军人群,激起了无边的血雾。何世延浑身是洞,变成了大凌河上的一摊碎肉,麾下将士轰然溃退,却迎来了正蓝旗的箭雨。 看到百余同袍殒命,后退者死的下场逼出来降军的勇气,纷纷再次回头,而阎印嘶嚎着领着降军杀过了大凌河。 降军忍着城头上不断砸下的冰块,一边在城墙下点燃熊熊燃烧的大火,一边架起攻城的长梯,如同攀岩上树的蚁群,向大凌河发动了决死攻击。 万余蒙古人在女真铁骑的掩护下,轰然从三面而上,也同时发动排山倒海的攻势。 大凌河在流血,大凌河南岸在流血,大凌河堡被炮弹和箭雨不停覆盖,大凌河堡在颤抖中怒吼。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五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二) 城头火铳齐鸣,城头火箭齐飞,城头火炮轰响,建州军伤痕累累。 棱形的大凌河堡北墙,几处凸出的炮台微微低垂炮口,将无数铁丸喷射而出,两百余曾经的同袍嚎叫着滚落,又有更多曾经的同胞拼命攀爬。川浙军鸟铳再次鸣响,将一处处登城的士卒打落,而更多的降军却在建州军的威逼下,爆发了强大的攻击力,居然悍不畏死,不怕伤亡,冒着守军的火雨,付出了重大伤亡后,一举攻上城头,与川浙军战成一团。 三面佯攻的蒙古军,牵扯了马成的精力,北面如潮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消耗着定边军的炮火和川浙军的体力。当川浙军分出一部分人增援三面的时候,更多的降军冒出墙头,加入了攻击队列。 川浙军的盾牌挡住同袍的刀枪,川浙军的大刀滚动间,便是残肢头颅,川浙军的火铳连续鸣响,将攻城的降军后续打断。又是一轮火炮轰响,操炮的定边军立即清理炮管,装填弹药,而负责点火的定边军士卒,利用装填的时间空余,忽然一齐奔向城头扔出一片手雷。一颗手雷凌空爆炸,飞溅的铁片狠狠透入阎印的胸口,阎印不甘地倒地挣扎,又被十几双麾下士卒的大脚踩踏,终于没了生息。 在定边军的手雷支援下,川浙军的阵型滚动,将身边的降军将士纷纷碾碎,然后阵列向前,将刚刚爬上城头的明军杀得抱头鼠窜。莽古尔泰的铁骑,穿过守军的火力封锁,一路将无数支箭矢覆盖而下,将成片厮杀的双方士卒射倒。在箭雨的支援下,当北墙的降军视死如归,攻势如潮,其他三面城墙,也冒出了蒙古人的头颅,而北城上百余建州死士。也终于攀上了城头,尾随着降军向川浙军攻去。 两军碰撞之下,长矛大刀齐出,一片血雨弥漫。相互搏命厮杀,一步不让。两千余鞑子攀岩而上,向川浙军狠狠扑去,马成急忙下令,四城的定边军再一次鸣响火炮后。忽然聚集成百余支小队,扛着发射筒向鞑子怒射。千余支火箭连绵不绝,将建州军射翻一片,然后定边军扔下发射筒,在手雷的开路下,挥舞大刀向鞑子列阵杀去。七千余勇士一齐发力,立即摧毁了鞑子的攻势,然后阵列上前,向源源不断登城的建州豪勇,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激烈厮杀的北城上。十几个死士向定边军投掷斧头,定边军挥盾挡开便是一阵手雷。手雷凌空爆炸,飞溅的铁片让鞑子纷纷哀嚎着抱头倒地,而定边军一拥而上,大刀滚滚而前。鞑子的锋刃划过坚硬的盔甲,定边军的刀锋划开了鞑子的皮肉,在狂喷的血雾中,定边军切断了鞑子的中路,然后将一片手雷扔下了城头。 陈策带着秦民屏的白杆兵纵横于南城,童仲揆领着二百浙兵耀武于东城。戚金领着百余亲兵冲荡西城,姜大丹领着五百定边军,顺着东城向南阵列而杀,田大壮麾下八百好汉。滚滚杀入岌岌可危的北城。马成身前是百名定边军,扛着发射筒释放着连绵的箭雨,将一片片鞑子和明军降兵变成了死尸。从城墙到城头中线,建州攻势如潮,定边军、川浙军却一步不退。城头中央,守军坚固的防线。死死遮蔽着内城的虚实。 当大凌河堡的炮火停止,数万鞑子轰然而上,沿着光滑的墙面,顺着上千的长梯,向大凌河堡发动了猛烈的攻击。头顶上不时摔落死尸,头顶上不时炸开手雷,城头处不时飞出箭雨,建州军仍然嚎叫着,向大凌河堡的城头攻去。四面的城墙上,建州军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竟然不下四千人。数千人将守军严密包围,凶猛地向宽阔一体的城头中央杀去。 费扬古看着摇摇欲坠的大凌河,摇头叹道:“与明国交锋,当以此战最为惨烈,若非降军开路,我军死伤必重。” 天命汗长叹一声,苦笑道:“降军伤亡过半,蒙古属军遗尸累累,只怕建州子弟的损失也不下四千。此战即便胜了,也动摇了八旗根本。” 费扬古肃容道:“大汗,定边军虽然尚能抵住,可是形势已然落了下风,沈重何以还没有动静?奴才以为,八贝勒之言兴许不假,这大凌河堡内,恐怕没有上万的守军。” 天命汗皱眉说道:“大军已然攻上城头,如今破城在即,看看再说,传令三军戒备,防止沈重偷袭。” 眼见四面的鞑子汹涌而来,马成忽然喝令吹号,川浙军与定边军忽然发力,将阵前的鞑子杀得连连后退,顺着宽阔的城头向内侧逃跑。看到明军终于崩溃而逃,数千鞑子和降军,追着守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定边军、川浙军数千人闪动间,鞑子大军却猛地骇然止步,只见数千守军身前,围着内城城头,竟然密布了一圈大口径火炮,五步一门整装待发,正狰狞地怒视着滚滚而来的建州大军。 在守军得意的轰然大笑中,数百定边军士卒,冷笑着点燃了引线,数百门火炮瞬间鸣响,轰然的巨响震得定边、川浙两军捂着耳朵一齐跌倒,上万的铁丸汇聚成雨,向四面的鞑子横扫而出,在十余步外形成了死亡的铁幕,将数千鞑子笼罩其中。 无数股热血狂喷,血雾冲天而起,无数血肉残肢飞舞,无数躯体张牙舞爪着倒退,大凌河堡城头血流成海,碎肉如山,蜂拥的鞑子竟然被一举压碎,横扫而空。 城头的冰面被震裂出细痕,雪白的冰层深处蔓延赤红,又迅速凝结成冰。定边军摇摇晃晃再次射出火箭,川浙军如同醉酒,擦去嘴角的鲜血,士气高昂地向稀稀落落的鞑子发起了猛攻。 鞑子惊慌失措,骇然高呼,转身就跑,却不断被身后的守军砍倒。后面的鞑子也不顾城池高耸,竟然慌不择路从城头跳下,不时将长梯上的同袍砸落,城下的鞑子筋骨尽断,流血哀嚎。 建州军纷纷败退,定边军一拥而上,再一次装填火炮,又发出了连连轰鸣。铁球横飞,铁丸肆虐,火铳齐鸣,将四面逃遁的鞑子炸得粉身碎骨,横尸一片。 天命汗和费扬古看着突然逆转的战局,脸色不由齐变,都不敢去想想,到底有多少火炮齐鸣,才能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声响,到底有多少勇士喋血,才能让即将得手的大军,骇然而退。 皇太极脸色铁青,快步疾行而来,忽然上前抱着天命汗嚎啕大哭。 天命汗愤怒推开皇太极,咆哮道:“些许失败,损失再惨,何至于此,你哪里还有半点大金男儿的血气?” 皇太极再次扑上,拉着天命汗的衣襟哭嚎:“父汗,咱们上当了,沈重不在辽西!” 天命汗一呆,连忙追问:“他不在辽西?那他在哪里?” 皇太极指着北方哭道:“就在辽沈!信使急报,辽右的定边军偷袭了辽阳,辽阳已经失陷了!” 天命汗闻听,心中隐隐清楚,身体却尚未反应过来,对皇太极喃喃问道:“辽阳没了?还是辽右的定边军干得?辽阳有何和里、扈尔汉,摩天岭有八音,他们怎么进的城?” 皇太极悲呼道:“密道,沈重居然两年前就在辽阳挖了密道!” 天命汗头晕目眩,心中已经剧痛难忍,脑中却是空白一片,仍然呆呆问道:“密道?辽右的定边军攻克了辽阳,那沈重呢?辽南的定边军呢?” 皇太极痛苦喊道:“沈重领着七千铁骑,调开了八音和辽阳城内的骑兵,正在向沈阳奔袭。” 天命汗傻傻说道:“沈重去了沈阳,沈阳空虚,沈阳也完了吧?” 看着泣血点头的皇太极,天命汗忽然喷出一口鲜血,用力嘶嚎道:“沈重!定边军!你们干得好!” 天命汗须发张扬,口中涌出大片血液,竟然直挺挺倒了下去。(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六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三) 时而安静,时而询问,时而争执,时而咆哮,时而叹气,时而沉寂,此起彼伏、时断时续的声音,终于惊醒了天命汗。 天命汗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光亮刺眼却又模糊一片,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便看见了几个焦急的儿子,正围坐在不远处。 天命汗吃力的张嘴欲问,只觉风箱般粗重的气息冲口而出,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有一股血腥气直入鼻端,让人闻之欲呕。 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动静,代善惊喜着扑近身边,抓着自己的双手连连摇晃,高声欢叫着:“父汗!父汗!父汗你终于醒了!” 几个子侄一同急急凑了过来,一叠声的问候让天命汗十分疑惑,也十分不耐。天命汗努力向众人看去,代善、莽古尔泰、阿敏、杜度、阿巴泰、还有面目可憎的皇太极。 天命汗心中暗暗疑惑,这是自己足智多谋的儿子,这是策划了辽沈大战、辽西大战的老八,也是自己最为倚重的大将,肥胖的身材,可亲的容貌,真心的担忧,可为何看上去竟是如此让人讨厌。 天命汗喘息了一会儿,断断续续问道:“我…我…怎么了,不是正在…进攻大凌河么,我…怎会躺在这里?” 代善抽泣着说道:“父汗,你晕倒了,直至此时方醒。” 天命汗心中更是疑惑,嘶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太极抹去眼泪,对天命汗说道:“父汗,咱们上了沈重的当…” 听到老八的话,天命汗心中不由愤怒,对皇太极怒声斥道:“我不要听你说!你给我闭嘴!” 皇太极一愣,摇头一叹终是闭上了嘴巴,代善等人也不由一片愕然。天命汗眼前一黑,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连忙闭上眼睛休息,可是黑暗中老八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耳中还不时依稀回响着老八令人讨厌的话语。 “父汗,咱们上了沈重的当!” “沈重不在辽西,就在辽沈!” “辽右的定边军偷袭了辽阳,沈重率领定边军铁骑奔袭沈阳去了!” “辽阳有密道!辽阳已经失陷了!” “父汗。你怎么了?” “父汗!” “父汗!父汗!父汗!……” 滚滚如雷霆般的声音,不停在天命汗耳边炸响,天命汗捂住双耳欲要不闻,可那些讨厌的声音依然透过手掌,钻入双耳。不停在脑海中震荡。话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越来越讨厌,天命汗不停挣扎,躯体不停扭动,浑身大汗淋漓,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终于勃然喷发。 天命汗忽然起身,对皇太极咆哮道:“沈重!定边军!你们干得好!”然后便又重重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天命汗的双眼再一次睁开,意识终于渐渐恢复,神识终于安静了下来。 天命汗盯着大帐的顶部,虚弱地问道:“老八?” 皇太极连忙躬身而上,站在天命汗的床边回道:“父汗保重,儿子就在这里。” 天命汗吃力问道:“我躺了多久?” 皇太极看了一眼天命汗平静的双眼,低声说道:“父汗昨日黄昏晕倒的,现在已是午时,半天一夜。” 天命汗痛苦地闭上眼睛,嘴里却坚定问道:“辽沈怎么样了?” 皇太极瞅了瞅代善。不敢言语。 天命汗睁开双眼,瞪着皇太极喝道:“我死不了,说!” 皇太极无奈一叹,对天命汗回道:“沈重从辽南一路北上。攻克鞍山后立即铁骑尽出,长途奔袭沈阳。何和里急调八音,会合了辽阳的三千骑兵,北上驰援沈阳,而辽右的定边军立时发动,从密道实施了夜袭。一战而下辽阳,屠戮了三万余建州子民。” 天命汗痛楚道:“辽阳竟然有密道,好一个奸诈百出的沈东海!老八,沈阳空虚,又毫无防备,想来也完了吧?” 皇太极苦笑道:“咱们都上当了,八音也去晚了,沈阳当天黄昏就已经失陷,沈阳的老弱妇孺,也被定边军屠戮一空。” 天命汗心中一疼,连忙追问:“我的八音可就危险了,八音现在如何?” 皇太极连忙说道:“父汗莫急,八音没事!沈重以北上建州相威胁,逼八音南逃西平,定边军随后追击掩杀。好在格图肯领着三千铁骑壮士断腕,以死为八音赢得了时间,如今八音已经到了西平堡。父汗第二次昏迷到底时候,八音的信使就到了。” 天命汗惶恐追问道:“那辽阳呢?你们的母妃和弟弟们呢?” 代善连忙回道:“扬古利以死相救,何和里、扈尔汉发动了万民出城,扬古利领着侍卫,护着母妃弟弟们,还有数千子民,于辽阳西面的群山中逃得了性命。扬古利的哨探也到了,父汗放心!” 天命汗松了口气,对代善问道:“我昏迷之时,你们是如何安排的?” 代善连忙回道:“儿子和弟弟们还有费扬古商议,暂时停止了对大凌河的攻势,派费扬古回师与八音会和,其余的等父汗醒来做主!” 天命汗长叹一声,点头说道:“妥当!大凌河的冰城到底有多少人?熊廷弼如今又在哪里?” 代善低声说道:“儿子询问了几十个幸存的溃兵,皆言城内只有川浙、定边约七八千人。而熊廷弼提前两日就离开了,如今已经领着辽西百姓和辎重,到了山海关布防。” 天命汗苦笑道:“这么说,探子所言,定边军在辽西只有两千人,乃是确实无疑了!老八,沈东海的兵略,如今你可参透了吗?” 皇太极点头苦笑道:“沈东海用得是阳谋,其目的早已明着告诉了咱们,咱们出兵辽阳前的判断基本准确,是咱们自己被沈重的手段弄花了眼,以致连连误判,自乱手脚,方让定边军作恶辽沈。” 天命汗长叹道:“司马懿哀叹诸葛孔明是鬼非人,读三国时还觉得此乃著书人的夸张之词,此时方知沈东海亦是鬼非人啊。老八,给大伙详细说说,咱们不如人不要紧,输了辽沈也不要紧,只要从败中学得教训,不再犯此疏漏就是。” 皇太极领命,张嘴欲说,却又哑口无言。沈重布局辽沈,定边军再战辽东,这前前后后的计算,那一幕一幕的手段,近在眼前,尽在心中,却偏偏不知从何说起。望着等着自己发言兄弟们,皇太极沉吟良久,方苦笑着说道:“沈东海不是人。” 代善等人皆是一愣,看着老八不明所以。 唯有天命汗长叹着附和道:“此人鬼神难测,确实不是人,你我皆不如也!”(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七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四) 看着苦恼烦闷的儿子,天命汗苦笑道:“即是难说,不妨从头开始吧。” 皇太极点头,起身说道:“以孤军至右屯运粮,以疑兵登陆朝鲜,合东江军、朝鲜兵三路西进,牵制调开辽阳守军,而后沈重率主力登陆辽南,一路北上,趁虚进攻辽阳,这就是沈重明着告诉咱们的打算。” 见诸人没有异议,皇太极接着说道:“所以父汗定计,主力西进辽西,以何和里、扈尔汉坚守辽阳,以八音驻扎摩天岭,即可遏制辽右定边军东进,又可堵住沈重西逃的退路。而在主力西进的同时,以费扬古的万骑待机于三岔河,等沈重北上后便堵住定边军南逃的道路,从而于辽阳围歼定边军。” 见大家纷纷点头,皇太极苦笑道:“沈重什么都告诉我们了,却隐藏了关键的两点,而这些关键就是沈重最致命的杀机。一是沈重的主力才是疑兵,北上非是为了辽阳,而是奔袭沈阳以调开八音、费扬古的铁骑,为辽右定边军创造机会,辽右的联军才是实兵!” 代善点头说道:“二是辽阳有密道!咱们认为辽阳易守难攻,沈重北上必是被逼无奈所至,其目的仅仅是佯攻辽阳,逼咱们从辽西撤兵,实际上定边军攻克辽阳易如反掌。” 皇太极摇头道:“不全对,辽阳有铁骑三千、五千蒙古军,以及近万大金老少,还有摩天岭的八音,三岔河的费扬古,即便定边军从密道发起突袭,也难保障一战而下。” 天命汗冷声道:“老八说得对,时间,我们误判了时间,而沈重充分利用了时间。咱们判定沈重为辽西而来,可是定边军主力于辽南迟迟不动,而辽西的定边军却故弄玄虚。方使我判定沈重实在辽西,便调开了费扬古的大军。” 皇太极苦笑道:“费扬古一动,沈重立即北上,下四卫。克鞍山,然后铁骑北上沈阳,终于又调开了八音和辽阳的三千铁骑,至此辽阳已是定边军嘴边的肥肉。” 阿敏叹道:“随后定边军轻取辽阳,沈重又偷取沈阳。屠戮我建州数万子民,迁辽沈数十万百姓回铁山,还顺手消灭了八音一半儿的骑兵。沈重大略已清,可我还是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沈重的兵略如此复杂,实乃是兵家大忌。一环套一环,一步推一步,听起来神妙无比,实际上很难做到。要知道每一环的结果,每一环的时间。都能影响整个布局,沈重又如何能事前一一料事如神?” 皇太极感叹道:“沈重当初的兵略应是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步乃是趁我军西进,趁虚从辽南北上,突然变向奔袭沈阳,从而调开费扬古和八音,为辽阳的定边军创造机会。在这个基础上,沈重却用尽了手段,终于迷惑了咱们的眼睛,最后一举底定全功。” 天命汗苦笑道:“首先就是目的和时间。原来沈重不要辽西,只要山海关。只要辽沈。所以广宁危在旦夕,他还在辽南不动如山,却让辽西定边军出右屯北上广宁,镇压了孙得功焚烧了广宁城。然后悄然逃遁隐藏行迹,终于导致了咱们的误判,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皇太极点头道:“还有,除了两年前在辽阳设下的密道,他竟然征发了两万朝鲜火枪兵,还有毛文龙麾下的六千人。竟然不是难民游勇,而是久经训练的精锐之兵。这就造成了辽右明军,具备了压倒性的实力,再加上辽阳的密道,以及夜战偷袭,方才一战而下辽阳。” 阿敏苦笑道:“没了费扬古,沈重更无顾忌,袭占了沈阳,再调头逼八音南下西平,从而一举葬送了咱们的三千铁骑,为辽沈百姓的南迁创造了机会。” 皇太极点头苦笑,诸贝勒连连哀叹,天命汗长叹一声:“沈东海是人是鬼?” 看着父汗和几位哥哥皆是心有余悸,对那沈东海和定边军十分畏惧,莽古尔泰不由心中不服,对众人咆哮道:“沈重再能也是肉身凡人,定边军再强也只有万余人,有何可惧?八音传信说,沈重和定边军正护送五十万百姓南下,此正是追击围歼定边军的大好时机!父汗,儿子请令,率领万骑回师,会合费扬古和八音,追歼定边军!” 天命汗、代善、皇太极齐声喝道:“不可!” 莽古尔泰怒道:“有何不可?三国时,若非刘备不听孔明劝谏,行妇人之仁护佑百姓一齐逃跑,又怎会被曹操追上,以致有长坂坡之败?今沈东海复刘备不智,多了五十万百姓的累赘,此去铁山当有十天行程,我军大可从容追击,以百姓为牵制,逼定边军决战。如此,可一举消灭定边军,生擒沈东海,为我大金死难的辽沈子民报仇雪恨!” 天命汗摇头说道:“有此之思,可见老五是动了脑子。可刚刚听完老八的分析,以沈东海鬼神难测的手段,你还认为他会轻易留下破绽,白白给咱们致其死地的疏漏吗?” 瞧着毫不服气的莽古尔泰,代善劝道:“老五,不可莽撞!我料此必为沈东海的诡计,如此明显的破绽必是定边军预设的杀机陷阱,我们绝不可轻易再碰。” 皇太极苦笑道:“沈东海让咱们看到的往往都是假象,别说五十万百姓,就是五十万两金子,我也避之不及,又岂会主动凑上前去?” 莽古尔泰怒道:“那就尽起大军,强攻铁山,以泰山之势压垮定边军!” 阿敏摇头道:“不可,一个大凌河堡咱们都攻不下来,更何况是铁山。莽古尔泰,镇压毛文龙的时候,咱俩可都南下镇江,去看了铁山防线,那也是人能攻下来的?我宁可去攻山海关,也绝不会去碰铁山!” 莽古尔泰怒道:“进不能攻大凌河,退不能与铁山决战,那咱们干什么,难道就此认命,看定边军得意么?” 天命汗肃然道:“咱们赢了辽西,却也和明国一样,两败俱伤,得意的唯有沈重,唯有定边军!如今大金实力受损,不能再战,咱们回师辽沈,恢复元气,坐等明国犯错!” 皇太极笑道:“父汗此言正是!若非明国连连犯错,哪里有我大金的今天。辽东文恬武嬉,给了咱们抚顺清河!杨镐指挥失当,明国损兵萨尔浒!袁应泰挤走了熊廷弼,让咱们一战而下辽沈!王化贞狂妄自大,又丢了辽西!只要我们能等,明国就会将机会送上门来,何乐而不为?” 莽古尔泰气道:“我不甘心!岂能如此便宜了定边军?” 天命汗冷笑道:“沈重既然去了铁山,那咱们拿辽西的定边军出气。莽古尔泰、阿敏听令!” 二人连忙拱手肃立,天命汗咬牙切齿道:“大军回师辽沈,留你们二人于此,以锁城法看住大凌河!” 莽古尔泰疑惑问道:“父汗,咱十万大军都攻不下这冰城,我和阿敏又如何能看得住?” 皇太极冷笑道:“设下重重障碍,以步卒围困大凌河堡,以铁骑看住南下和大海的生路,如今已是二月,天气正要回暖,那冰城还能坚持几天?” 天命汗冷然看着兴奋不已的莽古尔泰说道:“降军、蒙古军都与你们统带,四万大军围而不攻,坐等冰城消融,然后全军压上,屠尽定边川浙,为我大金复仇!” 觉华岛上,王福一脸坏笑地听完汇报,然后对麾下五百小人笑道:“马总兵威风抖尽,也该咱们出手了!诸位兄弟,随我北上大凌河,会一会建州的好汉!”(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八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五) 篝火成片,火把如林,冰雪之城中光芒大盛,如同堆满了珠宝的水晶之城。其内亮如白昼,其外绚丽夺目,在漆黑的大凌河畔,散发出耀眼的光彩,如梦似幻般矗立于夜幕之中。 大凌河堡,从不肯掩饰自己的美丽,白天晶莹剔透,夜晚光华闪烁,哪怕赤红斑斑,哪怕腥风徐徐。每当硝烟散去,每当夜晚来临,无数建州勇士都会静静凝望,沉迷在对岸那一片祥和的的梦幻之中。却似乎忘记了那美丽的背后,曾经绽开过多少死亡的花朵。 建州收住了进攻的狂潮,万人铁骑悄然北上,马成立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七千将士被分成数百组,在定边军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分工协作,一直忙碌道夜幕降临,一直忙碌到火光通明。 木制的滑轮支架,用绳索坠下一门门小炮。如山的火药被定制分装,和弹丸一起被丝绸油纸定量成包。长方形内凹的冰车被陆续推出,木板为表皮,坚冰为骨肉,前后皆有铁柱,两端被牢牢冻结,底面平滑无轮,沿中轴纵向冻结了两块铁板,微微露出些许如同两条铁轨。 两辆冰车前后连接,各有一门小炮被左右固定,四匹骡马被牵引套牢,十个川浙军将士上车后左右站好,骡马便在鞭子的驱使下,开始慢慢拉动直至提速奔行。环绕四周飞驰的冰车上,士卒不停做出半蹲躲避和起身反击的动作,虽然仍有些拥挤,但亦勉强可用。 陈策瞪着马成说道:“这就是你避开经略大人,领着上万百姓偷偷捣鼓出来的东西?” 马成毫不惭愧,点头说道:“正是!大战未开,先留退路,此乃定边军的铁律!” 陈策看着飞驰的冰车,摇头对马成说道:“你当初承诺的可是十天,如今还差两天!” 马成嘻嘻笑道:“经略大人临走时,说得可是随便二字。” 陈策叹道:“咱们都走了。山海关怎么办?” 马成冷笑道:“凉拌!十四万大军都没办法,凭什么让咱们不足万人硬顶?再说山海关不是还有经略大人么。” 见陈策双目含怒,马成连忙笑道:“总兵大人勿忧!您没见建奴万骑北上么,必是我家伯爷大功告成。鞑子就要退兵了。” 陈策斜着眼对马成说道:“你定边军遮遮掩掩,经略大人也配合你们鬼鬼祟祟,如今辽西大战已近尾声,沈伯爷到底在哪里,定边军主力到底在哪里。你们那些小肚鸡肠,也该给老夫漏点口风了吧。” 马成哈哈一笑,指着北方坏笑道:“辽阳、沈阳!” 陈策、童仲揆对视一眼,相互一笑点头,似乎毫不意外。 陈策对马成笑道:“那日瞧着经略大人和你的嘴脸,老夫就和童总兵猜到一二。只是沈阳空虚,又是出其不意,趁虚而下也还罢了,那辽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沈伯爷又有什么克敌制胜的手段?” 马成不好意思说道:“不是说了么,我定边军大战未开,当先留退路。” 陈策、童仲揆脸色一变,异口同声喝道:“你们在辽阳有密道?” 瞧着马成虚伪羞惭、实则得意的嘴脸,陈策摇头叹道:“好一个威海伯,布局竟在两年前,难怪经略大人大笑而去,竟是再无后顾之忧。” 童仲揆一脸轻松笑道:“如此山海关确实无忧矣!可是马总兵,你这骡马冰车,总共才五六百辆。咱这七千余人可装不下啊。” 马成笑道:“那冰车是给川浙兄弟准备的,我们定边军一路步行即可。” 陈策、童仲揆一齐摇头,童仲揆更是怒声斥责:“你我虽为两军,各有归属。可从浑河之后,便是生死同袍。岂有定边军赴死,我川浙男儿却厚颜偷生的道理?” 陈策点头道:“不错,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马成笑道:“二位大人莫急,我定边军一向怕死。又怎会自寻死路。来人,把咱的好东西拿上来,给二位总兵大人开开眼。” 马成话音一落,亲兵立即离去,不久就取来了两套木靴。陈策和童仲揆一人接过一双,仔细一看,木靴上部皆是捆脚,木靴底部却大大不同。一双底部固定了一个粗粗的铁片,看上去十分锋利,而另一双却是钉了密密麻麻的短钉。 马成笑道:“这都是骑兵营打小在京城玩惯的东西,我们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在冰面上嬉戏。后来到了辽东,又将这玩意儿教给了定边军,我家伯爷瞧了重视,嘱咐匠作营改进后,便是现在这个形式。那有刀刃的行于冰面,可快若奔马,那满是钉子的,则可防滑,与敌人决战冰层,可占尽便宜。” 陈策、童仲揆连忙让那亲兵演示。那亲兵也不推辞,熟练地套在脚上,稍稍用力便急速滑行,还不时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赢得四周的一片喝彩。当速度越来越快,竟如飞起来一般,在冰面上一闪而过,瞬间即达百步之外。 陈策、童仲揆看得抚掌大笑,陈策松了口气,对马成笑道:“如此已是万全,马总兵准备何时撤兵?” 马成笑道:“稳妥起见,还是明日午时最佳。一是防备鞑子还会攻城,也让弟兄们恢复体力。二是午时阳光最猛,可防止冰车与冰面冻结,奔行速度最快。三是等咱们到了大凌河入海口,估计已快入夜,咱们更好脱身。” 童仲揆皱眉道:“威海伯把鞑子祸祸得不轻,咱们又挫败了鞑子攻略山海关的打算,只怕鞑子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必将死缠不妨,最后与咱们决战海面。” 马成笑道:“童兄忘了觉华岛上还有王福么?此时恐怕他已率部出发,正在大凌河口布置。我定边军当然不会学觉华岛守军,竟然当苦力凿冰,可是弄点火药炸翻几片冰层,还是易如反掌的。” 陈策、童仲揆闻听,不由哈哈大笑,指着马成笑骂道:“定边军之逃术天下无敌,鞑子只怕又要流血流泪了。” 第二日午时,当天命汗拉着几个儿子共话沈重,然后狞笑着吩咐莽古尔泰和阿敏,务必锁城围歼定边军的时候,几个女真哨探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大帐。 为首一人不不及施礼,高声禀道:“大汗,诸位贝勒,大事不好,定边军跑了!” 皇太极急声问道:“说清楚,他们怎么跑了?” 那哨探疾声回道:“冰城北门大开,数百辆冰城连贯而出,正向东面海边飞驰。还有千余人更是离奇,他们竟然在大凌河上飞行!” 代善怒道:“胡说八道,人如何能飞?” 那哨探惶恐喊道:“奴才不敢说谎,他们真的在飞!” 天命汗焦急之下也不追问,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向帐外跑去,代善等人急忙相随。等众人出了大帐,远远向大凌河眺望,却不由一齐目瞪口呆。 只见大凌河上,数百辆雪白的冰车,在骡马的牵引下,一辆连着一辆,如同奔行的城墙。而千余人呼啸四周,一个个左右摆动,双腿斜蹬,竟然从冰面上迎风飞掠,沿着宽阔蜿蜒的大凌河,向东方一泻千里,迅如流星。(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九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六) 皇太极大惊失色,扬声喊道:“不好!定边军竟然不战而逃!此处离海边不足五十里,我军猝不及防,恐怕追之不及!” 天命汗咆哮道:“定边军无耻!就是天涯海角,我也绝不放过!给我追!” 天命汗勃然大怒,一声令下,莽古尔泰、阿敏转身就走,而代善则喝令吹响了中军的号角。号角声凄厉嘶鸣,军鼓声激荡急促,聚军攻击的指令,随着号角的雄壮沉吟,在军鼓的激烈催动下,迅速向四处传播。 闻声而动的各级额真,立即飞奔出帐,一路咆哮着聚集人马,等候着旗主的攻击指令。一处处骑兵牵马而出,一处处步卒迅速阵列,一批批哨探纵马四散,一排排汉军整队出营。一刻之后,建州大军以八旗为单位,以各级额真为中心,迅速集结,轰然启动,如同一个瞬间醒来的庞然大物,向大凌河汹涌而去。 可是当建州军轰然全军出动,定边军早已沿着大凌河冰面,迅若奔马,一路疾驰,消失不见了。天命汗咆哮着下令,中军的号角再次响起,决绝的军令四处传达,建州军无奈之下,轰然再次启动。 莽古尔泰的镶蓝旗沿着大凌河北岸滚动,阿敏的正蓝旗越过冰层,顺着大凌河南岸奔腾,杜度的正白旗威逼着汉军阵列前行,踏着冰冷的两岸土地,由西向东从后方追击。 而皇太极领着正白旗在北,岳托领着镶红旗在南,两支铁骑远离大凌河畔,沿着辽西平原千里疾驰,向定边军、川浙军远远绕行围堵。代善亲领正红旗,指挥着镶黄旗,护卫着天命汗催动大军,缓缓向东移动。 大凌河十分宽阔,冰面又滑又实,六百辆冰车沿着中线。十步一辆,四马拖拽,绵延数里,向东方疾驰。定边军飞掠于大凌河两边。扛着发射筒或火铳,死死护卫着居中的车辆。时而有体力耗尽的定边军回到冰车上休息,时而有体力充沛的定边军补位守护。而田大壮在前,马成居中,姜大丹殿后。三人不停穿梭于冰车之间,发出一阵阵指挥吆喝声。 “保持距离,不要太近,以防压塌冰面!” “小心骡马的蹄子,若是麻布套脱了,立即靠边更换!” “注意骡马和冰车,旦有伤损,立即靠边,后面有备用的车辆!” “小股追兵由我们对付,若有大股鞑子追至。立即轮替开枪开炮!” 建州数百骑哨探,连连换马疾驰,艰难地追上了明军的尾巴,在大凌河两岸呼啸飞驰,不时吹响号角,向身后大军传递军情。不时有建州哨探悄悄靠近,忽然提速穿过定边军防线,立即张弓搭箭,向拉动冰车的骡马射去。 而定边军立即前后补位,用连绵的箭雨。将鞑子或是射死或是驱逐,以致鞑子仓促射出的箭矢大部落空。而少量精准却稀疏的箭矢,不是被冰车上的守军挡住,就是被骡马背上装有铁片的棉甲弹开。吓得骡马嘶鸣着疯狂奔行。 眼见鞑子哨探忽远忽近,时时准备着趁机偷袭,姜大丹唿哨一声,拉着冰车滑行的定边军立即松手,左右摇摆几下便补上了缺口,护着大军继续疾驰。而离建州哨探不远的定边军。忽然急蹬几下冰面,向肆虐的建州哨探靠近。建州哨探眼见定边军袭来,立即拔马逃窜,瞬间就脱离了大凌河,继续沿着河畔追击。 战马陆地驰骋远远快于骡马,可是被定边军的火箭远远逼到远处,而大凌河畔又不时曲曲折折,一会儿丘陵,一会儿高地,远不如骡马纵横于冰面省力方便。因此,定边军和建州军竟然一时同步,双方既难靠近,又难脱离。 骡马耐力极强,战马体力消耗极大,鞑子不时换马,方克服了连续的转弯和高低不平的土地,死死黏住了定边军。当鞑子哨探终于绕过一片高地,眼见前方一片平原,立即高声呼啸,拔马再次向定边军靠近。 定边军士卒纷纷抓着冰车恢复体力,一旦建州哨探越过百步,立即滑步上前,举着发射筒就是一轮火箭,将鞑子射得人仰马翻,远远逃开。 过午时出动,未时一刻至未时三刻,突然的撤离,蜿蜒的大凌河,一路高低起伏的陆地,限制了建州铁骑的速度,整整一个时辰,双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当骡马连续奔行一个时辰后,略略下降的体力和大凌河两岸一望无际的平原,终于让建州铁骑发挥了优势。莽古尔泰、阿敏的两支铁骑越来越近,终于追了上来。 三支大军先是首尾相连,然后变成品字形奔行,最终三路齐发,首尾并进。海风凌冽,海平面隐隐在望,大凌河越来越宽,两岸离中间至少二十步。阿敏、莽古尔泰一声令下,建州铁骑向大凌河靠近,方至百步,还未靠向大凌河畔,定边军忽然加速靠向冰车,而川浙军的火炮齐发,定边军的火箭齐射,一片弹雨向建州铁骑笼罩而去,瞬间就将鞑子杀得血流成河,无数血液飞溅四射,人马碎裂的尸体降低了鞑子的速度,吓得万马奔腾,向左右远远逃离。 莽古尔泰大怒,望着再次拉开距离的定边军,挥手下令,百余骑鞑子立即奔上冰层,从后掩杀。不料速度刚起,便纷纷跌撞损伤,数十骑在冰面上滚动哀嚎,竟是不战而伤。莽古尔泰无奈,向对岸的阿敏招呼一声,再次沿着河畔死死追击。 大凌河骤然一宽,几里外已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定边军尚未欢呼,皇太极和杜度却是到了。两支铁骑从前方奔上冰层,却迅速放慢速度,欲要左右会合,从大凌河中间阻击减缓定边军的逃遁。 马成高声下令:“前段变向,横切开炮,绕行冲阵!” 田大壮高声呼道:“定边军向前,掩护川浙军变向!” 五百定边军忽然提速,在宽广的冰面上肆意狂舞,向两边散开一个宽大的扇形,向建州的拦路大军冲去。而第一辆冰车忽然变向,领着长长的长龙向左奔行,然后至左岸不远处忽然调头。渐渐从西向东变成从北向南,炮口纷纷对准了拦路的建州军。 定边军火箭齐出,一片火雨之下,将两边尚未会合的鞑子射得一片混乱。然后迅速散开,为川浙军让开了通路。定边军刚刚划过两边,川浙军数十门火炮轰鸣,数十颗弹丸横扫而出,向大乱的鞑子释放着杀机。数十门射空的火炮随着冰车迅速绕行。车上的川浙军立即飞快装填,而其后的冰车刚刚到达横面,又是数十门火炮喷发, 连绵的轰响不停,数十门的火炮齐射周而复始,如同一条翻江倒海的蛟龙。当龙头回击而来,高速冲过一片残骸的冰面,又从两侧开始喷发,将悍不畏死冲击而来的鞑子打成了血肉。 重新装填了火箭的定边军,呼啸纵横。在冰车左右呼风唤雨,将两岸上奔向冰面的鞑子,杀得鲜血流尽,冰面尽赤,堆积起如山的尸骸。 连绵的火雨和弹雨中,六百辆冰车冲阵而过,直入大海,尾部肆虐的火炮方停,定边军便呼啸而随,向着无尽的远方奔行。 莽古尔泰不甘大怒。咆哮着下令,麾下的勇士翻身下马,踏过尸山血海,踏过赤红的冰面。向快速逃遁的定边军追去。阿敏、皇太极、岳托麾下的勇士,也一齐呼应,四路人海漫过冰面,竟是要与定边军不死不休。 一里外的海面上,王福傲然独立,横刀阻拦。川浙军连忙减速。擦着牛掰的王福停下了冰车,而王福依然傲然独立,一动不动。 陈策抬脚走下冰车,凑到王福身边,拱手笑道:“可是王指挥使?鞑子正蜂拥而来,不知拦住吾等,意欲何为?” 川浙军、定边军终于全部止住了速度,马成等人快步滑到王福身边,对王福怒喝道:“你他娘的搞什么鬼?” 王福不屑一笑,傲然道:“全军阵列,于此与鞑子决战!” 马成瞅瞅四周散落于外的士卒,还有一处处火药堆,对王福笑道:“当真?” 王福哈哈一笑,得意道:“然也!” 田大壮鄙夷道:“有把握么?老子辛辛苦苦才逃了出来,可别让老子再稀里糊涂送了命。” 王福冷然道:“你若不信,尽管自去,这场大戏,老子一个人欣赏。” 田大壮立即媚笑道:“别介啊,有好戏看,岂能拉下自家兄弟。” 陈策向马成看去,见马成心有成竹的点头,便高声下令:“川浙军,阵列决战!” 田大壮也急忙吆喝道:“弟兄们,列队看戏了!” 当万千鞑子黑压压袭来,就看到大海之间,数千明军阵列而待,一个个士气高昂,牛掰冲天,不时摇头晃脑,哗然一片。 “狗鞑子,老子就在这等你,若老子动一动,就跟你的姓!” “狗鞑子,给老子快点,别害怕,老子一不动刀二不动枪,快过来,老子好好疼疼你。” 数万粗声恶语中,唯有王福,唯有王福麾下五百好汉,迎风而立,不动如山。 鞑子的黑潮轰然而上,王福眼看着鞑子越过标识,离自己不足一里,便昂然点头。王福的麾下立即四处发动,几条火蛇被点燃,然后立即化为数十条火蛇,沿着竹筒冒着白烟四散而去。 鞑子似乎终于醒觉,连忙嚎叫着回身就跑,可是几十处火蛇燃尽,轰然齐爆,海动天摇间,无数股裂痕如同忽然苏醒的厉鬼,凄厉着延伸而去,不断分割,不断蔓延,不断扩大,忽然一齐塌陷,滚滚海浪涌动间,便将千余鞑子卷入其中。 后面的鞑子大军轰然逃遁,无数支裂痕追击而去,后面不断爆开塌陷,将一个个鞑子陷入其中。起伏的海水,漂浮着冰块,裹挟着千余鞑子上下浮动,任由鞑子颤抖哀嚎,任由鞑子僵硬不动,很快又将其送入深处,不见踪影。 王福哈哈大笑,正要得意显摆,就听马成怒道:“王福,你他娘的,就没干过一件漂亮事。快跑!” 王福低头看去,只见无数裂痕,正张牙舞爪向自己而来,也豪气不再,连忙转身就跑,会同川浙、定边军将士登上冰车,向大海深处急急如丧家之犬。 望着身后一路塌陷,瞧着身后一片汪洋,王福对马成点头哈腰忏悔道:“大人!那个火药,嘿嘿,似乎多了点。” 马成铁青着脸问道:“只多了点?” 王福坚定说道:“就一点点!”(未完待续。)xh211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七) 辽阳西面的群山之中,陆续升腾而起的点点火光,驱散了漆黑的夜幕。熊熊大火吞卷着枯木,随着凌冽的山风不停摆动,为凄风苦雨中挣扎偷生的人们,送上了些许温暖。 背风的巨岩后面,十几个女人紧紧围坐在火堆旁,四五个年幼的孩童依偎在母亲怀里,正浑身哆嗦着哭着喊饿,正是被扬古利拼死救出的衮代、阿巴亥、德因泽、东果格格等人。 火光忽然一暗,巨大的人影投放在巨石上,扬古利领着几个勇士从夜幕中走来。十几个女人孩子立即欢呼相迎,她们的目光越过扬古利,死死盯着勇士肩头的野猪,第一次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们,这些随天命汗崛起的贵族,要得也不过是一堆火,一块肉。 看着雀跃的族人,归来的勇士笑了,笑得那样温柔,笑得那样欣慰,熟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远远超过以往浴血之后,为族人带回血腥的财物和温顺的奴隶。 女人们纷纷上前,帮勇士卸下瘦弱的野猪,孩子们围着火堆蹦蹦跳跳,眼睛望着马上就要被肢解烤熟的野猪,留下了一嘴口水。老少妇孺们欢声雷动,从绝望中开始复苏,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希望。在突然的大变之后,在无情的屠戮中幸存下来,他们终于发现,幸福原来如此简单,幸福原来触手可及。 铁蹄轰然,踏碎了夜幕的宁静,山呼海啸,凌冽的杀气撕破群山,火龙翻滚,张牙舞爪奔腾而来,风起云涌的气势一往无前。百战强军欢声雷动,近万铁骑惊雷激荡,越过辽西平原,跨过冰冻的浑河。在群山峻岭中沸腾,正向辽阳倾泻而出。横扫辽南的定边军,奔袭沈阳的骑兵营,纵横辽西的铁男儿。所向无敌的雄师劲旅,正在奔向辽阳,携带着百胜之威,催动着虎狼之气,踏上归家的旅途。 群山间的篝火被泥土覆盖。冰冷的野猪被抛在一边,数千余孽瑟缩躲避,建州妇孺恐惧无声,那曾经的幸福来得艰辛,却又去的突然,唯留一片仓皇啜泣,正呆望着凶恶的火龙胆战心惊。 多尔衮挺身上前,走到迎风而立的扬古利身边,指着远处的铁骑问道:“扬古利,他们是谁?” 扬古利愤然低喝:“沈东海!定边军!骑兵营!屠戮建州的魔鬼。我八旗勇士的死敌!” 多尔衮点头说道:“等我长大,就用他们的血,成就我巴图鲁的美名!” 望着辽阳城内干涸的血迹,还有堆积如山的尸骸,沈重没好气道:“一群败家玩意,多好的战功,居然就白白弃之不顾。” 吴天武笑道:“蒋海山那孙子眼里只有黄金白银,毛文龙那穷鬼关注的唯有粮食辎重,咱定边军一不求官,二不缺钱。谁还耐烦要这些恶心巴拉的脑袋。” 沈重气道:“我在乎!” 吴天武鄙夷道:“您堂堂一个威海伯,既不缺名又不少银,您要这玩意干什么?” 沈重无限迷醉道:“追求!追求你懂吗?值此辽西大败,辽东尽失。天子忧惧,朝野惊慌,群臣束手,百姓罹难之际,唯有沈东海率强军,挥劲旅。毅然渡海北上,浴血再战辽东!名帅谈笑定策,铁骑横扫辽南,联军光复辽右,偏师独撑辽西。旬日间鏖战千里,纵横辽沈,一下辽阳,二克沈阳,三灭奴骑,四折名将,五屠建奴,六救万民。传不败之名于关外,逞天子之怒于蛮夷,统万骑回师以夸功业,建腐骨京观以镇四海。天子祭天待之以国士,朝臣恭迎视之为栋梁,百姓夹道颂之以泰山,史书巨笔录之以千古。煌煌大明二百载,悠悠东海一片心,此何等荣耀也!” 铁毅、李晟听得热血沸腾,唯有吴天武哭了,忍着呕吐问道:“伯爷的意思,就是带上这数万颗恶心的脑袋?” 沈重得意道:“然也!” 吴天武委屈道:“您早说啊!简简单单下个军令,何必要长篇大论地恶心末将。与其听您自吹自擂,还不如一路看着建奴腐烂的头颅好受。” 沈重勃然大怒,吴天武纵马就跑,还一路不停地高声嚷嚷:“要么带上建奴的脑袋,要么听伯爷自怨自艾,你们自己选啊!” 七千铁骑轰然而散,争先恐后地砍起了脑袋。 沈重没好气地骂道:“武夫!粗坯!没情趣的东西!” 发泄完后,沈重回首向辽西望去,嘴里喃喃说道:“八音,我想你了,唯有你才是我的知音啊!午夜时分,通宵难眠,万般相思,萦绕牵扯。犹记沈阳城外,难忘军前一会,时时浮上心头,想那红颜憔悴,想那泪飞如雨…” 李晟、铁毅拔马就走,加入了砍头的行列。 铁山终于不再寂寞,已经定居的十余万辽右百姓,敞开怀抱容纳了二十万辽沈同袍。须弥岛热闹非凡,五万辽沈百姓踏海而来,成为了海岛居民。当毛文龙为剩余的二十余万百姓发愁时,蒋海山仗义兵发义州,招来了崔忠孝,一番忠义千古的谈话后,义州便租借给了毛文龙,成为二十余万辽沈百姓的新家。 当沈重和骑兵营从容回师,铁山万民出动,夹道相迎,载歌载舞,欢声一片,希望重现人间。那一夜沈重醉了,曹化淳醉了,定边军醉了,东江军醉了,数十万百姓也醉了。从抚顺清河失守,从萨尔浒大败,从辽沈全失,从辽西溃退,辽东终于第一次迎来了希望,希望就在今天,希望就在铁山。 沈重坐镇须弥岛,李晟、铁毅整训新军,蒋海山重整义州,吴天武再造镇江,毛文龙布局诸岛,整整一个月,在数十万百姓的共同努力下,辽右辽南爆发了勃勃生机。 北据镇江,西联朝鲜,南靠大海,西依诸岛,以铁山、义州、皮岛、须弥岛、朝鲜、辽南诸岛为核心,以六十万辽东百姓为依托,以山东、天津水师为后援,辽右铁壁终于铸就成形。而今傲然屹立,蓄势待发,虎踞龙盘,窥视辽东。 三月的春风吹走了严寒,三月的暖阳融化了海面的冰层,当天津、登莱水师浩浩荡荡靠向须弥岛的时候,沈重面向大海负手而立,毛文龙躬身于后,恋恋不舍。 天津水师靠港了,一袋袋粮食堆满了码头。登莱水师陆续靠岸,一箱箱军备卸下船舱。万余百姓欢天喜地、忙忙碌碌,须弥岛到处都是生机,到处都是欢笑,到处都是希望,到处都是繁忙。 海风徐徐,吹散了一袭白衣,沈重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回身对毛文龙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似是欣慰,似是窃喜,似是得意,又似如释重负,又似阴谋得逞。辽沈之战后,毛文龙对沈重一向敬畏,此时看到威海伯暧昧不明的表情,不由连连心虚后退,浑身发毛。 沈重吐出一口长气,对毛文龙笑道:“历史晦暗不明,或许残酷无情,或许荒唐可笑,可是今天一切都将过去。我将铁山交给你,也就是将辽东的责任交予你。辽东的希望在铁山,铁山的希望在于你,万勿使我失望,我的毛帅!” 天津水师迎风破浪,登莱水师万浆齐动,载着威海伯沈重,载着一万定边军,载着一万辽沈新兵,驶向无边的大海。留下了铁山,留下了辽东百姓,留下了不明所以的副总兵毛文龙,留下了沈重对辽东的无限期盼,更留下了对东江军的祝福。 沈重不知道毛文龙和东江军又没有未来,可是此时的铁山,只有欢笑,没有眼泪。陈策和川浙军还活着,毛文龙和东江军过上了有滋有味的小日子,沈重也再无遗憾。 沈重毫无遗憾地离开了辽东,再次登录威海卫,回到了刘公岛,就看见了一脸着急的刘二杆。 未等沈重询问,刘二杆急急迎上,对沈重说道:“伯爷,京师有变!”(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如泛舟万里行(八) 刘公岛的议事堂内,沈重负手而立,马成、蒋海山、王福、吴天武、李晟、田大壮、姜大丹、铁毅、潘林、刘大江、王老蔫、素娥团团而坐,而刘二杆则躬身侍立在沈重身边。 沈重回头笑道:“二杆,把消息跟大伙说说,定边军之中,没有秘密” 刘二杆应诺,回身对大家说道:“辽西大败后,朝廷一片哗然,弹劾熊廷弼、王化贞,还有咱们伯爷的奏疏,堆满了内阁和司礼监,朝野一片斥责之声,要求问罪的呼声越来越高。” 蒋海山勃然大怒,起身拍着桌子喊道:“王化贞和熊大胡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论罪伯爷伯爷领着咱定边军北上辽东,克复辽沈,力撑辽西,解救了五十万辽东百姓,如此大功不说奖赏,如何又成了罪过” 刘二杆苦笑道:“咱定边军的功劳越大,不就越发衬得东林党无能么王化贞兵败广宁,全辽尽失的消息一至京城,东林党立即哗然四起,乱成一团。叶阁老上疏请辞,张鹤鸣自请外出经略辽东,东林党划分为两个阵营,天天为保不保王化贞吵成一团。” 马成疑惑道:“王化贞身为东林党人,叶阁老的弟子,身后又有张鹤鸣支持,方能巡抚辽东,架空经略,弄了个可笑之极的用间以攻沈阳的计划。如今全辽尽失,皆王化贞之罪,皆东林党之罪,怎么反而扯到了伯爷和熊廷弼身上” 刘二杆气道:“王化贞自然罪该万死,可若只治罪王化贞,东林党又如何逃得过罪责。所以干脆把伯爷和熊廷弼一齐拉进来,一个东林党,一个楚党,一个天子近臣勋贵。那就只是用人有误,而非一党之失。” 吴天武不屑道:“咱定边军战功赫赫,所向无敌。老子倒要听听,他们能给伯爷安个什么罪名” 刘二杆气道:“坐拥强军。赴辽迟缓,畏战避死,不救辽西,致使广宁惨败,一罪也” 吴天武拍案咆哮:“放他奶奶的屁就是他们的狗屁方略,才导致辽西危急,伯爷主动请缨赴辽,兵略又事先告之。怎么又将屎盆子扣在伯爷的头上” 刘二杆摇头道:“别急,还有呢辽西死战诱敌于前,贪一己之功于后,复辽沈、广宁而不守,错失恢复全辽之机,二罪也” 马成冷笑道:“辽西何曾死战诱敌,明明是王化贞用间用细,四方反攻的笑话罢了。再说辽西十四万大军尽丧,万余定边军如何守得住辽沈至于广宁,嘿嘿。让两千定边军面对十万奴兵,是守城还是送死” 刘二杆苦笑道:“还有罪三,残暴不仁。杀降屠民,尽毁二百年教化抚民之功,以致辽东民心尽失,心向建州,不复为大明子民矣。” 蒋海山阴阳怪气道:“原来杀了大明的人,夺了大明的城,抢了大明的钱财,居然还是大明的子民。这种子民老子也想当,只是这不复为大明子民。不知又是什么标准” 李晟怒气冲冲喝道:“还有什么罪名,你小子赶快说完。别稀稀拉拉让老子听了生气” 刘二杆嘻嘻一笑,对李晟说道:“盗右屯军粮、抢辽沈民财以自肥。迁辽沈之民以盘剥,类似的还有十几条。其中最有意思的,当属以强军为私兵,以水师为己用,以民财植其力,割据威海,布局辽右,若干年后,当是谁家天下。” 众人一时哗然而怒,纷纷对着沈重咆哮不平,议事堂内乱成一片。 沈重挥手制止,向刘二杆问道:“天子、司礼监、内阁可有决议” 刘二杆苦笑道:“内阁上疏请天子准允会审定罪,司礼监将奏疏如数上传,天子已是头昏脑涨,躲在皇城不理政事。可是内阁一日三催,几位大学士日日劝谏,天子支撑不住,已经降旨允了。” 沈重眼中寒光一闪,慢条斯理问道:“魏忠贤做了什么手脚” 刘二杆摇头道:“从宫里传来的消息,魏忠贤似是不愿出头与伯爷撕破脸,除了尽数将奏疏转呈天子,任由阁老重臣入宫参见,竟是一言不发。其中最重要的三份奏疏,一是内阁请允会审定罪,一是孙承宗请调精锐稳定山海关,一是登莱巡抚袁可立质询登莱水师指挥归属。” 沈重冷笑道:“他哪里是毫无动作,分明就是逼天子坐立不安,用王化贞打击东林,顺便捎上熊廷弼还有老子,以固其权势罢了。孙承宗这是看上定边军了,袁可立是要登莱水师的指挥权,魏忠贤自然是顺水推舟,乐见其成。” 马成起身问道:“大人,若是天子不为咱们出头,我们当如何应对。” 沈重笑道:“天子虽然聪慧,但年纪尚轻,性子不定,最不耐烦杂事。他内用魏忠贤,外用东林党,就是想关起门来躲清静。如今辽东大败,朝野哗然,内阁定调,孙承宗、袁可立又对咱们起了心思,只怕不好收场。” 瞧着一众或是愤怒,或是颓废,或是迷茫,或是犹疑的麾下,沈重微微一笑,用手轻轻点着桌子说道:“以兵法入世,自是避实击虚,预留退路。如今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天子又不拉偏架,自是退避千里,低头当孙子。” 马成疑惑道:“伯爷,你这是何意” 沈重笑道:“我准备赴京听审,待罪辞官,这威海伯不要了,这定边军也不要了,登莱水师也不要了,威海卫也尽数退还,远赴海外,做那化外游民。” 众将闻听,愕然起身,纷纷对沈重喊道:“伯爷不可,伯爷若退,我等怎么办” 沈重笑道:“以天子对我的看重,以辽沈大战的功劳,我自然为你们弄个一官半职,或是去京城疗养,或是去山海关建功,搏一个功名富贵。封妻荫子” 马成怒道:“那伯爷准备去哪里” 沈重笑道:“天子袖手,魏忠贤权重,东林党势众。我自然拍拍天子的马屁,老老实实当个皇商。远赴万里,纵横四海” 蒋海山怒道:“伯爷辛苦成军,数战辽东,方有了如今的局面,就此轻易放弃,难道就不可惜么” 沈重笑道:“可为天子讨不平,可为天子奉万金,可为天子背黑锅。可为天子无怨悔,有我这样的臣子,我都得替天子谢谢祖宗。千古之下,上哪里找我这样不避生死,不计荣辱,不要名利,不恋权势的忠臣。” 马成忽然哈哈一笑,对沈重讥讽道:“老马虽是杂碎,可也无须伯爷激将试探。若是从前,功名富贵。封妻荫子,自是老马梦寐以求之事。可自从追随伯爷去了辽东,得了光耀千古的声名。建了所向披靡的强军,捞了三辈子花不完的银子,藏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朝鲜美人,还过了三年有滋有味的日子,老子才不会回京师养老,更不会被那些腐儒逼着送死。老马跟定伯爷了,伯爷只需告诉老马,你到底要去何方” 王福、田大壮、姜大丹双脚翘到桌子上连连点头,李晟、吴天武一边讨论晚上的节目。一边竖着耳朵聆听。 潘林摇头晃脑地笑道:“在定边军三年,老头子一家活得像人。以后也不想再活得低贱。” 刘大江、王老蔫嘻嘻笑道:“良乡村上了重哥的贼船,就没想着再下来。你们想你们的,反正重哥去哪里,俺们良乡村就上哪儿。” 素娥盯着沈重含羞低语:“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蒋海山拍着桌子喝道:“俺名字里有个海字,这辈子老子就不上岸” 铁毅摸摸脑袋,最后傻乎乎说道:“你把我从沈阳骗到手,可不能不负责任。” 众人闻听,连连作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成哈哈大笑,盯着沈重问道:“伯爷到底要去哪里” 沈重连连眨动眼睛,好容易才压下滚烫的情绪,对众人没好气道:“你们这是赖上老子了,日后受苦可别后悔。” 吴天武打着哈欠说道:“坐了十几天船了,伯爷能不能爽快点” 沈重无奈起身道:“造反” 沈重话音未落,众人俱震之下,连人带椅子一齐摔倒,痛苦之声还未响起,沈重的余音已经传来:“咱们是不干的。” 众人连忙起身,幽怨地瞪着沈重,纷纷怒道:“废话” 沈重嘻嘻笑道:“这几年咱们供奉给天子的银子不少吧” 众人连连点头,沈重又笑道:“咱们给天子立得战功也差不多了吧” 瞧着众人就要发飙,沈重忙道:“这次老子又为天子当了孙子,天子怎么也不好意思一刀咔嚓了我吧别发飙,这句不用回答,我的意思是,老子这么舍己为人,有情有义,又不给天子惹半点麻烦,老子提个小要求,给天子当个皇商,还是为天子捞钱,他怎么也该同意是吧” 马成咬着牙齿怒道:“所以呢” 沈重立即说道:“领着愿意跟着老子的定边军,卷着威海卫的铺盖跑路,南下大海,占岛为王,当一个快乐的南海海盗。” 蒋海山迷醉道:“那要捞多少银子啊,老子喜欢。” 马成怒道:“地点,伯爷,末将问得是地点” 沈重指着海图笑道:“福建以南,有一大岛,方圆广大,堪比一省,名曰大员。于此劫掠,东可遏制朝鲜、倭寇航线,西可威压南部藩国,再往西去,可控制西洋贸易。老子琢磨着,一年不捞个千万两白银,都算咱们做人失败。不过天子不仗义,咱们最多给他一半儿,剩下的广造战船,学一学永乐年间的郑和,咱们纵横四海,开疆拓土” 蒋海山问道:“伯爷,这大员可有人” 沈重笑道:“地广人稀,人却不多。不过听说西洋人有意于此,只是力量不足,尚未出兵。” 马成摇头道:“伯爷,若脱了这身皮,只怕定边军肯远赴万里的不多啊。还有,咱们船少人少,恐怕难以在这大员立足。” 沈重笑道:“你们都是地痞出身,就不会先骗着哄着么等攻占了大员,过上了好日子,你撵都撵不走。人少怕什么,朝鲜、倭国、辽东还有南方的藩国,人不是有的是么。唯有战船不足,不过有潘林这个黑了心的老头,还有威海卫几万工匠,天天督造日日逼工,总有咱们纵横四海的一天。” 马成气道:“所以伯爷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放过我们” 沈重理所当然笑道:“然也,没了你们,老子一个人去大员,那不是找死么” 众人哗然大骂,沈重洋洋自得,大家就要发飙,亲兵却跑了进来,对沈重拱手禀道:“伯爷,天使到了,请伯爷恭迎接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章 未知何人敢言兵(一) 黄橙橙的圣旨,静静平放在长桌上,几行字迹言简意赅,一目了然,却已激起了众怒。 蒋海山冷笑道:“藏头露尾,可不是什么好汉。” 吴天武恨恨说道:“我待人以诚,人待我以诈,小人之行也” 潘林嘿然苦笑道:“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可这少年若是未老先成精,岂不更是个妖孽” 马成不阴不阳笑道:“古人云,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原来还领悟不深,如今可算是见识过了。” 而王福等人更是一言不发,圆睁怒目恶狠狠盯着威海伯爷,唯有素娥瞅着沈重,温柔的浅笑里含着些许责备。 沈重的脸皮极厚,自然旁若无人,丝毫不理众人的鄙视和嘲讽,怡然自得地品着香茶。众人奈他不得,眼睛又瞪得发酸,只好转移目标,将利箭一般的目光投向了刘二杆。 马成对刘二杆哼道:“你刚才说,天子撑不住了” 刘二杆立即赔笑道:“然也,内阁、詹事府的诸位大学士,天天面圣直谏,天子自然不胜其烦,头痛不已。” 马成冷笑道:“天子被逼下了圣旨” 刘二杆连连点头,指着桌子上的圣旨肃容道:“然也,天子被逼无奈,遣使宣召,只比小子晚了几日。” 马成狞笑道:“这就是天子被逼无奈下得圣旨” 刘二杆底气十足答道:“然也,圣意尽在其中,当慎思之,力行之。” 马成拍案而起,用手抓起圣旨,对着刘二杆连连摇晃。同时咆哮怒喝:“然也个屁,这是圣旨么这是没经过朝廷背书的中旨” 刘二杆脸不红心不跳,淡淡说道:“中旨也是天子之诏。怎么不是圣旨” 马成无语,立即暴怒道:“好小子。倒是跟某人学了几分无耻。那老子倒要请教一二,这句闻辽西之败,朕心不喜,当从容赴京,于三司答疑又是什么意思” 刘二杆嘻嘻笑道:“就是说,万岁爷听说辽西败了,当然很不高兴,便让伯爷赴京。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解惑,只是不必着急,啥时候方便啥时候回去。” 马成瞥了一眼沈重,仰天打了个哈哈,然后冷笑着问道:“那这一句呢罢登莱水师监军,着登莱水师由登莱巡抚辖制,仍领山东海防钦差大臣,许便宜行事。” 刘二杆窥视了沈重一眼,见沈重神色不变,便苦笑道:“按字面理解。当是免了伯爷的登莱水师监军一职,不过还是钦差大臣。” 马成瞅着沈重,嘴里却冷笑道:“刘二杆。那这登莱水师到底是听伯爷的,还是听登莱巡抚的” 刘二杆眼睛不停闪动,见众人都冷冷逼视自己,心里连连叫苦,横下心来低头说道:“不知道。” 蒋海山冷笑道:“当然听登莱巡抚的,前提是伯爷不亮天子剑,还有停发登莱水师的赏银,否则登莱巡抚他老人家喊破喉咙,都调不走一艘战船。” 马成对着沈重阴森森说道:“伯爷。您这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吧能否给末将等人解释解释,到底是怎样紧迫的形势。逼得伯爷准备辞官交权,做那化外之民。还勾着末将义愤填膺,立誓追随,一齐流亡海外荒岛” 沈重瞧了瞧众人的脸色,瑟瑟说道:“天子让我入京听审。” 王福不屑道:“伯爷,是答疑,不是听审,而且让您从容赴京。” 沈重谦虚地点头同意,然后可怜道:“天子罢了我的官。” 蒋海山鄙夷道:“一个监军也算官么再说天子剑在手,一手便宜行事,一手真金白银,明明就是虚张声势,光打雷,不下雨。” 沈重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说道:“孙承宗仗着自己是天子师,要夺我的定边军。” 李晟摇头叹道:“伯爷,说人话行不行,人家孙大学士只是一个构思,天子的中旨上连个腚都没带好不好。” 沈重摇头道:“这是人家的布局,生怕一巴掌拍不死,便一步一步来,不显山不漏水,最后一步致我于死地。” 马成等人冷笑着纷纷起身,大步向外走去,沈重连忙喊道:“哎,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瞧着众人鄙夷的目光,沈重干笑道:“我承认,我有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故意串通刘二杆试试大伙的心意。” 马成冷笑道:“若我等欲舍弃伯爷而去呢” 沈重肃然道:“自然是合则留,不合则去。人各有志,岂有强迫诸位去当贼的道理。” 马成等人哈哈大笑,一起对沈重拱手称赞。沈重连忙起身客气,却听马成忽然冷声问道:“伯爷,胡大柱、刘大栓两个狗腿子一向不离伯爷左右,不知如此重要的会议,他们二人去哪里了” 沈重得意笑道:“自然是领兵包围哦去戒严了。” 众人一起大喝:“伯爷,请说人话” 沈重眼见躲不过,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在诸位的家门口。若是诸位不从,便立即绑了你们的家小,先发配到济州岛,再逼你们上老子的贼船。好了,翻脸吧,老子就这么干了,怎么着吧” 众人为之气结,半晌又忽然哈哈大笑,翻身回来做好,瞅着沈重连连冷笑。 抱头准备挨揍的沈重偷眼望去,见诸人这般嘴脸,不由大是疑惑,傻傻问道:“你们这是何意,认命了不成” 蒋海山笑道:“心机不浅,手段歹毒,我喜欢” 吴天武坏笑道:“小白兔的脸,狐狼的心,跟着这么一个坏种,咱们吃不了亏。” 马成大模大样地说道:“伯爷,这次我等是真心相随,下次可就是虚与委蛇了。如今伯爷图穷匕见。到底有什么方略,也该倒一倒了吧。” 沈重施施然坐下,脸上毫无愧疚之色。得意说道:“东林虽有广宁之失,却独霸朝堂。依然重权在握。而魏忠贤有天子撑腰,高举阉党旗帜,更是气势熏天。两党一旦相争,必然不死不休,而任何一方获胜,都容不下咱们定边军” 马成点头道:“所以布局海外,经营大员,非是试探我等。而是伯爷真心筹划” 沈重笑道:“我定边军一向大战未开,预先布局,预留退路,此时亦然阉党咱混不进去,东林党也和咱们水火不容,咱们自由自在惯了,何苦掺乎进去当炮灰,装孙子,不如退而求去,纵横四海来得快活” 马成笑道:“伯爷。具体如何行事” 沈重起身笑道:“天子虽然混账,却也心知肚明,所以天子就是咱们立身的根本。一者天子与我有情。二者还指望着咱们为大明讨伐不平,三者更惦记着一年五六百万两银子。如此即便没了身上这张皮,我定边军也能来去自如,进退无碍。” 沈重爱惜地摸着身上的伯爷蟒袍,哀叹道:“我赴京去大闹一场,为你们拖延时间。威海伯还回去,定边军还回去,你们的官职俸禄还回去,咱们无权无势。无官无职,不做人家的眼中钉。然后全身而退。经营海外,待机而动。几年之后。住着海边别墅,存个百万两银子,坐等朝局稳定,再回朝为天子效力,搏一个公侯万代,光宗耀祖如何” 瞧着众人幸福地流着口水,马成无奈感叹沈伯爷的诱惑力,上了他的贼船竟然就下不去了。 马成不理一众迷醉的傻小子,对沈重问道:“万岁让伯爷从容赴京,伯爷何必着急” 沈重坏笑道:“天子宽仁,臣子如何能持宠而娇,自然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而且东林党和魏忠贤,对咱们连连明暗下手,我若不入京大闹一场,提前引发朝争出一口恶气,晚上如何睡得着觉。自古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仇怨一到,立刻就报,如此才不负我至情至性的美誉。” 马成苦笑道:“伯爷入京,那末将等人做什么” 沈重笑道:“吴天武、李晟、铁毅。” 三人连忙起身,沈重笑道:“领着骑兵营,带着人头,随我赴京夸功” 三人大喜,齐声高喝:“尊令” 沈重看着蒋海山笑道:“蒋海山领着王福、田大壮、姜大丹轮流出海,以战代训,一是让定边军和辽东新兵熟悉海战,二是劫掠东海,为水师扩张弄些银子。” 蒋海山四人兴奋领命,蒋海山更是哈哈笑道:“伯爷放心,如今老子麾下二十条二千料炮船,再加上登莱水师那帮杂碎,不把东海搜刮干净,绝不回来见伯爷” 沈重点头一笑,然后对潘林说道:“潘老头闲不住了,工坊、造船厂全面开工,提高工钱,提高赏赐,战船运输船,火炮火铳,火箭手雷喷油枪一样不能少。” 潘林笑道:“威海卫数万能工巧匠,仓库里的材料堆积如山,辽东的木料如今也可以用了,保证误不了伯爷的大计。” 沈重坏笑道:“不管能不能完成,反正最后给我一锅端了,全绑去大员,你可要事先准备好搬迁之事” 说完,沈重也不理潘林感叹晚节不保,对马成说道:“命二杆去南京找孙隆帮忙,按市价提高两成收购一切物资,再重金招收工匠、水手、船工,精通方言和西洋语的通事,全弄到威海卫待命。” 见马成点头,沈重继续嘱咐道:“你老马的责任最大一是拿着我的钦差关防和天子剑,和登莱巡抚扯皮。二是从蒋海山手里调一支舰队,先行赴大员考察登陆和驻营地点。三是准备将威海卫的家当全部搬去大员。四是从威海卫南下,至大员一路的补给点都要事先安排。” 马成领命,对沈重担忧道:“京城表面平和,暗地里却是刀光剑影,如今东林和阉党对伯爷又虎视眈眈,伯爷虽有天子护佑,也当小心才是。” 沈重冷冷一笑,回头对蒋海山狞笑道:“蒋海山,海上劫掠,船只财物一律扣留,人却可以放归。让他们回去捎个话,老子还手了东林党一日不撤回对老子的非难,我定边军水师就隔绝东海,绝不回师” 沈重话语一落,蒋海山等人便齐声大笑。气势高涨间,人尚在刘公岛,意却早已飞向了万里波涛。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未知何人敢言兵(二) 顺天府固安县,永定河畔的官道上,五六辆宽大舒适的马车缓缓而行。迎面数匹骏马疾驰而来,领头的俨然就是吴家两兄弟,吴世忠、吴世贞二人。 吴世忠靠近第一辆马车,隔着车帘低声问道:“母亲,温姑姑,前面就是寺院,看起来甚是干净,不如歇息片刻可好?” 温子怡扬声说道:“忠哥,此处离京师还有多远?” 吴世忠笑道:“回姑姑的话,尚有七十余里路程。” 吴夫人高声笑道:“想来你妹妹她们也乏了,就暂借佛家清净之地,歇息片刻吧。老大,记得多给香火银子,顺便为你姑姑和孩子们安排斋饭。” 吴世忠点头称是,拔马领着吴世贞和小厮们去了。 温子怡埋怨道:“嫂子也真是的,好几十里子路程,何必大老远来迎?让世忠他们哥俩来也就算了,还搭上嫂子和三位姑娘,一路跟着我舟车劳顿,岂不让子怡不忍。” 吴夫人笑道:“哪里只是为了接你。自我们老爷入京,人生地不熟的,平常也没个人唠唠家常。可巧你入京办事,那还不拿这个借口糊弄糊弄我们老爷,领着三个丫头出来放放风。” 温子怡笑道:“就嫂子会说话,那小妹可就生受了。吴世兄高升入京,想来正是春风得意,日后必是要入阁当阁老的。小妹京里那些商贾琐事自是不敢劳动,若是妹妹受了欺负,可是要吴世兄出头的。” 吴夫人哈哈笑道:“他一个礼部郎中,看似清贵无比,哪里有半点实权,你可是拜错了菩萨。找他办事,还不如找你那便宜侄子,那可是天子近臣,手眼通天的主。” 温子怡脸色一淡,摇头叹道:“我家老爷子是无情不认骨肉。那个混小子是宁死不归宗,我这个便宜姑姑却是当不了了。” 吴夫人感叹道:“可惜了那孩子一身的才华。你瞧瞧他写的书,再看看他排的戏,还有那诗词歌赋。若是能重归温家,日后也是状元榜眼的苗子,必能为温家光宗耀祖。汤江河畔一会,老身还想着和你温家亲上加亲,把芳晴那丫头许给他。不想竟是美梦城空,白白操了一番心思。” 温子怡苦笑道:“嫂子就别做梦了,我如今都看淡了。若是他还在诸暨闲云野鹤,或许还有可能。可如今他成了天子近臣,百战名将,又得罪了天下的文人士子,我家老爷子更不能认他。” 瞧着吴夫人遗憾的神情,温子怡笑道:“对了,嫂子,三位姑娘可都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又一个个才华横溢,清秀大气,可有相看人家?” 吴夫人苦笑道:“说起这个,老身就一肚子苦水。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偏偏我们老爷重女轻男。自幼就亲自为师,静心教导,不想竟弄出三个才女。如今一个个心高气傲,哪里肯随便嫁人,左一个粗鄙不堪,右一个年少轻狂。竟是一个也看不上。我们老爷又骄纵着她们,至今还没有准信呢。” 温子怡吃吃笑道:“嫂子别跟妹妹矫情,你哪里是苦恼,分明就是显摆。以吴家三女的容貌性格。那还不是排着队等着被你们挑?” 吴夫人哈哈笑道:“就你聪明!我说的虽是笑话,可也有几分真。芳晴爽朗大方,是明着跟我作对。芳婷温柔聪慧,是暗地里给我使坏。那芳华我都懒得理他,每日里参加文会,和一群子士子闺蜜。不是针砭时弊,就是纵论古今,这样的女子谁家敢要。” 温子怡摇头笑道:“嫂子可是老古董了,如今虽然男女大防依旧,可是江南风气已然变了。多少世家豪门,求着这样有见识、有才华的媳妇,还找不着呢。” 吴夫人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温子怡笑道:“见识高绝可交际,知书达理可持家,才华横溢可教子,出身官宦可为援,这样的媳妇一举多得,上哪儿去找?” 一路欢笑着,马车缓缓到了寺院门口,吴世忠、吴世贞已然领着小厮,搭好了帷幕,迎出几步恭候着。等马车一一停在帷幕口,吴世忠、吴世贞便挥手打发了小厮和迎客僧,扶着母亲和温子怡下了马车,而吴氏三姐妹也拉着温子怡的两个孩子,慢慢下车向帷幕走去。 温子怡和她们打趣着正要入内,忽然听见身后的官道上,马蹄轰然,杀声震天,不由愕然回头望去。却见远处尘烟弥漫,铁甲奔腾,铁骑呼喝,正向寺院滚滚而来。 吴氏兄弟慌忙奔出欲要阻拦,吴夫人连忙招呼着温子怡和女儿们回避,不想百骑已至寺院门口。一个将领高喝一声,百骑轰然应诺,铁甲闪闪发光,马刀雪亮照人,瞬间就将吴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将领横刀高喝:“定边军护佑威海伯赴京面圣,知客僧速速恭迎,闲人退避不得打扰!” 百骑扬刀高喝:“闲人远避,恭迎威海伯!” 吴氏两兄弟相视愕然,吴夫人苦笑着对温子怡说道:“那小子还真是不经说,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性子。” 温子怡哭笑不得,扬声对外面的铁甲勇士喊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嚣张跋扈,难怪人人都说他混账。外面的军卒,给你们伯爷传个话,让他滚过来见我!” 百骑勇士勃然大怒,齐声怒喝:“辱我大帅,立杀无赦!” 那将领也冷笑道:“无知蠢妇,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我家伯爷,当世豪杰,百战名将!号令所至,铁骑纵横,刀锋所指,强军尽出,双目所及,尸山血海,勃然而怒,俱为尘土。为天子讨不平,为朝廷征四方,为百姓止狼烟,折建州名将,诛奴酋爱子,屠女真万民,尔竟敢辱之?” 百骑拔刀怒喝:“我定边军威武!我威海伯威武!” 吴芳晴噗嗤一笑,吴芳婷含羞远望,吴芳华冷笑连连,温子怡气得大骂:“我是他姑姑,让他给我滚过来!” 那将领晒然一笑:“死到临头…什么?姑姑?哈哈,我家伯爷自幼孤身一人,哪里冒出个便宜姑姑,可是想攀附权贵么?” 百骑轰然大笑,一个个笑得恶形恶状,可是阵型丝毫不乱,始终围着帷幕,竟是半点缝隙不曾露出。 温子怡怒道:“威武伯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怎么就不能有个姑姑?你去通传,自然便知!” 双方正在僵持,胡大柱、刘大栓领着五百铁骑呼啸而来,未至寺院,胡大柱高声怒道:“石头,伯爷就要到了,如何还未安顿好?” 那将领指着温吴两家怒道:“千户大人,有人冒充伯爷长辈,不肯回避!” 温子怡抬眼看到胡大柱和刘大栓,娇声怒道:“胡大柱、刘大栓,滚过来见我!” 胡大柱二人抬眼一瞧,正是几年未见的温子怡,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齐喝:“小子见过温家大姑姑!” 石头愕然问道:“真是伯爷姑姑?” 刘大栓坏笑道:“完了,石头,连伯爷姑姑都敢骂,这回可是自寻死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石头惨叫一声,滚落马鞍,一个箭步飞身上前,腾身飞跃,双膝着地,含泪高呼道:“石头参见姑姑,姑姑美若天仙,慈如老母,石头如见亲人,激动得很啊!” 温子怡气道:“我到底是老还是美?” 石头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下,急忙殷勤嚎道:“自然是美!自然是美!小的这就给您传唤那混账小子,请姑姑稍等片刻!” 石头转身就跑,身后便传来一片银铃般的笑声。未及石头上马,只见万骑嘶鸣,铁甲如林,车辆如龙,定边军六千五百铁骑浩浩荡荡,不见边际,踏着万丈尘烟,已滚滚而来。 远远望见胡大柱、刘大栓单膝跪地,五百前锋铁骑呆立不动,而石头惶然疾驰连连摆手,在辽东自大惯了的吴天武勃然大怒。曾经孤军入辽,曾经肆虐建州,曾经血战辽阳,曾经浴血辽南,曾经纵横辽沈,曾经踏平辽西,堂堂威武伯爷,赫赫定边军强军,天下何人敢挡? 吴天武拔刀怒喝:“定边军!” 七千铁骑闻令拔刀,熟练地轰然高歌!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孰可扶危救难兮,定边军!” 歌声方罢,吴天武勒马人立,挥刀大喝:“定边军!” 三军昂扬,击甲怒吼:“虎!虎!虎!” 天下第一军拔刀出鞘,锋芒毕露,战意盎然,肃杀之气,滚滚而上九天,在山呼海啸间弥漫四野。雄壮之声、凌冽杀气、英雄气概、强军之势,平地暴起风波,晴天忽然霹雳,震得寺院飒飒而动,吓得吴家温家胆战心惊,孩童骇然而哭。 沈重在中军怒喝:“吴天武!是谁冲撞我的大军?” 三军寂静,铁甲森寒,唯有一女子迎风而立,娇声怒斥:“你姑姑我!”(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未知何人敢言兵(三) 万军哗然而呼,沈重更是错愕,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悠悠古寺之外,数辆马车之内,白色帷幕之旁,一青绿女子傲然而立,身形富态,沉稳如水,凤眼微怒,正是数年未见,自己的便宜姑姑,温家长女子怡。 沈重连忙翻身下马,白衣飘飘间,便走到温子怡身前,躬身施礼道:“小子拜见长辈。” 自汤江一别,已是三年未见其人,如今眼见沈重翩翩而来,飘逸中却英气勃勃,温润中却从容坚毅,俊秀的眉眼似芸娘又似长兄,清澈中的一丝冰寒,更是摄人心魄。这就是沈重,这就是哥哥的骨血,这就是温家实际的长房长孙,温子怡佯怒于外,内心实喜。 听见沈重只呼长辈,却不叫自己姑姑,温子怡先是薄怒,又是一叹,望着沈重竟然一时无语。三年前孤弱耿介,浮萍无依,三年后气势恢宏,掌上观兵,三年前于汤江慈芸苑笑傲天地,三年后于辽东挥劲旅金戈铁马,三年前书戏人生,以文采名动天下,三年后桀骜不驯,以骂名获罪于朝野。温家对他永远关上的家门,而这个孩子永远也不会再回温家。 温子怡看着沈重身后耀武扬威的铁骑连连摇头,对沈重责备道:“已经是骂名滚滚了,还如此嚣张跋扈,是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沈重毫不在乎,对温子怡坏笑道:“既不容于世,干脆就弄脏一池水,做个实实在在的真小人,也免得枉担了奸佞的虚名。” 看着一脸惫懒的沈重,温子怡待要责斥,帷幕中却先是噗嗤一声娇笑,然后两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痛快之极!” “无耻之尤!” 瞧着沈重疑惑的目光,温子怡哭笑不得,对沈重说道:“里面是温家世交,也算是你的故交。还不散了你麾下的将士,免得吓坏了孩子,快随我进去见礼。” 沈重领命,回头对吴天武摆了摆手。吴天武一声令下,数千豪勇立时向永定河畔散了个干净,而胡大柱、刘大栓、石头则一拥而上,将寺院和帷幕护卫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温子怡没好气地瞪了沈重一眼。转身便走入帷幕,而沈重则苦笑着随着走了进去,抬眼瞧去,却是寥寥数人。两个青年男子侍立一旁,居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正对自己点头微笑,身边还有三位清丽如水的女子,一个顾盼神飞好奇地盯着自己,一个心高气傲冷然地扫视,而另一位则蹲在地上。正巧笑嫣然地哄着两个哭泣的孩子,眨动的睫毛下,偶尔飘来对自己窥视的目光。 温子怡对沈重说道:“这是吴夫人,乃是你祖父的弟子,当朝礼部郎中吴维贤大人的夫人,你当称之为叔母才是。” 沈重连忙撩衣下拜,抬头对吴夫人笑道:“沈重见过叔母。” 吴夫人笑道:“好孩子,快起来!沈东海的人物才华,老身可是熟知能详。三年前,在汤江河畔。便看过你的红楼呢。老身最爱东海的小说戏曲,只是你近几年忙于国事,甚少动笔排戏,常常感叹可惜了你这一肚子的锦绣。” 沈重一笑起身。洒脱笑道:“既是世交,又是故人,那当年吴世叔知府绍兴时对小子的眷顾,还有叔母方才的赞誉之词,小子就厚颜生受,不再虚言相谢了。 吴夫人高兴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两个过来。东海,这是我的长子世忠,这是次子世贞,你们年岁相仿,当好好相处才是。那边是我三个女儿,长女芳晴,次女芳婷,三女芳华,即是通家之好,也就不讲那些虚礼了。” 沈重含笑点头,热情走上前去,就要与吴氏兄弟见礼。 却见那吴世忠一步不动,彬彬有礼的举止,带着明显的疏离,嘴里不阴不阳讥讽道:“辽东蛮夷凶恶难敌,连败经略巡抚,屡折总兵大将,几十万大军皆灰飞烟灭,东海又有何能,可驱万余定边军,纵横辽东,百战百胜?” 沈重闻言一愣,看着吴世忠鄙夷的神情,怀疑的语气,似是对定边军的战绩根本不信,心中气血翻涌,却又顾虑着吴夫人和温子怡的面子,竟然一时无语。 吴世忠见自己轻飘飘一句,就逼得天下闻名的沈东海无以应答,不由更是得意,继续冷笑说道:“东海挥强军入辽,因何坐视辽西危急而不救?可是效法旧事,为一己之功名利禄乎?” 沈重晒然笑道:“倒要请教世兄,东海效法的是什么旧事?” 吴世忠一笑不答,而旁边那孤傲的芳华却冷声说道:“萨尔浒大败,杨镐为奴重兵所困,东海无视沈阳危局,麾下三万按兵辽阳,又趁虚北上建州,不见攻伐赫图阿拉以制敌,却肆意屠戮妇孺以邀功。沈东海辽东一战成名,只可惜若非熊廷弼及时赴辽,沈阳已然不存矣。此旧事一也!” 吴世忠接着说道:“熊经略抚辽,建州虎视眈眈,辽东人心浮动,尚未转危为安,此正是吾辈奋发浴血之时。而东海既不言攻,亦不言守,却挥师南下远遁海岛以自保,反而成就了东海见识高绝的美名。此旧事二也!” 吴芳华急急插口怒道:“袁经略主辽,策划十路并进,三路合击,一战收复抚顺。建奴畏惧,骇然发动,南下沈阳,意在辽沈。而阁下为酋女孤军牵制,迟迟不能北上增援,还是袁经略兵出辽南,方解了定边军后顾之忧。此后定边军驰骋千里,一不守沈阳,二不救辽阳,以救困援军为名搪塞天子,逼一心求战的川浙军南下逃窜。结果辽沈全失,辽南辽右尽弃,却保住了定边军不败的美名,成就了东海威海伯的尊荣。此旧事三也!” 吴夫人见长子和三女无礼,不由大怒,瞪着他们连连使着眼色。 吴世忠不顾母亲的怒视,张口斥责道:“此次辽西会战,王化贞大战平阳桥,死战诱敌西进,为尔等创造良机。而熊廷弼却先是观望于右屯,后又溃逃山海关,以致全辽尽失。沈东海更是高明,兵分三路待机海外,无视辽西危急,坐拥强军却迟迟不发。而后再次趁虚北上,一克沈阳,二下辽阳,盗抢军粮,搜刮辽东,屠戮万民,名利双收,载誉归来。这却非旧事,只在月前!” 吴世忠、吴芳华说得痛快,温子怡却听得脸色不快,而吴芳晴对着兄长妹妹冷笑,吴芳婷却是拉着芳华的衣袖连连制止,吴夫人已是勃然大怒,对二人呵斥道:“真真是有家教,你们两个孽障,还不给我住口!” 沈重听得哭笑不得,原以为自己虽是骂名满天下,可是辽东建功乃是实实在在,最多鸡蛋里挑骨头,总不能空口白牙全给抹杀了吧。想不到悠悠舆论,众口铄金,竟然颠倒黑白,将自己和定边军糟蹋得一无是处,浑身罪孽。 这还是与自己有亲有故的吴家,都能不顾人情世故,当面将自己损得面目全非,又何况他人。沈重终于体会到,政治是何等的黑暗,文人是何等的强大。嬉笑怒骂,上蹿下跳,借助皇权,嚣张跋扈,试图力抗朝野,勇斗天下文人,当初的自以为是何等可笑。 念及于此,更坚定了远赴海外之心,也失去了辩驳真想讨个公平的闲心,一副破罐子破摔,玩世不恭的嘴脸便油然而生。 瞧着尴尬的场面,吴世贞试图救场,便眨着眼睛问道:“东海,你真的攻下了辽沈,屠戮了数万建奴么?” 沈重嘻嘻笑道:“是啊,在沈阳砍了五千老少的头颅,在辽阳屠戮了三万二千妇孺,浑河西岸杀了三千鞑子,粗粗一算,大概四万颗人头,如今都在外面的马车里,你要不要看看?” 众人闻听不由连连作呕,吴芳华一边吐一边骂道:“残暴不仁,没有人性!知客僧,佛家清净之地,岂可容此十恶不赦之人?” 那知客僧看着狞笑的沈重,一动也不敢动,更不用说开口撵人。 沈重回头对吴芳华笑道:“吴三小姐想必和东林交往颇深吧?否则你一个闺中女子,如何能知道我这么多罪孽?” 吴芳华冷笑道:“怎么,还想打击报复不成?圣明天子在上,朝中尽是忠良,天下悠悠义士,终不会让你这样的奸佞得逞!” 沈重摇头笑道:“你误会了,我是想感激他们,为了天子的脸面、为了朝廷的体统,当然还有公侯伯这种勋贵的尊荣,这些忠良义士竟然有所避讳,以春秋笔法掐头去尾,没有告诉你们最大的实情。” 看着一脸疑惑的吴芳华和吴世忠,沈重对吴世忠笑道:“世兄刚才问我,经略巡抚皆败,总兵大将连亡,因何小子却百战百胜是不是?” 吴世忠愕然点头,沈重笑道:“难道东林中人没有告诉你们,我入建州时就已为奴酋俘获,早已背叛大明,委身事贼了么?”(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未知何人敢言兵(四) 看着惊愕的众人,沈重哈哈笑道:“当初我赴辽参战,杀入建州欲求奇功,结果战败全军被俘。因为怕死,便率军投靠了天命汗,背叛了大明。是我献了沈阳,了断了贺世贤和尤世功,是我攻克了辽阳,逼死了袁应泰,然后亲自领兵平了辽右,扫了辽南。此次辽西大战,又是我从背后捅了一刀,致使王化贞兵败平阳桥,逼的熊廷弼退守山海关。至于北上攻略辽沈,不过都是障眼法罢了。” 吴世贞怒道:“那你方才说得那些人头是谁?” 沈重坏笑道:“当然是咱大明的百姓!我都投降了,岂能杀戮大金的子民?” 看着愤怒的吴世贞,沈重扭头扬声喊道:“胡大柱,给老子弄颗人头过来,让吴公子好好开开眼!” 胡大柱高声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在众人目瞪口呆间,胡大柱便大步走了进来,将一颗人头递给了沈重后,束手立在一旁。 沈重丝毫不觉恶心,抓着那腐烂生蛆的头颅,笑嘻嘻提着向吴世忠走去,还不时用手托着头颅的下颚,连连晃动着请吴世忠细细端详。 腐烂的皮肉露出小片的白骨,凹陷在眼眶内的眼球淌着黄水,石灰刺鼻的味道混合着尸臭直入鼻端,吴世忠恶心地连连呕吐,骇然地四处躲避,不停发出一声声惊叫,凄厉的呼救声不绝于耳。 吴夫人等人连连后退,捂着口鼻瞪着沈重,想要呵斥却喉咙发酸,胃里不停翻滚难受,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重津津有味地看着满地打滚的吴世忠,忽然回头对吴芳华笑道:“三小姐豪气天生,不让须眉,可愿持此头诉于朝廷,为罹难冤死的百姓讨个公道?” 吴芳华看着沈重递来的死人头,哇得一声就吐了出来。然后捂着嘴倔强怒道:“我不怕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否则必揭穿你的真面目,让你死于煌煌律法,遗臭万年!” 沈重嘻嘻一笑。扬声喝道:“胡大柱!” 胡大柱高声叫道:“末将在!” 沈重冷然高喝:“聚军,出发!咱们背叛大明之事已然暴露,看在长辈的面子上,又不能杀人灭口。如今只好赶在她们前面,赴京面圣。狂拍天子的马屁,吹晕万岁的耳目,隔绝内外的奏疏,等过了这次难关,再为大金和汗王效力!” 胡大柱听得两眼发蒙,丝毫不懂伯爷所云,摸着脑袋迷糊地傻笑。吴夫人和温子怡哭笑不得,唯有吴芳晴噗嗤一笑,吴芳婷捂嘴偷乐,伸手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安慰。那两个孩子不时伸出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重,等又看到沈重手中的头颅,连忙闭眼扭头,发出呜咽之声。 温子怡笑骂道:“重哥,都是世交,不许胡闹!” 沈重嘻嘻一笑,将手中的头颅扔给了胡大柱,摆手让他下去传令。自己不好意思摊摊手,对着吴夫人、温子怡深施一礼,又对着吴芳晴、吴芳婷、吴世贞歉然一笑。轻蔑地看了一眼无视兄妹,便转身就走。 吴世忠、吴芳华此时也知上当,指着沈重怒道:“奸佞小人!” 沈重摇头笑道:“我是奸佞小人,你们都是忠良义士。那我这小人倒要问问你们,不知可有刚才指斥我的气势,以实言相答?” 吴世贞捂着口鼻怒道:“吾胸有正气,有何不敢,你尽管问来!” 沈重回头肃容道:“我十五岁赴辽参战,那时你们在哪儿?我两千孤军赴辽。掘浑河淹赫图阿拉,点燃建州烽火之时,你们在哪儿?我三万弱旅,浴血死守辽阳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偷袭青台峪,转战辽南,血战摩天岭,让八音两万铁骑灰飞烟灭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纵横辽东,焚烧沈阳,水漫辽阳,拯救川浙军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我三路赴辽,克复辽沈,征战辽西,屠戮女真,拯救数十万百姓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瞧着喏喏不敢言的吴世忠,还有不服气的吴芳华,沈重冷笑道:“国家危难之际,百姓罹难之时,不见你们半点付出,而今风停雨息,却大言不惭,指手画脚,颠倒黑白,虚言为国,岂不可笑?吴大公子,你可去过辽东,你可守过城池,你可厮杀冲阵,你可浴血伤残,你可殒命关外,你可拿过十两银子,带着一辈子的残疾,回家去见爹娘妻儿?你什么都没做过,凭着听来的只言片语,仗着读过几本兵书战策,也敢在我面前谈兵?” 吴芳华哪里受得了这些,指着沈重高声骂道:“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定边军不是土匪就是强盗,残民尚可,死战却难,除了逃遁,怎会有半点为国为民之心,你夸夸其谈,竟不脸红么?” 沈重勃然大怒,温子怡连忙对沈重摇头道:“重哥,算了。” 沈重冷笑着摇摇头,傲然说道:“我定边军的出身,乃是烂到骨头里的京师骑兵子营!我定边军的成型,乃是两万多手无寸铁、胸无战意、一心等死的辽阳军!可是就凭着这些杂碎,老子领着他们浴火重生,血战辽阳,力抗建州十万大军,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围城血雨,方有了百战百胜、纵横千里的定边军!” 沈重怒视着吴芳华,高声咆哮道:“辽东大乱,国难当头,定边军横空出世!有连山关下四荡四决,用命为大军开路的一百勇士!有孤守山寨,不惜一死与敌俱焚的李阿牛!有辽阳城外,手足俱残扔点燃火药阻敌的齐大志!一万人含笑战死沙场,四千人托着残躯归家,方有了无敌的定边军!” 瞧着毫不示弱的吴芳华,沈重扬声喝道:“我定边军战旗所至,奴酋折了两个儿子,还有费英东、额亦都、何和里、扈尔汉四个大臣!沈阳浑河老子灭了五千女真,辽阳太子河的大水,老子水演了奴酋万军,辽南千里征战,老子谈笑间灭了两万鞑子铁骑!此次辽西大战,二千孤军血战广宁大凌河畔,逼的奴酋十万大军不能寸进。三千劲旅一战而下辽阳,七千铁骑北上沈阳,呼啸辽西,歼三千八旗于浑河西岸,屠四万蛮夷于辽沈二城,救五十万百姓南下铁山。你吴世忠有什么本事,连熊廷弼、袁应泰、王化贞、奴酋都不敢与我言兵,你就敢在我面前谈兵事,泼定边军的污水?” 温子怡上前拉住沈重,沉声说道:“重哥!” 沈重冷笑道:“若非是世交,谁耐烦和他们说这些?侮辱我可以,可定边军的荣耀不可辱,那是弟兄们拿命换回来的!” 吴芳晴抚掌娇喝:“痛快!好男儿当如是!” 沈重看着吴芳晴,只觉得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摇头一叹,拱手对吴夫人、温子怡说道:“小子失礼,就此告别!夫人莫怪,也就是世兄世妹,若是京中那些腐儒,小子还不屑辩驳!” 吴夫人苦笑着点点头,温子怡急声喊道:“重哥,别由着性子胡闹,你惹不起他们!” 沈重哈哈笑道:“惹不起也要惹,最多一拍两散,然后躲去东海钓鱼。让人打上门来,不还手还不能撒泼么?” 望着沈重毅然而去的身影,吴夫人对着儿子女儿连连训斥,吴世贞、吴芳晴、吴芳婷却追着跑了出去,目送沈重大步而行,走向军威赫赫的定边军。 胡大柱牵马上前,沈重翻身而上,看着麾下肃杀的铁骑,望着迎风飒飒的战旗,想着傻乎乎的吴世忠和吴芳华,心中不平之气便昂然而出。 吴世忠、吴芳华之言虽是出于单纯的爱国之心,可是连他们这等官宦子弟都听信了谣言,而那谣言居然还能以假乱真,可信度极强,让自己都难以辩驳,可见京城的舆论对定边军是何等的不利,又是何等的不公。装孙子低头可以,去海外躲避可以,交出权势也可以,可定边军的荣誉不得玷污。 沈重忽然纵马狂奔,在铁甲阵前纵横往复,掀起了一片山呼海啸,然后勒马而立,停在定边军战旗之下,拔刀而呼:“钦赐定边军,战旗赤如血!此旗乃我定边军之魂,定边军之魄,定边军之志,定边军之百胜功勋,定边军之无上荣耀!此旗为天子赐,赐于天下第一军!此旗赤红如血,尽是英雄血,尽是胡虏肉!定边军可折刃,可碎甲,可伤残,可赴死,但定边军之名不可辱,定边军之荣耀不可污!凡我定边军将士,当于此旗之下立誓,若有人敢污之辱之,尔等当如何?” 三军轰然拔刀,齐声高喝:“与之决战,不死不休!” 沈重拔刀呼应,扬声问道:“若为百姓,若为文人,若为朝臣,若为近臣,以谣言辱之,以谩骂污之,尔等又当如何?” 三军呼喝:“挺身而出,辩于清白!” 沈重冷笑喝道:“若是说不清,辩不赢,尔等又当如何?” 三军愤然,扬刀怒喝:“一齐扁之!” 沈重哈哈大笑,扬声喝道:“正当如此,方不负天子隆恩,方不负赤红战旗,方不负战死的英灵,方不负伤残的勇士。定边军!” 七千豪勇轰然应答:“威武!” 沈重扬刀再喝:“定边军!” 七千铁骑呼啸:“威武!” 沈重畅快而笑:“随我赴京,看看何人敢与我定边军言兵!” 万骑奔腾,尘土飞扬,三军振奋,呼啸而行,山呼万胜,海啸威武,定边军再赴京师。 沈重白衣而去,回首间,却见蓝绿霓裳,两双秀目,正在痴痴地凝望。(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一) ps:今天晚上召集开会,又要连夜加班,恐怕只能更新一章。另外,弘农堂.杨(_少.戀,铁长空与我不谋而合,本来就要利用舆论翻盘。另外,明朝自嘉靖以后,臣权高涨,君权萎缩,即便九千岁强横,也只是战胜于朝堂,而动摇不了文臣(包括东林)的势力。明末与其说由天子统治,不如说操纵于文臣之手。逼沈东海现在这个地位和实力,想要一举扭转大局,恐怕太难了。作者个人认为,明朝不是亡于党争,其原因将在明日的更新中,为大家道来。书友可同意,可反对,但不可骂人哦。还有,除了老朋友,新朋友能不能给点票呢? 温吴两家的马车,自然比不上定边军的铁骑,缓缓而行两日后,京师已然隐约可见。 温子怡领着两个孩子,与吴夫人同车而行,吴世忠、吴世贞依然带着两家下人,骑着骡马卫护左右,而吴家三姐妹则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吴芳婷顺着车帘缝隙,向外张望了良久,回头对姊妹二人叹道:“大兄想来是被沈东海骂惨了。这两日除了行程安排,大兄竟是一言不发,每日里不是打尖探路,就是低头沉思,看上去恁地消沉,咱们也当劝慰一二才是。” 吴芳晴冷笑道:“哪里是骂惨了,我看是骂到大兄的痛处了。想想人家沈东海,十四岁著书言兵,十五岁征战辽东,四十七年攻建州守辽阳,四十八年战辽南征辽沈,纵横千里、金戈铁马,百战百胜,功在社稷。此次辽西危急,又是人家毅然北上,挥雄师劲旅,战大凌河,克复辽沈。解救斯民,退十万狼兵。以致奴酋损名将折劲旅,丢腹地丧子民,十万铁骑赫赫。竟不敢一兵南下,唯望山海兴叹而回。比起沈东海,大兄不自量力,以战策谈其兵,以谣言侮其名。何其可笑也?” 吴芳华怒道:“定边军之战绩,皆是沈重自夸自擂,何人亲眼见到,姊姊何必胳膊肘向外拐,不向着自家人,反而向着外人?” 吴芳晴冷笑道:“妹妹不也是听信他人之言,反而刁难吴家世交、温家骨血么?再说,沈东海之言说得痛快,告诉你们辽东虚实的那些士子,哪个去过辽东。哪个守过城池,哪个冲阵厮杀,哪个为国伤损?依我看来,不是夸夸其谈的赵括之流,就是别有居心的秦桧之徒!” 吴芳华气道:“姊姊亦是偏心而论,你也未去过辽东,因何不信那忠良子弟,反而信那幸臣沈重?” 吴芳晴扬声笑道:“就凭二条而已!” 吴芳华冷笑道:“是哪两条,妹妹倒要领教?” 吴芳晴爽快地说道:“辽东危难之际,你那些文人才子。忠良子弟,还在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时候,唯有沈东海去了辽东!” 吴芳华一愣,立即反击道:“人家是苦读圣学。钻研大道,为得是日后承天以革旧弊,治世以济天下!” 吴芳晴冷笑道:“辽东的天都快塌了,圣学大道可能救急么?东晋有闻鸡起舞的祖逖,南宋有采石矶观兵的虞允文,皆是文人从军报国的典范。为何你那些慷慨激昂之士,竟不肯挺身而出以效法先贤?哪怕只有十个,甚至只有一个也好,可惜唯有沈东海,唯有定边军!” 吴芳华无话可答,仍是倔强问道:“那第二条呢?” 吴芳晴吃吃笑道:“就凭一颗人头!” 吴芳婷闻之欲呕,尖叫一声,连忙掀开车帘探头出去大口呼吸。 吴芳华愕然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吴芳晴笑道:“一颗人头就吓得大兄满地乱滚,而人家沈东海,年方十七,竟然手持人头嘿然冷笑。若非浴血厮杀,若非尸山血海,岂能如此?我就凭此点,就信他的定边军乃是铁血强军!” 吴芳婷忽然缩回头来,对二人愕然说道:“定边军!永定门外有定边军!” 吴芳晴、吴芳华听得一愣,连忙掀开车帘向外张望,远远便看到前方熙熙攘攘,忙忙碌碌,而定边军的战旗正迎风飞舞。 吴芳华疑惑道:“他们比咱们早到两日,因何还不进城?” 吴芳晴也不回答,抬手放下面纱,起身推开车门,迈步立于马车上登高远望。只见远处方圆数里,沟壑重重,箭楼林立,校场广大,千车阵列。而靠近永定门一侧,铁骑奔腾,杀声震天,无数民夫进进出出,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正在拔地而起。 吴夫人、温子怡也隔窗远望,不明所以。 半晌功夫,吴夫人对温子怡问道:“定边军在此,想来东海必在,妹妹可要前去相会?” 温子怡望着繁忙的工地,良久苦笑道:“算了,那孩子不知又要搞什么鬼,咱们还是别碍他的事情了。再说,我家老爷子硬要和他生分,忠哥又刚刚和他闹得不痛快,此时见面也是尴尬,还是日后再说吧。” 吴夫人点点头,扬声喊道:“忠哥,咱们进城!” 信王别居的书房内,朱由检推窗而立,曹化淳躬身在旁,偌大的书房内竟是唯有二人,寂静无声。 凝立许久,朱由检忽然说道:“这么说,朝臣对沈重的弹劾,皆是伪言攻奸了?” 曹化淳急忙答道:“若论及其他,奴婢不敢妄言,若只谈此次辽西会战,奴婢敢以人头担保。” 朱由检问道:“王化贞可是死战诱敌?” 曹化淳笑道:“建奴正月十九出兵,二十过河,二十一围攻西平堡,二十二广宁军平阳桥大败,孙得功偷袭了广宁,王化贞弃城而逃,他又如何死战诱敌?” 朱由检点点头,继续问道:“熊廷弼因何不救广宁?” 曹化淳摇头笑道:“经抚不和,熊廷弼已然被王化贞架空了。王化贞手握十四万大军,熊经略麾下只有六千余川浙军,唯有驻守右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朱由检忽然回身,盯着曹化淳问道:“以定边军之强,也救不了广宁么?” 曹化淳躬身肃容道:“辽西的定边军,是正月十八到的觉华岛。正月十九才抵达右屯,除了王福部五百人留驻觉华,唯有马成麾下一千五百步卒。正月二十四,平阳桥大败传至辽南。威海伯立即出兵北上,当日便攻克复州、永宁。二十五轻取盖州,二十六连下耀州、海州,此时离西平堡尚有两百里,何谈救援广宁?” 朱由检点头长叹。对曹化淳问道:“定边军战力如何?” 曹化淳竖起大拇指,高声赞道:“称之为大明第一强军不为过也!不说威海伯定策之神妙,指挥之高超,仅定边军来说,强军之势就力压九边强兵。骑兵营一人三骑,敢孤军千里,擅长奔袭冲阵,一日疾驰北上,不仅一战而下沈阳,还追逐八音六千铁骑南逃。并于浑河西岸,不损一人一马,灭奴骑三千。步兵营如狼似虎,擅长火器,可穿三重重甲,敢于争锋厮杀。辽西千人疾驰六十里,一战灭了孙得功,千五百人死守大凌河,敢面对奴酋十万狼军。辽阳城外三千铁甲,领着训练才半年的东江军。就敢偷袭辽阳城,一夜血战屠戮了三万余鞑子。殿下,辽阳守军虽是老弱之军,但建州可是人人皆兵啊!就凭这份敢战之勇。就在九边之上!” 朱由检听了连连称赞,又向曹化淳问道:“比鞑子又如何?” 曹化淳脸色肃然,沉思片刻说道:“八千铁甲,从密道夜袭,两万朝鲜兵三面佯攻,建奴凭着五千蒙古鞑子。还有一万老少残兵,居然和我们血战了一夜,最后还让他们跑了数千人。虽然何和里、扈尔汉当场殒命,可是奴酋妃子儿子竟是一个没抓到,可见鞑子的战力不容小视。若非威海伯布局在先,又是避实击虚偷袭夜战,定边军亦难建功。” 朱由检摇头叹道:“沈东海用兵如神,真乃天纵奇才也。天子对其寄望极深,原以为定边军北上,可一战恢复辽东,至少亦可保住辽西,不想还是力不可持啊。” 曹化淳苦笑道:“威海伯再能,可惜定边军成军太短,而且兵源太杂,兵力太少啊。殿下,您想想,凭着骑兵营那两千杂碎,还有两万多辽阳败兵,能打到如今的份上,已是阿弥陀佛了。” 朱由检点点头,忽然笑着问道:“沈东海都到了两天了,因何还不进城?天子让他从容而来,他却偏偏急急赴京,如今到了永定门外,却又为何屯兵不入?” 曹化淳笑道:“威海伯跟奴婢说,天子宽仁,虽允从容,但臣子不可持宠而娇,自当急急应命。即至京师,已表忠心,自当谨守圣意,当从容而入。” 朱由检失笑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曹化淳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对天子忠,自当急急赴京,对臣子恨,自当奉旨从容入城。依奴婢之见,还不是因为怨愤朝臣弹劾,朝野又一片污蔑谩骂,所以赌气不愿赴三司受审。” 朱由检哈哈大笑,对曹化淳说道:“你还是不了解他,那小子不一肚子鬼肠子,他才不在乎什么三司会审。此人虽是惊才绝艳,唯唯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我料其必有诡计矣。” 曹化淳笑道:“这两日来,定边军已是京中一景,万众瞩目。威海伯一掷万金,将永定门外数里之地尽皆租下,聘万余工匠民夫搭建军营楼台,调沈家班和各风月之所琴娘闭门排戏,遣定边军铁骑纵横四城校场阅兵,展四万颗建州头颅于永定门示众。如今京师百姓人人侧目,个个关心,有井水之处即可闻定边军之名。奴婢也是好奇得很,可惜却不得窥其虚实啊。” 朱由检苦笑道:“那小子坏着呢,不到最后一刻,未至一举翻盘,他是不会揭开谜底的。” 内阁值事房内,魏忠贤与叶向高交接了御批奏疏,转身便走,却为叶向高忽然叫住。 魏忠贤含笑望着叶向高,礼数周全问道:“不知阁老还有什么吩咐?” 叶向高笑道:“岂敢吩咐魏公公?只是天子有旨,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辽东事宜,如今熊廷弼、王化贞皆已入狱,唯有威海伯迟迟不入城接受会审,老夫身为首辅,自然要问问圣意。” 魏忠贤笑道:“这有何难,三司承旨办事即可。” 叶向高摇头苦笑道:“可是威海伯亦有天子中旨。三司数次质询,威海伯却以皇命在身,钦命从容赴京为由,拒不接受会审啊。” 魏忠贤呵呵一笑,对叶向高说道:“要么首辅去问皇爷,否则威海伯圣旨在手,咱家也没有办法。” 叶向高不悦道:“非是圣旨,乃是中旨。” 魏忠贤摇头笑道:“对首辅来说,可能是中旨,但对咱家来说,那就是圣旨。即是圣旨,则不可违之。” 说完,魏忠贤大笑着离去,自行回了司礼监。还未进门,就被王体乾拦住,一边推着他往外走,一边急声说道:“老魏怎么才回来,皇爷已经打发了几波人来寻你,想来必有急事,你还不快去。” 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急急入内,在御花园一角的木工房找到了朱由校。 那朱由校一见魏忠贤,立即扔下手中的家伙事,三步并两步上前拉住魏忠贤,急声问道:“打探清楚了没有,那沈重到底憋着什么坏?他自己冒坏水,有热闹却不叫上我,这是何等的不仗义,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魏忠贤闻之落泪,再次感叹上天不公,然后苦笑着回道:“启禀皇爷,沈重藏得严实,至今不漏丝毫风声。自领了皇爷的圣命,老奴便厂卫齐出,内外打探,两日来消息虽多,却猜不着威海伯的虚实。” 朱由校抱头哀叹:“那小子现在在干什么?” 魏忠贤苦笑道:“他于永宁门外,租了方圆数里的土地,命人整平后,在周围挖了数道深达一人高的沟壑。搭建了军营校场,似乎还有一座高大圆形的戏台。又将满载四万颗鞑子头颅的车辆阵列于永定门外,还每日里驱使定边军铁骑耀武扬威,校场阅兵。” 朱由校闻听,更是抓耳挠腮,连忙追问道:“那沈重呢,他就不露面么?” 魏忠贤摇头道:“威海伯调回了沈家班,又将京师各大戏班、风月楼的琴师尽数征调,躲在广大严实的军帐中,每日里吹吹打打,哭天抢地的,似乎在排练新戏。” 朱由校心痒难耐,对魏忠贤怒斥道:“没用的奴才,屁大点事都做不了!” 瞧着朱由校立即大怒,魏忠贤连忙说道:“不过威海伯爷才刚送来请帖,说晚上要请老奴吃饭。还指明让老奴带上两个小太监,小太监还必须姓朱。” 朱由校听了一呆,瞬间又是大喜,拍着魏忠贤哈哈笑道:“姓朱的小太监,那不就是朕和信王么?好,好,好!小太监好啊,小太监棒啊,朕就想当个小太监!沈东海没有辜负圣意,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朕不胜向往之。” 魏忠贤看着活蹦乱跳的朱由校,不由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裆部出起神来。观察良久,也没感觉到那里有什么妙处,便忿恨暗骂:“好你娘的屁!”(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二) 夜幕降临,华灯大放,一行车马悄悄出了皇城,顺着御道南下,缓缓驶向正阳门。堂堂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太监,当今天子腹心巨宦魏公公出城,自是一路畅通,无人敢阻。 百骑随扈左右,三辆舒适朴素的马车依次而行,出正阳门入外城,出永定门至南郊,终于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定边军营外,而威海伯沈重早已恭候多时了。 小太监上前打开车门,魏公公奴颜婢膝地下了马车,正要回身亲自为天子、信王开门,沈重疾步上前,死死拉住了魏忠贤,高声笑道:“魏公可是来迟了,让东海好等!” 魏忠贤愕然欲问,沈重快速低声说道:“军营内皆是民夫歌女,人多嘴杂难保密,不可公然亮出天子名号,以防言官弹劾,再传播与众,有损天子名声。” 魏忠贤冷笑道:“欲盖弥彰,你以为别人猜不出么?” 沈重笑道:“圣人曰,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真凭实据,自可耍赖狡辩,区区谣言,又奈我何?” 快步走来的朱由检公公问道:“却不知是哪位圣人所言?” 沈重坏笑道:“一位姓沈之人,只是口音较重,却让公公听成了圣人。” 一身太监打扮的朱由校闻听,对朱由检笑道:“牵强附会,却能自圆其说,粗鄙不堪,却是至理名言。” 朱由检噗嗤一笑道:“其才何其高也!其人何其阴也!你我不早就领教了么?” 三人不由哈哈大笑,携手前行,伟岸的魏公公又一次成了悲催的跟班。 沈重一边引路,一边笑道:“今日不论君臣,只论挚友,民见而不跪,军视则不礼,请两位公公莫要见怪才好。” 朱由校、朱由检自然犯贱,点头而笑。三人随着沈重,跨过沟壑。越过工棚,穿过帷幕,停在了一大片冷清的工地边,望着工地上高低起伏的形状。不由纷纷目瞪口呆。 只见方圆两里的平地上,到处都是人工搭建的造型,虽然尚未完工,可三人是何等人物,一个天子。一个亲王,一个太监,自然能够看出,这广大的土地上,竟是一副实景地图。 一处处高山峡谷,一处处河流海洋,一处处森林城池,一处处丘陵平原,仿佛众神用无上法力,将千里江山浓缩。竟摆放在这方圆两里的大地上,让人一目了然,尽收眼底。 朱由校指着工地,对沈重傻傻问道:“这堪舆是哪里?” 朱由检、魏忠贤也盯着沈重露出疑问的目光,沈重仰头哈哈一笑,坚定说道:“辽东!” 朱由检傻傻重复问道:“你说这里就是辽东?” 沈重肯定道:“正是辽东全景!北至赫图阿拉,南至旅顺双岛,西至朝鲜鸭绿江,东至万里草原,当然还有辽西、山海关、京师以北诸城!” 魏忠贤疑惑问道:“伯爷这是何意?” 沈重笑道:“圣人曰。谣言止于智者!可是百姓愚昧,文人酸腐,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的智者?自古眼见为实,为正本清源。还我定边军公道,自然干脆造个辽东,给天下百姓看看,到底是谁谎言污蔑,别有居心,又是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忽然回头说道:“魏忠贤,等威海伯用完了,就把这里给…给我买下来,此后这里便是我的讲武堂!” 不等魏忠贤点头应诺,朱由校回头对沈重说道:“你意欲何为?” 沈重笑道:“公示于众,配上导游,任由士子百姓参观学习,将鞑子崛起、抚顺失陷、萨尔浒之败、辽沈大战、辽西会战一一展示,将辽东变局、庸臣之误、天子之冤、定边军之功表白天下!” 魏忠贤怒喝:“威海伯,不可。此图乃军国重器,兵略乃朝廷机密,重臣乃国体脸面,不可轻示与众!” 沈重冷笑道:“辽东地理山川,皆在奴酋心中,何谈军国重器?兵略皆已过时,何谈机密不传?重臣为一党之力,揽功于己,退过于天子,若不驳斥,丢得就是天子的脸!川浙军、定边军、九边勇士、土司精锐,为天子国家,浴血辽东,却为群臣所误,身死名灭。若不使之含笑九泉,若不使之名垂千古,若不使之载誉而归,日后还有何人,愿为天子效死沙场,愿为国家流血牺牲?” 瞧着朱由校、朱由检仍然踌躇,沈重高声喝道:“民间有言,大明颓废,始于万历皇帝数十年不视朝,躲在深宫贪婪酒色,挥霍无度,而与民争利也!民间还有言,当今天子不学无术,目不识丁,又与客奶有私,重用客氏对食,沉迷木匠粗陋之术,昏庸无能而将国事尽附于权阉,以致民生困苦,国事颓废,方有辽东大败也!” 朱由校勃然大怒,见信王也是点头叹息,而魏忠贤更是愤恨不平,便决然喝道:“好,就公示于众,让天下万民,好好看看他们的嘴脸,瞧瞧到底是朕昏庸,还是他们无能!” 朱由检看看怒气冲冲的皇兄,摇头对沈重说道:“天子与朝臣对立,诉不平于百姓,终是有些不妥啊。” 沈重笑道:“自隆武皇帝之后,皇权不张,臣权高涨,皆历代天子宽仁所至。诸党文人不念天子恩德,不思自身腐败无能,反而鸡蛋里挑骨头,抓住天子些许疏漏,以奏疏谩骂于上,以文章达于天下,何曾想过不妥二字?而且若让百姓知晓辽东局势,对朝廷还有一大利也。” 朱由校笑道:“我就是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有何好处,快快说来。” 沈重肃然道:“辽东大变,全辽尽失,朝臣争于朝,士人贬于文,百姓骂于野,群情汹汹,群愤滔滔,其实不过替古人操心罢了,辽东又与他们有何相干?若通观辽东形势,当知辽东既失。则山海关危及,则华北危及,则京师危及,则大明危矣!鞑子铁骑南下之日。即是覆顶之灾之时!当关切自身,人人奋力,与天子国家,共度此难关!” 朱由校摇头道:“百姓哪里理会朝廷边关大事。” 沈重肃容道:“百姓之力岂可轻忽?若非蒙元肆虐,残暴不仁。以致民怨沸腾,揭竿四起,太祖高皇帝何以扫平天下,驱除鞑虏!抚顺初陷,辽沈、辽南、辽右、辽西,百姓皆漠不关心,孰会毁家离乡,一死反抗?可是此时,陛下不见今铁山六十万百姓,正枕戈待旦。蓄势而发乎?” 朱由检抚掌高喝:“斯言大善也!兄长可还记得,沈东海南京激万民而敲登闻鼓,一举打翻三千士子。如今正当驱天下百姓,与天子朝廷同心,与奴再战辽东!” 朱由校叹道:“自平定倭寇,抗倭援朝,天下承平已久,恐士子不识兵凶战危,虽可激昂热血,却难免空谈误国。亦恐百姓安居百年。早已没了血气,忘了罹难之苦,失了警惕之心,只顾斗米油盐。谁会与国同气?” 沈重哈哈一笑道:“请随我来!” 朱由校笑道:“你又有什么坏水?” 沈重不语,笑着领着三人越过帷幕,到了另一处场地,竟然也有方圆两里之地。 沈重指着尚不成型的工地笑道:“那里是校场,可点将阅兵,可模拟马战!那里是一面城墙。可模拟攻守城池!那里是山川沟壑,可模拟野战厮杀!我亦准备一同公示,以美人为导游,以定边军为陪练,以四万颗人头为警示,让京师士子百姓,亲领金戈,再识狼烟!” 朱由校坏笑道:“你这场面虽然好看,只怕他们光看热闹,可生不出虎狼之心。” 沈重笑道:“凡事岂可一步而蹴,当然要慢慢来。今日识得干戈,明日见惯兵凶,后日体会生死,总有振奋血勇的一天。” 朱由校不明所以,对沈重问道:“如何体会?” 沈重笑道:“我试举一例,三位体会一次可好?我大明一向重文轻武,勋贵文臣视武夫为低贱,士子百姓视将士皆粗鄙,每以胜败谈茶余,每以将帅论饭后,谁又曾为士卒而鸣不平?胜则忘死难,败则斥三军,饷不足养家,甲不足护身,兵不足杀敌,训不足征战,残不足抚恤。名将驱使伤残,庸将驱使亦死伤,谁又关心其对阵时何思,谁会在乎其厮杀时何感?如此不公,我大明纵有军卒百万,若没了为天子国家,不惜一死之悍勇,又岂有强军?” 朱由校郑重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体会?” 沈重扬声大喝:“铁毅何在?” 铁毅昂然而出,拱手高喝:“末将在!” 沈重冷声喝道:“与我四人长矛,你领五百铁骑冲阵,五十步漫射,四十步斜射,三十步直射,二十步冲阵,十步而止!” 铁毅拱手而去,沈重领着三人到了校场,一人给了一支长矛。朱由校、朱由检居中,沈重、魏忠贤护卫左右,四人持矛并排而立,目视前方。 沈重坏笑道:“万岁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朱由校、朱由检对视一眼,昂然而立,冷笑不已。 沈重哈哈一笑,高声喝道:“铁毅!冲阵!” 百五十步外,铁毅拔刀怒喝:“定边军!” 五百骑阵列森严,挥刀山呼:“威武!威武!威武!” 铁毅长刀高举,扬声喝道:“定边军!” 五百骑马刀竖立,轰然高呼:“死战!死战!死战!” 滚滚声浪,杀声震天,雄壮威武,气动山河。肃杀之气,凌冽无情,冰凉彻骨,慑人魂魄。铁骑嘶鸣,铁甲光寒,马刀嚯嚯,气势逼人,向百五十步外汹涌澎拜,如浩浪冲天。沈重若无其事,魏忠贤一身骚气,朱由校、朱由检一齐变色,双股战战,长矛乱抖,竟是浑身酥软,神识模糊。 铁毅大刀一劈,怒声咆哮:“冲阵!” 五百骑闻声而动,缓缓向前,逐渐提速,卷动风云,滚滚而来。百骑在前,如林而动,百骑在后,如山在摇,百骑相随,如天塌地陷,两百骑奔腾,如海潮洪涛,铺天盖地。 朱由校、朱由检、魏忠贤手足无措,转身欲逃,沈重一把拉住,高声喝道:“阵列森严,不动如山!” 三人无奈,胆战心惊,咬牙坚持,只是已不自觉退后一步,和沈重已不在一线之上。 八十步铁骑全速而驰,激荡起茫茫尘烟。五十步铁甲如山撞来,勇士双手挥动,无边箭雨瞬时遮天。三十步弓箭斜举,箭矢寒芒闪动,瞬间掠过四人头顶,三十步张弓虚射,哗然弦声,心神俱碎。 魏忠贤双腿一软,扑通跪地,朱由校摇摇欲坠,朱由检连连晃动,沈重一把死死拽住,高声喝道:“抵住长矛,迎敌冲阵!” 二十步瞬间即至,如同天摇地动,天塌地陷,狂涛倒卷,骇浪迎头,朱由校、朱由检仰头摔倒,连声惨叫,五百铁骑轰然齐喝,向一人三倒狠狠撞来。 沈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猛然惨叫着摔倒在朱由校身边,凄厉的喊声如同鬼魅,震破苍穹。 安静,瞬间的安静,威风徐徐,气息重重,朱由校慢慢睁开双眼,却见五百铁骑阵列而立,不动如山,唯有战马铁蹄刨地,唯有马刀闪亮高举,唯有铁甲森寒冰冷,唯有紧紧抓着自己的朱由检和沈重,仍然不住哭嚎,唯有魏忠贤跪伏于地,状若死人。 朱由校苦着苍白的脸,对比自己还惨的沈重说道:“朕…哦,我久在皇城也则罢了,你堂堂辽东名帅,竟也如此狼狈?” 沈重一脸鼻涕眼泪哭道:“我乃是儒将好不好,平日里光动嘴不动手,若不是为了你,哪里会受这个罪?” 朱由校感动片刻,忽然冷笑道:“跟我演戏吧,你小子贼精贼精,我可不上你的当。” 沈重苦着脸嚎道:“不信你摸摸我的裤子,全他娘的湿了!” 朱由校、朱由检素知沈重阴险,竟然也不嫌恶心,一齐伸手一探,然后连连甩手哈哈大笑。 远远听着朱由校、朱由检,得意地喊着诸如“狗屁名将,还不如我”的叫声,吴天武捂着脸对满脸羞红的李晟低声骂道:“真他娘能装,还有没有点儿廉耻?” 李晟叹道:“伯爷一向没下限,想不到这回连底线都没了。我倒是不担心伯爷,只是有些同情铁毅那傻小子。” 吴天武嘻嘻坏笑道:“领着铁骑逼得大人故意尿裤子,用无矢之箭将魏忠贤吓得跪伏于地,最后冲阵将天子和信王跌了个嘴啃泥,铁毅何其威武!壮哉!” 李晟摇头斥道:“你和伯爷就学不了什么好。别看热闹了,还不快跑,想看天子他们换裤子不成?” 洗漱既罢,魏忠贤恨恨瞪着沈重,朱由检又好气又好笑,朱由校则得意地撇着沈重,而威海伯爷则唉声叹气地为三人烤着羊肉串。 朱由校扫了一眼沈重的新衣,然后很有优越感地绝口不提,对沈重笑道:“堪舆不错,模拟更不错,我心甚慰啊。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搭建的那个圆楼是干什么的?还有听说你调回了沈家班,又召集了全京师的戏班子和青楼琴娘,跟我说说,到底要排什么新戏?” 沈重愤愤地看着得意的朱由校,怒声回道:“圆楼乃是戏台,传音效果良好!新戏乃是战争大剧,名曰大!决!战!”(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三) 朱由校愕然问道:“何谓大决战?” 沈重肃然道:“我皇明与建州的决战,我汉人与女真的决战,是为辽东决战!此剧共分三部,一为萨尔浒会战,二为辽沈会战,三为辽西会战。将配合堪舆解说、实战模拟,将辽东三次大战,一一全景展示。从战役发起,战役决策,战役实施,战役过程,战役结果,以朝廷、建州、军民的不同视角,完完全全展现在世人面前,让京师中人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魏忠贤皱眉道:“建奴,区区蛮夷,苔癣之患也,谓之决战,似乎不妥吧?” 沈重冷笑道:“苔癣之患就连败三任经略巡抚,区区蛮夷就攻占了全辽,歼灭了数十万九边精锐,让百余万辽东百姓或是死难,或是为奴,或是南逃,那除了国战之称,又当如何定位?” 朱由检插口道:“听说你这两日闭门排戏,想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吧,且让我们先睹为快如何?” 沈重笑道:“此剧甚为宏大,三部戏三套班子,准备连轴汇演,没个一两月功夫,怕是难以见人。” 朱由校一翻白眼,对沈重怒道:“朕…我没那个耐心,最多十天半月。” 沈重坏笑道:“若是公公急着看,那倒好办些,只是需要公公支持。” 朱由校冷笑道:“恐怕这才是你今晚请我们来的目的吧。” 沈重连连拱手致歉,对朱由校躬身笑道:“一是手头有些紧,此次仓促来京,银子带得不够,还请公公仗义相助。” 朱由校连忙捂着袖口怒道:“没有,一两都没有!我还指望着从你那儿弄些花销,岂有倒贴给你的道理?” 沈重双手一摊,苦笑道:“那就只能两个月以后见了,哎,只是可惜了我这部划时代的大剧。每一场汇演。光角色就数百人,更不用说唯美雄壮的乐曲,精美逼真的背景,恢弘辽阔的征战场面。还有那催人泪下、激荡热血、气壮山河的情节。” 瞧着朱由校天人交战的矛盾神情,沈重拉着朱由校走到工地旁边,指着开工不久的现场笑道:“公公请看,那半圆形的高大建筑,墙壁皆镶满了平滑的琉璃。空中的横梁皆是镂空的竹筒,从舞台至扇面坐席,地下皆是空桶瓷缸,舞台边缘再摆放一圈铁制的大喇叭,效果虽不如近身聆听,可是五百人当也能大致听清。” 朱由校冷笑道:“还有么?” 沈重得意地点头,指着圆形建筑笑道:“半圆处的平台即是舞台,其后左右乃是百人规模的琴师及伴唱,舞台背景可随着情节变换,拉开背景就是征战模拟场地。从近到远分别是阵列厮杀,骑兵冲阵,攻守城池。” 朱由校咬牙问道:“那又怎样?” 沈重一脸陶醉地诱惑道:“随着故事的高潮迭起,随着众多人物的悲欢离合,随着华美乐曲和伴唱的铺垫,那一幕幕刀光剑影,那一场场铁血厮杀,那一次次雄浑悲壮,那一场场烽烟弥漫,从眼耳入心。如身临其境,与众人齐醉,当感同身受,这是何等的快意哉!” 朱由校两眼放光。心痒难受,手足俱颤,口水飞流,最后哀叹一声,回头对沈重悲呼道:“你要多少?” 沈重嘻嘻笑道:“不多,三十万两银子。” 朱由校勃然大怒:“没有!一两都没有!” 沈重摇头笑道:“公公。身为至尊,藏身皇城,内阁没少给您添堵吧,诸臣没少喷您口水吧,万民没少背后谩骂吧,您难道不想用三十万两狠狠扇他们一个耳光?” 朱由校苦笑道:“想!可要用三十万两白银买个痛快,也彼其娘之的太多了吧?” 沈重不屑做作地笑道:“多乎哉?不多也!您是什么身份,不用震铄古今的方式,不扔个百八十万两银子,您好意思扇人家么?再说,相比一年五六百万两白银,三十万两也是钱么?” 朱由校听得眼神放光,眼前金光大冒,犹豫心疼良久,终于咬牙说道:“六百万两,一年?” 沈重坏笑道:“等您出了恶气,龙威震赫朝堂,等我洗清了不白,飘然全身而退,那辽阔大海,可到处都是银山。” 朱由校怀疑道:“你的人品不大可靠,可别骗我。” 沈重无奈叹道:“万历老皇爷一年,从海关至少弄个两百万两吧,臣一边征战,一边白手起家,这才捞了几回,给内帑供奉至少也有三百万两吧。” 朱由校听得连连点头,最后一跺脚怒道:“准了,豁出去了,这银子给你了!” 沈重连忙躬身致谢,然后笑道:“还有…” 朱由校阴森森插口道:“可别得寸进尺啊。” 沈重笑道:“不敢!只是还有两事要麻烦公公。一是此地至少要开放两个月,我征用了这么多戏班和青楼,他们身后可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还需要东厂锦衣卫出力,帮忙镇压一二。” 朱由校一听,自是放松笑道:“准了!还有什么?” 沈重笑道:“即便有钱,这民夫工匠仍是不足,为了加快进度,这修缮皇城的几千工匠,能否先调拨一下,让我用些时日?” 朱由校点了点头,又忽然警惕说道:“工料食宿钱我可不管。” 沈重噗嗤一笑道:“那是自然!” 几人翻身回来,朱由校狠狠咬了一口羊肉,对沈重冷笑道:“戏暂时看不了,那剧本总有吧,先拿来让我瞧瞧。” 沈重脸色一变,踌躇半天,实在顶不住朱由校的白眼,只得派人取来剧本,紧紧攥在手里说道:“先说好了,看可以,可是千万别勒令篡改!” 朱由校也不理他,直接从沈重手里夺了过来,打开一瞧,第一页乃是戏份的目录,便挥手叫过朱由检,二人一齐细细看了起来。 等二人看罢目录。朱由校对朱由检笑道:“看出来点什么没有?” 朱由检鄙夷地扫了一眼沈重,对朱由校点了点头。 朱由校拿着羊肉串签字点着剧本,对沈重坏笑着问道:“我说威海伯啊,你这是帮天子打人脸。还是替自己扬名啊?” 沈重嘻嘻笑道:“公公此问高深,我听不懂。” 朱由校嘿嘿冷笑道:“这第一部萨尔浒会战,第一场辽东惊变,群臣束手,第二场天子定策。杨镐出兵,第三场分兵四路,全军覆没,这第四场的名字起得好啊,东海北上,浴血辽阳。再看看第二部辽沈会战,第一场换经略易战守,第二场南北动辽沈危,第三场浑河血孤城雨,嘿嘿。又是这第四场最好,八音泪水火情。魏公公,我都不好意思再念下去了,不知你听明白了没有。” 魏忠贤瞥了一眼沈重,对朱由校躬身冷笑道:“老奴虽然愚昧,但也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我大明朝就剩下一个好人儿了,就是威风凛凛、名震辽东的威海伯爷。其它的,从天子到百官,从经略到九边。除了窜稀跑肚,就没别的事儿了。” 沈重瞧着三人鄙夷的目光,毫不惭愧地说道:“三位想多了,为天子国家。为黎庶百姓,此剧重点唯有二字,真实!” 朱由检呵呵笑道:“再瞧瞧这第三部辽西会战,第一场巡抚弄权,群臣误国,第二场蛮夷西进。横扫辽西,这回可是连着两场哦,第三场渡海北上,三路疑兵,第四场跃马辽沈,铁山曙光。东海,你这可不厚道啊,怎么结局皆是宣扬定边军之功?” 沈重大义凌然说道:“堪舆、模拟、大戏,岂止是让京师百姓知国事艰难,兵凶战危哉?当与其振奋,与其血勇,与其希望也!” 朱由校哈哈笑道:“百姓振奋了,文人血勇了,国家有希望了,朕是不是也该顺从民意,把你这三等威海伯往上提一提了。” 沈重不屑一笑,挥手命人退下,起身昂然说道:“东海岂是恋眷权位之人。旦使天子扬眉吐气,旦使定边军洗清不白,旦使百姓知国事艰难,臣自当去三司受审,俯首认罪。愿罢去勋爵,免去官位,交还定边,从此远赴海外,再不归朝!” 闻听沈重如此决绝之语,朱由检不由愕然,魏忠贤更是侧目。 而朱由校则是勃然大怒,拍案起身指着沈重斥道:“无情无义!相交三载,名为君臣,实为挚友。如今不过受了些许委屈,朕不过说了一句戏言,东海就要辞官离职,远赴万里么?” 瞧着天子愤怒,朱由检连忙劝道:“皇兄息怒,听听他怎么说!东海,还不向天子认罪,你这气话既伤了天子之心,亦伤了我心。” 沈重笑道:“陛下,您误会臣了。臣非是孟浪之语,离职远去更是深思熟虑之举。非是离陛下而去,乃是为陛下而去,非是去国离家,而是为我大明而去!” 朱由校眨眨眼,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沈重笑道:“请问天子、信王、魏公,华夏以降,国势绵长,动辄千年,周有八百。何以自此之后,每况愈下,历代王朝,享国不过十代,至尊不过两三百年乎?” 魏忠贤愤然答道:“诸党乱政,势众欺君,腐败无能,庸臣误国!” 朱由检沉思半晌,抬头说道:“按你红楼所言,乃是天家勋贵垄断国利,世家豪门兼并土地,官商贪婪规避税徭,以致百姓赋税日重不得养家,层层盘剥不得糊口,最终揭竿四起,改朝换代。” 朱由校呵呵笑道:“你们不敢说,那就朕说!这天子昏庸,权臣窃国,也是其因吧。反正朕是不明白,只是瞧着皇爷爷和先帝在位时,皆深受党争之苦,以致国事颓废民生困苦。所以朕继位之后,干脆尽数启用东林,以熄诸党乱政之失。可如今瞧着,东林一党持国,竟也让人十分失望。” 沈重肃然道:“天子、信王、魏公之言,皆道出了朝代更换之因,而东海不才,尚有一思之得,却是另有一番见解。” 朱由校笑道:“哦,东海尽管说来?” 沈重郑重说道:“乃是自秦之后,华夏便再无野心!”(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四) ps:这一章足足用了三个小时才写完,可争论,不可狡辩骂人。我可以不同意你的意见,但我誓死维护你说话的权利。另外,大篇幅的半文言文,无论中心思想是否符合读者的心,可是用了这么多的精力,值不值得给点票票呢? 见三人似乎没有听懂,沈重便扬声说道:“传于上古,载于史册,纵观桑海,始知沧桑。我华夏之张,虽经千载,细细思之,却唯有两次。” 朱由检摇头笑道:“东海此言倒是新颖,那依东海之见,不知却是哪两次?” 沈重肃然说道:“第一次始于炎黄,止于战国,我华夏先祖历经磨难,血火融合,出黄河,至瀚海,上辽东,下长江,遂有中原。” 朱由校问道:“有些意思!依东海方才之言,那这第二次就是秦始皇一统天下,罢封建而称至尊了吧?” 沈重笑道:“正是如此。西秦起于雍州,兴于穆公,盛于商鞅,成于始皇,出函谷关平灭六国,代周而立,兴兵黩武,南至大海,遂有今之天下!自此之后,华夏便再无野心!” 朱由检笑道:“东海此言大是偏颇!汉武北驱匈奴,南吞百越,西征大宛,东并朝鲜,封狼居胥,通商西域,何其伟哉!唐太宗并灭突厥,联姻吐蕃,西征万里,三伐高丽,天可汗之尊,何其壮哉!就是我朝,太祖高皇帝驱逐蒙元,设卫西宁,再复中华,何其英烈!成祖皇帝五征蒙古,西建哈密卫,收复安南,建奴儿干都司于辽东,遣郑和扬国威于西洋,何其恢弘也?此皆千古光耀之伟业,东海何以避而不谈?” 沈重肃容问道:“信王之问。东海愿以反问驳之。请问信王殿下,今西域何在,安南何在,蒙古何在。高丽何在,郑和又何在?” 朱由检唏嘘道:“子孙不肖,文盛武衰,再无血勇,尽皆湮没矣。” 见沈重驳倒了弟弟。朱由校立即帮腔:“此为两回事,同时也证明,你所言自秦以后,华夏便再无野心,乃是大错特错也。” 沈重笑道:“犬戎犯周,为秦所灭。继而匈奴,为汉北驱。再而突厥,为唐覆没。百年蒙元,太祖逐之。此皆游牧部落纵恶于先,我农耕之国反击于后。何谈野心。反击之余,纵有荣耀伟业,也皆是帝王雄心,岂是万民所愿乎?华夏之野心,不在一代帝王,而在万世之民。” 瞧着朱由校、朱由检连连摇头,沈重继续说道:“古时地广人稀,先人刀耕火种,拓荒养民,以致民风淳朴。文明始兴。至炎黄昌盛,人口繁多,地力不足,发展受限。于是西民东进。南人西上,则有逐鹿之战,黄帝灭蚩尤而沿黄河东扩,遂有中原腹地也。此乃万民求生之所愿,岂是二三部族首领可为?” 见三人点头,沈重接着说道:“周王封建。西秦苦寒于雍州,望中原而生羡,遂有壮志雄心,乃有武勇之风。西灭犬戎,南争诸侯,百战之下,终成大国。穆公用商鞅变法,虽触怒权贵而遭车裂,可其法依存不改,乃至国力昌盛,威震六国。穆公之后,秦侯岂是代代英主,然西秦纵有起伏,仍不坠其势,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以窥视天下也!反观六国,赵武灵王、齐威王、齐桓公、燕昭王、魏惠王雄才辈出,又坐拥富庶之地,阵万乘之军,何以不能一统天下,竟合六国之力不敌一秦乎。致始皇诛灭六国,虽止于两代,然四十万北击匈奴,六十万南下大海,得天下而不守成,又岂是千古一帝可搪塞之,实乃西秦代代野心所积聚而发也!” 朱由检点点头,又摇摇头,对沈重说道:“你之言虽有其理,却也太过武断。秦灭六国,不止于征战,也在谋略及地利也。若非西秦居于函谷关外,坐视战国相争而耗尽其力,岂有始皇一统?” 沈重笑道:“燕独据辽东,赵雄霸燕云,韩魏拥腹地,楚有长江险,齐有山海利,孰无地利乎?秦有英主贤臣,六国岂无明君良相?何以六国居安厌战,唯独秦以武勇开拓为荣?” 朱由校无聊道:“你说的这些,与朕和大明又有什么关系,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沈重笑道:“吾辈读史,为汉武而壮怀激烈,为唐宗而拍案叫绝,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醉酒而歌,慨当以慷,恨不得拔剑四顾,再复祖先荣耀于今。敢问陛下,若陛下降旨挥师再征西域,光复汉唐旧地,不知天下万民,又有几人雀跃以从?” 朱由校坏笑道:“魏忠贤肯定是愿意的。” 沈重没好气道:“臣若谏言陛下放弃辽东,甚至割让北地,与建州求和,并立称雄,不知陛下肯纳否?” 朱由校怒道:“胡说八道!不说朕不肯,就是朕依了你,也会遭到百官驳斥,万民痛恨,这皇帝能不能做下去还两说!” 沈重对朱由检拱手问道:“信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请问在殿下心中,西域海外可真是王土,万里之人可真是王民?” 朱由检摇头笑道:“说说而已,自然不是。蛮荒之地,化外之民,岂能与我大明相提并论。” 沈重笑道:“陛下,这就是臣所说的,自秦之后,我华夏再无野心。今之天下,传自炎黄,成于大秦,历代之下,虽有增补,却无开疆。西至哈密西宁,北至九边大漠,东至万里海涛,南至两广福建,斯地斯人,固于天子,牢于万民,四海之外,皆是蛮荒。” 朱由校不耐烦道:“说重点!” 沈重笑道:“此地何其广大,物产何等丰富,百姓何下亿万,故历朝历代,帝王以至尊而守成一统,王孙以血脉而吸骨食髓,公侯以祖功而分享垄断,世族以豪强而兼并土地,豪门以商贾而锱铢盈利,文人以科举而弄权谋私。重重威压皆是对内,何曾有丝毫野心而染指域外?唯百姓日受盘剥,而民生困苦久矣。一朝初立尚不见其害,十代以内。则富者愈富、贫者更穷,以致民力枯竭,遂揭竿四起,又是新朝!” 朱由检恍然大悟道:“民少地多,则见其兴。民多地少,则见其衰,民力枯竭,则见其亡。此所谓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十代之内,二三百年,则改朝换代。东海,你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落笔在此啊。” 沈重笑道:“圣人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沈子曰,三百年必有王者兴。后世数百年,或有圣人,或有奇术,可打破此循环之道,然此时却无能为力。陛下,自太祖高皇帝至今,我大明已有二百载矣。” 魏忠贤脸色一变,对沈重高声怒斥:“大胆,竟敢映射皇明。诅咒当今!” 朱由校摆手制止魏忠贤,盯着沈重肃然道:“想来这就是你远赴万里,经营大海之目的了。” 沈重点头笑道:“陛下圣明!” 朱由校郑重起来,上前拉着沈重问道:“你要怎么做?” 沈重紧紧握了一下朱由校的手。然后缩回从怀中取出一图,慢慢展开,竟是一副粗略的世界地图。朱由校、朱由检、魏忠贤连忙凑上前来,一齐看着这副地图,不由一个个深深吸气,浑身直抖。 沈重笑道:“臣经营海上。自然四处搜集信息,此乃三年之得,今奉与吾皇陛下。陛下,信王,魏公,此乃我皇明是也,其南为安南、真腊、暹罗等藩属之国,其西为天竺和天方诸国,其北越过草原大漠,即是俄罗斯,俄罗斯之西,即是西洋诸国,我大明皆称之为弗朗机是也。” 朱由校指着后世的非洲、美洲、大洋洲问道:“这又是哪里,幅员如此辽阔,竟比我大明还广?” 沈重笑道:“听说郑和曾去过此处,臣也对其知之不明,故暂称为非洲吧。此处乃是西洋诸国属地,听说盛产黄金粮食,就暂称为美洲如何?至于这里,乃是大洋彼岸,就叫做大洋洲吧。” 看着神思远驰万里的三人,沈重笑道:“陛下适才问臣之策,臣以为当分为三步。其一打造战船训练水师,控制东洋至倭国海路,劫掠四海坐地分赃。其二广造战舰炮船,垄断南海至西洋航线,同时威逼藩属耕植食粮,反哺大明以暂解危机。” 朱由校拍案喝道:“这就是你常常吹嘘的,一年五六百万两白银吧?” 沈重笑道:“正是如此!江南遍地工坊,以生丝、丝绸、瓷器闻名四海,两广、福建的海商贩运此物致富,其利何止数倍,其财何止千万,可曾给陛下和朝廷,上交过一两银子?臣不才,只收十之有一,想来不多吧!” 朱由校哈哈笑道:“岂止不多,朕以为,干脆全抢了就是!” 沈重没好气道:“陛下,断人财路、杀鸡取卵,可不是智者所为。海商虽贪,亦是陛下子民,臣只是为国取利,可不想官逼民反。更何况,此辈虽重利轻义,却是我大明之未来,臣第三步之主力也!” 朱由校鄙夷道:“一群卑鄙贪婪的商贾,除了勾结赃官以渔利,又能有何作用?” 沈重笑道:“建海上秩序,坐收万金反哺大明,只能暂缓危机,却不能彻底解决王朝更替。当以武力为先驱,以巨利为诱饵,导引海商殖民海外,攻略四海。贪婪乃人之本性,贪婪乃野心之始,海商是第一步,然后就是世家豪门,勋贵皇亲,以致华夏万民!臣愿以四海之财富,激起天下之贪婪,搅动华夏之野心,以为万世之基!” 望着朱由校猥琐不堪的眼光,看着朱由检目光灼灼地对视,瞧着魏忠贤傻乎乎地侧目,沈重傲然说道:“炎黄二帝顺万民之利,挑动部族之野心,战蚩尤以定中原。秦始皇帝携一国之利,振奋西秦之野心,摧残万民以吞天下,方有二代而亡。臣愿陛下学炎黄而不效始皇,不以一己之私,当以百姓为念,夺四海物力而兴华夏,以华夏万民而开疆土,成就帝王伟业,再造中华盛世!”(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五) 朱由检兴奋之后,却忽然摇头苦笑道:“东海,秦汉以后,国家一统,儒道昌盛,已逾千载。居中央以威蛮夷,处上国以恩藩属,持操守而言仁义,行善举而秉忠孝。君子言于义,小人言于利,即便如今人心不古,你想以天下之利动荡万民贪婪,以四海之财驱生华夏野心,恐怕难以登天啊。更不用说诱其去国离家,背弃乡土而经营海外。东海不见嘉靖年间的王直,称徽王而为倭国太上,胡宗宪一纸招降文书,便毅然渡海来归,以致身死名灭乎?” 沈重笑道:“信王,居封地处王府以为藩王,居万里掌一国以为诸侯,殿下如何选择?” 朱由检闻之愕然,思之再三,竟然不能决断。 沈重又笑道:“殿下可是难以决断,那臣就换个问题。以天子之尊,臣尚以年奉五百万两于内帑,就从万岁手里买了个威海伯,请问殿下,天子可为利诱乎?” 朱由校毫不惭愧,大声呵斥:“这可要说清楚,当时说得乃是五六百万两,现在朕明白了海上巨利,所以就不是五百万两,而是六百万两,一年!” 沈重失笑道:“陛下圣明,臣佩服得五体投地,唯谨遵圣意尔。不过,陛下,信王,可知江南、两广、福建三地,每年从事海上贸易之家,多达数万乎?自东南出海,从我大明属国,直至西洋管辖诸国,定居经商之民已达数十万之多乎?” 朱由检摇头道:“即便如此,相比我大明亿万百姓,也不过些许之人。” 沈重笑道:“只要方向正确,何必非要在有生之年建功。上为天子国家,下为黎民百姓,我开了一道通达四海、殖民域外的口子,至于何时克尽全功,又关我什么事情。最起码,当个四海大盗。劫掠大洋,奉承天子,反哺朝廷,还是能做到的。” 朱由检失笑道:“东海如此大志。竟不愿功成名就,光耀古今么?” 沈重摇头叹道:“始皇帝筑长城、修驰道、兴灵渠、拓疆土,汉武帝驱匈奴、征西域、筑雄城、封狼居胥,隋炀帝征高丽,修运河。都洛阳、巡张掖。此三帝哪一个不是千古明君,那一项举措不是利国利民,唯惜欲建功于一代,而耗尽民力,以致留残暴于史册,留骂名于千古。臣愿陛下思之慎之,凡事当量力而为,只要方向正确,从容施政即可,须知慢只是是小过。快则是大罪也!” 朱由校点头说道:“比如说辽东,若是当初量力而行,守而后战,循循渐进,也不至如此局面。” 朱由检却摇头说道:“岂能以偏概全。时机稍纵即逝,自古人亡政失,天子当刚毅果断,趁大有为时一举而定,岂可以缓救急,期待后人?” 沈重瞥了一眼朱由检。嘻嘻笑道:“殿下英明,比臣强百倍。只是臣性子疏懒,但求为天子国家略尽绵力,为万世太平稍有增补。只喜剑走偏锋,不愿逆流而上,此心无憾即可。至于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朱由校也摇头说道:“扯得有些远了。东海,你这想法虽好,手段却过于麻烦。依朕看来。一道圣旨即可,何须远赴海外,离家万里,和朕人海茫茫,再难想见?” 沈重双目一闪,吃惊问道:“想不到陛下竟别有机抒,臣佩服万分,还请陛下指教。” 朱由校得意道:“重建市舶司,限令贸易港口,派太监以收海税,何须你下海抢劫?” 沈重闻听,立即躬身下拜,口中连连称颂道:“陛下圣明,臣钦佩不已,那就请陛下早下圣旨,为国敛财。” 朱由校哈哈大笑,对沈重挪揄道:“人皆称东海大才,想不到也有不智的时候,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非要七拐八弯,费力费时还要自讨苦吃。” 沈重对朱由校无限感慨道:“天子到底是天子,王霸之气,非臣所及也。臣一向胆大妄为,驱水师劫掠东海,尚不敢明张目胆以定边军为之,只敢诈称海匪偷偷摸摸,为朝臣弹劾时,也唯有厚着脸皮死不认账。想不到陛下竟敢公然恢复万历旧事,堂堂正正收取赋税,吾皇圣明,有太祖之英烈,有成祖之雄姿,臣当为大明贺!” 朱由校愤愤看了一眼沈重,回头对魏忠贤说道:“朕还尚未完全明白他的小人心思,但也知道必是又讥讽于朕,你这老奴还不为朕解说明白!” 魏忠贤苦笑道:“皇爷,您若真下这道圣旨,别的老奴不敢说,不过保证出不了皇城,就能让内阁给您顶回来。” 沈重接口笑道:“然后诸大学士轮番觐见,百官汹汹上疏直谏,言官御史谩骂于朝,文人士子午门扣阙,天下攘攘齐称昏君。陛下要么学万历皇帝闭门思过,要么干脆下个罪己诏低头了事。当然,若是陛下王霸之气十足,有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爷的干脆利落,与群臣横眉冷对一步不让,然后挥刀嚯嚯,杀他个人头滚滚,自然也能如陛下之愿。” 朱由校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对沈重怒道:“差不多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朕决定了,你还是去海外钓鱼吧!不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弄些金银也就算了,何必还要盘剥藩国,逼人家辛苦耕作,供奉粮食。” 沈重无奈道:“陛下,北方水利不修,连年大旱。江南鱼米之乡,纷纷种桑养蚕、改栽茶树、挖泥烧瓷,请问陛下,长此以往,我大明吃什么?一旦有个天灾人祸,流民四起,您拿什么赈济灾民?若是稍有差池,立刻就是洪流滚滚,改朝换代的结局。” 朱由校闻听,立即恶狠狠说道:“种粮,让他们都给朕种粮,谁不好好耕种,就给朕易其主,灭其国!” 沈重笑道:“臣也想啊,所以才忍痛远离陛下,大义不要名分,含泪而舍乡土,行残暴效法倭寇。劫掠四海,欺压藩国。” 朱由校无限向往道:“壮哉,这是何等有趣,何等快意!难怪你不要官职。不要定边军,连威海伯也不要了。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呼啸四海,劫掠天下。区区名分又算得了什么,你占了大便宜啊。” 沈重怒道:“陛下,臣三日而醒吾身,自觉人品低劣,品性不端,如今与陛下纵谈,觉得自己尚还有救。” 朱由校嘻嘻而笑,拍着沈重笑道:“朕知道你损失良多,这不是怕你舍不得朕,随便说几句便宜话安慰安慰你么!不过朕觉得。你也别远赴万里了,给朕弄上几百座金山,敲藩国每年供奉千万石粮食就得了,做人不可太黑,当与人留有余地。” 沈重苦笑道:“陛下,您当真是仁爱天下,不贪得无厌啊。不过臣有一问,臣给您亿万白银,将大明的粮食、煤铁、丝绸棉布尽皆买走,您干不干?” 朱由校鄙夷道:“当朕傻啊。银子足够就行,多了又不当饭吃,赶上荒年战事,能顶个屁用?” 沈重冷笑道:“可是如今西洋诸国的舰队远征非洲、美洲。用当地无偿弄来的黄金白银、宝石香料,换得我天朝的布匹、丝绸、茶叶、瓷器,每年流入我朝的白银何止千万,可是我大明流失的物资却如山似海,长此以往,我大明除了金银还有什么?更何况。这些金银皆在朝野官吏、豪门世家手中,和您可没半点关系。” 朱由校低头算了算,不由勃然大怒,对沈重喝道:“彼其娘之,当朕是冤大头么!沈重,朕许你建远洋舰队,金子银子朕要,宝石香料朕也要,那个什么美洲非洲的,谁敢抢就干谁,这图上的地方全是朕的!” 瞧着沈重无耻煽动,而皇兄又穷凶极恶,朱由检不由摇头,对沈重叹道:“又是喊打,又是喊杀,不仅劫掠四海,盘剥藩国,还要抢占蛮荒,搜罗天下。东海,如此蛮横残暴,此非上国之仪,不合道德之邦啊。” 沈重嘻嘻笑道:“殿下,道德是个什么东西?” 朱由检怒道:“道,仁也,德,行也,以仁心而行善举,以异于禽兽也!乃教化万民,万世不易之法也!” 沈重冷笑道:“道德既非天生,亦非神授,始于自私,即是人创,何谈仁善,何谈正确。” 朱由检冷声问道:“东海又要曲解不成?” 沈重笑道:“尊老爱幼,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衰老将死之人,乃为爱护新生稚嫩之子。一夫一妻,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血脉传承,乃为稳定国家宗族秩序也。不偷不盗,不抢不夺,道德也,为何,乃为维护私人所得,乃为人人安心劳作也。勤奋自强,修身自律,道德也,为何,乃为鼓励生产不使物资不匮,乃为和睦相处团结互助也。仁爱天下,牺牲奉献,道德也,为何,乃为我华夏族群劈坚斩棘,共度难关,繁衍不息也。” 朱由检点头同意,然后迷惑问道:“你既然理解透彻,也对道德尊礼膜拜,因何还要嗤之以鼻?” 沈重笑道:“殿下,道德无所谓正确,无所谓崇高,乃是人之需要也。老者无所依,人人皆会老,所以当尊老。幼者无所靠,人人皆新生,所以当爱幼。需要变成规则,规则变成法度,法度升为规范,此所谓道德之源。” 见三人点头同意,沈重笑道:“我华夏之道德,乃为维护我华夏百姓之需要,自当身体力行,敬之尊之,不可动摇。可那海外之民,西洋诸国,可是我华夏之民么,我和他们又何须谈什么道德?” 望着被自己忽悠蒙圈的三人,沈重傲然道:“对蛮夷之不仁,才是对我华夏百姓之最高的道德!”(未完待续。) ps:不容易啊,终于绕回来了,可以继续写故事了,给票票啊!没有给力的啊,说那些不给的,小心我画圈圈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六) 夜深人静,华灯已尽。 走过千里辽东,穿过硝烟战火,纵论万载古今,听罢四海雄心,壮怀之后,其情虽炙,腹中已空。 火卷腥膻可舒口舌,水温香醇可荡热血。朱由校、朱由检二人,围炉而坐,口不离羊肉,杯不停美酒,眼不舍剧本,正吃喝玩乐得不亦乐乎。 读到建州残暴猖狂,便一齐愤然怒斥,再狠狠咬几口烤肉,以示壮志饥餐胡虏肉。读至朝臣愚蠢误国,便一起高声大骂,再连连拍膝而叹,以示怒其不争。看到勇士死战喋血,便相互潸然泪下,再举杯敬天洒地,缅怀英灵不灭。当大势已去,败局已定,定边军忽然横空出世,以奇谋而火中取栗,以铁军而逆转乾坤,便击掌哈哈大笑,再豪迈一饮而尽。放下空杯时已是热血激昂,霸气凌人,当然,二人扫向沈重的眼光,依然是不屑与不耻。 沈重与魏忠贤并肩而出,立于苍穹之下,相互举杯一碰,不由相视而笑。 魏忠贤饮罢杯中美酒,对沈重低声笑道:“辽西大败,朝野群情激愤。东林难脱其罪,便欲搅浑一池水,以求脱身诿过。内阁请旨三司会审,东林舍化贞而论其罪,却又以大义责兵事,以忠君淆是非,以偏颇倒黑白,以臆测生谣言,试图裹挟舆论,三分化贞之罪,将熊廷弼和东海一并牵扯进去。如今天下汹汹,群情愤愤,咱家可为东海日夜提心啊。” 沈重洒脱笑道:“这其中又何尝没有魏公的手笔?” 魏忠贤摇头笑道:“自东海决绝警告,又有天子和奉圣夫人的庇护,咱家这次可是未动丝毫手脚。” 沈重笑道:“这我信,不过顺水推舟、推波助澜之举,想来魏公也没少干。” 魏忠贤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咱家倒是枉做小人了。想不到威海伯竟以兵法入朝争,如辽东会战般避实击虚,不与东林争于朝堂三司,反而以海利固圣宠。以戏剧驳不白,以求退激众怒,最终携天子万民之大势,迎头砸下。意欲一举翻盘。东海之才,咱家佩服!” 沈重笑道:“魏公想多了吧?” 魏忠贤冷笑道:“华夏殖民,封建万里,为尧为舜,复兴大明。此以名动天子乎?劫掠四海,控制海路,盘剥藩国,亿万钱粮,此以利固天子乎?功高不赏,诽谤不悔,拱手而退,奔波海外,此以情感天子乎?有伯爷这样的忠臣义士,别说区区东林党。就是诸党相逼,天子又怎肯轻弃东海?” 沈重苦笑道:“魏公大才,只是确实是您想多了。” 魏忠贤哈哈笑道:“辽东堪舆,战场模拟,三大会战,公示于众。凡有眼耳者,谁能不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区区谣言何以伤伯爷之名,区区谩骂何以盖定边之功。凡有手口者。谁能坐视名将含冤,强军受辱,必将哗然而起,指斥其非。衮衮诸公,当留骂名于天下,身败于万民!届时威海伯再赴三司,纵然伯爷想俯首认罪,又有哪个官员敢定伯爷之罪。” 沈重冷笑道:“魏公此话何意?” 魏忠贤笑道:“伯爷一举翻盘,咱家喜欢还来不及呢。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感叹伯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顺便看看热闹替古人担心罢了!伯爷此次效仿南京登闻鼓旧事,上有天子信宠,下有万民帮衬,唯唯可惜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到时候伯爷忍辱负重,含冤认罪,岂不难为了三位重臣?” 沈重对魏忠贤笑道:“魏公臆测,认则可笑,否则虚伪,东海就不与魏公撕扯辩驳了。魏公之志在朝堂,东海之志在四海,我不回中枢,您不赴万里。你我之间,既非挚友,亦非死敌,魏公身为內相,腹内当可乘船,何以对当年旧事念念不忘,以致屡屡留难?” 魏忠贤笑道:“诸党凋零,东林独秀,皇权不张,国事颓废,天子不喜,咱家孤木难支也。威海伯年少英才,上马可争锋千里讨伐不平,下马可定策朝堂布局在先,若肯与咱家联手,岂非无往而不利?” 沈重笑道:“魏公不仅用错了方法,也找错了人。” 魏忠贤双目一闪,对沈重笑道:“愿闻其详!” 沈重笑道:“素闻魏公屡屡与东林相争,皆是被动回应,从无先发制人,此一误也。魏公畏于东林势大,上有天子师,朝有诸大臣,下控士子言,故而总想息事宁人,退而求全,魏公何其不智也。” 魏忠贤冷声问道:“此话怎讲?” 沈重笑道:“请问魏公,齐楚浙党今何在?皆为东林贬为奸佞,罢于地方乡野了。我观东林行事,你战我则战,你不战我仍战,既然总要一战,何不先下手为强?东林发动郑贵妃,刁难李选侍,弹劾魏公客氏,可曾有一丝息事宁人之举?” 魏忠贤怅然一叹,对沈重说道:“可惜东林势大难制。” 沈重不屑一笑,嘻嘻坏笑道:“诛尽东林,魏公做不到,战胜朝堂,则轻轻松松。东林看似强大,可既不为天子喜,又不掌虎狼军,不过纸老虎罢了。天子圣旨之下,东厂锦衣卫四出,诏狱皆为此辈所设也。” 魏忠贤摇头道:“东林重臣,爱惜羽毛,素无恶迹,又常以忠君报国为己任,岂能霸道相欺,岂肯轻易就范。” 沈重笑道:“所以我说魏公用错了方法。与东林争于朝堂,以国事军事民事相纠缠,即便东海也要退避三舍,剑走偏锋,否则何敢言胜。东海不才,愿以一物相赠,愿魏公好好利用。” 魏忠贤眉头一扬,肃容问道:“是什么?” 沈重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随意递给了魏忠贤,魏忠贤接过低头一看,厚厚一本册子,蓝色的封皮上黑字醒目,正是《东林点将录》。 魏忠贤看了沈重一眼,翻看书皮,第一页竟是密密麻麻的目录,每一行字迹后都对应着书页数,工笔所书,一目了然。 魏忠贤苦笑道:“伯爷,咱家不识字,它认得我,咱家却认不得它。” 沈重坏笑道:“魏公何其奸诈,我不信魏公富贵后没有读书。既然魏公藏拙,那东海便为你言之。第一行,开山元帅,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第二行,总兵都头二人!第三行,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第四行,天罡星玉麒麟礼部尚书赵南星。魏公,还需要我往后再念么?” 魏忠贤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沈重问道:“这是什么?” 沈重坏笑道:“东林党干员名册,还有科举以后为官疏漏,以及其家族亲属之斑斑劣迹,阴私丑闻!” 魏忠贤闻听,起了一身白毛汗,看着风度翩翩却彷如凶神厉鬼的威海伯,骇然惊呼:“伯爷,好狠的手段!” 沈重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身死名灭!” 魏忠贤浑身直抖,只想远远避开沈重,可是想着日后的权势富贵,咬牙坚持问道:“如何用之?” 沈重笑道:“为人总有其过,做事总有其错,纵然当真无措,亦难保家人不肖,即便家人贤良,也难保家族亲友仁善,魏公还用我教么?” 魏忠贤深吸了口气,压着心中的恐惧躬身而拜,和声说道:“还请威海伯勿念咱家以往,日后愿与伯爷共进退!” 沈重笑道:“你又何必朝乾夕惕,装模作样认输。这手段对付不了你,自然也对付不了我,若非东林得寸进尺,误国误民,我何须如此。而且,我方才不是说了么,魏公不仅用错了方法,还找错了人。你的盟友不是我,而是齐楚浙党。” 瞧着魏忠贤不明所以,沈重笑道:“东林皆言你是阉党,此何等可笑也。魏公身负天子隆恩,代天行事,麾下不过二十四监,以及东厂锦衣卫,何谈有党?可是从今天开始,魏公有党了。东林一朝掌权,罢斥诸党,驱离朝野,早已犯了众怒。魏公旦肯礼贤下士,以功名权势相邀,又何愁势单力弱,左右无人乎?” 魏忠贤站立不安,呼吸急促,手足无措,良久不能平静,盯着沈重的目光更是忌惮无比。 沈重回头一看,朱由校、朱由检已是酒足饭饱,兴致已尽,便扭头含笑对魏忠贤说道:“言尽于此,用于不用,皆在魏公。只是今日你我只是闲聊,我可没给魏公出过半点主意,那《东林点将录》更非我给你的。魏公若是四处宣扬,我可半点不认,没准还要反泼魏公一身污水。” 魏忠贤冷笑道:“若是咱家现在就告之天子呢?” 沈重笑道:“那我就痛快认罪,大方承认。东海此心只忠于天子,愿浴血沙场,愿去国离家,愿罪孽滔天,愿阴私歹毒。” 见沈重回身欲走,魏忠贤忽然问道:“威海伯变化万千,手段多端,咱家甘拜下风,却不知威海伯到底意欲何为?” 沈重长叹一声,苦笑道:“有个小姑娘,总说我有人皮而无人心,可她哪里知道,我来的那个地方…嘿嘿,还是不说了,东海不过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心罢了。” 瞧着魏忠贤一头雾水,沈重摇摇头,忽然冷笑道:“也是顺便给你一个警告!你我既非宿敌,何必你死我活?魏公,我志不在朝堂,和你没有利益冲突,你伸向威海卫的手,是不是可以缩回来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七) ps:更新晚了,4800字奉上弥补 魏忠贤一愣,急忙解释道:“威海伯误会了,只不过天子好奇,伯爷又一向喜欢逆袭翻盘,所以让咱家探探定边军的消息罢了。” 沈重笑道:“我从不对天子藏私,魏公尽管大大方方派人。只是那两人也是英雄,也曾为国浴血厮杀,魏公就勿要以富贵腐其心,以权势动其性,以家人逼其就范了吧。” 魏忠贤闻听一愣,刚要否认,可瞧着沈重冷笑的神情,便又一叹,刚想解释,沈重已然拂袖而去。 沈重转身回到营帐,随意坐在朱由校身边。 朱由校鄙夷地看了一眼沈重,摇头感叹道:“东海,你这大决战一出,哪里是辩不白之冤,分明就是打人耳光好不好。从叶阁老开始,张鹤鸣、熊廷弼、王化贞,还有这么多的重臣言官。瞧着他们一个一个轮番挨打,朕倒是看得痛快,你可要自己小心。” 沈重嘻嘻一笑,对朱由校说道:“反正现在有天子护着,他们还敢咬我不成?等此事罢了,臣撒丫子就跑,难不成叶阁老那么大岁数,还能挥刀追着臣去那万里之外?” 朱由检苦笑道:“东海,不要太过,内阁平衡上下,也是为难。而且东林也有君子,并非全是腐儒。” 沈重笑道:“内阁为难,就放任他们刁难功臣么?朝有贤良,就可以颠倒黑白,污蔑为国血战的定边军么?殿下之言,臣不敢不遵,只是一想到他们的龌龊,便觉得甚是恶心。陛下,信王,且不说臣与定边军有功无罪,反被构陷谩骂,就说那熊廷弼可有必死之罪?” 瞧着朱由校默然。沈重伏地而跪,扬声说道:“陛下,臣之品性,陛下深知!乃是个仗着天子恩宠。无法无天,趋利避凶的性子。臣知道陛下不喜熊廷弼蛮横,两次任免又皆为陛下首肯,臣为熊廷弼求情,必然伤了陛下脸面。可是为天子国家。为忠良贤才,臣有肺腑之言,请陛下先治臣罪,再听臣言!” 朱由校苦笑道:“那时朕初登大位,不懂朝政,国事皆委内阁,大事皆推六部,不过是个糊涂的摆设罢了。你是朕的近臣,又是朕的挚友,不肯阳奉阴违。又是为了国事,何罪之有。你且平身,尽管说来,朕虽然不喜熊廷弼,却还受得住你的逆耳忠言。” 沈重自然不会犯傻,依然恭恭敬敬,三拜九叩,等朱由校摇头失笑后,方才一脸忠义千秋的嘴脸起身。 瞧着朱由校无奈苦笑,沈重躬身说道:“萨尔浒之败。熊蛮子勇抗重任,二赴关外,经略辽东。不避危难,不辞辛劳。以攻代守从容布防,修缮城池整训士卒,方才一扫颓废稳定大局。可是东林抢功夺权,放任浙党逼其去职,换了不知兵事的袁应泰,方有辽沈之失。” 看着朱由校点头认可。沈重方敢继续说道:“辽沈全失,熊廷弼三挑重任,再赴山海关,力撑辽东危局。结果内阁放纵,兵部蛮横,支持王化贞架空了熊廷弼,才有了广宁大败,以致辽东尽失。而今,又为了一党之利,便要株连其身,夸大其罪,杀之而后快!陛下,其人在则辽存,其人去则辽亡,朝廷用其人而不用其策,任其官而不与其权,如今却论其与化贞同罪,何其不公也?熊廷弼若可死,内阁兵部岂可免,东林岂无罪乎?” 朱由校摇头说道:“化贞之罪当死勿论,熊廷弼不救广宁,不守辽西,决然而退山海,以致辽西全失,岂无罪乎?” 沈重苦笑道:“王化贞一意反攻,不整城池,不修军堡,辽西皆是平原,无险可守,熊廷弼亦是两害相权,为保中原腹地也。” 朱由校冷声说道:“可六千川浙军,千五百定边军,便修筑冰城,于大凌河挡住了十万奴兵!而且东海连下辽沈,建奴已然军心动摇,此正大有为之时。” 沈重苦笑道:“那是山海关已然万全,否则奴酋只需偏师回援,坐视三月化冰,即可一扫而下,直指腹地。” 朱由校不悦道:“若非平阳桥之败,我大明可复辽阳,若非化贞无能,我大明可复辽西。这乃是你剧本之言,朕深以为然,王化贞兵败平阳桥,熊廷弼不战而逃,此二人皆是罪人,你因何前后不一,又发偏颇之论?” 沈重心中叫苦,连连腹诽历史乱开玩笑,怎么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反而是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天子治罪熊廷弼的决心。瞧着朱由校非常不悦,沈重暗叹一声,熊大胡子,我可尽力了,反正你都要死,让我犯言直谏,再恶了天子,请恕我没那个胆魄。 沈重立即收起悲天悯人的胸怀,对朱由校媚笑道:“陛下火气如此之大,可是也深受东林之苦?臣听说,除了策划三司会审王化贞、熊廷弼还有臣,那东林干臣,堂堂帝师,内阁孙大学士和王在晋也闹得沸沸扬扬。辽西溃败之后,山海关人心不稳,内阁经略不急着弥补固防,反而先要挣个输赢对错。” 朱由校苦着脸道:“没一个消停的,谁说得都有理,朕也头痛啊。对了,东海亦是名将,你说孙师傅和王在晋谁的方略最好。” 沈重坚定道:“孙阁老主攻,练兵筑城两不误,层层推进,从容收复辽东。王经略主守,以山海关、八里铺为凭,积蓄实力,以待将来。两策相比,自然孙阁老的方略最好。” 朱由检拍案说道:“东海亦是此见,可见王在晋暮气十足,难当大任也。皇兄,这回你可有决断了吧?” 朱由校怀疑地望着沈重,撇着嘴说道:“你小子一向主守,不是让朕训斥了两句,就不敢说话了吧,你此言只怕不实。” 沈重笑道:“自古方略从无万全,只从方略而定,自然攻比守好,陛下圣裁,当以可行为先。王经略主守,重建山海关八里铺。整军练兵,以五年计,共需白银近千万两。孙阁老主攻,从山海关一路北上筑城。同时整军练兵,每年耗银须五百万两,五年需两千五百万两。所以,陛下有钱就听孙阁老的,没钱就听王经略的。就是这么简单。” 朱由检冷笑道:“倾全国之力,五年不能平辽乎?” 沈重笑道:“也许孙阁老、王经略有大才,反正臣做不到!” 朱由检摇头道:“四十七年你出兵北上,四十八年定边军成军,此后辽沈、辽西两次大战,皆百战百胜,也不过两年而已。” 沈重笑道:“若非避实击虚,出其不意,以多打少,倚强凌弱。定边军一次硬仗下来,便烟消云散矣。陛下,信王,从山海关北上,再无战略空间,再无投机取巧,可全是死战硬仗啊。” 朱由校点点头,向沈重问道:“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粮食啊。东海,你此去大海。准备如何行事,何时方可建功?” 沈重笑道:“臣准备在京师暂居,先和朝臣打三个月交道,等威海卫准备周详。如今托陛下隆恩。数万工匠日以继夜,战船、运输船每月各造三艘,臣又托孙公公威逼宁波船厂,下个月开始每月可各增加二艘。等臣回威海卫,战船当有四十艘,运输船当有三十艘。水师物资皆已训练齐备,自当沿海而下,携船厂工匠、水师战船分批登陆海岛。若说立足万里,控制海路,没有一两年难成其事,但是封锁朝鲜倭国,先为陛下弄些银子,倒是耽误不了。” 朱由校问道:“你那海岛落笔何处?” 沈重指着世界地图笑道:“福建对岸,有一大岛,名曰大员,四面临海,其南水深,可为海港,且地广人稀,雨水充足,耕种无忧,可为依托。” 朱由检问道:“此岛多大?” 沈重摇头道:“具体不知,但大约与琼崖二州相仿佛。” 朱由检追问道:“东海因何选择此处?” 沈重笑道:“其一,东遏朝鲜倭国,西连藩属西洋。其二,地广人稀,可移民耕种,自收自足。其三,臣乃是为天子经营海上,又不是海外称王,自然离大明越近越好。天子旦有所需,一纸诏书而下,臣片舟可归王土。” 朱由校听沈重并不远去,自然高兴万分。而朱由检听见离大明如此之近,似乎也舒了一口长气,沈重低头吃肉,眼神却偷偷瞥了信王一眼。 朱由检笑道:“东海立足大员,又准备如何开始呢?” 沈重指着海图笑道:“移朝鲜、安南、沿海之民,修筑海港军堡以固守,开荒土地以自足,重建工坊以武装,清理海匪以无忧。然后挥水师兵临澎湖列岛,与西洋水师订城下之盟,再北上倭国,封锁其码头,不许片帆出海,逼降李旦,威服倭国。” 朱由校兴奋道:“好!看来朕封你为威海伯,乃是何等的先见之明。” 沈重笑道:“可惜臣不能顶着威海伯和定边军的名义,去做那抢掠四海,欺压藩国的海盗。” 朱由校哈哈笑道:“你曾给朕的信里提过,说什么大洋彼岸有个加勒比海盗,人不过上百,船不过一艘,哪里有你现在这般威风。朕看你就做个大员的混世魔王吧。” 瞧着沈重鄙夷的目光,朱由校坏笑道:“你委屈个屁,等你扇完群臣的耳光,得到天下赞誉的美名,再假模假样地去三司认罪,朕还要违心当个昏君,夺了功臣的爵位,罢了铁军的称号,让你们含冤而走海外,实际上却是去海上逍遥。你们万人敬仰,朕却要骂名滚滚,朕这委屈又向谁去诉?” 沈重悲鸣道:“那银子可不是进了臣的腰包!” 朱由校哈哈笑道:“知道你委屈,那威海伯和定边军,朕都给你留着,等你功成身退,再赐还给你就是,没准还能加上一级。” 沈重笑道:“臣谢吾皇恩德。” 朱由校笑道:“你此去万里,天地之遥,无须事事请奏,朕许你专断之权,可代天行事。另外你没了身份,想来与内陆往来不便,南京有孙隆,宁波有吴权,朕再派一内官,为广东市舶司太监。兼水师监军,助你成就海盗大业。” 朱由检插嘴道:“皇兄,国家大事本无须臣弟插嘴,只是既然天子恩德。机密大事不避臣弟,那臣弟就逾越一次,那广东市舶司太监,臣弟推荐曹化淳如何?” 朱由校点头而笑,朱由检忽然直视沈重笑道:“不知东海还有什么难处。不妨尽数提出,请天子一并圣裁。” 沈重貌似无意地一笑,点头笑道:“倒是还有一事,陛下托臣以大事,许臣以专断,又赐予水师、定边指挥之权,臣请陛下按制,派遣内官为监军,以杜绝非分,防患未然。” 朱由校晒然一笑。对沈重摇头说道:“东海为人,朕一向深知,乃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既然托腹心付于你,便当用人不疑,又何须多事!” 沈重肃然道:“陛下,臣以为不然。纵论历代古今,人心贪婪,欲壑难填,曹孟德何曾不是一心匡扶汉室,赵匡胤何曾不是忠心侍周?非是陛下不够宽仁。乃是按制制衡之举,非是君臣疏远防备,乃是君臣长久之始。此次是臣,若是他人。臣亦会如此谏言也。” 朱由检终于表情正常,对沈重赞誉一笑,然后对朱由校说道:“东海之言乃是正论,还请陛下首肯,允了东海这一片碧血丹心。” 朱由校苦笑点头,对沈重说道:“朕思量一下。虽是你忠心之言,也不能让你束手束脚,无法施展,等朕想好了,自然告诉你。天色已晚,王弟,咱们就回吧。” 朱由校心满意足地登上马车,忽然回头对沈重笑道:“朕花了三十万两银子为你扬名,朕顶着满朝的压力为你延缓三司,朕还要变成昏君薄待功臣而遭骂名,朕是不是很贱?” 沈重急忙躬身笑道:“六百万两,一年啊,陛下!” 朱由校哈哈大笑,转身登上马车,坐好后忽然对沈重落寞一笑,难舍难分道:“东海,你远赴万里,朕还能再见你么?” 沈重迎向朱由校的目光笑道:“等陛下复兴大明,自可遨游万里。古有周天子游昆仑而遇西王母,今有明天子踏碧海而访洞天。” 朱由校指着沈重哈哈大笑,魏忠贤扫了一眼沈重就不言不语,而朱由检却上前拍了拍沈重,若有所思说道:“东海当记,人在四海,心在皇明,勿离勿弃!” 大明朝最尊贵的三个人渐渐远去,沈重依然负手而立,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刘二杆、王碾子从黑暗中走来,恭敬肃立于后,也是一言不发。 沈重也不回头,轻轻说道:“二杆,孙隆那里如何?” 刘二杆低声说道:“孙公公雄心不再,每日里悠悠养老,听到伯爷欲远赴海外,连连称赞伯爷英明,还让伯爷给他留个位置,说是以后老了,便随伯爷海上钓鱼。” 沈重笑道:“这是向我表态,以示立场。” 刘二杆点头道:“正是!对了,伯爷,威海卫那里,要不要除草?” 沈重摇头叹道:“我既不想造反,亦不想海外称王,何须防范太过,反而落了行迹?且不过是受了魏忠贤的利诱逼迫,如实传递些消息罢了,无须做得太绝。有天子的信宠,有日后的富贵,有生死的交情,他们不会走得太远。二杆,此事就此作罢,无须再提。” 刘二杆似欲劝谏,终是一叹,低头领命。 沈重笑道:“就要远走大海,难免忘乎所以,锋芒毕露。今日思来,心有不平掺乎党争险些触怒天子,手段太过犀利又引发了信王的猜忌,我也有此不智之时啊。” 刘二杆笑道:“都是让东林气得。” 沈重冷笑道:“这口气不能还回去,只好拿东林作伐,否则我今晚如何睡得着觉。二杆,给魏忠贤传个话,东林既要抛弃王化贞,正是魏公公邀买人心之时。” 刘二杆疑惑道:“伯爷这是何意?” 沈重笑道:“王化贞为了活命,又恨东林见死不救,没准就会叛变投靠,对东林反手一击。既然都瞧老子不顺眼,老子心中又憋着口恶气,那就别怪老子无情,提前引发党争,一把掀翻桌子,谁他娘也别想好过。”(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ps:开了一天的会,八点才回家,五分钟还有一章,请大家见谅。屋↘】 书房内唯有二人,非常安静。除了魏忠贤偶尔喝茶放盏的声音,就是顾秉谦连连翻动书页的响声。 顾秉谦看得极为认真,先是惊骇变色,继而大汗淋漓,然后仰头深思,不时拍案叫绝,最后坐不能安,起身一边看书一边踱步,竟将堂堂掌詹事府事的礼部尚书风范,以及平素对魏忠贤的谦卑姿态,忘了个干干净净。 魏忠贤却是气定神闲,理解之余也不怪罪,不时望着团团乱转的顾秉谦,发出会心一笑。 良久,顾秉谦停住了脚步,已是呼吸急促,汗流不止。回头看到笑意吟吟的魏忠贤,便低头上前,恭恭敬敬将书册双手奉还。 魏忠贤接过书册,对顾秉谦笑道:“益庵,此书册如何?” 顾秉谦深吸了口气,拱手对魏忠贤低声呼道:“魏公,请恕下官无礼,未知此书来自何处?” 魏忠贤笑道:“这可不能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秉谦郑重答道:“魏公,朝争自有其规,党争自有其限,轻不过弹劾外放,重不过罢职归乡。若非罪不可恕,若非世仇死敌,总要留一线余地,即不为人忌惮,也好日后相见。下官看此书观此人,哪里是要争权夺利,分明就是要杀其人,毁其名,涉其亲,牵其族。且行事阴损毒辣,无所顾忌,一脚踏下便是家破人亡,此人绝非善类!魏公三思,此人万万不可留啊!” 魏忠贤苦笑道:“咱家又何尝不知,只是力不从心罢了。想当初咱家也动过他的脑筋,可此人当即决绝反击,反让咱家输了一招。咱家此后一直心有不甘,始终耿耿于怀,意图待机而发。可如今瞧了东林惹怒此人的后果。咱家反而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再算计他了。” 顾秉谦疑惑道:“我朝还有如此人物,却不知又是何人?” 魏忠贤想起沈重笑里藏刀,语带威胁的嘴脸就不由一阵反感。顿时微怒道:“此时不必提他,你只说此书可有大用?” 顾秉谦见魏忠贤不喜,便不敢再多问,立即坚定答道:“魏公若用此书,则东林休矣!” 魏忠贤皱眉道:“可此书皆是风闻。看上去罪孽斑斑,罗列甚为详尽,却并无真凭实据。若用来构陷二三人倒是好用,可是对付庞大的东林党,咱家却是下不了决心。唯恐以不实诬告为人所趁,届时捅了马蜂窝,以致朝野犬吠,则将来不好收场。” 顾秉谦笑道:“魏公素来睿智,何此时反而执着?魏公掌司礼监,又兼东厂事。代天拷问百官功过,为民体查冤屈不平,岂非名正言顺乎?只需按制查询,公正严明,不构不陷,不定其罪,许其自辩,唯公是论。无过者赞誉嘉奖,有罪者交付有司,如此公忠体国。又何须畏惧人言?” 魏忠贤笑道:“唯公是论,许其自辩,听起来好听,可又如何动得了东林?” 顾秉谦叹道:“魏公。此所以下官言必除此人也!观此书,东林皆罪人,观此人,天下皆罪人,人之罪不在自身,皆在此人一念之间。” 魏忠贤肃容问道:“益庵详细为我说来。” 顾秉谦苦笑道:“为官者。或育人举才,或主政抚民,或处理专务,或领军掌兵,日日举措,月月施政,岂能明察秋毫而无一过。纵有大才,其治下官吏,又岂能无过。旦有一过,则必牵连其官,轻者失察,重者营私,则天下无好官矣。” 魏忠贤听得哈哈大笑,顾秉谦继续说道:“为君子者,学以成人,修身齐家,虽持仁心,却非圣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岂能皆合圣道而无一背。纵有大贤,其家人亲属,其挚友宗族,又岂能无失。旦有一失,则必攀扯君子,轻者包庇,重者唆使,则天下皆伪君子也。” 魏忠贤兴奋地拍案而笑,却听顾秉谦又苦笑道:“持道德者,以圣人为师,以大道为纲,虽禁欲自律,仍是凡人。有口舌之欲,有床笫之欢,有失信失言,有失德失矩,岂能皆为高尚而无一失。轻者瑕不掩瑜,重者求全责备,则天下皆无德之人。” 魏忠贤恍然大悟,起身指着桌上的书册笑道:“所以东林皆罪人也!” 顾秉谦苦笑道:“不仅是罪人,而且是禽兽。魏公,若是茶余饭后观此书,不过是博人一笑,若是用之以朝争,则立时就是大罪要案,动荡天下的败俗丑闻。以此书所载,东林为官,人人皆有妄言,任内皆有错案,举措皆有疏漏,治下皆有不法,旦有一二可证其实,不为庸官便是昏官,此不忠于天子,不称于职守也。” 魏忠贤欣然点头,顾秉谦摇头叹道:“以此书所录,东林之人,或坐拥良田豪宅,或从事商贾锱铢,其财何来之,必有贪渎弄权之举。即便非是亲为,亦是子弟族人,哪怕毫无关联,旦有一二指正参与,便是赃官贪官,此官商勾结,以权营私之罪也。东林之家,或流连青楼,或奸人妻女,或扒灰悖伦,或勾搭成奸,旦有一二家宅阴私,便是寡廉少耻,如同禽兽也。” 瞧着魏忠贤兴致盎然的神情,顾秉谦黯然长叹,仍是狠心咬牙说道:“更不用说那欺压族老,不敬长辈,横行乡里,祸害一方之种种不良,简而言之,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寡廉少耻,败德离道之大恶。三司之下,舆论滔滔,穷究根底,详查不纵,孰可逃脱。不辨则坐实罪名,辩则名声尽毁,若无道德君子之名,东林不存也。” 魏忠贤笑道:“有这么大的威力么?” 顾秉谦拱手问道:“此书册第一名就是李三才,其后三篇皆是详细罪责,最后数问更是犀利。三才家贫,为官清廉,不意家财数以百万,经年积聚富可敌国。一问其财何来?二问运河之贪?三问何以许子从商贾贱事?四问可有以权谋私之举?五问有何证以洗刷不白?六问可敢呈家财账册,听凭朝廷公断乎?魏公,若你不以政事争于朝堂,秉公穷追此案问于有司,撺掇言官御史参与其中,再夹杂些李家阴私丑闻于其内,则三才可休矣。” 魏忠贤哈哈大笑,爱惜地拾起书册,珍重地收入怀中,眼里已是神采飞扬,霸气十足。指着顾秉谦方要说话,却见有人敲门,便低声喝问:“是谁,何事?” 门外一个公鸭嗓子扬声回道:“启禀干爹,威海伯麾下刘二杆求见?” 顾秉谦一听威海伯,立即打了个精灵,对比魏忠贤的忌惮,以及那书册对东林党隐含的怒火,瞬间恍然大悟,低声喃喃说道:“原来是沈东海,怪不得如此处心积虑,要对付东林党。” 魏忠贤笑道:“益庵,且暂避于屏风之后,咱们听听威海伯意欲何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自当决战诉不平(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顾秉谦拱手称是,闪身退避,魏忠贤高声喝道:“让他进来!” 不久,小太监领着刘二杆走进书房,魏忠贤负手而立,对刘二杆冷声道:“永定门外的土地,戏班青楼的东家,三大殿的工匠,咱家皆已打好招呼,请威海伯放心使用就是。威海伯如今万事俱备,不忙着自吹自擂,与朝堂斗法,此时又派你来,所为何事?” 刘二杆拱手笑道:“我家伯爷让末将传个话,三司会审,东林欲弃化贞,正是魏公施恩之时。” 魏忠贤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咱家已知,回复你家伯爷,伯爷高义,咱家心领了,日后必有回报。” 刘二杆笑道:“我家伯爷说了,他一向施恩就图报,即是魏公领情,就请魏公出手相助。” 魏忠贤哈哈笑道:“威海伯说笑了,他上有天子庇护,下有强军在手,自己又是个心有山川、足智多谋的高人,何须咱家多事?能让沈东海开口,必非小事,咱家虽不敢推却,也唯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怕办不好威海伯的差事。” 刘二杆笑道:“魏公说笑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伯爷这两日,训练了二百个艺人,欲派回城内讲书弹词。因涉及辽东兵事,怕为顺天府刁难,所以请魏公允其挂在教坊司名下,顺便再派些厂卫维持。” 魏忠贤沉思片刻,爽快说道:“教坊司容易,咱家派人出永定门办理就是。只是你定边军麾下铁骑七千,又何须东厂锦衣卫出面?” 刘二杆笑道:“定边军出头,必然是刀枪齐出,拳脚相加,弄乱了京师稳定,总不是小事。若是魏公为难,那末将就此回复,让伯爷奏请天子就是。” 魏忠贤冷笑道:“些许小事,何必麻烦天子。此事老夫允了。回去告诉你家伯爷,书册与化贞之事,就此两消,咱家对威海伯再不相欠。” 刘二杆一笑施礼。转身离去,魏忠贤冷笑不已,顾秉谦慢慢踱了出来,立于魏忠贤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魏忠贤回身笑道:“益庵可有话说?” 顾秉谦笑道:“原来竟是沈东海。难怪要对东林下死手。东林为避辽东之失,颠倒黑白,混淆真假,欲将熊廷弼和沈重牵扯其中,一并治罪,威海伯自然不肯束手待毙。只是下官观此东林名册,非是朝夕之事,威海伯大才,至少布局在一年以前。” 魏忠贤冷笑道:“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此必为孙隆所为。” 顾秉谦肃容道:“魏公。此名册虽然犀利,却是把双刃剑,既可伤人,亦可伤己。沈东海费尽心力,著成此书却不自用,反而送与魏公,只怕包藏祸心,还请魏公小心。” 魏忠贤苦笑道:“咱家也看不清他的心思。按理说,他有天子护佑,自己于永定门布局反击。又安排水师劫掠东海,专朝东林身后的富商下手,理应平安无事,不须多此一举。可他偏偏画蛇添足。将辛辛苦苦弄来的书册,竟然白白给了咱家,还主动为咱家出谋划策,咱家倒让他给弄糊涂了。” 顾秉谦咦了一声,连忙问道:“不知沈东海为魏公献了何策?” 魏忠贤看了顾秉谦一眼,若有所思笑道:“他让咱家联合齐楚浙蜀诸党。结盟以对东林。” 顾秉谦抚掌而呼:“此策甚妙啊,魏公。←百度搜索→【←书の阅如今虽是东林掌权,但诸党依然在朝,明年就是京察,赵南星执掌吏部,必然拿诸党作伐,以求东林一枝独秀。届时诸党无依,愤而不平,若魏公肯施予援手,必然可尽收其心,从而归附羽翼之下。魏公,您上有天子信重,下有厂卫为耳目,唯唯缺的就是朝堂人心!” 魏忠贤苦笑道:“沈东海似危实安,咱家似安实危,可他偏偏不计仇怨,白白给了咱家这《东林点将录》不说,还献计献策,似乎生怕咱家败亡,甚至怕咱家赢得艰难。沈东海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咱家早前曾经得罪过他,对其甚是忌惮,却偏偏还要言听计从,主动被他牵着鼻子走,咱家这心里可没底啊。” 顾秉谦笑道:“魏公不是说,沈重和定边军就要远赴海外么?他不仅离了朝堂,更是远离万里,何须此时太过担心,东林才是魏公当前的大敌,其他的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忠贤点头不语,唯有眉间皱得更紧。 有了天子的首肯,有了魏忠贤的许诺,沈重自是毫无顾忌,定边军上下齐动,将平静的京师搅动地风雨欲来。 被沈重训了整整三四日的二百艺人,在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保护下,或是穿街走巷,或是闹市献艺,或是青楼弹词,或是茶馆讲书,或是餐馆相声,数日间全是辽西会战、定边军三战辽东、永定门的大决战。 在全方位的广告宣传之下,威海伯和定边军的新闻,笼罩全城,震荡人心,便如钱塘大潮,滚滚淹没了京师。上至王孙勋贵,朝臣官吏,下至文人士子,黎民百姓,已是人尽皆知。或论于茶余饭后,或谈于街头巷尾,或聚众激荡蛊惑,在沈家班经营三年之后,威海伯、定边军再一次万众瞩目,光耀千古。 餐馆中,两个相声艺人正在嬉笑怒骂,引得众食客哗然大笑,然后又勃然大怒。 “王巡抚掐指一算,咱没问题啊,小小建奴有何可怕?” “那您倒是和大伙儿说说,怎么就没问题呢?” “你想啊,咱大明朝虽然打不过建奴,可是咱有帮手啊。” “谁啊?” “糊里糊涂汗!” “这倒霉名字起得,他又是哪位英雄?” “什么倒霉名字,人家堂堂蒙元后裔,蒙古人的大汗!咱王巡抚这回乐了,连忙派人前去相商,也不知怎么忽悠人家大汗的,反正一分银子没花,糊里糊涂汗仗义,点头应允派兵,张嘴就是一个数。” “四个啊!” “什么四个?人家一个汗王。四个拿得出手么?告诉你,听好了,别吓趴下了,四十万铁骑!” “好家伙。四十万,还铁骑?那建奴还有活路啊,还不得直接给踩成肉泥?我听着有点悬,那他们来了吗?” “把你那吗去掉,当然来了!” “四十万?” “一万四!还得算上老的幼的。缺胳膊少腿快咽气的。” “这不是坑人吗,那辽西还不完了,后来呢,你倒是快给大伙儿说说啊。” “不知道!我也是听来的,听完肚子饿了,便过来蹭点吃剩的汤水。你若想知道啊,自己去永定门找威海伯问去。” 食客轰然大笑过后,不由拍案大骂两人无耻。 青楼中,文人士子、大家名媛团团围坐,听着一女子在琵琶二胡的伴奏下。敲着小鼓扬声高歌,那唱腔力道十足,可透金石,那节奏快如奔马,杀气凛凛,竟然柔媚全无,一片金戈铁马之声。 十万狼兵出辽阳,越过辽河向西平,罗一贯三千真好汉,宁愿一死守孤城。啊…啊…啊… 十万明军战平阳。浴血厮杀肯牺牲,孙得功卖国言兵败,竟然无耻乱了军,十万男儿都成了溃兵。啊…啊…啊… 西平陷。平阳败,孙得功又献了广宁城,巡抚逃,经略叹,那辽西无险又无兵。啊…啊…啊… ……… 马总兵,出右屯。上广宁,一战擒下了孙得功。蒋海山,东江军,朝鲜兵,鏖战牵制了八音女。威海伯,登旅顺,上辽南,鞍山战旗赤红如血,正是那钦赐的定边军。辽西会战曙光现,后事如何请您自去那永定门。啊…啊…啊… 茶舍中,听客沸腾一片,纷纷起身大骂,然后怒目而视,听着讲书人的慷慨激昂:“…黑烟滚滚,大火熊熊,田大壮怒焚广宁,将那奴酋气得七窍流血,哇哇大叫!” “好!田大壮好汉子,真乃我朝张飞是也!” “那奴酋高声下令,众儿郎,广宁既毁,辽西皆是平原,一路无险可守,当随我攻占山海关,歼灭定边军,报此焚城之辱!” “气死老子了,田将军和定边军呢?” “您且勿急,听我慢慢说来!就在那奴酋就要挥师南下,夺战山海关之时,一个蛮夷探马忽然连滚带爬跑来。奴酋勃然大怒,高声喝问,又有何事?那哨探吓得浑身发抖,如见鬼神,对奴酋哆哆嗦嗦回禀,狼主,定边军不是人,乃是鬼神,他们,他们…” “你大爷的,别卖关子,快说定边军怎么了!” “狼主大怒,拔刀喝问,定边军怎么了?那哨探咬牙说道,他们在大凌河南岸,一夜建了一座冰雪之城!此言一出,奴酋和麾下大将闻之变色,不由跌坐在地,再无斗志。此正是,国有危难豪杰动,定边扶困战辽东。怒火焚城摧广宁,再建冰城待尔攻!预知后事如何,请十日后,去那永定门,观恢弘大剧,名曰大决战!” 京城百姓闻风而动,每日数万人流出永定门,在数道壕沟之外,看那风起云涌,等那铁血硝烟。 四万颗头颅沿着沟壑,五千一组摆下了八座京观,一个个狰狞恶心,空荡的眼窝怒视京师。数万民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竟然组织有序,没有片刻耽误。而东门的帷幕中,一面高达三丈的城墙傲然耸立,一座高大的圆形建筑拔地而起。 校场处勇士林立,盔明甲亮,高地处火铳齐鸣,白烟弥漫,方圆数里之地,铁骑纵横,呼啸不止,战意盎然,杀声震天。如神龙摆尾,如蛟龙闹海,在滚滚尘烟中,疾驰不停,军威赫赫,强军气势,威震云天。 八座京观中间,一处雄伟的关隘大门,城头一面大旗迎风飞舞,正是“钦赐定边军”。城门左右和顶部,一副金光夺目的对联,在阳光下闪闪而动,似欲破墙而出,再起硝烟。 上联是:入建州守辽阳二战辽沈三路疑兵救困辽西 下联是:掘浑河纵水火千里辽东万里洪涛扶危定边 横批是:退一步京城,进一步辽东(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而今始有四海意(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定边军铁骑搅翻了京师,定边军水师却炸翻了东海,震慑了辽东。 自沈重率领骑兵营入京,威海卫便不再沉默,将整个东海闹得沸沸扬扬,没有片刻安生。潘林将民政司甩给几个读书人,自己却一个猛子扎进了造船厂。潘老头给沈重交的底,是每月战船、运输船各三艘,实际上潘老头自己,却有着更高的追求。 当初便匪气十足的蒋海山,在须弥岛被沈重忽悠出了理想,又在东海和朝鲜有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捞来了做梦都会笑醒的第一桶金,自然而然便从三无混混,完成了向四有青年的蜕变。 作为有追求,有文化,有素质,有方法的蒋海山,自然知道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若说船是第一要素,那么时间就是第二要素。于是趁着手中有钱,尤其是钱来得又如此容易,便大手笔地重金搜购沿海木料,为定边军攒下了丰厚的家底。 什么人玩什么鸟,什么人带什么兵,蒋海山都成了东海之害,沈重就更不是什么好鸟。为了安身立命,为了逢迎天子,为了定边军的未来,沈重自然没有为了建州和朝鲜,去考虑什么生态环境和人权意识,无赖、恶霸、强盗等手段的连番摧残下,用朝鲜的人糟蹋朝鲜和建州的林,为定边军弄来了不可胜数的木料。经过了一年的自然烘干和加工维护,如今正好用来造船。 朝鲜人民是勤劳敬业的,茂山的铁矿是用不完的,平安北道的煤矿是免费的,就连右屯弄来的四十万石粮食,也是一时是吃不完的。再加山东海防钦差大臣的天子剑,被热情洋溢的朱由校连连逼迫的东厂锦衣卫,以及南京宁波几个情深似海、仗义出手的太监。几方助纣为虐,结果就是十万朝鲜劳力,五万山东民夫,数万坑蒙拐骗、威逼利诱而来的沿海船工。还有数不清且源源不断的工料,所以潘林如何肯降低自己的追求。每月战船、运输船各四艘,这是潘老头的底限,不可动摇的底限。 在潘林的带动下。李全友驻扎火器作坊,刘大江驻扎铁器作坊,王老蔫驻扎木器作坊,威海卫迅速进入了全面大生产时代。←百度搜索→【←书の阅四个人各管一摊,每日里领着十来个如狼似虎的土匪恶霸。一手白银大米笑眯眯地称兄道弟,一手大刀弩箭恶狠狠地要杀人全家,从此威海卫各族人民,便开始了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的水火人生。 各作坊的产量和进度日日新高,开创了全盛的手工制造业生产效率。造船厂的八艘海船渐渐露出了骨架,火器作坊的火炮火铳、手雷火箭挤出了库房,开始了露天摆放,铁器作坊除了盔甲兵器,联合木器作坊向造船厂、火器作坊全面供应。威海卫定边军营附近,几乎再无落脚之处。 每当夜幕深沉,二十余万身心疲惫的工匠民夫,随意洗漱用罢饭食,便一群群聚集在海滩上,迎着徐徐的海风,呼吸着咸腥的气息,或是相互哭诉,或是相互安慰,或是笑谈往事。或是怀念故土,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休闲只有半个时辰,时间一到,定边军就会催促安歇。他们自然万分珍惜这片刻的自由。 一夜夜的发泄交流中,一个传说终于诞生。从猜测到共识,从联想道谣言,从谣言到传说,慢慢传递蔓延,飘荡在威海卫的上空。散播于二十万人心。定边军将整军十万,再战辽东,对建奴发起灭族之役,不信就听听大海对面,刘公岛上日夜不停的炮声。当这个传说,随着运送煤铁、资助毛文龙的船队,漂洋过海远至铁山朝鲜,又被建州细作报回辽阳,惊得天命汗聚众商讨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的代善便传达了适当收缩、挖沟设防的指令。 一万三千定边军已然防不胜防,更何况十万定边军?当然,天命汗对十万这个数字嗤之以鼻,可是四五万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就在建州努力布放,睁大眼睛等着定边军再赴辽东的时候,明国京师又传来定边军即将远赴海外的消息。 天命汗又召集了建州群雄,整整商讨推断了数日,最终众人再次达成一致。以沈重一惯阴险狡诈、似是而非的作风,再次确定了进一步收缩,迁都沈阳的决断。辽东的硝烟终于散去,建州从辽西、辽右、辽南全面退缩,将汗廷和主力汇聚于沈阳。 定边军回师威海后,伤卒渐渐痊愈归队,柳泽士、素娥的医护营应该是最最清闲的。可实际不然,医护营如今人满为患,整个刘公岛上到处都是伤病。柳泽士整整瘦了一圈,而素娥大家,更是神采不再。两人每日领着医护营,忙碌地脚不沾地,刚刚送走一批病卒,又迎来了一群伤兵。非是医护营自找麻烦,而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疯子,已经神志不清的总兵马成。 自潘林四人入住工坊,马成便没见过四人,只得一人扛起了威海卫的大旗。先是吹胡子瞪眼,无视蒋海山的咆哮和反对,将六千定边军步卒混合搭配,分别归于蒋海山、田大壮、姜大丹、王福、张劳麾下,每人四艘战舰两艘补给运输船,每艘战船三百士卒,完成了定边军水师的整编。然后又悉心调拨物资,搭配登莱水师,无视蒋海山的找茬,毫无人性地接连两脚,将他们一齐踹下了大海。蒋海山统领水师,以战代训,奔赴东海劫掠,张劳这个后起之秀,则孤军沿海南下,奔赴大员考察。 刚刚撵走了定边军水师,马成又想找潘林四人会商,拟定工坊搬迁大员的方案,却只见其字不见其人。但凡民夫闹事,工料不足,潘林等人便是一纸招呼,从不露面。于是马成又四处奔波,或是派人联络孙隆、吴权,或是出兵镇压骚乱。等好不容易完成了四人的需求,却又连连碰壁,别说与四人见面,就连纸条都没了。 马成勃然大怒,刚想挥师攻进工坊船厂。逼四人露面出头,不想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幕僚又来了。 陈儒生已是第三次来访,自然熟门熟路,直接登堂入室。大模大样坐在定边军议事堂中,挥舞着袁巡抚的公文,对马成连哄带吓,软硬兼施。 陈儒生不阴不阳问道:“马总兵,吾已三来威海卫。不知此次马总兵可能给个定论?” 马成赔笑道:“陈先生,威海伯远在京师,一来一往可不是一天两天,再等等如何?” 陈儒生冷笑道:“我说老马,老夫等等倒也不算什么,可是你让袁大人等等,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马成连忙苦笑道:“末将哪敢让巡抚大人等候,只是不得威海伯之令,末将也不敢自专啊!” 陈儒生仰天打了个哈哈,对马成说道:“马总兵。威海伯也不是万金油,你就不能换个理由?巡抚大人的公文说得清楚,写得明白,为辽东兵事,立调登莱水师,驻防登州卫,不得迟疑耽误,否则军法从事。马总兵,你想清楚,以区区总兵之职。想违抗巡抚之令,老夫劝马总兵三思啊。” 马成苦着脸说道:“陈先生,非是马某抗令不遵,实是末将不敢啊。巡抚大人若欲治罪。尚需明正典刑,末将若是逆了威海伯的军令,他老人家只需一剑,就能要了马某的脑袋,马某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着。陈先生高义,还请体谅则个。” 陈儒生冷笑道:“威海伯虽是勋贵。却不在朝堂体制。哪怕身为钦差大臣,可若无天子圣旨,也没有绕过巡抚,直接干涉地方的道理。即是马总兵为难,老夫便为你担些干系,为你指条明路如何?” 马成连忙拱手笑道:“还请陈先生指点迷津!” 陈儒生笑道:“实不相瞒,老夫上次离去,已然去了威海卫水师营,只是水师将领皆在刘公岛,未能相见罢了。即是马总兵为难,就请派船送老夫去刘公岛,我自寻他们传巡抚大人军令。如此登莱水师走与不走,回与不回,皆和马总兵没有半点关系。老马,你看怎么样啊?” 马成先是大喜,然后脸色又是一暗,随后对陈儒生苦笑道:“若是先生上次就有此举,登莱水师早就移师登州了。现在么,登莱水师已然出海,既不在威海卫,亦未在刘公岛,请恕马某无能为力啊。” 陈儒生勃然大怒,盯着马成高声喝道:“未知登莱水师何在?” 马成大义凛然道:“东海刘二麻子祸乱沿海,末将身为大明将领,又岂能坐视沿海百姓受苦?因此前几日,末将毅然请登莱水师配合,出海消灭海匪去了。” 陈儒生拍案而起,指着马成怒道:“马总兵大言欺人乎?老夫世代定居山东,对那刘二麻子深知,不过三五条破船,七八十个海匪,也需要登莱水师数百战船,数千将士,尽出大海剿匪么?” 马成真诚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刘二麻子今非昔比,联合了倭寇,已是东海最大的海盗土匪。” 陈儒生冷笑道:“老夫倒是也有耳闻,如今东海自然有大股海匪,只怕不是刘二麻子,而是沈大麻子吧?” 马成笑道:“先生此言高深,请恕末将听不懂。” 陈儒生起身冷笑道:“马总兵既然妄言推脱,老夫自然无计可施,只好就此告辞去。只是老夫临来前,巡抚亲自交代,定边军若再推脱,自当亲临威海卫,届时就请马总兵,去和巡抚大人好好说说这个刘二麻子。告辞!” 陈儒生刚刚远去,几个定边军杂碎立刻冒了出来,纷纷竖着拇指对马成交口称赞。 “大人,当真得了伯爷三分真传,刘二麻子这么无耻的借口您都敢用,末将佩服。” “大人,好样的,等应付了袁可立,正好凑一出马总兵三戏幕僚,威海卫单会巡抚!” “哎我说,,若总兵大人跟巡抚聊聊刘二麻子,你们说巡抚大人会不会请了王命旗,一怒先斩了大人的头啊?十两,我赌总兵大人死定了!” “我也是十两,跟你。” “我也凑一个,十两!” “富贵险中求,这盘子老子接了,老子就赌总兵死不了,最多活受罪。” 马成勃然大怒,指着这群杂碎骂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竟看老子的笑话,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吴天武、李晟、铁毅跟着伯爷在京师享福,潘林、刘大江几个老东西天天跟老子犯拧。还有蒋海山那个王八蛋,分军是伯爷的军令,又和老子有什么相干,不敢去惹伯爷,却和老子打擂台。一边是伯爷,一边是巡抚,老子忙里忙外,费心尽力,倒成了两面不是人的东西。老子不干了,潘林能躲,老子也他娘的会躲!” 咆哮完毕,马成指着眼前的混子喝道:“你们这些杂碎,也他娘的别想清闲,都跟老子去刘公岛整训辽兵,这威海卫谁爱管谁管,反正老子是不管了。” 那几个人纷纷笑道:“大人,别介啊,好歹等你见了巡抚大人再说。不说伯爷委你以全责,就说我们这盘口刚开,怎么的也等见了分晓再说啊。” 马成狞笑道:“丁俊山、陆远、卢时、沈宏、周浩,拿老子的命可赌得可痛快?既然爱赌,不妨赌赌你们几个去了刘公岛,一个个还能剩下几张皮。一万辽兵分作五营,你们一人一营。老子天天看着你们,轮流作训不死不休!” 五人连连后退,苦笑道:“哎大人,蒋指挥使可不在,水师弟兄又都去了东海,您又不懂水战,咱们让那些辽兵干什么啊?” 马成恶狠狠怒道:“一营给老子苦练游泳,一营给老子死在船上,一营上船给老子操炮,一营给老子演练登岛,一营给老子演练夺船。反正不把你们练趴下,老子跟你们的姓!说好了啊,老子赌你们掉三层皮,压五十两,谁他娘不跟,就给老子第一个练睡觉,蒋海山他们吃什么,你们就天天给老子吃什么,吃喝拉撒皆在船上,晕不死你们这些兔崽子。” 五人闻听,泪眼模糊问道:“那大人您干什么?” 马成仰头哈哈一笑,浑身轻松笑道:“老子出海钓鱼,伯爷一天不回来,老子就一天不上岸!” 马成疯了,刘公岛枪声大作,火炮齐鸣,一万辽兵开始了生不如死的悲惨日子。他们自怨自艾,当然不知道,比他们更想死的,却是那万里之外的田大壮。(未完待续。) ps:即将放假,全天忙碌,只此一章,匆忙偷空而写,质量不敢保证。若有存疑,请看免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而今始有四海意(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人一旦享过福,便很难再回到过去。定边军虽然出身低贱,又征战经年,可有了沈重这样的统帅,物资供应不仅不缺,甚至可以说稍显奢华。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既非勋贵之后,亦非官宦子弟,更非朝廷大员,还是个骂名滚滚、朝不保夕的天子幸臣,若没有非常手段,何以得烂军之心。 以天子之宠许以正统,以华夏之名许以大义,以平等之心许以尊重,以百战之功许以荣耀。又以甲胄坚其胆,以火器增其力,以谋略逞其勇,以饷足稳其家,以兽行满其欲,以手足动其情。沈重费心尽力,用了无数手段,终于潜移默化,让一群混吃等死的低贱武夫浴火重生,变成了大明独一无二的怪胎,正义与邪恶的化身,光荣与无耻的混合,钦赐定边军。 坚硬的炊饼上略有发霉,焦黑的米饭能磨穿牙齿,豆芽炒肉中夹杂着死蛆,两小块儿黑不溜秋的腌萝卜,再加上一小碗清水,这便是田大壮出海以来,每日里深恶痛绝的吃食。当然,今天的伙食相当不错,因为居然还有一个用海水煮熟的鸡子。 田大壮悲壮地看了一眼午餐,然后欣喜地拿起了鸡子,三两下剥开后一嘴咬下,半生不熟的蛋清蛋黄便喷溅了一脸,田大壮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田大壮高举着流着汤的鸡子,对孙耕牛悲愤道:“孙耕牛,你行,真他娘的有创意,你安排的这是蛋汤吧!” 孙耕牛毫不惭愧,拱手笑道:“大人莫怪,大海之上,补给艰难,当节省炭火清水。” 田大壮立即起身悲愤咆哮:“少拿这个理由忽悠,老子忍你几天了!你们被分军重新安置,乃是伯爷的口令。马成的手脚,又关老子什么事?老实交代,是不是蒋海山那兔崽子,心有不忿。故意指使你们折腾老子?你们自己吃小灶,却让老子忆苦思甜!” 孙耕牛若无其事笑道:“大人想多了,水师的饭食一模一样,末将也不例外。←百度搜索→【←书の阅” 田大壮冷笑道:“老子虽不曾到过远洋,可也渡海去过铁山。去过觉华岛,何曾吃过这般饭食。老子问你,后面两艘大船明明水食充足,我水师又刚刚在济州岛补给过,因何一过朝鲜便让我们天天吃猪食?” 孙耕牛笑道:“大人北上铁山觉华,乃是水师尽出,物资充沛,且目的明确,上岸即可补充,自然不需太过节省。可咱们远赴倭国。过了朝鲜后便再无补给,自然要考虑周全不可浪费。大人,万里海疆之上,活下来方是根本,一次追逐商船,可能就是几天,一场大的海战,非是陆地厮杀短时就见输赢,往往需要持续旬日甚至一月。若是气候不测,遇到狂风暴雨。谁知道会被吹向何方,多一份物资便多一分生的希望。” 田大壮无言,愤愤指着饭食骂道:“老子好歹还有个指挥舱,将士们却要憋屈在船舱里。这些时日伤病极多,再吃不下东西,没了体力如何作战?” 孙耕牛苦笑道:“大人,远洋大海,宁可回家扔掉一船霉烂的食水,也好过在茫茫海上水尽粮绝啊。末将此前随蒋指挥使远征倭国。曾经为了多带银两拖延了行程,每人每日只有半张炊饼,半碗清水,奄奄一息熬了十几日,才坚持回到了须弥岛。那一次光是病死的弟兄就不下百人,尸体一路全都喂了海鱼,死后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田大壮无语,沉默良久对孙耕牛苦笑道:“那你也不能天天重样,就不能翻翻新,变变花样?” 孙耕牛笑道:“回大人话,变了啊。” 田大壮怒道:“哪里变过,天天都是豆芽炒肉?” 孙耕牛坏笑道:“一天是豆芽炒肉,一天是肉炒豆芽,而且大人没发现么,那蛆可是越来越多了,更何况今天还特意加了一个鸡子。” 田大壮咆哮道:“少在这恶心老子,给老子滚出去!” 孙耕牛拱手领命,离开时忽然笑道:“要不晚上给大人弄条海鱼?” 田大壮冷笑道:“你舍得用煤么,生鱼片老子可没胃口!” 孙耕牛笑道:“那就请大人用餐,今日咱们演练海上逃窜,若是被三位指挥使的船队追上,大人就得领着咱们当苦力,为水师所有的船只清扫甲板了。” 田大壮浑身一个哆嗦,立即毫无脾气,开始了锻炼牙齿和胃口的大战。 当田大壮悲壮地用完午饭,忍着恶心吐出一只死蛆,孙耕牛大步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大人,右面隐约可见两个帆影,似乎不是我定边军水师。” 田大壮沉吟了一下,毅然说道:“改变训练目标,舰队变向,立即演练海上追击。” 孙耕牛问道:“咱们和主力脱离,若是变向恐怕失去联络。” 田大壮想了想说道:“到嘴的肥肉不能不吃,留下觉华号护卫两艘补给船,在此等着与主力会合,咱们先行追击。” 号角鸣响,旗帜翻飞,水师官兵涌出船舱,奔赴各自位置。觉华号和两艘补给船降下船帆,而广宁号、右屯号、大凌河号则九帆全部升起,瞬间提速变向,成雁形脱离而去,开始了第一次海上劫掠。 九帆鼓足风力,破浪而行。田大壮、孙耕牛立在广宁号的甲板上,望着远方的船只不停下达着指令。 孙耕牛衡量角度距离,便高喝道:“前帆左转三,尾舵左转一!” 亲兵立即高声复述:“尊令,前帆左转三,尾舵左转一!” 战船前方齐声高喝:“前帆左转三!” 船舱入口值班立即伏身向内高喝:“尾舵左转一!” 瞭望塔立即红旗向左摇动三下,黄旗向左摇动一下,右屯号、大凌河旗帜摇动,瞬间向下发布指令,两船随着广宁号开始变向。 “前帆完成!” “尾舵完成!” “右屯收到!” “大凌河收到!” 田大壮看着右面两条歪歪扭扭的战船,勃然大怒,高声怒道:“命右屯、大凌河管带亲自查看变向尺度!” 田大壮的命令立即被亲兵高声重复,又被瞭望塔的旗语及时传了过去,不久右屯和大凌河终于再次调整,与广宁号错落平行。全速航行。 远方的船只发现了定边军,也升帆用足风力,试图远遁逃跑。 看着田大壮皱眉跺脚,孙耕牛笑道:“大人勿急。对方乃是福船,速度快不起来,早晚是我定边军的盘中餐。” 田大壮担心说道:“他们若是变向呢?咱麾下可是生老搭配,操船尚不熟练,只怕追之不上。” 孙耕牛冷笑道:“茫茫大海。若非近战决战,谁敢变向抢风头,那不是嫌自己跑得慢么。他们若敢变向,正好训练水师,他们想死得快,咱们又何须为他们担心。” 田大壮点点头,放下担心,立即连连发布指令,一边追击商船,一边不停演练各种战术。炮管不停从孔洞中前后伸缩。士卒时而火箭瞄准,时而火铳阵列,时而挥舞着手雷和刀斧,从船头杀向船尾,时而着甲列阵,堵死田大壮时刻指示的假想缺口。而底舱水卒,时而爬出船舱演习救火增援,时而回到底舱伸出船桨,高出水面虚划战船。 三船依据田大壮的指令,一会儿靠近成列。一会儿左右分离,一会儿品字防守,一会儿凹形包抄。三船虽然有一半儿士卒,来自蒋海山麾下的老手。又经过了十几天的日夜训练,也一时手忙脚乱,不时出现各种错漏,好容易缩短了与福船的距离,又被自己的连番失误耽误了良机。 田大壮、孙耕牛也不着急,不时调整着队形。任由士卒一点点改进,一个多时辰下来,在无数次失败和错误中,水师终于适应了不断变化的指令,三艘战船终于能够随着命令变化,始终保持航向速度,逐渐缩短了与福船的距离。 当两艘福船清晰可视,田大壮一声令下,大凌河再次变向,从左面掠过广宁号,右屯号从右侧加速,三船再次变成凹形,向福船发起了最后的冲刺。底舱左右各伸出十支巨大船桨,每支船桨对坐两人,在口令指挥下,一推一拉间,三船忽然提速,瞬间包围了两艘福船。 田大壮看着福船上惊慌的水手,听着不时传来的哀嚎嘶叫,冷笑道:“传令投降,否则杀无赦!” 两条商船上,各涌出几十个水手,纷纷举着盾牌刀斧,似乎要与定边军拼命。田大壮高声下令,大凌河号从左,右屯号从右,分别释放出一片火雨,瞬间就将福船上杂乱的水手射杀一片,幸存的水手一哄而散,飞快地躲进船舱再不敢露头。 孙耕牛熟练的下令:“左右降速,靠舷坠网绳,近战夺船!” 大凌河、右屯迅速降帆,在一次次忽前忽后的尝试中,终于同福船保持同速,并慢慢靠拢,内侧纷纷坠下大片的网绳,一部定边军持火箭火铳掩护,一部铁甲勇士攀着绳索而下,登船阵列向福船内部掩杀过去。 田大壮兴奋地手舞足蹈,正要喜迎第一次海战之时,却传来了对方投降的消息,不由愤然大骂,也不理会俘虏,欢快着活蹦乱跳地前去查收战果。 幸存的一百五十余人,抱头蹲在甲板上听候发落,周围定边军刀枪齐举,虎视眈眈,警惕看守。田大壮进入船舱后,久久不见露头,而孙耕牛则抽着旱烟,懒洋洋地吹着海风晒着太阳,似乎非常理解毫不着急。 当初蒋大人和自己第一次不劳而获时,又何尝不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看着强取豪夺而来的财富,不也傻笑着留了半日的哈喇子。这是田大人的风光,自己若想在其麾下过上好日子,此时还是不要打扰为好,这是蒋指挥使留给自己的深刻教训,功劳再大也得学会做人。 田大壮故作沉静地重新走上甲板,施施然走到孙耕牛身边,一把抢过旱烟使劲儿抽了几口,然后低声哆嗦道:“银子,两船舱的压仓银子,还有倭刀扇子,嘿嘿,还有倭女。” 孙耕牛若有所思笑道:“大人,这百余人,一小半儿我朝之人,一多半儿倭国之人,怎么处理?” 田大壮仰头想了想,忽然咬牙说道:“你不是说,茫茫大海,食水第一么。” 孙耕牛苦笑道:“还有我朝之人呢。” 田大壮怒道:“都长得一样,你怎么知道不是假扮?” 孙耕牛苦笑着摇摇头,挥手对部下示意,定边军一拥而上,也不问人家要吃滚刀肉还是喝板面汤,全给扔出船外去洗海澡了。 当田大壮满足地呼吸着自由的海风,耳中似乎隐隐传来一声悲呼:“我爷爷是李三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而今始有四海意(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田大壮志得意满,押着两艘满载财富的福船,与蒋海山会合的时候,却发现蒋海山一脸严肃,再无平日的嬉皮笑脸。 不等登船显摆的田大壮询问,蒋海山便沉声说道:“王福、方得失去联络,至今未回!” 田大壮急忙问道:“他们本应在哪里?” 姜大丹苦笑道:“老蒋在后,我在北,王福在南,本想对你三面包围,可是我和老蒋到此会合觉华号之后,至今未见王福的舰队。” 田大壮惊呼道:“你们相距多远?” 蒋海山皱眉道:“最远不超过五海里,我和老姜到此一个时辰了,王福便是爬也该爬回来了。” 田大壮皱眉问道:“是不是迷失了方向?” 蒋海山摇头道:“有方得在,又是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不大可能。而且半个时辰前,我就派出四艘战船,拉网搜索了南面海域,却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田大壮想了想,忽然问道:“是不是遇敌被俘获了。” 蒋海山晒然说道:“咱们的战船威力如何,你田大壮又不是不清楚。老子敢说,目前东海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一战消灭我定边军水师。我定边军水师即便以寡敌众,仗着船坚炮利和犀利的近战火器,除非弹药耗尽,否则敌人甭想登船。” 姜大丹也补充道:“即便王福战败,四艘战船、两艘补给船,也不可能一艘也逃不出来。” 蒋海山毅然道:“不能在等了。老姜,老田好歹经过了实战,这样,我和老田左右搜索前进,你押着补给船随后跟上,咱们全师南下寻找王福。老子就不信了,我定边军二十艘战船之下,东海之上还有何人敢与咱们一较高下。” 而就在蒋海山豪言壮语的时候,王福、方得却已到了生死关头。旅顺号、金州号。复州号成线形南逃,其后三艘西洋战舰用船首的巨炮,刚刚轰碎了王福最后一艘补给船,然后傲然压过漂浮的残骸和哭嚎的士卒。死死追着定边军而来。 王福双目通红,对方得怒吼道:“咱们掉头死战!” 方得坚定摇头说道:“掉头是死路一条!敌舰火炮有射程优势,水卒经验比咱的老兵还强,更不用说咱们还有一半儿是生手。咱们本就处于下风,若再掉头死战。稍有错漏差池,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大人别忘了永定号的教训,冒死冲击未战先损,几轮火炮几乎落空,人家只用了两轮火炮,可就打沉了永定号。” 王福怒道:“那就远远绕行和蒋海山会合,合全师之力与敌决战!” 方得苦笑道:“敌舰至少三千料,船帆比咱们大,速度比咱们快,若此时绕行。死得只有更快,还不如掉头死战。” 王福咆哮道:“永宁号上三百个弟兄,补给船上两百山东同袍,难不成就这么白白死了?” 方得盯着王福说道:“大人不要忘了,您不是永宁号管带,更不是补给船头目,你是舰队指挥,身上还背着旅顺、金州、复州号上的九百弟兄,我们就是败了,也要将消息传回。避免主力重蹈覆辙。” 王福闻听一愣,恨恨看着西洋战舰,不甘说道:“瞧这架势,咱们早晚会被追上。还不如一死迎敌,与敌俱亡!” 方得摇头说道:“海战拼得是炮船,比得更是策略耐心,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牺牲。海战不必陆地,逃不是败。败不是死,没有耐性,不讲战法,不顾策略,只凭血勇,那才是覆没之道。” 王福抱头蹲下,泄气问道:“那咱们等到什么时候,非等敌人追上来,让人家杀得干干净净么?” 方得仰头看天,坚决说道:“我们迟迟不归,蒋大人必然南下,届时就可会合主力,用伯爷所说的狼群战术报仇雪耻。” 王福苦笑道:“咱们跑了一个多时辰,蒋海山不明究竟,就算南下也当迟缓,只恐怕等不到了。” 方得深吸一口气,扬声说道:“那就等天黑,不着灯火,派船回报,咱们远远跟随,为水师指引方向!” 后方火炮不断,王福起身眺望,忽然苦笑道:“敌舰巨炮已至复州号射程,怕是复州号完了。” 方得笑道:“大人怎么忘了,补给船虽然没了,咱们每船还备有几枚火箭弹,即便准度不高,也可吓阻敌舰逼近。←百度搜索→【←书の阅” 轰轰的炮声不停,西瓜大小的铁球不时掠过复州号左右,在海面上砸起漫天的水花,虽未击中复州号,但随着距离的接近,复州号灭亡只在早晚。 火药再次填装,十二磅的弹丸塞入炮口,被点燃的引线吃吃冒烟,然后轰然一声巨响, “威克力”号船头的巨炮再次喷发。铁球疾驰而出,向四里外的复州号飞去,最后掠过战船,在复州号船头十几步外掉落海中。 范德奎普叼着雪茄,遗憾地摇摇头,回头对西蒙?希尔笑道:“又偏了,我输给你一支雪茄。” 西蒙?希尔笑道:“上校先生,你此时不应关心雪茄,而是要想想这支强大的水师,到底是谁?” 范德奎普笑道:“西蒙少校,他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能力,能够挑战我们荷兰海军。” 西蒙?希尔肃容道:“上校先生,您也许没有注意到,刚才被我们击沉的补给船,以海面上死尸的衣着来看,似乎是那个古老帝国的士兵。” 范德奎普想了想,回头问道:“西蒙少校是说,他们来自明国?” 西蒙?希尔摇头说道:“那片大陆太过庞大,要想击败他们,我们需要上帝的力量。幸好他们的水师不行,居然没有超过五百吨的战船,而且海战水平低下,还是非常原始的冷兵器作战,也许唯一的优势就是数量众多。若这支舰队属于明国,那么我们就需要及时报告雷耶斯佐恩将军,我们可能对他们的力量有错误的估计。” 范德奎普点头说道:“西蒙少校,不愧是海军院校的高材生。我对你的判断非常认可。可是你也看到,这支舰队虽然进入了火器时代,可是火炮射程不足,训练水平低下。尚不能构成对我们的挑战。” 西蒙?希尔郑重说道:“上校先生,这恰恰是我最为担心的。那个帝国实力雄厚,当他们具备了制造技术,他们也就同时具备了数量优势。只要他们有百艘,甚至几十艘。就能影响巴达维亚的战略实施。从最悲观的角度分析,也许他们已经拥有了这样的能力,眼前这支舰队,目的可能只是出海训练。假如事实符合我的猜测,那么中校先生,我们必须立即或者延缓实施对广东、漳州的攻击计划,准备面对明国那支尚未露出真容的海军力量。” 范德奎普笑道:“那也是我们歼灭他们以后的事情了,西蒙少校,把你的专业见解留到巴达维亚吧,现在让我们慢慢欣赏。这支唯一或者强大水师一部的覆灭。哦,上帝,又偏了,西蒙少校,恭喜你又赢了第二支雪茄。不过我的运气就要来了,你会一支一支再输回来的。咦,这些幼稚的海军勇士们在干什么,为何往战船尾部放长木头?” 西蒙?希尔摇头道:“请原谅我看不出来,上校先生,我只知道他们正在变阵。从线形变成了分列式,此时变阵降低船速,似乎非常不智,恐怕我要降低对他们的判断。对面的海军将领太过业余了。” 范德奎普笑道:“所以,我今晚应当不缺雪茄了。西蒙少校,向玛利亚、赫克托传达我的命令,听我的指挥,别再浪费弹药,先不要零散开炮。等再靠近一些,咱们给他们来一次齐射。” 西蒙?希尔挺身敬礼,高声说道:“遵命,长官!” 方得走到王福身边,高声喝道:“大人,三艘战船尾部的火箭弹皆已齐备,请允许发射。” 王福毫不迟疑喊道:“立即发射,给老子打这些狗日的!” 方得苦笑道:“大人,火箭弹准度太低,咱们赌运气吧。” 西蒙?希尔盯着前方的战船,忽然喊道:“上校先生,那木头好像是什么武器!” 范德奎普笑道:“远看像是大型的烟花,听说他们的烟花手艺很好,莫非是要取悦我们,换取我们的仁慈。很好,烟花过后,让我们用大炮回礼吧。哈哈,燃放了,果然是烟花!” 范德奎普话音才落,定边军三束火焰冲天而起,呼啸着向自己扑来。 西蒙?希尔骇然呼道:“不好,是远程武器!” 三枚火箭弹呼啸肆虐,先是一小节木头,然后稳定变成黑点,瞬间放大变成长条,迎着海风飘飘忽忽,恶狠狠飞至船首,从上空一掠而过,在后方的海面上炸起一团巨浪。 范德奎普先是愕然张嘴注目,视线随着火箭弹转向,最后瞧着身后一团暴起的海水,不由哈哈大笑。可是笑声还未传递,第二枚又掠过赫克托号的船舷,三船士兵齐声惊呼,又迅速骤停然后轰然大笑,而此时第三枚火箭弹居然摇头晃脑,一头扎进了玛利亚号船首。 轰然飞溅的铁片将船头的炮兵卷入其中,可还未等他们流血死亡,船头的火药便冲天而起,被火箭弹彻底引燃,震天的巨响震得玛利亚号颤抖喘息,然后瞬间沉寂。 海风吹散硝烟,威克力船头崩塌了一片,船首的巨炮不翼而飞,威克力失去了向前攻击的能力。几具破碎的尸体将船头弄得一片狼藉,十余个受伤的士兵正在不断哀嚎。 西蒙?希尔望着不远的玛利亚号,骇然惊呼道:“这是什么武器!” 范德奎普冷声说道:“我只知道那不是烟花。西蒙少校,命令舰队减速,和前方保持四里距离,威克力、赫克托持续开炮,玛利亚随后跟进。” 等西蒙下达完指令回过身来,范德奎普望着前方的三艘战舰,冷然说道:“你是对的,西蒙,我们必须回报将军,恐怕那个古老的帝国,已经有了挑战我们的实力。” 西蒙点头说道:“上校先生,再击毁敌人战舰,我们必须抓一个活的俘虏。我们应当弄清楚的是,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他们有多少。” 而此时,蒋海山刚刚发现了永定号残骸,救起了几十个幸存的同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而今始有四海意(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简单盘问完永宁号的幸存士卒,蒋海山眉头紧皱,仰头看天计算着时辰,终于下定了决心。 蒋海山的号角惊动了水师,望着辽阳号瞭望塔上不断变换的旗帜,孙耕牛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田大壮笑道:“群狼战术!蒋大人要用群狼战术!” 田大壮疑惑道:“群狼战术是什么?” 孙耕牛笑道:“这本是第三阶段的训练科目,源自伯爷在水师战术会议上的一次探讨,那就是遇到更加强大的西洋水师,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当时伯爷提出了群狼战术,又在演习中不断改进,最终成型为定边军的群狼战术。” 田大壮兴奋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做?” 孙耕牛笑道:“实施群狼战术,一是速度,二是反应,三是火力。速度需要三四班青壮士卒轮流划桨,反应需要熟练老兵操船,火力需要火箭弹和训练有素的炮兵。大人,时间有限,请允许末将调集四船老兵,赴辽阳号、沈阳号、凤凰号、青台号参战!” 田大壮心里没底,连忙问道:“你们都走了,那我们做什么?” 孙耕牛笑道:“实施海上堡垒战术,补给船居中,战船数层错位围护,以火箭弹为远程距敌,以火炮为中程防护,以近战火器为最后抵抗,全师岿然不动,静等我们凯旋。” 田大壮没好气道:“那你们若是输了呢?” 孙耕牛坏笑道:“那你们就保持阵型,自己逃跑。” 蒋海山肃立不动,耳朵仔细听着亲兵的汇报,而目光死死瞪着南方,胸中已是战意激荡。 “启禀大人,孙耕牛率领一百五十人登上了沈阳号,已经完成接管!” “启禀大人,薛勇率领一百五十人登上了青台号,已经完成接管!” “启禀大人,万贯率领一百五十人登上了凤凰号。已经完成接管!” “启禀大人,郑旭率领一百五十人登上了辽阳号,已经全部就位!” “启禀大人,运输船为每船补充了五十枚火箭弹。已经全部就位!” 蒋海山点点头,回头高声喝道:“老兵操船操炮,青壮下底舱划桨,以一刻为准,四班轮换。舰队并列南下。其余水师由田指挥使指挥,实施海上堡垒战术。” 海面上号角不断,旗帜舞动,定边军水师随之全面启动,按令开始调整。而整编超员的辽阳号、沈阳号、青台号、凤凰号,更是杀机毕露,决战气息弥漫东海。 郑旭走到蒋海山身边,拱手喝道:“启禀大人,老兵就位,炮手就位。底舱就位,沈阳号、青台号、凤凰号准备完毕,田大人正在变阵,请大人示下!” 蒋海山狞笑道:“四舰出动,决战西洋!” 郑旭拱手领命,回头高叫道:“传大人军令,前帆左二,中帆左一,尾帆左四,尾舵笔直。全师出动,决战西洋!” 号角喧闹,旗帜变换,命令传遍辽阳。又从瞭望塔传向三船,水师迅速开始调整。 青壮士卒,八十人编队,一组持浆,一组待命,两组在中仓修整。值日官听到船舱外的指令。立即高叫:“尾舵笔直,船桨听令,开动!一、二!一、二!…” 在嘶喊的口令指挥下,八十名青壮赤裸上身,四人一桨,前后错位而坐,推动拉动,拉动推动,二十支巨大的船桨整齐划一,掀起沸腾的水花。巨大的推力,配合鼓足的风力,齐头并进,慢慢启动,渐渐提速,船速齐开,向南面的大海高速行驶。 与此同时,甲板上下、两层船舱,火箭弹和火炮齐装待发,杀气腾腾,即将为了岌岌可危的手足同袍,为了定边军不败的荣耀,与西洋水师鏖战东海,决战洪涛! 辽阳号沸腾白沫,沈阳号破开碧浪,青台号卷动波涛,凤凰号掀起雨雾,四艘战舰如同发怒的鲸鱼,搅翻平静的大海,划出四条浑浊,催发了怒海惊涛,向南方高速翱翔。 一刻已至,值日官丝毫不理会青壮士卒还又没有余力,高声喝道:“第二组轮换,外八位不动,从里两位更替,随指令节奏,不许停止,保持速度!” 第二组八十人四人一排,列队而前,从尾舵开始,一组组更换生力军,很快轮换完毕,在指令呼喝下,再次推拉起来。大汗淋漓的第一组,轻松地向同袍挥手致敬,然后列队而出,开赴中仓休息,当他们刚刚坐下,第三组已经开始准备。 在季风的鼓动下,又有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定边军四艘战舰乘风破浪,保持着惊人的速度不断向南,越过一处处残骸浮尸,抛下几艘绑着食水的小舟,歉然向幸存的同袍拱手,便瞬间远去。 战舰上的哗然斗志,幸存者的喜极欢呼,瞬间随着快速拉开的距离,消散在海风中。唯有火箭弹整装待发,唯有火炮伸出窗口,唯有火箭阵列甲板,向着危及的同袍,向着猖狂的西洋水师,高歌猛进,誓要争锋东海,发出定边军最强的怒吼。 火炮鸣响,白烟弥漫而起,铁球呼啸飞射,越过蔚蓝大海,如肆虐飞驰的流星,一头擦过复州号尾部,砸起了大片残木,然后落入海中,溅起大股海浪。 赫克托号的炮火运气更好,一颗铁球高速飞驰滚动,从侧面撞进复州号尾部右舷,在飞舞的木屑中钻入船舱之中,传来几声惨痛的哀嚎。 范德奎普哈哈大笑,回头对西蒙?希尔笑道:“西蒙少校,我们打平了,下面就该你支付赌注了。” 西蒙?希尔笑道:“上校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咱们赌得可是威克力号。当然,若是您非要将赫克托号的战绩,也计算进我们的赌注,我愿意接受。毕竟圣?凯瑟琳娜号的红利,足以支付我们的赌注。” 范德奎普无限怀念笑道:“哈哈,不错,比起圣?凯瑟琳娜给我们带来的回报,几根雪茄自然不是问题。只是西蒙。西班牙人可不会这么看,但愿上帝慈悲,那个可怜的商人,不会就此倒下。我还等着下一次收获呢。” 西蒙?希尔笑道:“上校先生,恐怕您要失望了,一千吨生丝,足以让那个西班牙人就此沉沦。即便他能够东山再起,我也要提醒您。我们和西拔牙已经停战了。” 范德奎普听了一笑,回头遗憾道:“那就等雷耶斯佐恩领着我们攻下葡萄牙人的香山澳,我们去找明国商人索要吧。哈哈,装填完毕,西蒙,我接受你的提醒,若是这次击中敌舰,那我们就打平了。” 火炮随着范德奎普的笑声鸣响,呼啸着扫过复州号尾部,将几个士卒和火箭弹砸飞。带着火药的黑雾和残肢的血肉,撞入甲板之中。 西蒙?希尔无所谓鼓鼓掌,盯着前方观察一会儿,对范德奎普笑道:“他们又要变阵了。” 范德奎普喷出一口浓烟,摇头道:“上帝保佑那艘可怜的战船,咱们不会打烂了他们最后一枚吧,它开始提速要变幻次序了。” 复州号的船桨滚动,骤然提速超越,超过金州号回归中间位置,而金州号的尾部及时升腾起火焰。一枚火箭弹呼啸而起,在无双的声势中,越过威克力号,飞向了远方的大海。最后远远炸起一片水花。 西蒙?希尔沉思道:“上校,那东西又长又大,双方交战又十分突然,恐怕敌人战舰上的库存不多。” 范德奎普笑道:“射程虽远,威力虽大,可惜准度不高。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威胁。” 西蒙?希尔摇头说道:“若是他们有备而战,而且数量众多呢?” 范德奎普笑道:“那我们就连续变向,凭着炮火骚扰打击,直至他们耗尽,变成大海上的靶子,让炮兵将他们送入海底。” “上帝啊,那是什么,四艘,快报告上校,我们后面有四艘敌舰!” 听到船尾的喧哗,范德奎普勃然大怒,连忙向船尾看去,只见四艘战舰,卷起狂风和骇浪,正犹如飞鱼,向自己高速逼近。一声声号角吹响,透过海风海洋远远传来,雄壮低沉的声音回响不绝,节奏激昂短促让人热血沸腾,瞬间就轰动了海洋。 方得哈哈大笑,王福咬牙切齿,旅顺号、复州号、金州号欢腾雀跃,士气大振。 王福跳脚大骂,指着身后咆哮道:“蒋海山你这个兔崽子,真是要得,这么快就赶来了。红毛番子,给老子等着,老子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方得高声下令:“传令,前帆右四,中帆右三,尾帆右一,尾舵又四,船桨齐出,咱们变向绕行,与主力会合!” “旅顺号命令,前帆右四,中帆右三,尾帆右一,尾舵又四,船桨齐出,变向绕行,与主力会合!” “前帆完毕!” “中帆完毕!” “尾帆完毕!” “底舱完毕!” “复州号、金州号完毕!” 方得点头,大声喝道:“日子不过了,旅顺、金州发射火箭弹,阻止敌舰靠近!” 前方两道火焰暴起,西蒙?希尔一见立即高喊:“上校,前方敌舰变向要跑,后方敌舰逼近炮火射程,赫克托、玛利亚请求指导!” 范德奎普冷笑道:“追着前方敌舰变向,威克力提速,赫克托居中,玛利亚随后,成线形队形追击。敌舰有数量优势,不能让他们会合,干掉一艘是一艘!” 西蒙?希尔喊道:“上校,后面四艘敌舰速度极快,马上就要到了。” 范德奎普笑道:“保持尾炮攻击,等我们变成横向,正好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威力。一面八门二十四磅炮,十二门十八磅炮,三十门十二磅炮,三层轮流齐射之下,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西蒙?希尔皱眉道:“上校先生,小心他们的远程火器。” 范德奎普笑道:“那东西又不准,而且他们能有多少?” 西蒙?希尔摇头道:“请上校原谅我的谨慎,我建议下令三船保持距离,同时命水手操桨,保持灵活机动。” 范德奎普笑道:“如你所愿!” 等西蒙传令回来,范德奎普皱眉骂道:“他们分散了,保持在射程之外,不知要做什么,就不怕我们歼灭逃跑的战舰吗。” 西蒙摇头不解,当威克力、赫克托船首的巨炮连连肆虐,打得金州号木屑横飞的时候,西蒙忽然目瞪口呆。 四散而来的敌舰首尾,忽然升腾起八道火焰,呼啸凄厉,白烟弥漫,三面而来,目标一致,正是玛利亚号。(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而今始有四海意(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范德奎普骇然高呼:“西蒙,快让玛利亚号变向!” 未等威克力指示,玛利亚号的船帆和尾舵,就已经开始调整角度,在风力和海水阻力的相互作用下,玛利亚从横切重新向南变向,可未等玛利亚最终完成,定边军的火箭弹已经到了。←百度搜索→【←书の阅 八道火焰越过长空,向玛利亚号快速逼近,在数百双惊恐的眼睛注目下,七枚火箭弹先后掠过玛利亚坠落海中,在七片陆续沸腾的海浪中,最后一枚歪歪斜斜撞进玛利亚后舷,炸起了冲天的怒火。 荷兰水手训练有素,慌乱却有序地拎着水桶,将一桶桶海水向大火倒下,同时众多冲出船舱的水手,将一桶桶火药向后搬运。十几桶海水浇下,终于扑灭了大伙,船尾的巨炮也没有受到影响,荷兰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西蒙?希尔却高声叫道:“上帝啊,他们又开始了!” 范德奎普扭头看去,八道火焰再次越过天空,目标仍然指向玛利亚号。玛利亚号调整完毕,开始向南提速逃跑,八道火焰全部射空,玛利亚号穿过不断升腾而起的海水,脱离舰队向南方逃遁。 西蒙?希尔情急无声,范德奎普张开大嘴,荷兰水兵骇然齐呼,定边军再次放出了八道肆虐的火焰,目标正是原本居中,此时殿后的赫克托号。 赫克托号船首的火炮鸣响,一颗铁球飞射而出,可是船头忽然的偏转,使其角度偏离了金州号。就在赫克托开始变向的时候,似乎借鉴了玛利亚号的教训,定边军稍稍调整,就再次点燃了八颗火箭弹。 八道火焰掠过赫克托,八颗流星随后而来,当范德奎普发现自己才是目标的时候,连声下令变向。可是未等威克力号开始调整,八颗火箭弹便在四周爆炸。一枚靠得极近的轰鸣声,飞溅的铁雨将甲板一角笼罩其中,十几个水手哀嚎着倒下,喷溅的血液瞬间就染红了甲板。 看到旅顺号、复州号、金州号脱离了险情。尤其是四轮火箭弹齐射,便逼得对方变向南下,蒋海山发出了狞笑。 蒋海山回头对郑旭冷笑道:“敌舰动了,群狼战术开始!命令青台号、凤凰号从右侧内切,沈阳号随我从左侧内切。四舰一边逼近。一边单发火箭弹,骚扰压制敌舰尾炮!告诉薛勇、万贯,谁先抓住机会,谁就第一个亮出狼牙!” 接到辽阳号的指令,薛勇傲然喝道:“此令同时下达万贯,前帆左二,中帆不动,尾帆左二,尾舵左二,凤凰号增加一格。跟随在我的右侧藏身,突进追击!” 瞬间,青台号、凤凰号船桨翻飞,重新提速,一边飞快追赶,一便调整至敌舰右侧,开始了第一轮狼牙战法。而辽阳号、沈阳号突然从左面压上,准备着露出第二轮狼牙。重获新生的旅顺号、金州号、复州号,在方得的指挥下,远远跟着蒋海山的舰队。蓄势而待,等待着最后一击。 品字形南逃的荷兰战舰,尾部的巨炮连连鸣响,一边阻止定边军逼近。一边观察着定边军动向,准备随时反击。 青台号、凤凰号的速度越来越快,屡屡超越敌舰尾炮的方向,任由炮弹有节奏地落在身后的海面,始终保持着角度和速度,逐渐拉近双方距离。看到敌舰尾炮尽数瞄向青台号。蒋海山立即下令,辽阳号、沈阳号趁机高速逼近。当敌舰慌忙向自己调转炮口的时候,辽阳号、沈阳号忽然变向脱离,而青台号、凤凰号再次提速。 左右两路时而靠近,时而脱离,荷兰战舰尾炮时而向东,时而向西,零星的炮弹不时砸进大海,肆虐的火箭弹不时掠过长空。 范德奎普忽然怒道:“西蒙,尾炮太过零散,左右调转困难,我们变向,一字向右横切,充分利用炮火优势,先灭了左面的敌舰。” 西蒙点头,连忙高声下令,威克力、赫克托、玛利亚忽然变阵,成一条线开始向右变向,森森火炮推出窗口,一边横切转向,一边等待着定边军的靠近。 薛勇看到敌舰变向,冷然一笑道:“随之变向,高速脱离!” 随着薛勇的命令,青台号、凤凰号忽然变向,先是与荷兰战船平行,然后快速超越,脱离了敌舰的炮火。而在荷兰战船的左侧,蒋海山如何肯放过如此大好时机,一声令下,辽阳号、沈阳号忽然提速,撵着玛利亚号的尾巴就追了上去。 玛利亚号看到两艘敌舰迅速逼近,连忙调转尾部炮口,并迅速装填弹药,可是辽阳号、沈阳号首尾四道火焰升腾,从两里外向玛利亚一齐释放出杀机。 四枚火箭平头直射,拖着四道白烟滚滚而来。凄厉的呼啸如同野兽嚎叫,瞬间掠过海平面,带着凶狠的气势,两枚划舷而过,两枚猛然撞入玛利亚的尾部。轰然连续的巨响,玛利亚浑身颤抖,猛然一滞,尾部的甲班冲天而起,巨大的火炮滚落海中,十余个水手惨叫逃窜,玛利亚遭到了重击。 蒋海山怒喝一声,指令迅速传达到底舱,还不足一刻的士卒被强令换下,休息了将近三刻的生力军涌进底舱,快速翻滚的巨桨掀起浪涛,辽阳号在前,沈阳号随后,追着失去威力的玛利亚号尾部,快速逼来。 玛利亚号再也顾不得范德奎普的命令,自行向右变向,试图以侧面的优势炮火,对狂妄的敌舰实施打击。←百度搜索→【←书の阅玛利亚号随波浮沉,右舷五十门火炮发射在即,辽阳号冲破波涛,高速滑行,忽然全速从玛利亚号尾部两里处,向左一纵而过。与此同时,玛利亚号的火炮鸣响,震天的轰隆声中,浑身巨颤的玛利亚号,向辽阳号的影子,发出了一片铁雨。 玛利亚号的炮手,一拥而上,熟练的装填弹药,恢复炮位,可是甲板上却忽然传来一片惊呼。炮手们顺着窗口向外望去,却见一艘敌舰已然横切逼近一里。数十门火炮森然齐指,正是紧随辽阳号后的沈阳号。 利用辽阳号诱敌发射的良机,沈阳号在孙耕牛的指挥下,顺着辽阳号掠过玛利亚号船尾的间隙。在玛利亚号火力全开后的刹那,忽然提速向右横切,与玛利亚号平头并进,已经完成了发射准备。 五十门火炮分两次鸣响,上下两层船舱中释放的火焰中。五十颗铁球怒射而出,瞬间即至,将玛利亚号的右舷打出一处处孔洞。在漫天飞舞的木屑断梁中,铁球肆虐,横冲直撞,掀翻火炮,滚出血雨,透人而出,又砸在对面,卷起了无数残肢。 重伤的玛利亚号哀嚎不断。沈阳号却绝不停留,高速超越的同时,首尾火箭弹齐飞,向被惊动准备回援的威克力号、赫克托号飞去,而自己则丝毫不看战果,直接向右变向高速脱离。沈阳号刚刚掉头脱离,辽阳号早已回转,高速的船头直接撞向玛利亚号,从半里外忽然向右变向,横切平行然后火炮上下两次鸣响。将五十颗无情的炮弹,再一次狠狠送入了玛利亚号的右舷。然后,辽阳号和沈阳号一样,在升腾而起的火箭弹中。掉头高速逃遁而去。 沈阳号发射的火箭在赫克托号的尾部炸开,辽阳号发射的火箭在赫克托号尾舷炸开,威克力号刚刚横切护住了玛利亚的右舷,玛利亚号中部被定边军的炮火轰透,船舱中燃起了熊熊大火。青台号、凤凰号忽然变向,向威克力号的船头撞去。 威克力号船首巨炮慌忙转动。青台号左切,凤凰号右切。威克力号的十二磅首炮鸣响,弹丸从青台号、凤凰号中间穿过,而青台号、凤凰号后半部也同时鸣响,四磅炮从两里外,左右两面,将数十颗小铁球洒向威克力号。大半儿落空,可是仍有十余颗铁球疯狂扫在威克力船头,将巨炮打得东倒西歪,将十几个荷兰炮手打成了一片血肉。 望着高速脱离逃跑的敌舰,西蒙?希尔皱眉喊道:“上校,这是野狼的战术。他们火炮威力不足,想依靠速度和灵活的优势,一次一次逼近,一口一口咬伤,直至我们无力挣扎,便会一举压上。在他们的速度面前,我们数量不足,火炮不占优势,我建议立即撤出战斗,回巴达维亚报告!” 范德奎普恨恨扔掉雪茄,对西蒙?希尔冷笑道:“西蒙少校,你的判断力完全正确,他们的确向野狼一样,凶狠、快速、灵活,耐心,可是你却少考虑了一点。” 西蒙?希尔问道:“请您指教,上校先生!” 范德奎普傲慢一笑,冷冷说道:“他们从北面一路追赶,又和我们周旋了这么久,就算他们拥有超过我们一倍的人力,可是到了现在,他们的速度优势还能持续多久?我相信,他们马上就会暴露体力不足的弱点,那时候就让他们在我荷兰海军面前颤抖吧。” 西蒙?希尔问道:“上校先生,您的意思是继续和他们缠斗?” 范德奎普笑道:“不,我亲爱的西蒙,我完全采纳你的建议。命令玛利亚在前,威克力和赫克托左右保护,我们向南撤离。不过,我们不是逃跑,而是继续消耗他们的体力,然后回头给他们最后一击。” 范德奎普的命令被坚决贯彻执行,玛利亚挺着伤损在前,威克力在玛利亚左后,赫克托在玛利亚右后,成品字形高速向南。三艘荷兰战船同时伸出船桨,不断提速试图与定边军拉开距离。 蒋海山仰头看看天色,摇头笑道:“娘的,非俘获一艘红毛番子的战船回去,让潘林给老子仿制不可。老子最大的火炮才九磅,红毛番子最小的也是十二磅。” 郑旭叹道:“大人,不仅仅是炮大,他们的炮管也比咱们长。尤其是他们的战船,格局尺寸都比我们好,若不改进咱们的战船,即便潘老头给您仿制了火炮,您也用不了。” 蒋海山笑道:“老子知道,所以才要俘获一艘,让潘林连船带炮一块儿弄。人家两轮就干掉了永宁号,咱们两轮近射,那破船还他娘能走,这不是欺负人么!行了,先不扯这些没用的,天黑还早着呢,咱们跟红毛番子再玩几把。红毛变阵了,咱们也变,命令青台号、凤凰号左右超前,辽阳号、沈阳号左右滞后,从四面向敌舰发起骚扰。突进两里后,咱们跟他们玩火箭弹覆盖,老子才打了四五轮,还他娘没过瘾呢。” 郑旭笑道:“第一艘敌舰已经失去攻击能力,火箭覆盖后让青台号、凤凰号佯作攻击,逼敌救援拉开敌舰队形,为咱和孙耕牛创造机会。” 蒋海山哈哈笑道:“就是如此,这次突进不能光响炮,让首尾准备好,火炮威力不行,老子用火箭弹抵近射击。”(未完待续。) ps:为什么每当我兴趣大减的时候,你们就送来月票,感动得我不得不努力码字。谢谢大家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而今始有四海意(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ps:中秋时节,举家团圆,只此一章,敬请原谅。好好构思,明日努力,展现京师大戏! 海天辽阔,碧波万里,红日内敛,依依西下。蔚蓝赤水,划开白浪,炮声正隆,鱼鸟皆惊。 玛利亚号、威克力号、赫克托号品字居中,青台号、凤凰号、辽阳号、沈阳号追逐四周,旅顺号、金州号提速前行,复州号远远殿后,十艘战舰巨桨翻飞,纠缠脱离,阵型变换,弹雨火焰,又是一个半时辰的较量。 当双方的速度都逐渐慢了下来,郑旭笑道:“大人,红毛番子体力尽矣!” 蒋海山点点头,高声喝道:“他们料错了咱们的人数,自然要付出代价,如今正是趁它病要它命的良机!郑旭,传我军令,底舱加快节奏,一刻轮换两次!同时命令旅顺号、金州号投入战斗,等我们打乱了敌舰的队形,立即发起第一波攻势!” 郑旭拱手领命,抬头看看开始变暗的天色,对蒋海山笑道:“如今正是春夏,天黑得晚,足够我们入夜前结束战斗!” 蒋海山傲然道:“敌人是巨鲸,我们就是嗜血的鲨鱼!敌人是狮子,我们就是无情的群狼!敢和定边军争锋,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传令诸船,这是最后一击,亮出他们最锋利的狼牙!” 郑旭依令发出了信号,号角高昂,彩旗急摇,九艘定边军战舰轰然而动,再不保留余力,亮出了最为凶狠的狼牙。 大汗淋漓勇士疲惫地爬出甲板,大口大口补充着盐水,任由凌冽的海风吹干身体。休息了三刻的男儿不着一缕,在撕裂人心的口令中,发出有节奏的山呼,翻飞的船桨整齐划一,频率加快,推动着巨舰破开波涛。激起骇浪,如同闻得腥味的群鲨,向荷兰战船发动了凶猛的追击。 旅顺号、金州号集结了王福麾下所有的老兵,以生力军的姿态高速插上。将半日的委屈愤怒化为战力,等待时机准备释放复仇的杀机。 青台号先动了,忽然提速向右变向,如同离弦之箭靠向荷兰战舰,任由零散的炮弹掠过左右。其逐渐横切的雄姿直指玛利亚号。威克力号急忙提速,从玛利亚号左面横切,试图用炮火驱赶青台号。 看到威克力号一动,辽阳号忽然加速,迅速逼近两里,并不断调整方向,左切的动作将右舷对准了玛利亚号的右后侧。赫克托号连忙左切,左舷的炮口瞄向辽阳号,就要对辽阳号发起一轮齐射。 凤凰号忽然向左快速绕行,其逐渐掉头北上。右舷的火炮伸出窗口,目标还是玛利亚号。玛利亚号眼见友舰被前后敌舰牵扯,急忙向左变向,试图绕到威克力左面逃避。而沈阳号早已启动,向左划过海面,右舷的炮火指向了赫克托号。 青台号忽然提速,超脱了威克力的火炮范围,回到了凤凰号的位置。而辽阳号高速前行,似乎放弃攻击意图,要填补青台号的空隙。赫克托号急忙调整角度。准备迎接沈阳号的攻击,可是沈阳号忽然向北,朝辽阳号的位置驶去,带动着赫克托号变成了水平方向。 眼见定边军似乎又是一次佯攻换位。范德奎普刚刚松了一口气,西蒙却骇然大叫起来。范德奎普急忙顺着西蒙的视线看去,却见赫克托号的船头方向,凤凰号从南向北,旅顺号、金州号如同飞起来一般,正一字型向南。 西蒙?希尔终于喊出了声音:“上帝啊。他们不是换位,目标也不是玛利亚号,而是赫克托号。上帝保佑赫克托,它要面对三艘战舰的打击!” 西蒙的呼叫还未停止,赫克托再次变向,随着凤凰号向北调头,试图对与自己最近的凤凰号实施打击。凤凰号忽然发力,整条船猛然一纵,带着浑浊的白浪越过赫克托,将一片弹雨甩在了自己的身后。 西蒙?希尔再次嚎叫:“不好,那艘敌舰是诱敌,两艘敌舰就要穿过赫克托射空的左舷!” 果如西蒙所料,就在凤凰号忽然加速,赫克托轰然齐射之后,旅顺号、金州号忽然向左一个斜线,昂然插上以小角度掠过赫克托的船首,左舷直指赫克托的左前方向。 方得怒喝:“开炮!” 旅顺号终于撕去了温顺的面纱,一反半日的逃亡窘境,两层船舱轮流齐射,上下两片暴起的白烟中,五十颗铁球分批怒射,瞬间砸进赫克托的船体,如同狂风吹垮纸屋,肆虐的炮弹布成弹雨,将赫克托的右前方打得稀烂。无数木屑残骸暴起,铁炮翻滚腾空,荷兰炮兵血雾炸开,赫克托浑身一震,在海面上剧烈抖动摇晃,将船上的荷兰士兵摔得东滚西爬,纷纷跌倒。 旅顺号一纵而过,金州号紧随其后,穿过旅顺号刚刚释放的白雾,两声连续轰鸣,又是两轮齐射,五十门四磅炮喷发的弹雨,将赫克托号的右舷一扫而空。大片的木屑暴飞,赫克托右侧三层瞬间爆开,在血雨哀嚎中,铁炮翻滚,火焰燃烧,千疮百孔,帆碎舱裂,血流成河。 然而旅顺号、金州号的肆虐并没有结束。刚刚完成左侧齐射,旅顺号、金州号与赫克托号擦身而过,又将右舷对准了毫无准备玛利亚号的尾部。 旅顺号轰鸣而响,金州号弥漫烟雾,连续百颗铁球四批而至,狠狠撞进玛利亚号的船尾,将大半儿尾部轰得四分五裂,残缺不全。大多数铁球撞进尾部,透射而入,将尾舵、后舱、甲板尽皆打碎。小部分铁球横冲直撞,掠过尾部直接打在尾帆上,遍布孔洞的船帆随着折断的桅杆轰然倒下,玛利亚号瞬间一歪,打横在大海上转起圈来。 威克力号绕过玛利亚号,左舷瞄准旅顺号、金州号就是一阵齐射,旅顺号高速脱离,金州号左转逃遁,从一片弹雨带两侧急急远离。威克力号再次调头,顺势滑行变向,右舷的火炮向金州号尾部瞄去。 金州号忽然提速,向左急急变向。船桨高频率翻滚,瞬间脱离了威克力号的右舷,驶向西面的大海,将威克力号远远甩在了后面。 眼见旅顺号、金州号得手后逃遁。蒋海山抚掌大笑,随后得意地向郑旭下令。辽阳号一声号角、八道火焰从辽阳号、沈阳号、青台号、凤凰号首尾升腾,呼啸着朝荷兰海船覆盖而来。不等火箭弹到达,又是八道火焰沸腾,同时辽阳号从东南方向。青台号从西南方向,沈阳号从东北方向,凤凰号从西北方向,四船同时发力,向荷兰战舰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十六枚火箭弹在四面爆炸,玛利亚号的甲班又挨了一击,而威克力的船头也中了一枚,十四股水花和两股火焰陆续升起。玛利亚号燃起了大火,威克力号浑身一震,船首的巨炮被掀翻在地。十余具肉躯在狂风和铁片中腾空飞舞。 范德奎普简直不能置信,看着威风不再的玛利亚号和赫克托号,看着四面而来的四艘敌舰,暴怒的范德奎普高声咆哮道:“装弹!装弹!把敌舰给我打回去!” 西蒙?希尔单膝跪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对愤怒地几乎失去理智的范德奎普疾呼道:“上校,请您冷静!我们战败了,再不撤离,除了投降,我们别无出路!” 恢复神智的范德奎普。恨恨看着高速靠近的敌舰,对玛利亚号、赫克托号哀叹一声,立即高声下令:“转舵向南,底舱加速。脱离战场!” 看到威克力号抛下自己,独自向南逃遁,玛利亚号、赫克托号的士兵涌上甲板,对着渐渐加速远去的威克力号哀求怒斥,轰然的哭嚎声彷徨无依,再无追击定边军时的猖狂得意。 辽阳号、沈阳号在左。青台号、凤凰号在右,旅顺号、金州号掉头坠后,丝毫不理会玛利亚号和赫克托号,向威克力号高速追击。 眼见辽阳号、青台号变向拦截,威克力左右舷的火炮纷纷调整,底舱的巨大船桨不要命的滑动,骤然加速并且杀机凛凛的威克力号,逼得辽阳号、青台号连忙变向脱离,安全地从两船中间穿过,飞速地驶向南方。 一意逃遁的威克力号保持着航向,全体人员轮流进入底舱划桨,始终和定边军保持着距离。鼓足风力的大帆,临死奋发的船桨,带着威克力号破开大海,搅起白浪,如同庞大的剑鱼,逐渐拉开与敌舰的距离,驶向逐渐黑暗的远方。 蒋海山观察着威克力的船速,又看了看隐约可见的星辰,不甘心长叹一声,高声下令道:“停止追击,编队回航,和老子回去,会一会敢与定边军争锋的红毛!” 辽阳号的号角吹响,沈阳号、青台号、凤凰号、旅顺号、金州号一边号角回应,一边纷纷掉头,然后在辽阳号的指挥下编成雁形队列,以最大的船帆角度从东面绕行而回。六艘战舰号角回响,甲板上一片欢呼,定边军的群狼收回了狼牙,再一次捍卫了定边军不败的神话。 凶狠狡猾的敌人消失在海平面上,范德奎普呼出一口长气,喃喃对匆匆包扎的西蒙?希尔苦笑道:“少校,恐怕你是对的,这个古老的帝国,虽然暮气沉沉,却有着深不可测的潜力。在如此遥远的海上,我们已经遇到了八艘战舰和两艘补给船,恐怕北方还有更多没有赶来的战舰。若不能遏制他们,他们将控制海洋的未来!” 西蒙?希尔苦笑道:“上校,恐怕为时已晚。” 范德奎普摇头道:“不,西蒙,我承认低估了敌人。可是你也应该看到,他们是凭着数量和战术赢得胜利的。他们的火炮射程不足,他们的主力舰吨位太小,还承载不了重炮,他们的士兵稍显稚嫩,他们还不能马上挑战整个荷兰!当然,我还没有搞清楚,他们是如何长时间保持高速机动的,这是他们今天获胜的根本,也是一种可怕的技术,希望不是古老东方的魔法就好!” 西蒙?希尔摇头道:“上校,你判断有误!难道您没有发现,他们的主力战舰几乎一模一样,这就说明他们拥有成熟的制造能力。还有,您不能忽略一点,我们把玛利亚号和赫克托号留给了他们。我曾经和您说过,我最担心的不是一次海战输赢,而是他们一旦拥有了技术,就随之拥有数量优势,那才是整个文明世界的灾难。” 范德奎普沉默良久,喃喃说道:“我们招惹了魔鬼,我们增强了他们的魔力,但愿上帝原谅我们。” 范德奎普没有听见西蒙?希尔的回复,便回头看着吊着胳膊、浑身血迹的西蒙问道:“少校,你没事吧,还能不能坚持住?” 西蒙?希尔全神贯注望向南方,听到范德奎普的关怀,便苦笑道:“胳膊折了,身上被木刺扎伤,不过我没有事情。上校,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巴达维亚,将我们的遭遇向雷耶斯佐恩将军汇报。我们应当建议将军,立即对香山澳实施攻击,获取得陆上据点,然后准备对付这支尚未展露真容的舰队。将军麾下只有十五艘战舰,我们必须向库恩总督请求支援,否则我们还会和今天一样,在他们的数量优势下屈居下风!” 范德奎普点头说道:“西蒙,这个古老帝国的南方,也拥有强大的力量。我们不仅要立即发动攻击,也应当做好攻击不利的准备。因此我将建议将军,重新占领澎湖列岛,修筑永久性的工事,遏制住这支可以远洋作战的舰队,封锁他们南下西进巴达维亚的可能。等荷兰派出强大的援军,我们就可以一举消灭他们,那时候这一片广大的海域,还有挖掘不尽的财富,才真正属于荣耀的荷兰。” 当定边军水师重新回归,玛利亚号、赫克托号早已向复州号缴械投降。当两名荷兰军官和一个华人奴隶被带到辽阳号上,蒋海山的目光却掠过他们,看向了玛利亚号、赫克托号的炮船。 望着凶神恶煞、凝神远望的明国将军,一个荷兰军官摘下佩剑,躬身双手举过头顶,战战兢兢地扬声喊道:“大荷兰海军扬?彼得?巴尔克嫩德中校,代表玛利亚号、赫克托号全体士兵,向您投降!” 蒋海山听着华人奴隶的翻译,回头对郑旭狞笑道:“带上他们同去倭国,问出他们的根底,向他们学习操船弄炮,然后为永宁号同袍报仇。” 郑旭苦笑道:“大人,这两艘敌舰破烂不堪,就是修好也会拖慢咱们的速度,还不如押回威海卫交给潘老头。” 蒋海山摇头道:“我等不及了。伯爷提出群狼战术的时候,老子还不以为然,可如今我已经看到了差距。洋船和火炮不是潘老头立刻就能解决的,可他们的海战经验和南海的知识,却马上可以利用。等老子从倭国带回如山的金银,那时候才是消化西洋战舰的良机。伯爷在京师为我们拖时间,马成在威海卫疯狂制造,张劳南下大员考察,我定边军立足大海的第一步,需要的恰恰正是时间和银钱。” 定边军水师准备威吓倭国,而沈重却完成了震慑京师的准备。(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你可能没听过威海伯,你可以不熟悉沈重,但你一定知道沈东海,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实在太过寂寞。 侠义的射雕,悲欢的红楼,至情的聊斋,悲壮的辽东战记,让读书人爱不释卷的小说,让男人流连沉迷的青楼词曲,让女人伤春悲秋的戏班弹词,让平民激昂热血的茶楼评书,还有沈家班那一幕幕华丽恢弘、看惯人生浮沉、赚尽女人眼泪的时代大剧,沈东海早已不朽。 而这一日,在无数谣言和宣传的预热后,七千定边军铁骑阵列于永定门外,向京师敞开了神秘的面纱。沈东海携硝烟而来,为京师奉献了一幕战争大剧。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将军梦,每一个女人都有一个英雄梦,只是和平日久,受条件所限,他们大多数人从来不曾真的明白,到底什么是战争,而战争又离他们有多远。所以,人们只能去假想,去歪曲,去神话,去演义,在心中描绘出一副模糊的战争画面。 煌煌史册,百十字便是华夏一统,北击大漠。戏曲杂剧,孔明掐指便是军略妙算,花拳绣腿便是金戈铁马。评书弹词,一将之勇便可力压万军,争锋沙场。茶余饭后,王师一出,便当踏山倒海,扫除不平。可是从今天开始,他们将身临其境,去触摸,去感受,去目睹,去见证,一场最为接近真实的战争。 三十余万两白银的投入,七千定边军铁骑的陪练,四万颗蛮夷头颅的京观,方圆十里的战争主题公园,绝对是有史以来规模空前的大手笔、大制作,必将载入史册,轰动朝野,流传万世。 可沈重却并没有期望过高,受历史传统的限制,受技术手段的限制。没有相当长时间的发酵、酝酿、传播,别说涤荡天下人心,就是一个京师人心都别想撼动。可是沈重并不着急,因为他既有时间。又有真实。 沈重不缺时间,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希望能在京师过年。上有天子的首肯,下有魏公公的无奈相助,自己又是躲在强军之中闭门不出的勋贵。沈重已然接近无敌。 为了感情和银子,朱由校躲竟然在皇城里装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天子和阉党崛起,魏公公在沈重一事上装聋作哑,隔绝内外。为了保障立足海外,给定边军拖延时间,沈伯爷每天呲牙冷笑着,撕碎三司的传唤文书后,便投入了大明朝最伟大的文化盛举。 十余日后,无耻三人组赢得了最最无耻的胜利。吵不起躲得起的消耗战术,终于战胜了朝堂的耐心,相互黯然束手而叹,唯留一句“思君不见君,同是一城人”,便从此放过不理。 对于天子和沈重不约而同的鸵鸟战术,朝堂百官无奈之余,也不由深深鄙视,公事之余更少不了居高临下的挪揄和讽刺。他们自然不知道,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朱由校和沈重。正准备抡起巴掌,要扇他们一个响亮的耳光。而那又狠又辣的耳光,自然就是真实。 老子确实吵不赢你,老子也实在不想和你吵。可是老子心里不爽怎么办,当然就干脆就将你们的嘴脸,真真实实、不掺虚假地曝光于众,用真实的耳光,堂而皇之、众目睽睽地打在你们得脸上,这就是心术不正的朱由校和沈重。另类变态的报复手段。 朱由校想第一个看到大决战,朱由校和沈重都想扇朝臣耳光,被谣言中伤的沈重,更如心性狭窄又受了气的小媳妇,所以大决战公映的第一场,便留给了以朱由校为首的朝廷观光团。当然,朱由校是主动和兴奋而来,内阁六部,九卿百官,则是被逼无奈领旨而随。 号角连天,礼乐齐鸣,京营净街,御林卫护,御驾缓行,百官徐随,出永定门,观战辽东! 数万百姓拜跪左右,七千铁骑阵列如山,雄壮号角沉吟起伏,激昂战鼓震慑轰隆。天启皇帝弃车而下,文武百官离轿而随,黎庶伏地山呼万岁,铁甲捶胸海啸天子,永定门外喧嚣沸腾,声浪震天。 威海伯蟒袍玉带,按剑而跪,天启帝龙服金冠,挥袖叫起,君臣携手,相视大笑,相交莫逆,如鱼得水,君明臣贤,映辉日月,震古烁今。二人做作猥琐的姿态,看得群臣一阵恶心,纷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到终于露头的沈重,最腻歪的当属三司主审大臣。刑部尚书王纪头一个发作,当下便指着八座恶心渗人的京观,对沈重冷声问道:“威海伯,不知何人敢行此残暴之举?” 沈重昂然喝道:“辽东鞑子肉,建州蛮夷头。既为天子怒,尽诛作塔楼!” 朱由校立即捧场,仰头哈哈大笑,龙气十足地指着远近八座京观,忍着恶心扬声笑道:“威海伯武勇,朕心甚慰!” 王纪让朱由校气得连连咳嗽,大理寺卿周应秋便指着七千铁骑,继续向沈重发难道:“天子亲临,定边军何以不跪?” 沈重得意笑道:“定边乃天兵,素为天子英。至尊即是帅,自当军礼行!” 不要脸的朱由校,立即霸气十足地配合道:“朕以文治国,以武安邦,抚民则为帝王,领兵即为统帅。朕入亲军大营,自当废国礼而行军规。今见定边军阵列如林,不动如山,杀气滔天,战意盎然,观此强军,朕心甚慰也!” 周应秋气得浑身直抖,冷笑怒目着朱由校两次甚慰的朕心,看得朱由校心里一慌,差点忘了剧本台词。在沈重连连暗示下,方想了起来,立即负手前行,站在雄伟的大门前仰首而视,嘴里喃喃念着那副对联,思索良久龙颜大喜,回头用浮夸的演技对沈重笑道:“退一步京师,进一步辽东!好!好!好!此联用词虽然粗鄙,可是一片耿耿忠心,英雄气概扑面而来,甚合朕意,朕心甚慰也!” 左都御史邹元标,眼见同僚在天子和沈重面前连连吃瘪,早已不忿,此时听到朱由校又是朕心甚慰,不由勃然大怒。他自是不知道,这本是沈重写剧本时,一时不平的恶作剧,原本只是自娱自乐,结果被心底更加阴暗,唯恐天下不乱的朱由校看见,逼着沈重和自己配合,严令按照剧本坚决实施,就等着哪个倒霉催的大臣自投罗网,好当众出一口恶气。 思及王纪和周应秋,方才皆是被沈重牵连到天子身上,方才不好继续辩驳,有了此二人的前车之鉴,邹元标便冷笑道:“入建州守辽阳二战辽沈三路疑兵救困辽西,掘浑河纵水火千里辽东万里洪涛扶危定边!威海伯爷,天子所言甚是,此联气势恢宏,果然忠心耿耿,英雄豪气,只是不免有些自吹自擂之嫌吧?” 朱由校没想到三司会审大臣,会率先跳出来一个一个找死。第一个是王纪,第二个是周应秋,果然邹元标前仆后继,成为了第三个牺牲品。一时不由哑然失笑,腹诽着定是沈小子的无耻,将三司大臣得罪狠了,否则怎会首先当了出头鸟。沈小子出手,果然例不虚发,每一次都是一地鸡毛啊。 沈重满不在乎笑道:“邹大人此话怎讲,难道此联所言有假?” 邹元标哪会上当,他一向自予为君子,岂能学那些下三滥勾当?无中生有可以,造谣生事不行,绝不会当众予人口实。当下便摇头冷笑道:“即便是真,可如此堂而皇之明言,也难免让人误会伯爷居功自傲啊。” 邹元标说完,便一脸春风化雨地等着沈重辩驳。 看着邹元标面似从容,可是双眼满含希冀,似乎在冷笑着告诉自己,辩啊,只要你敢辩驳,老夫就以春秋大义,道德纲纪,将你骂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 沈重嘿然一笑,邹元标的方法不过是后世鸡生蛋、蛋生鸡,无中生有的诡辩方法。 “你居功自傲了!” “我没有!” “那这对联是不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怎么了?” “你居功自傲了!” “我没有!” ………… 然后等自己头晕眼花,神识模糊,再辅以君臣大义,道德修养,名臣典范,军人职责,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背上一个嚣张跋扈,无视皇权,居功自傲,隐有不臣的罪名。 于是,沈重便坏笑道:“大人误会了!东海素闻邹大人乃是清流君子,道德大儒,本伯当然见贤思齐,此联学得乃是邹大人的风格。” 邹元标愕然,随后勃然大怒,高声问道:“威海伯此话怎讲?” 沈重嘻嘻笑道:“本伯仰慕邹大人为人,向来学而习之,此联风格乃是模仿大人手笔也。” 邹元标冷笑道:“倒要听听,老夫何时有此自傲之风!” 沈重笑道:“大人的奏疏,本伯悉数拜读,每每见大人首句,皆是臣自幼苦学大道,深悟圣人仁心,这不是和本伯实话实说的风格一脉相承么?若按照大人方才的指责,大人日后当这样写,臣自小没好好读书,圣人说的是啥,我更不知道!” 看着邹元标黑紫的脸色,朱由校噗嗤一笑,不忍看他脸红脖子粗的窘相,龙袖一卷便施施然前行。路过沈重身边时,微微一慢笑着低声骂道:“你就坏吧!”(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话是向沈重说的,表达了天子恶趣味得逞的快意。低声斥责沈重的嘴脸是给群臣看的,活脱脱就是一位顾惜重臣、勋贵脸面的明君风范。 发现自己又当了衬托朱由校高大上的坏人,沈重哑然失笑,谁能比他更了解朱由校扮猪吃老虎、坐山观虎斗的昏君作风。 不忿之下,沈重只好将气撒在了群臣身上,便故意扬声说道:“陛下责怪甚是,可臣也不过是以毒攻毒罢了。” 朱由校深知沈重的险恶用心,自然不接沈重的话茬,立即前行和沈重保持距离。 沈重似若未见,仍然高声说道:“安置罪名逼人自辩,不辨则为罪人,善辩乃是欲以口舌而脱罪,木讷即是知罪而无言以对!陛下,若助长此风,朝中何人无罪乎?臣谏言,日后君臣奏对,不如臣子皆称罪臣,省的朝臣每日忙着相互构陷,耽误了国事民生。” 打脸,那小子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而且打得还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的脸,不枉朕躲了十几日,此何其快哉! 邹元标怒道:“沈东海,老夫以事论事,何曾构陷?” 沈重冷笑道:“以你自己的标准来论事,可能公允?” 邹元标怒道:“老夫乃是以圣人之道而论之,自然公允!” 沈重坏笑道:“拿来!” 邹元标疑惑道:“拿什么?” 沈重笑道:“圣人的授权书!怎么,没有?那你凭什么代圣人发言?” 周应秋怒道:“胡搅蛮缠!邹大人熟读圣学,精通大道,乃是清流名臣,素为天下万民敬仰,自然可代天子万民问你!” 沈重又是双手一摊,嘿然笑道:“拿来!” 周应秋警惕问道:“拿什么?” 沈重笑道:“可有朝廷颁发的清流名臣资质,可有陛下允他代天问罪的圣旨,可有万民委他代言的证明?” 周应秋咆哮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沈重笑道:“周大人高明,不愧为大理寺卿。无凭无据可理直气壮,索要证据反而是强词夺理!若天下官员皆学大人问案,想来我大明再无冤案!” 瞅着前方慢步缓行,支棱着耳朵偷听。还不时浑身抖动的天子,叶向高叹了口气,扬声说道:“威海伯,朝政烦杂,天子却领百官于此。乃专为辽东兵事而来。伯爷若有余兴,自可另寻时间辩驳,此时还是领着我们看看你那辽东吧。” 开胃小菜被打断,沈重也不生气,便哈哈一笑,前行引领,带着装傻充愣的朱由校和一众大臣,穿过沟壑围墙,来到辽东堪舆的正门之外。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前方被高大的青石墙团团围住。虽不能一窥究竟,可是也知占地广大。正门中央一副对联,龙飞凤舞张牙舞爪,一股磅礴大气扑面而来。 沈重挥了挥手,一个女子频频而来,容颜虽非丽色,却是干净清秀,冉冉拜倒口称万岁,声音更是爽利干脆,字正腔圆。 听见朱由校叫起。也不踌躇怯懦,挺身而起,对众人笑道:“奴婢兰婷,乃是皇爷和诸位大人的导游。请恕奴婢放肆,斗胆一诉辽东。” 朱由校笑着点头,诸臣虽是不屑,却也没有反对,便听兰婷用动听的声音说道:“此为辽东堪舆之所,过此门庭便是辽东全景缩影。那门上一副对联。乃是辽沈全失后,辽南一位死难的士子所作。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起兵反抗,却兵败被俘,宁死不降,为建奴所杀。临刑前留下这副对联,却来不及写下横批。上联是,三千里山河不再,下联是一百万黎庶难依。” 看着天子和诸臣唏嘘,兰婷接着说道:“威海伯感其忠义,也为祭奠数十万罹难的辽东百姓,便又稍加修改,特意悬挂于此,便是问一问我大明的才俊栋梁,孰能无愧抚慰逝去的英灵,直面百万辽东生民。上联是,此园虽小却有三千里山河不再,下联是,辽东虽大再非一百万黎庶可依,横批乃是,王师何在?” 朱由校虽非第一次观此对联,可是此时听得兰婷娓娓道来,仍是唏嘘不语,望着沈重无奈摇头苦笑。内阁以下诸臣,却是听得面面相觑,望着那对联上的文字,再不觉张牙舞爪,而是一腔碧血孤愤,正冷然向他们质问。 训练有素的兰婷默然无声,任由众人肃然静立,唯有几许春夏之风,穿过门庭徐徐而来,那低低的呼啸似在呜咽,诉说着辽东的苦难。 良久,兰婷打破沉静,引领者天子和诸臣,靠近对联,穿过门庭,那瞬间开阔的园子,便豁然展现在众人面前。屋↘】 兰婷指着园子笑道:“这里就是辽东,虽是堪舆缩影,但全辽尽在其中。第一景便是山海关,西接燕山,东临大海,扼守腹地,北望辽东,是为天下第一关!威海伯以石为山,以湖为海,以草木为山林,以青石筑雄城,尽现辽东全景。出山海关入辽,西面是辽阔的草原,东面是浩瀚的大海,北面是建州的黑山白水,东北是藩国朝鲜。皇爷,诸位大臣,请随奴婢而行,奴婢为贵人们解说辽东!” 见朱由校点头,兰婷便头前引路,一边指点地形,一边细数历史,领着众人出山海关,过辽西走廊,经广宁右屯向东,下辽南,走辽右,观朝鲜,看铁山,上辽沈,入建州,最后停在了赫图阿拉老城。 兰婷指着赫图阿拉肃然道:“适才奴婢介绍了辽东全景,还有各处的山川地理,以及自蒙元以来的辽东变迁,下面便细说辽东会战!” 经过十几日的培训,又经过多次模拟,出身沈家班的兰婷也不怯场,大大方方为朱由校和百官讲起了辽东战纪。兰婷娓娓道来,言词清楚,语速和缓,既不偏颇,也不篡改。准确的时间统计,精准的事件节点,详尽的山川地理,完整的人物言行,绝不增删改动,绝不先入为主,绝不因势利导,绝不点评批判,唯有真实,只有真实,虽然让人羞惭,虽然叫人心痛,却经得住任何人的考证质疑。 万历四十六年的萨尔浒会战,从七大恨到抚顺,从四路反攻到一路敌兵,从血流成河的萨尔浒到困守辽沈的溃兵,从骑兵营赴辽到熊廷弼定辽,众人默默盯着堪舆上的萨尔浒,仿佛奴酋仍然屹立在数万魂魄之中,猖狂地发出“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嘲讽。 兰婷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从四十六年建奴出兵抚顺清河,至四十七年辽阳血战后,熊经略定辽,定边军成军,是为萨尔浒会战。而辽东稳定后,朝廷开始了攻守之争,定边军遂南下辽右,辽东便进入了辽沈会战。” 朱由校和诸臣随着兰婷的解说,离开赫图阿拉来到辽沈,从熊廷弼罢职去辽到袁应泰十路合击,从辽南的千里争锋到辽沈的数日失陷,从浑河两岸的英雄血到定边军纵横辽沈的水火攻,从辽南辽右的传檄而定到固若金汤的铁山防线。大多数朝臣都经历了辽沈会战,此时羞愧地听着自己当初可笑得言辞,不由皆低头无语,唯有兰婷最后一句轻轻飘来:“辽沈会战之后,我大明只有辽西,再无辽东。” 朱由校不等兰婷请示,冷哼一声负手前行,领着无地自容的众臣走向辽西大地,一时间气氛沉重、寂静无声。兰婷偷偷瞥了一眼沈重,见沈重点头微笑,便继续细语轻声,接着讲起了辽西会战。 经略苦心求退守,巡抚大言谈反攻,中枢廷议离经抚,辽西危急难从容。十万狼兵过辽河,西平三千男儿血,平阳一言成溃兵,巡抚仓皇出广宁。经略无奈退山海,孤旅力抗十万兵,七千铁骑踏沈阳,联军夜袭辽阳城。定边万里渡瀚海,挥师三路建奇功,南撤铁山五十万,威名从此震辽东。 一个时辰里,朱由校和群臣随着兰婷,踏遍千里大地,再历辽东硝烟,重温了万历四十六年至天启二年,将近五年的风风雨雨。兰婷以时间为顺序,以堪舆为画板,以语言为墨笔,条理分明、客观公正、无可争辩、详尽真实地再现了辽东的三次会战,将满朝重臣一巴掌打翻在地,再无颜面。 兰婷结束讲解的时候,众人不由随之再回山海关,兰婷指着门庭内侧傲然说道:“那是威海伯手书的对联,上联是,始于抚顺,终于山海,辽东不再,尽失辽东。下联是,庸臣误国,草民撑天,定边之后,谁可定边。横批是,彼其娘之!” 朝中百官愕然而视,朱由校哈哈大笑,魏忠贤笑里藏刀,而威海伯沈重,傲然而立,冷然看着愤愤不平的诸臣,一副有本事咬我的嚣张神情。 沈重嘿嘿冷笑腹诽,老子不和你们吵,老子不和你们争,老子就拿真实打你们的脸。今天是当面扇你们的耳光,从明天开始老子就煽动民意,携万民之怒,堂而皇之地扇你们耳光,你们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王纪、邹元标、周应秋也思及到严重的后果,不由神情凝重。而东林党人,从内阁以下,都不由脸色灰败,恨恨地瞪着沈重,若不是这个小人强军在手,说不定就要一哄而上,先咬死这个奸佞再说。 沈重和朱由校对视一眼,仰天大笑,然后冷然对群臣说道:“彼其娘之,有本事咬我!”(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除非造反换皇帝,否则东林就是一个无敌的存在。 其原因很简单,他们既有财,又有才。取之不竭的豪门资助,又崛起于文风鼎盛的江南之地,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复制科举奇迹,并一步步推动着他们走向庙堂中枢。而在此循环往复的造神运动中,富贵、权势、地位、名声像毒品一样,牢牢控制住万千文人士子,并最终操纵了天下舆论。 东林开始于万历三十二年,从顾宪成的东林书院,到泰昌元年的众正盈朝,他们只用了仅仅十六年。虽然期间历经万历皇帝和诸党大臣的打压,可是庞大的实力加上两次立储的运气,他们终于力压群雄,成为了天下无敌的第一大党兼执政党。 可是这一次,他们碰到了一个怪胎,三代天子近臣,三等威武伯爷,定边军不败名帅,当代戏曲大家,沈重沈东海。 有了万历、泰昌、天启三代帝王的宠信,司礼监一向都把弹劾沈重的奏疏当成垃圾。有了百战百胜的战绩,沈重一直牢牢控制着对定边军的指挥权。作为四大名著的作者和戏曲大家,沈重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和众多的粉丝,其中就包括他们的家眷和子弟。 当然,不好下手不代表下不了手。天子不过是个孩子,大明以文统武,一纸公文就能收编定边军,而百姓不过是用的时候拿来说说的工具,东林自己又何尝真把黎庶放在眼里。所以此次辽西大败,东林为求脱身,不仅毅然抛弃了王化贞,还将熊廷弼和沈重一并牵扯进来,以求搅翻一池浑水。果然,三招两式之下,沈重已然岌岌可危,臭名远扬,甚至天子都在左右为难,维护近臣的决心也开始动摇。可是准备趁胜追击的东林党忽然发现。被他们中伤打压的沈东海,居然绝地反击了。 第一击便来自东海。自定边军劫掠东海受挫后,已经沉寂了半年的水师忽然大举出动,竟然封锁了朝鲜、倭寇的海路。定边军此次目的性极强。凡两广福建商船,缴纳保护银两便可正常贸易,而江南商船无论是否属于东林,皆强行扣留占为己有。而放归之人传话,朝廷一日不停止对沈重的打压。江南就甭想通商东海。这几日东林后方书信不断,已然纷纷要求若不能短期诛灭沈重,务必与之言和以求海路畅通。 第二击便是天子。自沈重夜会天子后,朱由校忽然立场坚定,而一向推波助澜、袖手旁观的魏公公更是摇身一变,不仅处处给予沈重支持保护,而且隔绝内外,凡弹劾沈重的奏疏一律留中,凡欲觐见天子的请求一概不许,凡欲插手定边军的奏章尽数驳回。让东林咬牙切齿却无缝可钻。 永定门风波传得沸沸扬扬,东林难窥究竟却也并不在意,可是今日看来,这便是沈重的第三击,而且是最狠得一击。东林若要诬人为贼,向来是一举而上先定其罪,然后再从容寻找编造证据。而沈东海却反其道而为之,根本不说你是个贼,直接将贼赃大白于天下,让你避无可避。辩无可辩,直接从君子变成了偷人钱物的盗贼。 辽东决战,在场中人近一半参与了萨尔浒会战,一半多参与了辽沈会战。几乎全部参与了辽西会战,若说王化贞、熊廷弼、沈东海有罪,在场诸大臣谁又能无辜。 偌大的地方,群臣只见识了一部分,那就是这辽东堪舆和三大战的讲解。事件真实,人物确实。言论可考,证据充分,显然这一切都来自司礼监存档,可见沈重和魏忠贤联手了。早在兰婷一开始讲解,诸臣就已经明白了沈重的手段,他们一边悉心聆听,一边搜集沈重造谣诬陷的把柄。 只要有一部分,哪怕只有一点点,东林都能操纵强大的舆论,将沈重的反击消灭于无形。可是没有,没有污蔑,没有造谣,没有篡改,没有不实,沈东海居然完完全全,真真实实,丝毫无误,绝不歪曲,将辽东决战的波澜壮阔、风起云涌,一点一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从今天开始,内阁以下,衮衮诸公,东林君子,便皆是罪人。而明天呢,想必从明天开始,就是诸党裹挟民意,大举反攻的开始。 内阁诸大学士仍然谈笑自若,一副云淡风轻的名臣风范。罪魁祸首沈东海仰头冷笑,摆出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帮凶打手魏忠贤得意洋洋,仿佛从此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执。而大明天子,天启皇帝朱由校,正笑吟吟地瞅着“彼其娘之”的横批,若有所思的坏笑已然暴露了其昏君的嘴脸。 东林大臣皆目视孙承宗,眼光中流露的意思似乎是,谁让你是帝师呢。孙承宗苦笑一声,出前对朱由校拱手说道:“陛下,观此辽东堪舆,再听辽东决战,诸臣皆有自省,终体会得陛下苦心矣。威海伯大才,此堪舆实乃国之重器也,老臣自然极其佩服。只是臣担心,将此堪舆公示于众,若让建奴细作得之,岂不有资敌之嫌?” 朱由校听见老师说话,无限留恋地再看了一眼“彼其娘之”,然后回头笑道:“先生多虑了,建奴吞并全辽,山川地形皆在其心,又岂在乎一堪舆?” 孙承宗立即无言,回头对诸臣苦笑摇头。是啊,辽东都在人家手里,想知道什么不会自己去看,还需要千辛万苦,费尽心力偷你一副堪舆吗? 王纪见孙承宗无功而返,便上前拱手说道:“陛下,朝廷定策辽东,虽有若干疏漏,可若白于天下,天子中枢,六部九卿自此威信扫地,这朝廷体统何在?” 朱由校浩然之气十足,对群臣大义凛然道:“君子自省,无不可对人言!” 群臣闻听,一个个想吐,这么耳熟的借口,他们用了无数次,皆无往而不利,想不到今日竟从一个昏君口中说了出来,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让他们无以反驳。 邹元标眼见同僚束手。不由苦笑一声,上前劝道:“陛下,臣以为朝廷机密,不可轻示与众。百姓惶恐,若再起民变,反而不美。” 朱由校闻听,立即浑身散发着圣人的光环,对邹元标高声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尔瞻先生可是想愚民不成?” 明君啊,千古明君!群臣晕头转向地看着朱由校,感叹着若非天子一脸得瑟的轻浮样子,真是气死李世民,羞惭赵匡胤。 志得意满的朱由校,没好气扫了一眼拱手坏笑的沈重,高声问道:“威海伯,除了辽东堪舆和决战,就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沈重连忙躬身笑道:“启禀万岁,有。” 听见沈重说有。群臣一个哆嗦,便纷纷抬头怒视而去,却见沈重随意地挥挥手,兰婷再次上前施礼,请天子和诸臣前行。 群臣纷纷不知所措,朱由校却摆着明君的架子,扫了一眼沈重便昂然而行,沈重、魏忠贤狗腿子一样跟随,叶向高黯然长叹,领着群臣迤逦而行。 朱由校阔步向前。回头偷瞥了一眼身后,然后昏君十足地对沈重伸出大拇指,低声笑道:“哈哈,大功告成!自朕登基以来。以今日最为畅快,可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 魏忠贤凑趣笑道:“皇爷,老奴今日也觉扬眉吐气。平日里瞧着他们猖狂得意,仿佛除了他们,这天下人皆是奸佞小人,想不到居然也有今天!” 沈重摇头笑道:“陛下。魏公,你们真觉得他们疼吗,我看还差得远!” 朱由校笑道:“你一向是不死不休,可是要用那演武场和大决战?” 沈重坏笑道:“那演武场和决战大剧,乃是为百姓准备的,即便这些名臣大员瞧了不爽,也难让他们心痛。陛下,兰婷的介绍虽然扫了他们的面子,可是除了聊聊十余人被指名道姓,其他皆已内阁、兵部及有司衙门称呼。如此以职司代称,最多丢脸,岂能让他们疼入骨髓。” 朱由校一听,急忙一脸希冀地问道:“你小子没人性,还背着朕备下了什么恶毒手段?” 沈重对魏忠贤拱了拱手,然后对朱由校笑道:“此事多亏魏公相助,臣在堪舆、演武场相隔的墙面上,特意弄了一块儿展示区,将诸臣关于辽东战事的策论和奏疏,皆一一抄录其上,并罗列其官职名字,任百姓一观也。” 朱由校一愣,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奏疏?” 沈重气道:“陛下管辖百官,统御万民,难不成不看奏疏?” 朱由校嘿嘿坏笑道:“有用的自然看看,废话连篇不知所谓的,谁耐烦看它,还不如为定边军水师改进战船好玩。” 沈重抚头长叹,心想历史记载朱由校的种种不堪,或许不尽其实,如今看来也不是全然捕风捉影,苍蝇又怎能叮无缝的蛋。 朱由校瞧着沈重一脸孙承宗式的怒其不争,便嘻嘻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少学朕的孙先生,快说说都是什么奏章。” 未等沈重回答,魏忠贤一脸表功道:“启禀皇爷,要求是威海伯提的,事情可是老奴做的。老奴从司礼监挑了又挑,捡了又捡,从万历四十六年辽东惊变开始,至辽西大败之后,无论内阁六部,还是中央地方名臣,凡东林党人论策谏言辽东战事的奏疏,老奴悉数翻出,命人抄录之后,交威海伯张贴其上。” 朱由校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之后,哈哈坏笑道:“想来皆是谬论和荒唐之言,你小子真坏!” 魏忠贤笑道:“威海伯还怕百姓看不明白,不仅用白话翻译,一并张贴,还让那个什么导游一一背熟,以便为百姓讲解清楚。” 朱由校笑道:“沈小子,够狠够毒,不过朕喜欢。” 沈重冷笑道:“陛下以为这就算完了?” 朱由校一愣,疑惑道:“不然你还要怎么办,抄家伙动手么?” 沈重坏笑道:“陛下,您忘了臣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朱由校不明所以道:“不就是写小说么?” 沈重无奈道:“光写不印,臣上哪儿挣银子?” 朱由校惊呼道:“你要刊印发行?” 沈重得意笑道:“已经刊印完毕,见者有份!名字臣都想好了,就叫做《大明赵括传》!每一位东林大贤的奏疏策论,配以相关战事得失结果,搞不臭他们,臣立誓从此封笔!” 朱由校愁眉苦脸道:“你这哪里是打人耳光,明明是扒人衣裤好不好。沈小子,出出气就完了,何必不留余地,朕听了都有些不忍。” 沈重肃然道:“陛下以为臣只是为了出一口气么?” 朱由校苦笑道:“不就是人家栽赃陷害,泼了你和定边军的脏水么。” 沈重冷然说道:“辱及天子和百战的勇士,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是除了报仇泄恨,臣此举为得乃是陛下的江山社稷。” 朱由校笑道:“此借口甚慰朕心,而且足够光明正大,不过以你的品性,朕的确不信。” 沈重笑道:“陛下,辽东决战,全辽尽失,究其原因,虽不能说全是东林之过,可其罪也难恕。只是陛下,即便如此,您下得了决心,肯罢尽东林,撤换百官么?” 朱由校想了想,苦笑着摇摇头。 沈重冷笑道:“就算您下得了决心,可是东林身后是万千江南士子,您换得了百官,也铲不尽东林后起之秀。” 看着朱由校和魏忠贤皱眉苦脸,沈重笑道:“而且,东林既有腐儒,亦有忠良,江南士子或有奢靡颓废,更多的却是肯热血报国的才俊。陛下,江南文风鼎盛,上承千载文明,下载华夏希望,岂能以区区东林之失,便尽数排斥不用。陛下难道忘了么,臣的四海之志,需要的正是这些可传承、可开拓的士子。居中华而望四海,秉圣道而受新学,若是使用得当,他们将是振兴我大明的力量。” 朱由校兴奋说道:“所以你就…” 沈重点头笑道:“所以臣要让他们受挫,要让他们自省,可以有壮志,可以争权势,可是不能误国。凡误国误民者,皆要付出代价,不获罪于朝廷,便身败于天下。” 朱由校点点头,瞧见兰婷合手立于石墙下,而其后的石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奏疏和白话解说,石墙前面立有两根木柱,上面分别高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处中枢居要职读三两本兵书便学赵括 下联是:失故地致国耻弃一百万同胞可是秦桧 朱由校噗嗤一笑,顺着对联向前看去,便是通往演武场的大门,而门柱上又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对联。 上联是:斯地斯民遗鞑虏,何人可笑? 下联是:百战百胜威蛮夷,那个不服? 横批是:东海不败,孰敢谈兵(未完待续。) ps:有点卡文,写得慢了。另外想问一问老友们,第一卷小芝翠儿几个就算是败笔,难道看着很恶心么。浏览其他网站时,发现全是针对此处的斥责,是不是导致大家看不下去的因素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兰婷将诸臣引至石墙,一人发了一本《大明赵括传》后,便扔下他们自行欣赏,非常有眼色地溜了。 石墙上一封封楷书抄录的策论或奏章,不是出于自己的手笔,就是同僚好友的文章,甚至曾经促膝谈心以酒佐之,相互吹捧感叹诩以国士,自然略略一看便知究竟,何须再上前细细品读。倒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用眼睛瞟着沈重的白话译文,品味着其中的尖酸刻薄之意,对比着辽东决战的经过,不由一个个脸色灰败,无地自容。 若是眼神不好,步履艰难,又不好意思走近而观,那也没有问题。早有体贴入微的兰婷,将那《大明赵括传》温柔地递到手中,只需低头翻看,便可轻松欣赏到满墙的大作和辛辣无比的白话译文,还有威海伯安排周道的地图资料,尽可由眼入心细细通读。当然前提是涵养足够,不许发飙,能够忍受每一页上面大大的四个字,“彼其娘之”。 朱由校端着明君的架子,不好意思上前凑热闹,眼见着群臣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却不能与之交流谈心,这是何等扫兴和遗憾,不由抓耳挠腮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熟知天子昏君本色的沈重和魏忠贤,自然要尽狗腿子的义务,在照顾到天子明君风范的同时,更要满足昏君阴暗变态、落井下石的心理需求。于是二人便施施然向前,为昏君朱由校效那犬马之劳。 沈重对魏忠贤非常做作地高声笑道:“听说魏公不识字,可需要东海效劳?” 魏忠贤会意,便虚假地扬声谢道:“咱家虽不识字,却能听得懂,若是伯爷垂怜,就请伯爷为咱家诵读几篇,也让咱家学学圣贤大作如何?” 沈重哈哈笑道:“东海自当效劳,如魏公所愿尔!” 沈重指着石墙上最大的一篇文章,回头对魏忠贤笑道:“魏公且听此篇,真真是千古奇文也!” 魏忠贤连忙躬身施礼。屋↘】然后起身笑道:“即是圣贤大作,自当拜读,不拜岂能去读。” 沈重哈哈大笑,然后指着文章阴阳顿挫读道:“抵关以后。言我兵不宜浪战,西虏不足尽信,语语左券,料事之智,远过化贞。独刚愎性存。坚不可破。以争文龙功罪一事,开衅化贞,水火之形既分,玄黄之战遂力。笔锋舌枪,相寻不已,守备之计等闲置之。虏骑一来,错愕不知所出,飞檄催战,盖曰:胜可以成吾之名,败亦可以验吾之言也。不知封疆大臣。破坏封疆,国有定律,百口何辞?前矛后盾,战守俱失,虽欲引平日不主战之说以求末减,其可得乎?” 魏忠贤摇头晃脑听完,忽然高声问道:“伯爷,咱家一向自予聪明,可实在让此文给弄糊涂了,还请伯爷为咱家解惑!” 沈重冷笑道:“此为三司上疏天子言熊廷弼之罪的奏疏,上面主要讲了两条意思。这第一条是说。你熊经略既然一向主张我大明之兵不堪战,蒙古人借兵不可信,辽东战略当重守而不重攻,那为何建奴攻击辽西、广宁危急时。你却不守承诺,竟然发兵救援应战?” 魏忠贤听了抚掌称赞:“说得有道理啊,熊廷弼明明说了要守,鞑子进攻自然应当呆在城池里看热闹,他却发兵应战救援广宁,岂不是前后不符么。三司大才啊。一针见血,一语中的,熊廷弼说了不算,不好好躲在后方守城,却要死战迎敌,自然有罪。” 听着二人如说相声一般的对话,朱由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王纪、邹元标、周应秋则羞愧地没脸见人。 沈重无视三人的窘迫,对魏忠贤嘻嘻笑道:“魏公,这第二条意思就更好玩了,就是东海也参悟不透啊。” 魏忠贤嬉皮笑脸道:“威海伯讲讲,说不定咱家听得懂,能给伯爷解释解释。” 沈重笑道:“第二条意思是说,熊廷弼身为经略重臣,上任以来不好好布局守卫辽西,却非要天天和巡抚王化贞吵架,这不是不称其职、因小失大么?魏公,东海就不明白了,那熊经略好歹亦是人所皆知的知兵能臣,因何放着正事不干反而要与下属不和?还有,堂堂辽东经略,因何辖制不了地方巡抚呢?” 魏忠贤扯着公鸭嗓子笑道:“伯爷何其不智也,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乃是熊廷弼被王化贞架空了啊!这徒有经略之名却无经略之权,徒有攻守战策却无实施的条件,自然不干正事天天和王化贞吵架了。” 沈重疑惑道:“那因何巡抚能架空经略呢?” 魏忠贤笑道:“自是因为王化贞上头有人。←百度搜索→【←书の阅” 沈重恍然大悟,对魏忠贤笑道:“原来非是熊廷弼之过,而是上头之责啊。魏公,王王化贞有罪,熊廷弼有罪,那这上头之人可有罪乎?” 魏忠贤笑道:“咱家只是理解,可代表不了三司。这上头有没有罪,伯爷不应问咱家,而应问问三司会审的大人们?伯爷,你适才似乎没有念完啊,这下面讲得是什么?” 沈重嘿然冷笑,然后高声念道:“使广宁告急之日,廷弼肯卷甲疾趋,提一剑以戡祸乱,或坚垒固守右屯,收余烬以图恢复,转败为功,死且不朽。计不出此,先奔山海,即有盖世之气,亦不足以赎丧师失地之罪矣。乃会鞫之日,廷弼犹刺刺不伏,胡不引从前经略观之也。廷弼试扪心一思:比之杨镐更多一逃,比之袁应泰反欠一死。若厚诛化贞而少宽廷弼,不惟无以服天下万世之心,恐无以服杨镐袁应泰之心矣!宜用重典以警将来。” 魏忠贤扫了一眼朱由校,对沈重若有深意笑道:“这次咱家倒是听懂了,这说得是辽西之败,祸首虽是王化贞,可是熊廷弼为一时意气,竟然放弃坚守辽西走廊,率领辽西军民尽数逃遁山海关,其罪孽不让王化贞,更不让杨镐和袁应泰也。伯爷,当慎言啊,不可为熊廷弼脱罪。” 沈重冷笑扬声喝问道:“三司此疏问得好,辽西大败全辽尽失,固然罪在王化贞,可是哪怕主力尽丧,哪怕无险可守,哪怕十万奴兵压境,你熊廷弼为何不领着六千川浙军去死。魏公,东海不想为熊廷弼脱罪,只是想问一问三司大臣,杨镐该死,袁应泰该死,王化贞该死,熊廷弼该死,百战百胜的沈东海该死,那么支持王化贞妄言反攻,导致使经抚不和,让熊廷弼有志难酬的衮衮诸公,为何不死?” 魏忠贤哈哈笑道:“咱家还是那句话,伯爷问错人了,您应当问问三司主审大臣,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 望着哑口无言,脸色青紫的三司大臣,沈重冷笑道:“魏公,当初廷议辽西,天子在,内阁六部在,诸道御史在,魏公东海俱在。东海曾言,辽西必败,此去辽东,乃尽人事听天命也。当时言犹在耳,群臣无一反对,因何辽西大败,却要致我这登莱水师监军,领山东海防钦差,不在辽东文武体制,却毅然领兵北上救困之人的罪过?” 魏公笑道:“谁让你要去辽东,你若和诸臣一样,光动嘴不动手,谁还能怪罪你不成?” 沈重哈哈笑道:“斯言大善也!魏公,奴兵过辽河时,马成方至右屯,蒋海山兵发瑷阳,骑兵营刚刚登陆旅顺,两日内辽西防线全部崩溃,十万辽西主力溃败于平阳桥。而三司责我拥强军而迟缓不救,请问我是应让马成以两千孤军飞蛾投火,还是让蒋海山三万联军飞天遁地,或者是亲领七千骑兵营横扫十万狼兵?” 魏忠贤笑道:“威海伯自己做不到,怎知三司大人们做不到,所以还是伯爷有罪。” 沈重冷笑道:“三司责我克复辽沈却不能守,以致丧失恢复全辽之机。魏公,请问定边军若守住辽沈,后援王师何在?” 魏忠贤笑道:“想来只需出动三位大人,一人即可顶十万大军。” 沈重指着永定门方向,对王纪、邹元标、周应秋冷声问道:“杀奴降兵是为残暴,屠奴百姓是为不仁,三位忠正贤良的大慈大仁,有本事上铁山和六十万辽东百姓说去。屠戮无辜百姓,逼迫同胞为奴,占我祖宗之地,掠我天朝钱粮,依三位大人之见,不仅不能杀戮威吓,还要供起来当祖宗不成?” 魏忠贤摇头笑道:“对内刻薄功臣,对外虚谈仁义,所谓外圣内王,此圣人子弟也,只不过学反了。” 沈重嘻嘻坏笑道:“魏公,坏我大明二百年教化之功,请问我大明两百年教化之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魏忠贤仰头想了想,笑道:“西南奢崇明之乱,河套蒙古人入掠,水西土司安邦彦反叛,辽东咱家就不说了。” 沈重听后对王纪、邹元标、周应秋躬身施礼,起身后扬声笑道:“看来倒是东海和定边军之罪了,若是当初让大人孤身北上,想来两军阵前一番春秋大义,则辽东早定矣!” 朱由校哈哈大笑间,沈重昂首走到门庭下,指着自己手书的对联,对群臣朗声笑道:“斯地斯民遗鞑虏,何人可笑?百战百胜威蛮夷,那个不服?三位大人切莫为难,东海必然让尔等如意。一月后东海自当持此联,披长发、着囚服,过闹市,至三司衙门,低头认罪,甘受国法!”(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本想瞧瞧夫妻吵架的热闹,却发展为两个家族的百年恩怨。本想科举弄个一官半职,却中了状元奔向宰执的康庄大道。此何其快哉! 朱由校此时就是何其快哉!圣天子亲临,携百官而至,以总结辽东会战为名,朱由校不过是出于打击报复的阴暗心理,想看看沈重如何扇群臣的耳光,可是沈重居然扒光了群臣的衣裳,朱由校岂能不何其快哉? 眼见朱由校手舞足蹈,大失帝王体统,昏君气象十足,再瞧瞧群臣同党一个个灰溜溜的模样,孙承宗仰天长叹,这都是尼玛什么东西。长叹既罢,孙承宗冷冷扫了一眼得意猖狂的威海伯,走上前来一把推开摇旗助威的帮凶魏忠贤,没好气地瞪着昏君朱由校,冷声问道:“陛下,闹够了没有?” 朱由校瑟瑟缩了缩头,立即变成好孩子天启皇帝,傻乎乎对孙承宗笑道:“孙师,您这是何意啊?” 孙承宗气道:“陛下若不想与群臣决裂,逼得满朝重臣请罪辞官,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就请陛下回宫,群臣归衙,速速结束此闹剧!” 朱由校连忙说道:“孙师,那演武场和大决战还没看呢,看完再走如何?” 孙承宗苦笑道:“陛下,一边是适可而止,一边是内阁集体请辞,六部百官齐跪请罪,哪个好玩您自己选吧。” 朱由校浑身打了个哆嗦,在尽兴和败兴中艰难地左思右想,良久无奈点了点头。瞧见天子终于首肯,孙承宗长出了口气,回头怒视着魏忠贤,眼睛如同刀刃向魏公公射去。 魏忠贤哪里敢惹孙承宗,瞥见朱由校俯允的示意,连忙扬声高喝:“天子有旨,观战辽东就此作罢,诸臣当归衙自省。辽东战事择日再议!” 沈重瞧着孙承宗冷笑一声,也不拦阻劝谏,率领定边军诸将,护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朱由校走向永定门。身后自然跟了一群亟不可待、步步生风的中枢百官。 来时威严隆重,走时雁去无声,瞧着天子百官的车架入了永定门,沈重回头对吴天武冷笑道:“分批放百姓入内,从此时开始。将辽东决战公示于众!” 此后将近一个月,永定门外成为京师最具人气之地。每日里数万百姓排队抢号,陆续进入辽东主题公园参观。受场地所限,每日放行五批,上午、下午各两批,傍晚一批,每批五百人。在导游的引领讲解下,顺着京观入公园大门,穿过层层沟壑,先游览辽东堪舆听决战风雨。再旁观定边军演练军阵模拟实战,然后入戏院观看战争大剧。当然走的时候,皆已群情激愤怒气冲天,挥舞着《大明赵括传》对朝堂诸公谩骂不止。 一天两千五百人观看,二十日下来才五万人,岂能满足得了京师寂寞的百万民众。于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永定门外遍布临时搭建的茶馆、饭摊,每日里到处都是高朋满座,数百讲书弹词说相声的艺人忙得不停。在各处引起一片片沸腾。 而刚刚参观完走出大门的百姓,便被火急火燎的民众吹捧硬拽,正好也是余兴未尽,喝着摊主免费供应的上好茶水。吃着争相付钱宴请的饭食,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添油加醋地甩了个干净。虽然激动地哆哆嗦嗦,虽然口齿不够伶俐,但显然他们比专业艺人更受欢迎。因为他们不仅亲眼目睹,而且他们敢于放开了痛骂。乡村俚语,污言秽语,在热血澎湃的涌动下,带动了全场的气氛,引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共鸣,将谩骂演变为国粹,轰动了永定门,传播于京师各地。 大户人家的仆人每日必至,不是排队抢位置就是高价收票,在市场需求的带动下,大明朝的黄牛党就此诞生。免费的门票被逐渐炒到了纹银五两,而且还有不断攀升的趋势,因此吵架斗殴、聚众闹事在所难免。经过二十余天的散布、传播、酝酿、爆发,沈重终于炸翻了永定门,掀动了京师人心,卷起了四面八方的狂风暴雨。 百官出门,必遭围堵谩骂。官宅采买,不是故意不卖,就是漫天要价,甚至还以次充好,滥竽充数。一两个人当然不敢,可是千百人一起骚动,法不责众之下,官员也只好憋着委屈不了了之。更何况,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怎能比得上不断发往两京一十三省,以致供不应求的《大明赵括传》严重。 沈重是一个魔鬼,他用划时代的大手笔,用蛊惑人心的新奇手段,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气魄,孤身一人面对朝廷诸公,衮衮东林,傲然冷笑间将他们一脚踩翻在地,变成了新鲜出炉的臭狗屎。 沈东海自有无数佳人粉丝,在每日里众多娇声埋怨中,甚至都串联找到了吴夫人和温子怡出头。屋↘】在吴夫人慈爱的目光中,在温子怡哭笑不得地威逼下,沈重终于勉为其难同意,一连两日开放女子专场。增加了帷幕拦挡,清理了闲杂男人,连沈重都领着定边军躲到了演武场。一连两日,名动京师的青楼大家、王孙公侯的女眷娇娥、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富贵商贾小家碧玉,便分批进入辽东公园,第一次接触了烽火硝烟。 沈家班的女导游全部出动,领着一群群蒙着面纱的夫人小姐,穿梭于辽东大地,不停反复解说解释,竟比平常带一天的观光团还累,谁让女人知道的更少,问题更多。 看着辽东全景堪舆,听着导游的细细讲解,对比着《大明赵括传》上一幅幅小图,透过围墙凿开的孔洞看着杀声震天的定边军,这些足不出户的女人们,终于理解了什么是战争。 不是诸葛亮的掐指一算,而是从钱粮、道路、人数、民夫、辎重、士气、兵种、战争模式、山川地理综合考虑后的战略决策。不是四五人翻个跟斗舞几把花枪,而是铁骑纵横,金戈铁甲,杀气腾腾,阵列如山,箭矢如雨,火炮齐鸣,如蚁攻城,死战搏杀,尸山血海,不灭的英灵。更加不是文人士子们自吹自擂、臆想空谈的灵光一闪,而是知己知彼,料敌在先,布局深远,正奇辉映,随机变动,指挥若定。 尤其是沈家班一众对沈重崇拜地无以复加的导游们,将辽阳军的建州辽阳之战、沈重与八音女辽右辽南的斗智斗勇,定边军渡海北上三路疑兵,趁虚连下辽沈,骑兵营纵横辽西平原,反正是五年来沈重和定边军每一个威名赫赫的著名战役,都一桩桩一件件讲了个分明详细。英雄无双、荡气回肠,再也按耐不住的莺莺燕燕便隔墙娇呼,“天下男儿,唯有东海”。然后不管错愕的沈重和定边军威武无双的阵型,围着导游声声逼问,沈东海与八音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把训练有素的沈家班弄了个狼狈不堪、头大无比。 悲壮高昂、战意滔天的《征服天堂》主题曲轰然响彻,高大的帷幕渐渐升起,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终于安静下来,将无数双秀目关注在战争大剧之上,大决战开始了。 建州的七大恨,李永芳投降叛变,抚顺清河失陷,十余万百姓挣扎哭嚎,朝臣束手无策,万历皇帝一怒发兵,杨镐的四路合击,萨尔浒的血流成河,数万英灵的死不瞑目,困守沈阳的数万溃兵,辽东崩塌在即之时,光芒万丈的沈重和骑兵子营出场了。 征服天堂的背景音乐轰然而响,骑兵子营的战旗高高飘扬,骁勇的骑兵营将领拔刀而立,白衣飘飘的沈重剑指远方,傲然高声朗诵道:“男儿为华夏万年而战,告诉穷凶极恶的蛮夷,寇既能来,吾亦能往!骑兵营,为大明,为辽东,随我纵横千里,征伐建州!” “为华夏而战!愿为大人效死!” “为华夏而战!愿为大人效死!” 山呼海啸的怒吼中,黑山白水的背景被徐徐拉开,伴随着沈重和诸将静止的画面,戏院外军鼓激荡,号角苍茫,定边军铁骑奔腾,耀武扬威,如同滚滚江河,踏起万丈尘烟,从背景露出的外景,一泻而过,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掌声,拍红了玉手,娇呼,震破了红唇,雀跃,舞起了霓裳,兴奋,飞满了绣帕,戏院内一片樱声,随着征服天堂尾曲的曙光初现,沸腾起无边的秀色。 瓦子沟决战奴骑,建州千里烽烟,浑河水浪滔天,连山关四荡四决,奴酋十万南下,辽阳的战旗在一月的硝烟中,永不坠落。李阿牛威震群山,齐大志豪迈赴死,辽阳军热血悲歌,费英东粉身碎骨,一月围城岁月,李晟两路奇袭,奴酋遗憾而去,辽阳永不陷落。 征服天堂,又是征服天堂,虽然没有电子乐的气势,可是百余琴师合奏,军鼓号角争鸣,依然让人闻之欲动,热血沸腾。背景再次被拉开,无数铁甲勇士四面而来,齐聚在“钦赐定边军”的战旗下,注视着舞台上独领的演员沈重,定边军战歌轰然而起。 “国之危难兮守四方” “民之罹难兮愿赴死!” “沙场九死兮尤未悔!” “华夏万载兮传千古!” “英魂归来兮辞父母!” “英雄长恨兮功未成!” “天子之怒兮定边军!” “匹夫之怒兮肯轻生!” “惟愿天子国家兮威四海!” “勿使黎庶百姓兮泪满襟!” “孰可扶危救难兮,定边军!” 随着古朴激荡,英雄气概的军歌,舞台的大幕慢慢落下,萨尔浒会战就此结束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大幕再次徐徐拉起,悲凉的乐曲弥漫衬托,海岛码头的背景下,熊廷弼和沈重在须弥岛依依话别,然后黯然离去,拉开了辽沈会战的序幕。屋↘】 十路反攻的袁应泰,铁骑兵谏的沈东海,八音挥师南下意在铁山,沈重坚壁清野游斗瑷阳。夜袭青台峪,浴血凤凰城,千里战辽南,用计灭蒙元。胡大柱戏辽阳,吴天武演追兵,李晟血战摩天岭,沈重书信袁应泰。定边军两路赴沈阳,川浙军威武战浑河,两千戏子焚雄城,三千勇士救万军。太子河怒冲六万兵,袁应泰一死洗污名,奴酋传檄定辽南,定边军高唱凯歌还。 蔚蓝的海边,战船无边,定边军奉旨移师威海,毛文龙率东江军送别沈重。沈重回望辽东,手指北方山河,忽然长啸而呼:“华夏代有豪杰现,总有英雄肯撑天,旦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沈重大笑而去,毛文龙屹立海边,浩瀚的大海背景徐徐拉开,东江军铁甲聚集在舞台之外,齐声哼唱起“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的曲调。千百男儿哀伤沉吟,似晨钟暮鼓,似大地悲鸣,仿佛诉说着未散的硝烟,仿佛在倾诉着辽东的苦难,仿佛在呼唤着远去的定边,仿佛在压抑着难舍的离别。 大幕徐徐落下,辽沈会战终了,戏院里一片抽噎哭泣,浓浓的伤怀笼罩四周,唯有一双双感动不已的泪眼。 亚历山大大帝之歌响起,对这首被沈家班多次唱响的名曲,诸女早已耳熟能详,不由纷纷起身随之附和。在温柔、低沉、悲伤、雄壮的歌声中,大幕再一次拉起,熊廷弼和王化贞拍案而争,掀开了辽西会战的帷幕。 经抚不和难相容, 朝堂无策可平戎。 东海廷议概而慷, 愿挥劲旅战辽东。 狼兵十万任西东, 西平男儿风雨中。 平阳十万千古叹。 广宁危急炮声隆。 三路疑兵皆不同, 意在辽沈震苍穹。 焚城化冰大凌河, 任尔蛮夷自此攻。 辽阳自有密道通, 沈阳一会分雌雄。 辽西平原浑河处。 三千奴骑赤血浓。 东西南北皆建功, 雄师劲旅舞苍龙。 战旗飒飒铁骑横, 定边从此震辽东! 辽阳内外尸山血海的背景渐渐拉开,歼灭格图肯三千奴骑的定边军跃马辽阳,定边军铁骑呼啸而过。铁甲奔流无穷无尽,沈重白衣勒马,对着辽阳扬刀高呼:“尔乃蛮夷,可敢再战!” 背景外的定边军轰然海啸:“定边军威武!定边军威武!定边军威武!” 军鼓急敲,号角长鸣,二胡琵琶夹杂着西洋乐器的演奏团,奏响了士气高昂的乐曲,正是加勒比海盗的主题曲,他是一个海盗。虽然不如后世音乐的完美,可是滔天气势。慑人战意,如同烈烈狂风,迎面扑来,在三军呼啸威武的山呼中,戏院内一片沸腾。名媛闺秀纷纷起身,死死盯着白衣名将,还有背后阵列长啸的铁骑,伴随着徐徐落下的帷幕,竟然个个紧攥手指,不能再发一声。 当辽西会战在雄壮的气势中落下帷幕。五百女子一片喘息,想要呼喊却仿佛被堵住了喉咙,唯有一丝呜咽随着喷发的气息短促响起,汇成一曲动人的旋律。 大剧终了。←百度搜索→【←书の阅舞台上被帷幕紧紧挡住,戏院内沉寂了许久许久,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忽然一声刺耳的尖叫,带动了一片娇呼,然后是暴雨般的掌声和呐喊。爆发弥漫,冲破穹顶,冲上云霄,回响九天。 沈重的大决战,与其说是辽东决战,不如说是为自己和定边军表功。从压抑和灰色开始,定边军带着荣耀而来,冲破乌云密布的天空,为天地炸开万缕阳光。萨尔浒输了,骑兵营来了,辽沈输了,定边军光芒万丈,辽西溃败,定边军三战辽东,所向披靡。当整个大剧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溃败,忘记了失地,忘记了耻辱,唯有东海,唯有定边,唯有荣耀的沈重。 汇演全部结束,可是不讲理的女人们却不肯走,一群群进入公园,一群群回到堪舆处,挤在围墙后面从孔洞中向演武场张望,她们寻找着沈东海,寻找着吴天武、寻找着李晟、寻找着铁毅,以及蒋海山、王福等定边军英雄。 将近一个月的陪练和义演,吴天武以下七千定边军早已唉声载道,牢骚满腹。每每吴天武受全军嘱托,向沈重恳求放他们一马,沈重就冷笑道:“为了定边军,老子连裤子都尿湿了,你们谁敢埋怨,不妨付出比老子还大的代价!” 听到沈重的冷笑的威胁,吴天武立即闭嘴逃遁,然后领着再无怨言的骑兵营,一天五回扮英雄。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强军名将和英雄豪杰固然很爽,可是一天五次,每次都是同一样,铁骑冲阵,沙场搏杀,攻城拔寨,阵列如山,再一连配合演出三场大戏,简直就是凄风苦雨的生活。 可是今天,吴天武昂然挺立,李晟纵马奔腾,铁毅铁甲光寒,七千勇士纷纷踊跃加班,汇集在校场上阵列不动,士气高涨,杀气昂然,任由对面石墙内的莺莺燕燕,随意随时观赏。当然,若非距离太远,美女们看不到他们不时流淌的口水,定边军百战强军,天下第一的气势早已露怯,烟消云散了。 女人们在寻找沈重,而沈重却不在校场。光辉万丈的沈东海,此刻正在自己的军帐之中,躬身立于温子怡和吴夫人面前,而一旁站着的正是捂嘴偷笑的吴芳晴,还有红脸偷窥的吴芳婷,当然还有低头尴尬却不时偷瞥自己的吴芳华。 温子怡没好气地瞪着沈重,关切斥责道:“你这孩子,洗刷了冤屈就是,何必要弄得举世皆敌,日后若没了天子的照看,我看你怎么立足。” 吴夫人笑道:“也是他们太过欺负人,重哥明明功在社稷,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偏偏造谣污蔑,还想要了重哥的命,重哥这也是不得已,子怡就不要再责备他了。” 沈重连忙赔着笑脸向吴夫人躬身致谢。吴夫人却摇头笑道:“听我们老爷说,你那日可是得意地很。当着天子的面,从内阁以下,将朝中重臣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如今又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想来人家必定恨你入骨,日后你可怎么办呢?” 吴芳晴噗嗤一笑:“我倒觉得痛快之极,男儿英豪,自当直面不平,逆流而上敢言战,虽千万人吾往矣,哪怕头破血流,哪怕身死名灭,亦当傲骨铮铮,百折不弯!” 吴芳华想说些什么。可是想起与沈重的冲突,黯然叹气不语。而吴芳婷却是满目担忧地看着沈重,柔情中满是愁容。 温子怡和吴夫人对视一眼,相互无奈摇摇头,东海虽好却非吴家三女良配,只好糊涂过去自叹可惜了。 温子怡向沈重问道:“你这孩子,日后有什么打算呢?” 沈重笑道:“明日就满一个月,小子准备后日入京,持对联,着囚服。披长发,率领定边军赴三司认罪,听凭朝廷发落。” 吴芳晴惊呼一声,吴芳婷、吴芳华皱眉瞧着沈重。吴夫人摇头苦笑,温子怡气道:“你如今让人家没脸,若是去了三司,岂有你的好果子吃,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沈重傲然笑道:“他们敢定我的罪么?” 温子怡怒道:“为官的哪有好人,你以为他们都是君子不成?若是脸厚心黑欲置你于死地。你以为人家做不出来么?你这孩子聪明伶俐,这回怎么这么执拗?” 沈重笑道:“还有天子呢。” 温子怡转怒为喜道:“正是呢,天子信宠你,你自然无事!” 吴夫人和三个女儿也是舒了口气,却听见沈重笑道:“非也,天子必会顺水推舟,罢了威海伯的爵位,夺了定边军的赐号,将我和定边军流放海外,做那化外游民。” 几人一听心中又是一紧,温子怡怒道:“你这孩子,说话不要一惊一乍好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沈重笑道:“天子和我商量好了,我要带着定边军远赴万里,开拓四海,为大明立万世基业。只等此事一了,小子便动身南下,从威海卫启程,率领水师将士,征战万里之遥。” 未等温子怡和吴夫人说话,吴芳晴惊呼道:“那…那你还回不回来?” 沈重笑道:“挥水师怒海争锋,率强军扫平天下,如此快哉壮哉,岂不好过在中原受气。西方有为哲人说得好,宁在地狱为王,也不在天庭为奴。” 温子怡怒道:“那蛮荒之地岂是人呆的地方?我看,你既然辞了官职更好,不妨给老爷子低个头,从此攻读著书,温家总能护得住你。” 沈重摇头道:“若是能回温家,小子早就回去了,我娘还在慈芸苑看着,我此生绝不入温家的门。” 温子怡气得指着沈重说不出话来来,而吴夫人怕二人闹僵,急忙拉着温子怡走开。沈重苦笑着摇摇头,却见吴芳晴对着自己伸出大拇指头,不停点头称赞。 吴芳婷看着沈重连连拭泪,吴芳华却冷笑道:“倒是个有骨气的人,只是你娘还在慈芸苑,你如此袖手远去,恐怕有亏孝道吧。” 沈重愕然看着斥责自己的吴芳华,吴芳华实是担忧沈重远去,却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就是指责之言。 沈重看着局促不安的吴芳华一笑,洒脱说道:“依依亲情,皆在此心,一念一动,便是天涯,一动一念,便是咫尺。” 吴芳婷终于开口说话,对沈重低声问道:“后日你去三司,会坐牢么?” 沈重想了想,点头笑道:“怕是要去诏狱一游。” 吴芳婷红着脸,咬牙低声断断续续说道:“那…那…我给…替子怡姑姑…给你备衣食。” 沈重哈哈大笑,只觉心中温暖,却还是对吴芳婷挪揄道:“真是个好姑娘,只是这诏狱可没人敢慢待我。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等姑娘出阁的时候,我必满载一船异宝为姑娘添妆。” 吴芳婷听了脸色通红,然后脸色一暗,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我只要你回来就好。”(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今天是一个大日子,因为大明威海伯,领山东海防钦差大臣,定边军大帅,百战名将沈重,将赴三司受审。 东林操纵舆论中伤在先,以春秋笔法构陷于后,欲以辽西事诛除沈重。而沈重绝地反击,依仗天子皇权和炒作真实,煽动万千民意将朝廷重臣一举推下神坛,将他们的昏庸无能和无耻用心,曝光于天下人心。东林赢了开头,输了过程,又忽然逆转赢了结果,因为一举翻盘、即将大获全胜的沈重,居然要亲赴三司,低头认罪。 若局势按照东林的设想进行,他们自然巴不得看到这样的结果,可是当沈重扬起隔绝海路、固宠天子、公示内幕三把利刃之后,沈重再赴三司受审,就不再是认罪伏法,而是第四把捅向他们心脏的必杀一击。 沈重愿赴三司受审,朱由校本是同谋,自然早就知道内情。至于朝中百官,早在永定门掀开神秘面纱的第一天,就当面得到了沈重的亲口承诺。随着辽东主题公园的开放,这个消息被不断传播放大,终于成为人尽皆知的事件,甚至时间、路线也无比清楚明白。随着日期一天天临近,内阁以下,六部重臣,东林官员,个个头疼无比。而这其中,最最头疼不已的正是奉旨会审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若秘密还是秘密,自然可以掩盖调整,可当秘密不是秘密,又当如何?王纪、邹元标、周应秋陆续上疏请求病休,朱由校朱笔四字,“国事为重”!哭笑不得的三人再次纷纷上疏请辞,朱由校当即批复,又是四字,“审完再说”! 两次批复八个字,一次四字,傻子都看出天子这是故意的。于是堂堂帝师孙承宗,就成为最后一根灭火的稻草,被同党软硬兼施苦劝出头。无奈入宫向朱由校谏言,请求扩大会审范围,变三司会审为六部合议,试图逼朱由校在沈重和百官之间做出选择。可是朱由校一番光面堂皇的话。就将孙承宗堵了回去。 “三司不公,自当六部合议,此时变更,可是三司有过乎?” 三司若是有过,其后官员孰能无过。于是公正严明的三司,还是没能甩开沈重这块儿臭狗屎。这一天早上,王纪、邹元标、周应秋吃完了早饭,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情操,赴衙门等着光芒万丈的沈重到此一游。 一个在刑部,一个在都察院,一个在大理寺,皆是如坐针毡,如临深渊,还得打肿脸充胖子。道貌岸然官威十足。就在三人战战兢兢、生不如死的时候,兴许觉得让三人顶缸太不厚道,内阁一张纸条便悄悄传到了三人手里。三人看罢,如同溺水遇到浮木,立即信心百倍、精神抖擞地等着可恨的沈东海。 那纸条上只有一句,“只问其罪,不定其罪,不羁不绊,且待日久”。清楚,明白。四个短句一个意思,拖延!问罪是程序,定罪是结果,如今只要程序。不要结果,日久月深,自然可化于无形。 今日的京师,人去屋空,今日的北京,喧嚣沸腾。外城东西。内城南北,如同废弃的都市,干净得人稀罕至。而自永定门外,从永定门入外城,经正阳门大街向骡马市街,由宣武门大街变向北上,过宣武门入京师内城,沿西长安街至刑部大堂,却是商铺全开,屋宅不关。 数十万百姓齐聚,或是夹道相迎,或是登高眺望,一路上人山人海,山呼海啸,齐声谩骂,群起不平,万千呼声从永定门外暴起,然后陆续轰鸣应和,又在宣武门炸成惊雷,声浪激荡势如滔天,如同浩荡江河淹没了北京外城。 而一过宣武门,内城中仿佛盛大的节日一般,公侯权贵之家,数万士子佳人,车马簇簇,帷幕重重,楼阁满员,熙熙无边,拥挤在长安街左右。黑压压的围观人潮,分散出无数支流,将三司衙门包裹得严严实实。诗词对联的呼应,推波助澜的起哄,莺声燕语的声援,摘章引句的宣泄,又在内城发动了一股股波澜。 一队无甲的勇士走出军营,合力竖起的长杆上,赤红的字迹力透白幡,正是沈重在辽东堪舆门庭上手书的对联。 处中枢居要职读三两本兵书便学赵括。 失故地致国耻弃一百万同胞可是秦桧。 其后又是一队无甲勇士,他们高举的对联乃是: 斯地斯民遗鞑虏,何人可笑? 百战百胜威蛮夷,那个不服? 而第三队无甲勇士的对联乃是: 始于抚顺,终于山海,辽东不再,尽失辽东! 庸臣误国,草民撑天,定边之后,谁可定边? 而第四队一现身,其手持的横幅立即引起一片哄笑。正是: 昭昭日月,有功无罪!衮衮蛇鼠,彼其娘之! 而对联横幅之后,沈东海终于露出了真容。一辆囚车之内,沈重身着白色囚服,散开的长发披肩,一张秀色可餐的俊脸上,英姿勃勃,不怒而威。 囚车之后,定边军不持兵器,身着铁甲,百人一队,阵列而出。步伐有力,整齐划一,山呼天子,海啸报国。杀气凌然,豪气盖天,轰然踏步,撼地摇天。 百战名将,功在社稷,奸臣陷害,囚衣问罪。 天下强军,浴血撑天,今有不平,为帅送行。 在一个月的宣传炒作之后,沈东海当世名将,定边军天下劲旅,三战辽东所向披靡,三司问罪何其不公,这舆论民意早已偏之向之。如今沈重和定边军又露出了这么一副悲壮委屈、肃然不平的样子,百姓早已轰然愤怒,再一次从永定门向京师之内,掀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 “威海伯威武!定边军威武!” “国有奸佞,东海无罪!” “苍天有眼,庇护英雄!” “千古奇冤,彼其娘之!” 任凭一声声惊雷响彻,听由一万万悲呼遍野,对联横幅高展,白衣囚车缓行,铁血强军奔流。坚定地向内城走去。当定边军的队尾走过,永定门内外的百姓轰然相随,汇成一条奔流沸腾的大河,卷起恨涛怒浪。涌动着不平的喧嚣,带起一片片悲愤的大潮,拍向庄严肃穆的宣武门。 在沿街的阵阵欢呼中,沈重和定边军终于步入了内城,立刻掀动了内城的风雨。外城的百姓简单而直接。内城的文人淑女却是感性而细腻。 雄师劲旅阵列而行,强军气势却束手不持兵戈。百战名帅傲然独立,不败威名却囚车白服。唯恐天下不乱的勋贵子弟,热血沸腾的文人士子,柔肠慈心的名媛淑女,先是折服于定边军的恢弘气势,立即又为雄壮的军威激荡起热血,然后被沈重斯人独憔悴的绝代气质,以及百战强军的不公遭遇所感动,从轰然到壮烈。然后悲戚同情,最后化为一片泣声。 定边军不为所动,依然沉默无声,迈着整齐的步伐,挺着雄伟的身躯,昂着骄傲的头颅,护着押送大帅的囚车,走到刑部衙门之外,便肃然而立,轰然高歌。 亚历山大大帝的曲风哼唱。从沉吟到空灵,从悲壮到激烈,穿过辽东的烽烟,送别战死的英灵。踏过尸山与血海,聚集在不败的战旗下,送别给予他们荣耀与光辉的主帅。 静止的画面,三军肃立,万声哼唱。动荡的画面,失声凝望。抽泣不平。沈重长发飘飘,白衣如雪,走下囚车,稳步走入刑部大门,忽然回首看向麾下勇士,高举着被捆缚的双手高喝:“华夏代有豪杰现,总有英雄肯撑天。我今此去赴黄泉,当期后来救万年!我定边军威武!” 三军单膝跪地,拱手高喝:“愿为大帅效死!必不负大帅所托,当为华夏大明死战!我定边军威武!” 沈重和定边军的表演,立刻征服了人心,随着定边军的呼喝,万众齐呼不平。在滔天的谩骂和哭喊中,沈重仰天长啸,甩动飘飘的长发,昂然迈步而行,在万众瞩目中,一身白衣绚烂,如流星一般划破长空,消失在刑部大门。 “威海伯驾到!” 随着衙役的通传,沈重大步流星,带着一脸坏笑扬声喊道:“三等威海伯,领山东海防钦差大臣,沈重奉旨赴三司受审!” 早有人将沈重和定边军的举动,报知了王纪、邹元标和周应秋。此时看着心有山川之险,手有万般变化的沈重,三人不由恨入骨髓,恶狠狠地瞪着这位骚包而来得奸佞小人。 看着恨不得吃了自己的三位大臣,沈重哈哈一笑,直接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高声喝道:“罪臣沈重奉旨听审!” 王纪身为刑部尚书,自然是主审,看着做作的沈重恨声道:“尚未定罪,又是伯爷勋贵,可以不跪听审。” 沈重坏笑道:“即是罪人,圣旨在上,三司庄严,跪跪无妨!” 王纪闻听如同吃了个苍蝇,看看两位同僚的示意,便想早日结束这场闹剧,便高声喝道:“奉旨问威海伯沈重辽西会战之罪,威海伯,你可知罪乎?” 沈重傲然一笑,满不在乎答道:“罪臣知罪!” 王纪三人相互愕然,这个奸佞折腾了一个月,闹了个沸沸扬扬,天下咸知,不就是要为自己洗刷不白么?如何此时不辨不驳,直接认罪,这还怎么拖延。 邹元标气道:“尔有何罪?” 沈重笑道:“不知三司审我何罪?” 周应秋怒道:“进兵迟缓,不救辽西,你可认罪?” 沈重抬头想了想,笑道:“认罪!” 邹元标闻听,拍案起身,指着沈重喝道:“威海伯可听清楚指控了吗?” 沈重坏笑道:“清清楚楚,罪臣绝不辩解,甘愿认罪!” 周应秋冷笑道:“克复辽沈而不守,致使恢复辽东无望,你也认罪么?” 沈重坚定点头笑道:“认罪!下面的三位大人也别费劲复述了,有什么罪,我全认了。就请三位大人秉公办理,为天子国家,将罪臣下狱,待三司论罪就是。” 看着一脸期待的沈重,迫不及待的神情似乎在不停请求,快把我下狱,快把我下狱,千万千万别手软。 内阁的纸条,翻转的舆论,刑部外的千军万马,数十万百姓,把你下狱,又没有搞错? 王纪、邹元标、周应秋面面相觑,急得团团乱转,竟是束手无策。(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三人相互对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至此终于明了了沈重的歹毒之心。 原以为沈重决绝反击,大手笔弄了个辽东全景堪舆,又是会战讲解,又是演武练兵,又是三战大剧,搅动了京师人心,掀翻天下怒潮,此时携万民之怒赴三司受审,不过是图穷匕见,以大势威逼三司丢脸,从而一举翻盘,震慑朝堂。 而此时看来,沈重的用心比他们料想得还要恶毒,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主动认罪逼三司将其下狱,从而激起万千百姓之民怨沸腾,其矛头竟然直指内阁六部,滚滚东林,已是决战死战的态势。 按照内阁的指示,若是沈重当堂辩驳,欲洗刷不白,无论其是嚣张跋扈,还是冷嘲热讽,只要三人隐忍不发,听凭其肆虐猖狂,最后以其身份尊贵,所言亦有其理,延后再审放其自由,自可从容拖延徐徐化解,可是沈重竟然毫不反抗,一意认罪伏法,难不成真要将其下狱么? 将沈重下狱,论以重罪,逼天子制裁,哪怕天子信宠开脱其罪,至少也是罢官夺权,不影响东林大局。可是沈重已然掀起了反攻倒算的浪潮,又在万众瞩目中含冤受审,若是真的决然将其入狱论罪,自己三人还如何出得了刑部大门?真当已然处于爆发边缘的万民和定边军,是可以轻易无视的么? 可是沈重居然认罪了,没有丝毫犹豫爽快至极的愿意伏法,难不成奉旨审案的三司成了笑话,堂堂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圣人子弟,忠正贤良,将已经低头认罪的国之要犯,不要脸面地放任离开,那自己三人日后还如何立足。 周应秋看着洋洋得意的沈重,拍案扬声喝道:“沈东海,你意欲何为?” 沈重没好气道:“周大人此问毫无道理。你们奉旨会审,罪臣奉旨受审,此时一不用三位大人浪费精力,二不用三位大人用刑拷问。罪臣直接认罪,听凭处置,难不成还做错了?” 邹元标怒道:“沈东海,此乃刑部重地,堂堂三司主审大堂。尔亦敢放肆?” 沈重漫不在乎笑道:“罪臣知罪,请下牢狱!” 王纪冷笑道:“威海伯,你以为搅动民意,老夫就不敢将你入狱么?” 沈重摇头叹道:“我说你们有完没完,简直是浪费时间,还不干干脆脆将我这个罪臣下狱,然后合议定罪了事!” 王纪勃然大怒,正要说话,却见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三位大人拱手惊呼道:“诸位大人。外面百姓骚动,已然弹压不住,就要怒闯刑部了!” 王纪急忙要派人阻挡,周应秋连忙一把拉住,冷笑着看着沈重说道:“煽动民意闹事,冲撞刑部搅乱三司会审,威海伯,这可是大罪,你若此时醒悟,还来得及拦阻!” 沈重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他们。 三人怒目而视,周应秋冷声说道:“即是如此,拼着不要体统脸面,哪怕受些伤损。正好以此论罪!” 周应秋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外面整齐的山呼海啸,正是定边军。 “父老听我言,世上只有冤死的沈东海,绝无反叛的定边军。京师只有义士,绝无乱民。请父老勿要骚动,威海伯和定边军可以不要命,却不可留下污名!” 在定边军连续齐声阻拦下,外面的骚动逐渐静止,接着传来一片谩骂之声,却是沸腾而不过激,似乎局面全然扭转,即将爆发的民怨终于被定边军安抚了下来。 看着滚刀肉一般的沈重,三人正在束手之际,却见外面衙役又来通报,说是成国公世子朱纯臣求见。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邹元标点头说道:“那就请世子进来!” 那衙役急忙出外,很快便领着朱纯臣走了进来。朱纯臣扫了一眼跪伏于地的沈重,急忙快走几步,对三位大臣躬身施礼。 三人回礼后,邹元标冷声问道:“世子此来,可是为威海伯之事?须知此乃国法,吾等乃是奉旨审案,世子最好不要插手。” 那朱纯臣连忙笑道:“不敢,我只是受百姓所托,进来一问究竟罢了。威海伯一案乃是重案,非是小子可以过问的,只是这三司结果如何,不知三位大人可能相告,小子也好出去给百姓一个交代。” 王纪指着沈重冷笑道:“那就正好麻烦世子了,威海伯已然低头认罪,三司指控一概领受,甘愿接受律法制裁。” 朱纯臣愕然,似乎根本不信。 周应秋眼睛一转,连忙笑道:“世子若是不信,尽可当面问问威海伯。” 朱纯臣对跪在地上的沈重施礼笑道:“威海伯,三位大人之言可实?” 沈重无限悲愤呼道:“此言不假,三司有何罪名,吾一概认之。大丈夫宁死不辱,即是如此,便请下狱,由尔论罪,唯求速死,以全气节。” 王纪勃然大怒,指着沈重高喝道:“沈东海,恁地无耻!你…” 王纪“你”了半天,却是再也说不下去,沈重的确是实话实说,可是实话有这么阴阳怪气说的么? 朱纯臣感叹几声,拱手对三人苦笑道:“即是如此,就请三位大人秉公办理吧。只是威海伯好歹亦是百战名将,还请大人们法外开恩,勿要辱其英名,小子告辞了。” 看着朱纯臣黯然离去,显然是被沈重感动得一塌糊涂,三人不由浑身无力,再无良策,这沈重的无耻已然超过了他们的承受能力。 邹元标苦笑道:“二位大人,事已至此,当如何办理?” 周应秋一咬牙,扬声怒道:“还能怎么办,先将他下狱再说!” 刑部内是团团乱转的三司大臣,刑部外是七千伏地请愿的定边军,还有数万围观不平的百姓,而威海伯沈重,则施施然随着衙役去了重牢之地。 上有天子宠信,下有万民相帮,手握定边强军,自己又是个百战名将。以沈重如今的身份地位,刑部公差哪里敢难为威海伯,狗腿子般扶着沈重出了大堂,立即温柔解开沈重自绑的绳索。然后恭恭敬敬服侍着威海伯下了刑部特设的重牢。 沈重转动着麻木的双手,看也不看身旁的公差,呲牙冷笑道:“王化贞、熊廷弼可在?” 那公差连忙赔笑道:“回伯爷话,俱在牢内。” 沈重哈哈笑道:“老子一受不了苦,二耐不住寂寞。给老子挑个上好的单间,然后让那熊廷弼给老子做邻居。” 那公差为难道:“伯爷,这个恐怕小的做不了主。” 沈重冷哼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少忽悠本伯,若是为难,老子让定边军晚上去你家详谈。” 那公差苦着脸点头,领着沈重寻了间干净的号房,然后又和牢房的衙役头目支吾了半天。沈重终于又见到了辽东名臣,熊廷弼。 熊廷弼一见沈重,便苦笑道:“你小子也进来了,可是也受了老孙的算计?” 沈重听了一愣,疑惑笑道:“哪个老孙?” 熊廷弼冷笑道:“堂堂帝师,内阁大学士,孙承宗!” 沈重笑道:“你熊大胡子举世皆敌,也不能胡乱攀咬,你若说叶向高小子还信,人家孙承宗又挨着你什么事情。” 熊廷弼冷笑道:“你自予能耐大。可是在朝时日太短,朝堂中的水又多深,你如何能够知道。东林虽然人多势众,可也没本事将老夫和你堂堂威海伯一块儿弄进来等死。” 沈重惬意地坐在地上。抬头对熊廷弼笑道:“此言怎讲,还请大人指点。” 熊廷弼苦笑道:“辽西战败,王化贞难逃其罪,可是对于老夫,朝里却是意见不一,更不用说百战百胜。又有天子宠信的沈东海了。东林之中,杨涟、左光斗诸公皆上疏为老夫喊冤,其余的想牵扯老夫与你,为东林的辽西溃败脱罪,可是真正起了决定作用,影响天子首肯的正是孙承宗。” 沈重笑道:“你这话可是说,堂堂帝师,内阁大学士孙大人乃是奸佞小人么?” 熊廷弼苦笑道:“老夫宁愿他是个小人,如此就是死也不枉忠义操守,可惜他偏偏不是。” 沈重肃容问道:“那孙大学士为何要坚持问罪你我?” 熊廷弼怒道:“为辽东战略!为了他的一腔抱负!” 看着不明所以的沈重,熊廷弼冷笑道:“自萨尔浒战败,老夫主辽之时,便谏言主守。你小子虽然不是个东西,可也看清了辽东局势,我大明国事颓废实力不足,攻之不足守之有余,因此也是疾声言守。嘿嘿,可惜偏偏东林志向高远,一意主攻,力图恢复河山,再造奇功。而孙大学士,又是其中最坚定的主战派。” 沈重笑道:“攻守而已,皆是为了辽东,何至于对你我下手?” 熊廷弼冷笑道:“东林是为了搅浑池水,孙大学士么,嘿嘿,若是你我无罪,独独降罪化贞,那岂不是说,辽东战略守为上策么?你我若是被朝堂治罪,那攻伐建州,恢复辽东就可以成为朝廷国策。” 沈重听得直皱眉头,熊廷弼之言大出他的意料,孙承宗后世的名望之高,简直就是明末的擎天巨柱,怎会如熊廷弼所说的如此不堪。 熊廷弼瞧见沈重不信,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否则以杨涟和左光斗在东林的地位,为何救不得老夫?你可知道,老夫入京欲洗刷不白之时,曾和孙承宗彻夜长谈,你知道他的主张么?” 沈重意识模糊,喃喃自语道:“以辽人守辽土,练兵筑城,层层推进,恢复辽东。” 熊廷弼瞪大双眼,高声咆哮道:“他也找了你不成?此策何其可笑也,按照他的战略,不等我大明平辽,国力已然耗尽矣。老夫本来无事,就是和他大吵一夜,不久便获罪下狱,成了丧失全辽的千古罪人。” 沈重摇头说道:“你这都是臆测,孙承宗即便有此意,也不会无耻到对有功之臣下死手。” 熊廷弼苦笑道:“压制东林救我,欲论我罪的是他,下死手的却另有其人。” 沈重怒道:“是谁?” 熊廷弼苦笑道:“东林的汪文言,司礼监的魏忠贤!” 沈重若有所思点点头,熊廷弼见沈重似乎理解,便恨恨说道:“东林弃了王化贞,又怕老夫脱罪,便让汪文言以老夫名义贿赂魏忠贤四万两黄金。等魏忠贤找老夫索要,老夫哪里有金子给他,便就此得罪了他。而王化贞原本境遇凄惨,可是这些时日忽然待遇甚优,故友告诉老夫,原来是王化贞转投了魏忠贤所致。如此,王化贞不死,老夫若不死,谁为辽西大败负责。” 沈重苦笑道:“汪文言自予乃是苏秦之流,好心为东林布局,日后定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怕魏忠贤会以此牵连你的东林老友。” 熊廷弼忽然冷笑道:“你小子一向是个趋利避凶,冷心冷肠的性子,只怕虽然下狱也是装装样子,你有天子看顾,想来是死不了吧?” 看着沈重苦笑点头,熊廷弼怒声喝道:“看来,辽东三人,唯有老夫必死了。” 沈重无语,熊廷弼深吸口气,扬声说道:“老夫无罪,老夫不服,自当与之抗争到底。只是老夫生死乃是个人之事,沈东海,那孙承宗亦是忠良君子,为攻守战略所见不同,便无视黑白罪责无辜功臣,老夫实是忿恨难平。你若能出,当为老夫辩不白于天子,老夫死则死矣,孙承宗之策万不能用!你也要小心其人,老夫是第一个,你沈东海可别做那第二个。” 沈重苦笑道:“王在晋马上就是第三个了。”(未完待续。) ps:  关于抹黑孙承宗的史料,将发在帖子里,我虽认同,但恐怕很多人不认同,毕竟孙承宗偌大的名声,咱们不吵架,探讨可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朱由校绝对不是明君,可也算不上什么昏君,反而是个极其聪明、重情重义,却没有什么担当的青年。←百度搜索→【←书の阅 万历年间,他跟着父亲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在皇太孙和皇孙之间来回晃荡了十几年后,忽然时来运转成为了太子。可还没等他完全适应新的身份,完成足够的皇储教育,便瞬间成为了帝国的君王。 饱尝人情冷暖、大起大落的朱由校,像一只鸵鸟避开朝廷风雨,总是躲在皇城之内,用自己的理解操纵着庞大的帝国。在朱由校看来,东林也好,诸党也好,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争权夺利不干人事。既然党争误国,干脆扶起一向支持父皇和自己的东林,一党执政之下想来也能做些实事,让自己少操点心。 当东林得势后,一次次糟糕的成绩,让朱由校逐渐失望的同时,也看到了东林尾大不掉,隐隐有挟制皇权的苗头,再加上有了诸党乱政的教训,朱由校便推出了魏忠贤,竖起了天子党的大旗,阉党。 天家无情,朱由校既多情也无情。当年支持父皇的何止是东林一党,齐楚浙申蜀陕晋等等派系,哪一个不曾和皇爷爷争过国本?可是当他需要的时候,还不是一手扶起东林,将诸党无情抛弃践踏,现在又到了打击东林的时候。 朝不保夕、尔虞我诈的艰辛岁月,朱由校尤重真情。他这一生看重的人不多,一个是悉心呵护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客奶,一个是如同父亲般对自己敦敦教导、爱护有加的孙承宗,一个是温柔娴淑将与自己白头偕老的张皇后,一个是陪着自己度过风风雨雨的兄弟朱由检,一个是雪中送炭服侍陪伴自己多年的魏忠贤,还有一个就是聚少离多却如同至交好友的沈东海。 孙承宗给他父爱,客奶给他母爱,张皇后给他情爱,信王给他亲情。而几乎很少陪在他身边的沈重,给予他的就是浓浓的友爱,填补了朱由校寂寞的男儿情怀。 沈重对于朱由校来说,即是友情的需要。又寄托着自己不敢去实现的理想。同是孤苦无依,朱由校混吃等死,而沈重已然名动天下;同是饱受委屈,自己装傻充愣小心做人,而沈重决绝反击不留余地;同是受到群臣攻歼。自己只能躲在皇城里装傻充愣,而沈重嬉笑怒骂掀起风雨;同有一个英雄男儿的梦想,自己束手任由朝臣误国,而沈重却率领雄师劲旅,脚踏尸山血海纵横万里。所以,沈重可以没有朱由校,朱由校却万万舍不得沈重。 可是朱由校现在左右为难,因为他最在乎的几个人,偏偏为了不同的目的搅在了一起,让自己束手无策。客奶因为沈重被会审羁押。大骂自己无情无义。张皇后为东林忠良遭到羞辱,责备自己信宠奸佞。孙承宗要论罪沈重觊觎定边军骑兵营,魏忠贤不忿沈重得宠想要染指海上利益。而沈重,甘愿去国离家,抛却权势富贵,意欲远征万里。朱由校看不懂沈重的选择,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四海,还是失望至极之下的心灰意冷。 三司会审的结果有了,东林果然足够无耻,无情抛弃了王化贞。脸厚心黑地牵扯上熊廷弼,无中生有地坚持论罪沈重,奏疏通篇至尾其实只有一个字,死! 沈重是万万不能杀的。王化贞投靠了魏忠贤,正是压制对付强大东林的一把利刃,熊廷弼当然该死,可是独独杀一个熊廷弼,朱由校也于心不忍。 孙承宗的意思是三人皆有罪,杀不杀头反倒其次。张皇后认为沈重最该死。若不杀这个奸佞小人,何以面对满朝忠良。朱由校苦笑,皇后恨沈重之心,一小半儿是同情东林,一多半儿怕是恨沈重与客氏、魏忠贤狼狈为奸。客奶很简单,誰都可以死,唯独沈重不能有事。而魏忠贤那个奴才,力保王化贞,必杀熊廷弼,对于沈重,恐怕也存有杀心。放下三司奏疏,朱由校摇头苦笑,东海,朕到底怎么办,也罢,先拖拖再说吧。 杜七排行老七,因为他前面夭折了六个哥哥。自从接过父祖的差事,成为刑部大牢的一个牢头,杜七在刑部可以说是手眼通天、翻云覆雨的人物。可是这一个多月,杜七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因为重牢中住进来一位风起云涌的大人物,威海伯沈重。 一个月来,定边军的刘二杆成为家中的常客,每天领着铁甲虎狼,喝着杜家的茶水,慢条斯理详细问询威海伯的衣食住行和生活点滴,旦有些许不足便呲牙冷笑,然后半夜里全家就会战战兢兢围坐在一起,听着屋外磨刀宰猫的声音。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便老老实实提着刘二杆留下的东西,准备像三孙子一样去伺候威海伯爷。等急匆匆赶到刑部,先熟练穿过千余轮班声援的百姓,再对着热血激昂的士子摇头苦笑,然后流着哈喇子欣赏一会儿车轿旁的名媛大家,便步入刑部开始了又一天的仆役生活。 服侍睡懒觉的威海伯起床,等威海伯爷洗漱已毕,三五个衙役早已屁颠屁颠地摆好了早饭。七宝斋的滋补粥,六必居的酱菜,玲珑阁的奶油小馒头,还有酥香林的火腿,隔壁的熊廷弼狼吞虎咽一扫而空,而挑剔的威海伯没兴趣地看了几眼,便挥手让杜七收起来。 杜七连忙陪笑道:“伯爷,贵体要紧,多少还是用些,若是饿亏了身子,小的回家可不好交代。” 熊廷弼冷笑道:“屁话!还亏了身子,老夫吃他的残羹剩饭,这身上的肉都肥了一圈,你还怕他亏了身子?昨儿没见着堂堂威海伯流鼻血么,依老夫看,你还是从青楼叫几个绝色来,给沈伯爷泻火是真!” 瞧着点头哈腰的杜七,沈重冲熊廷弼没好气道:“你一个要死的老头,小子不和你置气。杜七!” 杜七连忙躬身笑道:“请伯爷吩咐!” 沈重打着哈欠说道:“身上怪痒痒的,去给我和熊大人弄点热水,老子和熊大胡子坦诚相见,泡个热水澡。” 杜七苦笑道:“伯爷,你昨儿才洗的,是不是太勤了?” 沈重怒道:“你也知道是昨儿洗的。都过了这么久,难怪老子浑身不舒服。就这么个破地,又湿又潮不见阳光,若不是给你们尚书面子。老子一天也不多呆。还不快去!” 杜七唉声叹气而去,不久两只洗刷干净的梨木大桶便被抬了进来,随后一桶桶热水灌入其中,等清澈见底雾气滚滚的开水半满,杜七亲自提着一桶凉水调整温度。 熊廷弼急不可待。自己摸着差不多便褪去衣服,穿着亵裤跳入桶中,而威海伯一会儿热一会儿凉折腾了半天,才施施然撵走杜七,围着棉布浴巾蹭进木桶,开始闭目养神。 熊廷弼一如既往,一边沸腾着水花,一边开始倾诉不平,等沈重耳朵长毛,无奈地张开眼睛。对熊廷弼笑道:“熊大胡子,你一个将死之人,这公与不公,平与不平,还不如一个屁重要,怎么还如此看不透呢?” 熊廷弼大怒,对沈重咆哮道:“老夫无罪,三司不公,老夫自然不平而鸣!” 沈重摇头笑道:“你没罪?哈哈,熊大人。你罪大着呢!” 熊廷弼冷笑道:“终于肯说实话了,老夫倒要听听,你威海伯要给老夫定什么罪?” 沈重用双手捧水洗了洗脸,抹去脸上水珠。然后对熊廷弼笑道:“立场不清,敌友不分,公私不明,意气用事,你如何敢说自己无罪。” 熊廷弼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沈重无奈摊摊手,对熊廷弼肃容说道:“未免你怨气太重。死后化为厉鬼,小子就点醒你吧。你明明出身楚党,却和东林交好,又只推重杨涟、左光斗数人,不肯俯就东林。你以知兵事敢任事得天子看重,却又以名臣自居不肯俯就皇权。熊大胡子,我是铁杆的天子近臣,而你又是哪一派系?楚党厌你,东林嫉你,天子烦你,诸党恨你,你立场不明,敌友不分,还敢说自己不该死么?” 熊廷弼怒道:“老夫此心只问是非,行事唯依对错,岂是那结党营私之人?” 沈重冷笑道:“好一个大丈夫!天子有错仍是至尊,东林有过仍是宰执重臣,王化贞大罪却可苟活,我功在社稷却入狱听审,你熊大胡子三定辽东,却即将身死名灭。就你这个性子,若无千古明君在位,小子老实告诉你,哪怕你鹤立鸡群,才华惊世,你也救不了辽东!” 看着目瞪口呆的熊廷弼,沈重接着冷笑道:“想让冤枉你的人给你平反,何其可笑也?再说,你真的没罪么?就是此次辽西会战,小子给你报国三策和保命三策,你要么为国不惜己身,要么利己不理国事,可是你一不夺化贞之权,二不肯抽身旁观,除了和中枢吵架挑刺,便任由辽西溃败,等着看王化贞的笑话,到了辽西不可收拾,你又一头钻了进去,借此推行你那先守后攻的战略。请问熊大人,辽西溃败,全辽皆失,你真的能问心无愧么?” 熊廷弼痛苦咆哮道:“老夫虽有私心,却没有误国之念?” 沈重高声喝道:“三司论罪奏疏虽然荒唐,可是那句胜可以成吾之名,败亦可以验吾之言也,总是你熊廷弼说的吧。你若真是一心为国不惜己身,为何不肯先斩后奏夺了王化贞之权?就算你顾虑朝廷法度,为何不肯俯就化贞,与他求同存异,补漏查缺,为辽西大事尽力而为?” 看着再无反驳的熊廷弼,沈重叹道:“公私不明,意气用事,可惜了我三战辽东的苦心。熊大人,就算证明你对了,可是辽西没了,辽东亦不复,天子、内阁、东林、诸党、王化贞、熊廷弼、沈东海,哪个不是罪人,何人未曾误国?从天子国家而讲,你我皆是小丑!” 熊廷弼无力靠在木通上,任由水雾缭绕不再激辩,而沈重却已不忍再说。 杜七匆匆而至,伏在沈重耳边说道:“伯爷,孙大学士来访,指名要立即见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孙承宗不言,沈重自然不语,自顾自享受着香茶,等待着孙承宗亮明来意。 孙承宗看着气定神闲的沈重,摇头苦笑道:“威海伯,老夫刚刚拜别天子,立即就来刑部,你就不问问老夫的来意。” 沈重笑道:“辽西之罪,定边军铁骑,经营四海之志,不外乎如此。” 孙承宗笑道:“威海伯心明眼亮,手段更是高明!威海卫刚刚送入内帑一百万两白银,天子立即批复了三司会审奏疏,还特意将老夫召入大内,大大方方地给老夫拨了五十万两,这是给威海伯说情呢。” 沈重若有所悟,对孙承宗点头笑道:“这么说,王在晋去职了!” 孙承宗脸色一变,对沈重冷声问道:“威海伯北入建州,克复辽沈,乃我大明唯一敢战反攻之人,难不成也同意熊廷弼和王在晋之策,宁愿坐守山海而不为,坐视辽东沦为蛮夷乎?” 沈重肃然答道:“平心而论,自古战策从无绝对正确错误,都是以结果而论英雄。因此在小子心中,既不认为大学士之见错误,也不认为熊廷弼策略正确,以小子来看唯有四字可以衡量,哪个可行!” 孙承宗眉头展开,对沈重笑道:“你这说法倒是新颖,那依伯爷所见,哪个可行呢?” 沈重笑道:“论策辽东,王在晋是实实在在的守策,熊廷弼却是攻策,而大学是您,却是消耗之策。” 孙承宗盯着沈重说道:“请威海伯指教!” 沈重笑道:“大学士之策非是攻,而是耗,只不过非是在山海关,而是顺着辽西走廊向北,推进到大小凌河与广宁对持。我大明军队不堪野战,而九边客兵费用太高,所以大人主张筑城距敌,以辽土养辽人。以辽人守辽土,从而层层消耗,层层推进,直至耗尽建奴实力。再一举收复辽东。” 看着孙承宗点头承认,沈重笑道:“熊廷弼之策,看似防守,实际上却是攻策。辽沈大败后,熊廷弼起复经略。便提出三方布置,目的非是退守,而是重新整顿防御,收回拳头从三方打击建奴。广宁防线是第一拳,天津、登莱水师是第二拳,蒙古朝鲜便是第三拳。以熊廷弼的刚烈性格,又岂是只守不攻、无所作为之人?” 孙承宗默默点头,沈重叹道:“而王在晋才是主张退守之人,不是王大人无心恢复辽东,而是他看到了我大明朝国力颓废。宁肯暂时放弃辽东之地,也不愿看到大明雪上加霜,国力枯竭。孙大人,你们三人无论对错,皆是持大义,肯为国挺身而出的忠良大臣。” 孙承宗站起身来,仰头长叹一声,回头问道:“威海伯以为,哪一策可行?” 沈重笑道:“若用王大人之策,消耗最少。结果不定。若用熊大人之策,效果最好,待时太长。若用孙大人之策,消耗最大。可立竿见影!” 孙承宗扬声说道:“东海与吾想的一样,此老夫所以定此略也!老夫身受天子隆恩,素学圣人之道,岂能坐视辽东失地失民乎?” 沈重肃容问道:“学士可曾算过,若用您之策,朝廷消耗如何?” 孙承宗说道:“每年不少于五百万两。当以五年建功?” 沈重噗嗤一笑,对孙承宗摇头道:“若五年不能建功呢?您所说五百万两只是筑城养军之用,恐怕还未算上安民抚恤征战的损耗,以小子所见,恐怕不能低于六百万两。当然,这还是计算建奴束手无策,按照您的方略层层退守,否则旦有一二次大败,恐怕费用还要提高一二成。” 看着默认的孙承宗,沈重笑道:“用三千万两甚至更多的白银,去买一个可能,即便学士成功,请问大人,此银从何而来?万历年间,天子内帑每年可有四百万两收入应急,自泰昌元年众正盈朝,尽废矿监市舶司,如今内帑收入已无。而户部年年亏损,不说养军练兵,就是减轻民困、兴修水利都不够,难不成大人还要鼓动天子再加辽饷么?” 孙承宗看着沈重说道:“威海伯不是有意四海,欲经营海上么?” 沈重笑着反问:“这不是大人和东林最为痛恨不已的罪行么?” 孙承宗苦笑道:“老夫虽是东林,却出身高阳,与江南商贾可没有半点关系。沈伯爷之言,条理分明,句句在理,可是威海伯,你说得再好,救得了辽东么?你等得起,两京一十三省等得起,可辽东等不起,辽东正在受苦的百姓更等不起。因此老夫此策虽然耗费极大,可老夫宁愿短痛,也不愿长痛。伯爷须知,祖宗之地,祖宗之民,不可轻弃,此大义所在。为大义,当有牺牲!” 沈重起身问冷笑道:“学士此时见我,想来只为两事。一是每年五六百万两白银所需,一是找我要定边军铁骑!银子我可以供应,骑兵营我亦可以交予大人,只要大人能够肯定答复小子一问。” 孙承宗兴奋笑道:“东海请问!” 沈重笑道:“学士的兵略一旦实施,便是一头吞金的猛兽,既然付出代价,便当有所收获,请问学士如何保证五年内掌控大局?” 孙承宗不悦道:“威海伯何以有此一问?” 沈重冷笑道:“第一,截留贪渎,已是官场习俗,二三成便是百万两白银,岂能不慎之又慎。第二,废除亲兵制度,否则辽土养辽人,辽人守辽土,最后浪费了大量的银子,得到的只是惟将主之命是从的亲军,还有数量庞大的烂兵,何谈反攻?第三,大人的操守小子信得过,换个人么,嘿嘿,小子还真没有什么信心。请问大人如何保证自己五年内不被撤换?” 孙承宗笑道:“上有天子,下有东林,老夫自然稳如泰山,威海伯何必多虑。” 沈重笑道:“学士岂不知,东林此时已然岌岌可危了么?” 孙承宗怒道:“威海伯已然大获全胜,还欲与东林死战吗?” 沈重摇头笑道:“不是我,自我认罪入狱的那一刻。小子已然退出了与东林的战争,欲与东林决战的另有其人。” 孙承宗冷笑道:“可是魏忠贤?他虽得天子宠信,可有老夫在,他还弄不跨东林。” 沈重笑道:“可王化贞叛变了啊!” 孙承宗鄙夷道:“化贞一人。何以覆没东林?” 沈重嘻嘻笑道:“可是我还给了魏忠贤出了一个主意,还有一本书。” 孙承宗怒视沈重问道:“是什么?” 沈重冷笑道:“联合诸党对东林反攻倒算?” 孙承宗浑身一个激灵,立即醒悟到其中的严重性。上有天子支持,下有诸党帮扶,魏忠贤再非区区权监。将摇身一变成为一股可与东林抗衡的强大力量,而这个可怕的局面,居然就是此子的无情布局。 孙承宗压下怒火,对沈重冷冷问道:“书又是什么?” 沈重笑道:“名字叫做《东林点将录》,里面记录了每一位东林官员的丑事,想来魏公公必然好好利用!” 孙承宗怒道:“如此阴狠毒辣,你为何自爆恶行,主动告诉老夫?” 沈重笑道:“魏忠贤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岂会为我保密。既然不能躲在后面偷笑,干脆就站出来给东林一个耳光。问问他们造谣中伤定边军,陷害功臣熊廷弼,会不会后悔?当然,也是给东林提个醒,早做准备,好和阉党斗得你死我活。” 孙承宗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恐怕别有居心吧。” 沈重肃然道:“虽然搞政治的没有好人,可是像东林这么恶心的,也的确少见。我宁愿让真小人上台,他们为了权势富贵。好歹还干些人事,也比东林那些伪君子当政得好!” 孙承宗再无话说,转身就走,却听见沈重扬声说道:“孙学士。王化贞逃得一命,小子也死不了,那熊廷弼却非死不可,你扪心自问,东林挑动魏忠贤诛杀无辜,还有没有廉耻?” 孙承宗怒道:“老夫从未想过要杀熊飞白!” 沈重冷笑道:“大人何不回去问问汪文言。熊廷弼何时托他以四万两黄金贿赂魏忠贤?手段如此卑劣,行事如此龌龊,亦有脸自称君子么。” 孙承宗走了,沈重回牢看着将死的熊廷弼,却是再无话说。不是哪一个人要杀熊廷弼,而是一颗颗无耻之心,在变幻莫测的局势推动下,一步步将熊廷弼逼上了死路,没人救得了他,沈重也救不了。 熊廷弼望着脸色沉重的沈重,噗嗤一笑,一身轻松地说道:“三司论罪,天子可是批复了?王化贞当了狗,沈东海成了寇,老夫自是要当鬼了。小子也别苦恼,你今日一番混账话,已然骂醒了老夫,老夫已无怨愤。一心为国,却意气用事,心胸狭窄,又不能容人,老夫也是该死之人。” 沈重低声问道:“我还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熊廷弼笑道:“若是不嫌麻烦,老夫手书一封遗嘱,请东海将老夫的子孙,带去海外为寇如何?” 沈重叹了口气,点头应允。 熊廷弼洒脱笑道:“东海,你总说老夫迂腐,其实你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是你赢了,老夫却输了。可赢了这次,总有输了那次的时候,东海还是以老夫为戒,收敛锋芒莫再率性而为。” 沈重笑道:“若是重来一次,大人可会低头?” 熊廷弼傲然笑道:“可以配合王化贞补漏辽西,可是老夫也少不了喷他,张鹤鸣自然也别想好过。老夫命可以不要,可是这骨头太硬,怕是跪不下来!” 沈重哈哈笑道:“我也是,外表温润谦和,实则孤傲冷绝。所以你无奈做了冤死鬼,我却要远赴海外,做那四海强盗!” 熊廷弼闻听,指着沈重哈哈大笑,沈重也仰天长笑,二人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成体统,笑得眼泪横流,笑得无所顾忌,只觉意气飞扬畅快琳琳,仿佛烈酒入肠,说不出的痛快。 疲惫地熊廷弼寂寞沉睡,嘴里喃喃问道:“东海,老夫会遗臭万年么?” 沈重含泪说道:“大人必将名流千古!” 熊廷弼抽了抽嘴角,终于熟睡不醒。 抚辽定辽失辽,率直刚烈不屈,熊廷弼,字飞白,终将不朽!(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十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豪华舒适的马车缓缓而行,堂堂未来的九千岁魏忠贤,奉旨亲至将沈重接出了刑部大牢,被羁押一个多月的沈重终于重见天日,如愿以偿又成了草民。 沈重斜靠在松软的座椅上,透过车窗望向车外,感觉竟是如此的梦幻,没有一丝真实。 随着马车的吱呀颠簸,林立的商铺,连绵的屋宅,熙攘的人群,走街的商贩,流动的车轿,嘈杂的喧嚣,忙着家务叽喳的妇人,活蹦乱跳嬉戏的孩童,仿佛一幅幅老照片,在沈重眼中闪现又变成过去。 一个多月的时光,足以让热情褪去,京师百姓仿佛看完一场大戏之后,又回到了自己柴米油盐的现实中。若非刑部外的士子佳人,以及千余精力旺盛的义民,沈重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掀起了反攻倒算东林的风雨,还仅仅只是为寂寞的大明,献上了一次华丽恢弘的大戏。 沈重怅然若失,一丝苦笑绽放在嘴角,京师百万民众,到底知不知道,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威海伯,再无定边军,再无熊廷弼。 熊廷弼撕碎了辩疏,诀别时没有不平,没有国家,没有辽东,只是淡然从容,珍重地取出了一封厚厚得家书。家书被铁毅带去了江夏,此时沈重手上唯有一纸决定自己命运的圣旨。 “准三司所奏,以失辽之罪诛熊廷弼、王化贞。沈重以克复辽沈、救护黎庶之功免死,罢威海伯爵位,夺定边军赐号,皆流放海外立功赎罪。” 沈重摇头失笑,当既定的结果如期而至,他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是该责怪自己的不安分守己,还是应埋怨历史强大的惯性。自来到这个世上,十年依偎母亲膝下填补亲情,四年放荡不羁名士逍遥。四年征战辽东功勋赫赫,十八年的明朝生涯除了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他何曾对煌煌大明末世,有过丝毫地改变。 建州虽经伤损依然崛起。定边军光芒万丈辽东依然不存。朱由校躲在皇城里装糊涂,朱由检以信王之尊等待着茫然不知的惊喜,魏忠贤一步步走向荣耀和覆没之路,东林依然众正盈朝准备面对阉党的反击。北方的大旱连年不绝,南方的工坊雨后春笋。颓废无救的腐朽,生机勃勃的文明。王化贞无耻地活着,熊廷弼正在死去。王在晋罢职丢官,孙承宗则吹响了恢复辽东的号角。大明依然还是大明,沈重却已不再是沈重。 大明末世如同一个舞台,沈重即是一个戏子又是一名看客。他牙牙学语体会真情,他挣扎求存体会冷暖,他避世逍遥体会忘情,他游戏红尘体会繁华,他卷起硝烟体会荣耀。他嬉笑怒骂体会痛快。而今他又要远赴万里,劫掠四海,到底是为了华夏未来,还是心灰意冷找借口逃避。 魏忠贤始终不发一言,坐在一边默默观察着沈重,试图看穿沈重的真实用心。他始终理解不了沈重,满腹才华却不肯读书做官,得三代帝王看重却不要唾手可得的权势。在谦和君子和卑鄙小人之间,在百战名将和腹黑政客之间,上蹿下跳。来回折腾。折腾完了辽东,又折腾起朝堂,折腾完大明不算,又要去海外折腾。似乎此人一生。除了折腾,再无所求。 想到孙承宗赴辽之前对自己的警告,魏忠贤心里就是一阵委屈。压制东林是皇爷的意思,伺机反击是被东林所逼,至于手段龌龊用心歹毒,那也不是咱家的手笔。乃是眼前这个无耻小人的策划,又关咱家什么事情? 自己还没干什么,已经成了帝师和东林的眼中钉。而这小子扒光了你们东林的衣裳,堂而皇之扇你们耳光,你们不也是束手无策,退而言和么。装什么大度清高,还不是这小子按住了你们的钱袋子?你们奈何不了这小子,就拿咱家作伐,真当咱家好欺负么。 看着罪魁祸首沈重,魏忠贤心里只觉堵得慌,忽然忍耐不住,对沈重阴阳怪气问道:“东海既然支持咱家,因何泄露咱家联合诸党的消息?还有那《东林点将录》本是东海所赐,咱家正要好好利用,因何提前告之孙承宗?” 沈重收回了思绪,对魏忠贤笑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不过是报复魏公阴助孙承宗篡夺定边军,以及意图染指海上利益的谋算罢了。” 魏忠贤哈哈一笑,也不推脱解释,反而对沈重挪揄道:“东海欲谋东林,先断其财再败其名,然后掀起党争以图一举覆之灭之。只是东海筹划虽好,可千万别忘了,咱家才是东海布局的后手。如今东海左右逢源,来回挑拨,就不怕咱家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么?” 沈重笑道:“东林也罢,诸党也罢,包括你魏公和小子在内,皆不是什么好鸟。既然如此,干脆早点斗起来,越惨烈越好,死一个少一个,利国利民有何可惜。再说,无论过程如何,反正魏公都是最后的赢家,小子何须为魏公担心。” 魏忠贤笑道:“东海因何对咱家如此有信心,倒要请教请教。” 沈重笑道:“皇权和臣党结合,自然所向披靡天下无敌,魏公何必多此一问?听说诸党虽未明言依附,可是诸多下野的重臣已然靠向魏公,看来魏公一统诸党,独霸朝堂指日可待啊。” 魏忠贤脸色一沉,对沈重冷笑道:“想不到东海待罪刑部,消息依然如此灵通。” 沈重笑道:“不过是略知大概,不了详情罢了。比如以魏公之智,何以中了汪文言之计,非欲杀熊廷弼以泄私愤,小子就猜不出来。” 魏忠贤苦笑道:“东海莫学汪文言,咱家还不糊涂,你这是尚未死心,虚言套话欲救熊廷弼。” 沈重点头笑道:“这么说魏公没上汪文言的当,那为何非杀熊廷弼不可?” 魏忠贤笑道:“汪文言自负聪明,也不想想以熊廷弼那刚烈的性子,可是贿赂求生之人,再说熊廷弼哪来的四万两黄金?不过是汪文言用计激怒咱家,欲杀熊廷弼以脱东林失辽之罪罢了。至于熊廷弼,不是咱家非要杀他,而是他非死不可。辽西大败。总要有人负责,王化贞不能死,你沈东海也死不了,若没有熊廷弼这颗人头。天子如何向天下交代?” 看着沈重苦笑,魏忠贤笑道:“不过看在东海的面子上,咱家就退一步,让熊大胡子再活个一年二年再杀如何?” 沈重苦笑道:“你哪有那好心,不过是等时机成熟。便利用汪文言的疏漏,欲以熊廷弼牵连汪文言,再将杨涟、左光斗等人牵扯其中罢了。” 魏忠贤哈哈大笑,指着沈重笑道:“知我者沈东海也!那东海再猜猜,何时时机成熟?” 沈重冷笑道:“何时孙承宗去职,何时就是魏公大杀四方之时。” 魏忠贤兴奋地一拍大腿,对沈重笑道:“咱家服了!东海此言一针见血,孙承宗堂堂帝师,向得天子信赖,他若在朝掌权。咱家行事不免束手束脚。不过东海可能猜出,孙承宗上有天子,下有东林,咱家再强,又如何能逼他去职?” 沈重叹道:“孙承宗的辽东方略。” 魏忠贤骇然,看着沈重如见鬼神,良久摇头苦笑道:“如今咱家更是体会,东林与东海为敌,何其不智也。东海所言甚是,正是孙承宗那荒唐可笑的辽东方略。” 沈重没好气道:“魏公亦知孙承宗之策荒唐?” 魏忠贤笑道:“咱家不知。可是本朝若论兵略,熊廷弼第一,若论兵法,沈东海第一。你们二人都反对的,那孙承宗必是错误的。而且咱家虽不知兵,可好歹也执掌了两年司礼监,这点认识还有。以我大明此时的国力,恐怕没等孙学士恢复辽东,财政已然垮了。何谈高明?” 沈重问道:“那魏公准备如何利用?” 魏忠贤笑道:“凡孙大学士所需,全力供应!凡孙大学士所请,一一满足,然后坐等辽东败坏。” 沈重怒道:“你这是误国!” 魏忠贤笑道:“熊廷弼连命都保不住,你沈东海也躲到海外享清闲,只有咱家在天子身边支应,你没资格教训咱家。而且这国也不是咱家误的,你沈东海不忿,自可寻天子谏言,亦可找孙承宗理论。” 沈重冷笑道:“别忘了还有我一年六百万两的供奉,天子可是肯敞开内帑供应孙承宗的。” 魏忠贤得意笑道:“以川浙军之强,也差点断送在浑河。以定边军之勇,也不过是避实倒虚,孙承宗一个书呆子何德何能,咱家不信他两年之内,能练出雄师劲旅。推进到辽西走廊容易,可是一旦建奴围城打援,我大明可没有能与之野战争锋的强军。孙承宗以为有了川浙军和定边军就能弥补,以咱家来看大错特错也,若是将川浙定边扩张十倍,又有东海这样的名将为帅,那还差不多。” 沈重无奈苦笑道:“所以你就等着孙承宗犯错,旦有一败便可满朝弹劾,逼其离位去职。” 魏忠贤笑道:“一败不行,怎么也得二败三败,输的大败崩溃,等天子失望,满朝不平,咱家才好下手。” 沈重双手一摊,冷笑道:“魏公赢了,小子拜服!” 魏忠贤笑道:“东海可是不耻,咱家也不耻,可是大势如此,咱家亦无可奈何。你可知道,谁给咱家出得主意,便是即将归附咱家的诸党。咱家以为东林不是个东西,想不到诸党也不是好鸟,和他们比起来,咱家好歹还念着皇爷的江山社稷。” 看着沈重不明所以,魏忠贤笑道:“东海的红楼,咱家命人反复诵读。不过咱家不看那些情情爱爱,反而最重薛王贾史四大家族敛财的手段,咱家对东海的见识甚为佩服,自当学以致用也。南京的孙隆,宁波的吴权,广州的曹化淳,只要配合咱家,咱家皆不动。而且咱家准备效仿万历老皇爷,再派内官外出,为天子搜刮钱财以丰内帑。东海劫财于外,咱家敛财于内,只等国力积聚,以待将来也。” 沈重问道:“不知魏公所说将来又当如何?” 魏忠贤笑道:“等咱家收拾了东林,独掌朝中大权,必再用熊廷弼三方布置之策,用以收辽东残局。尽罢孙承宗之策,恢复熊廷弼三方布置之略,收缩山海关练兵,重金利诱蒙古朝鲜骚扰建州,支持毛文龙铁山反攻,增强天津、登莱水师实力,等沈东海领雄师回归中原,再复辽东。” 瞧着沈重不信,魏忠贤笑道:“东海可知咱家推荐何人监军大员?” 沈重疑惑问道:“是谁?” 魏忠贤哈哈笑道:“乃是东海故人,吴权的干儿子,曾经在诸暨对东海多有看顾的蒋顺蒋公公。” 沈重被魏忠贤搞蒙了,这尼玛还是魏忠贤么,简直就是个老奸巨猾,却又公忠体国的忠良啊。而魏忠贤还刚刚和自己过了几招,偷偷帮助孙承宗染指定边军骑兵营,并从始至终不曾放弃过对海上利益的谋算,魏忠贤今日因何形象大变,一反对自己猜忌嫉妒之心,对自己频频伸出橄榄枝? 魏忠贤似乎非常满足,看着沈重连连大笑,却不进一步解释。第一次将心有山川之险,行事歹毒毫无顾忌,而且智计百出所向无敌的沈东海,弄得不知所措晕头转向,魏公公壮哉! 看着魏忠贤得意的目光,似乎在说,小子服了吧,平日里自予聪明无双,手段毒辣防不上防,见识高远无所不知,这回知道自己肤浅了吧。咱家以前那是隐忍不发,此时稍稍漏点手段,就让你这毛头小子晕菜,瞧你日后还敢不敢得意。 沈重拱手称谢,然后苦笑道:“魏公大才,小子拜服,如今您老得意完了,可能指点小子一二?” 魏忠贤笑道:“咱家虽不读书,却也知史。这弄权不妨学刘瑾,做事却要学郑和。咱家若想富贵一生,权势永享,除了秉持对天子的一颗忠心,那朝争的手段尽可犀利无耻,可是揽权之余,亦当为天子分忧,操劳国事才是。咱家虽是权监,却也是宰执!” 看着被自己光辉慑服的沈东海,魏忠贤哈哈大笑,拍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沈重,傲然说道:“从前位卑只知争宠,如今登天方识大势。我信东海之言,你不入中枢,我不赴万里,你既然不是咱家的敌人,自当携手为国分忧!” 瞧着得意忘形的魏忠贤,沈重心里如同吃了苍蝇,对着魏忠贤恶狠狠腹诽道:“尼玛得意个屁,知道老子从哪儿来的不,还敢跟老子玩见识。你那靠山过几年就得嗝屁,而老子却早已对信王表了忠心,老子下手比你早,还是比你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便起风雨去无情(十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车厢内先是一暗又是一亮,沈重顺着车窗向外扫了一眼,似乎马车刚刚穿过了正阳门,正缓缓驶入外城,而目的正是永定门。屋↘】 见沈重有些犹疑地回望皇城,魏忠贤噗嗤一笑,对沈重说道:“没错,正是回永定门军营,而且皇爷和信王俱在,正准备为你和定边军送行。” 沈重先是一愣,随后略一沉思,便对魏忠贤摇头苦笑道:“魏公,你们做人也太现实了吧?” 魏忠贤哈哈一笑,反问道:“东海何出此言?” 沈重没好气道:“暗无天日,凄风苦雨,足足月余的牢狱生涯,也没见你们谁过来串个门。结果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一入内帑,天子立即开恩大赦无罪释放,然后不等我这一身晦气散尽,便急不可待地打发我远赴海外给你们捞银子,这还有没有天理?” 魏忠贤鄙夷道:“你在刑部滋润得很,也算得上暗无天日、凄风苦雨?再说,不是我们让你走,而是你自己要走。” 沈重一听失笑道:“魏公还未执政,却已有宰执的风范,这脸皮的功夫,的确让小子甘拜下风。” 魏忠贤也不恼,对沈重乐道:“孙承宗赴辽前,曾和咱家小酌了一夜,除了警告咱家做事莫要太绝,整宿聊得便是你沈东海。小子,可有兴趣一听。” 沈重笑道:“无所谓,魏公有兴,不妨说来听听。” 魏忠贤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重,忽然缓缓问道:“东海此次赴京,真是为东林而来么?” 沈重冷笑道:“自然,我定边军功在社稷,岂容那些腐儒肆意污蔑,自当与之决战到底。再说,我若不来,只怕就成了第二个熊廷弼。” 魏忠贤冷笑道:“小子自予聪明,可也应知,这天下之人可不全是傻子。” 沈重愕然笑道:“魏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忠贤胸有成竹地一笑。对沈重摇头叹道:“这不是咱家的意思,而是孙承宗和咱家共同的意思。东林的确有心将你和熊廷弼牵扯进来,为辽西之败共担罪责,可是你沈东海与熊廷弼不同。东林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还奈何不了你小子,你也当不了熊廷弼。” 沈重冷笑道:“魏公这话说得漂亮,合着反正最后倒霉的不是你老人家。” 魏忠贤哈哈笑道:“东海,你我之间。又何须作假。当今最重情义,一向视你为挚友,东海又是一手军功赫赫,一手金山银海,天子岂会弃你不顾?甭看东林攻势如潮,可有了天子信重,你小子似危实安,撑死了皇爷被逼无奈,下旨斥责装装样子罢了。咱家就不信,你沈东海心里没数?” 沈重笑道:“那依你所见。小子为何而来?” 魏忠贤笑道:“为定边军而来!为你那劫掠四海的大志而来!” 沈重摇头笑道:“我早已横行东海,定边军又尽在掌中,何须费事赴京,还费力不到好地卷入朝争,成为强大东林的死敌。” 魏忠贤笑道:“因为定边军军心不稳,已有脱出你掌控的趋势,与其说你掀起民意决战东林,不如说你是掀起大势逼定边军归心!” 沈重哈哈笑道:“魏公之论,何其可笑也!东海一言,便可号令三军。东海一怒,便敢浴血决战,定边军自我而始,五年来纵横辽东。百战百胜,生死与共,福祸共担,何谈军心不附,掌控不足?” 魏忠贤笑道:“那是因为你沈东海是天子近臣,堂堂威海伯。朝廷的钦差大臣,名正言顺的亲军统帅。可是为了你那四海之志,你已经不是了,而且还要领着他们去国离家,远赴万里,做那化外之民,四海之盗。若非天子宠信依旧,东海又统帅日久,恐怕他们早就叛你而去了。” 沈重脸色一变,对魏忠贤怒道:“看来魏公和孙承宗觊觎定边军的念头一直未消,伸手威海卫无效,现在可是又要挑拨离间不成?” 魏忠贤笑道:“当初确实有此算计,只是东海之志尚未吐露,这效果吗自然一般。可自从东海定策海外,咱家倒是颇有成效,而定边军赴京之后,孙大学士又屈尊俯就,也是连连得逞。” 沈重冷笑道:“既然如此,魏公和孙大学士自管拿走便是,何必还要问我?” 魏忠贤苦笑道:“可是自东海反击开始,定边军将领忽然变卦,而且孙承宗对咱家哀叹,定边军他不敢用,也用不起。” 沈重坏笑道:“不会吧,一个是堂堂内宰,一个是堂堂帝师,皆是权势熏天之人,定边军若是不稳,岂有不上杆子巴结你们的道理?再说,孙承宗的辽东方略,最需要的便是敢战之军,一手高官厚禄,一手重金利诱,怎会不敢用,用不起?” 魏忠贤噗嗤一笑,忽然转变话题笑道:“孙隆对你不错,从烂的不能再烂的京营中,给你挑了支勉强能用的骑兵子营。你小子运气也好,刚赴辽东便从辽阳白捡了两万三千弱兵。这将近三万混吃等死的武夫,居然在东海的调教下,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天下敬仰的英雄,威震辽东的劲旅,咱家和孙学士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重冷笑道:“魏公勿卖关子,不妨直言便是!” 魏忠贤笑道:“这就好比穷小子忽然富可敌国,骨子里依然自轻自贱,可是那荣耀和骄傲也深入骨髓,再不能回到过去,遭受半点冷遇和轻视。东海又以华夏万年树其信念,以避实击虚教其游击,以充沛物资固其战力,以财富女人腐蚀其心,以散漫自由骄纵其性,再加上东海的用兵如神,方有了定边军这支怪胎。孙承宗总结的好,与其说定边军是一支有理想的军队,还不如说是一支有理想的土匪。” 沈重仰头打了个哈哈,对魏忠贤讥讽道:“以你们的才情,不去写书真是可惜。” 魏忠贤笑道:“孙承宗跟咱家说,这是最强的军队,也是最弱的军队,除非沈东海。否则他既不敢用,也用不起。” 沈重嘻嘻笑着问道:“这是为何?” 魏忠贤苦笑道:“不肯强攻,不肯死守,不可拘束。不可受苦,不能薄待,不能严惩。战前必与沟通,战后必行重赏,无奇策难以服众。无人情难以收心,厚辎重方敢言战,留退路方敢纵横。东海,听了你麾下那些良将侃侃而谈,孙承宗汗流浃背,立即收了降服他们的心思。” 沈重得意地哈哈大笑,半晌抹着眼泪问道:“定边军战功赫赫,孙承宗为何说他们最弱?” 魏忠贤鄙夷道:“咱家和孙学士至此方知,若无良策,若无保障。若无退路,若无优势,即便以军法逼其死战,可定边军旦有一败,便会打回原形,重新变成混吃等死的兵痞,再不复强军之势。” 沈重坏笑道:“胡说八道,哪有你们说得这般严重。” 魏忠贤没好气道:“定边军上上下下,一个个桀骜不驯,自诩为第一强军。浑没将九边精锐和建州八旗放在眼里。可是沈东海,咱家倒要问问你,你领着定边军打过一次血战么?” 瞧着一脸不忿的沈重,魏忠贤冷声喝道:“若非建州空虚。骑兵营敢攻赫图阿拉?若非雄城火器,辽阳军敢抗奴酋?若非浑水摸鱼,定边军敢战辽沈?若非占尽便宜,你沈东海敢领着他们肆虐辽沈?除了逼不得已的辽阳,还有凤凰城胡大柱那个傻小子,你定边军何时打过一次恶仗?避实击虚。飘忽不定,还不如老实巴交的九边土司之兵!” 沈重得意道:“自古征战,一是兵略二是强军,哪有分开计算的道理,此正说明我定边军乃第一强军是也。” 魏忠贤没好气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大分女人。骑兵营一人三骑,步兵营一人三甲,定边军辎重如山,一个个匪气冲天。定边军战绩皆出自你沈东海的苦心积虑,可是看看你把定边军惯成什么样子,猖狂地在孙学士面前大言,定边军若屈居老二,则天下再无第一。难怪孙学士感概,知定边军将领,始知定边军,乃知沈东海,定边军根本不是你用来征战辽东的,而是专为劫掠四海而准备的。” 瞧着沈重得意洋洋的样子,魏忠贤忽然一笑,对沈重说道:“故咱家和孙学士便知,沈东海早已意在四海,布局在先了。所以你不怕咱家和孙承宗觊觎,因为除了你别人根本用不好定边军,若是强夺了过去再毁了劲旅,谁都无法向天下交代。所以沈东海之患不在外,而在定边军之内。” 沈重晒然笑道:“强词夺理,胡编臆造!” 魏忠贤笑道:“咱家出手,罢了东海辽东监军之职,当时离军回家的怕有三千余人吧,若非东海赴京弄了个威海伯,恐怕还有更多。此次东海放弃爵位,交回定边军,欲以白身领着万余草民,远赴万里当海匪,三军虽不敢反对却人心浮动,这才是东海的心腹之患。” 沈重瞪着魏忠贤,冷然问道:“所以呢?” 魏忠贤笑道:“所以东海赴京,先以开拓海外、华夏万年,说服天子全力支持,让定边军重新看到希望,定边军虽无,他们却仍是天子亲军,只不过暂时没了身份而已。难怪自你入狱,皇爷便移驾军营,原来是帮东海稳定军心啊。” 沈重冷笑道:“有先必有后了,倒要请教魏公。” 魏忠贤笑道:“夸大东林谋算的危局,让定边军感受冷暖,尝尽屈辱,从而激起三军之怒,振奋三军傲骨,宁可远赴万里,不为庸臣驱使,做那疆场冤魂。” 沈重冷声问道:“还有么?” 魏忠贤哈哈一笑,摇头感叹道:“以恢弘大剧煽动民意,决绝反击一举压倒东林,以无上荣耀归于定边,以天下英雄名动九州。这便是告诉三军将士,东海不败,定边军不败,定边军之荣耀和出路,皆在东海一念,皆从东海一身也。” 沈重冷笑不语,魏忠贤呵呵笑道:“东海以为,孙学士赴刑部见你,真是为了银子和强军么?” 沈重冷笑道:“东海对大学士一向高瞻仰止,就是今日对魏公也是自叹弗如,岂能知晓你们这些宰执的心思?” 看到沈重沉稳不再,如同被拆穿后处于暴怒的边缘,魏忠贤十分得意,连连大笑。 看着沈重不耐,魏忠贤便忽然一笑,对沈重问道:“孙学士只是以此借口去看看你罢了!东海十四岁著书指点萨尔浒,十五岁征建州守辽阳底定辽东,十六岁功成身退布局铁山,十七岁横扫辽沈救困浑河,十八岁三路疑兵纵横全辽。如今又要放弃权势富贵,赴万里之遥为天子国家开拓海外。思之东海生平,放弃逍遥快活,获罪天下文人,不恋权势一力撑天,不计荣辱一心为国,千古之下可有几人?咱家倒要问问,东海之志到底为何?” 沈重冷笑道:“折腾,唯痛快二字罢了。” 魏忠贤笑道:“此虚言尔,东海何以隐晦抱负?咱家曾问孙承宗,天子放任信之不疑,而定边又如同东海私军,若是此子借朝廷之力而逞其私欲,日后可会海外称王?东海可知,孙承宗如何作答?” 沈重冷哼道:“当预作布置,防患于未然也!” 魏忠贤哈哈大笑,指着沈重骂道:“你小子不知好歹,人家孙承宗可是对你评价甚高。当时孙承宗说道,定边军匪气十足,然个个皆知华夏大义,人人皆有天子国家,东海若有异心,怎会行此不智之举。况此子虽凉薄无情,却从无一害于国家民族,此子虽手段歹毒,无所顾忌,却从无一背于天子大明,若抛开门户之见,此子实乃国之忠良也!” 沈重终于愤怒了,扬声喝问道:“魏公今日所言,还有和孙承宗的密谋,到底所为何事?” 魏忠贤指着沈重哈哈笑道:“原来满朝忠正皆是误国庸臣,而骂名滚滚的奸佞小人,居然秉持大义,严守三纲,竟是一个难得的忠良。沈东海,咱家既识你的真心,方敢对你肺腑而言。只是你小小年纪,机变百出,又是个出了名的趋利避凶、自私自利的小人,怎么会是个圣人子弟?” 沈重冷笑道:“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华夏沦丧,百年国耻。你们一个个只知争权夺利,醉生梦死,一刀刀割我华夏之肉,一锉锉刮我大明之骨,我无能改变天下,又不愿雪上加霜,便只好回补延续。天启二年,嘿嘿,还有二十二年!” 见魏忠贤没有听懂,沈重也不解释,对他冷笑道:“魏公说得没错,不是你们要我走,而是东海自己愿去。孙承宗既已放出了辽东的吞金猛兽,我若不去海外,天子必加辽饷,一旦民力枯竭,颠覆就在旦夕!” 魏忠贤笑道:“除了孙承宗,还有一个原因。” 沈重愕然道:“什么?” 魏忠贤冷笑道:“两广急报,红毛番袭击了厦门、香山澳,被水师击退后,又占了澎湖诸岛!一月间,劫掠商船六百艘,虏获百姓数千人,正在澎湖筑堡,意在封海!”(未完待续。) ps:此章回答了弘农堂.杨(_少.恋曾经的问题,另外真心感谢对作者的全心支持。还有,水泥的利用,准备放在台湾,原本没有想到,是听了你的建议。请弘农堂.杨(_少.恋多多发言,凡有好的创意,我悉数欢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马车刚出永定门,忽然光芒大盛,刺眼夺目,然后轰然巨响,地动山摇,软椅上的沈重被震得凌空飞起,然后狠狠摔落在地。←百度搜索→【←书の阅 未等沈重反应过来,火炮齐鸣,爆炸不断,火箭呼啸,杀声震天,然后永定门外一片山呼海啸、鬼哭狼嚎,哭天呼救,骚乱四起。 沈重骇然,看着神色自若的魏忠贤,扬声急问:“魏公,有人偷袭京师,快入定边军!” 看着不为所动连连苦笑的魏忠贤,沈重大是疑惑,连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顺着车窗伸出脑袋向外望去,只见永定门外万千看热闹的百姓如同炸了营,卷起沸腾的怒潮,然后在一片鸡飞狗跳、四散奔逃中,分出无数股支流,沿着北京城墙向四面八方涌动而去。 沈重急忙缩身回来,又探出另一面车窗,只见定边军军营之内,炮火一门门轰鸣,火箭车一层层炸开,火铳一排排喷发,地雷一片片沸腾。而模拟战场上的城墙下方,数十辆配重式抛石车连连启动,将一包包石灰抛向城头,然后在火药的肆虐下,暴起一团团白雾,将城头笼罩其中,形成一大片几乎没有能见度的大雾。屋↘】 大雾刚刚弥漫,抛石车再次启动,数十颗巨大的火球,跃上城头,穿过迷雾,在浓雾中划出光明的轨迹,然后重重落在城墙的另一面,轰然爆裂火油飞窜,瞬间引起熊熊烈火。 火球刚刚过去,浓雾再次被搅动,一辆辆火箭车被推动向前,底近仰射,将一片片火雨漫射而上,穿破弥漫的烟雾,如同倒卷的火焰瀑布。 号角吹响,军鼓大震,步卒踏步,铁骑沸腾。百余支长梯顺着火焰瀑布方向升起,数百铁甲勇士攀爬而上,迅速接近城头。等火箭车停顿,立即快速攀岩。快至城头时一滞,然后挥手之间,无数手雷凶猛扔出,又在城头引起连连轰响,将逐渐下降的尘埃再次炸起。形成一团团滚滚浓烟。然后攻城大军趁机而动,从百余支长梯冒出城头,先是火箭齐射,随后手雷齐出,然后奋力而上,结阵杀入了雾中。 城头上杀得热闹,城下四处更是惨烈。四面而至的援军刚刚接近,便有无数白烟炸起,在一片片人仰马翻中,一处处陷坑吞吐。一门门火炮喷发,一包包石灰飞散,一簇簇火箭呼啸,无数个掩体中火铳鸣响,无数个地道中打击突至。 就在援军惊慌大乱之际,铁骑飞流绕行,又将一片片箭矢覆盖而上,然后向援军发起了冲阵。援军瞬间崩溃,哭爹喊娘翻身就跑,可是铁骑已然全面启动。如同不可阻挡的怒潮,追着溃败的步卒恶狠狠发起了总攻。 立体式不间断的火力打击,无处不在有组织的四面骚扰,一环紧扣一环的攻势。手段卑劣代价高昂的烧钱风格,此战术如此熟悉,沈重都不用分析,就知道天下除了定边军,还能有哪一支军队,能有如此华丽的表演。 沈重吐出一口长气。对魏忠贤怒道:“魏公,怎么回事?” 魏忠贤也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始终紧紧抓住的扶手,对沈重苦笑道:“东海,为了北京城,咱家求求你,赶快领着你麾下那群土匪走吧。” 沈重愕然问道:“魏公这是何意?” 魏忠贤苦笑道:“东海一入狱,皇爷就移驾军营,帮东海安抚军心。可东海能否想到,皇爷入定边军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只为东海效劳了不足一个时辰,就被你麾下那些痞子教唆成了昏君,天子已然玩疯了。” 沈重小心翼翼问道:“他们干了点什么?” 魏忠贤怒道:“和今天比起来,第一天还算守规矩,不过是杀牛宰猪,烧烤喝酒,喝多了就没上没下和皇爷拜把子、聊女人。” 沈重难得脸上一红,喏喏问道:“然后呢?” 魏忠贤冷笑道:“第二天开始夸功,模拟攻伐建州、死守辽阳。第三天重现辽沈辽南大战。倒是第四天最规矩,领着皇爷围着堪舆推演了奔袭辽沈的战役。第五天开始,嘿嘿,引诱天子为帅,带着七千骑兵营纵横京师方圆百里,踩烂了百姓的庄稼,焚烧了房山的林木,掘了永定河水,挥师佯攻了通州。若非孙承宗和咱家千里追踪,苦苦劝谏,这京师都让他们祸祸光了。” 听了魏忠贤的讽刺,即便以沈重高度的脸厚心黑,也不由闹了个脸色赤红如血,口才无双却无话可辨。瞧着定边军军营内恢弘的声势,沈重赔笑着低三下气问道:“幸亏有魏公和孙学士,想来接下来就只在军营内折腾了吧?” 魏忠贤点头咂嘴道:“咱家后悔啊,还不如让他们出去折腾,好歹眼不见为净。这些日子,不是攻城就是守城,不是冲阵就是打援,每日里军号不停,炮声不断,火铳齐鸣,地雷震天。后来更离谱,开始大修工事,布设机关,甚至还挖了一条通往内城的地道,弄得京师里面处处塌陷。内阁打上门去质问,吴天武那个痞子,还得意猖狂地不服,说京师防御不足,为了天子万全,要给天子修条通往皇城的密道。” 沈重捂住双眼,嘴里喃喃骂道:“吴天武你个兔崽子,害得老子没脸见人了。” 魏忠贤苦笑道:“这些还罢了。” 沈重大惊,脱口问道:“这些还罢了?” 魏忠贤笑道:“东海可知皇爷和定边军此时在做什么?对了,还有信王!” 沈重迷茫问道:“不就是演练攻城么?” 魏忠贤坏笑道:“关键是要攻那座城?” 沈重可怜兮兮问道:“不会是北京城吧?” 魏忠贤哈哈大笑,指着沈重摇头叹道:“果然是什么人玩什么鸟,正是我大明军政中心,煌煌帝都北京城。吴天武放言京师城防虚弱,上次区区一千定边军铁骑,就将京师弄了个鸡飞狗跳,若是催动七千骑兵营突袭,京城可一战而下。结果皇爷认可,信王不服,双方便推演了三天,分别制定准备了攻防兵略,还调来了一万京营将士,今日便开始实战模拟。” 瞧着无地自容的沈重,魏忠贤苦笑道:“东海责备我们现实,坐视你在刑部受苦,让你足足呆了一个多月。咱家冤枉啊,东海可知,乃是皇爷和吴天武怕你出来碍事,故意任你待罪大牢的缘故。最后还是咱家以威海卫供奉一百万两银子为由,才逼得天子不好意思,开恩下旨赦你无罪出狱。就是这样还不许马上放人,东海可知他们准备今日模拟之后,便策划实攻试探京防虚实吗。” 看着沈重目瞪口呆,魏忠贤更是感同身受,对沈重交心道:“咱家是以红毛番犯边,趁着天子心不在蔫的时候,讨得接你出狱的口谕,你小子这才重见天日。东海,走吧,为了京师,为了大明,领着那群土匪赶快下海糟蹋藩国西洋去吧,这才是咱家催你快走的第三个原因。” 沈重仰天长叹,对魏忠贤坚定说道:“你放心,我们马上滚!”(未完待续。) ps:求票啦,月票没有,推荐也行,十张没有,一张也好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沈重随着魏忠贤走近营帐,便听见里面一片喧嚣。 “吴指挥使,可是欺吾不知兵乎?区区几十辆抛石机,再加上数十包石灰,就能轰散吾城头守军,太过异想天开了!” “启禀信王,数十辆配重式抛石机自然不成,可这是模拟演练,又非实战厮杀。信王可知,我定边军死守辽阳时,配备了多少抛石机?” “倒要请教!” “咱老吴不敢欺瞒殿下,足足一千五百辆!还有,我定边军重建铁山防线,光抛石机的配置,就不下两千辆。殿下,我定边军从不打无准备的恶仗,若是真心进攻北京,末将不敢夸口,一万辆抛石机没有,至少也得弄个五六千辆。” “嗯,以沈东海那败家的风格,朕相信定边军做得出来。” “好,这点本王先不计较,可即便你们攻占城头,吾城内尚有数万守军,你们又如何杀的进来?” “信王殿下,你莫非忘了此时正是夏日?” “李指挥使是什么意思?” “殿下,夏日东南风啊!我们的进攻方向乃是广渠门和东便门,千百个火球之下,京师又大多是木制屋宅,火头一起便是辽源之势,坐等您这数万守军被大火和乱民冲垮便是,谁会与您血拼?而且,我们只抛射了火球,还没抛射死人,否则未等火起,就凭京营这些渣子,早就骇然崩溃了。殿下,末将出身京营,相信我,不会错的。” “正是,够狠够毒,不过朕喜欢!” “那你这区区数千骑兵,以及倚仗着工事突击的千余步卒,仅仅凭着炮火和火箭,便想击溃我一万援军,也太过夸张了吧?” “殿下。我定边军远袭的标准配置,乃是一人三马,一马携带百支火箭,千人便是三十万支火箭。五千骑兵不与您硬战。围着援军呼啸而来,呼啸而去,一次一击渐渐削弱,一击之下便是数万支火箭构成的火雨,请问殿下能坚持几个回合。” “哈哈。小铁所言甚是,王弟不见朕的铁骑仅仅两个回合,就击溃了你的上万步卒么。这还是模拟,若是真正对敌,只需千余伤亡,你那上万步卒就得变成溃军,何谈救援京师?” “陛下,那臣弟还有两路援军,为何尚未一战便被判为溃败。” “王弟莫急,你天津那一路援军只顾行军却不哨探。已然被朕掘河淹之,沿运河北上的南方援军,已然瘟疫横生失去了战力。” “陛下,就凭几具腐烂的尸体和些许毒药,就能消灭吾一支大军,请恕臣弟不服。” “信王,不是几具尸体和些许毒物,按照我们的预案,是千万具腐烂的尸首和无数砒霜毒药,将自南向北的水源全部污染。您的南方大军顺运河北上。行程缓慢路途遥远,早已伤兵满营失去战力了。殿下可不要小看这手,当年俺老吴随伯爷肆虐建州,除了放火掘河。以此手段最毒,如今建州许多地方,若无活水仍不能生存。” “即便如此,你定边军最多肆虐京师,也别想攻下皇城。只要严防死守拖延时间,届时王师齐至便是你定边军覆没之时。” “信王殿下。末将提醒您一下,您莫非忘了我们为天子挖的密道,那可是直通皇城啊。” “这也算,那是天子前些日子陪着你们胡闹好不好?” “殿下莫非忘了我们怎么攻克辽阳的?我定边军作战一向预作布置,无论能否用到先准备了再说。那密道即是给天子挖来玩的,亦是为攻击京师而预先设下的手段。” “你铁毅既不讲理,那就别怪本王,这密道之事吾也知晓,大不了堵了你的密道,看你如何利用?然后本王死守皇城,等到援军源源不断开赴京师,便一举压上围而歼之。” “这好办,那我定边军就焚毁京师,然后飘然而去,这京师我们不打了便是!” “这也可以?你定边军辛苦筹划,费力布局,眼见成功在即,就不敢拼死赌上一赌,这可是一战而定天下的大好良机。沈东海攻伐建州,死守辽阳,克复辽沈,哪一战不曾战果辉煌,岂会不战而逃?” “殿下,入建州我们跑了,守辽阳留有密道,克复辽沈之后,我们不是也没有死守,而是跑到了铁山。殿下,我定边军从不死战,既不硬攻,也不死守,既然攻之不下,援军又陆续而来,若不想全军覆没,自然远走高飞。” “哈哈,那吾赢了,你定边军白白忙活了一场,还是被本王逼退逃遁。” “可是京师毁了啊!外城烧光了,内城烧得差不多了,三路援军死伤惨重,京师百姓伤亡殆尽,全城财富皆被劫掠一空,何必非要和皇城过不去,保住性命待机再来就是。” “哎呦,我的京师!陛下,您别得意,这可是您的江山!定边军的手段如此恶毒无耻,他们到底是军队还是土匪?东海呢,不是说今天就能放出来么,本王倒要问问他,这就是他带出来的百战强军,雄视劲旅?依本王所见,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浑水摸鱼的流寇,亏他沈东海还有脸自称名帅!” 军帐之外,瞧着对自己一脸挪揄神情的魏忠贤,沈重摇头哀叹,丢人啊,丢人丢到极点,还是在天子和未来天子面前丢尽颜面。定边军上上下下七千土匪,你们就不知道内敛一些么,要知有些事情可以做,但千万不能明着做,更不能明着说。而吴天武、李晟、铁毅这些兔崽子,不仅做了,而且说了,更让沈重无法容忍的是,他们居然得意洋洋地的臭显摆,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 沈重一掀门帘,快步走进大帐,先给朱由检惭愧地深施一礼,然后扑通跪在朱由校面前,以愧杀忠良、气死贤臣地大无畏气概,对当今天子朱由校高声悲呼:“草民力请天子回宫,草民这就领着这些土匪强盗远赴万里,替您去祸祸海外的藩国和西洋。银子没问题,粮食没问题。你就是要草民赴死都没问题,草民只求陛下,别再折腾胡闹了,您还是赶快走吧。” 朱由校当然不肯走。喝令魏忠贤犒赏三军,以隆重的烧烤大宴,用无数堆熊熊篝火,为沈重和定边军送行,言明务必一醉方休。一口口烤肉。一杯杯美酒,沈重顶着朱由检轻蔑的目光,勉为其难陪着朱由校胡闹。 从红毛番讲到了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海上马车夫”荷兰,从非洲的奴隶贩运到钻石金矿,从美洲的万里沃土到金山银海。还有倭国的幕府诸侯和石见银山,大洋洲的铁矿和袋鼠,富裕的印度恒河文明、伟大的阿拉伯文化。 在沈重巧如舌簧的煽动下,朱由校再次贪婪沉迷,朱由检终于意动神摇,这四海的蛮荒之地。竟然隐藏着如此众多的财富,等着煌煌大明的探索和获取。伟大的梦想,壮丽的征途,而大明已然觉醒,沈重和定边军就是煌煌天朝,走出千年大陆伸向四海的第一支力量。 分别的时候,朱由校醉眼迷离,拍着沈重不舍道:“好好珍重,活着回来,这么好玩的事情朕却享受不了。你小子可千万不要乐不思蜀啊。要知道除了信王,朕视你如手足至交,等你功成归朝,朕必以王公酬劳。” 朱由检愕然看着天子。摇摇头对沈重苦笑道:“虽是蛮荒亦是王土,虽是蛮夷亦是子民,东海当行王道经营四海,当以仁义再造新军。等你们功成归国,那定边军吗,依本王所见。还是散了吧。” 沈重自是无所不应,一副谦谦君子,温润从容,国之大贤,忠义千古的嘴脸。 朱由校登车而行,忽然醉意上涌,回首不舍望向跪送的三军将士,扬声喝道:“定边军威武,何其壮哉!定边军英豪,何其伟哉!男儿自当横行四海,英雄自当踏平天下,吴天武,李晟,铁毅,记住你们与朕拜把子时立下的誓言,为朕劫尽四海财富,抢光天下美女,朕心永在定边,定边永为御林,朕必以爵禄待勇士回归!” 朱由检摇头哀叹,沈重彻底没脸,这尼玛就是大明的天子。 朱由校深情地望着沈重,高声嘱咐道:“东海,勿要顾忌,定边军很好,这才是朕的虎狼。放手去抢吧,以前这是你的梦想,现在却是朕的意志,切切牢记,你只是定边军的二当家,朕才是定边军的强盗头子!” 定边军喜极而泣,山呼万岁,送走了天启皇帝和信王殿下。沈重看着远去的车架,忽然回头冲躲躲闪闪的吴天武冷笑道:“吴天武,这一个多月玩得可还快活?” 吴天武瑟瑟答道:“伯爷,不,大人,不,大当家的,小的这不也是为了定边军吗,咱们日后若想立身,自然要和天子搞好关系不是?” 沈重勃然大怒,上前就是一脚,指着哀嚎的吴天武还有想悄悄躲避的李晟、铁毅,高声怒骂:“放屁!老子辛辛苦苦筹划,委委屈屈坐牢,又当戏子又当小人,才把你们这些杂碎变成天下敬仰的英雄豪杰。可是你们一个个他娘的都不争气,你们是陪着天子胡闹吗,简直就是帮着东林抹黑定边军的荣誉。瞧瞧永定门外的百姓,你觉得如今在他们心里,你们是百战强军还是强盗土匪?” 瞧着麾下这群败家玩意,沈重愤怒咆哮道:“固安立誓,辱及定边军荣耀当如何?” 三人低头偷瞥这沈重答道:“一齐扁之!。” 沈重冷笑道:“想得美,老子可没劲儿扇七千下耳光。不是精力旺盛么,不是牛气冲天么,好得很,都给老子围着校场跑圈,没累死之前都不许停!” 温子怡透过军帐缝隙,打量着跑了一宿的七千游魂,不由噗嗤一笑,转头对沈重笑道:“重哥,你准备何时启程?”(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沈重一边为温子怡续着茶水,一边含笑答道:“等这两日收拾了京师的首尾,便准备率军返回威海卫。” 温子怡慢慢放下帘子,迟疑着走回沈重身边坐下,心不在蔫地端起茶水却不品用,反而盯着茶色发呆,似乎心事重重、不好开口的样子。 沈重见了一笑,对温子怡问道:“您有心事?” 温子怡摇摇头,却马上又点点头,然后看着沈重问道:“重哥准备何时下海?” 沈重笑道:“怕是还要再等两个月!如今海上正是东南季风,南下甚是不便,至少要等到风向转变再走才好。” 温子怡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决心,对沈重苦笑道:“重哥即是要走,那便赶早不赶晚,依姑姑之见还是越快越好。” 沈重噗嗤一笑,对温子怡挪揄道:“长辈何以至此,小子只不过不回温家,可到底还是温家血脉,绝了归宗之念也就罢了,何以连存身之地都不肯留?” 温子怡急道:“就因为你是我温家的骨血,姑姑才劝你速离是非之地,否则恐怕将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沈重闻听,脸色肃然,对温子怡郑重问道:“长辈何出此言?” 温子怡苦笑道:“姑姑也不知详情,只是自你入狱后,吴家忽然与我疏远,似乎不愿继续同温家来往。←百度搜索→【←书の阅我不明所以,几次上门询问,可吴世兄避而不见,吴夫人支支吾吾,就连世忠两兄弟也是躲躲闪闪的。倒是吴家三女义愤填膺,几次欲要透漏实情,却被吴夫人呵斥撵走。” 沈重沉吟了一下,平静问道:“然后呢?” 温子怡苦笑道:“几辈子的交情,姑姑自然舍不得自此而绝。再说,我本以为乃是因为我的过失,让你接触了吴家三女,方使她们对你动情乱了闺阁规矩。从而惹恼了吴世兄夫妇,自然想寻吴世兄解释一二。” 沈重一听,连连咳嗽,看着温子怡摇头苦笑不已。 温子怡噗嗤一笑。对沈重没好气道:“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你在刑部大牢里每日吃的点心香茶,可都是人家托姑姑给你送的。到底是温家血脉,走到哪儿都是一身风流债。” 沈重立即头大无比,这女人一碰到情情爱爱,若不让她们议论一番。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见温子怡还未说够,连忙摆手苦笑道:“打住,咱回到主题行不行?” 温子怡立即脸色一怒,扬声斥道:“等我终于堵到吴世兄,他竟然说和三女毫无关系,乃是别有原因所至。我一再逼问,他竟然语出决绝。想我温家乃是何等人家,若是误会或儿女债也倒罢了,否则岂会上杆子低声下气,自然从此再不来往!” 沈重笑着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温子怡皱眉说道:“前些日子。吴世兄领着一人忽然登门拜访,明言请我搭桥引荐,替你和东林说和。那人倒是没说什么,唯有吴世兄临走时对我悄悄说道,你此次回京与东林决战,自以为一举翻盘大获全胜,却不知东林早已布局在先,欲要对你下死手。若是不肯低头言和,便立时让你与温家骨肉相残,从此身败名裂、众叛亲离!” 看着说完一脸担忧的温子怡。沈重洒脱一笑,摇头叹道:“我当多大的事情,让您这么担心。您也知道,我上有天子支持。下有百战强军,而且又要退出朝争,远赴万里开拓海外,东林又能将我怎么样?” 温子怡怒道:“我本也没当回事,冷淡打发了他们就放手不理。谁知昨日你父亲入京,说是为你祖父派遣。←百度搜索→【←书の阅专为向你传话而来。” 沈重隐隐感到严重,连忙问道:“他要传什么话?” 温子怡苦笑道:“你父亲说,你祖父有言,自你隔绝东海,侵犯了江南商贾豪门的海上利益,他们早已群情激愤,联手预谋对付你。你祖父说你年少气盛,浑不知朝堂深浅、人心险恶,只会依仗天子皇权横冲直撞,却不知人家举手之间就能将你逼至绝境。” 沈重傲然一笑,对温子怡不屑道:“他们能将小子怎样?” 温子怡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现在奈何不了你,已然向温家下手了。你父亲说,你与温家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在江南已是人尽皆知。自辽西大败后,温家便访客不断,或是利诱或是威胁,想让温家出手对付你,只是皆为你祖父敷衍推诿,未能得手罢了。” 沈重冷笑道:“可是温家老太爷挺不住了,准备要对小子下手?” 温子怡怅然一叹,对沈重说道:“温家确实挺不住了,你祖父让我问问你,可能一举压制东林,若是不能可肯低头认输?” 沈重晒然笑问:“若是小子都不能呢?” 温子怡痛苦道:“那温家就要对你出手了!” 沈重无所谓道:“却不知温家准备如何出手呢?” 温子怡软弱无力答道:“老太爷准备亲自上疏,告你忤逆不孝!” 沈重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心态,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要知道千年以下,历代王朝皆推崇儒学,最重的便是三纲五常。而煌煌礼教的核心,唯有二字,一是忠,二是孝。世间除了谋逆大罪,就唯有忤逆不孝最重。别说忤逆父祖,便是不敬宗长都是大罪,轻则身败名裂,入狱流放,重则杀头索命,遇赦不宥。 沈重乃是温家骨血,虽是温家弃之在先,可终是温家子孙。父祖有过,子孙不得怨,父祖有误,子孙不得恨。温家与沈重之间,关键不在沈重如何理解,而在于温家如何定位。温家若说沈重情有可原,沈重便是其理不合、其情可悯。温家若说沈重忤逆不孝,那沈重即便再冤枉,也是罪臣逆子,就连天子也没办法为其开脱。 沈重深吸口气,对温子怡问道:“温家老太爷的目的,恐怕不是让小子借机归宗就可了事的吧?” 温子怡无奈点头,却是无话可说。 沈重笑道:“看来温家一出手,就是要和小子不死不休之局。只是如今既然让他传话,想来非是老太爷本意,而是被人逼迫,等一个结果再说。” 温子怡苦笑道:“正是!老太爷虽然不欲认你,可是也从未想过要置你于死地。看来定是被逼无奈,只等你与东林有了结果,才可以决定是否出手。” 沈重笑道:“东林拿住了温家什么把柄?” 温子怡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父亲也不知道,你祖父只让我们传话,其它皆未告之。” 沈重略略沉思,向温子怡问道:“跟吴大人拜访你的那人是谁,此时又在何处?” 温子怡怒道:“叫做汪文言,随我一起而来,正等着你的答复,此时就在军营之外。” 沈重哈哈一笑,仰头感叹道:“原来是他,那倒要会上一会!” 看着无奈苦笑的温子怡,沈重忽然噗嗤一笑,然后摇头自嘲道:“姑姑,十八年前温家抛弃了我第一次,想不到十八年后,又为了温氏家族要抛弃我第二次,却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三次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冠巾儒衫,风度翩翩,洒脱随意,见之可亲,这便是东林第一智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汪文言。←百度搜索→【←书の阅 寒暄已毕,汪文言故作高深,温子怡蒙纱而坐。沈重则含笑不语,从容斟满三盏香茶,便自取一杯细品,竟是一副清风明月不为俗世羁縻的样子。 三人枯坐许久,沈重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终于让汪文言隐隐感到有些棘手,自知遇到了劲敌。 汪文言忽然笑道:“秦淮河惊才绝艳,浦阳江为情赴死,酬汤家万金不悔,诸暨县忍辱抚孤,慈芸苑香骨犹在,红楼梦泣血问情,今见东海容颜,思及沈芸娘往事,恨不能亲见当年绝代风华,实乃千古遗憾。” 貌似恭维,实是侮辱,你沈东海不过是被抛弃的名妓所生,一个身份不明的弃子,有何资格与东林为敌?如今优势尽在我手,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自当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温子怡大怒,刚欲出声斥责,便见脸色阴暗的沈重冷笑问道:“汪文言容姿秀丽,想来令慈也必绝色,不知可能代为引见,让我一诉衷肠?” 温子怡噗嗤一笑,就听汪文言勃然大怒:“沈东海竟敢如此无礼?” 沈重淡然一笑,漫不经心说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这不是我说的,乃是孟子所言。” 汪文言一时无语,望着毫不示弱的沈重,忽然冷笑道:“吴维贤的官职是我东林给的。” 温子怡恍然大悟,对汪文言怒道:“原来是你离间温吴两家!” 汪文言不理温子怡,看着无动于衷的沈重,施施然笑道:“若非东林暗助,以吴维贤的资历,何以能从区区绍兴知府,直升礼部郎中?东海可知,那时我东林就已出手了。” 瞧着沈重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汪文言笑道:“东海于辽阳设下密道。用于辽西会战,我于吴维贤身上着手,正是用于此时。” 温子怡冷笑道:“这么说,乃是你逼着吴维贤背叛了温家。” 汪文言笑道:“我没有逼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堂堂四品清贵大员,离内阁宰执只有两步之遥,他自然知道取舍,更何况当时我东林对吴维贤无欲无求,他自然也没有什么抵触。” 温子怡冷哼道:“怪道吴家忽然冷遇温家。原来你们对他有了欲求。” 汪文言笑道:“倒不是什么坏事,而是我亲自上门,替李三才李大人做媒,欲求吴家大小姐为李家长孙媳妇,当然顺便提点要求。吴维贤只犹豫了两天,前途无量的宰执之路,又可联姻东林名臣,自然就一口应下来了。” 看着怒不可谒的温子怡,汪文言摇摇头,扭头对沈重笑道:“正如东海的《东林点将录》一般。哪个名臣世家没点阴私腌臜?吴维贤又是温大人的弟子,两家世代交好,除了东海的身世,自然还知道些别的勾当。” 温子怡怒道:“所以你们逼我父亲出手,欲以忤逆大罪谋算重哥?” 汪文言摇头笑道:“我是来求和的,岂能作此决绝之事,东海,你说是吗?” 沈重笑道:“你不是来求和的,你是来让我低头的。” 汪文言笑道:“东海如此说,汪某也不否认。不知东海可愿俯就。” 沈重笑道:“我已然退出了与东林的决战,如今朝堂乃是魏公公和东林的天下,汪先生是不是找错人了。” 汪文言笑道:“可我东林不许东海退出,而是请你与我东林联手。对付即将崛起的阉党。” 沈重摇头笑道:“东林有孙承宗坐镇,还有汪先生代为谋划,何须东海多事?” 汪文言悠悠说道:“十三岁谋算汤家,十四岁名动天下,十五岁舌战两京,十六岁底定辽东。十七岁纵横辽沈,十八岁救困辽西。就是此次永定门的手段,也让汪某敬畏不已。东海年少才高,即是我东林大敌,又是我东林助力,岂能轻易放过。我东林皆是直臣,汪某虽略有手段,可惜难近天子,若无东海相助,我东林难敌阉党也。” 沈重不屑问道:“就凭温家这点旧事,汪先生以为就能收服我么?” 汪文言笑道:“对付东海,自然不敢大意,除了温家与东海的关系,汪某自然还有别的准备。” 沈重感兴趣问道:“即使如此,东海倒要领教一二。” 汪文言笑道:“东海可知良乡村兵器坊的忌讳?” 沈重笑道:“人家可是有公文手续的。” 汪文言点头笑道:“这倒是确实,只是良乡村不知忌讳,勾连了京师将作监的邱公公,私自研制生产了众多犀利的火器,却从未上报供应朝廷,不知有何用心啊。” 沈重笑道:“一是温家,二是良乡村,汪先生想来还有后手吧?” 汪文言笑道:“正如东海所见,除了朝堂中枢,我东林尚有地方。东海麾下,不是出自京营,便是四川之兵。如今东海虽得军心,怎奈三军将士皆有家小宗族,若是东林稍稍为难,想来定边军必然不稳。” 沈重点头承认,然后笑着追问:“只有三招么?” 汪文言不好意思说道:“还有一招,却是有些下作,汪某也是甚为惭愧啊。如今诸暨县正是东林官员,刚刚接了汤家老二的状子,告东海趁着汤博辰年老糊涂,竟然诱骗了汤家慈芸苑的土地,请诸暨县秉公执法,为其断个公道。” 沈重笑道:“当时可是有诸暨县方正贤良为证,而且慈芸苑地契早已过户东海名下。” 汪文言摇头笑道:“所以说,汪某万分惭愧,江南世家与那几位方正贤良沟通后,他们皆已改了口风,愿为汤家老二作证,污你拐骗汤家之地。诸暨县重审此案,也觉汤家冤枉,只是为了东林大局,暂时隐忍不发罢了。” 沈重冷笑一声,朝汪文言冷笑道:“若是发作了呢?” 汪文言苦笑道:“慈芸苑自然归汤家所有。而且汤家也做得大方,愿将慈芸苑的修筑费用加倍赔偿东海,决不让东海吃亏就是。只是令慈的墓地,恐怕要挪动一番。实在惭愧啊。” 沈重噗嗤笑道:“以汤老二的秉性,想来自己是不愿出这笔银子的,又是哪位东林豪门,肯为汤家出此费用?要知道没个十万八万两银子,我可是不会罢休的。” 汪文言摇头失笑。对沈重说道:“难不成东海只要银子,却不怕惊动令慈的尸骨?” 看着一脸得意,胜利在望的汪文言,沈重忽然一笑,装模作样、不阴不阳对汪文言说道:“汪文言,本为牢狱守吏,仗义疏财,接济朋友,被誉为当代宋江。” 汪文言脸色阴沉,冷声对沈重问道:“东海此言何意?” 沈重也不理他。依然不阴不阳说道:“受刑部郎中于与立看中,遂为之门下奔走,四处串联。然出身低贱,不为人所重,遂出银纳为监生,出入太学。” 汪文言冷笑道:“想不到东海对汪某过往倒是清楚。” 沈重声情并茂朗诵道:“后遇万安,遂为至交,万历驾崩,杨涟亲至,汪文言亦在!建议储君入宫。而后策划移宫,东林兴盛众正盈朝,此皆文言之功也!” 汪文言勃然变色,惶然起身。指着沈重咆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沈重也不理他,继续吟诵道:“齐楚浙三党同盟,共制东林一统朝堂,东林力单势弱不能敌也。文言定计,利用东林梅之焕与楚党领袖官应震乃是至交,便让梅之焕故意公然袒护张居正。挑动楚党领袖官应震为同乡上疏支持,齐浙两党皆恶张居正,遂齐声讨伐官应震,则三党内乱互相攻击,终为东林所趁联盟楚党,从而一举压垮齐浙两党。后东林以从龙之功崛起,便罢黜楚党,从而独霸中枢六部。孰不知东林功成,皆文言筹划之功也!” 汪文言浑身俱震,听到沈重将自己和东林私密得意之举一一道来,竟然如见鬼神,胆战心惊,大惊失色之下,手一松竟然摔碎了茶碗。 汪文言呆若木鸡,直愣愣瞪着沈重,双眼通红,牙关紧咬,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而温子怡愕然看着汪文言和沈重,只觉周身冰凉,被二人所说的朝廷内幕和无耻手段,吓得浑身无力,口不能言。 沈重却是毫无顾忌,接着冷笑道:“辽西大败,东林为开脱其责,欲将熊廷弼和沈东海卷入其中,从而搅浑朝廷之水,变东林之失为辽东地方之罪也。然熊廷弼无过,且与杨涟、左光斗交好,致使东林存疑不能一心。文言遂曲解熊廷弼三方布置,以颓废守策引孙承宗愤怒,力压东林异议影响天子圣裁,熊廷弼则获罪入狱,受三司会审。” 汪文言不顾一头大汗,对沈重冷笑道:“还有么?” 沈重笑道:“你有四招,东海岂能不好好回报,当然有。熊廷弼定罪,然天子、东林、诸党仍有欲释其罪,待其时,复其职之意,文言担忧事有反复,便假借熊廷弼名义,虚言以四万两黄金贿赂魏忠贤求活,从而激怒魏忠贤欲致熊廷弼死地也。” 汪文言恶狠狠地瞪着沈重,嘶哑着喉咙喝道:“你没有证据!” 沈重笑道:“可我有舆论啊。”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可是欲要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沈重哈哈笑道:“我是东海,岂能和鱼、网同归于尽?这网吗自然就是魏公公,而那鱼自然就是汪文言、杨涟还有左光斗诸人。汪先生,你啊,自作聪明,辽东尽失须有人承担,王化贞投靠魏忠贤,而东海有天子看顾,那熊廷弼已然非死不可,你又何必自作聪明,将东林君子一并陷了进去。” 看着恍然大悟、脸色灰败的汪文言,沈重摇头苦笑道:“难怪魏忠贤又是演戏又是做作,一副公忠体国的嘴脸,原来是怕我和东林联手啊!汪先生,你的手段足够阴狠,只是保密意识有待提高啊。顺便问一问,别急别慌,我只是顺便问问啊,魏忠贤既然已经知道你出手了,甚至连你的手段都一清二楚,他怎么宁愿放任我向你们低头,也不敢对我先下手为强呢?” 汪文言咬牙说道:“你不怕?” 沈重点头笑道:“你终于恢复理智了,不再低估我了。就凭你那几手,我的确不怕!”(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汪文言死死盯着沈重,似乎要通过观察,来验证沈重所言虚实,以及沈重决绝不顾的决心。 忤逆不孝的重罪,良乡村人的未来,三军将士的亲属,还有母亲尸骨的安宁,难道眼前这个冷绝的少年,居然真的丝毫不顾吗? 沈重始终从容不迫,汪文言什么都看不出来,便不由自主开始踱步,在军帐内走来走去,不时回望沈重的表情,等到终于下定了决心,发觉自己已然走到军帐的门帘旁。 透过门帘缝隙,看着校场上悲催奔跑的勇士,汪文言忽然失笑,回头对沈重说道:“看来东海的军令也不管用,你麾下的部卒皆在应付差事。” 沈重笑道:“六千人在轮换睡觉,始终只有一千人在跑。” 汪文言笑道:“东海知道他们在偷懒?” 沈重点头笑道:“我们一起生活战斗了将近五年,他们是什么玩意,我自然清楚。” 汪文言摇头苦笑道:“原来东海就是这么练兵的,果然是军令如山,法纪森严,这就是我大明第一强军么?” 沈重笑道:“我的命令是没累死之前,他们不许停,无论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至少严守军令。” 汪文言笑道:“难怪孙学士不愿再要定边军,果然是既不敢用,也用不起啊。” 沈重摇头笑道:“孙承宗错了,是他不行,而不是定边军不行!汪先生信不信,以孙承宗此时的地位权利,再加上钱粮物资随意调用,他照样练不出强军。” 汪文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只知道若就此离开军营,东海就要面对东林的反击。” 沈重笑道:“脚长在你的腿上,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汪文言迟疑了一下,盯着沈重问道:“东海就不想把我留下么?” 沈重噗嗤一笑,摇头叹道:“汪先生还不死心吗?我倒想留下你的命。可是我早已说过,我已然退出了与东林的决战,自然束手不理朝堂的乱局,那是魏忠贤和你们东林的事情。所以。虽然你今天激怒我了,我仍然要将你留给魏忠贤。” 汪文言冷笑道:“就凭我以熊廷弼的名义贿赂魏忠贤?话出我口,只入他耳,无凭无据,魏公公能奈我何?更不用说。还想牵扯到杨涟、左光斗这些重臣身上。” 沈重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乱颤,甚至伏在桌子上差点碰翻了茶碗,温子怡皱着眉头向后缩了缩,欲离这个疯侄子远些。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又要危言耸听么?” 沈重也不理他,笑得眼泪横流,良久才平复下来,仍然浑身抖动着抹去眼泪,然后看着汪文言摇头直笑。 见汪文言就要忍不住斥责。沈重方喘息说道:“你们东林指斥别人奸佞误国,何时要过证据,可翻过来别人若是对付东林,你们居然义正言辞的索要证据,何其可笑也?汪先生,你们东林攀扯熊廷弼失辽重罪,不过是一章大义磅礴的奏疏,何曾罗列过半点证据?” 见汪文言无话可说,沈重接着笑道:“汪先生为守吏时,还算得上有些手段。可是自从接近了东林,已然被那些君子影响,居然讲起了规则,就凭这一点。东林腐儒必输无疑。”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什么意思?” 沈重好笑问道:“瞧见外面的士卒没有,我若随意指斥一人贪污军饷,还需要证据吗?” 望着神色凝重的汪文言,沈重摇头道:“更何况汪先生确实曾意图向魏公行贿啊,魏公亲口指认亲自主审,还用得着什么狗屁证据。” 汪文言傲然道:“即便如此。魏忠贤可以要我的命,也别想用我牵扯杨大人他们!” 沈重笑道:“这我信,汪文言虽不是好人,却一向对得住朋友。只是,汪先生,你怎么做都是没用的,若我是魏忠贤,直接杀了你再在供状上按上你的手印,或者干脆在杨涟、左光斗家中藏些银两,再用一篇正义的奏疏一举诛除,何须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只可惜魏公初为宰执,也开始讲起了规矩。” 汪文言怒道:“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他魏忠贤敢乱了朝廷法度么?” 沈重笑道:“这就是你们东林可笑之处,你们东林乱了多少规矩,破坏了多少法度,如今却不许别人违规。” 汪文言扬声说道:“东林手段或许值得商榷,可皆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沈重笑道:“比如反对江南商贾交税?” 汪文言昂然道:“岂能与民争利!” 沈重噗嗤一笑,对汪文言挪揄道:“杨涟这么说,我信,你汪先生吗,还是不要邯郸学步了。你我皆知,江南商贾何尝不愿交税,而且人家一直在交税,只是税银既没入天子内帑,也没进朝廷户部,而是流进了万千官员的私囊。我若是江南的商贾,自然也不愿缴纳双重税银,而东林不敢得罪天下官员,又舍不得自己的富贵,便只得喊些冠冕堂皇的口号糊弄天下罢了。” 汪文言又是一滞,不耐烦怒道:“东海,你我还是少扯些没用的,我再问你一次,肯不肯和我东林合作?你要想清楚,只要汪某今日迈出定边军军营,你沈东海便是背祖弃宗、不孝慈母,牵连乡里,众叛亲离的死局。屋↘】” 沈重失笑道:“看来汪先生还是死心不改,知心妄想啊。我若是不亮点底牌,想来汪先生不会甘心。” 汪文言冷笑道:“我东林悬而未发,所为正是言和,东海既然不受,自然也应拿出点手段来!” 沈重点头笑道:“汪先生的手段高明,对付不了我,便朝与我相关之人下手,可惜你谋划虽好,却还奈何不了我。汪先生可知,良乡村兵器坊的大匠作是谁?” 汪文言笑道:“自然打听清楚,名义上是一个刘老头掌总,实际上是孙隆、陈奉、吴权、邱公公与你狼狈为奸,至于大匠作可不止一人,皆是你们从京师将作监挖走的工匠。” 沈重笑道:“差不多吧。可是还少算了一人,良乡村兵器坊的大匠作只有一人,正是当今天子。” 瞧着汪文言冷笑,沈重笑道:“可是不信。那我就告诉你,我定边军的燧发装置便是天子所创,而且一应生产供应,天子无不知晓。东林若欲就此上疏弹劾,你们的目标却不是我。而是当今天子,良乡村人又有何可惧?” 汪文言神色一变,又迅速冷笑道:“即便如此,东海岂不闻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吗?良乡村百姓,定边军家属,对了,还有汤家的官司,可皆在东林一念之间。” 沈重笑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东林掌控地方,的确让我头疼,更何况还涉及到了我母亲的墓地。你们确实碰到了我的痛处。” 汪文言冷笑道:“却不知东海如何化解?” 沈重不答,端起茶碗嘬了一口,然后感叹道:“汪先生,东海出诸暨,赴辽东,四年征战之下,所行皆是尸山血海,不知汪先生可知道,东海手里有几条人命?” 汪文言冷笑道:“怎么,东海欲以生死吓唬我么?” 沈重摇头笑道:“非也。我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情罢了。汪先生,东海实话实说,我其实只亲手杀过三人。第二个和第三个是一起杀的,乃是我率骑兵子营攻伐建州时。偷袭了一处女真村落,亲手杀害了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当然那个孩子也没放过。” 汪文言笑道:“区区蛮夷而已,看来东海的重点是第一个了。” 沈重笑道:“汪先生高明,正是第一个。当时我还在慈芸苑,诸暨县一个负责刑房的王老爷上门滋事。我实在不耐烦和他撕扯,干脆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可是也欲要汤家老二的命,从而化解慈芸苑的官司?” 沈重摇头道:“非也,汤老爷子对我有恩,我只能报一半儿的仇,自然不能杀害他的子孙。而且要了汤老二的命,也拦不住东林对良乡村和定边军家属下手。” 汪文言问题,肃然问道:“那你要杀谁?” 沈重笑道:“为了敲山震虎,让东林自此绝了念头,自然是诸暨县,哦对了,还有逼迫当初作证乡老改主意的几家江南豪门。” 汪文言失笑道:“先不说东海敢不敢动手,即便你杀了他们,可我东林官员千千万万,你能全部杀尽么?” 沈重笑道:“给你讲一个小故事。曾经有一个王朝,士绅猖狂放肆不让本朝,甚至敢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可是等他们折腾垮了国家,致使蛮夷入主中原,立即不要脸归顺不说,不仅不敢对人家蛮夷烧杀抢掠放屁,还一个个卑躬屈漆、奴颜无耻地歌功颂德。汪先生可知为了什么,因为那个被他们毁掉的王朝最多廷杖,而这个新生的蛮夷之国可是敢要人命的。” 汪文言肃然问道:“东海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重笑道:“我就是学习蛮夷之国,让东林知道,我也是敢要人命的。日后一旦谋划要对付我,便先想想敢不敢以命相搏!” 汪文言变色怒道:“你沈东海敢杀官灭门不成?” 沈重淡然说道:“你们啊,都是体制之内的人,而我和魏忠贤都是体制之外的。天子、大臣、官员、文人、士绅、豪门,即便再无耻也要守规矩,最起码也不能明着触犯规矩。而我们这些天子近臣,虽然逃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下场,可是只要天子尚在,或者未失天子宠信之前,我们便没有规矩。来人!” 沈重一声令下,刘二杆便冒出门帘走了进来,躬身侍立在沈重面前。 沈重随意说道:“诸暨县本人,威逼诸暨乡老的豪门,就交给你了。” 刘二杆狞笑道:“大当家放心,飞鸽一出,小的在良乡村的人手,七天之内必有回信。” 看着刘二杆冷笑离去,汪文言咆哮道:“沈重,你若敢放肆,必为东林死敌,群情激愤之下,便是粉身碎骨!” 沈重摇头笑道:“真敢不顾惜身家性命的,又有几人哉!便是有那么几个肯同归于尽的,可是老子上有天子罩着,你们能耐我何?再说,你就算知道此事,可是你有证据吗?” 望着一脸愕然的汪文言,沈重冷笑道:“我虽然著书排戏,长得也十分秀气,可你知不知道,两世为人,前世又憋屈了一辈子,老子从骨子里就是土匪,你居然和老子玩文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汪文言狞笑道:“既然如此,东海就别怪汪某下死手,只等汪某出了军营,便自去寻那吴维贤,旬月间温家便会出手,汪某坐等东海成为人神共愤的不孝子孙。” 沈重笑道:“还请汪先生等上一等。”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可是怕了,若是此时收手,尚还来得及。” 沈重笑道:“非也,我是欲和汪先生作伴,一同赴吴家做客。” 汪文言哈哈一笑,对沈重摇头说道:“东海方才的手段,皆是体制之外,汪某自然无可奈何。可是不孝为国朝大罪,上疏弹劾乃是理所应当,此皆在朝廷法度之内,东海可左右不了温吴两家,就是天子也护不了你。当然,若是东海亦敢诛灭温家,屠戮当朝四品礼部郎中,汪某自然甘拜下风。” 沈重失笑道:“汪先生误会了,我是去化解,可不是去滋事。” 汪文言笑道:“东海有何良策?” 沈重笑道:“本来没办法,可是听了汪先生的手段,东海大为佩服,自然照猫画虎,试试效果。” 汪文言脸色一变,疾声问道:“你要如何?” 沈重笑道:“温吴两家世交,正如吴家有温家的把柄,那温家又如何少得了吴家的阴私?” 汪文言闻言不由朝温子怡看去。温子怡这些时日受了吴家多少气,今日不仅了解了详情,还见了罪魁祸首,甚至亲身聆听了汪文言和沈重的种种阴私无耻之举,早已失去了大家闺秀的风度。 此时看到汪文言向自己射来威胁的目光,不由更是火冒三丈,当下便冷笑道:“不用看我,我虽不知吴家阴私,想来我父亲知道。此次吴家为了自身富贵,用无耻手段逼温家出头谋算重哥,我父亲若有机会,自当回报吴家。” 沈重笑道:“汪先生以四品清贵酬劳。以宰执之路诱惑,东海自然有一学一,有二学二。你说我若是告诉吴维贤,温家将把吴家的阴私告诉魏忠贤。公忠体国的魏公公可会轻易放过吴家,任由东林借机逼我倒戈一击。到时候别说什么能不能入阁听政,便是堂堂四品礼部郎中的职位,只怕都保不住。” 汪文言闻听一怔,稍稍沉思便又冷笑道:“东海的恫吓自然有效。可是东海能罢其官职,我东林亦能罢其官职,那吴维贤左右为难之下,便只有择一而选。不叛东林,替东林除了你这个大害,自然功在东林,不仅可与东林重臣联姻,还可成为东林核心。即便官职不保,日后也当青云直上,更何况在吴家的威逼之下。温体仁肯不肯为你赔上温家还要两说。” 沈重点头承认,然后笑道:“所以啊,还要联姻方可。我陪汪先生同赴吴家做客,你是真的做客,我却是要去做吴家的娇客。” 听了沈重的话,汪文言和温子怡愕然,不约而同齐声问道:“你说什么?” 沈重笑道:“我也年岁不小了,虽然家有美妾,可是尚无原配。那吴家出身清贵,又和温家世代交好。听说吴家三女容姿秀丽,才华横溢,皆是出名的大家闺秀,我自然有了东床之意。” 汪文言哈哈笑道:“你以为吴维贤肯将千金许给你这草民。哦,不对,即将远赴海外,做那化外之民,还是劫掠四海的匪盗为妻。” 沈重笑道:“自然不肯,可是我不会抢么?” 见汪文言目瞪口呆。温子怡也是张口结舌,沈重哈哈笑道:“沈老虎抢亲,抢得是吴家的女儿,你们说像不像一出缠绵大剧!” 汪文言怒道:“一介草民,强抢重臣之女为妻,朝廷百姓岂会容你!” 沈重笑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幼生情愫,立约百年。可惜泰山势利,棒打鸳鸯,无奈之下,相约私奔。汪先生,以沈东海和定边军在京师百姓心中的地位,你说百姓是会骂我还是责备吴家。” 汪文言冷笑道:“你明明是强抢清流重臣的千金,你说是私奔就是私奔,当朝廷百官和我东林皆是死人不成?” 沈重扫了一眼温子怡,然后揉着鼻子笑道:“这个吗,汪先生,我觉得吧,估计差不多。只要我和吴家女两情相悦,即便有些不合理法,最多也是胡闹算不上重罪。当然,也有可能被吴家女拒绝,不过等生米煮成了熟饭,这个自然,哈哈,你情我愿。” 汪文言冷笑道:“只怕东海一厢情愿了吧。” 沈重点头,笑着叹道:“也有这个可能,不过这种事情若是闹到天子面前,想来以天子那昏庸胡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必定推波助澜,成就了东海的好事,也顺便看看热闹。” 瞧着汪文言彻底蒙圈的样子,温子怡噗嗤一笑,然后笑吟吟说道:“吴维贤自私无情,为个人功名背叛温家,糟蹋了温吴两家几辈子交情。可我温家自然也不是好惹的,重哥既有此意,那姑姑自然为你出头,不仅证明你们的私情,而且为你们主持婚嫁,非要恶心死那吴维贤不可。” 沈重连忙躬身施礼,对温子怡笑道:“那就多谢姑姑成全了。” 随后沈重看也不看可怜的汪文言,回头高声喝道:“吴天武,李晟、铁毅何在!” 校场一处阴暗角落里,迅速窜出三条人影,先是对被惊吓的温子怡连连拱手,然后奴颜卑屈地立于沈重面前。 吴天武忠肝义胆喝道:“小的在,请大当家,哦不对,请二当家尽管吩咐,杀人放火,抢劫勒索,小的愿效死力!” 温子怡噗嗤一笑,对吴天武乐道:“你们大帅正是要你们去为恶呢,准备让你们帮他抢媳妇,你们也愿意不成?” 吴天武三人立时兴致高涨,连连兴奋搓手问道:“二当家,抢谁家的闺女,抢十个还是二十个,您尽管吩咐,小的们必然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温子怡吃吃直笑,沈重摇头苦笑道:“瞧你们一个个都什么东西,难怪人家孙承宗看不上你们。你们三个听好了。带上两百个兄弟,领着沈家班一路吹吹打打,上吴家给老子抢夫人去。至于抢一个还是三个全要,到时候再说。” 汪文言见沈重居然不是玩笑。连忙拦住怒道:“沈东海以为这就能逼吴维贤就范吗?若是吴维贤拼着不要女儿,你又能耐他如何?” 沈重笑道:“我只是给吴维贤提个醒,依东林一贯做事的风格,我和吴维贤既然结了亲,即便现在关系不好。总也有死灰复燃的一天,东林岂会真心接纳吴维贤,会不会用过既罢,自然由东海的老泰山自己衡量。哪怕他最终选了东林,也会先稳住盘衡一番,等那时候魏忠贤的反攻可就来了,吴家自然会继续观望,老子还怕个鸟!” 除了征战疆场,让定边军干些正经事,他们肯定左拖右拖。上下糊弄了事。可是若说欺男霸女,横行作恶,那一个个效率奇高,不肯有半点耽误。 不足一刻,没人理会的汪文言傻傻站在一边,两百匹骏马阵列而出,拥着两辆豪华的马车就出了军营,直向永定门驶去。车马之后,还跟着百余沈家班的琴娘,一路吹吹打打。莺声燕语,引来永定门外一直看热闹的百姓一片沸腾。 刘二杆麾下的飞骑先走,自然是给魏忠贤报信,好求得他的支持。并转报朱由校首肯。而沈家班一众戏子和琴师,也是一哄而散,瞬间消失在永定门的百姓中间,然后穿过永定门向北京城四面而去,一路上将可悲可叹的千古清话,散布得人尽皆知。 吴家府宅。坐落于北京内城明时坊泡子河畔,离文思院和贡院不远。今日不是休沭,吴维贤却是在家,他今日特特请假,专为等着汪文言的消息。 自从吴维贤为了官途疏远温家,吴夫人母女便一直苦劝,可是吴维贤不堪骚扰之下,不是躲在官衙,就是夜不归宿,吴氏母女无可奈何,也只得闭门不出,和吴维贤置气。今日既然逮到了祸首,岂能轻松放过,吴氏母女四人,连同世忠两兄弟,便打上门来,将吴维贤堵在了书房。 吴夫人指着吴维贤怒道:“当着儿女的面,老爷倒要给妾身说清楚,当真为了仕途,不要吴温两家几辈子的交情,要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成?” 看着吴维贤不说话,吴芳晴劝道:“爹爹,不说吴温两家的交情,如今世道最重师生名分,爹爹即是温家老爷子的弟子,若是为了富贵反叛,便是爹爹欲为宰执,恐怕也容不得朝堂。” 吴芳婷懦弱不敢说话,可是也随着姊姊点头称是。而吴芳华则娇喝道:“爹爹,你恶了温家不说,还对那沈东海下了死手,这可是往死里得罪人。那沈东海深得天子信重,自己又是个狡诈多端,手腕通天的人物,恐怕未等朝廷治罪沈重,我吴家就已为其报复了。” 吴世忠摇头说道:“我看不然,父亲已为四品清贵要职,只需在礼部熬满两年,再有东林的支持,便可担任礼部尚书。如此四五年之内,便有入阁参政的可能。父亲从此青云直上,入主中枢,数年之后,就是首辅之尊也不是妄想。此正是我吴家厚植朝堂,光宗耀祖的天赐良机,岂能白白放弃?” 吴芳晴冷笑道:“大兄,那我吴家做得可是人事,日后如何再见温家。” 吴世忠含含混混低声答道:“等父亲进入中枢,立足朝堂,再寻机会报答补救便是。” 吴夫人指着吴世忠怒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畜生!” 吴维贤怒道:“都闭嘴,自古三纲五常,吴家自然由吾做主,何须你们多事?吾主意已定,勿要多言!” 吴夫人还待再劝,便听吴府外一片轰乱,才要叫儿子出去查看,便见管家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也不急施礼,拱手急道:“老爷夫人,不好了,那沈东海来抢亲了!” 吴维贤怒道:“胡说八道,我吴家与他有什么相干,他又抢得什么亲?” 吴管家急道:“老奴也不知详情,只是门外皆是百姓,纷纷传言看热闹,说是四五年前,在诸暨汤江的慈芸苑,温家大姑姑便和夫人有了口头之约,定了沈东海为吴家东床。可是如今沈东海无辜获罪,被天子罢了威海伯,老爷嫌贫爱富,便欲要悔婚再嫁李家。” 吴维贤拍案咆哮:“放肆,这是谁在造谣,污蔑老夫的家声?” 吴管家苦笑道:“外面皆在哄传,老奴也不知晓,只是他们说,沈东海如今正敲锣打鼓,领着数百铁骑,还有温家大姑姑,来与老爷理论。还放言说,若是老爷毁诺背信,便夺门而入,抢亲而走。” 吴维贤闻听,一蹦三尺高,吴世忠也跳脚大骂,吴夫人听说还有温子怡,连连哀叹老爷糊涂,书房内一时间纷乱不已。 而此时却有一丝清晰的声音传来,正是吴芳晴含羞低声问道:“管家,百姓可曾说起,那沈东海到底想要抢谁?”(未完待续。) ps:我还是那句话,好看不好看,皆是作者牺牲许多,一字一字码出来的。赞誉接受,批评接受,大家可以看到,无论是表扬的还是指责的帖子,我一律加精,不仅答复而且绝无恶语。所以,也请大家不要对作者做人身攻击好不好。有些字眼也许无恶意,但的确伤人。顺便求票求支持,有月票我要,有推荐票我要,都没有发发帖子评论也好。再次谢谢支持本书的读者,看到订阅和票票,无论多少,总是窃喜,原来还有人认可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皇城司礼监内堂之中,魏忠贤皱眉听完小太监的汇报,便挥手示意让他退下,一边用手敲击着桌面,一边低头沉思,似乎心绪有些不宁。 坐在对面的王体乾,抬眼瞟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魏忠贤,便慢条斯理问道:“魏公,汪文言入永定门军营,怕是已有一个时辰了吧?” 看着魏忠贤心不在蔫地点头,王体乾犹疑道:“魏公,你说沈东海会不会向东林低头认输?” 魏忠贤苦笑道:“若是良乡村火器坊、慈芸苑土地官司,哪怕是东林以定边士卒亲属相要挟,沈东海都不会在意,甚至不用他自己出手,咱家就能给他办了。” 王体乾插口说道:“可是吴家逼温家出手,还是忤逆不孝的重罪,若是爆发出来,恐怕天子都压不住。” 魏忠贤无奈道:“咱家顾虑的正是此点。” 王体乾皱眉问道:“以魏公对沈东海的了解,您看他能化解么?” 魏忠贤摇头道:“咱家也不知道,若是别人,必是死路一条,若是沈重,却是五五之分。” 王体乾考虑片刻,忽然笑道:“魏公,何不推波助澜,放任吴家威胁温体仁出手,干脆趁机就此灭了沈东海。” 魏忠贤立即坚决说道:“不可鲁莽行事,此事咱家决不能做!” 王体乾失笑道:“里外都不用咱们出头,魏公何必顾虑?成了,魏公除此心腹之患,不成,也是东林和沈东海之间的官司。” 见魏忠贤仍是摇头不许,王体乾急道:“魏公,皇爷最重情义,如今能影响皇爷的唯有四人,一是魏公和奉圣夫人,二是帝师孙承宗,第三人便是这沈东海。奉圣夫人一向与魏公共进退。那孙承宗堂堂帝师,身后又有东林摇旗呐喊,一时奈何不了他也就算了。可是沈东海向来不为魏公掌控,幸而此时东林出手。又是岌岌可危之时,何不就此诛除,以绝后患?” 魏忠贤苦笑道:“第一,咱家不敢。沈东海的手段,你想来也一一看在眼里。从万历四十七年至今,经历了多少非难,可是谁又奈何得了他?就是此次东林欲以辽西之败陷其死罪,可是结果呢,一场大剧、一本赵括传便让东林身败名裂,一条计策,一本东林点将录,便勾着咱家心甘情愿做了对付东林的伏笔后手。沈东海为人狡诈机敏,若是再次一举翻盘,又察觉了咱家的手脚。以他决绝无所顾忌的性子,可就与我不死不休了。” 王体乾笑道:“沈东海与东林才是不死不休,恐怕他们联不起手来。” 魏忠贤摇头说道:“此子行事毫无原则,昨日还是咱家之敌,今日便是咱家之友,谁知他明日会不会联合孙承宗对付咱家。你可知沈重经营海上的计划中,本就有借重江南世家豪门的一环?” 王体乾笑道:“魏公高抬他了,他即便对魏公不满,也奈何不了魏公,魏公身后可是有皇爷和奉圣夫人。” 魏忠贤苦笑道:“这便是咱家的第二个不能。皇爷视此子为挚友。奉圣夫人又对他爱护备至,他们可不许咱家出手对付沈重。你可知道皇爷为何痛痛快快批了孙承宗的辽东方略,还大方的从内帑支取了五十万两白银用于辽东?” 王体乾笑道:“不是为了辽东大局吗?当然,咱家也听说是皇爷为沈东海求情。以准了孙承宗的辽东方略,来换取东林不再牵扯沈重的辽西之罪。” 魏忠贤点头说道:“你错了,不是换取东林放手,而是要求孙承宗放手。” 王体乾疑惑道:“不都一样么?” 魏忠贤笑道:“不一样,在皇爷心里,东林是东林。孙承宗是孙承宗,一个是势大难制的臣党,一个是亲如慈父的帝师。让皇爷为难的不是沈重和东林之争,而是孙承宗对沈重的穷追不放。” 王体乾失笑道:“那又和辽东方略有什么关系?” 魏忠贤笑道:“关于辽东方略,皇爷其实尚未决定,仍在熊廷弼的三方布置,王在晋的固守待机,以及孙承宗的步步消耗之间犹豫。未来辽东战事,对皇爷影响最大的乃是沈重,这才是孙承宗不愿放过沈重的根本原因。你可知道,沈重虽未明言支持哪种策略,可是隐约表露的意思,熊廷弼第一,王在晋第二,而对孙大学士的方略似乎有些嗤之以鼻。” 王体乾惊呼道:“这么说,皇爷为了调和孙承宗和沈重的矛盾,竟然以国事搪塞,违心准允了孙承宗的步步围攻?” 魏忠贤点头说道:“虽不完全是这样,却也有这个意思,否则你以为孙承宗岂会罢手,不再干涉三司会审。” 王体乾苦笑道:“皇爷这不是视辽东大局为儿戏么?” 魏忠贤苦笑道:“毕竟沈重也没有明确反对过,而且肯定过孙承宗的方略,乃是消耗虽大见效最快的一种。孙承宗又是堂堂帝师,天子才为了沈重有所俯就,若是换了咱家,皇爷可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更何况,就是奉圣夫人也会埋怨咱家无情。” 王体乾哀叹道:“依魏公所说,这沈东海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么?” 魏忠贤冷笑道:“无敌却是未必,只是咱家如今眼界不同,不愿再对沈重出手罢了。” 王体乾不明所以,连忙追问:“这是为何?” 魏忠贤笑道:“都说此子大奸巨恶,可是咱家却知道,此人乃是一心为国之人,对于这样的人,咱家还不屑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老王,还是那句老话,你我要想长远,揽权不妨学刘瑾,做事却要学郑和,天子国家,乃是伺候天子治理国家,而不是逢迎帝王,祸国殃民。再说,沈重已不在体制当中,就要远赴海外为国敛财,咱家怎会再对他下手。” 王体乾刚要答话,却见适才的小太监又走了进来。躬身递给魏忠贤一页纸张。 魏忠贤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太监低头回道:“回老祖宗的话,乃是沈重的亲信刘二杆送来的,说是要请老祖宗出手相助。” 魏忠贤眉头展开,低头费劲地看着那纸张上的文字。半晌噗嗤一笑,然后仰头哈哈大笑,竟是笑得气喘不已,连连拍案叫绝。 王体乾见魏忠贤高兴,便凑趣问道:“魏公。可是那小子又出了什么花招,让汪文言知难而退了,否则魏公何以如此开心。” 魏忠贤吃吃笑道:“我就知道此子难缠,兴许能让汪文言无功而返,只是想不到此子如此无赖,当真是个活土匪。” 魏忠贤笑罢,将手中的书信递给王体乾,王体乾急忙细观,浏览之后也觉好笑,摇头感叹不已。然后抬头对魏忠贤笑道:“魏公准备怎么办?” 魏忠贤笑道:“沈东海此前的手段虽然惊世骇俗。毕竟尚在朝廷体制之内,想不到却被汪文言逼出了真性情,倒是让咱家倍感亲切。汪文言只怕也没想到,一旦沈东海撕下文人的假面,变成一个活生生的真土匪,当是何等的犀利痛快。壮哉,沈东海也!” 王体乾笑道:“看来魏公是准备配合这小子了,只是首先要找个事由,先免了那吴维贤的礼部郎中之职。” 魏忠贤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让厂卫找找案底。随便弄几个罪名,实在不行就无中生有。吴维贤何等不智,既恶了沈重,又恶了咱家。自当让他受点教训。” 王体乾失笑道:“魏公,沈重要求的是贬不是罢,以防吴维贤狗急跳墙。您看,让吴维贤上哪儿凉快去?” 魏忠贤笑道:“自然离他女婿近些,也方便亲戚之间来往,既然沈东海要去大员。就让吴维贤去福建靠海的地方,接着当知府去吧。” 王体乾笑道:“罢免四品清贵可不是小事,不说东林必然反击庇护,就是天子那里也要打个招呼。” 魏忠贤笑道:“沈重此举虽然犀利,却也难容于法度和世俗,自然需要皇爷给他擦屁股。咱家这就去觐见皇爷,沈东海抢亲,女婿逼老丈人丢官,想来皇爷必然兴致勃勃,甘愿陪着这小子胡闹。” 王体乾苦笑道:“草民抢了四品高官的女儿,即便天子不罪,百姓支持,恐怕这朝廷的屁股也不好擦。” 魏忠贤笑道:“你我何必替那小子操心,以咱家对他的了解,这小子必有后招,你我尽管火上浇油就好,正好绝了东林逼他对付咱家的心思。” 苑池一角,魏忠贤刚刚汇报完,朱由校便失手扔下了木料,呼吸急促,脸色泛红,然后在工匠棚内走来走去,没有片刻安生。 许久,朱由校看着魏忠贤怒道:“沈东海果真去抢亲了?” 魏忠贤笑道:“刚出了军营,想来现在已至外城。” 朱由校恶狠狠喊道:“他要抢四品重臣的闺女当压寨夫人?” 魏忠贤点头笑道:“正是,还求老奴帮他罢了老丈人的官职。” 朱由校一脸向往,然后对魏忠贤八卦问道:“你说,东海和吴家的闺女,真能有私情,朕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魏忠贤坏笑道:“有温家大小姐的参与,想来无风不起浪。当然,那小子一向无耻,抢人家闺女,败人家名声,顺便化解危情,恶心东林也有可能。” 朱由校感叹道:“真是一个十足的红颜祸水啊。” 魏忠贤一愣,失笑道:“谁,吴家千金么,恐怕人家清清白白的名门闺秀,才是最最无辜的。” 朱由校咬牙怒道:“朕说得是沈东海,不要脸的小白脸,在良乡村勾搭村姑,去建州勾搭蛮女,赴京勾搭名臣闺秀,而且哪一个都弄得天下皆知,一地鸡毛,无耻之尤,简直就不是人,而且丧心病狂!都是朕放纵得他,居然敢如此无礼!” 魏忠贤愕然,对朱由校疑惑着问道:“这么说,陛下不支持他?” 朱由校大义凛然道:“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提前叫上朕去看看热闹,不是无耻之尤、丧心病狂又是什么?所请皆准,交给王体乾去办,你马上陪着朕快去吴家,要不然就来不及了!”(未完待续。) ps: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叫的作者有票票,求票!不给翻脸哦,上下左右求求求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爷爷生在天地间(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皇城和明时坊皆在内城,相距并不太远,而且比不得万众瞩目、走走停停的抢亲队伍,走起来自然相对畅通无阻。←百度搜索→【←书の阅等化了妆的朱由校和魏忠贤,领着几个侍卫赶到吴府门外时,沈重的车马才刚刚进了崇文门。 一过崇文门,少了万千围观的百姓,车马的速度自然快了起来,远远便望见吴府所在的胡同周围,散布了众多车轿,自然不是无事可做的勋贵子弟,就是那闲的没事的士子佳人。 望着即将抵达的吴府方向,温子怡忽然噗嗤笑道:“重哥,你想好要抢哪一个了没有?” 沈重无所谓道:“三个全抢…” 温子怡怒道:“胡说八道!” 沈重连忙继续笑道:“那是不可能的,随便弄走一个恶心恶心吴维贤就是。” 温子怡没好气道:“吴维贤混账,吴夫人和三女可是无辜,以温吴两家的交情,你可不许胡来,务必好好过日子,不可辜负人家。” 沈重苦笑道:“我就是胡闹一番,让吴维贤知道厉害,从而心有顾忌、投鼠忌器,可没打算真带走人家千金小姐。” 温子怡气道:“吴家名声尽毁,你若不带走一个,日后人家还怎么嫁人?重哥,女子名节是大,你以为是开玩笑呢?” 沈重笑道:“吴维贤若肯退缩,我自然为他恢复名誉。” 温子怡怒道:“书香名媛,世家千金,那闺阁清誉比生死还重,旦有个说三道四,别说天下皆知,就是乡野之地,也再难婚嫁。唯有寻个门第小户远远嫁了,也从此低声下气,没有当家主妇的底气,更何况吴家这样的女儿?我若早知你是胡闹。岂会为了给温家出一口气,便跟着你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子?” 沈重虽知此时女子名节重要,可是两世为人却没有这方面的体会,闻听温子怡责备。方知此举不妥,当下便无奈问道:“那您说怎么办?” 温子怡笑道:“自然抢走一个,然后明媒正娶,百年好合。吴家长女芳晴爽朗大方,次女芳婷温柔委婉。幺女芳华才情俱佳,我瞧着她们都对你有意,却不知你喜欢哪一个?” 沈重欲哭无泪,摊手苦笑道:“没感觉,不知道!” 温子怡怒道:“必须有感觉,否则我宁可让你背负不孝大罪,也不许你坏了人家的贞洁!” 沈重凄凄惨惨答道:“先依着您,到时候看看再说,若有转机不妨立即逃跑。” 温子怡笑道:“看把你为难得,人家三女个个出挑。多少官宦人家上杆子求都求不来,更何况还都对你有意。依我说,娶妻娶贤,持家主事,既要有才,亦要担当,更何况长幼有序,就是长女芳晴得了。” 见沈重不以为然,温子怡怒道:“为了救你自己,让吴家得罪了东林。如今那芳晴已然许以李三才长孙,等芳晴过了李家的门,岂不要受气受罪么?” 沈重失笑道:“他们的婚事黄了,您这顾虑多余了。” 温子怡疑惑道:“难不成你和芳晴有私。否则你怎么知道他们黄了?” 沈重苦笑道:“我一共才见了她三面,不对,汤江边上的不算,她见过我,我可没见过她。而且每次您都在场,哪里就涉及到私情?” 温子怡舒了口气。对沈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吴李两家的婚事黄了。” 沈重不好意思笑道:“我赴京前,下令让水师出动,封锁倭国近海。前些时日他们回报,这个有些不好啥意思,麾下将士稍稍粗鲁,一时大意,让那李家长孙跳了大海。” 温子怡气得冷笑道:“恐怕不是人家自愿跳的吧?” 看着沈重心虚的表情,温子怡怒道:“如此,你就更应该娶了芳晴,否则岂不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么?” 沈重仰天长叹,自骂不作就不会死,明明是暴怒之下灵光一现,光想着恶心敌人,却不想反而把自己陷了进去,难不成真要抢个压寨夫人回去?不行,当然不行,想辙,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等沈重车队到了吴府门外,沈重也没想出个首尾,便唏嘘不已地下了马车,而朱由校和魏忠贤却一个箭步,猥琐地凑了过来。 看到一张熟悉至极,只是多了一撇小胡子的朱由校,沈重悲从中来,立即对朱由校埋怨道:“大当家,小的只是让你帮忙,你怎么还亲自来了呢?” 朱由校极有义气地摇头晃脑说道:“二当家要抢压寨夫人,我这个大当家自然鼎力支持,怎么样,够义气吧?” 沈重愁眉苦脸说道:“大当家,小的求您了,我此来只是恶心吴家而已,没想抢人,您就别跟着添乱了。魏公,您先陪着大当家回皇城如何?” 魏忠贤笑眯眯地点头还未说话,朱由校已经斩钉截铁说道:“不行,你必须抢一个走,否则我绝不帮你擦屁股。还有,我回去以后必然告诉客奶,你用八音的借口骗她,还和吴家女儿不清不楚,到时候让客奶亲来问你。” 沈重愕然无语,尼玛还是不是人? 朱由校得意洋洋地笑道:“记住,务必让我看到热闹,否则有你的苦头吃。吴天武,给老子踹门而入,咱们抢他娘的!” 温子怡不识朱由校,可是听到此人跋扈无耻,已然大惊失色,这是结亲还是结仇,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灾星。 沈重更是头大无比,刚要出言阻拦,可是见到天子出头支持,早已包藏祸心的吴天武、李晟、铁毅三人,如同神佛附身,一身铁胆,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便奔至吴府门前,吐气开声,抬脚就踹,哐当一声,吴府的大门就已被踢开。 温子怡吓得花容失色,拉着沈重厉声问道:“此人是谁,怎能如此无礼?重哥。你怎么竟认识些不三不四之人?” 沈重刚要委屈解释,那朱由校已然大喝一声:“虎狼何在,包围吴府,给老子进屋抢人!” 朱由校在军营呆了一个月。天天和这些土匪厮混,定边军众人岂能不认识他。如今见天子下旨,立即欢声雷动,哪里还有半点顾忌,纷纷拿出征战辽东的手段。轰然而动,瞬间就森然有序地突进吴府。 五十个围住府邸,五十个持火器上房瞄准,五十个散入内外弹压下人,五十个一举冲入吴家厅堂,将面面相觑的吴家主人吓得魂飞魄散。 温子怡气得脸色青白,沈重捂脸羞惭,而朱由校已然鼓动沈家班再次合奏,自己施施然趁着魏忠贤不备步入了吴府。魏忠贤大惊失色,连忙急追死赶。却是慢了半拍,让朱由校得逞了。 温子怡推着沈重,狠狠骂道:“还不快去,非要惹出祸事不成,回头再与你算账。” 沈重自然见过朱由校不装傻充愣时的嘴脸,更怕后果不可收拾,连忙赔着温子怡步入吴府,无限悲催地跟着朱由校进了吴府大堂。 吴维贤拍案咆哮道:“吾乃礼部郎中,尔等何人,竟敢不请自来。砸门而入,如同强盗,尔等就不怕煌煌律法吗?” 朱由校猖狂大笑,然后噘嘴孤傲说道:“四品礼部郎中。果然官威十足,只可惜你马上就不是了。” 吴维贤怒道:“你是何人,你说老夫不是就不是…陛下?” 谁?陛下?什么东西?难道,莫非,他是大明天子,天启皇帝? 吴维贤自然见过天子。虽然那两撇小胡子十分碍眼,可是天子的容貌自然不会看错。吴维贤错愕良久,忽然一个激灵,急忙躬身上前,扑通跪伏于地,连连口称万岁。 吴世忠、吴世贞也是一愣,也急忙随着父亲跪倒,却不敢说话。而当诸人闯入吴家,吴夫人便领着三女避到屏风之后,听见厅堂里称颂万岁的声音,也连忙拉着女儿们隔着屏风跪倒。 朱由校见吴维贤认出了自己,立即回复清明,心里连叫不好,一时间反而没了声势。魏忠贤仰天苦笑,沈重羞愧无语,温子怡错愕当场竟然不知见礼,唯有旁边的五十虎狼定边军士卒,还有吴天武等三个杂碎,依然士气高昂,匪气冲天。 见朱由校傻眼,沈重凑到魏忠贤身边,低声埋怨道:“你带来就带来,怎么还亲自出面抢人,明日如何搪塞百官?” 魏忠贤欲哭无泪,听沈重责备,便勃然怒道:“我怎么知道,皇爷只说看看热闹,要早知道他这样,咱家也给他化上浓妆啊。都是你,反击便反击吧,竟弄些下三滥不要脸的手段,这回把皇爷和咱家也搅进来了。事由你起,办法自然由你出,咱家可收拾不了这个残局!” 沈重眨着眼睛想了想,忽然碰碰魏忠贤,然后轻轻拉拉朱由校,对回头可怜兮兮看向自己的二人,咬牙切齿道:“如今之计,唯有一招!” 三人相互对视,忽然一齐说道:“快刀斩乱麻,死不认账!” 见二人同意,沈重牙关一咬,为了天子豁出去了,不就是赔上一辈子幸福么,便昂然上前,指着吴维贤悲呼道:“老泰山,岳母与姑姑四年前便在汤江定下口头之约,我与令千金又是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何以如此绝情,棒打鸳鸯,难道没了伯爵官位,便不认亲情么。” 沈重话音方落,定边军二百虎狼和沈家班立时沸腾,将沈重的原话复述张扬的里外皆闻。 见吴维贤愕然抬头,却不说话,反而看向朱由校,沈重连忙悲呼:“你如此绝情,为了一己之私,门户之见,宁可攀诬天子获罪逃避,也不肯信守婚约。既然泰山如此无情,那也别怪小婿无礼,这就不要脸面,我们两小要为情私奔了。” 说完,不理茫然不知所措的吴维贤,抢身上前绕过屏风,先对着跪在地上吴夫人苦笑深施一礼,然后闭着眼睛向前伸手,准备捞着谁就算谁。心里还不由悲叹,老子招谁惹谁了,明明是吴维贤和汪文言不要脸,还有朱由校这个昏君胡闹,怎么最后偏偏倒霉的反而是自己。 不想手刚刚伸了出去,一只柔软滑腻的温暖便主动递到掌心,沈重也未细看,慌里慌张便向往扯去。谁知那女子居然没有半点闪躲抗拒,竟然步步相随毫不犹豫,简直比自己还要心急。 沈重扭头一看,不是吴芳晴又是哪一个。只见秀丽如水的吴芳晴正脸带羞涩、柔情蜜意、爽快坚决、浅笑不语,尤其是一双秀目闪动,混杂着期盼、害羞、不悔、难舍、好笑、戏谑、责怪、欣喜的情绪,正默默看着自己。 吴维贤看到沈重拉着自己的长女,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即勃然大怒,对朱由校高声呼道:“陛下…” 朱由校见沈重得逞,又听见吴维贤怒吼,心神一慌拉着魏忠贤转身就跑,看得吴维贤和温子怡又愣在当场。 沈重哀叹天子无义,也不敢多呆,攥住吴芳晴的小手就跑,那吴芳晴忽然流泪回头,看向跪地愕然的老父和兄长,以及惶急领着两个妹妹奔出来的母亲,可是身子却随着沈重决绝欲去。 吴维贤见天子跑了,恨恨瞪了一眼温子怡,然后对沈重和长女的背影怒声咆哮:“沈东海,老夫要弹劾你,老夫要让你付出代价!” 沈重拉着吴芳晴跑到温子怡身边,另一只手一伸,便拉起一齐向外奔去。吴维贤咆哮着招呼下人拦阻,吴天武大手一挥命人挡住,然后喝令随着沈重就跑,瞬时间人去屋空。 沈重一把将温子怡推上马车,温子怡无语地瞪了沈重一眼,便伸手将吴芳晴拉上马车,沈重缩头缩脚、志短理屈,连忙挥手命车辆快走,自己翻身上马便要领着群匪逃遁。 “沈东海,果然是贱人逆种,污浊腌臜,居然敢行此恶举?” 沈重脸色一僵,回头冷然望着愤怒地就要失去理智得吴维贤,忽然冷笑道:“吴大人倒是高贵,为了区区富贵,便背叛恩师世交,行下三滥手段谋算无辜,你这人皮之下可有人心乎?” 吴维贤被沈重问得一愣,羞臊的脸皮通红,然后恼怒地骂道:“你就不怕忤逆不孝,身败名裂,死无葬尸之地么?” 沈重昂然大笑,鄙夷喝道:“爷爷生在天地间,不许天拘与地管。信手消得恩与怨,一叶扁舟笑桑田。”(未完待续。) ps:求票求评论求建议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朱由校色眯眯地盯着沈重,一脸艳羡的神情猥琐不堪,无限神往感叹道:“东海,朕羡慕你,娶个媳妇都能如此不着调,人生至此何其快哉!” 魏忠贤嘻嘻笑道:“抢了人家的闺女,还要罢了老泰山的官位,东海这事办得的确混账。” 见二人如此无耻,沈重勃然大怒,当即冷笑道:“倒要请教,是谁将陛下领到吴府的,又是谁下令踹门抢人的?” 魏忠贤坏笑道:“你若不给咱家传信求援,咱家又怎会惊动皇爷?皇爷,还是老话说得好,好心没好报,这帮人还帮出错了。” 朱由校更是一脸不屑,对沈重义正言辞道:“为了给你抢媳妇,抢的还是堂堂礼部郎中的闺女,朕可是一心为兄弟两肋插刀,连明君的体统都不要了,你小子真没良心。” 沈重欲哭无泪,对二人咆哮道:“臣只是吓唬吓唬吴维贤,没想真的抢人!” 朱由校嘻嘻一笑,对魏忠贤问道:“他真这么说了么?” 魏忠贤摇头笑道:“没,他光说要上吴家抢人,半个字没提是要虚张声势。” 沈重怒道:“我哪里知道你们要来掺乎?” 朱由校平拍着沈重的肩膀笑道:“还是你没说清楚啊,记住,沟通很重要,所以还是你自作自受。” 瞧着二人的嘴脸,简直就是看着火不怕烧伤,观溺水不怕湿鞋的混账模样,沈重怒极笑道:“陛下,既然您和魏公都嫌日子太过无聊,那吴家的首尾臣就放手不理了,大不了立即逃遁海外为寇,顺便遥思陛下和魏公被百官问责的热闹。” 朱由校无所谓笑道:“吴家什么事,朕不知道啊,朕今日一天皆在皇城读书,既不曾参与。亦不曾听闻。魏忠贤,这小子说的什么,你知道吗?” 魏忠贤躬身笑着回道:“皇爷,老奴今日在司礼监操劳国事。也不曾亲临访查,倒是今日厂卫奏报,说是永定门外一伙匪寇,打上门去强抢了礼部郎中吴维贤大人的闺女,至于详情还未核查明白。” 朱由校装模作样训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又是京师重地,竟然有匪患作恶,目标还是朝廷重臣的家眷,顺天府和厂卫皆是吃干饭的吗,还不速速追查,为吴大人讨回公道。” 魏忠贤连忙笑着请罪:“老奴该死,老奴无能,这就下文让顺天府和厂卫出动,争取早日将那作恶多端、胆大妄为的盗匪缉拿归案。” 朱由校一派明君风范,先是威严点点头。然后斜瞥着沈重对魏忠贤坏笑道:“魏忠贤,某些人自己弄得一地鸡毛,还等着求朕为他擦屁股,竟然不思感恩,居然还敢威胁咱们,此人人品堪忧啊。” 魏忠贤呵呵点头说道:“此所谓忘恩负义,品行不端也。” 瞧着沈重无语,不由失笑挪揄道:“老魏啊,许他不仁,咱却不能不仗义。他白白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家闺秀。正是金风玉露喜相逢的时候,咱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还是回去给这小子擦屁股,先坑了他老丈人是正经。” 魏忠贤笑道:“皇爷错了。明明是霸王硬上弓,怎么是金风玉露喜相逢呢?” 朱由校噗嗤一笑,摇头叹道:“真当朕是瞎子不成?当时你难道没有看到,哪里是沈老虎抢亲,分明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 魏忠贤故做沉思。然后如同恍然大悟一般,立即高声笑道:“还是皇爷高明,洞察秋毫!当时的确不是东海拉着人家大小姐,倒似那吴家千金急不可待,反而拉着东海急着私奔的样子。老奴当时还感叹,到底是我朝第一名将,这功夫力气果然实打实,想不到居然别有内情啊。” 沈重气苦,怒视着朱由校和魏忠贤二人,一边冷嘲热讽,一边向军营内部施施然走去,便不由冷哼道:“陛下,您走错了,大门在外面。” 朱由校回头冲沈重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废话,朕在这呆了一个多月,还能不知道门在那边?” 沈重奇道:“您不是要走吗,怎么反而往里面去?” 朱由校傲然道:“朕堂堂天子,陪着你疯疯癫癫干了这么缺德的坏事,还能堂而皇之地出去吗?要回皇城,自然得偷偷摸摸地走密道!” 看着得意离去的朱由校,沈重不由节操再次碎了一地,感叹自己两世为人,为匪尚可,若比起无耻,到底不如古人彻底。 一直在军帐中偷窥的温子怡,远远瞧见天子和魏忠贤离去,便急忙伸手召唤沈重,沈重避无可避,便只好悻悻然悲壮地走入过去。 温子怡看着沈重怒道:“你那两个帮凶呢?” 沈重苦笑道:“做完坏事回去擦屁股,哦错了,回去善后了。” 温子怡摇头气道:“堂堂至尊天子,位高权重的司礼监秉笔,居然恁地无耻,难怪你不学好,原本好好的孩子,竟跟着学坏,反倒弄了一身匪气。←百度搜索→【←书の阅” 沈重听着虽然解气,同时也暗暗苦笑,这大概就是所谓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亲,有了过错不懒自家子弟,反怪他人有错吧。 温子怡见沈重只笑不语,便恨恨锤了他一拳,推着沈重进入军帐,死死按住坐在了吴芳晴身边,然后吃吃笑道:“我乏了,且去休息片刻,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自己商量着办,反正姑姑总是支持你们的。” 看着温子怡娇笑离去,沈重心里发慌嘴里发苦,回想一天的经过,竟是跌撞起伏斗转曲折,先是斗智然后斗狠,最后居然在朱由校和温子怡的干扰下,经过种种阴差阳错,反而斗来了一个媳妇,这却如何是好。 沈重虽是两世为人,却素来外热内冷,“情”商不高,别说这一世,就是后世也不曾谈过恋爱。等意外来到了明朝,更是没了自由恋爱的机会,最终沦落为一个被动的情场失败者。 翠儿他们是刘爷爷无耻。主动送到自己手里来的,小芝却是自己贴上来的。虽然沈重禽兽不如,一时没能收敛兽心,可是除了热情似火的小芝。还有芳心暗许的翠儿,最终也没敢再对鲜儿和环儿下手,反倒真心当她们是妹子。 今天倒好,终于雄性大发了一回,不管最初是为了什么。总算主动打上门去抢媳妇。只是原本是吓唬人,居然真抢了人,而更让沈重无以面对的,这媳妇居然不是自己抢来的,而是人家自己主动跟来的,沈重更是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而吴芳晴今日心神震荡,恍如看了一场自己出演的大戏,也是神识散乱羞愧难当。当时情急之下,竟然糊里糊涂鼓起勇气。主动随着沈重私奔离家,如今等一切结束平静下来,更是时而气恼,时而得意,时而自怜,时而羞愧,时而期盼又时而欣喜,心里如同跑进去一只小兔,砰砰乱跳搅动得心绪不宁。 而听见温子怡跑了,吴芳晴心里着急亦不敢上前去拉。唯有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惊慌之余又是暗自窃喜。暗慕许久的奇男子,光芒万丈的沈东海,居然此时就忐忑不安地坐在自己身边。这是何等疯狂却又欢喜的一件事情。 听着他的呼吸,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尴尬,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又哪里说得出话来。唯有死死低着额头,羞红了双颊。强压着急促的呼吸,也是一言不发,甚至都不敢动一下。 好久好久,许久许久,除了两道时而急促,时而故作平缓的呼吸声,大帐里一片肃静。沈重低头呆坐,时时端茶解渴,偷窥着羞臊的吴芳晴,又觉尴尬又觉好笑。吴芳晴头颅不动,斜瞥着秀目偷窥,偶尔迎上沈重窥测的目光,便连忙心慌意乱躲开,将脑袋垂得更低。 沈重终于忍不住了,对吴芳晴笑道:“我这手都酸了,你那脖子不酸么?” 吴芳晴噗嗤一笑,终于仰起脑袋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低声喃喃说道:“你把我抢了来,预备怎么办?” 沈重苦笑道:“我原本只是想气气你爹,然后威逼利诱一番好劝他罢手,可是谁知被天子瞎搅和,反而弄假成真。” 吴芳晴气道:“总是你抢人不对,怎么还怪圣明天子?” 沈重气道:“圣明天子?” 吴芳晴偷笑道:“你自己胡闹,天子不顾体统,仗义出手相助,怎么还倒打一耙,怪罪好人。你若是不愿意,尽可转身就走,当时可是你走到屏风后面,将我掳走的。” 沈重愕然,然后委屈道:“我若是空手而归,你爹明日就敢咆哮朝堂,煽动百官责问君王无礼。当时唯有弄走一个,你爹才会为了吴家声誉,不敢公之于众。” 吴芳晴笑道:“反正我觉得天子很好!” 吴芳晴话题忽变,沈重立刻哭笑不得,朱由校很好,你什么眼神? 看着气鼓鼓的沈重,吴芳晴噗嗤一笑,对沈重柔声问道:“总是你抢的人,你准备怎么办?” 沈重悲呼道:“我当时是闭着眼的,是你自己伸的手!” 吴芳晴怒道:“你若不去我家,我够得着你么?再说,我那是吓得胡乱挥手求救,可不是要和你私奔,是你硬拽着我走的。” 沈重无语,心中哀叹,若是再狡辩什么我可没用力,是你自己迈脚走出的吴家,恐怕既不男人,又伤人心,而且陷入鸡生蛋,蛋生鸡的轮回中可就拔不出来了。 见沈重不说话,吴芳晴悲呼道:“既然公子无意,芳晴名节又毁,便请毒酒绳索,了此残生便是,吴家的女儿还不至于死皮赖脸、低三下气!” 沈重立即低头认命,然后扭头说道:“我娶你。” 等沈重说完扭头看去,却见吴芳晴戏谑的眼光中满是得意、柔情和欣喜,哪里还有方才半点小女人的姿态,不由暗叫上当,立时心里警惕大作,这是一条大虫,恐怕吃定了自己。(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风雨之后便是风雨。 沈重闹腾完了吴府,吴家上下还未收拾利索,汪文言便不请自来,欲要再起风雨。 看着犹自暴怒的吴维贤,汪文言笑道:“吴大人,却不知沈东海此来何为?” 吴维贤听汪文言发问,虽是内心激愤,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汪文言笑道:“吴大人勿需瞒我,可知我此去永定门外,已然和沈东海图穷匕见,双方用心一目了然,再无秘密可言。” 见吴维贤仍是不说话,汪文言冷笑道:“吴大人如此气愤,可是为沈东海抢走了令爱?” 吴维贤浑身一哆嗦,转头看向汪文言怒道:“你怎么知道?” 汪文言笑道:“不是适才告诉吴大人了吗,我和沈东海交锋已毕,双方皆亮了底。他亲口告诉汪某,欲强抢吴家千金,硬攀上吴家的东床,以逼吴大人收手,好化解温家死局。” 吴维贤冷笑道:“这么看来,汪中书算错了,不仅没吓住沈东海,反而赔上了老夫的闺女。” 汪文言苦笑道:“我的确算错了,没想到沈东海不按常理出牌,居然蛮横破局。” 吴维贤怒道:“老夫当时就劝你,东林全力之下,尚奈何不了人家,反被沈重逼得身败名裂。可是你不死心,非要收降这个祸害,以致沈重警觉反击,你东林失了马脚,却让老夫栽了进去。” 汪文言点头说道:“是我失策,以常理推断定计,却不想那沈东海外表斯文,实际却是个活土匪。早知如此,我自然不会痴心妄想,直接出手逼温家诬告,早就灭了此子。如今思来,却是我料敌有误,多此一举了。” 吴维贤气道:“事已如此,你还说来作甚?” 汪文言笑道:“想与沈东海谈和。借机逼他投靠,是我的失误。可是沈东海决绝反击,却也给自己留下了祸患,如今效果可就更好了。忤逆不认祖宗。强抢重臣女眷,如此无法无天,背祖无德之人,天子还护得住么?只要吴大人出头告发,同时逼温体仁出手。再有我东林上下合力,旬月间就可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吴维贤冷笑道:“汪先生,灭了沈东海这个大敌,你东林确实得意了,可是老夫呢?背弃师门世交,蒙受丑闻耻辱,即便我吴维贤脸皮再厚,也还得要脸!” 汪文言冷笑道:“脸面比得上礼部郎中么,比得上联姻李三才么。比得上未来的宰执之路么?吴大人,我东林可以给你,自然也可以收回。” 看着吴维贤呼吸急促,犹豫不决的样子,汪文言笑道:“孙学士堂堂帝师,叶阁老贵为首辅,内阁六部以下,从言官御史到两京一十三省,无论中枢地方,我东林众正盈朝。吴大人可要想好。用一时的污名换得光明大道,这个买卖到底合不合算。” 吴维贤艰难问道:“当初只是以此威胁,如今却是要下死手,汪先生。若是一旦实施,便是死敌,再难共存,那沈重背后可是天子。” 汪文言笑道:“天子岂会为沈重恶了天下?” 吴维贤犹豫半晌,终于咬牙说道:“汪先生可知,今日沈重不是孤身来的。尚有他人助纣为虐。” 汪文言笑道:“不就是没了名分的定边军么。” 吴维贤摇头苦笑道:“还有魏忠贤!” 汪文言脸色一变,惊呼道:“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敢?” 吴维贤泄气道:“他是陪着一人来的。” 汪文言忽然起身喝道:“是谁?” 看着吴维贤的脸色,汪文言大惊失色道:“难道是他?” 看着吴维贤痛苦地点头,汪文言目瞪口呆,缓缓坐下思虑片刻,忽然狞笑道:“那就正好,发动百官淹了他,顺便逼他弃卒,将魏忠贤一并铲除!” 看着吴维贤吃惊的神色,汪文言笑道:“他只管皇城,我东林却管天下,又不是要改朝换代,吴大人何必惊慌。” 吴维贤摇头道:“恶了温家,恶了沈重,恶了魏忠贤,再恶了他,老夫还没这个胆量。” 汪文言忽然冷笑道:“若非恶了万历爷,恶了郑贵妃,后来又恶了李选侍,我东林也没有今天。” 吴维贤冷笑道:“即便东林赢了,可是老夫也就输了,老夫再糊涂,也算得清账。声名受损,家有丑闻,恶了天子,别说更上一步,便是眼前的差事都保不住。天子如今已有厌倦东林的倾向,诸党依然遍布朝野,东林还没到稳操胜券的时候。到时候两军交锋,先死的恐怕就是本人。” 汪文言冷笑道:“吴大人可知,明年就是京察,赵尚书可是早已磨刀霍霍,准备大杀四方。即便吴大人今年稍稍退却,明年亦可卷土再来,从此青云直上,再无后顾之忧。” 吴维贤心神不宁,不由围着大堂走来走去,汪文言也不催促,品着香茶含笑等待。吴维贤忽然停步,扭头看向汪文言正欲开口,却见吴夫人快步走了出来,扬声厉喝:“老爷莫要糊涂,朝廷大势妾身不懂,可也知道若止于温吴两家,不过是亲家反目儿女债务,弄好了也可皆大欢喜。若是老爷听此人唆使闹上朝堂,可就是与天子诸党为敌,哗然天下的丑闻,届时老爷仕途和吴家名誉,都再无转圜余地!” 汪文言冷笑道:“丑闻?由我东林为吴家遮掩,不仅不是丑闻,还能诏显吴家为忠义宁肯玉碎不愿瓦全的风骨。为敌?有了东林的支持,吴大人何须在意天子和诸党。吴夫人,令爱既已许配李家,无论沈东海如何,李家亦不会反悔。若是有一天吴大人青云直上,入阁主政,不仅吴家名满天下,便是后代子孙亦可受惠。” 看着吴夫人不屑一顾,汪文言对吴维贤冷笑道:“吴大人,要么入东林为名臣,要么叛东林为奸佞,且不说东林会将你如何。你且扪心自问,魏忠贤、温体仁、沈东海会不会大方地收容你。” 吴维贤闻言一震,痛楚地看了夫人一眼,便叹气点头应允。汪文言哈哈大笑。正要起身称赞,却听见吴府门外一片鸡飞狗跳,然后几个番子猖狂走了进来。 为首一个看着吴维贤冷冷一笑,高声喝道:“查礼部郎中吴维贤任绍兴知府时,尚有几处官司不实。隐有失察舞弊之嫌,奉旨下诏狱问罪!” 吴维贤大惊,汪文言也是神色大变,连忙喝道:“吴大人堂堂四品高官,你们自称奉旨,可有内阁背书?” 那番子冷笑道:“我只认天子,不认内阁,你算什么东西,亦敢问我。来人,只拿吴维贤下狱。不许惊动吴家上下。” 几个如狼似虎的番子上前,对吴维贤皮笑肉不笑道:“吴大人,请吧!” 吴维贤还欲争辩,那番子耐烦不得,直接挥手,几人便拥着吴维贤就走,态度虽然恶劣,居然毫不捆绑,似乎颇为照顾。 汪文言神色闪动,隐隐察觉必是沈重的手段。刚要继续唆使吴夫人出头,却听吴夫人冷声说道:“来人,老爷入狱,吴家上下无依。不便继续待客,送汪先生自去。” 说完也不理汪文言,甩袖便入了内宅。 吴世忠兄弟和吴芳婷姊妹,刚刚听了动静,急忙迎了母亲入内,便着急着盘问究竟。等吴夫人眼泪婆娑地说完。吴芳华便冷笑道:“母亲勿慌,父亲必定无事。” 吴夫人一听,素质吴芳华见识极高,如同找到主心骨,连忙拉着幺女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芳华冷笑道:“沈东海抢走大姊,天子和魏忠贤就是帮凶,如今定是怕父亲闹得满朝皆知,顺便给沈东海收拾首尾,先拘走父亲关上几天,断了东林与父亲的联系,好让东林的攻势难以为继。” 吴夫人一听,觉得极有道理,连忙说道:“老大,快去备车,咱们出永定门寻你大妹,让沈东海出头别让你父亲吃亏。” 就在吴家慌慌张张寻沈重之际,沈重正真正认命,准备从此多个原配夫人。温子怡世家出身,自幼便知礼仪,今日之举已然胡闹,若非有心促成沈重和吴芳晴的婚事,如何肯让这一对单身男女共处。自觉火候差不多了,便急忙走了进来,瞧见沈重和吴芳晴有说有笑,便放下了担忧。 温子怡冲沈重笑道:“可是定了?” 瞧着沈重嘿嘿傻笑,吴芳晴含羞不语,便放心说道:“即是如此,那我便接芳晴去我那里先住几日,等你开解了吴家的麻烦,便堂堂正正让你们完婚。” 听温子怡提起父亲,吴芳晴连忙问道:“你,那个谁,我父亲会不会有事?” 沈重笑道:“估计现在应该已经下了诏狱。” 温子怡大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瞧着吴芳晴花容失色,沈重连忙解释道:“以防你父亲失去理智,最后闹得不可收拾,也是断绝东林逼他就范的后手。你放心,有我的面子,你父亲吃不了亏。” 吴芳晴点头笑道:“我信你,父亲背叛温老爷子,母亲与我们皆是苦劝,可是他一意孤行不肯放手,如今正好进去好好思量一番。只是你务必交代,不可让他受罪吃苦。” 沈重闻听,眼睛一亮,竖起拇指赞道:“高见!痛快!” 温子怡苦笑道:“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人还没过去,心已不在娘家,连父亲都顾不得了。” 吴芳晴含羞不语,温子怡瞧着第一次乐得屁颠屁颠的沈重怒道:“我和芳晴有话说,你给我滚出去,自己也好好反省,好好的读书人不做,偏偏越看越像土匪。” 沈重嘻嘻一笑,对吴芳晴眨眨眼睛,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看着一脸窃喜的吴芳晴,温子怡伸出食指点着吴芳晴的额头,哭笑不得叹道:“真真是个死丫头,我虽素知你的心思,可也没想到你能这么疯,居然就真跟着重哥走了。” 吴芳晴低头羞道:“我才不要给李家当媳妇,他既然来了,我自然就走。” 温子怡吃吃笑道:“死丫头倒手快,也不怕你妹妹吃醋,我可也知芳婷的心思,就是芳华怕是也动了些心。” 吴芳晴脸一红,低头喃喃说道:“难得遇到可心人,我只知道,要想幸福,下手要早。” 沈重走出大帐,伸个懒腰仰头失笑,想不到自己要有媳妇了,目前看起来爽利大方,毫不做作,倒是个多情有担当的,嘴里虽是不说,心里却隐隐有些喜欢。 不想正在臆想未来,没有眼力价的刘二杆便走了过来,凑近轻声说道:“马成发动了,山东的消息只在这几天。” 沈重闻听点头,然后冷然说道:“传令,封闭军营,咱们袖手旁观,坐视风雨即来!”(未完待续。) ps:谁能猜出来山东怎么了?顺便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夜月将尽,只剩下一圈淡淡的影子,启明耀眼,黑沉沉的夜幕正在渐渐散去。屋↘】 当光线渐亮,勉强可以目视的时候,忽然蝉鸣蟋叫开始急促,数百黑影冒出了草丛,向尚在安睡中的小山村靠近。 黑影分成数股,小心翼翼又迅捷无比,先是伸向四面八方,然后收缩包围前进,每至一处高地路口,不用吩咐便会有一组自动留守,其余的却是一心向前,一边迅速接近,一边将山村包围得水泄不通,显见是训练有素、计划明确。 当终于完成部署,丁俊山望着寂静无声的山村,冷声问道:“确定都在吗?” 一个黑影低声回道:“都在,四面都是咱们的暗哨,一天内只进不出,一个也少不了!” 丁俊山满意地点点头,干脆说道:“快进快出,不要亮咱们得字号,绑了人立即撤走,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那黑影低声应命,取出火折吹燃,然后高举半空来回晃动,四面的黑影立即燃起火把,借着光亮便一齐向山村里面扑去。 一组组黑影闯进山村,却不马上动手,而是将总共不到二十户人家围住,然后随着一声唿哨,忽然一齐发动,踹开房门便涌了进去。瞬间山村里惊慌一片,男人的喝问,女人的哭骂,孩子的啼哭,凶狠的威吓,将寂静的山村吵得沸沸扬扬,鸡飞狗跳。 当一切结束,几十个粗壮的男人被一一捆绑押送出来,在一片火把的照射下,惊魂未定,连连喝问,却惹来一阵拳打脚踢。 丁俊山大步上前,举着火把照向一个为首之人,稍稍打量便冷声问道:“你就是年春?” 那人也不畏惧,连连挣扎,却丝毫不能挣脱。听见丁俊山喝问,便怒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抓俺?” 丁俊山也不理他,挥手喝道:“撤离。全部带走,勿要暴露行踪!” 几十个黑影一拥而上,将俘虏塞住嘴巴,然后推推搡搡先行押走。 一个黑影上前问道:“她们怎么办?” 丁俊山回头看去,只见各个村宅门口都是妇女和孩子。摇摇头冷声喝道:“不管她们,咱们走!” 丁俊山领头就走,无数黑影分批撤退,一路上的小组逐渐加入,数百人影渐渐汇聚成军,快速消失在天明前的浑浊之中。 叶向高轻轻嘬了一口香茶,看着汪文言苦笑道:“沈东海入京你不发动,如今他就要远赴海外,你为何却要动手?” 汪文言苦笑道:“一是杨大人、左大人当时不许,说是手段太过无耻。不是君子所为。二是若以忤逆论罪,怕混淆了三司会审,起不到弱化辽西过失的作用。至于此时发动,却是文言一人所为,东林诸公长于政争,短于朝争,如今魏忠贤和诸党已有联合倾向,孙学士又远在山海关,我东林看似气势如虹,其实已然危机四伏。” 叶向高放下茶杯。冷声说道:“可是你失策了。” 汪文言点头苦笑道:“是,我输了,我以常理推人,想不到沈东海既非君子。亦非奸佞,而是个土匪,居然不肯低头,反而以强破局。” 叶向高叹口气,微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毛病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老夫苦口婆心。左右周旋,好容易和内廷诸党达成平衡,你们偏偏人心不足,非要上下一统、独霸朝野。” 汪文言苦笑道:“阁老责备的是,只是当初三党联合压制东林,东林诸公积愤久矣。如今大势皆在我手,阁老主掌中枢,赵尚书主政吏部,孙学士以帝师督师辽东,都察院言道也尽在掌中,明年又是京察之时,诸公压抑已久,再难忍耐旁人分权。文言也是有鉴于此,才费尽心了百般筹划,保障必胜之局。” 叶向高怒道:“那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辽东初定,便用袁应泰顶了熊廷弼,弄权辽西,怕老夫反对,翻出个王化贞与熊廷弼争权,让老夫只得坐壁旁观,不敢说话。天子本来支持东林,就是魏忠贤也未想与东林为敌,你们偏偏仗势欺人、以臣逼君,还连连误国误民,推诿过失,如何不让天子失望?现在又要对诸党下死手,这是争权还是找死?” 汪文言苦笑道:“阁老说话都没用,我的话他们哪里会听?阁老,事已至此,唯有放手一搏了。阁老也知,魏忠贤欲要恢复商税,沈重隔绝东海意在南海,已然成了他们的死敌和眼中钉。此次谋算沈重,是他们逼文言所为,与此同时,他们又说服了杨大人和左大人,准备对魏忠贤群起而攻,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已是不可逆转。” 叶向高冷笑道:“我荐你为中书舍人,你这些时日也都看见了,天子批复的奏疏如何?” 汪文言叹道:“条理清楚,轻重分明,直指要害,当今不是昏庸之主。” 叶向高冷哼道:“那你觉得还能赢?” 汪文言咬牙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阁老,我虽然失算,让那沈东海得逞,可是也创造了最好的机会。” 叶向高冷笑道:“不就是天子年少轻狂,陪着沈重胡闹吗?” 汪文言愕然道:“阁老也知天子帮沈重去吴家抢人?” 见叶向高冷笑不答,汪文言似有所悟,便扬声说道:“阁老既然知道,当知这便是良机。沈东海不认祖宗,强抢四品高官女眷,魏忠贤怂恿天子行此不堪之举,只要此事爆发轰动朝野,便可群起而攻,用奏章淹了司礼监。大势之下群情汹汹,一旦天子退缩,便逼万岁自断爪牙,趁机诛灭魏忠贤和沈重。魏忠贤和沈重一去,客氏不过是个女子妨碍不了国事,届时只要孙学士出面,重新收拾乱局,我东林便可一战而胜,再无敌手。” 叶向高冷笑道:“老夫已然对魏忠贤旁敲侧击,奈何没有证据,人家死不认账。” 汪文言冷声道:“关键是吴维贤,我今天已经逼得吴维贤出头。可惜魏忠贤和沈重下手快了一步。” 叶向高哼道:“可惜吴维贤已下了诏狱,而且老夫看了问罪吴维贤的卷宗,确有几处执法不公的案子。” 汪文言笑道:“摆平了下面,上面自然就没有不公。” 叶向高盯着汪文言问道:“你有把握吗。需要几天。” 汪文言笑道:“阁老告诉我有那几处,我亲自跑一趟绍兴,将下面安抚了事就是,来回也就旬月。届时吴维贤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我便逼其出头,掀开沈东海忤逆和无礼大罪,再将天子和魏忠贤一并牵扯进来。” 叶向高冷视着毫不动摇的汪文言,半晌仰头长叹,点头苦笑道:“那你就试试吧,只是先说好,若无把握或是时机不再,此策就此作罢。” 永定门外的军帐内,安静无声,气氛很是尴尬。 温子怡吃吃坏笑。吴芳晴低头垂泪,吴芳婷秀目闪动,吴芳华似笑非笑,吴世忠冷笑不语,吴世贞瞅着大姊偷笑,而吴夫人怒视着沈重,沈重自然坐立不安。 良久,吴夫人瞪着吴芳晴怒道:“你这个死丫头,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回头再使劲捶你。” 吴芳晴低头抽泣道:“母亲。我宁死不嫁李家。” 吴夫人怒道:“不嫁李家,就要和他私奔,去海外当土匪婆子?” 吴芳晴见母亲说得难听,便点赌气头说道:“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干什么,我就当什么婆子。” 沈重闻听,只觉痛快,连忙偷偷竖起大拇指,却见吴夫人冷冰冰的目光飘了过来。连忙端正坐好,不敢再放肆。 吴夫人冷笑道:“重哥,就算晴丫头父亲不是,可你闹得这一出也过分了吧?” 别惹暴怒边缘的女人,尤其还是未来的岳母,沈重自然知情识趣,不仅不敢顶嘴辩解,还非常老实巴交地低头认罪,谦恭有礼地起身答道:“小婿知罪,请岳母责罚!” 见沈重应对母亲比参见天子还恭敬,只是嘴里却不正经,吴芳晴不由噗嗤一笑。 吴夫人怒目扫了吴芳晴一眼,便回头对沈重冷声说道:“我们老爷可有事?” 沈重立即答道:“保证没事!” 吴世忠插嘴问道:“我爹的官职呢?” 吴夫人刚要责怪,沈重便笑着答道:“礼部郎中怕是做不了了,不过去地方当个知府没有问题。” 吴夫人忙问道:“可知去哪里?” 沈重笑道:“听说是福建。” 吴世忠怒道:“你既然要娶我大妹,为何还要将我父亲贬至远地?” 沈重不好意思笑道:“那不是离我的土匪窝近吗,闲的没事可以串串门子,可常回娘家看看。” 吴夫人心里一松,然后看着惫懒无耻的未来女婿没好气道:“我们老爷在诏狱可曾受苦?” 沈重连忙拱手答道:“一日三餐,每餐四菜一汤,晚上还有宵夜,无聊的时候还有沈家班唱戏,保证锦衣卫把他当祖宗供着。当然,除了隔绝东林,女人也不许靠近。” 吴芳晴又是一笑,刚想咬牙骂他,可是看着众人盯着自己,连忙害羞低头,不敢言语。 吴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恨恨瞪着沈重问道:“还要关多久?” 沈重掐着指头算算,低三下气说道:“一个月…” 瞧着吴夫人要翻脸,沈重连忙改口:“不可能,最多十天半个月,小婿保证完完整整将老泰山送回家去。” 见吴夫人怒气稍减,温子怡连忙笑道:“行了嫂子,又不全是小辈儿的错,还不是吴世兄利欲熏心,当然也有小妹的不是。总之如今坏事变好事,小妹今日就将芳晴接回去,等事情过后,明媒正娶,既遂了小两口的心,也转圜了温吴两家的情,当然也坠不了吴家的名声。” 吴夫人无奈点头,吴芳晴却说道:“我不和姑姑回去,我要跟我娘回家。” 看着众人疑惑不解,吴芳晴便低头说道:“当时情急,顾不得许多,如今既然能解,自然不能玷污了吴家的家风。还有,我为了他都不顾女儿家的脸面,他总得还我一个八抬大轿。” 吴夫人点头道:“就是如此,这才是正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私定终身、离家私奔的道理。” 吴芳晴听母亲许可,便抬头直视这沈重问道:“若是我父亲不许,还将我关起来不许见你,你怎么办?” 沈重哈哈笑道:“那我就挥师攻破京城,带着七千铁骑把你抢回来!” 迎着沈重的戏谑眼神,吴芳晴满是喜悦,满脸羞红却不肯移开目光,低低说道:“你是世间的奇男子,你说什么我都信,只是你须切记,总要说到做到才好。” 吴温两家的车马,慢慢驶出了军营,车帘后的一抹浓情还未散去,阴魂不散的刘二杆便走了过来。 沈重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的事很急?” 刘二杆笑道:“很急,不过耽误几个时辰也无妨。” 沈重怒道:“那你还打扰我送媳妇的兴致?” 刘二杆笑道:“我只是提醒二当家,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威海卫还有小芝和翠儿。” 沈重哀叹一声,良乡村人还真是严防死守,便对刘二杆没好气道:“你勾搭我家环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好容易抢个媳妇,你就不能躲远点?” 刘二杆坚决道:“能,所以我没拦着,只是提醒您别忘了俺良乡村的闺女。” 沈重气道:“说正事,又怎么了?” 刘二杆立即变脸,阴森森道:“汪文言去见了叶向高,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出京南下了。重哥,要不要做了他?” 沈重想了想,笑道:“找个青楼,让汪先生舒坦一个月,命给魏忠贤留着,咱不对东林下死手。” 刘二杆点头领命,然后说道:“丁俊山偷袭得手,马成发动在即,如今已经打草惊蛇,看来山东马上就要乱了。” 沈重点点头,低声吩咐道:“派人用间,潜入内部,把声势做大,越乱越好,务必成燎原之势,以便一箭双雕。”(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第三十一艘战舰下水,蒋海山不由皱着眉头苦起了脸。←百度搜索→【←书の阅 一旁的潘林不由怒道:“蒋海山,两个多月十一艘战舰,十艘补给船,还有沿海船厂购买的十艘福船,老头子和马成没日没夜忙活,头发都白了一多半,这你还不满意?” 马成喃喃说道:“这小子没人性,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只顾自己在海上快活,哪里管得咱们苦不苦。” 蒋海山委屈道:“别冤枉人,谁埋怨你们慢了。” 潘林气道:“那你给老头子摆一张寡妇脸做什么?” 蒋海山欲哭无泪喊道:“这么多船,老子可怎么起名字?” 马成噗嗤一笑,然后坏笑道:“怪道总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平日不读书,大老粗一个,现在可知道自己吃几斤干粮了吧?老子不管你起不起名字,刘二杆传来大人的手书,正事你可不许误了。” 蒋海山傲然道:“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先趁着东南风去趟朝鲜,把人力和煤铁准备好,然后老子就领着水师舰队横扫东海,非让江南海商吐血上吊不可。敢难为咱定边军,也不看看马王爷长几只眼?” 马成苦笑道:“那你赶快走,顺便把登莱水师一并带去,上个月袁可立可都上了刘公岛,若不是老子跑得快,只怕王命旗都预备下了。” 蒋海山笑道:“行,今日补充物资,明儿一早就出发。老马,老子领着王福他们都走,这里的首尾你行不行啊,用不用给你留点老兵?” 马成冷笑道:“老子麾下就没这么富裕过,一万辽兵征战不行,可是对付千八百老百姓,那还不是跟杀鸡似的。” 蒋海山哈哈一笑,见马成嘴硬便不再理会,转头对潘林问道:“潘老头。那两艘西洋船你琢磨得怎么样?” 潘林苦笑道:“和几个大匠作仔细看了,难!” 蒋海山不悦道:“难也得弄,六艘对三艘,让人家击沉了三艘。还撵得跟兔子似的。若不是老子精锐全出,仗着人多船多,老子能不能回来都难说。” 潘林怒道:“你当是打家伙事那么容易?不说战船,光是那火炮就没辙!你也瞧见那炮管了,又长又粗。集中人手费上几月功夫弄出一门还行,可若想批量制造,还得定尺定制,老头子可没办法。” 马成笑道:“不用愁,老子给孙公公捎信儿,让他从香山澳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重金请些西洋人来?” 蒋海山笑道:“不必费事,老子俘获的红毛番里就有懂行的,回头交给工匠营当苦力就是。” 潘林苦笑道:“即便能解决火炮,那船也不好弄。咱是尖底。它是弧形,咱是硬帆,它是软帆,咱讲究隔水分舱,人家讲究肋骨通透?” 马成问道:“哪个好用呢?” 潘林笑道:“这不好说,若是远洋征战,自然人家的好用,若是近海厮杀,还是咱的战船犀利。” 蒋海山点头笑道:“咱的船不容易沉,操纵灵活速度快。只是载重太低,更不用说是重炮。这西洋船软帆操弄不易,可是远洋行驶吃力大,甚是耐用。尤其是上下粗。中间细,可承载三层重炮,远战可威胁敌船,近战可火力全开,当真犀利。” 潘林笑道:“老头子觉得,还是回头请大人定夺。若说福船。老头子手下各个精通,可是你那战船,还是大人画的草图,又经多次检验修改才定的型,如今看来竟是与西洋船相仿佛。” 蒋海山点点头,扬声笑道:“你只说能不能造?” 潘林琢磨了一下,郑重答道:“能造,就是费料罢了。” 见潘林说得肯定,蒋海山自然大喜过望,亲热拍拍潘林的肩膀,然后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张劳有信了没有?” 马成笑道:“具体还不知道,不过南京倒是有信传来,说是这小子在福建泉州上岸补给,然后又下海了。” 蒋海山兴奋笑道:“那小子老子清楚,也是个见好不肯收、闻见腥味就不放的主,定是在大员发现了宝贝,想来是要贼不走空,不错,是个当海匪的料。” 马成苦笑道:“还是派人通知他一声,小心红毛番,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潘林笑道:“那小子贼精,吃不了亏。老蒋,老头子一会儿就安排人给你们补充,你也憋了两月了,且下去休息享受,顺便提醒一下王福那几个小子,别折腾一宿,明儿一早还要出发呢。” 蒋海山哈哈大笑,舔着脸虚头巴脑告辞,转身就走,才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老马,大人在京没啥大事吧?” 马成笑道:“有个屁事,刘二杆只说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用不着你瞎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 潘林忽然笑道:“倒是有一件事,刘二杆反复强调,回头你跟王福他们说说。” 蒋海山笑道:“那小子阴呼呼的,他强调的准没好事。” 潘林貌似无意笑道:“大人一入狱,天子便入定边军,还在军营住了一个多月。” 蒋海山闻听,立即高兴拍手笑道:“这可是好事啊,回头告诉他们,也让弟兄们少想些用不着的。” 马成笑道:“你可知如今大人已被降职,不再是咱的大当家,而是二当家。” 蒋海山怒道:“除了皇帝老子,谁他娘敢当咱们的大当家?” 马成失笑道:“正是皇帝老子。” 风流快活了一夜,准备故地重游朝鲜的蒋海山走了,却留下了十来个红毛番子。当这些红发蓝眼、如同罗莎的洋鬼子被绑入火器坊,终于引起了威海卫的轰动。 夜里的海滩上,当数万忙碌一天的山东民夫放风的时候,一簇簇接头交耳的人群,又开始了议论、猜测、联想、自圆其说,于是定边军勇战红毛恶鬼的传说,再一次深入人心。 当心满意足的人群,纷纷回营洗漱睡下,却有一条条人影悄悄走出了营地,从四面八方躲躲藏藏。纷纷靠拢,很快就聚集了不下千人,目的正是威海卫的匠作营。 当他们距离火器坊不远,为首几人略略嘱咐。便大手一挥,率先向火器坊发起了攻击,瞬间就是一片杀声。可是当他们攻至火器营外,却忽然四面火把齐明,篝火齐燃。无数黑影阵列而来。当包围合拢无缝,一支支火铳瞄准,一支支弩箭怒张,一柄柄大刀闪亮,他们才认出,正是马成麾下的一万辽兵。 看着马成点头,丁俊山、陆远、卢时、周浩、沈宏一齐发动,领着一个个方阵前压,将千余惊恐万分的人群挤成一团。 丁俊山眼见功成,便扬声喝道:“放下兵器。束手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见众人慌乱不敢抵抗,一个为首之人恨恨问道:“你们不是都在刘公岛吗?” 丁俊山冷笑道:“我定边军一向谨慎,岂能留此破绽?你们的底细老子早就知道,就等着你们发动。如今你们失了手,若不想死,便不要抵抗。” 那为首之人怒道:“是谁出卖了我们?” 丁俊山也不理他,高声喝道:“全部拿下,有乱动着杀!” 看着数千铁甲蜂拥而上,马成点点头。对身边两个人影笑道:“这里的首尾完了,想来已经打草惊蛇,逼得他们发动在即。你们自去吧,日后立了大功。自然与你们富贵。” 其中一个人影阿谀道:“若非定边军,哪里有小人的富贵,若是日后有了好处,自然供奉大人,甘愿听从差遣。” 马成淡淡笑道:“你们回去可妥当,还有什么马脚需要收拾?” 两一个人影连忙躬身笑道:“除了里面几个。其余人皆不知我俩的身份,且还有小人兄长这面旗子护身,自可万无一失。” 马成笑道:“那你们就去吧,记得,少杀人,多惹事,帮着他们闹得越大越好。后天我会安排几艘船沿运河南下,里面皆是兵器盔甲,就让你们拿去献宝邀功吧。” 看着两人欣喜离去,马成回头吩咐道:“给刘二杆飞鸽传信,山东大事就在明日。” 军帐的门帘掀开,刘二杆郁闷走了进来,对沈重拱手说道:“重哥,事情不大对,那汪文言见了我不仅不慌张奇怪,反而老老实实跟我就走。我瞧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敢下手绑他,虚言以你的名义请他做客,谁知他也是一笑而应。” 沈重笑道:“大意了,看来又让他钻了空子,请汪先生进来一叙,且让人家得意一番。” 刘二杆点头出去,很快便领着汪文言走了进来。 汪文言看见沈重,嘻嘻笑道:“汪某昨日出城苦夏,南下逗留游玩,居然正巧偶遇东海麾下。而且先倨后恭,说是东海有意相邀,汪某既不敢绝,亦不想绝,便欣然而来,东海可有教我。” 沈重笑道:“嘴皮子上的功夫,不如交给魏忠贤和东林,你我之间还是开门见山。我本是想留你在青楼享受一月,既然汪先生底气十足,想来已经破局。今既欣然而来,想必也不想隐瞒,何不得意一番,以报昨日之耻。” 汪文言哈哈大笑,大方落座,端起清茶嘬了一口,然后笑道:“东海强横破局,却是破得不干净,倒是省了汪某的功夫,自然无须南下多事。” 沈重笑道:“汪先生的图谋,皆在吴维贤一人,不知如今又生出何事?” 汪文言笑道:“东海错怪我了,倒不是汪某生事,而是吴家生事。” 沈重略一沉思,忽然笑道:“吴世忠?” 汪文言点头笑道:“他自动上门,汪某原本奇怪,还怕乃是东海的谋算。结果一问才知,你让人家做不了郎中公子,还要赴福建当个衙内,人家自然不甘。” 沈重笑道:“汪先生既敢见我,想来已经发动了吧。” 汪文言笑道:“有了昨日的教训,如何还敢大意拖延,自然已经发动。吴大公子出头首告,顺天府和刑部已然接了吴家的官司,都察院御史和六部给事中的奏疏,也纷纷到了内阁,如今应是已经进了司礼监。” 沈重笑道:“温家可还没出头?” 汪文言笑道:“那是汪某糊涂,一是太守规矩,二是想与东海言和。如今吗,既然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何须非要温家先出手,自然交给言官就是,我大明可是许其闻风奏事的。” 沈重点头笑道:“吴世忠的胆子不小,想来也把天子和魏忠贤扯了进来。” 汪文言笑道:“还是与东海聊天痛快,不仅如此,还扯了一人。” 沈重问道:“汪先生可肯告之?” 汪文言笑道:“御史毕佐周、刘兰,大学士刘一燝,以天子声誉为由,请客氏出宫。” 沈重点头赞道:“好气魄,好手段,果然一出手,就要致人死地,毕其功于一役。” 汪文言笑道:“汪某已然全盘托出,这杀、关、放,东海如何选择。” 沈重笑道:“自然是放任先生自由。” 汪文言起身笑道:“即是如此,你我再无转圜,汪某就此告别了。” 见沈重点头示意,汪文言哈哈大笑,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掀开门帘,回头笑道:“我已然发动,且待东海破局。” 看着得意大笑离去的汪文言,沈重摇头笑道:“你可知道,我也出手了。” 山东郓城六家屯,数千头包红巾的百姓密密麻麻,手持刀枪林立呼啸,当中一条大汉扬声怒喝:“三劫当至,佛国当立,官府不仁,大成兴胜!” 数千人闻言,如同打了鸡血,山呼海啸,刀枪并举,高颂着“三劫当至,佛国当立”的口号,黑压压卷起了烽烟。 城门大开,内外作乱,知县余子翼携着家小逃离,同时将郓城失陷的消息,一路路向京城传递。 皇城乾清暖阁内,狼藉一片。皇案掀翻,椅子倒地,屏风碎裂,奏章扔了一地。那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如同红色的血液,一字字扎在朱由校的胸口。 阉竖篡权,奸佞乱政,近臣跋扈,不孝忤逆,客氏不去,隐有淫邪,天灾人祸,国有妖孽。 朱由校脸色苍白,即是愤怒,又是心慌,一个一直装傻充愣的十六岁少年,第一次感受到皇权旁落,四顾无依。胸中怒火燃烧,心里胆寒恐惧,尊严和脸面,夺权和废立,不停地权衡思量,竟然没有一个主意。(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炉内的炭火通红,炙热的温度将铁条上的羊肉烤的吱吱冒油,不一会儿就外焦里嫩,香气袭人。 沈重提着毛笔,将调料刷在羊肉上,被火一烘烤,就变成金黄色,让人一看便口水横流。沈重得意地放下毛笔,刚要伸手去取,便有一只黑手袭来,先下手为强。 左手紧紧攥住十几串,右手横着一根铁条,吸溜几下,四五片羊肉便不见踪影,唯有一张油腻腻的大嘴,在不斯文地咀嚼着。 沈重气道:“您就不能给我留点?从您坐下开始吃,这都第几回了,全进了您的嘴,我们一根都没捞到。” 那人也不答话,先是委屈地抹两下眼泪,然后鄙夷地用空空如也的铁条指指炉子,示意沈重继续。 看着眼前之人的无耻,沈重无奈苦笑道:“陛下,气大伤身,食多伤胃,你到底是来诉苦的,还是来跟草民抢食吃的?” 先把手里的羊肉串吃完,然后拿起湿毛巾随意擦擦嘴,朱由校便吸溜着眼泪鼻涕委屈道:“他们这是逼宫,朕决不答应!哎,你别停啊,朕说朕的,你烤你的,这么大人,怎么没有眼力价呢?” 客氏噗嗤一笑,上前细心替朱由校擦着油腻腻的脸,瞧着哭笑不得的沈重妩媚一笑。沈重心中大骇,连忙取了十来串羊肉,低头忙活不敢再看。 朱由校一边等着烤肉,一边抽抽泣泣哭诉道:“他们要权,朕给他们权,他们要势,朕给他们势,他们弄得一地鸡毛,还想诬人脱罪,朕也由着他们。除了当年替父皇不平喊了几嗓子,还有李选侍那点破事,他们还干了点什么?朕如此优容他们。也算是君恩深重吧,可他们居然蹬鼻子上脸,造谣污蔑给朕泼脏水,还要逼朕制裁你们。他们还有没有良心?” 魏忠贤伏地哭道:“皇爷,老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上为皇爷分忧,下为国事操劳。对叶阁老和孙先生他们,更是赔着一万个小心应付。未语先笑,唾面自干,连走路都怕踩死个蚂蚁,每日里奴颜卑屈,伏低做小,他们还容不下老奴。如此欺负老实人,他们还有没有天理?” 魏忠贤一片深情的告白,让沈重听得一阵恶寒,心里连连暗呸。臭不要脸的,演技浮夸做作,还让不让人吃肉。 魏忠贤刚刚说完,客氏便抹泪哭道:“不许妾身入宫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毁人清白?糟蹋完了妾身的名节,还要污蔑皇爷的声誉,妾身不过是喂了皇爷几天奶,尽心伺候了皇爷十几年,怎么就成了不要脸的狐媚子了。沈东海,你给妾身说句公道话。妾身可是妖孽吗?” 身姿丰腴,肤色如玉,吹弹可破,绚如牡丹。媚眼如梦似幻。两行清泪斑斑,三十年华如水,二八年纪容颜。樱桃小口轻启,莺声婉转喊冤,薄怒含羞带喜,彷徨受惊乱颤。 朱由校嘻嘻笑道:“客奶真好看。” 沈重不由吞了口吐沫。心里暗暗骂道:“妖,真他娘的妖!” 又是十串羊肉入肚,朱由校示意沈重继续,然后奇怪问道:“弹劾你小子的奏章最多,你怎么一点都不气?” 沈重笑道:“我又没看到,有什么好气的?” 朱由校点点头,然后悲愤道:“可是朕看到了,朕受不了!” 沈重无所谓笑道:“那您别看不就得了。” 朱由校张大眼睛,对沈重摇头怒道:“不看奏疏,朕如何治理天下?” 沈重鄙夷道:“陛下,您可千万别告诉草民,你每日兢兢业业,时时为国操劳,凡是奏疏策论,从不遗漏耽搁。” 朱由校没好气道:“废话,那朕怎么看得过来,自然是大事要事才看。” 沈重苦笑道:“那请问陛下,这些弹劾您信不信,属不属于大事要事?” 朱由校怒道:“当然不信,全是屁话,一句有用的没有。” 沈重笑道:“那你干嘛非要看,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朱由校咂咂嘴,似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扔到一边,理都不理?” 沈重笑道:“魏公公和司礼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有用的呈上来,没用的压下去。若是高兴就批复几句斗斗嘴,若是不高兴就一律留中,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当然若是怒不可谒,一是廷杖,二是罢官,实在不行就栽赃陷害、无中生有,治他一个重罪,杀头发配出一口恶气。” 朱由校摇头失笑道:“朕瞧着,他们说你乃是奸佞小人,倒是所言非虚。” 魏忠贤苦笑道:“东海,你不知道他们,越是留中越是上疏,越是廷杖贬斥越是有名,你觉得是在折腾他们,孰不知是在成全他们。” 沈重长叹一声,对魏忠贤笑道:“他们脑袋被门板夹过了,难道你也跟着犯傻?让你天下闻名,只需天天挨棍子打屁股,不知魏公公可愿意?” 魏忠贤笑道:“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咱家可没那么傻。” 沈重点头说道:“所以啊,人家付出了代价,自然要名达天下,你们何必这么小气呢?再说,到底是占便宜还是吃亏,还不在于咱们自己怎么认为?依我之见,先打了再说,一次不服打两次,两次不服打三次,实在不行天天打,打个半死回去养伤,养好了回来接着打。” 客氏听沈重说得有趣,不由噗嗤一笑,白眼黑眸死死盯着沈重,看得沈重倒是胆战心惊,想要廷杖昏过去算了。 朱由校哭笑不得道:“可是打了人家屁股,内阁是要出头说话的,这天天入宫觐见,朕也受不了啊?” 沈重气道:“万历爷三十年不见人,也没见人家敢闯内廷,陛下躲上个十天半月,又有什么大事?” 朱由校气道:“这不是昏君吗?” 沈重无言,钦佩地对朱由校拱拱手,然后郑重说道:“吾皇明先祖有灵,臣为大明贺,为历代先帝贺。” 客氏吃吃直笑,朱由校白了沈重一眼。摇头说道:“你这人不靠谱,你这主意更不靠谱。说起来,朕、客奶、魏忠贤还是受你拖累,若非帮你抢媳妇。怎么会连累我们?” 沈重望着朱由校无限悲愤道:“陛下,臣曾经说过,自觉人品堪忧,可是每每与陛下交谈,总觉得自己还有救。今日亦是如此。” 朱由校得意地问道:“别扯那些没用的,百官抓着吴家的事逼宫,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化解?” 沈重气道:“死不认账,坚持到底!那天陛下下令踹门抢人,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朱由校怒道:“吴维贤不说,自然可以不认,可如今你大舅子出头,还怎么装傻?” 沈重冷笑道:“他说是就是啊,他是一言九鼎的天子不成?” 朱由校眼珠子一转,拍腿笑道:“对啊。朕说没去,谁还敢把朕拉出去会审不成?好小子,真够无耻的!你再说说,客奶呢,他们逼客奶出宫,污蔑声誉虽让人恨,可偏偏还句句符合祖制理法,朕也没话可说,只是让客奶出宫,朕可舍不得。” 沈重笑道:“那就出宫不就得了。” 客氏气道:“东海可真体贴妾身啊。” 沈重坏笑道:“今天出宫。明天串门,后天小住,徐徐渐进不就行了。” 朱由校和客氏眼睛一亮,纷纷点头称赞。朱由校继续问道:“那他们要是咬住不放呢?” 沈重没好气道:“装病。不见客奶就病重不理国事,问问他们懂不懂天子为重的道理?” 朱由校哈哈笑道:“无耻,相当无耻,不过对朕的胃口,就这么办。魏忠贤,平身吧。别在地上装死狗了,要装咱回去装,朕不发话,孰能让你离开?” 魏忠贤笑呵呵起身,对天子谢恩,又郑重谢了沈重,然后忽然皱眉说道:“他们这次准备充分,上下一心,会不会与天子硬来,若是真的来一出百官逼宫,到时候也不好收拾。” 沈重无奈道:“魏公,你顾忌这么多,还不如早早投降的好。还逼宫,该劝就劝,该斥就斥,该廷杖就廷杖,该罢官就罢官,他们还敢行废立不成?” 魏忠贤苦笑道:“东林势大,也不是不可能。” 沈重气道:“我皇明二百载,孰敢持此不臣之心?再说,即便有个万一,没有兵权,一群书生有个屁用。” 魏忠贤担忧道:“万一呢?” 沈重不耐烦道:“永定门外这七千铁骑是摆设不成?” 朱由校一听大喜,立即烦忧尽去,再无顾虑,恶狠狠狞笑道:“行,就这么办,先好说好商量,再不行就装傻充愣,还不行,真当朕是汉献帝么?对了,东海,朕三人都没事了,你怎么办?忤逆大罪朕也打不了马虎眼,再说你确实抢了人家礼部郎中的闺女。” 沈重怒道:“陛下,再说一次,是您下令抢的,我是被您牵连的!” 客氏恶狠狠瞪了一眼朱由校,然后又狠狠白了一眼沈重,方关切问道:“东海,你会不会有事?” 沈重笑道:“吴家乃是家事,吴世忠混账,可是我老丈母娘英明,我怕他们个鸟。” 客氏听到丈母娘心里不舒服,便冷笑道:“行,郎情妾意,妾身倒多事了。” 沈重连忙委屈道:“夫人,这都是天子干得混账事,我可是被他连累的。” 朱由校白了沈重一眼,和魏忠贤使了个眼色,便转移话题道:“温家的事呢,那可不好应付?” 沈重冷笑道:“他们有证据么?” 魏忠贤摇头说道:“若是温家被逼出手呢?” 沈重傲然道:“滴血入骨,滴血认亲随他去,只是他们知道什么叫基因序列,什么叫dna吗?” 瞧见三个好奇宝宝还要追问,沈重连忙胡说八道一番掩饰了过去。 魏忠贤提醒道:“东海,你现在可是草民,如今吴世忠出头告你,小心顺天府出公文,名正言顺抓你,估计就是等你反抗不理,然后再栽赃你个不服王法、意图造反的罪名。” 沈重笑道:“我早就下令封营了,这里如今是天家产业,没有圣旨孰敢入内?” 等终于放下心事的三人吃饱喝足,便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地欲从密道回宫。 朱由校神清气爽地走在后面,忽然想起什么,便对着起身相送的沈重说道:“东海,此事一了,你还是快去海外吧!朕与你接触的越多,越发现你的人品堪忧啊,还是别祸祸大明了,去海外折腾吧。” 汪文言步入叶向高的书房,将局面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叶向高听完,忽然问道:“沈重会不会一走了事,以远去来破局?” 汪文言笑道:“他不敢,一是如今季风不对,他的水师还走不了。这二吗,带着定边军远赴海外已不容易,若再待罪而逃,还能有几人死心跟随。” 叶向高点点头,起身走到窗户边,摇头感叹道:“明日就是风起云涌,胜败只在本月,这回狠狠得罪了天子,要谨慎啊。”(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堪舆做工精致,若是内行人一看,便知乃是山东地形。 沈重负手立在堪舆旁,听刘二杆躬身说道:“闻香教亦称白莲教,乃是滦州皮工王森所创。万历二十四年,王森为弟子出卖入狱而死,闻香教遂分为两支。一支是王森之子王好贤、弟子于弘志,一支就是刚刚攻陷郓城的徐鸿儒。” 沈重点点头,然后问道:“这两支可有来往?” 刘二杆笑道:“分分合合,藕断丝连,只争主次,实为一体。就是此次造反,他们原本计划联合发动,一是咱们忽然插手打草惊蛇,二是徐鸿儒要争个先后,便于郓城仓促起兵,引得其他各路人马纷纷不平。” 沈重笑道:“王好贤压得住吗?” 刘二杆笑道:“好歹是王森的儿子,群雄名义上的共主,王好贤虽未明着参与造反,但尚能调和矛盾。如今于弘志于景州,康傅夫在泽县,李恩贤在固始县,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周念庵﹑孟先汉在滕县﹑邹县﹑峄县、夏镇、枣庄,皆准备发动在即。” 沈重点头笑道:“这就好,声势要大,时间要长,山东越乱越好。” 刘二杆笑道:“错不了,侯王和魏七降了咱们,正领着周浩的两千人马纵横齐鲁大地,杜小山、石头入了徐鸿儒兄弟徐和宇的眼,正帮着他们训练士卒,教授游击作战。徐鸿儒、于洪志麾下好歹也聚了数万兵马,又有咱们的兵器支持,山东地方的那些烂兵没那个本事。” 沈重点点头,忽然问道:“威海卫没有动作吗?” 刘二杆扫了一眼沈重,然后肃容道:“马成先是以避袁可立为名,入刘公岛练兵,放任威海卫不稳,幸亏潘林出手,才没让后方出事。自重哥入狱,天子入军营。马成又重新返回威海卫主持大局,不仅逼的闻香教无缝可钻,还利诱他们仓促发动,结果一举擒之。周浩领兵外出。他既不询问,也不阻拦,似乎不想插手。” 沈重叹道:“他已是堂堂总兵,如今跟着我没了身份,还要去海外为寇。自然也能理解。总算不曾耽误正事,也没有泄露机密,到底不曾撕破了脸面。” 刘二杆劝道:“重哥,不可不防啊。马成虽然知道不多,但若有心探查,再传到有心人耳里,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就是致人死地的破绽。” 沈重摇头道:“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是有所动摇,甚至还帮着做了一半儿的事情。已经非常难得了。他毕竟不是良乡村人,也不是低贱悲苦的武夫,而是一名出身京营的高品武官。” 刘二杆见沈重坚持,便不再劝说,转移话题笑道:“蒋海山来信,说王福他们几个,起初有些浮躁,可是自横行东海后,反倒士气高涨,信心十足。” 沈重笑道:“他们在京营混吃等死。如今过了几年风光的日子,再看到大海上的富贵和无拘无束,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刘二杆一笑,然后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道:“重哥,关键是骑兵营。除了亲兵营,其他三营将领可都见了孙承宗。” 沈重摇头叹道:“孙承宗可没要他们。” 刘二杆冷笑道:“那是天子用辽东方略交换的,您真信孙承宗不想要他们?即便孙承宗没要,可是也不代表他们没有动摇。重哥,咱们远赴海外。若是不能上下一心,倾覆只在早晚之间。” 沈重默然半晌,悠悠说道:“他们不是马成,想的不仅仅是功名富贵,也是一片为国征战的抱负。这次京师风雨,便算作一次磨刀石吧,若是最终不能一心,也随他们去。” 刘二杆恶狠狠说道:“他们的一切,皆是重哥所赐,若敢背义反叛,我绝不放过他们。千余骑兵子营的老兵,被五千多川兵稀释,还有胡大柱麾下的亲兵营,他们真以为能动摇骑兵营么?” 沈重忽然回头,看着刘二杆冷声问道:“你可是出手了?” 刘二杆低头说道:“我知道分寸,没有到最后一刻,没有重哥的允许,我不敢对自己兄弟动手。” 沈重点点头说道:“我信你,只是你也要记住,他们不欠我的,扔下抱负和功名,带着老婆孩子跟我去海外,这个决心没那么容易下。只要他们不曾突破底线,便任由他们来去自如。” 刘二杆点头问道:“重哥,你说他们会走吗?” 沈重若有所思笑道:“无论他们走不走,我都会将山东的辉煌拱手相送,走了的立功升官,留下的封妻荫子,总不枉白白跟我一场。” 看着刘二杆不甘,沈重笑道:“他们是定边军的一员,却不是定边军的全部。蒋海山麾下的水师,威海卫内外的工坊,骑兵营的铁甲勇士,刘公岛上的一万辽兵,还有铁山、山东的几十万百姓,那才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通知下去,搅乱山东但不许杀戮百姓,还有,数日之内给我阻断运河!” “拎着脑袋杀官造反,首要的便是稳定军心!陛下,王爷,丞相,属下建议,将麾下士卒的家小,尽数迁往水泊梁山。一是此处易守难攻,可以彻底解决咱们的后顾之忧,二是便于集中管理,杜绝士卒三心二意出卖反叛的可能,从而牢牢控制军队,一心随着万岁爷打天下!” 徐和宇拍手赞道:“小杜此言有理!大哥,不,皇兄,丞相,自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众教众自然铁心支持,可是附从的百姓却不好说。所以我觉得小杜的建议,应当从速安排。” 徐鸿儒点点头,对杜小山笑道:“开山啊,还有什么建议,不妨直言说来,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化名“杜开山”的杜小山拱手笑道:“是,定不负万岁的期望。万岁,丞相,王爷,如今虽是起兵造反。可是敌强我弱终是事实。要想安身立命,与朝堂抗衡,咱们唯一的屏障就是一条,那便是将声势做大。快速积蓄实力,才能面对朝堂的讨伐。” 右丞相陈灿笑道:“那你说,当如何把声势做大?” 杜小山笑道:“一是严明军纪,开仓放粮。如今天子昏庸,朝堂昏暗。官员盘剥,大户欺凌,百姓日子难熬,个个激愤不平,若非惧怕王法,早就造反干他娘的了。若是咱们打出不当差,不纳粮,严令秋毫无犯,不许奸淫掳掠,百姓必然死心塌地。闻风而从。万岁,短时间便可轰动齐鲁,挑动百万百姓造反,届时再编选十万士卒,以此占据山东,横行天下,就是朝廷大军来了,咱们还怕他个鸟?” 陈灿哈哈笑道:“说得好!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咱白莲教崛起,凭得就是民心所向。” 徐鸿儒兴奋地点点头。对杜小山笑道:“有一必有二,开山兄弟还有什么良策?” 杜小山笑道:“如今我军攻陷郓城、钜野两地,看起来声势赫赫,其实已经自陷死地。其一。这两处地方不过是县城,不足以惊动天下,如何压得服四海豪杰归心。其二,这两处地方只有民力,却无粮食物资,何以养军安民。长此以往必坐吃山空。其三,朝廷大军短期必至,咱们力量不足,弃之可惜,据守消耗,死守不动,早晚必为朝廷剿灭。” 徐鸿儒皱着眉头点头道:“开山兄弟的意思是咱们要动起来,那你可有好的建议?” 杜小山傲然笑道:“余部留守,大军东进,攻克邹县、藤县。此二县北邻济宁,南接徐州,是运河漕运的重要地段,更是朝廷的命脉所在。只要咱们断了他们的漕运,必可震动天下动摇京师和整个北方,而且运河上面数不清的物资粮食,自可取之用以自足。” 徐和宇哈哈笑道:“正是如此,侯王和魏七不就是劫掠了运河,弄到了几十船兵器盔甲么?” 陈灿点头道:“朝廷北方所需,大多依赖运河,若是断掉此处,只要坚持半年,朝廷必然崩溃。” 化名“石广义”的石头拍着桌子喊道:“等万岁搅动了大势,又坐收运河地利,再一统教中四方豪杰,从此便是真命天子。先据有齐鲁之地,统御百万黎庶,训练十万虎狼,出山东北上可攻北京,顺运河南下能占金陵,无论万岁如何选择,从此立足不败进退自如,最起码也能与朝廷划江而治,徐图天下!” 徐鸿儒闻听,不由哈哈大笑,握着杜小山和石头的手高兴笑道:“你们两位兄弟,真是我的孔明啊,这不就是天下三分的隆中对吗?” 杜小山和石头连忙谦虚称谢,徐鸿儒亲热挽着二人,对徐和宇笑道:“兄弟眼光不错,这是给哥哥招来了及时雨啊!丞相,便让开山兄弟做你的副手,广义兄弟帮着英烈王练兵,咱们兵出郓城东进,阻断朝廷的运河命脉!” 陈灿拱手笑道:“尊万岁的旨意,微臣这就给侯王和魏七传令,命他们为三军锋锐,横扫邹、滕二县!” 被沈重教坏的朱由校,回到皇城第二天,便开始玩起了失联。廷议取消,朝会不赴,奏疏不批,人影全无。司礼监倒是忙忙碌碌,魏忠贤更是从内书房调来了十几个小太监,将百官的奏疏分门别类,标注节略。 凡是委婉劝谏或是善意直谏的,一律登记后扔进留中的箱子里。凡是出言不逊牵强附会的,也是登记后扔进廷杖的箱子里。而对于那些污言秽语、造谣生事、指桑骂槐、没完没了的,则登记整理后便自动转入东厂锦衣卫,开始了鸡蛋里挑骨头、追根究底的身世调查。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少时顽劣,青年冲动,中年中庸,老年糊涂,即便不曾大奸大恶,也曾偶有不端放纵,再加上《东林点将录》的指导,东厂很快便掌握了一大批“罪恶”的证据。东厂番子素质很高,做事非常讲理,杜绝弄虚作假,摒弃无中生有,最多以小见大,提高问题等级而已。 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不断上疏要求客氏出宫的毕佐周。毕佐周大人倒是没什么恶行,也就是任职地方时脾气不好,没事喜欢训斥部下,打打麾下官员的屁股。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即便作为上级可以作威作福,那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屁股不是。训斥可以,弹劾可以,打人屁股既显得没有修养,也不容于朝堂法度啊。于是,毕佐周便入狱了。 第二个倒霉的,还是不断上疏要求客氏出宫的刘兰。刘大人立身极正,为人又谦和有礼,向为清流言官,也没什么作奸犯科、收受贿赂的机会。可是刘兰名士气度,喜欢呼朋唤友,领着他们在青楼诗词相合,也算是个非常风雅的爱好。可是,大明律上不许官员逛青楼虽然早就名存实亡,但毕竟没有明着废除。于是,悲催的刘大人在青楼被抓了现行,没干什么的刘兰,也无辜却依法入狱了。 朝中群情激愤,却是无话可说,最后内阁无奈,叶向高出头要求觐见,被朱由校推了无数次,眼见叶阁老就要累死在这往返的几步路上,朱由校终于露头了。 朱由校今日非常有耐心,任由叶向高和内阁诸大学士胡扯,居然连三皇五帝、孔孟朱子,都听得津津有味,毫无往常碰茶碗、假咳嗽、拍桌子、乱走神、装生病的态度。 看到朱由校今天的表现,内阁诸人不由心中一凛,不对头,这小子如此老实,必然憋着坏水,务必小心,别老奸巨猾了一辈子,倒在了这毛头小子的手里。 刘一燝看着叶向高的眼色,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请问因何将毕佐周和刘兰下狱?须知太祖明言,许言官风闻奏事,不得以言论罪。” 朱由校起身,对着南方太祖陵墓方向深施一礼,然后感叹道:“太祖爷英明,朕自当谨遵!” 刘一燝一愣,不由脱嘴问道:“那为何要治罪毕佐周和刘兰?” 朱由校坏笑道:“朕何时以言论罪了,乃是此二人不端,故下狱调查而已。难道依刘学士的理解,这御史倒成了免罪金牌,哪怕杀人放火,都不得治罪乎?不过既是大学士存疑,尽可上疏为其辱官、好色鸣不平,朕自当许大学士主审,依会审合议,为公是举。” 刘一燝大怒,放尼玛狗屁!老夫堂堂大学士,为两个言官打人屁股、游戏青楼的屁事上疏,还公审合议,当老夫吃饱撑的啊?他们有罪为何不早说,偏偏人家直谏你就治罪,明明是个无耻昏君,你装什么明君犊子。(未完待续。) ps:晚上家里来客人,只有一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七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利用规则对付规则,天子居然学会反击了。 叶向高心中一动,不由暗生警惕,立即瞥了一眼天子,却见朱由校的脸上表情复杂,似乎交杂着得意、兴奋、惶恐、不安的种种情绪,便又稍稍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个少年天子,既有天子的脾气和尊严,又有少年的冲动和胆怯。此时的朱由校,就如同一个被管教得老实巴交的孩子,偶尔给大人们使个坏,即是兴奋得意,又是惶恐不安,生怕遭到大人们的教训。 刘一燝当然也感受到了天子的不同,立即与同僚相互使着眼色,众臣皆是微微颔首,准备齐心合力将天子反扑的苗子压下去,教一教他到底如何做个好皇帝。 刘一燝立即抛开了毕佐周和刘兰的撕扯,直奔主题问道:“既然陛下非是以言论罪,臣自然没有异议,当将毕佐周和刘兰交付有司。只是其人或有罪,其言却有理,还请陛下勿因其人而不纳其言。陛下如今年长,又已大婚,客氏芳华仍在,为陛下声誉着想,请陛下赐客氏按制出宫。” 朱由校一听“年长大婚”、“芳华仍在”便勃然大怒,当下便冷声说道:“为朕声誉所想,学士之言可是暗指朕与客氏有私?” 刘一燝躬身说道:“臣不敢,只是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为天子清名,须防患于未然也。臣附议毕佐周、刘兰之谏,请陛下赐客氏出宫!” 朱由校怒道:“这是朕的家事,何须尔等多言?” 刘一燝冷声喝道:“天子无私事!” 刘一燝话音方落,除了叶向高,内阁其余诸臣皆躬身说道:“刘大人所言有理,臣等附议,请陛下赐客氏出宫!” 朱由校眼见中枢大学士异口同声,勃然大怒的同时,却更是心慌不已。还不习惯直接与群臣硬碰的朱由校,便看着尚未表态的叶向高说道:“阁老。皇后年幼,尚需客奶教导守护,此事待皇祖大葬之后再议如何?” 叶向高叹口气,对朱由校拱手苦笑道:“陛下。此非是臣等几人的意见,乃是朝中百官的公论。内阁承转司礼监的奏疏中,请陛下赐客氏出宫的,皆来自六部九卿大臣,粗略一数不下百封。臣亦请陛下从众议。赐客氏按制出宫。” 朱由校听懂了叶向高的言外之意,想到满朝官员的声势浩大,立即气势不再惶恐万分,咬牙坚持了良久,想着沈重的无赖手段,终于退缩道:“准奏,明日就赐客氏出宫。” 群臣立即轰然称颂:“陛下圣明,从谏如流,可为尧舜!” 看着满堂齐声喝彩的朝臣,朱由校又是心慌意乱。又是憋屈难受,再无被沈重教唆起来的斗志,哪里还敢继续下去,便喏喏问道:“卿等若无他事要奏,便暂且退下理事去吧。” 刘一燝扬声说道:“启奏陛下,尚有一事。吾朝乃礼仪之邦,秉持忠孝立国。今都察院、诸道御史,纷纷上疏弹劾沈重,身为温家血脉,却为娼伶之母不忿。竟敢不认祖宗,如此忤逆不孝大罪,请陛下降旨着有司论罪,公审于众。重治其罪,以为警惕教化天下也。” 朱由校冷笑道:“此事朕也略知一二,不过皆是传闻罢了,温家既未申告,可见此言不实,朕岂能以谣言论人大罪?况沈重如今乃是百姓。何须朝廷大张旗鼓,若其果有不孝之恶,自有温家宗族论罪。” 刘一燝怒道:“忠孝节悌,礼义廉耻,乃圣人大道,无论真假,陛下岂能轻忽?且沈重曾为天子近臣,一向嚣张跋扈手段毒辣,温家或有不忍言之举,陛下岂可纵容包庇?臣请陛下下旨,交付有司核查审议,若无罪当还人以清白,若有罪当严惩以警示万民。” 朱由校还要再说,却听诸臣躬身齐喝:“刘大人所言有理,臣等皆附其议,请陛下详查,扬忠孝之德政,绝忤逆之巨恶,以正天下人心!” 朱由校气得浑身哆嗦,可是群臣齐心,且所言又合大义,也是无话可辨,又想着沈重的手段多端,想来不怕他们,既然不能回避且帮沈重拖拖再说。 于是便无奈点头道:“可,先着有司问询核查。只是忤逆乃是国朝重罪,温体仁又掌着南京翰林院,沈东海虽贬斥为民,亦曾有辽东战功,若无实证,不可轻易诬人声名,当核查清楚,再论其罪。屋↘】” 刘一燝躬身答道:“臣遵旨,当不枉不纵,访查详实!” 朱由校连输两局,只想快快结束逃遁,便起身笑道:“朕也乏了,今日便到此吧,尔等先行退下。” 刘一燝冷笑道:“陛下,沈重忤逆虽尚未有实证,可是尚有一罪已然证实。他区区一个草民,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四品礼部郎中之女,如此狂悖无礼以下欺上,堂而皇之行淫邪之举,公然羞辱欺凌当朝重臣,若不重治其罪,朝廷法度威严何在?” 朱由校气道:“朕倒是听说,此乃吴维贤势利悔婚,不过是吴家和沈重的家事,即便有些不合常理,也是两家口角纠纷。而且沈重与吴家女情投意合,就是吴夫人也点头认可,何谈得上狂悖淫邪?” 刘一燝扬声喝道:“陛下,如今可有吴家长子吴世忠,于顺天府和刑部上告!” 朱由校冷笑道:“厂卫也曾奏报,说此乃吴世忠一人所为,吴家上下皆不认可。” 刘一燝冷笑道:“陛下,吴维贤既已论罪入狱,依三纲五常,吴家当然是吴世忠做主,岂能听吴家妇人之见?再说,陛下又怎知,不是沈东海霸道,威逼吴家所至?” 韩爌紧跟着奏道:“陛下,即便沈吴两家确有婚约,若是吴维贤悔婚,沈重自可赴有司状告,岂能挥虎狼上门硬抢。自古婚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沈重两样皆无不说,竟敢明夺强抢,抢得还是堂堂四品重臣之女。若不治其罪,法理何在?臣附议刘大人,请陛下重治其罪!” 韩爌说完,群臣又是一起躬身。异口同声请朱由校重治沈重之罪。若是其它,朱由校也就让步了,可是沈重强抢吴芳晴,分明是自己胡闹的结果,如今若是任由群臣穷究。朱由校哪里还有脸面对沈重。 于是,朱由校不悦道:“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何须牵扯过多,此事不允。尔等既然认为沈重有罪,不妨亲访吴家,旦使吴家上下同声指认,朕必从尔意,重治其罪!” 韩爌冷笑道:“陛下,沈重强抢重臣之女,乃是罪证确凿。无可辩驳,陛下因何屡屡袒护?” 朱由校怒道:“朕就事论事,何时袒护沈重了?” 韩爌扬声问道:“陛下,那吴世忠申告,沈重当时上门抢人时,尚有司礼监魏忠贤在场助纣为虐,如此内外勾结,侮辱重臣,欺男霸女,横行京师。臣请陛下将魏忠贤一并治罪!” 朱由校咬牙笑道:“此乃吴世忠攀诬,尔等朝廷重臣,岂可轻信如此荒唐之言?” 刘一燝冷声道:“堂堂司礼监秉笔,若非亲眼所见。吴世忠岂敢胡乱攀扯?陛下,听说除了沈重和魏忠贤,当时尚有一人在场,亦是此案的主使,不知厂卫可曾打听清楚,清楚奏报陛下?” 朱由校指着刘一燝大怒道:“你!” 可是朱由校说了个“你”字便再难继续。他心里明白,刘一燝明指魏忠贤,其实说得便是自己。自己若想好过不坏了名声,便须将魏忠贤一并交出,否则下一批直谏的奏疏,恐怕就要口水齐喷,将自己助纣为虐,帮近臣强抢重臣家眷的罪名公之于众了。 让客氏出宫,自己退让了。允许核查沈重忤逆,自己也退让了。准允他们调查吴家,自己也首肯了。如今看来,死死追究吴家的事情,就是的百官刀光剑影,竟然想利用自己一时胡闹,将自己最在乎的三个人一齐拿下,最终逼自己老老实实回宫当个孤家寡人,这如何能继续忍下去。 朱由校勃然大怒,指着内阁重臣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朱由校才知,自己见沈重大杀四方,心痒之下便欲效仿一二,结果一败再败,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才知自己何等可笑。 筹划得很好,先玩失踪躲几日让群臣乱了手脚,然后治罪毕佐周和刘兰恶心恶心他们,好让他们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最后装模作样和他们讨价还价,然后委委屈屈在客氏出宫的问题上让步,结果各自退让风平浪静,自然皆大欢喜。 谁知道,群臣根本不为所动,人家目标明确,决心十足,竟然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小心思和善意,直接干脆的依仗人多,一波一波地向自己发动猛攻。自己还在一步步退让打太极的时候,忽然发现群臣已然图穷匕见,要得便是自己自断爪牙,老老实实当个听话孤家寡人。 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朕是两京一十三省的帝王。朕许以中枢,朕许以六部,朕许以朝廷地方,朕都躲在皇城里不敢露头了,朕只有五个家人,你们竟然想一次了断三个。朕有过,客奶有罪,魏忠贤有罪,沈东海有罪,那你们丢了辽东,不修水利不解民困,面对国事颓废束手无策,每日里争权夺利、揽功推过又有没有罪? 朕是天子!朕是天子!朕是天子! 朱由校脸色越来越冷,看着堂下咆哮雀跃重臣,想着司礼监如山的奏疏,还有满朝跃跃欲试的百官,朱由校忽然冷笑道:“朕乏了,尔等之谏,押后再议吧。” 朱由校居然拂袖而去,刘一燝以下不由连连呼喝,骂声四起,已有联合百官,发动朝议威逼天子低头的议论。叶向高不言不语,看着群情沸腾的同僚,想着朱由校临去时的一抹阴霾,心里便是突突乱跳,只觉有什么事情,已然无可挽回。 永定门外,刘二杆走进沈重的军帐,对懒洋洋的沈重苦笑道:“重哥,群臣逼宫,天子低头了。” 沈重毫不意外,扭头笑道:“结果呢?” 刘二杆恨恨说道:“天子赐客氏出宫,许核查重哥忤逆温家大罪,许核查重哥强抢吴家女儿之罪。重哥,天子让步了,咱们怎么办?” 沈重摇头笑道:“天子何曾让步,皆只是许,而不是准,你白白担心什么?” 刘二杆苦笑道:“上次重哥以辽东和东海破局,东林已然偃旗息鼓,此次刁难皆是汪文言等少数人痴心妄想罢了。重哥,我实在不明白,你明明知道今日的结果,为何还非要如此布局?” 见沈重只笑不语,刘二杆气道:“汪文言动动嘴,你就杀了诸暨县,不给东林半点转圜的余地。故意为汪文言所激,不仅上门抢了吴家,还不顾忤逆的罪名,不避嫌疑公然拉着温姑姑同去。明知道天子的性子,还让我先一步通知魏忠贤,一路上还慢慢悠悠,生怕天子来不及去吴家。您激起朝野公愤,留下了这么多被人家攻歼的破绽,到底为了什么?” 沈重笑道:“当然是为了激怒天子。” 刘二杆愕然问道:“为何要激怒天子?” 沈重笑道:“因为天子还没下决心对付东林,我若不给东林机会逼宫,让他们彻底激怒天子,魏忠贤如何掀得起党争。此次东林意欲一举全胜,逼天子逐客氏出宫,逼天子罢免魏忠贤,逼天子要了我的性命,逼天子自断爪牙亲信后当个老老实实的傀儡,终于让天子彻底对他们失望,就要支持魏忠贤下死手了。” 看着恍然大悟的刘二杆,沈重笑道:“若不给东林找找麻烦,每日里弄些冠冕堂皇的手段对付咱们,后方不稳,军心不附,我如何敢领着你们远赴海外?” 刘二杆忽然一笑,对沈重说道:“怕是重哥还有别的想法吧?等魏忠贤收拾了东林,东林背后的世家豪门,也就唯有跟着重哥,才能有好日子过,咱的开拓海外大业,也就更加便利了。” 见沈重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刘二杆苦笑道:“重哥的筹划虽好,可是如今怎么对付?” 沈重笑着问道:“诸暨县和江南那几户豪门死了没有?” 刘二杆点头道:“死得不能再死了!” 沈重冷然道:“逼天子下决心对付东林,便是我的第一把刀!在诸暨大杀四方,便是我的第二把刀,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敢拼着身家性命和我决战。蒋海山再次隔绝东海,我故意泄露有意南海,便是我的第三拔刀,若是不心疼银子,尽可与我为难!” 刘二杆坏笑道:“杜小山、石头鼓动徐鸿儒东进,等周浩领着两千劲旅,催动数万乱民阻断了运河,届时天下震动,朝廷惊慌,想来就是重哥的第四把刀了吧?” 沈重点头一笑,然后傲然道:“满朝昏庸,地方糜烂,若非定边,孰能平乱?”(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八章 东海扬波可平乱(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邹县地处内陆,非以险要着称,却是文化名城,素有“孔孟桑梓之邦,文化发祥之地”的美誉。因为不仅亚圣孟子诞生于此,就是传说中的伏羲八卦和女娲补天,也和邹县有关。 取邹县而动天下,断运河而惊朝廷,从而解困京师拯救定边,这便是沈重给杜小山的军令。因此,即使白莲教大举偷袭而至,县城内的守军既无防备又无雄兵,可刚刚荣升为大成兴胜副相的杜小山,仍是丝毫不敢大意,举轻若重地布置好了自己造反后的第一战。 和马成、蒋海山他们不同,杜小山、石头这些人,不是出身京营底层,就是来自四川募兵。战时当炮灰,平时做奴役,别说养活家小,就是自己能好好活着,都属于万幸,因此,当沈重给了他们一个定边军,也就是给了他们一个家。在这个大家庭中,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尊重、情义、富足、荣耀、希望,他们终于活得像一个人。 因此,他们这样的人,才是定边军的死忠。在他们眼里,只有沈重而无天子,只有定边而无朝廷,别说只是帮着白莲教糜烂地方,便是沈重让他们真的揭竿造反,他们也义无反顾。为了定边军,他们什么都愿意做,为了这个家,他们什么都认真做,他们既然已经得到,就绝对不能再失去。 “杜开山”的计划,便是围三阙一,内外夹击,两面佯攻,一面强攻,放开生路,沿途掩杀,不给邹县一丝翻盘的机会。当徐鸿儒目瞪口呆听完杜开山的计划,不由感慨万分,惭愧自己的业余,赞叹杜小山的专业。得意自己霸业天成,方有孔明现世辅助。于是龙心大悦的徐鸿儒,立即对杜开山委以指挥全权,心甘情愿当起了攻城的棋子。 在“孔明”杜小山的布置下。五万叛军终于完成了攻城的部署。孟先汉领着人马提前混入邹县准备内应,徐鸿儒在东门佯攻,陈灿在西门佯攻,“石广义”准备强攻北门,徐和宇则埋伏在南门外。准备对溃逃的官军发起最后一击。 而沈智﹑夏仲进﹑张柬白﹑侯五﹑周念庵等叛军将领,各自挑选了一千青壮,按照攻击批次层层埋伏在北门外,准备配合石广义向邹县发起一波波攻势。城下有数百死士准备用火药炸开城门,城外有弓箭手准备近程支援,远处有火炮和抛石机预备远程打击,邹县陷落在即,已是岌岌可危。 了望着杜小山的布置,徐鸿儒满意地抚着胡须对陈灿笑道:“原以为开山兄弟是个出谋划策的诸葛孔明,想不到还是个精通指挥的赵子龙。” 陈灿笑道:“这都是佛祖保佑。才有天狼星现世,由此可见陛下大业必成啊!” 杜小山眼见各部皆已就位,便走到徐鸿儒身边,拱手笑道:“陛下,大军部署已毕,邹县唾手可得。为避免杀戮,减少伤亡,且先让炮兵试炮,然后借着声势逼邹县投降,若是邹县不降。再喝令石广义部挥师强攻北门就是。” 见徐鸿儒含笑点头,陈灿连忙骑马奔赴西门,杜小山便回头下令试炮。东门两百步外,三门铁锈斑驳的火炮早已整装待发。听到副相军令,一个五大三粗的木匠便走到火炮旁边,蹲下随意瞄了瞄炮管的方位,便起身对着城墙上惊慌不定的守军吐了口吐沫,然后快速点燃引线,立即连滚带爬地向远处逃窜。 引线快速燃烧。瞬间点燃底火,然后引爆火药,轰然一声巨响,一颗铁球便在火焰的推动下,飞离炮管向邹县射去。火炮陈旧,炮手业余,可是结果,居然能羞死训练有素的定边军。因为在万众瞩目中,那颗炮弹居然划过长空,成抛物线轨迹落下,最后狠狠地、准确地砸在东城大门上,在无数木刺暴起中透门而入,露出了个西瓜大小的孔洞。 东门内的守军立时大乱,轰然嚎叫着四散奔逃,四面城墙上的士卒立即骇然,纷纷哭爹喊娘地滚下城楼。在全城的骚乱和惊慌中,南门居然大开,数百乱军护着邹县官员涌出城门,向徐和宇的埋伏跌跌撞撞跑去,邹县一炮失陷。 徐鸿儒以下五万余人,傻傻地看着四散奔逃得人群,居然好长时间没有动作,第一个反应过来得居然不是杜小山,反而是配合石头的造反头目,他们显然更适合这种突发而来的乱战。不等杜小山下令,他们已然沸腾起层层波浪,在山呼海啸的呼喝中,意气风发、士气高涨地向邹县凶猛扑去。 邹县攻防战,有一个华丽的开局,却以一个戏剧首尾,见惯辽东烽烟的杜小山和石头,不由目瞪口呆地看着陷落的邹县,然后纷纷吐着吐沫扬声骂道:“这尼玛都是些什么玩意?” 比起悲催的杜小山和石头,周浩麾下的两千辽兵就幸运得多。侯王和魏七领着万余人马,轻易攻克了藤县后,不用周浩催促,便趾高气扬地领着胜利之师东进,发起了对夏镇的攻势。可是夏镇的五百漕兵只用了一个冲锋,便将万余匪寇击溃,并紧紧黏着乱军的尾巴恶狠狠宰杀,吓得魏七和侯王扔下奔逃的士卒,踉踉跄跄跑进了周浩的辽兵队伍躲藏。 周浩忍着阵斩此二人的怒气,催动麾下两千辽兵阵列而上,终于逼近如狼似虎的官兵。望着阵列而来、军威赫赫的五个方阵,刚刚击溃二十倍敌人的强军瞬间崩溃,随后夏镇不战而降。 不见首尾的京杭大运河,浩浩荡荡如同长蛇般的船舶,终于让溃败的匪兵重振士气。看着不战而下的夏镇,以及上万气焰嚣张抢夺物资的流寇,一时间周浩哭笑不得。 麾下的将领吃吃笑道:“大人,末将估计凭着咱们两千弟兄,能一直打到南京城下。” 周浩点头失笑道:“幸亏来得是咱们,若是女真鞑子的铁骑,怕是整个江南都保不住。” 一个将领匆匆走来,将战报呈给周浩,周浩抬眼一瞧,看见上面“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还有什么“我在。夏镇在,运河即在”的字眼,立即咆哮道:“你他娘的好意思写,老子还不好意思报呢。就这么点破事,有什么脸显摆?听老子的,直接给刘二杆和杜小山报信,我部已轻松完成任务,成功阻断京杭运河!” 于是。历史上在朝廷大军的围追堵截下,用时一个月才隔绝运河的徐鸿儒,在定边军的参与下,从郓城起兵到隔绝京杭,居然只用了十天。而这十天,主要还是行军所费,征战厮杀几乎没有浪费时间。 白莲教迅速崛起的后果,不仅仅是搅乱了几乎半个山东,隔绝了南北运输纽带,更要命的就是。山东地方漫不经心上报匪患的奏疏,已经成了废纸一张。“山东糜烂,运河截断,匪患四起,势大难制”,山东巡抚赵颜的八百里急报,终于超过上一封奏疏,送入了兵部,送入了内阁,送入了司礼监。 内阁中枢大堂内。除了纸页的翻动和急促的呼吸,肃静无声中满是压抑的气氛。山东急报在几位阁臣手中传来传去,终于又回到了叶向高手里,众人一时皆是无言以对。 叶向高看着手中的奏疏。那上面一字字如同利刃,扎得自己一阵阵绞痛,只觉胸闷气短,不由苦笑连连。 良久,抬头看着一个个束手无策的同党和同僚,叶向高长叹一声。皱眉问道:“诸位都说说吧,该如何应对危机,如何奏秉天子?” 韩爌想了想,扬声说道:“辽西才失,山东又乱,如今运河阻断,京师大乱在即,若是不能尽快剿灭,恐怕我东林难辞其咎?” 刘一燝沉思片刻,大声说道:“当请陛下降旨,任命山东巡抚赵颜为剿贼大臣,聚集地方人马出兵平寇。只是山东兵马不堪大用,恐怕还要拨付银两募兵外调方可。” 朱国炸忽然说道:“前大同总兵杨肇基退职回家,我记得他就是沂州人,此时正可启用为山东总兵官,听赵颜调遣专职剿匪。” 叶向高冷笑道:“督臣和总兵官都有了,这兵又在哪里?白莲匪患十日搅乱山东,隔绝京杭运河,若非雄兵劲旅,恐怕难以短时平灭。募兵聚军,没几个月的时间,根本无法实现,即便最终出动,就凭他们的战力,打得过如狼似虎的匪寇吗?就算最后功成,可是我们等得了这数月的时间吗?” 刘一燝苦笑道:“数月?哪怕运河被断半月,京师乃至整个北方都得大乱,即便最后平灭了的贼寇,咱们也该问罪下台了。” 朱国炸看着叶向高问道:“阁老有何高见?” 叶向高苦笑道:“我有什么高见,只是面对此危局,想到了一支劲旅罢了,却不知道该不该用?” 刘一燝目光闪动,插口问道:“沈东海?定边军?” 叶向高点头苦笑道:“正是他们,可是如今这副局面,人家已是罪臣草民,却不知会不会听从咱们的调遣?” 韩爌冷笑道:“不听咱们的,还不听陛下的么?” 叶向高怒道:“可是咱们有脸去请陛下降旨吗?忤逆、跋扈、惑君、杀官、谋逆、争产,咱们把人家弄成了佞臣贼子,最后还要自己打脸,请陛下下旨,求人家平乱吗?” 韩爌冷笑道:“不用咱们求,只要报于陛下,自有陛下寻他出头!” 叶向高冷笑道:“国有危难,中枢束手,齐鲁大乱,贤臣无能,扶危救困,依仗奸佞。好,好,好,老夫自问没脸,你们谁有脸,谁自去寻陛下奏秉,陈词面对朝野问责就是。” 韩爌苦笑道:“依阁老之见,咱们怎么办?” 叶向高冷笑道:“老夫没有办法!调和天子与百官,调和东林与诸党,调和司礼监和内阁,老夫已经里外不是人了,如何还敢再对东林公认的奸佞低头认输。从了你们的骨气,咱们等着问罪下台,从了国家大事,全了东林的脸面,老夫又是委蛇中立,畏惧而谋全!” 刘一燝失笑道:“不过是左光斗他们糊涂,阁老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只要阁老点头,吾等愿同进同退,旦有罪责愿与阁老共担就是。” 见韩爌、朱国炸也连连点头称是。叶向高方稍稍平复,便冷声说道:“那就趁着山东大乱的消息还未传开,先驳回对沈东海的弹劾!” 刘一燝苦笑道:“参沈重忤逆不孝的御史怎么处理?” 叶向高冷声道:“以参奏不实,贬窜地方!” 韩爌也苦笑道:“吴世忠呢?这可是有实证的。” 叶向高怒道:“还不死心么?以家事不和。造谣诬告为由,将吴世忠论罪,剥夺出身!” 看着两人没了面子,叶向高冷笑道:“还有良乡村和汤家的官司,听说自从诸暨县遇刺后。继任者以查无实据不再追究,江南诸公都不敢再动,我看你们也就罢手吧!” 见几人皆是黯然点头,再无前时的激荡,便黯然叹道:“今日便下文有司,呈报天子首肯,我自上奏天子,请沈东海出头,赴山东平乱就是!” 等几位大学士不甘离去,汪文言便走了出来。站在叶向高身边无话可说。 看着垂头丧气的汪文言,叶向高冷笑道:“诸暨县遇刺,绍兴两户大族族长遇害,沈东海再次放言隔绝东海,你身后那些人可有动作?” 见汪文言苦笑摇头,叶向高冷笑道:“看来皆是只敢动嘴,不敢拼命的角色,人家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他们反而退缩不前没了担当。既然如此懦弱,又何必当初苦心积虑下死手?你晚上去一趟永定门。就跟沈东海明说,我东林拱手认输了,从此退避三舍,再不敢与之争锋。” 愤怒、失望、彷徨、委屈的朱由校。再次玩起了失联。当然,所谓失联是只对内阁百官,当然不会躲避魏忠贤和沈重。此时的魏忠贤和沈重,正陪着朱由校坐在苑池一角,即天子作坊的工棚内喝着凉茶。 当魏忠贤添油加醋,将山东民乱的详情一一奏明。朱由校已是脸色青白,喜怒不定。 哐当一声,朱由校忽然摔裂茶碗,扭头对沈重高声咆哮道:“好本事啊,真是好本事!丢了辽沈,丢了辽东,丢了辽西,现在连山东都乱了,这就是朕的股肱大臣?” 沈重见朱由校暴怒,连忙起身安慰道:“陛下勿忧,山东民乱虽大,可您还有臣和定边军呢。” 朱由校呼出一口长气,对沈重冷笑道:“山东重地,运河枢纽,自然劳烦东海,可是朕只有一个沈东海,只有一支定边军,还要远赴海外给他们补窟窿!等他们弄乱了天下,蛮夷入寇,匪患四起,祖宗社稷危在旦夕之际,朕上哪儿再找你去?” 魏忠贤连忙劝道:“皇爷息怒,千万别为了这些伪君子气坏了龙体。” 朱由校闻言,立即迁怒道:“李进忠,朕让你执掌司礼监,提督东厂,你就是如此办事的么?难道朕也瞎了眼,你这个奴才也就是个吃干饭的,除了阿谀奉承,你还能干点什么?” 魏忠贤立即喊冤道:“老奴该死,老奴无能,没有皇爷的旨意,老奴就是有心,又如何对付得了他们?” 朱由校冷笑道:“你若有本事,好为之,朕自然心里有数,勿须多言!” 魏忠贤一听,立即伏地谢恩,扬声说道:“皇爷放心,老奴明白!” 朱由校也不叫起,看向沈重郑重说道:“山东腹地,运河重要,皆不可轻忽。朕就不留你了,明日便领军出征,替朕扫除不平。此次是朕胡闹,不仅让你担了骂名,还害得你娶不成媳妇,朕自然不能亏待了你。等你占了大员,便可仿安南奉上顺表,朕自然还吴家女一个侯爵夫人,也替你安安定边军的人心。朕乏了,你自去吧,魏忠贤,替朕送送未来的定海侯!” 魏忠贤和沈重结伴而出,两人在皇城门口亲热告别,魏忠贤便负手而回。沈重看着魏忠贤远去的背影,只觉魏公公身上似乎多了一些气质,不再是阿谀奉承的内官,不再是算计争宠的太监,不再是小心翼翼的司礼监秉笔,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监。似乎从这一刻起,魏忠贤再非魏忠贤。 沈重心情激荡,目视着魏忠贤昂然消失在皇城之中,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良久,沈重吐出一口长气,迎着落日余晖,走向晚霞漫天的北京。望着即将别离的大明中枢,沈重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到底是我创造了一段历史,还是我见证了一段历史?”(未完待续。) ps:更新慢了,奉上5000字,顺便求票,给不给都可,不强求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山东的民乱,恐怕与东海有些关系吧?” 叶向高的问话,让沈重心里一震,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微微摇头笑道:“内阁的茶果然难喝,原来阁老急急传唤小子过来,竟不是来品茶而是欲问罪的。阁老,小子可刚刚逃脱了忤逆的大罪,这造反的帽子小子可承受不了。” 叶向高晒然一笑,盯着沈重说道:“东海认与不认,老夫心里都如明镜一般,沈东海果然是好手段,不愧为我朝第一兵法大家。” 沈重冷笑道:“阁老有话不妨明说。” 叶向高点头笑道:“白莲教突起郓城,十日之内,便卷起数十万流民,搅乱了半个齐鲁大地,不仅攻克邹县惊动了朝野,还奔袭夏镇阻断了运河。东海,老夫数十年宦海,也曾两度执掌中枢,按说也见惯了民乱和匪患,可是如此奇怪的造反,却是第一次碰到,自然心里便存了疑问。” 沈重笑道:“阁老有疑,自当寻山东巡抚赵颜,何必要问小子?” 叶向高笑道:“可惜此事只能问你。” 沈重笑道:“阁老高深莫测,请恕小子听不懂。” 见沈重耍无赖,叶向高失笑道:“这第一处疑点,就是那白莲匪首徐鸿儒,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古民乱,哪一次不是酝酿许久,然后沸腾而起,毫无目的地攻城略地,再被官府围剿地四处流窜,何时有过如此高深的见识和明确的兵略?更不用说数十万流民的组织和指挥,其手段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沈重笑道:“还不许人家徐鸿儒天纵奇才么?” 叶向高点头笑道:“这当然亦有可能,可是老夫奇怪的第二点,便是声势如此浩大,偏偏伤损极小。叛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不仅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而且放任地方官员、大户自行逃亡,就是战败投降的官兵,也一一放其逃生。如此奇怪之极的造反,不知东海可有教我?” 沈重坏笑道:“许是人家信奉佛祖,不愿乱开杀戒吧!” 叶向高失笑道:“好,这亦有可能!那老夫再问问东海。如此声势的造反,即便山东地方一时不察,齐党可是于此树大根深,为何始终不曾急报匪情,至今尚未急急催促朝廷用兵?东海。东林有失,鲁地民乱,齐党居然上下闭嘴,这可不是齐党的做派!” 沈重笑道:“阁老应当去问问齐党大臣才是。” 叶向高摇头笑道:“东海倒是滑不留手,死不认账啊。有了以上三个疑问,老夫自然要问,如此蹊跷古怪,这山东民乱,到底对谁有好处,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老夫原本还没牵连到东海身上。可是当时内阁惊慌失措,居然只有定边军一条出路的时候,老夫便想到了沈东海和定边军。于是老夫随便臆测了一番,居然能将这些疑问和他事串联起来,虽然没有证据,倒也能自圆其说。” 沈重冷笑道:“原来东林栽赃陷害的本事,都是传自阁老啊。” 看着沈重的冷脸,叶向高不以为杵,依然笑道:“徐鸿儒高明,自然是身后有名将指点。叛军攻势犀利,自然是其中有强军参与,乱民造反而不做乱,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祸乱山东。齐党装聋作哑,自然是有人许以好处,那这人若是沈东海,他到底目的何在?” 看着沈重冷笑不接话茬,叶向高哈哈一笑,便继续说道:“这其一吗。自然是为了脱困。地方糜烂,运河阻断,若无强军,北方必乱,可山东没有强军,朝廷没有劲旅,唯一可以依靠的恰恰就是定边军。所以定边一出,民乱立止,欲用定边,先求东海。” 沈重冷笑道:“仅仅为了脱困,小子就联合齐党,不顾身家性命发动造反,阁老真是大才。” 叶向高胸有成竹一笑,摇头说道:“东海为开拓海外,皇城有天子,司礼监有魏忠贤,南京有孙隆,宁波有吴权,广州有曹化淳,哦对了,还有即将贬窜福建泉州的吴维贤,这时间、地点、布局、力度皆拿捏地恰到好处,可是唯唯缺少了人。” 沈重嘿然道:“小子手里有定边军,朝鲜、铁山的民力,足以应付了。” 叶向高笑道:“正是,老夫也疑惑不解,可是老夫忽然想明白了,东海用什么才能收买齐党!” 沈重笑道:“阁老觉得我应用什么收买他们?” 叶向高扬声喝道:“土地,齐鲁百姓手中的大片土地!唯有土地之利,齐党和地方豪强才会心甘情愿配合你,而沈东海手里没有土地,可是齐鲁百姓手里有,若想公然强占,那便唯有让百姓造反!” 瞧着沈重冷笑不答,叶向高肃然道:“沈东海不是祸国殃民之人,可为何要行此不义之举?因为你那四海之志,要得不是藩国民力,乃是我大明的子民!” 沈重肃容道:“可惜都是阁老自说自话,阁老没有证据。” 叶向高笑道:“老夫又不是要定东海之罪,何须证据。” 沈重笑道:“那阁老长篇大论,追根究底,又是为了什么?” 叶向高苦笑道:“孙承宗走的时候,曾和老夫详谈,他明言辽东绝不可弃,却也受你这辽东名将的影响,对辽东方略顾虑重重。” 沈重冷笑道:“孙大学士终于醒悟到,自己的方略乃是吞金猛兽么?” 叶向高点头道:“不仅他知道,老夫知道,朝堂百官谁不知道,可我大明立国二百载,从未放弃过一寸土地,孙学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重冷笑道:“那也得称称,他有没有那个能力?” 叶向高点头笑道:“东海倒是有这个能力,可是你当得了蓟辽督师么?” 沈重笑道:“别说蓟辽督师,就是个辽东监军,小子都当不长。” 叶向高苦笑道:“无论公心私心,无论谁来主政,层层推进收复辽东的方略都绝不会改,这不是一二人可以推翻的。老夫亦知熊廷弼的方略最为妥当,可是自太祖高皇帝立国,我大明借鉴历代得失,尤其是弱宋割土求和,划江而治,终为蒙元一扫的教训,我大明方有天子守国门,天子死社稷的共识。于谦为了大明,连帝王都可以放弃,谁还敢言退守?” 看着沉默无语的沈重,叶向高叹道:“人心如此,大势如此,没有最正确的,只有最合适的,这才是熊廷弼的必死之罪,谁让他不仅说了,而且做了。” 看着沈重鄙夷的目光,叶向高苦笑道:“当然,老夫承认,亦有为东林脱罪的不良居心。所以,辽东方略势在必行,既然挑不出其他人,孙承宗便只好迎难而上。” 沈重冷笑道:“所以,他要我的银子!”(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叶向高点头苦笑道:“正是,每年六百万两银子,否则便要加辽饷。东海,东林亦非全是腐儒,老夫出身福建,自然知道海上巨利,自老夫从孙承宗那里听来东海的大志,便第一次对大明未来,生出了一丝希望。” 沈重冷笑道:“你们不敢收税,只好放出我这个恶贼。” 叶向高大方承认道:“不仅老夫不敢,东林不敢,诸党也不敢,唯有你沈东海敢,所以老夫方对你报以希望,处处维护。” 沈重失笑道:“问罪辽西,忤逆不孝,这便是阁老的维护?” 叶向高傲然笑道:“可曾伤了你半点皮毛,若非东林意见不一,又有老夫等人暗暗维护,沈东海真觉得你那些手段,可以孤身面对朝野全力一击么?” 看着沈重冷笑不屑,叶向高也冷笑道:“东海信不信,无须吴维贤出手,老夫一纸书信,就能逼温体仁出手告你。内阁只要打个招呼,就能威压地方对付定边军的家小。就是此时,若是中枢六部一齐出手,便能逼着天子暂时舍弃了你。老夫知道你杀了诸暨县,还除掉了绍兴府两户族长,可是东林全力一击之下,你能杀得几人?便是当初若是老夫出手,你那永定门外的戏台,根本就建不起来。” 沈重笑道:“如此听来,阁老倒确是对小子颇为看顾。” 叶向高叹道:“即是为你,也不完全为你,亦是给东林诸公提个醒,凡事勿要太过,须知物极必反。” 沈重冷笑道:“看来阁老是白费苦心,他们并未接受教训。而且,阁老可知,东林如今已然压制不了小子了?” 叶向高笑道:“你小子手段阴狠,居然引发了天子之怒,老夫也甘拜下风。” 沈重愕然道:“阁老知道?” 叶向高苦笑道:“御史弹劾刘一燝勾结王安。以及支持罪臣熊廷弼的奏疏,已然送进了司礼监,老夫自知此必为魏忠贤的手脚。见东海之前,老夫刚刚觐见天子。天子犹豫许久,居然让刘一燝自辩。刘一燝乃是顾命大臣,更是一手主导了移宫之变,今见天子态度,老夫就知天子已有治罪东林的决心。” 瞧着得意洋洋的沈重。叶向高笑道:“自露马脚,授人以柄,逼东林赫赫挥刀,意欲一举诛灭客氏、魏忠贤还有你沈东海,从而逼天子再无退路,下决心对东林出手,这都是东海的手段吧?想来一二年内,朝廷必有另一番局面。” 沈重干脆点头,对叶向高笑道:“阁老就是阁老,果然火眼金睛。却不知东林如何破局?” 叶向高苦笑道:“东林根基太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与其说东林代表江南,不如说东林是江南的棋子,东海可知,江南与东林核心,已经准备抽身而退了。” 沈重失笑道:“倒都是些聪明人,看来只剩下些利欲熏心之人和忠义千古的傻子。却不知,阁老又属于哪一种人?” 叶向高苦笑道:“老夫也是将退之人。这便是今日寻东海来此,一吐肺腑之言的原因。东海,老夫本让汪文言今夜便去见你言和,可是又怕他说不清楚。只好自己出头见你了。” 沈重笑道:“所以您先提醒小子,我没那么高明,你们也没那么傻。” 叶向高噗嗤笑道:“东海所言虽粗,但却是老夫的本意。” 沈重伸了个懒腰,然后对叶向高笑道:“小子受此教训,也不敢再大意。便请阁老吩咐就是。” 叶向高笑道:“东林,不对,老夫代表江南、两广、福建的世家豪门,向沈东海正式言和。” 沈重笑道:“阁老如此看重小子么,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当不起南方诸公的看重。屋↘】” 叶向高笑道:“一万训练有素的辽兵,一万二千战功赫赫的定边军,四十艘以上的两千料炮船,还有数万能工巧匠聚集的工坊,六十万藏身铁山的辽东难民,二三十万即将南下的山东乱民,予取予求的藩国劳力和资源,当然还有百战名将沈东海,不知不觉间,定边军已是东南海上无敌的存在,如何没有逼我们言和的力量。” 沈重不由吸了口凉气,对叶向高微怒道:“阁老倒是打听得清楚。” 叶向高笑道:“东海,这不就是你的用心吗,何必还要和老夫装傻。须知东林代表江南,江南却非东林,从长江向南直至两广、福建,无数的工坊,无数的海商,无数的豪门,若是使用得当,便是东海纵横天下的本钱。为天子可救国救民,为定边可开拓四海,这不就是东海的志向吗?” 沈重冷笑道:“阁老代表谁?” 叶向高摇头失笑道:“此时老夫是忧心国事的内阁首辅,日后老夫是忧心天下的老臣,老夫此生没有别的本事,最擅长的便是调和阴阳,相忍为国。沈东海,家国天下,天下国家,既有家亦有国,南北方万千是家,合起来便是国,上有天子朝廷,下有亿兆黎庶,这便是皇明。” 沈重想了想,忽然问道:“阁老言和,诚意何在?” 叶向高笑道:“老夫不对东海下手,这诚意还不够吗?” 见沈重摇头,叶向高便笑道:“山东之乱,任由东海随意如何?” 沈重还是摇头坏笑,叶向高便失笑道:“启用太仆南居益为右副督御史,巡抚福建,为东海后援如何?” 沈重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不理不睬。 叶向高哈哈大笑,指着沈重佯怒道:“好个贪心不足的小子,可是当吾等无人乎?” 沈重笑道:“小子给你们的利益太大,不付出些代价,如何交代得过去?” 叶向高苦笑道:“海外皆奉定边号令,宇内尽足东海之需,为你扫除麻烦,安定军民,这总够了吧?” 沈重含笑点头,叶向高无奈叹道:“沈东海亦是奸商啊。” 沈重一笑,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身笑道:“阁老可知,我定边军此去,便如蛟龙出海,鹰击长空!此时震慑东海,布局南海,日后必将纵横万里,为我华夏开四海之利。如今付出些许代价,却唾手可得未来,说起来,还是我心慈手软呢!” 看着得意洋洋就要离去的沈重,叶向高忽然老奸巨猾笑道:“定海侯,老夫若是你,这爵位还是不要的好。” 沈重闻听一震,愤怒地看着叶向高,叶向高不以为杵,摇头晃脑微微笑道:“天子一怒轻许,臣子却须谨慎,海外藩国的侯爵,可不是好当的,东海勿要因小失大啊。要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帝王心术,天家谋略,宠信只在一念之间。去国去家,封建海外,离心离德,卧榻之患,四个词一句话,便可让你万劫不复。为了东海的将来,老夫今日和天子议事的时候,已经劝天子绝了此念。” 沈重勃然大怒,指着叶向高心疼地喊道:“我就要去吴家告别,你就不能以后再说吗?威海伯没了,钦差大臣也没了,好容易捞个侯爷,让我回去跟媳妇显摆显摆都不行?” 叶向高一听沈重如此肤浅,目瞪口呆之余,看着愤怒离去的沈重背影,不由捧腹哈哈大笑。沈东海还真是个秒人,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也是,好像人家今年也就十八,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沈重离开皇城,已是月明星稀,钻入松软舒适的车厢,马车便缓缓启动,向明时坊的四条胡同驶去。 刘二杆如同沈重的影子,适时出现在马车旁,熟稔地进入车厢,等待着沈重的问询。 看着刘二杆一本正经的样子,沈重无奈摇摇头,随意问道:“朱纯臣怎么说?” 刘二杆笑道:“他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低头认输。他们这些勋贵之家,本就一直染指海上贸易,只是受身份所限,始终被南方排斥挤压,做不起规模罢了,如今重哥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自然想要紧紧抓住。再说如今咱们一举翻盘,威海卫又在日夜打造战船,训练水师,他们只要不瞎,自然知道谁才是南海日后的主人。” 沈重不置一评,继续问道:“见过冯佺了,他怎么答复的?” 刘二杆吃吃笑道:“先是怒不可谒,然后据理力争,最后低头俯就,答应按照每亩两石提供粮食。” 见沈重含笑不语,刘二杆问道:“重哥,叶向高怎么说?” 沈重笑道:“自然代表南方低头言和,只不过又拉又打,又踩又抬,比朱纯臣的干净爽快,要高明的多了。” 刘二杆叹道:“想不到堂堂内阁首辅,也有为人当说客的时候。” 沈重鄙夷道:“先有私后又公,先有家后有国,叶向高又如何能够例外?他即是为私,也是为公,即是为了南方万家,也是为了天子国家,到底是两朝元勋,善于调和阴阳啊。” 刘二杆兴奋道:“南北方的勋贵豪门,世家大户,纷纷对咱们束手投降,重哥下得这盘大棋终于走成了,我定边军横行四海指日可待。” 沈重哑然失笑。然后摇头说道:“甜言蜜语好听,可若是信以为真,那便是毒药,我还没那么傻。” 刘二杆笑道:“京营伸向骑兵营的手已经缩了回去。东林今日又撤回了对重哥的全部指控,朱纯臣主动找我认错,叶阁老主动向重哥言和,还不是怕咱们南下后对他们下手,重哥是不是想多了?” 沈重冷笑道:“人家随便说说。咱们自己可千万不要当真,我定边军还没那么大的力量,可以使人家低头认输。” 看着刘二杆不明所以,沈重问道:“三四十艘炮船能封锁大海吗?” 刘二杆立即答道:“不能!” 沈重接着问道:“威海卫的工坊,以及山东数十万百姓,何时能搬迁至大员,立足海外?” 刘二杆想了想说道:“走陆路南下,估计半年,若全部走海运,没有一年根本做不到。更不用说。还要白手起家,重建大员。” 沈重笑道:“咱们要想立足,第一刀砍向哪里?” 刘二杆笑道:“自然是海商,不宰他们,别说供奉内帑,就是咱们自己都难坚持。” 沈重嘿然问道:“咱们给他们画了一张四海巨利的大饼,何时让人家见到真金白银?” 刘二杆苦笑道:“是我糊涂了,咱们动了人家的地盘,他们不对咱们下死手就阿弥陀佛了,确实谈不上认输求和。” 沈重悠悠叹道:“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的利益在哪里。等定边军纵横四海的时候,或许还能同心同德,可是此时。咱们既然要劫掠盘剥人家,那咱们就是人家的死敌。” 刘二杆疑惑问道:“那他们为何与咱们言和?” 沈重笑道:“咱们京师翻盘,威海卫的实力又势大难遏,既然不能硬碰硬,便怀柔以对,有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东林颓势已现,他们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见刘二杆不明所以,沈重便摇头叹道:“魏忠贤发动御史,以结交王安,支持罪臣熊廷弼为由,上疏弹劾刘一燝。叶向高寻天子说情,可是天子居然让刘一燝自辩,天子的态度如此明显,刘一燝去职还家也就不远了。刘一燝可是泰昌年间的顾命大臣,天子连他都放弃了,东林还不得人人自危吗?没了东林指手画脚,那些勋贵如何还会出头。” 刘二杆笑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谁让他们群情赫赫,逼得天子走投无路。” 沈重冷笑道:“东林的船要沉了,他们不仅忙着要退,还急着找靠山,如今看来,竟然将赌注又放到了我的身上。” 刘二杆鄙夷道:“想不到东林的脸皮还真厚,刚刚对咱们下了两次死手,居然还有脸靠过来。” 沈重冷笑道:“东林也不过是人家的工具罢了,你真以为东林能代表南方么?” 刘二杆若有所悟,对沈重笑道:“这不正和重哥的意吗,整合南北力量,协助咱们开拓四海。” 见刘二杆终于明白,沈重便笑道:“今日和叶阁老一席话,倒是让我别有感触。当时还未多想,如今思来,叶阁老的话有些多了。他对山东的判断过于准确,将山东民乱牵扯到我身上的理由也过于牵强,仿佛不是依据情报看透虚实,而是先知道了结果,再倒推出我在山东的手段。” 刘二杆肃然道:“除了时间上刚好为咱们解围,我们和山东的乱局根本没有明显的牵扯,别说内阁兵部,恐怕就是山东巡抚赵颜也只知道大概,却不知道民乱的详情。” 沈重点头说道:“山东急报,最重要的只有几句,山东糜烂,运河截断,匪患四起,势大难制,诸县皆失,杀戮甚微,官员富户,几未有损。从这里面别说看不出咱们的手段,就是具体虚实都看不出来,叶向高如何能判断得这么准?” 刘二杆问道:“叶向高判断咱们和山东有牵扯的依据是什么?” 沈重冷笑道:“除了恰好为我解围,便是徐鸿儒进兵神速,用兵高超,必有名将指点。” 刘二杆失笑道:“的确牵强!” 沈重接着说道:“第二点便是杀戮甚微,官员富户几乎无损,不像是要造反祸乱山东的样子。” 刘二杆笑道:“倒是有些道理。” 沈重没好气道:“你我知道内情,自然觉得有理,可是那叶向高只凭这个,就能想到咱们身上,他当自己是诸葛孔明吗?” 见刘二杆低头沉思,沈重又说道:“还有,现在想来,他不该提齐党!” 刘二杆点头说道:“我和冯佺是单线联系,郓城发动的前一天才通知地方,叶向高根本不可能事先察觉,即便他在齐党中间有内应,消息也快不过八百里急报。” 沈重笑道:“那他为何要提起齐党之事?” 刘二杆想了想说道:“叶向高久经党争,他若得知咱们在山东的动作,也可能据此真认为咱们和齐党勾结了。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着重提起齐党,我倒听出点别的意思。一是叶向高自以为是,认为咱们和齐党有所勾结,所以故意揭破此事乃是别有居心。” 沈重冷哼道:“第二个目的,即是让我以为他的判断来自齐党,试图掩盖真正的消息来源。可是如此欲盖弥彰,倒是有些故意做作的嫌疑。” 刘二杆叹道:“看来除了齐党是他自己的判断,他是故意要让重哥怀疑消息来源,可惜重哥此时才反应过来,怕是叶阁老还得暗骂你蠢。” 沈重苦笑道:“废话,我心里有鬼,他忽然料事如神戳破山东,我自然胆战心惊,只以为他皆已看破,哪里还有工夫想那么多。” 刘二杆冷笑道:“按照重哥所说,若是叶向高已经知道了内情,那也必是今天,否则早就对咱们下手了。天子容得下重哥胡闹,却容不得重哥造反!” 见沈重皱眉不语,刘二杆忽然问道:“重哥可是也怀疑,消息来自定边军么?”(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沈重笑道:“我是在想,叶向高为何要告诉我,他老奸巨猾,岂不知不说比说的效果要好么?” 刘二杆肃容道:“打草惊蛇,咱们是草,那蛇又是谁?若不是我们,自然就是魏忠贤和冯佺。” 沈重噗嗤一笑,若有所思说道:“冯佺刚刚投靠了魏忠贤,可能叶向高以为,这里面有魏忠贤和冯佺的手脚,想通过我的嘴警告他们,若是再不收手,便破坏他们土地兼并的打算。当然,也顺便卖我个人情,警告我不要大意。” 刘二杆冷笑道:“重哥,山东的事情手脚很干净,别人还动摇不了定边军的根本,可是若这消息来自内部,那才是心腹之患。杜小山、石头提前离京,马成围剿白莲教,周浩兵出威海卫,外人看不出来,可是总有蛛丝马迹,须瞒不过自家弟兄。” 沈重不悦道:“我说过了,你的手段只许对外,不许对内。” 刘二杆冷笑摇头,阴森森说道:“不许出手,还不许追查吗,重哥,这可是几万条人命的大事,我定边军的根本所在。” 沈重不由愕然,最后无奈说道:“做事就是做事,千万别压抑了本性,弄得自己和老头子似的,不是算计就是提防,如此活着还有什么乐趣。←百度搜索→【←书の阅” 刘二杆低下头,默默体会了一会儿沈重的告诫,然后悠悠说道:“重哥初来良乡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混事不懂的毛头小子。” 沈重鄙夷笑道:“你现在也是个毛头小子。” 刘二杆嘻嘻笑道:“那时候日子过得紧,从小就有干不完的营生,可是从来都吃不饱,每日里就想着能吃一顿饱饭,就是做梦的时候,都能梦见给大户人家做活的时候,见过的白米饭和猪肘子。” 沈重笑道:“不光你,就是小芝、翠儿她们也一样,我第一次遇到她们。就是看见她们在野茶林里采茶,准备换几个铜钱补贴家用。” 刘二杆笑着点头,接着说道:“当年跟着重哥,用八十两银子建了慈芸苑。我就感觉自己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也不知道,只是再和其他村的伙伴玩耍,总觉得他们都是不懂事的毛孩子。” 沈重哈哈笑道:“那是因为你比他们有见识了。” 刘二杆点头笑道:“那时候,刘爷爷总说,良乡村的日后有希望了。我们开始活得有奔头,仿佛一觉醒来就会有好日子过。可是有一天,刑房的王老爷来了,高高在上,像个皇帝老子,似乎只需一句话,就能让良乡村家破人亡,那时候我们虽然愤怒,可更多的就是害怕。” 沈重也被勾起了往事,不由叹了口气。 刘二杆吃吃笑道:“我没想到。重哥和他长篇大论了半天都不顶用,可是一根筷子便让他低了头。当时我只觉得痛快,原来在我们眼里的灭顶之灾,居然还可以这样化解。当重哥将王老爷扔进水里,大柱和栓子哥提起吴老二的时候,却是我偷偷一脚将他踹下鱼池的。” 沈重笑道:“这我倒没有主意,当时只看到了大柱和栓子动手。” 刘二杆摇摇头,也不争辩,继续说道:“然后好日子就来了,吃饱喝足。大鱼大肉,直到重哥入京面圣,最后有了定边军。这几年来,跟着重哥决胜朝堂。征战辽东,操弄舆论,布局四海,每日来往的不是太监就是勋贵,不是重臣便是豪门,我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重哥。若是那王老爷没死,敢再出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出手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重苦笑道:“将良乡村牵扯进来,安排你做这些脏事,我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刘二杆摇摇头,对沈重笑道:“杜小山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沈重晒然笑道:“他大字不识一筐,又能说出什么高深的话来?” 刘二杆肃然道:“他说,我们既然得到,就决不能失去。重哥,定边军就是我们的家,没人能拆散它,没人能夺走它,为了定边军,我们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敢去做,你既然给了我们,我们就决不能再失去,所以我心甘情愿,绝不会后悔!” 沈重苦笑着摇摇头,他如何不知道深浅厉害,只是对付别人他可以心狠手辣,可是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见沈重始终回避,刘二杆缓缓说道:“重哥,我只是查,绝不动手如何?明天就要南下,等骑兵营到了山东,一切就都见了分晓,若是有黑了心的出告,恶了天子总是麻烦。” 沈重叹了口气,对刘二杆笑道:“看一个人,不仅要听其言,观其行,还要查其心。二杆,你知道我现在正在想什么吗?” 见刘二杆摇头,沈重坏笑道:“我正在想,我是从吴家的大门进去,还是偷偷翻后墙进去。” 刘二杆呵呵笑道:“女婿见丈母娘,自当光明正大走前门,重哥为何想要翻墙?” 沈重笑道:“我抢了人家的闺女,关了人家的老爷,罢了四品高官不说,还贬窜到地方当了知府,最后又将人家的长子追夺了出身,你说我这个恶婿,哪里有脸堂堂正正走前门见她?” 刘二杆笑道:“那也是被他们逼的。为了亲闺女的幸福,她也只好忍下这口恶气。” 沈重拍拍刘二杆笑道:“所以,你又怎知,咱的弟兄不是被逼所至,为了辽东生死一场,又如何不能忍下这口恶气?” 刘二杆苦笑道:“重哥,这是两回事好不好,你这个最多一顿打,他们的所为,可关系这好几万人命。” 沈重无所谓笑道:“过来帮把手,扶我翻墙去见媳妇,然后你去办点正事。” 刘二杆迷惑道:“什么事?” 沈重笑道:“让杜小山、石头、周浩,十日后退出白莲教,潜行回归刘公岛待命,顺便让马成出兵,领着威海卫的八千杂碎,随我和骑兵营平乱。” 刘二杆气道:“您为了给他们擦屁股,居然不怕坏了山东的布局。” 沈重傲然道:“没了他们,还有侯王和魏七,再说我定边军精锐尽出,徐鸿儒除了负手投降,有什么资格坏我大局。” 刘二杆无奈蹲身,沈重踩着他的肩膀,猛然一窜就上了吴家的围墙,然后回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二杆,你说定边军就是家,可没了信任和容忍,没了兄弟和手足,定边军还是家么?” 刘二杆看着沈重翻身而下,想着沈重刚刚说过的信任和容忍,摇头苦笑着离去。才走到巷口,便听见吴家里面一片大乱,几个女子和家丁惊叫呼道:“家里有贼,快打!”(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三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叶向高随着刘一燝步入书房,稍稍寒暄落座后,便直接问道:“季晦可拿定注意了?” 刘一燝闻言,摇头苦笑道:“天子态度明显,怕是只等着我的求去奏表,再走上几遭慰留老臣的过场,便可荣归乡里了。屋↘】” 叶向高点点头,缓缓说道:“季晦走了也好,就是老夫亦有去意,不在今年就是明年,好歹也能落个善终。” 刘一燝笑道:“阁老杞人忧天了吧,我东林还到不了如此地步。” 叶向高笑道:“季晦可是还不死心?也是,我如今执掌内阁,孙稚绳虽离中枢却是帝师,赵梦白如今主政吏部天官,满朝又皆是一党同僚,明春就是京察之年,看起来大事仍有可为。” 见刘一燝点头承认,叶向高笑道:“季晦可知,咱们看似烈火烹油,其实已然败了,东林兴衰就在一二年之内。” 刘一燝愕然问道:“阁老何出此言?” 叶向高苦笑道:“因为咱们已经失了帝心,而且阉党已然崛起,此时已经势大难遏了。皇权加上诸党,狰狞一现,便是东林覆灭之时。季晦也不想想,以你顾命大臣的身份,又有国本、移宫、立储之功,区区王安和熊廷弼的罪名,如何能让天子下决心放弃你。” 刘一燝低头沉思,然后恨恨说道:“沈东海!” 叶向高附和道:“正是沈东海!此子挥师赴京,第一次出手,便让东林身败名裂,还推动了魏忠贤与诸党的联合,一手扶起了根深叶茂的阉党,季晦还敢小看他么?” 见刘一燝冷笑不语,叶向高肃容说道:“可是南方不肯罢手,让汪文言下了死手,逼着沈东海第二次出手,结果一招便致东林于败亡。” 刘一燝苦笑道:“沈重布局东海。意在南海,东海只是小利,南海方是大利,沈重意图如此明显。他们如何收得住手?” 叶向高叹道:“所以沈重也出手了!红毛番祸乱南海,定边军隔绝东海,白莲教阻断运河,沈重借大势兴风作浪,杀诸暨县。抢吴家女,结交温家落人口实,引诱天子胡闹无礼,留给咱们足够的破绽,放任东林肆意弹劾,最终用客氏、魏忠贤还有他自己三条人命,逼天子自危做出选择,这才有季晦的不得不去。季晦信不信,你只是第一个,马上就会有更多东林倒台。我马上就控制不住局势了。” 刘一燝摇头说道:“阁老对沈东海过于推重了吧,他如何能有这般手段,要知若非山东民乱,阻断运河,他此次都难以自保。” 叶向高苦笑道:“沈东海以兵法入朝争,不到最后一刻,如何能知道他的杀机,老夫也是今日得到消息,又和沈东海畅聊一番,才体会到他的可怕。季晦可知。上个月定边军与红毛番大战东海,以被击沉三艘船只为代价,逼逃一艘俘获两艘西洋战船?” 刘一燝点头说道:“这和沈东海布局又有什么关系?” 叶向高苦笑道:“红毛番陆战失礼,可是攻占澎湖横行海上。已然阻断了南海商路,地方如今无能为力,朝廷也是束手无策,那定边军自己却传得沸沸扬扬,两广福建已然纷纷请命,求定边军南下平乱。” 刘一燝恍然大悟道:“所以沈东海便借机逼两广和福建让步。定边军再次隔绝东海,自然是逼江南让步。” 叶向高点头说道:“季晦可知,白莲教之乱,乃是沈东海和齐党联手所为,这便是逼朝廷和北方让步了。←百度搜索→【←书の阅” 刘一燝惊呼道:“他们竟敢造反,阁老如何知道的?” 叶向高苦笑道:“一是定边军内部泄露,二是冯佺故意在老夫面前露了口风。” 刘一燝立即惊喜道:“那阁老为何不趁机奏报天子,让天子恶了沈重,治他谋反之罪。” 叶向高哑然失笑,对刘一燝摇头说道:“老夫才知,时机已过,而且冯佺会为此作证吗?” 刘一燝疑惑问道:“那他为何要故意泄露给阁老,这不仅得罪了沈东海,也背叛了齐党。” 叶向高冷哼道:“齐党的目的乃是山东民田,如今白莲教已然反叛,平乱乃是早晚的事,等朝廷治罪叛民,那土地自然落在山东士绅手里,何须再讨好沈东海?” 刘一燝点头冷笑道:“所以他故意泄露,偏又不留口实置身事外,便是撇清关系,希望咱们和沈重斗得死去活来,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叶向高笑道:“我东林依然势大,他们不敢硬敌,便希望咱们和沈东海杀得两败俱伤,他们得地又得势,当真是打得好算盘,只不过不知魏忠贤在其中有没有手脚。” 刘一燝笑道:“看来他们既忌惮东林,也忌惮沈东海啊。” 叶向高笑道:“所以老夫今日与沈东海言和了,不仅提醒他小心齐党,也暗示他定边军内有奸细,想来他定然已经弥补。故老夫今日,便是来此为沈东海做说客的。” 刘一燝噗嗤笑道:“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叶向高笑道:“东林说是一体,其实也是两派,江南诸公为利,季晦和左光斗、杨涟诸公便是为国了。老夫希望你们不要再对沈重出手,并暂时偃旗息鼓勿与阉党决战,如此老夫转圜之下,或许还能让天子转变心意,最次亦能左右制衡,避免东林尽数败亡。” 刘一燝立即摇头道:“阁老善于调和,此次不仅要调和东林与沈重,也要调和东林与阉党吧?” 叶向高笑道:“威海卫的力量日益强大,早晚必是海上巨霸,沈东海又甚得天子信宠,南方既然惹不起,自然想要下注以面对阉党即来的攻势。而且天子虽然决心已下,但也不是不可挽回,只要东林能够暂时退却,没了君权不稳顾虑的天子,帝王心术之下,东林阉党并用,左右制衡的可能性也不小。” 刘一燝冷笑道:“恐怕难如阁老所愿,不说老夫即将下野,就是左光斗、杨涟他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也难向奸佞、阉党低头。” 叶向高微怒道:“哪怕搭上整个东林也在所不惜吗?” 刘一燝冷笑道:“阁老可是怕了?” 叶向高点头道:“不错,不仅我怕了,江南也怕了,只有你们还高枕无忧,既低估了阉党,更低估了沈重,不仅对魏忠贤弹劾在即,还对沈重出了南居益这一招。” 刘一燝笑道:“还要感谢阁老相告,再加上挑动民乱这一罪。” 叶向高冷笑道:“冯佺不会出头,定边军那个小卒,老夫也不会交给你们,等沈东海南下平乱,就连半点蛛丝马迹也一干二净,你们如何定人家的罪?” 刘一燝怒道:“阁老,沈东海狼子野心,无法无天,为了破局竟然纵乱山东,祸国殃民,等到日后做大不可收拾,却不知阁老可会后悔?” 叶向高低头苦笑道:“所以我不仅没拦阻南居益任职,也误导天子对沈东海出手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四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刘一燝愕然,对叶向高问道:“阁老把我搞糊涂了。” 叶向高却话题一变,对刘一燝说道:“季晦可知,孙承宗又请旨要银子了。” 刘一燝点头说道:“自然知道,趁建奴收缩,沿辽西走廊前出,从山海关到大凌河,修筑城池军堡和沿海岛屿,这是好事啊。” 叶向高苦笑道:“季晦也是阁臣,请问三百万两白银,从何处挪移支取?” 刘一燝沉思片刻,抬头说道:“户部无银,唯有请天子开内帑了。” 叶向高冷笑道:“天子不会打孙承宗的脸,连续两次开内帑支取供应辽东,如今内帑几乎空了,而辽东攻势刚刚开始,季晦又从何处拆借?” 见刘一燝不语,叶向高逼问道:“季晦支持加辽饷吗?” 刘一燝立即摇头说道:“灾害连连,民力匮乏,岂可再征辽饷?” 叶向高继续问道:“暂停百官俸禄,停罢皇家勋贵供奉,减少九边军饷,开征四海商税,季晦准备支持哪一项?” 见刘一燝皱眉摇头,叶向高冷笑道:“都不能行,可能缩减辽东供应?” 刘一燝摇头叹气,叶向高仍是冷笑连连,指着刘一燝讽刺道:“这么说,季晦也没有办法?” 刘一燝微怒道:“这么说,阁老有良策可行?” 叶向高点头说道:“所以,孙承宗和老夫才反对论罪沈重,便是觊觎他的海上所得。” 刘一燝冷笑道:“等他到了海外,手握强军劲旅,坐拥金山银海,还能甘心供奉天子吗?只怕到时候海外称王,不祸害沿海就该烧高香了。” 叶向高笑道:“沈东海已然势不可挡了。天子居中支持,阉党介入其中,南京有孙隆,宁波有吴权,广州有曹化淳。福建有吴维贤,定边有蒋顺,刘公岛有一万辽兵,京师有七千铁骑。东海有五千水师,铁山有毛文龙和六十万百姓,朝鲜的煤铁木料和威海卫庞大的工坊,再加上沈东海筹划的山东数十万乱民,如今只能控制却不能压制。” 刘一燝点点头。扬声问道:“阁老准备怎么做?” 叶向高笑道:“配合沈东海布局海外,将定边军和海商的利益绑在一起,鼓动豪门世家与定边军将领联姻,步步腐蚀层层分化,让定边军没了反心。沈东海尽管纵横四海,可是定边军的家小,以及和定边军牵扯的豪门大户,可都在中原定居。季晦可知,定边军那个奸细,已是南方大户的女婿了。” 刘一燝心里一松。立即追问道:“阁老想必不止这一手吧?” 叶向高笑道:“以海上巨利挑拨阉党,以国事民生提高天子的胃口,让沈重供应乏力,从而就此生分不合。” 刘一燝笑道:“还有么?” 叶向高笑道:“老夫不是没有拦阻南居益赴任福建吗?你们的打算不正是让南居益抗拒红毛番,夺回澎湖控制权,然后诱导他们赴大员定居吗。” 刘一燝笑道:“既然不能将死沈东海,自然要防着他做大,任由定边军和红毛番争夺大员,最好两败俱伤。” 叶向高摇头笑道:“红毛番不过为利而来,既然不能抢掠。自然老老实实做生意。老夫的意思,是让二虎想持不下,既不要影响沈东海海外获利,也要用红毛番牵扯他的精力。让他无法做大,不得不依靠大明。” 刘一燝点头笑道:“阁老高见,我自会给南居益交代。只是阁老刚才说,误导天子对沈东海下手,又是怎么回事?” 叶向高笑道:“天子一怒,又对沈重愧疚。竟然轻许沈东海仿照安南之例,奉上顺表封其为藩属国主,爵位乃是定海侯。” 刘一燝怒道:“天子荒唐,这不是怂恿沈东海称王海外,不受控制吗?” 叶向高笑道:“所以老夫向天子谏言,已经让天子打消了这个念头,当然也付出了代价,便是日后我大明堂堂正正的世袭定海侯!” 刘一燝松了口气,笑道:“以一个爵位,杜绝了失控的可能,还是日后的封赏,自然划算得很。” 叶向高笑道:“沈东海若有异心,便只能为匪,那时候不说定边军可肯做化外之民,陪他造反,便是朝廷也将名正言顺地讨伐他。沈东海若无异心,自然便是我大明的忠臣栋梁,辛辛苦苦为大明敛财,给人家一个侯爵也不为过。” 刘一燝想了想,皱眉问道:“定边军南下,第一刀就砍向海商,他们能容忍得了吗,届时如何答复他们?” 叶向高苦笑道:“沈东海磨刀霍霍,所向披靡,即便他们不愿,又能将定边军如何,难不成敢和定边军争锋不成,到时候他们自然知道如何选择。而且,若是沈东海大功告成,恐怕带给他们的,就是富可敌国的财富,他们又如何还会抵触。” 刘一燝想了想,笑道:“只要沈重不是乱臣贼子,定边军便是我大明的军队,富贵还乡,有功酬官,甚至爵位,再加上豪门联姻,自然不会破罐子破摔,成了笑傲四海的匪寇。” 叶向高笑道:“所以,我要替沈重当说客,请季晦勿要再与沈东海为敌。老夫不仅仅是为了南方的私心,也是为了天子大明,沈东海兵法无双,可为护国名帅,定边军战功赫赫,可为中梁砥柱。还有,季晦,沈东海所为,也算是为大明变向收取商税,否则再这样下去,这天下可怎么得了。” 刘一燝哈哈笑道:“阁老高明,季晦愿为阁老奔走,让沈东海和定边军,入我东林阵营,共同为天子国家效力。” 叶向高叹道:“但愿沈东海不要怪我。季晦,此子十五岁出山,征战辽东,搅动朝堂,布局四海,放眼天下,实在是个旷世奇才!从须弥岛开始布局,如今仅仅三年有余,竟以一人之力,步步为营,处处谋算,携大势而来,集众力而去,等他平定山东白莲教,就完了海外殖民的第一步,真无双鬼才也。此人不能为敌,此人不能为寇,必用尽心力,导引此人为中兴名臣良将,以不负你我宏愿。” 刘一燝闻言,思及沈重点滴和生平,想到即将完成布局远赴万里的沈东海,也觉胸怀激烈,壮心不已。便起身抓住叶向高的双手,扬声说道:“愿与进卿携手,行此雄伟之业,中兴大明,再造盛世!” 吴家大堂上,沈重狼狈万分,白衣破损,脚上泥泞,头发散乱,脸上血丝,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娘押送而至,看得吴夫人连连摇头,温子怡怒目圆睁,吴世贞目瞪口呆,吴芳婷吃吃偷笑,吴芳华鄙夷而视,唯有吴芳晴捂着小嘴,正幸福地用眼神责备。 看着沈重惫懒的样子,吴夫人他们又不便开口责骂,温子怡便起身指着沈重怒道:“你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沈重嘻嘻笑道:“小子是来告辞的,这婚事办不了了。” 吴芳晴一听,连忙不顾体统和羞臊,急急问道:“为何要告辞,你要去哪里,因何不能…不能…” 听吴芳晴问不出口,温子怡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重摸摸脑袋笑道:“山东白莲教作乱,朝廷地方束手无策,天子命我率军前去平乱。” 吴夫人连忙问道:“可有危险吗?” 沈重骚包一笑,然后傲然道:“这天下,谁敢与我定边军争锋,女真鞑子我都灭了,更何况区区匪患。” 温子怡放心地舒了口气,然后看着浑身狼藉的沈重怒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吴家没有大门吗,为何下三滥地翻墙?” 沈重心虚道:“这个,我不是得罪了老泰山和大舅哥吗,怕大家怪罪,便想着偷偷和媳妇说一声就走,谁知道吴家堂堂官宦,还养着牲口,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吴芳婷气道:“什么牲口,那是我养得兔子,窝都让你踩坏了,你得赔我。” 沈重立即爽快道:“赔,肯定赔,回头给你弄一头大象如何?” 吴夫人哭笑不得,看着沈重摇头问道:“你去平叛,那你和芳晴的婚事怎么办?” 沈重想了想,试探问道:“要不,明天跟我一起走?” 温子怡怒道:“胡说八道,几日不见,怎么恁地无礼?” 沈重连忙认错,然后双手一摊,笑道:“那就只有等老泰山任职福建再说。” 吴夫人点头笑道:“也只好如此,温吴两家世代书香,你前日就已经无礼了,后面可不能再荒唐。今日若非你胡闹,可不能让你见到芳晴,即是明日出兵,还不赶快回去布置休息,别杵在这里气我!” 老丈母娘发话,沈重连忙躬身施礼,然后瞟了一眼含羞偷窥自己的吴芳晴,便和姑姑岳母、大小姨子二舅兄告别,转身便向外走去。 吴芳晴见沈重走得干脆,不由恨恨哼了一声,沈重听见媳妇抱怨的冷哼,连忙回身笑道:“哦,对了,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天子封我做定海侯了,你日后就是堂堂的侯爵夫人。” 吴芳晴闻言喜悦,却听沈重又说道:“可是叶向高嫉妒,向天子进了谗言,天子说话不算数,这定海侯又飞了。” 见吴芳晴愕然,沈重悲愤道:“你也生气吧,你放心,为了给你出气,我准备克扣天子一百万两银子,不给我媳妇封号,就让他穷死。” 说完,沈重雄赳赳大步而去,刚刚走出大堂,便听见吴芳晴冷哼道:“一百万两银子?你倒是挺有钱的,回头派人把账本拿来我看。” 沈重一听,吓得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连忙夺路而逃,却听见大堂里一片娇笑之声。(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军帐的门帘猛然一掀,王碾子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便看见刘二杆正阴着脸坐在桌案后面,捧着几页纸张闭目苦思。 听到响动和呼吸声,刘二杆便睁开迷离的双眼,随手放下手里的消息记录,看着王碾子心不在蔫问道:“军令可传出去了?” 王碾子喘了几口气,对刘二杆笑道:“从亲兵营挑了十个良乡村的,一波往威海卫给马成传令,一波赴夏镇给周浩传令,好容易私下交代清楚,刚刚收拾停当打发他们走了。” 见刘二杆微微点头,王碾子又笑道:“才又找了吴天武,也将重哥今夜聚将议事的军令传达了,这一大圈子绕的,又是着急又是保密,可是把我累得不轻。” 刘二杆点点头,起身围着桌案绕了几圈,然后指着上面的几页纸张问道:“你怎么看?” 王碾子犹豫了一下,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缓缓说道:“齐党方面容易,山东地方拒绝不了这么大的利益,即便反水也没有那么快的手脚,所以嫌疑最大的就是冯佺。” 刘二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这么多的土地,不等山东民乱彻底爆发,齐党根本不敢出手破坏,即便想要过河拆桥,他们也快不过赵颜的八百里急报。而唯一有这个动机,还能算好时间节点的,便是一直居中与我联络的冯佺。” 王碾子皱眉问道:“如果真是他,他的目的何在?” 刘二杆冷笑道:“不过是一箭四雕罢了。” 王碾子疑惑道:“点破山东内情是一箭,那这四雕又是什么?” 刘二杆负手踱步说道:“冯佺投靠了魏忠贤,他对咱们出手,便是魏忠贤对咱们出手,此正是离间之计。如今魏忠贤和重哥奸情似火,魏忠贤不仅忌惮咱们,还仰仗着咱们的力量,当然也垂涎着海上的大利,齐党既想依靠魏忠贤。又想控制魏忠贤,自然不希望魏忠贤还有咱们这一支助力。” 王碾子摇头说道:“可若是东林出手,他根本达不到离间的目的啊?” 刘二杆笑道:“山东的首尾如此干净,东林如何能够知道。即便今晚叶向高没有提醒重哥,咱们早晚也能想到齐党身上去。” 王碾子笑道:“冯佺岂会如此不智,这不是把他自己和齐党也卖了吗?” 刘二杆鄙夷道:“他只是向叶向高隐约露个口风,想来必是既能提醒叶向高,又根本落不下口实。然后便抽身后撤看热闹。即便到时候咱们和魏忠贤对质,他自然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他既不会出头为叶向高作证,叶向高堂堂首辅,也没脸拿冯佺含含糊糊的昏话当堂指认。” 王碾子点点头,接着问道:“第二雕便是诱发东林和咱们不死不休吧?” 刘二杆冷笑道:“若非山东民乱,又阻断了运河,东林岂会与重哥干休。等咱们平息了白莲匪患,再引诱心有不甘的东林出手,主动递刀子拼凑证据,帮着东林下手弹劾攻歼。东林一而再。再而三对咱们下手,重哥愤怒之下必然大举反击,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败,当然最好两败俱伤,得利的只能是坐山观虎斗的齐党。” 王碾子恍然大悟,对刘二杆冷笑道:“咱们虽让东林连连吃瘪,可是东林依旧独霸朝堂,明年又是京察大计,如今阉党刚刚成型,他们自然不敢硬敌。便想挑动我们和东林决战。” 刘二杆冷笑着点点头,鄙夷道:“重哥两次出手,都让东林大败而归,若是咱们能重创东林。能否帮着他们崛起不说,最次也能帮着他们挺过东林明年的杀机。” 王碾子目光闪烁,忽然冷笑道:“这第三雕便是重哥和天子了吧?” 刘二杆点头笑道:“咱们纵乱山东,挑动白莲,即便天子再由着重哥胡闹,也容忍不了咱们参与造反。届时无论天子是否治罪重哥。只要能在天子心里,埋下对重哥的怀疑和忌惮,那他们就赢了。既然东林和定边皆不可靠,自然就只有阉党可以依靠,从而获得独宠。” 王碾子冷冷问道:“二杆,第四雕又是什么?” 刘二杆笑道:“节约粮食罢了。定边军南下,旦夕便可平乱,可是乱民整治,恢复地方,处理土地,提供粮草,却不是马上可以完成的。若是东林被挑动攻歼,天子和魏忠贤又对重哥有了敌意,到时候他们自然可以省下欠付咱们的粮食。” 王碾子气道:“每亩地只要两石粮食,这他们也要抵赖,还他娘的是不是人?” 刘二杆冷笑道:“贪婪而已,若非贪婪,齐党岂肯配合咱们,掀起地方的民乱。正好,当初重哥为求脱困,不耐烦和齐党讨价还价,而且也没有处理地方的耐性,便答应了齐党两石的要求。当时我便心疼,只是重哥主意已定,便没有继续反对,如今冯佺既然出手,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今夜我便上门当个恶客,一亩一亩核算我没耐心,可是直接多要个五六十万石粮食的能力还有。” 王碾子笑道:“冯佺若是不给呢?” 刘二杆哈哈笑道:“叶向高低头罢战,咱们撤出白莲,定边军平叛在即,等扫除了山东的首尾,老子还怕他们个鸟。到时候干脆直接卖地,不限于山东本地,凡一亩田五石粮食,那还不得卖得抢破了头?” 王碾子噗嗤笑道:“这么说,你准备放过冯佺?” 刘二杆冷笑道:“让齐党得罪了咱们,断了他们染指大海的念头,还要多付出几十万石粮食,你觉得冯佺能好过吗。再说,也只能如此了,否则不是魏忠贤招惹咱们,而是咱们出手对付魏忠贤了,这也是冯佺敢这般无所顾忌,算计咱们的底气。” 王碾子忽然问道:“二杆,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魏忠贤的手脚?” 刘二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像。咱们就要远离中原殖民大员,还是给天子和魏忠贤去弄银子,魏忠贤此时出手对付咱们,既是不智也无必要,就是真想对付咱们,也得等他立足朝堂,大杀四方的时候。” 看着王碾子还要再说,刘二杆忽然笑道:“你心里明明知道,却故意扯三扯四地瞎问,可是不愿和我谈谈谁是内鬼?” 王碾子苦笑道:“山东之事何等隐秘,能够接触和发觉此事的,不是你我等人,便是定边军的几位将领,这如何让我下手?” 刘二杆盯着王碾子冷笑道:“马成嫌疑最大,可他犹犹豫豫半天,最终还是出手了,我反而最不怀疑此人。蒋海山、王福、田大壮、姜大丹四人皆在海上,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也可以暂时排除。吴天武就是个混子,跟外面交往最多,最抵守不了富贵美人的诱惑。李晟素怀大志意在封侯,最容易被勋贵拉下水。铁毅热血冲动志在沙场,对孙承宗反攻辽东的方略最是积极。你认为他们之中,谁最可能是出卖定边军的内奸?” 王碾子脸色青白,犹豫半晌最终艰难说道:“他们虽然曾经动摇,可是若说出卖定边军,估计他们还做不出来,只能说他们都有嫌疑,没有证据之前,却不能定罪。” 刘二杆冷笑道:“不错啊,还知道秉公论事,不敢昧了良心攀诬兄弟,那你如此遮遮掩掩,到底是要保护谁?” 王碾子恼羞成怒道:“我需要保护谁,总不会是我出卖了重哥吧?” 刘二杆冷笑道:“当然不是你,你从小老实懦弱,既不是这种人,也没有做这种事的胆子。” 王碾子怒道:“那你针对我做什么?” 刘二杆淡然一笑,转身走进桌案,抓起那几页纸张,举起来对王碾子问道:“定边军上下将领的记录皆在,为何偏偏少了骑兵营的亲军?” 王碾子一愣,然后讥讽道:“亲兵营皆是重哥心腹,不是跟着重哥改天换命、出生入死的川兵,就是咱良乡村的兄弟,这也需要调查吗。这里面的记录,不仅少了亲兵营,也没有你刘二杆和沈家班麾下的暗军!” 刘二杆仰头哈哈笑道:“你说得倒是理直气壮,老子告诉你,若是有一天你怀疑我背叛了定边军,不仅可以随意调查,必要时尽管出手诛灭了老子。杜小山说过,我们既然已经得到,就决不能再失去,这句话我也送给你。” 看着王碾子低头不语,刘二杆终是长叹摇头,最后苦笑道:“我希望你跟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念旧情。碾子,不是我心狠手辣,可是若没了定边军,没了重哥,再让你回到良乡村去当蚁民,你还回得去吗?” 王碾子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阴着脸问道:“他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你也知道他一向有心结。对了,你是怎么发觉的?” 刘二杆冷笑道:“你也知道老子手下有支暗军,为何偏偏还要去老子的地盘吵架?” 王碾子一听,立即苦笑道:“那青楼是你的地盘?” 刘二杆笑道:“不是,里面的女人才是老子的人,你不知道凡是女人,就是重哥的红颜知己吗?” 王碾子一脸恶心地说道:“所以你打着重哥的名义,收了她们当暗军?” 刘二杆笑道:“重哥给老子的命令,是叶向高放个屁都得知道,老子当然进步了他们的身,幸好他们上上下下都喜欢醉生梦死。” 另一个军帐内,沈重悲愤地呼道:“是老子自己摔的,不是老丈母娘打的!”(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六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吴天武摇头晃脑笑道:“摔个筋斗,都能把儒衫划得支离破碎,果然能者无所不能,大人实在高明!” 李晟咂舌笑道:“衣衫上没泥,腿上和脚上却是污迹斑斑,想来大人这一跤,必是人在半空脚在地面,大人这功夫见长啊!” 铁毅吃吃笑道:“浑身上下无一伤损,倒是脸上的几处血丝,居然如同扫帚印子,看来大人的脸皮功夫还不到家!” 沈重怒道:“那是老子翻墙,不小心掉进了小姨子的兔子窝,老子可没挨揍,这天下又有谁敢打老子?” 众人哈哈大笑,吴天武更是妩媚重复道:“翻墙?小姨子?还兔子窝?大人有才啊,说话如此高深莫测,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人如同相声,一讥一讽之下,军帐中便是一片轰然大笑,唯有沈重脸色铁青,看着众人杀机已现。 寒风袭来,杀意极盛,吴天武浑身打个寒战,连忙挺直做好,高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谨听大人军令!” 瞧着二十来个装模作样的小人,沈重没好气道:“天子有旨,命定边军南下山东,平白莲教之乱!” 沈重的话音才落,吴天武立即仰头大笑,回身瞅着兴奋的众人扬声呼道:“天子英明,天下有事,不用咱定边军还能用谁?老子在京师憋了数月,又当陪练又当戏子,早就闷出个鸟了,可算能出去祸害地方,顺便也散散心。←百度搜索→【←书の阅” “你惨个屁,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是青楼就是私馆,享尽了人间艳福,你还好意思叫苦?” “就是,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子本来都成了英雄了,就是这小子撺掇着万岁胡闹。害得咱们又变成了京城一害。” “没了名声也就算了,可是为了这个,被大人无情逼着给百姓清扫街道,清理污秽。老子如今还觉得浑身有味儿呢,都是这小子弄鬼,害得咱们受苦。” “老子胡闹,铁毅,当初是不是你小子点了房山的林子?李晟你个狗日的。当初佯攻通州就是你的提议吧?还有刘大栓你个兔崽子,仿照辽阳给天子挖密道,害得三军当了苦力,是不是你卖弄的?胡大柱,你一脸老实孩子的嘴脸也给老子收收,什么京师防御不堪一击,定边军可一战而下,就是你小子放的狗屁吧?” “姓吴的,你倒是有脸揭短,当时是谁召集我们开会。说要帮大人奉承天子,就得引诱天子和咱们打成一片的?自己从里到外冒坏水,还有脸说咱们不堪,真真是可笑之极!” “就是,你和李晟这两个王八蛋,欺负老子年轻不懂事,你们俩躲到一般,攒有老子领着铁骑向天子和信王冲阵。如今弄得老子一骑马,后背就发冷冒汗,你们都装什么好人?” ……… ……… 看着下面互相攻歼。当面揭短,讨好卖乖,假模假样,乱成一片的部下。沈重忽然冷笑道:“山东的民乱,是老子挑动的!阻断运河,也是老子的手脚!” “姓铁的,老子不是好人,你又是什么好鸟,是谁鼓动天子掘得永定河?告诉你…什么?大人您说什么?” 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一群土匪。沈重想着孙承宗亲自面试他们的场面,不由即是得意又是好笑。 此时听见吴天武反应过来追问,沈重便云淡风轻地说道:“杜小山现在叫做杜开山,如今乃是白莲教大成兴胜的副相。石头现在改名叫石广义,如今正是大成兴胜的总兵大将。周浩更是了不得,领着两千辽兵纵横齐鲁大地,如今刚刚攻克夏镇,阻断了京杭大运河。” 看着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的部下,沈重得意笑道:“怎么样,听傻了吧,还有何话可说,老子耐心为你们解答。” 李晟不能置信问道:“大人,您这么大逆不道,又为了什么?” 沈重拾起一把破扇子,微微扇动故作高深说道:“立足大员,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便是人。没个几十万百姓移民大员,咱们的基业如何安稳?铁山的百姓故土难离,又关系辽东大局,最多抽调个十余万,这如何能够?所以一听白莲教造反在即,自然盯上了山东的百姓,反正他们也是乱臣贼子,便出手鼓动挑拨,准备将他们逼上贼船。” 看着傻了眼的麾下,沈重得意地继续说道:“而且这事不是老子一人干的,还有齐党配合,老子为了人,他们为了地,所以狼狈为奸,祸国殃民。” 看着如呆似傻的众人,沈重接着填料道:“上个月,蒋海山大败红毛番,还缴获了两艘西洋战船,这你们都知道吧。如今红毛番攻击香山澳和厦门不利,已经退守澎湖,隔断了南海贸易。老子让孙隆有心传播,如今福建、两广已是沸沸扬扬,纷纷上疏欲请咱们南下靖海。” 吴天武以下如听天书,一个个大口大口吞咽着吐沫,却是傻傻地没有一句话。 沈重却不依不饶,仍是慢条斯理笑道:“蒋海山从朝鲜回了威海卫后,再次出动水师封锁了倭国海路,今天晚上叶向高跟老子求和了,请老子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看着仍然沉默老实的土匪们,沈重噗嗤笑道:“还有啊,老子的老丈人要知府泉州了,东林的南居益要巡抚福建,他们将和孙隆、吴权、曹化淳、蒋顺一起,为咱们的海盗营生保驾护航。” 如同梦游的一众人等,听到沈重一个个重磅阴私,不由浑身发抖,胆战心惊,相互间面面相觑,挤眉弄眼,慢慢开始消化沈重放出的惊雷。 吴天武嘴唇发紫,然后喏喏问道:“大人,您既然胸有成熟,稳稳妥妥地一举翻盘,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沈重施施然起身,看着麾下冷笑道:“老子自陷死局,便是要试试你们这群王八蛋,谁知道你们还真是王八蛋!看着老子倒霉,无耻献媚撺掇天子胡闹,和勋贵眉来眼去给自己找后路,和东林嘀嘀咕咕寻求靠山,所以老子很生气。” 李晟羞惭低头,嘴里却是哆哆嗦嗦问道:“大人,末将虽然有点私心,可是从没想过反叛大人。只是如今大人参与造反,请恕末将无礼,末将实在是不敢跟从。” 沈重踱着步子,不时用扇子敲着他们的脑袋,然后冷笑道:“怎么,想和老子撇清关系,恐怕晚了吧?如今你们都知道了详情,等天子朝廷治罪于我,自然把你们全都牵扯进去,谁他娘也别想脱身!”(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 海外殖民第一步(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吴天武忽然伏地大哭,扯着沈重的破烂狼藉衣衫角嚎道:“大人,自末将追随大人,生生死死,立功无数,即便大人不念末将的微功,也当记得末将伏低做小服侍大人的苦劳啊。屋↘】大人,谋反大罪,末将可担不起,末将家里还有八十岁老娘要奉养,请大人放过末将吧!” 沈重鄙夷道:“你老娘若是还活着,差不多倒有八十岁,还不如说你舍不得最近祸祸的八十个女人!也不想想,就你这个熊样,除了老子,谁会用你?” 沈重一脚踹开吴天武,向外施施然走去,嘴里却冷声喝道:“每人三个选择,一是去辽东给孙承宗当炮灰,一是留在京营给勋贵当奴役,一是跟老子去海外享福。老子没耐心和你们斗心眼,无论你们怎么选择,老子若是倒霉,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李晟偷偷看了一眼沈重,小心说道:“大人,末将不敢造反,而且成国公说,可以重用末将,末将就算离了大人,也绝不会出卖大人。” 沈重点头笑道:“这老子信,不过成国公世子朱纯臣刚刚找了老子,想要参与海上发财的大计,对老子那是言听计从。所以老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他先帮我弄死你这个王八蛋。” 李晟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扬声喝道:“末将愿为大人效死,哪怕千山万水,四海茫茫,也当执鞭随镫、亦步亦趋!” 看着铁毅抬头欲语,沈重冷笑道:“没有老子一年数百万两,孙承宗的辽东方略就是狗屁。哪个王八蛋想要投靠孙承宗,老子就用银子逼孙承宗低头,先让这个兔崽子去送死当炮灰。” 铁毅连忙笑道:“大人误会了,末将是想说,大人在哪里,末将就在哪里,攻略四海,屠戮藩国。吴天武贪财好色,李晟吃里扒外,大人不用末将,还能用谁?” 吴天武愤怒朝铁毅咆哮道:“放尼玛的屁。当初孙老头招招手,还不是你小子第一个舔着脸上去的,现在倒拿老子作伐表忠心!大人,末将想明白了,反正上了大人的贼船。就别再想下去,再说您也没打算放过老子,当海匪就当海匪吧,只是能不能让老子带着婆娘同去,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相伴。” 看着哭天抹泪的吴天武,沈重悠悠笑道:“我若是你,就先不带婆娘。” 吴天武悲伤道:“大人,这是为何,连个婆娘都不许带,大人您也太没人性了吧!” 沈重摇头笑道:“你带上婆娘。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等日后攻占了安南、倭国,俘获的女人可千万别往家里领。” 吴天武精神一振,立即高声喝道:“大业未成,当舍小家顾大家,大人,婆娘的事可以先放放再说。” 见沈重两三下散手就收拾了吴天武、李晟、铁毅三人,其余众人也唯有认命,哪里还敢和沈重对抗。就在沈重得意洋洋的时候,却听胡大柱冷声说道:“大人素来教导吾等忠君爱国。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沈重也不理他,施施然走到门口,一手掀起门帘,一边低声笑道:“其实吧。我初闻白莲教即将作乱,本是想要为天子平叛的。事情发展到现在,便和你们实话实说吧,这个主意却不是我想的。” 胡大柱愤然道:“不知是谁如此无耻,挑动大人祸国殃民。” 沈重噗嗤笑道:“当时我向天子陈奏殖民海外,只言其他皆是好办。唯唯缺少大明子民,劫掠四海容易,殖民海外却难。” 胡大柱冷然问道:“然后呢?” 沈重坏笑道:“要不说还是天子圣明,他老人家略费苦心,便想到了挑动民乱,发配海外这么高深的点子。万岁如此英明,得意洋洋跟老子显摆,老子自然通力配合,顺手就拿白莲教献了宝。” 胡大柱三观尽毁,颓废坐下摇头叹气,已是无话可说。 吴天武冷笑道:“天子如何能如此胡闹,只怕还是大人下套设陷,引诱得天子一步步坠入大人的算计吧?” 沈重颔首吃吃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吴天武悲呼道:“既然有天子背黑锅,大人屁事没有,连根毛都掉不了,为何不早告诉我们安心,反让我们心惊胆战,日夜难安?” 沈重鄙夷道:“早告诉你们,我怎么知道你们原来都是王八蛋!” “心寒呐,如今才知人心险恶!” “以猜忌之心对同袍兄弟,这就是咱们拼死卖命的大帅么?” “诱惑君王为恶,设套陷害朝堂,挖坑探查军心,纵乱裹挟万民,人间妖孽啊。” ……… ……… 沈重得意笑道:“上了老子的船,就是老子的人,想离了老子另攀高枝,一辈子都死了这条心。吴天武,哭诉完了准备开会,然后好好休息一宿,明日跟老子南下平乱。哪个兔崽子晚到,老子就先拿你是问,再跟那些混账王八蛋算总账。” 沈重掀帘而出,任由里面一片哭声,然后看着一旁哭笑不得的刘二杆问道:“怎么还不去找冯佺讨债?” 刘二杆失魂落魄答道:“听见军帐混乱,怕大人吃亏,便来探查。” 沈重拍拍刘二杆的肩膀,赞誉道:“还是二杆忠心啊,不像那些兔崽子混账。” 刘二杆苦笑道:“大人即是心中有底,为何还让我传令要杜小山他们退出?” 沈重笑道:“自然是该顾忌的还要顾忌,省的露出蛛丝马迹,一不小心栽了跟头。” 刘二杆苦笑道:“恐怕也是激怒我,让我下死力气探查内奸吧?” 沈重笑道:“定边军不稳,以你的性格早就该查,为何至今没有结果?可是隐隐觉得不是吴天武那群混账,而是身边亲近之人,故有所不忍?” 刘二杆苦笑道:“大人聪慧,我自然叹服,如今那人已露了行踪。” 沈重连忙笑道:“不要告诉我,你心里有数就行,毕竟乡里乡亲,下不得手。” 刘二杆鄙夷道:“大人当真宽宏大量,小人佩服?” 沈重点点头,走了几步笑道:“是谁引诱的他,你总不会放手不理吧。” 看着沈重说完,也不等自己回话,便摇摆着离去。 王碾子坏笑道:“人家以大罪动荡人心,以大势裹挟人心,以蛮横打击人心,最后以天子稳定人心,三招两式便收复了他们,倒让咱们为难了半天。” 刘二杆苦笑着低声喃喃说道:“果然是心有山川之险,肚无容人之量啊。有这么个阴险的头领,我还费个屁劲?” 王碾子忽然问道:“会不会适得其反,让大伙离心离德?” 刘二杆苦笑道:“他骄纵了三年,终于养出了一群土匪,如今要远赴海外为寇,再没了大义约束,自然要以霹雳手段震慑军心。” 王碾子苦笑道:“如今才知他深思熟虑,竟是早就布局经营,每一步都为了海外殖民,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重哥已经不愿再忍了。” 刘二杆点头刚要赞同,便听见军帐内,吴天武悲呼道:“别他娘的嚎丧了,你们不怕那个魔鬼,老子可是胆战心惊,还不赶快滚过来跟老子开会,误了事他可是要拿老子是问!”(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八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呜…呜…呜… 咚…咚…咚… 轰…轰…轰… 杀…杀…杀… 永定门外的喧嚣与沸腾,再次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可除了朝廷官员和少部民众,却再难惊动京师的人心。 定边军携烽烟而来,三个月的时间内,周而复始的决战、演武、堪舆、京观,风雨无阻的号角、战鼓、火炮、山呼,宏大逼着的厮杀、冲阵、奔袭、攻城,轰轰烈烈的反击、入狱、论罪、抢亲,沈东海书写了传奇,而定边军则铸就了不朽。 铁与血的较量,生与死的选择,胜与败的荣耀,白与黑的博弈,当京城百姓从惊慌到新奇,从熟悉到习惯,从不平到参与,从激昂到平复,他们终于慢慢麻木,将永定门当成了京师一景,纷纷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可是,在这个如同往一样常热闹的清晨,却将是漫长离别的开始,沈重和定边军终于要走了,他们将踏上万里征程,掀起开拓四海的壮举。 熟视无睹的京师百姓,或是抱怨又被惊醒了好梦,或是聊着沈重和吴家的八卦,或是羡慕定边军家属的好日子,或是闻声向永定门方向漫不经心地瞟上一眼,便低头继续自己的营生。 他们谁也不曾料到,在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清晨,他们刚刚见证了一段辉煌历史的起点,华夏民族海外殖民的壮举,在一个十八岁少年和七千被逼无奈的匪寇手中,即将拉开波澜壮阔的一幕。而当这个大幕徐徐升起的时候,京师内外已是人心思动,棋布错峙。 天子站在皇城上满是不舍地向永定门眺望,叶向高立在内阁门口若有所思地微笑,魏忠贤坐在司礼监敲击着桌案沉思,各级官员在摇晃的车轿中长舒了一口气,骑兵子营的家属和吴家的马车出城话别,冯佺的亲随飞马南下驰报齐党领袖亓诗教。 孙承宗看着地图用手指向宁远,马成在威海卫等待着沈重的召唤。蒋海山的无敌水师再次隔绝了东海,杜小山、石头、周浩还在四处挑动民乱,徐鸿儒正志得意满地畅想着佛国天下,荷兰远征军澎湖要塞刚刚开始修建。张劳满载着财富离开大员北上山东。 而此时的永定门,七千定边军铁骑阵列如林,赫赫军威杀机已现。 若是平常,一向无法无天、没上没下的定边军,定然少不了和家人亲热告别。吴天武、李晟、铁毅这些无赖,更是要偷看吴家女送别情郎的大戏。 可是自从沈重昨夜露出狰狞的魔鬼嘴脸,定边军上上下下都不由变成了老实的乖孩子,一个个勒马肃立于阵列之中,既不敢乱动,也不敢乱说,唯有余光一会儿瞟向送行的亲属,一会儿瞄向吴家马车旁色眯眯的沈重。 看着窗纱内隐约的丽影,沈重心里不由发痒,嘴里没正没经地笑道:“人来了却不露面。到底是你要送我,还是你家的马要送我?” 吴芳晴噗嗤一笑,一声清脆爽利却又好听的吴语便从车厢内传来:“我偷偷溜出来送你,已是于理不合,再要没廉耻的见你,我娘可不会轻饶了我。” 沈重愕然问道:“你是溜出来的?想不到你的本事挺大,居然能在你娘的严防死守下,还能寻隙逃脱,公然坐着马车出城?” 吴芳晴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娘和两位兄长出门了。自然没人能管得了我。” 沈重一听笑道:“你大兄被放出来了?” 吴芳晴没好气道:“昨夜你祸祸完二妹的兔子窝后才走,我大兄就出狱回家了,又哭又闹整整折腾了一宿。幸好没让你们碰面,否则又是一场官司。” 沈重苦笑道:“这可怪不得我。屋↘】是他非要出头诬告的?” 吴芳晴气道:“他诬告不成也就算了,何必还要追夺出身,这不是断了他日后的前程?” 沈重笑道:“那是叶向高的首尾,可不是我的意思。不过你放心,大舅哥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如今叶向高正有求于我。等事情平息了,自然还他一个出身。” 吴芳晴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笑道:“即是前程无忧,那就不妨慢慢来,总要让他受些教训才好,没得寻死寻活瞎折腾,最终害人不成反害己,不让他好好反思反思,以后终会闯出大祸。” 沈重嬉皮笑脸道:“娘子可是为我不平出气?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人还没过门,就先惦记起夫家了。” 吴芳晴微怒道:“再说这些没正经的,我可就回去了。” 沈重连忙转移话题,冲着车窗笑道:“你娘和你兄长做什么去了,才给了你可趁之机?” 吴芳晴笑道:“昨夜我大兄正闹呢,便有北镇抚司的校尉送信,说是我父亲已经没事了,今日便可放归回家,于是母亲一早便领着兄长们,去诏狱接他了。” 沈重叹道:“自那日吴府一别,至今未与老泰山促膝而谈,实乃千古憾事也。” 吴芳晴气道:“都是你使得坏,还有脸在这里说嘴。堂堂四品礼部郎中没了,还给贬窜到泉州当知府,如今你可是把他得罪得狠了,小心他不许我入你沈家的门!” 沈重鄙夷道:“他敢不要我这个女婿,我就请天子将他一撸到底,这辈子都让他没有出头之日。” 吴芳晴笑道:“我爹热心仕途,连温家的交情都不顾了,你就用这个威胁他,总比上门打打杀杀,最后伤了感情要好。” 沈重噗嗤笑道:“和人家闺女联手对付老泰山,此何其壮哉!其实,我倒希望你爹执迷不悟,到时候我挥水师渡海而至,攻破泉州知府衙门,于万众瞩目中,掠你回大员当压寨夫人,然后以海天为盟,以战船为家,轰轰烈烈、郎情妾意地畅游四海。” 吴芳晴见沈重说话混账,便呸了一声,却不再理他。 见车厢内没了声息,沈重便笑道:“我看着文质彬彬,其实素来便是个桀骜的性子,在大明处处忍让压抑,如今就要远赴海外,自然现了原形。芳晴,你可知道往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吗?” 听吴芳晴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沈重便笑道:“占据大员,坐地分赃,劫掠四海,称霸大洋。心情好的时候,便执一国国主堂前问罪,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屠灭一国并其土地子民,若是在大员住的无聊,便领你去诸国皇宫度假,或者干脆挥师远攻,将天下蛮荒,皆变成我大明的鱼米之乡。” 听沈重志向宏远,可却说得猖狂,吴芳晴吃吃笑道:“虽是豪气冲天,可终究脱不了匪气,到底还是个强盗头子。” 沈重笑道:“你一个清清白白的世家千金,可愿意跟我受苦,去海外当个强盗婆子?” 吴芳晴沉吟良久,终于含羞低声说道:“你不负心,我便不悔!” 沈重心里大喜,嘴里却嘻嘻笑道:“我家传渊源,说不准便会负心薄幸?” 吴芳晴一听,却扬声笑道:“那我便学你娘,芳华早逝埋骨大员,也让我儿子写部红楼梦,引动天下人骂你,学你当年在汤江边上,唱一曲轰轰烈烈的观海潮。” 沈重闻听哈哈大笑,拍着马车扬声呼道:“爽快至极!原本是应付汪文言,想不到竟得了红颜女,不用你日后问我悔不悔,我现在便可告诉你,你既不悔我也不悔!”(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九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畅快至极的沈重,在一声声“珍重”的嘱托中拔马便走,瞬间卷动铁骑奔流,向遥远的南方一泻千里。飞驰中,沈重偶尔回头瞭望,似乎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秀目,在马车的窗纱后顾盼神飞。 没了“钦赐定边军”的字号,铁血大旗仍是飒飒迎风,飘扬抖动的赤红如血,导引着七千铁骑呼啸向南。一人三骑,一骑负兵甲,一骑负辎重,一骑乘勇士,两万余匹烈马嘶鸣,如同滚动沸腾的大江,又如不见首尾、翻云倒海的苍龙,一路卷起漫天的黄土尘烟。 驰骋于华北平原,纵横于燕赵大地,安享太平,数月不见辽东风雨的骑兵营,再一次重现军威,拔剑出鞘,剑指齐鲁,意在四海。经历了三个月的委屈、打压、反击、分化、拉拢、犹豫、彷徨、逼迫后,骑兵营终于找回了强军气势。 如蛟龙,似虎狼,马蹄急,杀气狂!旌旗展,东海扬,三军怒,天地荡! 前军搅动黄河黄,中军舞动长江浪,后军卷动怒海潮,哨探呼啸自嚣张。定边不出人心惶,定边一出舞苍茫,定边金戈铁马至,试问何人敢称王。 沈东海!定边军! 吴天武小心翼翼靠向沈重,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本用兵计划,哆哆嗦嗦地递给沈重。 沈重却是看也不看,直接开口问道:“说重点。←百度搜索→【←书の阅” 吴天武连忙陪笑道:“是!末将等人的主意,是我骑兵营入山东后侧击郓城、钜野,然后从西向东扫荡,山东巡抚赵颜从济南出兵南下,经泰安、曲阜攻击藤县,马成领着辽兵先南下再西进攻击邹县,山东总兵官杨肇基出徐州北上,沿运河一路攻击夏镇,然后四路大军合围白莲教于鲁南运河附近,便可从容灭之。” 吴天武越说越是得意。说到最后竟是挥舞着兵策哈哈大笑,沈重也不打断,顺手接过吴天武手中的兵策,便冷笑着扔在空中。任由迎风四散的纸张翩翩起舞地消失无踪。 看着吴天武委屈愕然的表情,还有身边愤愤不平的李晟、铁毅,沈重冷笑道:“区区白莲匪患,又不是建州女真,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步步为营么?” 吴天武气道:“那依大人高见。当如何平乱?” 沈重挥手指向南方,高声喝道:“沿运河南下,一路不许停歇,经通州向天津,入齐鲁大地,十日后兵出水泊梁山,直接围了叛军的家属,逼徐鸿儒决战便是!” 吴天武茫然问道:“那马成的辽兵呢?” 沈重冷笑道:“马成麾下皆是步卒,何苦让人家绕个大圈,自然是直接攻击藤县。” 李晟苦笑道:“大人。难道您不顾邹县了,那可是亚圣的老家,若是不能尽快收复,咱们可要枉担了骂名。” 沈重冷声说道:“邹县用不着你们操心,赵颜和杨肇基可比咱们上心,只要徐鸿儒北上与我决战,没了白莲教的主力,官军一向如狼似虎!” 吴天武犹豫了一会儿,仍是小心翼翼问道:“大人,白莲教不下数十万。咱们包围了他们的家小,那徐鸿儒必然主力尽出,咱们至少也要面对小十万人马啊。” 沈重冷笑道:“你当白莲教是建州八旗呢,十万草寇在我定边军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也,挡得住我骑兵营全力一击吗?小心大意可以,可是畏惧守成,却不是我定边军的风格。我便是要用这一场硬战,让天下重新认识我定边军,教一教孙承宗和袁可立。什么叫做天下强军!” 见众人不敢说话,沈重傲然道:“人家孙大学士惦记骑兵营,袁大巡抚惦记辽兵,结果你们这群王八蛋上杆子跟孙承宗献媚,马成那兔崽子明里暗里和袁可立勾搭,知道人家最后为何不要你们了?” 见众人脸红脖子粗地低头不语,沈重笑道:“孙承宗说你们是避战畏死的痞子,袁可立上疏说马成乃是趋利避凶的流寇,人家不仅没看上,而且还说不敢用、用不起老子麾下的劲旅,宁愿花重金重新打造新军,也瞧不上你们这些只会依仗火器偷鸡摸狗,不敢死战强盗。”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纵横建州的时候,那糟老头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不过读了几本兵书的赵括,也敢鄙视老子?” “就是,有本事也上辽阳、沈阳显摆显摆!” “没有敢与鞑子野战争锋的强军,弄那么多银子造城有个屁用,老子当初指导他,那老头儿还跟老子急,若不是想着混口饭吃,老子当时就喷他一脸吐沫。” “还重金打造新军,没了主动进攻的血勇,真以为骑着马拿着火器就是强军啊。说老子依仗火器,老子随着大人救困川浙军后,别说马力不足,可是连火药都用尽了,还不是敢领着六万鞑子绕圈子。就他那一套要么缩成一团,要么主力分散,要么各自为战,要么踞城而守的把戏,也能对付得了鞑子不成?” 沈重眼见激起了众怒,便挥手制止诸人,冷笑道:“不仅他们小看了咱们,就是叶向高、魏忠贤和齐党又是什么好鸟!叶向高求我南下平乱,一个字不提山东地方的配合。老子请魏忠贤补充火器火药,他光打哈哈不干实事。冯佺收了老子的好处,丝毫不怕老子平乱后在山东折腾地方,反手就把老子卖给东林。还有,东林让南居益巡抚福建,恐怕也有引诱红毛番移师大员,好让他们和咱们火并的心思。人家一个个虎视眈眈,不怀好意,你们可是他们的目的何在?” 见吴天武等人一个个晕头晕脑,不明所以,沈重便冷笑道:“还不是打都着我定边军南下平叛,就算灭了几十万乱民,也必然损失惨重,两败俱伤之下,再无和他们叫板的本钱。一个个算盘打得猴精,以为阿猫阿狗也能消耗老子,所以,老子就让他们看看,所向无敌,纵横千里的定边军,一旦没了顾忌放开手脚,到底有多么恐怖的战力!” 看着被自己说得牛气冲天的部下,沈重冷声问道:“一战而定齐鲁,孤军平灭数十万乱民,而且还不用兵道诡略,干脆全军压上一举决战,直接砸翻徐鸿儒的主力。让孙承宗和袁可立后悔,让叶向高、魏忠贤失算,让冯佺和亓诗教痛心,让江南、两广、福建那帮孙子绝了念想,让天下知道我定边军之强,不在兵略,不在装备,不在天时地利,唯在二万二千虎狼,尔等可敢放手一搏?” 吴天武冷笑道:“杀!” 李晟嘿然嚎道:“杀!” 铁毅仰头哈哈咆哮:“杀!” 沈重傲然高喝:“即是要杀,便传我决战之令,告诉山东,我定边军来了,告诉天下,我定边军不败!” 吴天武拔马便走,李晟奋力向前,铁毅翻身坠后,瞬间一骑骑定边军将领便领受军令,向苍龙一般的队伍往返奔复,呼啸而动。 “定边军听令,奉大人之命,南下梁山,逼贼决战!一战定齐鲁,孤军灭白莲,扬我定边威,天下从此惊!” “定边军听令,奉大人之命,南下梁山,逼贼决战!一战定齐鲁,孤军灭白莲,扬我定边威,天下从此惊!” ……… ……… 数百骑奔腾于大军前后,如狼似虎嚎叫重复,三军热血沸腾,士气高涨,他们曾入建州,他们曾守辽阳,他们血战辽右,他们追逐辽南,他们纵横辽沈,他们反攻辽东,他们是天下无敌的定边军,他们是所向披靡的骑兵营。 无数将领将沈重的傲气,将诸位将主的不平纷纷散布,当七千豪勇被彻底激怒,终于爆发了震天动地的山呼海啸。 “一战定齐鲁,孤军灭白莲,我定边军威武!” “扬我定边威,天下从此惊,我定边军威武!” “百胜雄师,不败劲旅,我定边军威武!” “定边一出,谁敢争锋,我定边军威武!” ……… ……… 定边军未至通州,沈重已激起强军之怒。(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徐鸿儒紧皱着眉头,一脸肃容说道:“定边军南下了,沈东海此时就在梁山,你们说该怎么办?” 白莲群雄一时默然,沈东海的名头,定边军的威名,早已广为人知,他们自然也都听说过。 良久,陈灿苦笑道:“此事难办,山东的官军虽然不堪,可是沈东海乃是当世名将,定边军也是百战强军,可都是杀得女真鞑子胆战心惊的主,怕是不好对付。” 看着麾下众人皆是沉默以对,徐鸿儒看向神色自若的杜开山问道:“开山兄弟,你可有什么良策?” 杜开山沉吟片刻,抬头笑道:“定边军又怎样,陛下麾下可是有十万豪强!” 徐和宇摇头道:“开山,沈东海和定边军诺大的名头,可是在辽东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威名。不足两千人就敢杀入建州,三万溃兵就能力抗十万女真,在辽南全歼了两万蒙满铁骑后,还纵横千里火烧沈阳水淹辽阳,更不用说年初三路北上,血战大凌河,克复辽沈,杨威辽西。咱们在京师的兄弟早就探查明白,定边军非是普通官军可以比拟的。” 杜开山笑道:“不过是自我吹嘘罢了,他们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还丢了辽东?即便那沈东海真有些本事,七千骑兵挡得住咱们十万大军的围攻吗?” 见徐鸿儒仍是心事重重,杜开山笑道:“陛下,咱们既然揭竿造反,便已经做好了与明朝天子逐鹿中原的准备,昨日是山东兵,今日是定边军,后日便是九边精锐,岂有事到临头反而退缩的道理。再说,即便定边军可怕,可是沈东海兵困梁山,那里可是我白莲骨干的家小所在,咱们若是不救。大军崩塌便在旦夕之间。既然躲不过,那就不如主力尽出,与定边军决一死战,看一看定边军是否名副其实!” 杜开山的话。句句在理,分析得又实实在在,立即引起众人的共鸣,总兵沈智立即高声喝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不能避,便当决战。开山兄弟说得好,陛下,老子愿为前锋,试一试沈东海的底细!” “就是,定边孤军南下,咱手握十万天兵,怕他个鸟!” “七千人,就算一个打十个,咱还比他多出三万人。老子就不信,定边军都是铜头铁臂,咱们一拥而上,还咬不下块儿肉来。” “老子的爹娘妻小皆在梁山,若是你们怕死不救,老子自己领着人马前去!” 见众人乱哄哄的,徐鸿儒连连摆手,等众人肃静,便高声问道:“打是必须打,可是如何打。你们可有定见?赵颜在北面,杨肇基在南面,定边军铁骑在西北,定边军步卒在东北。山东地方豪门的私兵在曲阜和孟庄,听说袁可立正在聚集北直隶和登莱的人马,南下也在须弥之间。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生死大事可不是嚷嚷两句、乱打一气就能解决的!” 众人一听有理,便不由将目光一齐集中在当世孔明杜开山身上。徐鸿儒见杜开山众望所归,便高声笑道:“看来还是要靠杜诸葛用计啊!开山兄弟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我大成兴胜能有今日的声势,开山兄弟可是居功甚伟。” 杜开山也不推辞,想了想便扬声说道:“定边军是心腹之患,邹县孟庄的大户私兵便是肘腋之忌,那赵颜还在济南,杨肇基还在徐州,袁可立远在登莱,即便有南北夹击之势,也不是短日可以实施的。既然如此,咱们干脆就北击南压,东据西空,当一回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庸医。” 陈灿笑道:“何谓北击南压东据西空?” 杜开山笑道:“运河已被截断了十日,南北运输早就停了,夏镇附近别说是军,恐怕连个兵都没有,正好将侯王麾下那支强兵腾出手来,南下藤县剿灭孟庄,用以震慑山东豪强大户。” 徐和宇怒道:“正当如此,若非亚圣的狗屁血脉,地方豪门如何敢与我军对抗,只是他们的乌龟壳子太硬,于弘志又保存实力,至今没有进展。夏镇的兵虽少,却装备了威海卫的火器,正好屠戮孟庄出口恶气,看看山东还有哪家敢与咱们为敌!” 徐鸿儒笑道:“好,调夏镇之军南下邹县,这便是西空南压了,其他三面呢?” 杜开山笑道:“根据哨探所报,威海卫的八千步卒,攻击意图正是藤县,他们进军缓慢,可是火器充足,一是暂时够不着,二是也不好对付,不如干脆据守藤县,以逸待劳,坐等收拾了沈东海的骑兵营,再全师四面合围,歼敌于藤县城下。” 徐鸿儒哈哈笑道:“这便是东据,那北击便是主力尽出,大军齐上,与沈东海决战梁山了吧?” 杜开山笑道:“正是如此,咱们打得便是这个时间差,学一学建州鞑子的招术,也来个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下孟庄固邹县,东据威海卫,先战沈东海!” 众人闻听,不由一齐抚掌大笑,士气顿时高涨。 见徐鸿儒微笑点头,杜开山便笑道:“只是不算胜先虑败,大战未开预留退路,既要防着不能速胜沈东海,也要防着西进的威海卫,因此藤县才是咱们的根本,绝对不容有失。末将愿意请缨,会同侯王、魏七麾下的民力,在藤县布下八卦九阵,将之打造成雄称铁壁,让官军在藤县的工事面前,头痛不已无可下嘴。” 徐鸿儒点头笑道:“侯王、魏七兄弟,这藤县是你们打下来的,内外的几十万百姓也是你们安顿的,藤县的安危自然也要靠你们维持,可愿意和副相一起,为我护住根基?” 侯王、魏七连忙上前领命,一起躬身喝道:“愿为大王效死!” 徐鸿儒上前亲热扶起二人,然后挺胸高喝:“传令,石广义指挥夏镇兵出邹县,配合于弘志覆灭孟庄!副相杜开山、总兵侯王、魏七扼守藤县,英烈王徐和宇挥师一万为前锋,我和丞相陈灿自领八万大军,与沈东海会猎梁山!” 京杭大运河,南起余杭,经齐鲁入燕赵,从天津过通州,直通北京,素有南北大枢纽之美誉,乃是连接南北、巩固中原的关键所在。 而水泊梁山由四主峰七支脉组成,主峰海拔200米。历史上与梁山为邻的黄河多次决溃,水汇山麓,围成大泽,水面辽阔,形成“八百里水泊梁山”。 北宋末年,宋江广结英雄豪杰,凭借水泊天险,劫富济贫,声震天下。待《水浒传》一书问世,梁山遂名闻天下。这和寒山寺因唐诗《枫桥夜泊》而名扬宇内一样。 梁山西临黄河,东连京杭大运河,北濒东平湖,南近牡丹水乡的菏泽,湖河相通,水源充足,山水交错,气势庞大。 此时,骑兵营已然在此扎下大营,而吴天武、李晟、铁毅、胡大柱、刘大栓、唐黑子,拥着沈重肃立在八百里湖泊之边,正在凭水临风、激荡胸怀、指点江山人物。(未完待续。) ps:我说同志们,你们经常投票的都是大神的大作,人家票票的零头都比我多,何必再去凑热闹,还不如施舍给俺,让俺也不枉费劲脑力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一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望着浩浩荡荡的八百里湖泊,看着高耸连绵的梁山主峰,吴天武匪气大发,摇头感叹道:“以湖泊为天险,以梁山为依托,聚义齐鲁招纳英豪,行快意事,为侠义风,此何其壮哉!” 沈重摇头冷笑道:“破四海通天堑,以大员为根基,挥师定边移民辽鲁,问君王罪,并天下土,此何其伟哉!” 吴天武立即狗腿子般弯腰屈膝,阿谀奉承道:“自然还是大人的胸怀激烈,不仅不让古人,更不是小人这点境界能比的。” 见沈重冷笑,吴天武就是一哆嗦,自从被沈重点破自己等人利欲熏心,和东林勋贵不要脸地勾勾搭搭,沈大人就越来越爱冷笑,常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每每呲着白牙冷笑,便吓得众人浑身寒颤。 此时自己马匹又拍在马脚上,沈大人又露出了白牙,吴天武连忙表着忠心媚笑道:“大人,咱们为民与白莲决战,可是这齐鲁大地不是湖泊山地,就是一马平原,到时候即便大获全胜,可是几十万乱民四散而逃,就凭七千骑兵和马成那一万步卒,可拦不住溃逃的大潮,别最后反而便宜了齐党那些王八蛋。” 沈重闻言,脸色一松,吴天武不由自鸣得意,便听沈重笑道:“没了白莲教敢死战硬碰的信徒,山东地方各个都能如狼似虎,几十万乱民没了依仗,又有何处可去,还不得尽入我手。” 李晟摇头说道:“百余万石粮食,十几万倾地,几十万壮劳力,那些黑了心的兔崽子能不眼馋,别到时候咱们费了白天劲,反而做了无用功。” 沈重冷笑道:“你们放心,有了乱民,方有无主之地,没了乱民。才能坐享其利,否则朝廷不还得分地分粮,安抚流民吗?你们信不信,只要没了白莲教。山东地方自会主动出击,四处围堵抓捕,将几十万流民安安生生交到咱们手里。我倒不担心人少,甚至担心他们没了底线,四处扩大规模诬人造反。将更多的良民也一并给咱们送来。” 胡大柱怒道:“他们敢行如此无耻的勾当?” 沈重哈哈笑道:“东林不是好东西,诸党又是什么好玩意。党争党争,争得是权,最后还不是为了利益。所以,有诸党才有东林,有东林才有阉党,诸党就是东林,东林就是阉党,除了利益不同,其实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铁毅气道:“咱们出生入死。他们喝汤吃肉,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那冯佺倒手便敢卖了咱们,若不让他们吃些苦头,如何对得起咱们的辛苦。” 沈重悠悠笑道:“冯佺背后是亓诗教,亓诗教背后是齐党,齐党背后是谁,你们可知道?” 吴天武鄙夷道:“还不是山东地方上的豪门大户!” 沈重微微一笑,对吴天武问道:“山东最大的豪门是谁?” 见吴天武愕然不明,诸人也是连连摇头,沈重便冷笑道:“山东最大的豪门只有两家。一是曲阜的孔家,二是邹县的孟家。这两家嫡系子弟,仗着老祖宗是圣人和亚圣,平日里假仁假义。道貌岸然,实际上欺压宗族,横行乡里,勾结地方,联姻豪门,不仅丢了老祖宗的脸。更败坏了孔孟两家的声誉。知道吗,他们才是齐党的靠山,也是山东最大的地主,还是盘剥地方,通商天下,经营四海的好手。” 李晟动容道:“大人要对付孔孟两家不成?” 沈重笑道:“胡说八道,千年以下,孔孟两家开枝散叶,宗族繁衍何止十万,皆是我华夏子民,岂能都视若仇敌,老子说的乃是两家嫡系主事一房。” 李晟苦笑道:“大人要对这两家嫡系长房下手?” 沈重摇头笑道:“孔家在曲阜,咱们够不着,那孟家可就在邹县。此次趁乱吞并土地、事后过河拆定边军的桥,就有他们的首尾,老子就不信亓诗教、冯佺就敢胆大妄为,区区两人密谋就能替齐党做主?” 李晟苦着脸问道:“大人准备如何对付孟家?” 沈重吃吃笑道:“杜小山定计藤县,石头周浩攻略孟庄,徐鸿儒北上争锋,这便是老子的手段。” 李晟对吴天武哀叹道:“石头心黑,周浩手毒,得,这回孟家完了,可怜孟圣人这点骨血啊。” 沈重骂道:“放屁,是孟家长房嫡系完了,我何时说要屠灭孟家了,等孟庄烟消云散,自有孟家其他宗房起来支应。” 吴天武眼泪都快出来了,哆哆嗦嗦对沈重说道:“大人,玩玩就算了,没必要玩这么大吧,您这不是打山东地方和齐党的脸,你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啊。” 沈重冷笑道:“老子就是要告诉他们,老子行事一向无所顾忌、果决彻底,让他们自此绝了对定边军出手的心思。自从老子离开慈芸苑,已经够委曲求全、伏低做小了,谁知他们没完没了,一波波算计老子。如今老子白身一名,土匪一个,老子他娘的不忍了。你们也别在这装腔作势,反正话说到前面,事既是我做的,你们也干净不了,若是老子倒霉,陪赴法场的就是你们几个。” 瞧着浑身哆嗦、脸色青白的几个无赖,沈重也不理他们,自行走到湖边蹲下,捧起一窝清水又任由湖水从指缝中渗出,直至再无变点痕迹,方对铁毅招了招手。 铁毅一步三挪、满心防备地走到沈重身边,惶恐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沈重起身指着湖水笑道:“吴天武说,是你怂恿万岁掘了永定河?” 铁毅闻听,立即如同刺猬,小心谨慎回道:“老子就是那么一说,最后可是天子下的旨意,吴天武、李晟、胡大柱、刘大栓这些灰孙子一个没拉下,可全都动了手,大人要是怪罪,可别只找老子一个人的麻烦。” 沈重笑道:“你紧张什么,又是咬文嚼字又是左拉右扯的,谁说要怪罪你了?” 铁毅松了口气,对沈重笑道:“大人既不怪罪。不知有何吩咐?” 沈重笑道:“送你个功在千秋的大名如何?” 铁毅立即防备连退几步,然后谨慎问道:“大人有这么好心?不妨先说来听听,若不是惊世骇俗,老子自然听令。” 沈重悠然一笑。指着远方的运河说道:“京杭运河,始于春秋战国,专为征战而备,后两隋沟通南北,直至洛阳而止。蒙元入主中原。罢洛阳而通北京,乃有今日规模。” 铁毅一听京杭大运河,立即警惕问道:“虽然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但末将已经感到大人居心不良,还请大人说清楚了,否则莫怪末将转身就跑。” 沈重笑道:“初时天下一统,北方兴盛南方荒芜,此运河沟通南北,天下人心遂定,可谓功在华夏千秋。后北方战乱不断。纷纷避居江南,南方从此始兴,此运河又成为滋补北方的枢纽,更是功德无量。” 不止铁毅,凡熟知沈重心性的,包括吴天武、李晟、胡大柱、刘大栓在内,不由都是悄悄退后,警惕地看着沈重。 铁毅比众人更多退了几步,然后才反问道:“大人之意,是说此时运河有害了吗。您到底想干什么?” 沈重噗嗤笑道:“千年日积,历代月累,运河遂为南北枢纽,沿运河而生者何下千万人。只是自太祖高皇帝立国大明。二百载享国太平,亿兆黎庶繁衍生息,运河已不堪重负,已有祸国殃民之兆。重漕运而罢海运,则拥堵内陆,望洋兴叹。定国策一重黄陵,二重漕运,三重水患,致使运河两岸,从南往北,年年泛滥,民生困苦。” 铁毅嗖的一声再退两步,似有所悟喊道:“大人要掘运河?” 沈重嘻嘻笑道:“若是填掘运河,海运自可昌盛,我大明兴盛海上,自是指日可待。而且漕运一停,百余万纤夫自然生活无落,比起纵乱齐鲁,卷动几十万百姓,岂不更加爽快直接。” 吴天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道:“大人,别玩了,再玩就玩出人命了!白莲教的事情就不小了,孟家的首尾更是惊天动地,您要是再掘了运河,还让人活不活了,不如您干脆当场斩杀了我等,免得我们生不如死啊。” 李晟更是摆出一副拔剑自刎的架势,对沈重怒吼道:“老子反正活不了了,干脆死给你看,你要敢掘了运河,老子就领着骑兵营跳河!” 沈重哈哈笑道:“一个构思而已,何必如此慌张,咱们先研究研究,又不是马上就要动手。” 吴天武怒喝道:“老子知道你是个魔鬼,恨我们和东林勾勾搭搭,不折腾我们几层皮你必不肯罢休,可是这么个玩法也太过分了吧。要老子的命行,让老子掘运河死也不干,那不是把天捅个窟窿,这简直就是是天翻地覆,激起亿万之怒,被天下群起而攻。” 沈重坏笑着还有再劝,便见一骑哨探滚滚而来,奔至近前高声喝道:“启禀大人,白莲教以徐和宇为前锋,徐鸿儒自领中军,全军出藤县北上,疾行数日连绵几十里,锋线离梁山已不足二十里。” 不等沈重说话,吴天武忽然起身高喝:“传令,前出一战破白莲,两军合围克藤县,然后裹挟这个妖怪回威海卫,咱们远赴大员,逃离运河,还大明定边一个朗朗晴天!” 吴天武一声令下,李晟、铁毅一齐动手,甚至胡大柱、刘大栓也一拥而上,将沈重四脚八叉抬起就走,然后鼓动着七千骑兵营勇士,向白莲教恶狠狠扑去。 涌动的铁骑沸腾,闪动的铁甲耀眼,马拉的小炮林立,待发的火箭冰寒,吴天武勇如张飞,李晟悍似云长,铁毅是持枪的子龙,胡大柱、刘大栓跑得虎虎生风,定边军铁骑奔流纵横。 吴天武伪传沈重军令,诸将一齐架空沈重,瞬间就引起了定边军的山呼海啸。 “破白莲,下藤县,赴大员,离运河!” 在一片山呼海啸间,沈重吃吃笑道:“人家真的只是一个构思而已。”(未完待续。) ps:求票求评论,冷灶可少不了热饭啊,不给就不理你们了。另外谢谢三七零三三的评论,写得真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孟府与其说是孟家府邸,还不如说是孟家的私人堡垒。 高达三丈的青石墙,将方圆三里的孟家围在中间。城头上垛口绵延,望台高耸,四座厚重城门紧闭,除了没有护城河和吊桥,和大明的军堡几乎没有两样。 于弘志领着万余乱军四面围堵,而石头和周浩,则领着麾下两千铁甲,阵列于北门之外,已是发动在即。 亚圣第六十代嫡系子孙,世荫五经博士,孟长光和长子孟宏略立在城头上,看着四面乱哄哄一片乱民,觉得北门外那阵列的铁甲劲旅就格外醒目。 孟承光忽然摇头说道:“不对,那不是白莲乱民,老父虽不知兵略,可看此阵势,亦知必是训练有素的强军。” 孟宏略疑惑问道:“难道是白莲忠诚的信徒,暗暗操练苦训的核心?” 孟承光摇头苦笑道:“区区白莲,哪里有这般手段,若是老父猜得不错,必是沈东海的定边军。” 孟宏略摇摇头,对父亲说道:“不可能,且不说他和咱们有协议,即便他有歹心,又如何敢朝孟家下手?” 孟承光脸色灰白,摇头嘿然道:“都说沈东海所行无忌,此必是报复吾等所为。” 孟宏略吃惊道:“他为何要报复咱们?” 孟承光苦笑道:“当时为了土地,咱们怂恿亓诗教委托冯佺出头,与沈东海联手掀起白莲叛乱,又放任他们攻略地方挑动百姓,商定土地归地方豪门,乱民归定边所有。” 孟宏略点头说道:“此事儿子也参与了,这不是很好吗,各尽其力,各得其利,为何沈东海还要报复?” 孟承光叹道:“人心不足啊。一是定边军只管煽动平叛,后面的首尾都需咱们来办,沈东海不仅要民。还索要了大量的粮食,咱们自是心有不甘。二是齐党投靠了魏忠贤,想着挑动东林和沈东海决战,以收渔人之利。三是咱们几家都暗暗经营海上。那沈东海索要乱民,摆明了就是准备立足海外,隔绝大海坐地分赃,吾等如何能坐视定边军势大难遏。所以你孔世叔便定下了坐收渔利,反手挑动。消耗其力的计策,只是想不到沈东海与白莲教决战未开,居然报复先至,第一击打得便是咱孟家。” 孟宏略大惊,对父亲惶然说道:“他与白莲决战在即,怎么敢分薄兵力,先行报复?再说,他又怎么敢报复咱家?” 孟承光摇头说道:“就是以为他不敢对孔孟两家下手,你孔世叔才敢如此定计,正是因为齐党身后有咱们两家。他们才敢对沈东海出手,谁知道沈东海偏偏无所顾忌,直接对孟家下手了。如今看来,沈东海心中有数,咱们必是错估了定边军的战力,以为消耗了他纵横天下的本钱,再有南方诸家的合力,就是给他乱民也不足为患。如今看来,只怕他根本不怕咱们的消耗之计。” 孟宏略惊呼道:“那现在怎么办?” 孟承光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咱们出手在先。沈东海图穷匕见,除了硬撑还有什么办法,但愿这区区两千人马,没有定边军的强横就好。如今已是生死关头。咱们已然没了选择,你下去布置乡勇,咱们和贼子决一死战,凭着军堡和数千乡勇,瞧瞧沈东海能不能奈何得了咱们。” 指挥着两千铁甲阵列向前,石头对周浩笑道:“浩子。咱们可要动手了,这可是孟家,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箭,你确定大人让你传给我和杜小山的军令,的确是要屠戮孟家?” 周浩苦笑道:“老子虽然无法无天,跟着大人杀官造反也没顾忌,可是对孔孟后人下手,老子也是胆战心惊,岂能不反复确认。大人身边五个信使,皆是亲军中人,都和老子熟得很,绝不会弄错。老子不仅反复查问了他们,还一字一字看了几遍刘二杆的书信,就是暗记也仔细查验了几回,绝对不会弄错。” 石头咬牙说道:“即是如此,干了!攻破孟家的大门,驱使于弘志动手,然后屠戮于弘志嫡系,咱们立即潜行逃遁,回威海卫待命。” 周浩忽然一扯石头,低声急急说道:“于弘志来了,你应付他,我准备破城。” 石头点点头,脸色立即亲热无比,转身匪里匪气地向于弘志等人迎去。 于弘志羡慕地看了一眼阵列的辽兵,对石头拱手笑道:“广义兄弟,这便是徐大哥麾下的亲军么,看着的确是强军劲旅,哥哥我可是口水欲滴啊。” 石头哈哈笑道:“人的确是白莲骨干,这身上手里的家伙事,可是得自运河的官船,咱白莲教都是苦哈哈,哪里有这么阔绰的手笔,陛下十万虎狼,也就这么两千人,若不是哥哥求援,陛下如何舍得拿出?” 于弘志哈哈一笑,对石头说道:“怎么样,可都准备齐当了?这孟家仗着威望和城池,天天跟老子添堵,总是奈何不了他们,老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今日有了徐大哥的亲军,倒要给孟家一个好看!” 石头点头笑道:“于大哥放心,几轮火炮便可遂了你的心愿。只是来得时候,陛下亲自交代,这孟家不比寻常大户,和曲阜的孔家皆是圣人之后。咱还要与明国天子逐鹿中原,总要收拾天下人心,这孟家在读书人心里,更是响当当的名声,咱们即便要杀戮,也不能太过分,更不能太明显啊。” 于弘志笑道:“正是如此,跟随老子的百姓皆安排在外围堵,这孟家便由你们和老子麾下的主力围剿。老子已经交代好了,除了孟家当家的长房一脉,不可杀戮太过,也不许糟蹋妇女,谁敢不干不净,老子就送他们去见佛祖。” 石头满意地哈哈一笑,拍拍于弘志的肩膀,指着孟家北门笑道:“即是如此,老子便为哥哥打开大门,于大哥麾下在前,老子领着这群人模狗样的土匪,尾随哥哥压阵就是。” 于弘志大笑点头,和石头亲热拥抱了一下,便拔马而去,呼啸间便聚集了两千如狼似虎的人马,慢慢靠近了北门。 周浩轻蔑地扫视了一眼于弘志麾下的匪寇,然后回头高声喝道:“开炮,破门!” 刘公岛上被马成死训了两个多月辽兵,在起复的海上天天放炮,如何还将孟府的城门放在眼里。炮兵上前略略瞄准,调整弹药角度后,居然也不试炮,直接便向北门齐鸣。轰轰的十几声巨响,十余颗铁球便飞射而出,瞬间就砸在北门左右,七八颗铁球直接砸碎木门,在一片暴起的木屑中穿透而过。 无须填装弹药,瞬间组装好了的子铳,便再次完成准备,稍稍调整角度后再次鸣响,十颗铁球肆虐飞舞,几乎都砸在北门之上,将上半截木门砸得稀烂。 孟府内人群轰然骚动,骇然地冲向北门试图封堵,定边军的火炮再次鸣响,高大厚重的木门轰然碎裂,铁球带着暴起的木刺和断木,狰狞地趟开一条条血路,将北门内变成一片残肢血海。 孟府的乡勇哭嚎四起,可是定边军却不肯停止作恶,火炮一连三次齐鸣,终于撞碎了孟府内阵列的人群,激起了整个孟府的混乱奔逃。于弘志哈哈大笑,挥刀嚎叫着便催动两千信徒冲锋,沿着破损的北门,踩着血肉泥泞的青石地板,追着四散奔逃的乡勇,开始了无情的杀戮。 石头和周浩对望一眼,然后高声下令道:“全军突进,尾随压阵,匪军得手,尽数屠戮!” “虎!虎!虎!” “杀!杀!杀!” 伴随着有节奏的山呼,两千铁甲五人一排,鱼贯而出,阵列前行,一手持盾,一手持刀,还有五百豪勇,肩扛火箭,腰挂手雷,向着孟庄前进。 “孟府尽碎,父子皆亡,于弘志殒,白莲俱残!邹县群龙无首,石周潜行回归。” 看着带血的手书,杜小山冷笑道:“与定边军为敌,这便是下场。” 侯王、魏七躬身立在杜小山身后,雄伟的身材奴颜婢膝,居然一动也不敢动,胆战心惊地看着如同厉鬼一般的杜小山。 杜小山回头笑道:“藤县内外可都安排妥当?” 侯王连忙躬身答道:“回禀杜爷,都是小人的心腹,徐鸿儒等匪首若是入城,必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杜小山满意地点点头,冷声问道:“徐鸿儒大军之中的内应,可也安排妥当?” 魏七舔着脸笑道:“安排了一千心腹兄弟,只等与定边军对决,便放火纵乱,山呼溃败,必让徐鸿儒的十万大军,烟消云散。” 杜小山哈哈一笑,指着二人笑道:“功成之日,定边军和大员,必有你二人容身之处,当可富贵逍遥。” 二人大喜,连忙拱手称谢,却听杜小山又冷笑道:“若是心怀不轨,蛇鼠两端,那于弘志便是尔等的下场。” 看着连称不敢的二人,杜小山笑道:“若是徐鸿儒回来,便告诉他于弘志居心叵测,意图作乱,想篡夺陛下大权,我亲自出兵邹县,为陛下讨伐不平去了。” 运河东面,鲁南平原。 红旗舞动,战马嘶鸣,五百一排,铁甲长矛,火炮林立,火箭并举,定边军铁骑蓄势待发,正准备以攻对攻,以硬碰硬,卷起七千铁流,横扫十万白莲。 吴天武看向沈重,沈重冲吴天武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回首北方,嘴里喃喃笑道:“便让你们看看,何谓强军劲旅,上上下下傻眼之时,却不知尔等可会后悔。”(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贯通南北的运河之西,广袤无垠的鲁南平原,定边军和白莲教的决战终于开始了。 人马上万无边无际,更何况是接近十万喧嚣沸腾的乱军。 徐鸿儒自领四万大军居中,徐和宇、张柬白驱使万军为锋刃,沈智、夏仲进指挥万人为左翼,周念庵﹑孟先汉引领一万为右翼,陈灿、侯五挥师三万殿后压阵,徐鸿儒志得意满,白莲教士气高昂,信心百倍地面对着五里外孤零零的定边军。 衣色混杂,头包红巾,刀枪林立,人头攒动。前阵振奋,左右嚣张,中军肃杀,后方沸腾。哗然四起,杀声阵阵,十万气势,茫茫人海。汹涌澎湃,浊浪滔天,浩浩荡荡,旗卷乌云。 而五里外,定边军阵列森然。李晟两千飞骑在左,吴天武两千铁骑居中,铁毅两千狼骑在右,三军之后,便是胡大柱千骑铁甲四排阵列,紧紧护住沈重和两百炮车,以及嘶鸣躁动的万余烈马。 忽然,白莲教鼓乐齐鸣,旌旗舞动,先是千余人呐喊,瞬间就引爆了十万呼啸,滚滚声浪破开天地,携带着重重杀机和无边气势,向定边军扑面而来。 “三劫当至,佛国当立,官府不仁,大成兴胜!” “三劫当至,佛国当立,官府不仁,大成兴胜!” “三劫当至,佛国当立,官府不仁,大成兴胜!” 十万人的齐声怒吼,聚集起来的赫赫声威,让第一次准备毫无花哨、以硬碰硬的定边军,也觉得压力重重,呼吸急促。 听见胡大柱也是深吸了口气,瞧着远方杂乱沸腾的黑潮,沈重冷冷一笑,扬声高喝道:“胡大柱!” 胡大柱连忙高声回应道:“末将在!” 沈重森然喝道:“升我旗号,带领亲卫,随我阵前问话!” 一面赤红大旗导引在前。沈重领着胡大柱等人,纵马穿过三军缝隙,呼啸着奔腾于军阵之前,瞬间就引起了三军注目。七千双冷芒注视着血色旗帜上,那风起云涌、张牙舞爪的三个黑色大字,“沈东海”! 亲兵左右散开,胡大柱持旗迎风,沈重拔剑傲然高喝:“赤红如血。漆黑如铁,纵横辽东,横行四海,不败荣耀,即是吾名!” 红旗黑字,白衣拔剑,百战名帅,勒马军前,立即引起七千铁骑挥刀振奋,昂然呼啸:“大帅威武!愿效死命!大帅威武!愿效死命!大帅威武!愿效死命!” 沈重挥刀横指。扬声问道:“是谁横扫建州?” 三军傲然高呼:“定边军!” 沈重高声喝问:“是谁力退十万狼兵?” 骑兵营挥刀呼喝:“定边军!” 沈重举刀再问:“是谁扬名辽南,覆没奴骑?” 万骑铁甲咆哮欢呼:“定边军!” 沈重人立而起,怒声责问:“是谁水火辽沈,救困浑河?” 虎狼勇士热血激荡,相互敲击刀枪,轰然回应:“定边军!” 沈重仰天长啸,啸声方止,便杀气腾腾问道:“是谁三路渡海,克复辽沈?” 虎贲之师哈哈狂笑,齐声赞道:“我定边军威武!” 沈重左手回指白莲大军。右手猛然劈下马刀,冷声喝道:“破白莲,惊齐鲁,震天地。威四海,就在此时!” 沈重话音才落,胡大柱摇动红旗,高声怒喝:“我定边军!” “威武!威武!威武!” 胡大柱纵马狂奔,任由红旗飘展,瞬间再次点燃了三军气势。纷纷爆发出一片片轰鸣。 “杀!杀!杀!” 沈重拔马回到阵中,吴天武看着还在威风得意、怒卷红旗的胡大柱,恨恨骂道:“这么老实的孩子,也他娘的学会抢风头了!” 无限嫉妒的吴天武气无可出,便没好气地喝道:“吹号传令,命铁毅前出,威敌乱阵!” 吴天武军令一下,定边军号角齐鸣,鼓声大作,铁毅哈哈大笑,挥刀喝道:“咱是第一击,都给老子精神点,杀!” 白莲未动,定边先动,铁毅领先驰骋,两千铁骑随之轰动,瞬间从右侧涌出,百骑一排,前后二十排,慢慢起步,逐渐加速,全速奔流,卷起骇浪,向对面无边的人海,发动了猛烈的攻势。←百度搜索→ 马蹄腾空,嘶鸣长啸,尘烟滚滚,驰骋纵横,一排如墙,二排如林,三排如山,四排如洪,二十排如同海潮,带着逼人的气势,向白莲教的锋锐恶狠狠撞来。 眼见滚滚铁流,带着无限杀机,向自己方向涌来,徐和宇立即高喝:“全军不动,准备冲撞,全歼定边,在此一举!” 沈智和周念庵也急忙稳定军心,连连高声呼喝:“定边军的目标是英烈王,等他们逼近百步,立即前插包围,配合英烈王一举灭之。” 徐鸿儒看着奔腾而来的铁骑,冷然笑道:“两千骑便想乱我十万大军吗,沈东海太过猖狂了。传令,全军不动,坐等三方围住敌兵,逼沈东海全军救援,咱们人多势众,便和沈东海决一死战,让这鲁南大地变成名帅强军的坟场。” 陈灿一边听着指令,一边观察着前方的动作,然后摇头对候五疑惑道:“沈东海麾下皆是骑兵,此地又是鲁南平原,为何不发挥骑兵优势与咱们缠斗消耗,反而如此不智,上来就是决战的态势?” 候五笑道:“不是明国天子催促太急,就是沈东海和定边军太过自大,区区七千骑兵就想一战破我十万天兵,简直就是昏了头。” 三里,两里,铁毅忽然高喝:“变阵长蛇,百步攻击!” 铁毅将令一出,右侧第一列忽然提速,二十骑刚刚超出,第二列便迅速跟上,定边军的阵列忽然变薄变长,至一里处时,滞后的左面还在变阵,而前出的右侧已经如同一条细蛇,逼近了白莲教百步。 蛇头至百步忽然变向,将漫长单薄的身体逐渐放平,似乎要与白莲大军平行后掉头逃跑。 眼见蛇身一段已经平行,铁毅便喝道:“放箭!” 训练有素的骑兵营如何还用铁毅吩咐,第一段蛇身迅速喷发火焰,将连绵不断的火雨向白莲教撒去。第一骑先放,第二骑随后,第三骑接续,十连发的火箭呼啸升腾,在火树银花和白色烟雾间,将无数支箭矢笼罩而去,唿哨的凄厉声如同厉鬼,狰狞的雨点毫不怜惜生灵,纷纷撞进白莲教的军阵,带起了一蓬蓬血雨。 第一骑射空回返,第二骑射空跟随,第三骑最后一支火箭已经呼啸而出,身后的火雨却不肯停止,无穷无尽,肆虐飞窜,在徐和宇的锋线上,一层层切削粉碎,激起了无数飞血和碎肉,带走了千余条性命。 见铁毅前方已经回转,后方仍在继续变阵,吴天武高声喝道:“传令李晟,威敌乱阵!” 号角才起,李晟挥刀振奋,两千阵列的铁骑已然启动,再次卷起层层海啸,向白莲教哭嚎散乱的阵型,发起了猛烈的攻潮。 铁毅压着队尾射出最后一筒火箭,便呼啸着向定边军而回,而此时沈智的左军刚刚出动,周念庵的右军已经前出,可曾经阵列分明的前军却已经溃散奔逃了。 在二万支火雨肆虐之下,几乎没有甲胄防身的白莲教徒伤亡超过三分之一,稀疏的阵型破败不堪,瞬间被打蒙的乱民哭嚎四散,向中军蜂拥而去,两千余具血淋漓的残尸伤兵,在血泊中挣扎哭救,吓得十万白莲骚乱四起,惶然后退。 徐鸿儒怒目圆睁,看着肩部中箭的兄弟摇摇头,高声喝道:“扶英烈王去治伤,中军前出应战,传令四阵,有敢逃脱乱军者,立斩无赦!” 白莲教徒纷纷呼喝,左右后军连连弹压,徐鸿儒催动四万中军缓缓向前,欲要重新建立阵型,再与定边军死战。可是大军第一列刚刚压到伤亡同袍的面前,就不由骇然惊呼,定边军的第二波打击又开始了。 二十排铁骑层次分明,铁毅的铁骑再次聚拢,从李晟部两侧绕过。李晟麾下的阵列已经全速启动,直逼白莲教纷乱的阵型三里,一排排火铳伸出马头,等待着向白莲发起第二波排山倒海的攻击。 徐鸿儒看到定边军又要故技重施,连忙高喝道:“不好,定边军又将变阵,命左右前出牵制,中军随我向前,与定边军近身搏杀!” 随着徐鸿儒的军令,白莲教顿时乱了阵型,左面一窝蜂地向前,右面乱哄哄的前插,中军踩踏着同袍的尸身蜂拥而出,就要前迎李晟决战。 李晟冷笑一声,高声喝道:“四排变阵,三排同击!” 李晟军令一下,第一排压着速度,第二排第三排向左提速,第四排、四五排向右提速,后方也随同变阵,瞬间就排成了五百骑一层的四排长阵。 第一排居中,第二排向左提速,第三排向右加速,第四排滞后压阵,高速逼近一里,逼近百步,逼近六十步。 “放!” 随着第一排将领的喝令,一千五百条火铳一齐鸣响,然后也不观看战果如何,忽然又断开成五排,分别在将领的带领下,向左右变向绕行,为压阵的第四排让出了通道。 一千五百支火铳齐射,暴起的白烟刚起,一千五百颗核桃大小的铁丸就怒射而至,瞬间穿透了逼近厮杀的白莲军,数百人的身上溅起血雾,大片的肉屑飞溅,甚至被打得倒飞而退,和被透射受伤的数百士卒撞在了一起,立即引起一片惶然惊恐,生生止住了向前的攻势,全军已然崩溃在即。(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四千骑兵的两轮打击,最多杀伤了三千余人,可是十万大军不过是刚刚扔下锄头的农民,如何见过这般惨烈的厮杀,尤其还是强横霸道一边倒屠杀的定边军铁骑。 眼见大军人心惶惶,纷纷后撤,徐鸿儒大怒,连连愤怒传令,数千忠心的教徒立即出动,对溃散奔逃的士卒大砍大杀,一连屠戮了两百余人,才终于重新稳定了局势。 匆匆包扎的徐和宇,拎着血淋漓的大刀和陈灿来到中军,朝徐鸿儒怒道:“大哥,定边军无耻,依靠火器和骑兵,一次次给咱们放血,已经乱了三军的士气。这次能靠杀人稳定军心,下次只怕就要全军溃逃了,定边军难敌,要不咱们先撤?” 陈灿一听急道:“陛下,英烈王,决不能撤!” 徐和宇怒道:“定边军虽然人少,可是有骑兵和火器优势,咱们光挨打不能还手,不撤又能怎么办?” 陈灿急道:“沈东海如此用兵,便是要用一次次伤亡,威吓咱们的血勇,打压咱们的士气,最终逼咱们溃散奔逃,然后就可以用铁骑从后掩杀,到那时我十万大军可就万劫不复了。” 徐和宇怒道:“守又守不住,退又退不了,那你说怎么办?” 陈灿咬牙说道:“英烈王有一句说得好,定边军虽强,可是人少,所以才不敢一举压上,与咱们决一死战。刚才我军已然全军动摇,崩溃在即,可是定边军仍然退走,就说明沈东海没有与咱们硬战的决心。” 徐鸿儒点头说道:“守不行,退不行,那便前出决战!” 徐和宇苦笑道:“说得好听,可是你看看麾下的大军,十万听起来吓人,不过都是操弄土地的农夫,刚刚又被定边军吓得抱头鼠窜。再无战心,如何能驱使他们上前送死?” 陈灿点头说道:“还有我白莲虔诚的教徒,他们对圣教忠心耿耿,只要陛下舍得。他们皆愿为佛国流血。” 徐鸿儒微微摇头说道:“这可是咱们的本钱啊。” 陈灿怒道:“咱们已是生死关头,还有什么不能舍得的?等灭了定边军,陛下麾下还有十万大军,邹、藤二县还有数十万百姓,侯王、魏七麾下也有一支强军。以后要多少军队便能训练多少,岂能瞻前顾后,因小失大?” 徐鸿儒闻听有理,便毅然说道:“就依丞相之言,调拨五千教众、裹挟两万百姓为锋锐,交由英烈王亲自率领,为全军牵制住定边军的攻势,我和丞相自领大军殿后,咱们和定边军决战!” 沈重看着白莲教开始调整,便纵马上前对吴天武笑道:“命铁毅和李晟只许骚扰。边战边退,引诱徐鸿儒大举来攻。” 吴天武愕然道:“大人,再有几次骚扰,白莲教就崩溃了,到时候趁机掩杀岂不更好,为何却要收缩决战?” 沈重没好气道:“打败十万农民有什么好处,老子要得是白莲教的命,如今徐鸿儒进退不得,唯有驱使白莲教徒上前,正好一战灭之。没了白莲教。老子才放心收取齐鲁百姓。” 吴天武笑道:“大人这是引蛇出洞,然后敲断蛇头,最后再吃蛇肉。” 沈重不屑道:“废话,要不是老子麾下没人。能用你这么死脑子的土匪么?” 吴天武笑道:“大人之命,末将自然遵从,只是咱得事先说好,有了这几十万百姓,那运河上的纤夫,您可就别惦记了。” 沈重忽然冷笑道:“运河可以先不掘。可是你们几个兔崽子敢绑了老子,还假传军令,老子可还没忘呢。” 吴天武浑身一哆嗦,连忙笑道:“末将将功赎罪,必然一锅端了白莲,让大人得偿所望就是。来人,吹号,命李晟和铁毅收收性子,引诱白莲教来攻!” 听到中军的号角,李晟看着靠过来的铁毅怒道:“吴天武有毛病啊,老子破敌在即,为何让老子收手?轰轰烈烈的十万大军,吓得老子胆战心惊,想不到却是个纸皮灯笼一戳就破,老子正要出了这口恶气呢!” 铁毅笑道:“估计不是吴天武的主意,是那个妖孽又出幺蛾子了,还是老老实实尊令吧,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梁山的帐可还没清呢。” 李晟无奈,对铁毅笑道:“摊上这么个主,咱们认倒霉就是,你在右,老子在左,咱们光打雷不下雨,别把他们吓回去,否则到时候还是咱们倒霉。” 李晟、铁毅憋屈,两万白莲大军却早已心寒,哪里还有胆子面对威名赫赫的定边军。可是身后五千把雪亮的大刀,还有英烈王和沈智等诸位总兵鼓动,只好提心吊胆地冲向定边军。 李晟和铁毅再不敢全军出动,生怕诱敌不成,反而造成白莲教的溃散,便将麾下铁骑百人一队,轮番出动,在白莲前锋大军的四周来回呼啸,心不甘情不愿地射出几筒火箭,鸣响几回的火铳,还得抬高角度,减少白莲教的损伤,终于引着徐和宇步步逼近,渐渐靠向定边军。 眼见两万余白莲大军逼近一里,身后两里处便是徐鸿儒统带的主力,吴天武瞧了一眼沈重的脸色,连忙高声喝道:“命李晟、铁毅隔断前后,等老子火炮一止,立即围歼白莲锋锐,一战覆没白莲主力。” 号角远远传出,李晟、铁毅两部立即让开正面,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徐鸿儒的大军扑去。 吴天武也开始聚集人马,胡大柱领着骑兵营一排横列遮蔽,一排下马操炮,等待着越来越近的白莲大军。 徐鸿儒眼见定边军两面扑来,连忙喝令列阵向前迎敌,可还未等双方接触,铁毅和李晟的火箭就到了。连绵不绝的火雨,奔流不息的铁流,不时齐鸣的火铳,将徐鸿儒的大军打得一滞,在无数伤亡和血雾中开始崩溃。 陈灿神色严肃,立即对候五说道:“领着你的一万人马,从左侧前出支援,支援陛下压住阵型。” 候五笑道:“丞相。我麾下都是老百姓,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陈灿摇头说道:“英烈王距离定边军不足一里了,只要坚持到两军厮杀在一起就行。” 候五哈哈笑道:“末将得令,这就出手迎敌。” 见候五拔出大刀。陈灿心里一松,忽然只觉天地翻滚旋转,而自己的身躯正喷洒着热血向地面翻落,那候五正狞笑着看着自己,不由念头一动。原来候五反水了。陈灿大急,正要高声提醒,却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候五一刀得手,立即对部下使了个眼色,麾下便哗然四起,纷纷叫喊起来。徐鸿儒听到后方大乱,不由大惊失色,正要回头查看,却听见前方定边军轰然巨响。连忙抬头观看,却是定边军的火炮开始齐射了。 两百门弗朗机炮车齐鸣,两百颗铁球怒射而出,火炮刚刚射完,炮兵便一拥而上,熟练地换上子铳,点燃火药迅速退后,便又是一次齐射。连续五轮齐射,将千颗铁球撞入白莲教的军阵之中,一条条肆虐滚出的通道内。血肉模糊,残肢乱飞,热血喷溅,人仰马翻。在无数哀嚎惊恐的哭声中,白莲教崩溃了,幸存的百姓瞬间呼啸四起,从定边军左右让开的通路中,蜂拥而逃。 五千白莲教众立即挥刀弹压,可又如何阻挡得住万余疯狂的人流。徐和宇牙关一咬,咆哮着指挥着众人向两百步外的定边军轰然而上,可是大军攻势还未发动,吴天武便动了。 两千铁骑侧击而来,正面数十门火炮还在齐射,在白莲教徒阵中掀起阵阵血雾,将徐和宇好容易组织起来的攻势打得四散分离,再难坚持。徐和宇眼见不能寸进,左侧又有铁骑奔来,后方还是一片大乱,便高呼教众死战,可是吴天武的火箭先到了。一层层,一排排,一批批,一片片,火雨横扫而至,将白莲从外到内开始剥离,将佛国精锐变成一具具死尸。 看到兄弟和干将陷入一片火海,徐鸿儒心疼至极,正在无可奈何,却见李晟、铁毅忽然停止骚扰,翻头也向前锋杀去,徐鸿儒大惊,立即便要发动大军前行,拼死救援麾下主力。 还未等徐鸿儒开口,刚才后方的骚乱终于引发了崩溃,在一片“败了”、“快跑”、“丞相被射死了”的呼声中,白莲教数万大军终于溃散了。 定边军的炮火停息,吴天武的铁骑撞开残破的白莲军,一片片刀光四起,一颗颗头颅和绽开的血花,遍布半空。吴天武透阵而去,李晟的骑兵又破开尾部,一路碾压飞舞着残肢而过。 徐和宇身边的人影稀疏,刚刚喘口粗气准备死战,铁毅掀起的骇浪当头拍下,将幸存的白莲杀得尸横遍野。徐和宇悲呼着向定边军冲去,铁毅却腋夹长枪,顺着马势直接将徐和宇挑起,将喷溅血雾的徐和宇扔上了半空。 看着前方数万哭嚎逃遁的百姓,看着三路铁骑碾压下碎裂无痕的白莲主力,看着纵横驰骋、所向披靡的骑兵营,沈重默然苦笑道:“我以前总是听到为了什么而牺牲的话,这一次却是我为了什么让齐鲁百姓牺牲。人家说起来大义凛然,气势磅礴,怎么我心里却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难道两世为人,脸皮还不够厚吗?” 胡大柱愕然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沈重没好气道:“我说老子玩够了,要先回威海卫,让吴天武攻克藤县后,率军回威海卫与我会合。” 胡大柱奇道:“大人,百姓您不要了。” 沈重冷笑道:“有这么多土地,你还怕齐鲁豪强不尽心么,只管在威海卫等着收人收粮就是。还有,八百里急报京师,告诉他们老子赢了,就说一军南下,一战平叛,一马未损,一人未失!此次为天子而战,老子不要犒赏,此战无一伤亡,老子不要抚恤,让他们看着办!”(未完待续。) ps:安排齐鲁之乱,故然是剧情需要,可是也有其他意思,不是为了残害百姓,而是为了宣泄,请大家不要误会。至于宣泄什么,自己体会,我可不敢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臣山东巡抚赵颜为鲁南白莲民乱奏: 沈东海六月三十出京,挥定边义士沿运河南下,七月初六入齐鲁,初九至昆山,初十困梁山,以匪眷逼白莲北上救援。匪首徐鸿儒,遂举兵十万出藤县,于七月十八至徐集镇,两军决战不足半日,沈东海一战破之。 战况不详,唯知伪王徐和宇殒命,伪相陈灿授首,伪都督总兵大将沈智、夏仲进、周念庵﹑孟先汉、张柬白身死当场,八千乱军灰飞烟灭,匪首徐鸿儒携数万溃兵南逃藤县。 沈东海归威海卫,吴天武统兵南追,马成挥师西进,两军会师兵临城下,赫赫军威震赫匪胆,候五、侯王、魏七遂投靠反正,定边军里应外合克复藤县,俘获徐鸿儒,鲁南遂安…… 叶向高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山东巡抚赵颜的奏疏,又拿起沈重的急报,看着上面的“一军南下,一战平叛,一马未损,一人未失”,更是连连摇头苦笑,顺手将两份奏疏递给了韓爌。 韓爌匆匆看罢,骇然惊呼道:“定边军的战力如此强横吗?” 叶向高也不接话,只是示意韓爌将奏疏递给朱国炸,看着朱国炸开始低头观看,方对着韓爌缓缓说道:“匪首被捕,教众被诛,如今赵颜自济南南下,杨肇基出徐州北上,这齐鲁的局面总算是稳住了。” 韓爌点头笑道:“赵颜和杨肇基下手倒快,沈东海刚刚平了白莲教,他们就立即南北合击了。” 叶向高笑道:“沈东海南下之前,山东都司杨国盛、廖栋合军攻打邹县,被徐鸿儒、于弘志杀得大败。而后徐鸿儒北上曲阜,杨国盛、廖栋又北上增援,结果反被抄了后路,不仅全军溃败,还折了参将张榜。地方兵力如此不堪,赵颜和杨肇基能将匪患控制在鲁南。也算是能臣了。” 见朱国炸粗粗浏览了一遍奏疏,叶向高便含笑问道:“两份奏疏,你们可看出些什么没有?” 朱国炸点头叹道:“定边军的战力太过恐怖了,七千骑兵对战十万乱军。即便是未尽训练的农夫,半日决战便大获全胜,居然还没有一丝伤损,真不知沈东海是如何做到的。” 叶向高点头笑道:“两份奏疏说得一件事,只是一份是赵颜奏报。一份是沈东海檄文,两相对照之下,老夫却是看明白了沈东海的心思。” 韓爌笑道:“阁老有何心得?” 叶向高笑道:“沈东海要告诉咱们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你们方才的感叹,定边军的战力到底有多强。” 见韓爌和朱国炸纷纷点头,叶向高笑道:“人人都说定边军百战辽东,一仗火器,二仗辎重,三仗奇谋,定边军虽强。也不过是避实击虚、浑水摸鱼罢了。孙承宗接触了骑兵营,便舍了定边军另建新军,袁可立插手威海卫,便不再觊觎马成的一万辽兵,可见他们皆对定边军是何等失望。” 韓爌点头道:“所以孙承宗才说,这是沈东海专为劫掠四海准备的匪兵,他不敢用也用不起,咱们才收回了对定边军的心思。此次沈东海布局大员,意在东南海路,各方为了防其做大。便会心共同推动了定边军南下平乱,意图靠着声势浩大的白莲教,让沈东海实力大损,希望他与乱军两败俱伤。” 叶向高苦笑道:“沈东海离京。老夫便压着袁可立不许南下增援,齐党便遥控赵颜和杨肇基迟滞不进,魏忠贤明里暗里卡了定边军的补给,山东地方豪强故意收缩死守,几方合力图谋的便是骑兵营。可是,结果如何?” 韓爌肃容道:“马成一万步卒。虽然未曾捞着一战,可是从威海卫急赴藤县,不靠地方供应,居然只用了十日。沈东海七千铁骑一击,便击溃了十万乱军,而且毫无损伤,咱们都低估了沈东海和定边军的实力。” 叶向高苦笑道:“所以这便是沈重打咱们的脸,凭借着山东平乱,让咱们见识了真正的定边军。沈东海既嘲笑了孙承宗和袁可立的有眼无珠,又讥讽了几方合谋消耗定边军的不自量力,然后直截了当地警告咱们,今后少打定边军的歪脑筋。” 见二人似有所悟,叶向高便笑道:“老夫第二个心得,便是沈东海进军的时机。骑兵营一人三马,最擅长的便是长途奔袭,可是人家悠游南下,从燕赵入齐鲁足足用了五天,随后费了四日方至昆山,又用了一日兵困梁山,最后干脆坐等徐鸿儒八日,方一战而胜底定鲁南。” 朱国炸皱着眉头说道:“能快而不快,能速射而不接敌,非要诱白莲教大举北上,再一战而胜,这里有古怪。” 韓爌接着说道:“还有,他既然大获全胜,又有骑兵优势,为何偏偏放任徐鸿儒南逃藤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叶向高若有所思笑道:“还有,沈东海刚刚南下平叛,他怎么知道梁山有乱军家眷?他怎么知道徐鸿儒会主力齐出?他怎么知道放徐鸿儒回去,那徐鸿儒依靠藤县和几十万乱民,不会占尽地利人和,与定边军打成持久战?他这十八天行军决战,到底在为谁拖延时间?” 韓爌笑道:“阁老不是说,白莲教纵乱,有沈东海的手笔吗,白莲教行止皆在他掌控之中,自然心里有数,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叶向高摇头说道:“齐党得了地利,自然不会胡说。咱们埋下伏笔,等着日后以此威胁沈东海,也不会明言。沈东海大逆不道,扫除证据掩盖痕迹还来不及,为何会这么明显地张扬,生怕别人猜不到他和白莲教有联系?” 韓爌肃然说道:“阁老的意思是,沈东海故意让咱们猜破,好让咱们断了以此要挟他的念头?” 见叶向高点头,韓爌扬声追问道:“挑动民乱,席卷海外,他为何敢公然告之,不怕天子朝廷?” 叶向高苦笑着指指皇城,对二人叹道:“除非此事有他参与,沈东海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韓爌、朱国炸愤然拍案喝道:“这不是昏君吗,岂可任其如此放纵?” 叶向高苦笑道:“第一没有真凭实据。第二沈东海已势大难遏,老夫又已和他言和,第三孰敢以此弹劾天子?” 韓爌怒道:“不能以此直谏他,还不能对付魏忠贤和助纣为虐的齐党吗。沈东海要人。齐党要地,老夫不信魏忠贤就干干净净。等处理了山东乱民,咱们就朝齐鲁田地下手,必能找到他们上下其手的证据,然后用奏疏淹了他们。让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得,兴许一次就让他们溃不成军!” 叶向高长叹一声,苦笑道:“所以,老夫认为,这便是沈东海的第二个打算。公然露出疑点,绝了咱们对付他的心思,还让咱们发现他和齐党联手祸乱山东的破绽。只是上有天子首肯,沈东海又勒紧了东南海利,而且南方又在他身上下注。纷纷与之言和携手,咱们便只能将矛头对准魏忠贤和齐党,也就是对准了阉党,从而掀起朝争。” 朱国炸疑惑道:“沈东海目的何在?” 叶向高苦笑道:“老夫与他言和却又暗暗下手,魏忠贤与他合作却又私自拆台,齐党与他共利却又反手卖了他,这便是沈东海的报复。这小子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咱们一再出手,他一再反击。如今四方第三次合力打压,他便干脆掀翻桌子,让朝中各方斗得死去活来。” 韓爌气得连连痛骂,然后对叶向高说道:“阁老可有办法。难不成就遂了这小子的意?” 叶向高苦笑道:“老夫问你,你会不会挑破山东事,直谏天子?” 见韓爌摇头,叶向高又问道:“你会不会挑破此事,弹劾沈东海?” 韓爌苦笑道:“上有天子袒护,咱们又无证据。即便有些蛛丝马迹,想来定边军也早已扫清了,吾如何弹劾?再说阁老刚刚代表南方与之言和,他又把持着水师利刃,如何还能再对他明着出手?” 叶向高笑道:“你和阉党会不会干休?” 韓爌冷笑道:“不是他死就是我忘,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叶向高苦笑道:“沈东海爆出此事隐秘,勾着你们察觉山东之私,等山东乱民发配海外,你会不会利用遗留的土地向齐党发难?” 见韓爌点点头,又摇摇头,叶向高苦笑道:“可是不想中了沈东海之计,却又心有不甘,不愿放过对付齐党牵扯阉党的良机。象云勿须为难,须知东林可不止咱们几个聪明人,沈东海的打算对的也不是详知底细的咱们。等奏疏登上邸报,杨涟、左光斗他们必然一看就晓。即便你愿意平息了事,他们也不会就此放过,这便是沈东海的阳谋。” 韓爌气道一拍桌案,咆哮骂道:“这小子就是个妖孽!” 叶向高苦笑道:“不仅是个妖孽,还是个无所顾忌、心狠手辣的强盗,你难道没有主意,那孟承光父子是怎么死的?” 韓爌奇道:“不是白莲匪首于弘志攻破了孟庄,残害了孟氏父子吗?” 叶向高叹道:“孟庄如同城堡,麾下又有数千乡勇,于弘志在孟庄连连损将折兵,怎么忽然威风凛凛,举手就攻破了孟庄?” 韓爌骇然道:“沈东海?” 叶向高苦笑道:“八九不离十,杨肇基将克复邹县的大功揽为己有,却不知老夫在山东也有弟子。他们抚慰孟家后来信说,听幸存的乡民有言,于弘志奈何不得孟庄,可是忽然调来铁甲火炮,才一举攻占屠戮了孟家。然后白莲突起内讧,于弘志与麾下皆横死,而那铁甲劲旅却没了踪迹。” 韓爌愕然道:“他为何敢如此肆无忌惮,那可是孟家!” 叶向高笑道:“也是齐党和山东民乱身后的孟家,这瓜分土地,出卖沈东海,恐怕也有孟家,甚至孔家的手脚。” 韓爌惊呼道:“他是为了报复?” 叶向高点头说道:“报复孟家,震慑齐党,让他们老老实实缴纳粮食,配合移民,这便是老夫第三个心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看着脸色青白的冯佺,魏忠贤慢条斯理地问道:“冯大人,您能否告诉咱家,沈东海为何要对孟家下死手?” 冯佺苦笑道:“沈东海的心思,吾又哪里知道?” 魏忠贤冷笑道:“沈东海此人,咱家最为了解,你不招惹他,他绝不招惹你。此次咱家听了你们的建议,克扣了定边军的物资,这沈东海转手就将山东地利的内幕,隐晦告知了东林。只是咱家做了,自然怨不了沈东海反击,可是孟家又做了什么,居然让沈东海动了杀机。” 见冯佺不说话,魏忠贤笑道:“说起来,还是沈东海提醒老夫,要与你们联手对付东林,他可是你我的大媒。那山东十几万倾田地,也是沈东海白白送给你们的。若是你们没有过河拆桥,将人家的大媒扔在脑后,咱家不信沈东海会如此决绝。” 冯佺见魏忠贤说得直接,也不敢再行隐瞒,便低头说道:“因为我将此事给叶向高透了口风,意图掀起沈东海和东林的决战。” 魏忠贤冷笑道:“是你个人所为,还是亓诗教和齐党的意思?既然投靠咱家,偏偏还瞒着咱家私下谋划,咱家还真真小看了你们。” 冯佺闻听魏忠贤动怒,想着齐党的未来,便咬牙说道:“魏公可知,与沈东海联手操纵民乱,还有指使吾给东林透风,挑动他们龙虎斗的背后是谁?” 魏忠贤双目张开,冷笑着问道:“可是孟家?” 冯佺苦笑道:“还有孔家的孔闻礼!” 魏忠贤噗嗤笑道:“难怪你们如此听话,连咱家也不打招呼,居然是他们两家。只是如今你们弄出这般结果,孟家没了,孔家恐怕也寒了胆子,你们准备如何收拾?” 冯佺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老老实实配合沈东海,按着他的要求将粮食和百姓送往威海卫便是。” 魏忠贤笑道:“沈东海捅破了此事,东林必然警醒。怕是正等着你们瓜分土地,然后抓着你们的把柄往死里打。这齐鲁的土地,你们还敢要么?依咱家的意思,干脆就此抽身算了。也免得咱家还要给你们收拾局面?” 冯佺心里暗骂,山东的地虽然归了地方,可是也没少了你的好处,如今推得干干净净,装什么好鸟? 可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如今又被魏忠贤抓住了要害,便只得老老实实笑道:“山东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从巡抚衙门到地方知府、知县,还有无数当地大户,实在是收不了手了,还请魏公在天子面前转圜。” 魏忠贤似笑非笑道:“这事情可不干净,再说还有东林虎视眈眈,若是出了纰漏,咱家可不好在皇爷面前交代。” 冯佺起身拱手说道:“此次一是孔孟二家。二是吾等存了私心,也有为魏公防备沈东海的筹划,可是眼高手低反而惹了麻烦,倒让魏公失望了。山东来信,皆是追悔莫及,此后必唯魏公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再不敢阳奉阴违,坏了魏公大局。” 魏忠贤哈哈大笑,起身扶着冯佺坐下。然后亲热说道:“你我是什么交情,再说也有孔孟两家霸道,还有沈东海这个妖孽,些许麻烦咱家便为你们担了就是。何必还要见外。” 冯佺连忙起身称谢,然后低声说道:“魏公,山东之事,若有变故,同僚好友、地方豪强皆不好交代。尤其是东林既已察觉,想必要插手其中。还请魏公费心谋划。” 魏忠贤笑道:“你我一体,自当出力。只是此事太大,又不好听,想要皇爷不究,便只有供奉皇庄,咱家才好在天子面前说话啊。” 冯佺连忙笑道:“虽然还未统计,估计也有十五六万倾良田,听起来虽多,可是有孔孟两家,还有山东的藩王官员,以及地方豪门大户,分下来也没有多少。老夫和山东几次书信,便以万顷供奉魏公如何?” 魏忠贤笑道:“如此天子岂不亏了,当然也不能亏待了地方,这样,便将咱家的万顷供奉内帑,化为皇庄吧。” 冯佺大怒,这死太监说得大方,又是豪爽又是人情,最后还不是半点不肯吃亏,逼着自己吐血。 看着笑吟吟的魏忠贤,冯佺咬牙笑道:“岂有让魏公白忙的,既然如此,老夫这边去信山东,再给魏公匀出来一万倾就是。” 魏忠贤哈哈笑着谦让,冯佺吐血非给,最终魏忠贤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想着齐党费了半天的劲儿,最后不仅被魏忠贤攥得死死的,还被东林盯住准备落井下石,更少了一万倾良田,冯佺便不由深恨沈重。 于是冯佺借故告辞时,忽然对魏忠贤笑道:“为魏公计,可与魏公争宠天子的唯有孙承宗和沈东海。那孙承宗乃是帝师,东林党魁之一,又正在固守山海关,暂时奈何他不得。可是这沈东海上有天子信重,又将手握四海之利,麾下更是强军劲旅,实是魏公未来的大敌啊。此次沈东海纵乱山东,若是魏公肯在天子耳边说上几句,即便天子再信任此人,恐怕也容不下如此祸国殃民、大逆不道之人。魏公,万勿错失良机啊。” 魏忠贤笑着点头称谢,亲热地将冯佺送出门外,看着冯佺远去的马车呸了一声,冷笑着喃喃道:“不忿沈东海,便想拿咱家作伐,当咱家傻子不成。再说,你以为咱家不想,可你知不知道,这他娘的乃是皇爷胡闹,拿这个给沈重进谗言,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咱家。” 威海卫刘公岛上,沈重刚刚用一壶香茶,消减了袁可立的怒火。 袁可立冷笑道:“东海,一壶茶可打发不了老夫。” 沈重笑道:“袁大人想多了,只是品茶,哪里谈得上欲打发大人。” 袁可立闻听,脸色一松,便对沈重笑道:“马成推三阻四,让老夫枉为登莱巡抚,却是光杆一名,麾下空空。东海,天子有旨,调登莱水师归老夫指挥,你何时可归还老夫的水军?” 沈重笑道:“此时就可。” 袁可立愕然道:“东海如此痛快?” 沈重坏笑道:“若是大人失望,那就不妨再等等。” 袁可立立即喝道:“不必,老夫今日就随登莱水师回去。” 沈重点头笑道:“必让大人如意。” 袁可立心中大石落地,便浑身轻松笑道:“马成的一万辽兵,从威海卫急赴藤县,没了地方的供应,居然只用了十日。东海麾下七千铁骑,只用了半日便击溃了十万流寇。东海,你瞒得好紧,可是把老夫和孙承宗都糊弄了。” 见沈重但笑不语,袁可立便笑道:“东海,你即将远赴海外,凭借的便是无敌的水师,那强军铁骑在你手里也糟蹋了,能否给老夫留点。” 沈重笑道:“你一个登莱巡抚,又不是蓟辽督师,要我的陆上强军作甚?” 袁可立笑道:“孙承宗沿辽西走廊北上,建奴早晚南下争锋,若是老夫手握强军,亦可学一学东海,挥师渡海登陆辽南,策应辽西会战。” 沈重笑道:“那你不会找孙承宗去要,人家可是正重金打造天下第一强军呢。” 袁可立苦笑道:“我和孙承宗皆走了眼,将你这两万劲旅看成匪兵,哪里还敢大言虚谈练兵。” 沈重冷笑道:“练不了兵,没了野战强军,孙督师的辽东方略,不就成了笑话吗?那他老人家还跑到大凌河去干什么,建个乌龟壳子让人家围点打援吗?” 袁可立苦笑道:“所以老夫才厚着脸皮求你。” 沈重笑道:“小子戴罪入狱,就是给力你们下手的机会,可最后是你们自己放弃的。袁大人,你和孙大学士,除了小看了定边军的战力,你们自问指挥得了他们吗?不过,你们千万别说,准备驱使他们和建奴死拼硬战这么没有水准的话。” 袁可立摇头说道:“为国征战,岂有不流血牺牲的道理。” 沈重鄙夷道:“那您还是别惦记我的定边军了,一共两万人,还不够你们消耗两次的。” 袁可立笑道:“还是你不赞同层层推进,逼奴攻城,消耗待敌的方略吧?” 沈重点头笑道:“花了这么多银子,看起来稳扎稳打,实际上不堪一击。我若是奴酋,便挥师南下,围城打援,灭了你的援军再破了你的城池,劫掠一空、焚毁拆除之后便高高兴兴回家分赃,然后坐视你们恢复。你们费一次力,我就获一次利,倒要看看大明有多少国力可以挥霍。” 袁可立苦笑道:“所以老夫才巡抚登莱。” 沈重一愣,然后冷笑道:“要了熊廷弼的性命,再重拾熊廷弼的方略,你们东林还要不要脸。” 袁可立叹道:“不能说是他的方略,只能说是取长补短罢了。东海,辽东大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方略问题,不是人品问题,关键是我大明寸土必争,绝不言退,如今唯有孙承宗的方略可行,还请东海为天子国家,出手相助。” 看着袁可立希冀的目光,沈重苦笑道:“要了银子还要人么,除了吵架争权,你们东林就没别的本事了?” 袁可立也不和沈重激辩,仍是盯着沈重问道:“却不知东海给不给?” 看着袁可立急切严肃的神情,沈重忽然噗嗤笑道:“袁大人可知,人我早就给你们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大员从此叫台湾(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袁可立今日涵养极好,对沈重貌似彬彬有礼,实则尖酸刻薄的放肆,居然毫不动怒。 一是沈重爽快干脆地将自己梦寐数月的登莱水师归还了,二是同党兼好友孙承宗正在推行的辽东方略,最关键的三条都要指望着沈重这个奸猾小子。因此,袁可立对沈重的无礼,也是一忍再忍。 “人,我早就给你了!” 听到这么一句似是调侃似是敷衍的回答,强忍了沈重一句句诸如东林没眼光,东林很无能,东林太无耻的讥讽,袁可立终于勃然大怒,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袁可立长身而起,压着火气指着沈重怒道:“东海这是何意?” 看着暴怒的袁可立,沈重晒然一笑,漫不经心答道:“袁大人因何动怒?” 袁可立愤愤说道:“老夫已经承认,老夫和孙承宗看走了眼,瞧着定边军匪气十足,便低估了定边军的强横战力。老夫已然认错,求沈东海出手相助,你给便给,不给老夫也不强求,何必对老夫敷衍戏谑?” 沈重摇头失笑道:“你以为小子说得是定边军么?” 袁可立愕然问道:“除了定边军,你麾下哪里还有强军?” 沈重哈哈大笑,起身扶着袁可立坐下,然后给袁可立续满了茶水,用十分诡异的神情对袁可立笑道:“铁山,毛文龙,东江军。” 袁可立听罢,忽然呼吸急促,张口结舌地看着沈重,喃喃问道:“你早知老夫的来意?” 沈重缓缓坐下,对袁可立淡然说道:“天子和小子什么关系,想来袁大人心里有数,那孙承宗谋夺定边军不成,便将目光投到了铁山,大人以为天子会不征求小子的意见,便随便答应孙承宗吗?想来大人今日便是为孙承宗做说客的。登莱水师、强留定边军,都只不过是顺带的借口。” 袁可立摇头苦笑道:“也不全是借口,你强霸了登莱水师这么久,自然应当归还地方。定边军鲁南一战锋芒毕露。老夫自然也十分艳羡。” 沈重笑道:“可是你们知道小子绝不会相让定边军,所以最终惦记的便是小子麾下的毛文龙和东江军,这才是大人今日来访的最终目的。以孙承宗的辽东方略为根本,辅以熊廷弼的三方布置,这就是改良后的辽东方略吧?” 袁可立默然无语。亦觉十分羞愧。东林以辽西之罪牵连沈重,结果被人家绝地反击,弄了个身败名裂。汪文言以忤逆大罪、牵连乡里、欺凌军属发动了第二次攻击,又让此子以东南海事和民乱运河蛮横破局。 东林一次次对沈重下手,沈重一次次反败为胜,仍然一心经营海外,欲为天子国家和东林补漏,可是孙承宗和自己,居然还有脸一而再、再而三惦记上人家手里的强军。孙承宗谋算骑兵营,自己拉拢威海卫。可是有眼无珠错识了金镶玉,现在又惦记上人家手里的东江军。 看着目光灼灼的沈重,袁可立低头暗叹,不是自己不要脸,实在是东林不争气,奈何不了沈东海也就罢了,偏偏国事私心都离不了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妖孽。 反攻辽西,恢复辽东,首要的便是修缮山海关,同时沿辽西走廊北进。一路修筑军堡,建城宁远,打造火器,存粮觉华。再加上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从士卒的饷银军备,到辽西百姓的安家费用,银子是最最缺少不得的。 另外,沈重是百战名将,孙承宗和袁可立也不是全然不知兵事的书呆子。花费巨额的银子和物资。驱使浩大的三军和民力,即便建起了固若金汤的辽西防线,也万万少不了敢于扼守城池、野战支援的强军劲旅。没有一支可与建奴争锋的雄师,这一处处雄城铁壁便是一颗颗没有连接的死棋,所以孙承宗才惦记沈重的定边军。 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熊廷弼虽然不得不死,可是孙承宗和袁可立,却从未小看过熊廷弼的三方布置。除了将防线从山海关推进到大凌河,孙承宗便偷偷拾起了熊廷弼的方略,重开互市西通蒙古,舍下重金打造关宁军,完成了一方半的布置。东林推举袁可立巡抚登莱,控制登莱水师,遥控天津水师,便是完成了第二方布置。 如今袁可立替孙承宗和自己索要强兵,一是为孙承宗弥补漏洞,再就是图谋铁山和朝鲜,从而实现熊廷弼三方布置的核心。以辽西为主战场,以铁山为敌后战场,左联蒙古右合朝鲜,三方齐出恢复辽东。 要沈东海的银子,要沈东海的定边军,要沈东海的东江军,要沈东海解除东海控制,要沈东海南下扫除红毛番,要沈东海退出与阉党的联合,东林什么都没付出,还屡屡找人家的麻烦,如今又厚着脸皮上门求助,还被人家当面一语戳穿,袁可立哪里还有话说。 看着左右为难、踌躇满怀的袁可立,沈重忽然笑道:“天子曾经问我,东海南下在即,孙师意在铁山,毛文龙和东江军如何处置?” 袁可立深吸口气,盯着沈重缓缓问道:“东海如何召对天子?” 沈重笑道:“小子说,辽东大事,一在孙承宗,二在袁可立,三在毛文龙,我既然远赴万里,东江军自然要托付有人,可是决不能给孙承宗。” 袁可立愕然问道:“孙承宗可是最看重敢战的文官和武人,东江军归了辽东必然可受重用,东海何以不许孙承宗呢?” 沈重笑道:“就是因为他那个脾气,凡敢于质疑他方略之人,不是诛除就是罢官,可是对于支持他方略的下层,却是越级提拔、包庇袒护。凭着堂堂帝师的身份,对朝廷大员有威而无恩,对基层文武却是有恩而无威,其结果便是朝中嫉恨无人支持,麾下文官自以为是,麾下武将形同军阀。等辽东兵事旦有折损,满朝激愤弹劾之下,孙承宗必然去职,那时候岂不白白糟蹋了我的东江军?” 袁可立苦笑道:“他对朝堂和同僚失望。自然将希望皆寄托在前线文武身上,他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沈重笑道:“帝师阁臣,党魁之一,蓟辽督师。名望至极位高权重,行事何须如此极端,对同僚只会大杀四方,对麾下唯有施恩放任,所以我不能给他东江军。” 袁可立想了想孙承宗最近连连上疏撤换同僚之举。便点头苦笑着问道:“那东海南下之后,东江军归谁指挥?” 沈重看着袁可立笑道:“所以小子谏言天子,铁山划归登莱巡抚麾下,毛文龙和东江军的顶头上司,正是你袁大人。” 袁可立闻听,立即起身惊呼道:“东海肯将铁山基业,交给老夫管辖?” 沈重苦笑道:“我若有私心,何必远赴万里给你们捞银子,我连自己和定边军都发配了,还有什么不肯付出的。定边军匪气十足、嚣张跋扈。不是你们能指挥的,所以我给袁大人留下了铁山和东江军。” 袁可立大喜,对沈重躬身施礼道:“老夫为天子国家,多谢东海慷慨。” 沈重摇头说道:“孙承宗耗费巨大,我既然不能阻止,便甘心赴海外给他捞银子。如今孙承宗北上大凌河,修筑宁锦防线,西联蒙古诸部,已经开始了最重要的一环。天津、登莱尽在东林之手,实际上便是在大人之手。登莱水师经过数月整训,修缮战船,我已经为大人完成了辽东方略的第二环。” 袁可立激动说道:“铁山和朝鲜便是第三环!” 沈重点头笑道:“当年我自辽阳南下,便开始打造铁山防线。须弥岛为核心,皮岛为踏板,西通辽南诸岛,东联朝鲜藩国,南经旅顺、海洋岛沟通天津、登莱,北出铁山为牵制骚扰的依托。规模丝毫不让孙承宗的辽西铁壁。辽沈会战后,我又整训了六千辽兵,毛文龙曾凭此会同蒋海山克复辽阳。辽西会战后,我又整训了三万辽兵,如此毛文龙麾下的东江军,已然不下两万六千人。” 袁可立目光一动,对沈重问道:“威海卫的一万辽兵,便曾是其中之一么?” 沈重点头笑道:“正是,这两万六千人,固若金汤的铁山防线,老实听话的朝鲜藩国,还有在辽右求生的六十万百姓,便是我留给大人和辽东的种子,正是辽东未来的希望所在。” 袁可立呼吸急促问道:“东海不信孙承宗,却相信老夫么?” 沈重肃然道:“袁大人的为人,小子素来敬服,这才将登莱水师、铁山东江、朝鲜藩国,尽数托付给大人。还请大人为国惜才,勿要冷了铁山人心,亦请大人秉公执法,勿要骄纵了毛文龙和东江军。” 袁可立笑道:“若是老夫也去职了呢?” 沈重笑道:“大人在一日,铁山便归属登莱管辖,大人若是去职离任,小子自当收回铁山。” 袁可立哈哈大笑,拉着沈重扬声喝道:“老夫必然尽心尽力,必不负东海所托。” 沈重也是高声应道:“孙承宗加熊廷弼,袁可立加沈东海,层层反攻会同三方布置,小子即是左右不了大局,便陪着你们跟贼老天赌了。” 袁可立捧腹大笑,指着沈重喊道:“说得痛快,老夫虽是平庸力衰,也愿和你这小子跟老天爷斗一斗,咱们就赌一赌辽东的未来。” 沈重傲然道:“不止赌辽东,还要赌一赌国事民生,二百载皇明,千年道统,万世不易的华夏之风!” 袁可立吃惊道:“东海真是年少雄心,想来那大员就是东海的第一步吧?” 沈重点头笑道:“是第一步,却不是大员。我定边军南下之日,便是我开疆拓土之时,大员便是我大明第一个沧海遗珠。” 袁可立失笑道:“你这说来说去,还不是大员吗?” 沈重望向南方笑道:“《尚书》称夷岛,《汉书》称东鱼是,《三国志》称夷洲,《隋书》称琉球,周婴的《远游篇》称台员,员乃福建方言的湾字,既是始于祖宗之民,便是我大明之地,从此便叫台湾。”(未完待续。) ps:有求就应,真心感谢,厚着脸皮,继续索要。顺便说一下,看到观海潮这卷书名,想来都以为是要远赴海外吧,实际上按照大纲,却是为离去打下基础,所以叫做观海潮。从下一章开始,便是新的一卷,才是真正开始踏足四海,请大家继续支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齐鲁白莲怒放,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当定边军铁骑溅起的尘烟散去,山东巡抚赵颜接收了藤县,山东总兵官杨肇基收复了邹县,山东都司杨国盛轻取夏镇,随着京杭大运河的再次畅通,肆虐山东近一个月的民乱,终于轰轰烈烈地开始,波澜壮阔地崛起,最终又无声无息地结束,留下了让人垂涎的良田和栖栖遑遑的乱民。 近千百姓在乡勇的押送下缓缓而来,终于靠近了广大的营地。老人白发凌乱,女人哽咽抽泣,孩子嘶声裂肺,男人鼻青脸肿,一看便知不仅遭受了委屈恐吓,更少不了一路的拳打脚踢。 一个官吏走上前来,扬声问道:“谁是领头的,出来答话!” 吕德龙连忙快步急趋,上前躬身回道:“小人吕德龙,乃是藤县陈家庄的教头,这些皆是参与白莲造反的乱民,小人奉命送至藤县军营。” 那官吏笑道:“陈家庄,可是陈慕儒老爷,你们的手脚倒快,竟是第一批抵达。让乱民按户编队,分开在桌案处登记,然后对应了人数,你就可拿着回执归去复命了。” 吕德龙笑道:“多谢老爷指点,小人这就安排。” 等吕德龙驱使百姓按户散开,分别在一排排桌案后登记,那官吏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笑着问道:“陈家庄有多少乱民啊?” 吕德龙赔笑道:“差十来个,便是千人。” 那官吏失笑道:“陈家庄总共才几人,难道乱民就占了一半儿不成?” 吕德龙嬉笑不答,那官吏摇头叹道:“看来是有多少乱民,便有多少良田吧,陈老爷倒是高明。” 齐家八口战战兢兢走到一处桌案前,桌案后的一人便冷声问道:“哪里人?” 齐老头连忙躬身答道:“小人来自陈家庄。” “你叫什么?” “回老爷话,小人名叫齐长昆。” “家里几口人,都是谁?” “这是小人的婆娘,这是小人的长子齐大彪夫妇。这是小人的二小子齐大虎夫妇,这是小人的闺女玉兰,这是小人的孙子。” 那人登记后,便取出一块木牌。在上面写了齐长昆、八口的字迹,便递给齐长昆,冷声说道:“别丢了这块牌子,进去吧,你们这些贱民倒是好命。” 负责登记的人手充足。不到一刻便完成了登记,近千百姓惶恐地走进大营,不时四处打量着,却只见空空如也,似乎他们乃是第一批入营的百姓。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匪气十足、杀气逼人的汉子,领着十来个兵甲俱全的士卒走了过来,虽是散漫行走,却自有一股百战强军的气势。 那为首之人站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扬高声喝道:“你们之中哪个德高望重。出来与老子答话。” 一众百姓左顾右盼,最后纷纷将目光盯在齐长昆的身上,齐长昆苦笑着便要上前,可却被婆娘死死攥住衣服,似是生怕他一去不回。 那人见齐长昆一家扭捏半天也没有结果,便没了耐性,扬声喝道:“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给老子把他拉出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卒立即上前,齐大彪和齐大虎连忙护住父亲。却哪里是这些豪勇的对手,竟然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眼见着父亲便被扯了出去。 齐氏放声哭嚎,两个媳妇也是瑟瑟发抖。怀里的孩子更是吓得哇哇直哭,那玉兰却挺身而出,穿过士卒的阻拦,上前指着那人怒道:“杀吧,杀吧,不就是掉脑袋吗?活着恁地受罪。死了也算解脱,俺不怕你们!” 齐长昆大惊,连忙对玉兰喝道:“玉兰,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儿。官爷,老头子就是齐长昆,有什么事您对小人说,千万别跟她一个女孩家家计较。” 那玉兰却是丝毫不惧,拦在父亲身前对那人哭道:“俺们没有造反,你们都是坏人,帮着那些大户占了俺们的地,还帮着他们欺负人。你要是敢伤俺爹,俺就和你拼了。” 那人也不生气,看着哭哭啼啼的玉兰,哈哈大笑道:“果然是齐鲁民风,连个小村姑也如此彪悍,又哭又叫倒是不怕人,老子惹不起你,老子寻你老子说话。” 见玉兰还是不让,那人蛮性发作,一把扯开玉兰,抓住齐长昆的领子便拎了出去。玉兰见爹爹危险,情急之下便抢步上前,朝着那人的脸皮便挖了过去。 那人不由大怒,松开齐长昆,伸手抓住玉兰的长发便要发作,却听见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传来:“老吴,大人的军令可说得明白,不许欺负老百姓,您自己小心别犯了军法。” 那人闻听,立即一缩头,连忙放开玉兰,顺手逃出一块儿银子递给玉兰,便回头哈哈笑道:“老子和齐鲁百姓亲热亲热,可没有欺负他们,你小子可别多事,回去告老子的黑状。” 玉兰喘着粗气看向出言救了自己之人,却是浓眉大眼、目光灼灼,大步而来更是虎虎生风,像是一座大山迎面压来。 此人看也不看自己,直接对那凶恶之人坏笑道:“大人这口气没顺,咱们总要倒霉,若是把你卖了,能让老子脱身,老子自然不会犹豫。” 那凶恶之人一听,连忙伏低做小,又拜又躬求道:“老李,没瞧见大人临走时那张寡妇脸么,这可是不祥之兆,大人再气也没有这样的时候。你小子若是不仗义,老子不死也要脱层皮,小心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姓李之人笑道:“不卖你,那老子有什么好处?” 那姓吴的恶人连忙笑道:“晚上老子杀猪宰羊,亲手烧烤堵你的烂嘴就是。” 那姓李的满意地点点头,便回头冲齐长昆笑道:“你便上前答话,放心,要不了你的命。” 齐长昆连忙将闺女推后,然后上前说道:“请军爷吩咐。” 那人点点头,然后瞪了一眼玉兰,又扫了一下百姓,便压着声音“温柔”呲牙说道:“老子名叫吴天武,乃是定边军骑兵营指挥使。听过老子和定边军的名头没有?” 定边军,骑兵营,陈家庄百姓一听,立即浑身无力。只觉口干舌燥,呼吸急促,竟然喘不过气来。定边军血战辽东,乡下人自是不知,可是骑兵营横扫白莲教十万天兵。杀得尸横遍野、鬼哭狼嚎,齐鲁大地却是人人皆知。怪不得如此彪悍慑人,原来竟是恶魔一般的定边军,还是骑兵营的指挥使。 看着浑身发抖,不敢说话的齐长昆,吴天武没好气道:“你哑巴了不成?” 齐长昆哆哆嗦嗦答道:“定边军的好汉,小老儿自然知道,却不知吴将军找小人有何吩咐?” 吴天武笑道:“朝廷的公文下来了,凡是乱民一概不杀,皆发配海外赎罪。交由定边军看管。既然你有些威望,便做他们的首领,在军营修整一日后,便随定边军南下吧!” 齐长昆一听不杀,心里便是一松,然后听到发配海外,便又不由脸色灰败,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吴天武,更是不敢不从,便喏喏问道:“是。只是不知让俺们去哪儿?” 吴天武鄙夷笑道:“你出过齐鲁吗,跟你说也是白费功夫。领着你的乡里乡亲,且随士卒们下去安顿吧。” 见百姓随着士卒离去,李晟笑道:“吴指挥爱民如子啊。居然如此和蔼地和百姓说话。” 吴天武恨恨道:“爱个屁,老子堂堂骑兵营指挥使,居然让老子伺候这群乡巴佬,真他娘的憋屈。” 李晟笑道:“大人为何驱使你我押送百姓南下,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吴天武怒道:“还不是报复咱们在梁山绑了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就他娘的是个妖怪。” 李晟笑道:“收收你的性子吧,大人如今阴阳怪气的,可千万别犯到他手里。记得大人的交代,千万别和百姓犯浑,务必爱民如子啊。” 一旁的铁毅笑道:“押送便押送,干嘛还跟伺候咱老子似得,不仅悉心照顾,还得伏低做小?” 吴天武怒道:“老子怎么知道,他们造反,咱们平叛,即便咱们插手挑动了,可没了咱们白莲教就不反了不成。可是大人说咱们都是罪人,伺候他们就是赎罪,老子又没盘剥百姓,老子也没诬他们造反,朝廷地方没罪,老子怎么就成了罪人?” 陈家庄的百姓相互搀扶着,惶恐地跟着士卒转过一排排木棚,终于在军营的一角停了下来。一座座高大宽阔的木屋中,不断冒出热腾腾的水汽。其中一座木屋房门一开,随着弥漫而出的白雾,十几位衣着鲜亮、气质优雅的女子便婀娜而出。 其中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走到众人身边,笑吟吟说道:“妾身叫做素娥,乃是定边军的大夫,大家听我安排,男人去那边沐浴,女人和孩子随妾身在此沐浴。大家手脚快些,等洗完了澡便可前去吃饭安息。” 众人面面相觑,却被定边军呼喝着分开,分别被引领者进入了木屋。齐氏抱着孙子,领着两个儿媳和闺女,和同村的妇人随着素娥走进木屋,便看到一个个青砖铺就的池子中,灌满了一池池热水,旁边还摆放了一排排木桶,也在隐隐冒着热气。 素娥轻声笑道:“大娘、嫂子、妹子们,这便宽衣沐浴吧,都是女人,还怕妾身偷看了不成。” 见一众女人既疑惑,又害羞,居然没有一人敢动。 素娥噗嗤一笑道:“赶了这么远的路,难道都不饿么,还不快快洗漱干净,再领着你们去吃食。” 看着清亮冒气的池水,想着腹内空空的肚子,玉兰咬牙说道:“洗就洗,谁怕谁不成?” 说完便飞快地脱下又破又脏的衣衫,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跳入了一池碧水,便缩在里面不敢露头。良久觉得浑身舒爽,便扬手招呼母亲和嫂子,高声笑道:“娘,嫂子,快来,舒服得紧。” 有了玉兰的带头,陈家庄的女人们便抛开了羞臊,一个个宽衣解带,纷纷跑进池子中,不一会儿便水花四溅,说说笑笑起来。未来的路虽然不明,定边军也是凶神恶煞,可是有了这一池池热水,有了一会儿的吃食,生活就总有希望,她们的要求本就如此简单。 油腻的长发褪去污渍,黑色的肉皮露出细嫩,汗骚的味道换成体香,一池池碧水已经变得浑浊,再用一桶桶清水当头浇下,别说大乱后的惶恐无依,便是在陈家庄也从未有过如此舒爽。 当女人们含羞发现自己的美丽,便看见素娥等人打开一旁的柜子,将一套套青色棉布所制的内外衣裙取出,女人们便再次欢喜上前,将她们无数次幻想的衣服遮住自己焕发出美丽的身躯。 女人们列队从几处木屋中走出,却发现自己的父亲、男人、哥哥、儿子早已穿戴整齐,正散落在各处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女人们出来。男人们纷纷起身,走到家人面前欣然一笑,便纷纷拉着手跟着素娥和士卒前去用饭。 长长的桌案,连体的长凳,又圆又大的白面皮裹着粗粮的馒头,面片汤上飘荡着翠绿的青菜,一盆盆萝卜、蔬菜乱炖的菜汤油腻腻的,居然还藏着好些肉块。人们不由欢声雷动,纷纷抢上前去坐好,不等定边军吩咐,便开始了狼吞虎咽。 馒头没了会再端上来,菜盆空了会再填满,面片汤喝完了可以自己去盛,陈家庄的心酸和委屈,似乎渐渐过去,他们第一次对未来有了希望。 夜色已深,木棚子里住满了一户户人家,棉布被子轻轻搭在干净的**和皮肤上,不凉不热的晚上不再惶恐,不再畏惧,不再流泪,不再伤心,有的是他们生怕短促的美梦。 齐氏拍着玉兰的手臂笑道:“俺闺女也是个美人呢,这么白净的胳膊,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后生。” 玉兰娇羞埋怨道:“娘,您怎么竟浑说,俺不理你了。” 当呼噜四处响起,当均匀的呼吸遍布木棚,陈家庄的人们在梦中酣睡,还有更多的人群,被如狼似虎的乡勇向藤县的几处军营押送而来。 大醉之后的吴天武,指着烂醉如泥的李晟怒道:“大人才是罪人,老子没罪。”(未完待续。) ps: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第一缕阳光还未洒下,陈家庄的百姓便早早起床了。 世世代代勤劳的庄户人家,祖祖辈辈传承的艰辛岁月,家是他们的根,地是他们的命,他们还没资格学会睡懒觉。可是,当他们一如从前醒转的时候,却突然醒悟到,从昨天开始,家没了,地也没了,他们已是背井离乡、任人宰割的乱民。 昨天第一次洗的痛快,昨晚第一次吃得放肆,昨夜第一次睡得深沉,凶恶仁慈的定边军尚未起床,精神饱满的陈家庄百姓,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了未知的将来。 “齐叔,官府说话算数么,会不会哄了咱们离了乡土,再要了全家老小的性命?” “你没听那个吴将军说吗,万岁爷恩典,已经免了咱们的死罪。再说,若是要杀咱们,何必还让咱们好吃好喝,直接砍了岂不干脆。” “你没听过断头饭吗?听说县里杀人,总是先让吃顿好的,免得阴魂不散,恶鬼缠身。” “俺倒觉得,官府现在做不了主,咱们的命都归了定边军。” “定边军不也得听官府的?” “俺闺女嫁给了陈家,这次命好没受到牵连,临走送俺的时候,说是定边军的什么大人,给地方下了公文,严令不许欺凌咱们。” “难怪吕德龙那个狗日的,一路上没敢再欺男霸女,俺还奇怪这王八蛋何时改了性子,原来是定边军有交代,难道定边军比官府还牛?” “这么说,那个吴将军说,将咱们发配海外,归定边军看管,没欺哄咱们。” “齐叔,海外又是哪里?远不远?” “不知道,从没听过海外这个地方。←百度搜索→甭管是哪儿,都是咱们的命。咱们都是没了家没了地的苦命人,只要能低头认命,总能苦熬活得下去。” “俺认不了,俺又没有造反。陈家贪婪俺家的地,便诬了俺家造反。早知道今日,还不如当初和大彪一起打了陈家,好歹也没白白当了乱民。” “俺也没想造反,若不是那陈老狗逼俺妹子作妾不成。又勾连县里强逼着俺家服徭役,俺怎会和白莲教的好汉一齐攻打陈家。” “说这些有啥用?都是命,躲不过的,陈家也好,官府也好,都和咱们没关系了,现在咱们归定边军管。让大伙都别闹事,那可是灭了十万白莲的定边军。” “定边军看着凶恶,待咱们还好,齐叔。您说他们对咱们有啥打算?” “不知道,反正不惹事,多做事,少说话就好。这都是咱们的命,躲不过的。” 当袅袅炊烟升起,定边军便送来了一桶桶热水和毛巾,陈家庄的百姓老老实实洗漱之后,便随着士卒前去用饭。还是昨天的长桌长凳,腌咸菜、粗粮馍馍,还有滚着蛋花的面条汤。陈家庄相互欣喜示意,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幸福的清晨。 吴天武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走到齐长昆身边,伸手便将齐大彪和齐大虎左右推开。嚣张跋扈地坐在了齐长昆对面。 瞧着气鼓鼓的玉兰嘿嘿一笑,吴天武便对齐长昆扬声笑道:“今日来的百姓必多,老子人手紧,齐老头组织乡亲们,替老子操持操持。” 齐长昆连忙起身说道:“将军尽管吩咐,小老儿必然不敢推辞。” 吴天武满意笑道:“这便好。让青壮帮着维持秩序,妇女便去烧水做饭,你们好歹都是当地人,说话办事比老子麾下便利。再挑些小媳妇和丫头,组织女人洗涮,老子这里只有素娥她们十几个娘们,昨日光你们这些人便累苦了她们。” 见齐长昆连连点头,吴天武便哈哈一笑,起身摇摇晃晃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扬声喝道:“既然来了定边军,便是我定边军的人,都把脑袋胸膛给老子挺起来,这天下除了皇帝老子,便是巡抚赵颜来了,咱定边军也不鸟他。” 齐长昆领着两个儿子,还有百余个青壮走出军营,跟着定边军开始忙活接人。迎上一条条长龙般的队伍,领着一群群失魂落魄的乱民登记,一边安慰一边送入军营交给里面带去收拾,然后再翻身出来继续迎来送往,陈家庄的百姓便渐渐发现了变化。 官吏说话客气,乡勇点头哈腰,苦命的百姓露出一丝生气,陈家庄的贱民第一次感觉到扬眉吐气,活得像一个人。他们慢慢提高声调,不自觉挺直腰板,甚至开始颐指气使,仿佛成了超脱百姓苦难的大人。 齐大彪再一次迎上一支队伍,神色自若听着乡勇头目的阿谀奉承,看着几百悲愤压抑、欲哭无泪的乡民,脸色忽然冷了下来。 队伍中间一辆牛车上,几个年轻女人一动不动,浑身血污,脸色苍白,若非仍然起伏的胸腹,根本就是死人。 齐大彪冷声问道:“这几个女人怎么回事?” 那乡勇头目笑道:“当了乱民还想反抗,小人们自是不许,一时情急下手失了分寸,便成了这副模样。这位爷放心,这些人命贱得狠,将养几日便能恢复,死不了的。” 齐大彪冷笑道:“你们下手倒是怪异,这血不是从身上、头上流出,反而从腿间流淌,倒请你给俺讲讲,你们是如何下得手。” 那乡勇冷笑道:“看在你给定边军打下手,老子才高抬你几分,真当自己是定边军不成?瞧你也不过是个乱民,老子劝你还是不要多事,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齐大彪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便是因为不平才随白莲攻打了陈家。再加上忙碌了一日,身体虽然疲乏,可是头一次当了一天的人,如何肯再回去做鬼。此时听了那乡勇头目的狠话,当即勃然大怒,上前拎住他的脖子,脚下用力一绊,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周围的乡勇吆喝着前来救援,却被听到动静的陈家庄人上前挡住,齐大彪便抬头对乡民喝道:“谁能告诉俺,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一对老夫妻踉跄而出。妇人扑倒牛车上搂住一个女子大哭,老人指着地上的乡勇头目悲鸣道:“都是范家造的孽,他们不仅诬俺们造反,夺了俺家的地。抢了俺家的粮,那范家的二少爷还禽兽不如,糟蹋了俺闺女。俺两个小子上前理论,也被他们打死了,若不是可怜闺女生死不知。俺老头子就和他们拼了。” 齐大彪怒道:“那这几个女人呢?” 十几个男女老少一齐悲愤喊道:“路上让这个范刚领着手下糟蹋了!” 地上的范刚咆哮道:“你们这些乱民胡乱攀诬,可是想死不成,敢对老子动手,老子让官府杀你们全家!” 有了范刚的咆哮,范家庄的百姓立即畏惧无声,范家庄的乡勇再次猖狂,举着刀枪便一拥而上,瞬间就冲开了不敢还手的乡民,一脚踹倒齐大彪便将范刚救了出去。 齐大虎连忙上前扶起兄长,看着气焰嚣张的乡勇惶恐问道:“大哥。怎么办?” 齐大彪怒道:“没了廉耻的王八蛋,禽兽不如的混账,和他们拼了。” 正当双方对峙的时候,唐黑子领着十来个军卒走来,冷然看了一眼范家的乡勇,然后向齐大彪问道:“怎么回事?” 齐大彪恨恨骂道:“范家不是东西,不仅诬人造反,夺人田地,还糟蹋女人,军爷不信可问问这对老人。” 那老人连连点头哭道:“他们糟蹋了俺闺女。还杀了俺两个儿子,请军爷为俺们做主啊。” 唐黑子闻听,便扭头对范刚冷笑道:“他说的可真?” 范刚一看是定边军,自然不敢无礼。连忙躬身赔笑道:“这些贱民不忿小人押送,便没了廉耻地攀诬小人和主家,军爷万勿相信这些乱民。” 唐黑子也不理他,直接一把推开范刚,然后对着范家庄的百姓喝道:“这老头诉范家家糟蹋了他闺女,到底是不是真的?” “军爷。是真的,就是这个王八蛋帮范家二少爷下的手!” “禽兽不如,无耻之徒,请军爷为俺们做主啊。” 唐黑子脸色一沉,挥手制止百姓哗然,冷声问道:“老子出手便是人命,你们可要实话实说,若是攀诬造谣,老子第一个就要你们的命。” 齐大彪闻听,立即勃然大怒,指着唐黑子咆哮道:“说得好听,也不过是官官相护,装什么好人。若非你们定边军,这些豪门大户,如何敢作此恶行,你们也是朝廷的爪牙,何必在俺们面前装腔作势。” 唐黑子苦笑道:“你说得有理,那老子便动手杀人了。” 闻讯而来的齐长昆一听大骇,连忙挡在齐大彪身前呼道:“军爷,高抬贵手,俺们不敢多事了,求您放过大彪吧。” 唐黑子哈哈笑道:“齐大彪,老子要杀人了,看好了!杀!” 齐大彪怒目圆睁,却见唐黑子拔刀转身,一刀就砍下了范刚的脑袋,然后冷声喝道:“候五,领着你的人跑一趟,先屠了范家,再去县里给老子砸了县衙,问一问当地的县尊大人,大人的公文写得明白,地方一律不许欺凌百姓,他就是这么应付咱们大人的么?” 候五高声喝道:“他娘的,敢藐视大人的公文,老子这便给他们好看!” 唐黑子不理急于立功而去的候五,拍拍齐大彪笑道:“人,老子杀了,气,老子受了,如今你们就领着他们入营修整,到了这里便到了家,没人敢再欺负你们!” 齐大彪疑惑道:“你为何要帮俺们?” 唐黑子哈哈一笑,摸着脑袋说道:“帮俺们大人赎罪,老子也不知道啥叫赎罪,反正吴指挥使就是这么传达的,老子自然只听俺们大人的军令。”(未完待续。) ps:这么写会不会太啰嗦了,写完了朝堂,总要写写百姓啊。顺便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玉兰跳进池子,一边痛骂一边为怀中的女人洗去血污,可是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洗净浑身上下一处处青紫,以及冰冷无情的记忆。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床头拂动,干净的身子穿上了青色的衣裙,素娥为几个女子涂抹了伤处,看着任由亲人含泪百般劝慰也无动于衷,只是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苍白、不言不语的女人们。 “身子脏了,便活不下去了。” 素娥语速缓慢,如同唱戏一般好听的嗓音,却震得心若死灰的女人们浑身抖动,女人们的亲眷怒目而视,便是玉兰也拉着素娥,求她不要再说。 “妾身的身子,却比你们还要脏。” 木棚中瞬间静了下来,女人们的母亲、嫂子、姐妹愕然看向素娥,热心旁观的妇人们不由惊呼,玉兰看着高贵端庄、风采照人的素娥目瞪口呆,受尽侮辱的女人们,虽然仍是闭目待死,却也支起了耳朵细听。 “我家贫寒,仅有的几亩土地,也寄在乡里李举人的名下。粮食不曾少缴,只是为了逼开能让人脱层皮的徭役。我爹娘年老力衰,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实在活不下去,便将我卖给了青楼。” 玉兰惊呼道:“姊姊出身青楼?” 素娥点头笑道:“是啊,这便是我的命。从小一边学戏学艺,一边端茶倒水,不知道挨了妈妈多少打骂,总算是数着日子活了下来。十四岁的一天,妈妈便逼我接客,我从小性子刚烈,自是不从,可是被毒打饿了几日之后,还是成了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 看着周围惊诧的目光,素娥笑道:“每日迎来送往,卖笑逢迎,赚来的银子也没留下。都偷偷给了我娘,让弟弟们读书,希望他们日后能有出息,别让家里的女孩子。再步了我的后尘。” 玉兰低声问道:“姊姊家里可好过了吗?” 素娥点头笑道:“大弟二弟过了读书的年纪,总算小三成器,居然考中了科举,家里的日子终于有了奔头。” 玉兰高兴说道:“所以他们就赎回姊姊了?” 素娥摇头笑道:“然后就断了音信,他们嫌我下贱。怕粘上我坏了名声,便从此与我没了联系。” 玉兰怒道:“也是混账王八蛋,没有廉耻的东西!” 素娥不接话茬,对几个女子笑道:“我好羡慕你们,身子虽然脏了,可是爹娘、兄嫂还陪在身边,没有嫌弃不要你们。我都能活下去,你们为何就不想活了,要知道那些畜生都让定边军宰了,他们的血已经洗净了你们的身子。” 几个女人睁开眼睛。其中一个哽咽道:“日后不仅嫁不得人,还得被大家指指点点,如何活得下去。” 素娥笑道:“我不就活得很好么,不仅脱离了苦海,还来了定边军,这天下第一劲旅,从大帅到士卒,又有哪一个看轻过我?便是北京、南京的官员大臣,文人士子,也曾死乞白赖地追着。许以万金求我为妾。” 玉兰笑道:“姊姊应了他们了?” 素娥没好气道:“若是应了他们,如何还能在此。我既然做了人,如何还会回去再当他们的玩物,自然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好好活着。” 玉兰点头微笑。然后好奇问道:“素娥姊姊怎么来的定边军?” 素娥吃吃笑道:“那时候我在诸暨县,本地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写了几部书排了一出戏,便将我买下进了沈家班,从此便到了定边军。” 玉兰呼吸急促,连忙扬声说道:“俺知道。是沈东海,是红楼梦,俺听说过,难道沈东海和定边军也有关系么?” 素娥噗嗤笑道:“沈东海便是定边军的大帅啊。” 玉兰惊愕道:“他就是那吴坏蛋的顶头上司?” 素娥哈哈大笑,对玉兰摇头说道:“别看吴天武凶神恶煞似得,在沈东海面前,就像一只老鼠,可是丝毫不敢反抗的。” 一个女子忽然起身,满怀希冀地对素娥问道:“素娥姊姊,俺们也能和你一般,好好活下去吗?俺不想死,可是俺更不想这般不死不活地苦熬。” 素娥起身,走到那女人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美丽的脸庞,柔声笑道:“既然来了定边军,便是迎来了好日子,无论从前多么不堪,咱们都能好好过下去,没人再敢欺负你们,没人再敢小看你们,因为这里是定边军。” 那女人倒在素娥怀中,嚎啕大哭道:“俺没犯错,俺不想死,可怎么活啊,俺怎么活啊!” 素娥拍着她笑道:“咬牙活,挺着活,堂堂正正地活,连踢带打地活。我曾在汤江唱响了红楼,我曾经在两京艳冠群芳,我曾随骑兵营出征辽东,我曾在辽阳面对过十万狼兵,我曾在辽南参加过辽沈会战,我曾在铁山救死扶伤,我也会陪着你们远赴海外,在那瑶池蓬莱再建咱们的家园。” 看着风采夺目、傲气冲天的素娥,玉兰心里满是佩服和依赖,听完素娥的豪言壮语,便兴奋问道:“姊姊,俺们都是乱民,要被发配海外的,官府会让俺们过上好日子吗?” 素娥坏笑道:“谁让咱们是定边军,他们可奈何不了咱们。咱的大帅是个妖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敢伸手,他便先剁了手再灭人全家,虽然骂名滚滚,却是堂堂的不败名帅,无敌的英雄好汉。咱定边军匪气十足,傲视群雄,敢争锋辽东,敢纵横朝野,敢翻四海浪,敢闯龙王宫,又何怕开拓蛮荒。玉兰,有了定边军,咱们便有了脊梁,只有咱们欺负别人,谁还敢招惹咱们。” 齐大彪家的也兴奋道:“可不,听大彪回来说,那唐将军一刀便斩了范家的坏人,还派人屠灭了范家,更要砸了郓城县衙,为几位妹子出气呢。” 几位女子渐渐有了生气,玉兰却拍手笑道:“我却一定要见见姊姊说的沈东海。” 营地的篝火四处燃起,今日勉强还算清醒的吴天武、李晟、铁毅、唐黑子。还有千余定边军豪勇,正趾高气扬、牛气冲天的四处炫耀着定边军。 “爷爷们,老子倒霉,摊上个不知所谓的大人。让你们骑在老子头上拉屎,当了老子的便宜爷爷也就罢了,可是居然不知道定边军,这还有没有天理?” 男人们轰然大笑,女人们吃吃偷笑。孩子们活蹦乱跳,纷纷看着一个个定边军小丑,喝得半醉睁着迷离的双眼,在篝火旁流着哈喇子臭显摆。 一刀斩了范刚,百骑灭了范家,还准备砸了郓城县衙,拿着什么大人的公文扇县尊老爷的耳光,齐大彪只觉心中痛快,热血沸腾,对定边军佩服地五体投地。再加上一天接触下来。发现定边军虽然如同强盗土匪,又好似凶神恶霸,可若是不怕他们,却都是胆大包天、好玩有趣的好汉。 此时见吴天武酒意上头,得意洋洋地说着胡话,齐大彪便笑着喊道:“定边军俺知道,你们在梁山一战灭了十万白莲,当真是威风得紧。” 吴天武大怒,扯起齐大彪咆哮道:“不许糟蹋定边军,白莲教算个屁。你好意思说,老子还不好意思听。我定边军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区区白莲匪患。岂能与定边军相提并论。” 看着吴天武愤怒,齐大彪也不害怕,直接反问道:“白莲教不行,那定边军有何威风?” 玉兰忽然笑道:“俺知道。” 听到玉兰的娇笑,吴天武心中骚动,放开齐大彪。对玉兰恶心笑道:“你这小丫头,亦知道我定边军么?” 有了素娥的打底,玉兰更不怕吴天武,便扬声笑道:“素娥姊姊说过,定边军征战辽东,百战百胜!” 吴天武高兴地哈哈大笑,顺手扯起一根燃烧的木柴,一边挥舞一边对玉兰吹嘘道:“沈东海赴辽,身后便是老子一千八百骑兵,我定边军第一战便是祸祸了建州,点燃了千里山林,掘了浑河水,淹了建奴的老巢和一万援兵,这其中,最耀眼的便是老子。” 另一边的李晟大怒,走过来指着吴天武怒道:“放你妈的屁,不就是吃了口死人肉吗,有什么好显摆的,再说那浑河可是老子掘得,你光跟着大人游泳了,跟你有个屁关系。” 吴天武怒道:“那小瓦子沟,诱敌的不是老子,没有老子出生入死,你们能全歼了景顾勒的一千铁骑。” 李晟无语,便高声咆哮道:“那你们守在辽阳的鬼壳子里,可是老子领着铁骑在外征战,才帮着你们支持了一个月,力退了建奴的十万大军。” 吴天武咆哮道:“那辽南呢,是大人领着老子定计,又连番牵制诱敌,才让你小子灭了一万五千蒙骑!没有老子,你也就是个屁,装什么名将。” 李晟冷笑道:“血战摩天岭,大人可是临阵换将,便是用老子替了你!” 吴天武哈哈笑道:“那是大人要老子领着主力北上沈阳,摩天岭那点小事,自然你比老子合适。” 铁毅一旁冷冷插口道:“要不是老子反水,投靠了大人,你们那点兵力也打不下沈阳。攻进沈阳横扫鞑子,牵制六万八旗回援,老子可是第一功!” 吴天武、李晟异口同声喝道:“放屁!” 铁毅起身喝道:“你们才放屁,领着六万鞑子在辽沈绕圈,难道不是老子吗?” 吴天武、李晟又是同声高喝:“老子也在!” 铁毅迷迷糊糊想了想,然后摇摇晃晃喝道:“登陆旅顺呢?” “老子也在!” “收复四卫,轻取鞍山,奔袭沈阳呢?” “老子也在!” “对峙八音,争锋辽西,于浑河全歼格图肯呢?” “你第一波,李晟第二波,老子是第三波,你小子是不是喝多了,脑子里全是酒,光他娘的记得自己?” “那陪着天子祸祸京师呢?” “少他娘的胡咧咧,你说得这些,那一次老子和李晟这王八蛋没有参与?” “对啊,好像是有你们这俩兔崽子,哎,咱都是骑兵营,有什么好争的?” “对啊,脑子不清楚了,还是说说马成和蒋海山那几个王八蛋,你们说,要不是咱们,他们能力抗大凌河,偷袭了辽阳?” ………… ………… 在一群群醉鬼的无耻自吹自擂下,定边军终于卸下了凶恶的面纱,第一次将种种不规不矩、无法无天的恶行暴露在齐鲁百姓面前。定边军仍然猖狂得意,定边军仍然嚣张无礼,定边军依然凶神恶煞,定边军依然杀气腾腾,可是定边军也更加可爱,没了锋利的狰狞。 齐大彪羡慕地看着大醉夸功的定边军,还有摇摇晃晃激愤咆哮的吴天武等人,回头对兄弟扬声说道:“这些都是妖怪,他们的上司必是妖孽,俺总有一天要见一见他们嘴里的沈东海。” 玉兰噗嗤一笑,想不到哥哥也对沈东海倾心,只是这沈东海太过神秘,在素娥嘴里是惊才绝艳护犊子的英雄,在定边军眼里是既无耻又狠毒的魔鬼,那真正的沈东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还有素娥姊姊在说起沈东海的时候,脸上那一抹骄傲和娇羞,可是瞒不了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妮子呢。 沈东海、定边军,海外蓬莱,俺们未来的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ps:继续求票,求点击,求评论,反正有啥求啥,给啥要啥,够无耻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齐大彪和齐玉兰无疑还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还没有见到沈东海,更不用说熟悉沈东海。 传说中的沈东海是惊才绝艳的,初识的沈东海是温润儒雅的,可是当你深深接触了他,沈东海却是要毁人三观的,而此时的熊兆珪就已经头晕目眩,三观尽毁。头晕的是颠簸的海船,目眩的是定边军的实力,毁他三观的自然便是沈重。 万里碧涛之上,四十艘战舰随扈四周,四十艘庞大的福船乘风破浪,中间是一艘如山一般雄伟的巨舰。当海上的季风刚刚开始转向,定边军水师终于露出了狰容,从威海卫起航掀起东海的波浪,向着遥远的南洋进发了。 收回对庞大舰队的惊讶目光,熊兆珪鄙夷地看着船首的沈重,不由连连摇头,实在想不出这便是父亲唯一推重,横行辽东,鏖战朝堂,平乱齐鲁,名达天下的沈东海。 宽敞的巨舰之首,雄伟火炮的后面,几张考究的躺椅并排而列,一个花哨的遮阳棚覆盖其上,沈东海袒露上身,白皙的皮肤下只有一件短裤,正兴致盎然地细心切割着一条新鲜的海鱼,然后用刀挑起一片片薄薄的生鱼肉,便直接塞进嘴里咀嚼,还连连摇头品味着,仿佛正享用着惬意的奢华大宴。 看着熊兆珪摇摇晃晃走来,沈重笑道:“躺了这么多天,熊大公子终于肯起床了?” 熊兆珪没好气道:“我可没白拿东海的银子,虽是躺在床上,倒也没耽误了公事。” 沈重也不起身,笑着伸手请熊兆珪坐下,便随口问道:“老夫人还吐吗?说来倒是我粗心了,以为这般大船必然平稳,就算略有不适也比长途漫漫走陆路强,反倒是让老夫人受罪了。” 熊兆珪低头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一连吃了十几天药,亦是基本适应了。再说。多看看这辽阔的大海,又有小芝和翠儿她们的陪伴,总比孤零零躲在马车里,哭天抹泪惦记家父强。” 沈重无语苦笑一声。便继续对付着盘中血淋漓的生鱼肉。 见沈重不愿意继续熊廷弼的话题,熊兆珪苦笑道:“东海,天子对你如此信重,如今东林、阉党又纷纷与你言和,你真救不了家父吗?” 沈重苦笑道:“政治是政治。人情是人情,天子朝堂总要对辽西之败有个交代。王化贞是魏忠贤对付东林的利器,魏忠贤如何肯此时舍弃,自然便只有要了令尊的性命,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熊兆珪怒道:“可我父亲是冤枉的,天子知道,东林知道,阉党知道,你沈东海也知道!” 沈重叹道:“所以他更该死,否则我们这些该死的人。如何能理直气壮地活下去。” 熊兆珪愕然道:“为什么?” 沈重苦笑道:“罢了令尊失了辽沈,架空令尊失了辽西,孙承宗反攻辽东又用了令尊的方略,令尊若是还活着,便是东林、阉党甚至天子的耻辱,这就是政治,没有对错,只有取舍,所以我救不了他。” 熊兆珪冷笑道:“家父成了该死的罪臣,天子便还是明君。东林便还是贤臣,满朝便还是忠良,只舍了家父一人。” 见沈重低头不语,熊兆珪忽然冷笑问道:“东海。你既然为家父抱不平,又看不上东林之人,为何要答应给孙承宗弄银子,还将铁山和东江军给了袁可立?” 沈重瞥了一眼熊兆珪,笑道:“一是无论辽东由谁主政,建奴始终还是要南下的。我既然顾不得辽东,便只有支持引导,以求辽东不要崩溃。←百度搜索→二是利益交换,我给他们银子和东江军,他们便支持我南下台湾,不会断了台湾与内陆的贸易联系。” 熊兆珪怒道:“他们已经误了萨尔浒,误了辽沈,误了辽西,你就不怕他们再弄垮了你的东江军吗?家父获罪待死,定边军南下台湾,东江军再没了,辽东还有什么希望。东海,家父死则死矣,他一辈子心血皆在辽东,还请东海以辽东为念,莫要为了开海而让辽东再无生机!” 看着替熊廷弼愤愤不平的熊兆珪,沈重点头苦涩说道:“玉阶兄可知,我其实是救得了辽东的。” 熊兆珪大惊,猛然起身看着沈重问道:“东海何出此言?” 沈重苦笑道:“当年我若不南下铁山,而是屯兵沈阳,辽沈便不会有失。辽西会战之时,我若全军出山海关北上,与令尊合兵力守广宁,即便打不退建州大军,也必可保住辽西之地。就是此时,定边军加上东江军,也足以收复辽南辽右。” 熊兆珪怒道:“东海为何不这样做?” 沈重痛苦道:“我若这么做,定边军早没了,东江军也没了,而且侵犯了朝廷体制内的权利划分,今日论罪待斩的便是我。” 熊兆珪怒道:“难怪人家皆说你畏战怕死,趋利避凶,你如此误国,坐视辽东沦陷,亏我父亲还如此推许你?” 沈重抬头看向熊兆珪,苦笑着问道:“令尊忠心报国,不计生死毁誉,如今虽落得如此下场,按理说已是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你为何还如此愤愤不平?” 看着张口无言的熊兆珪,沈重摇头叹道:“都是让别人去死,自己却不能有半点损失,这便是天下人心,无论天子还是朝臣,无论名士还是黎庶,所以天下皆是罪人。” 见熊兆珪无语,沈重冷笑道:“令尊尽力了,辽东没了,令尊也完了。我若尽了力,辽东守住了,定边东江却完了,当然我也完了。” 熊兆珪无力说道:“可是辽东还在。” 沈重冷声问道:“然后呢,还不是重新开始,那时候令尊在哪儿,东江军在哪儿,定边军在哪儿,我又在哪儿,辽东不是还得亡。” 看着低头默认的熊兆珪,沈重冷笑道:“天子支持阉党要皇权,朝野依仗百官要臣权,诸党掀起党争要执政。豪门勾结官员要巨利,百姓投寄土地要小利,一个个都贪婪无度损害国力,又有几人肯为皇明奉献牺牲。既然天下都是罪人。人心皆是贪婪,还不如导引他们向外,别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祸祸为好。” 熊兆珪摇头说道:“东海既然得天子信重,有能影响东林和阉党,何不推动变法图强。富国富民?” 沈重哈哈笑道:“变法,还不是变着花样地劫富济贫,调整利益分配?玉阶兄是准备减少天家勋贵的利益,还是文臣世家的利益,或是商贾百姓的利益,弄来弄去要么推翻重来,要么上下平衡,最后再走进死胡同,周而复始地循环往复。自大禹立夏,几千年以降。哪一代没有变法的名臣,又何曾真的万事不移地掀起华夏兴盛?” 看熊兆珪摇头似乎不同意,沈重便笑道:“管仲变法,齐桓公称霸,最后却是秦国一统天下。商鞅变法,嬴政终称始皇帝,却两世而亡。汉武帝追逐大漠而汉灭,唐太宗威震西域而唐无,范仲淹、王安石动荡了北宋,本朝的张居正人死政熄。谁阻止了华夏颓势?” 熊兆珪苦笑道:“所以东海才一力经营大海,意图封建殖民海外。” 沈重冷声说道:“西洋寡民小国,内外皆贪,所以征服四海。劫掠四方以供私欲。我华夏地广人多,外圣内贪,所以圈在中央之国,一刀刀割着国家同胞的血肉,以足自己的一时之欲。我便是要撕开华夏之虚伪,破开华夏之安逸。用四海蛮横之财富,再次激起华夏贪婪之欲。玉阶兄,唯有贪婪,才是个人野心之源,唯有民族对外的野心,才是华夏崛起之唯一出路。无论古今,无论将来,即非圣人,便当罪人。” 裸露着上身,光着脚丫,吃着生肉,喊着贪婪,熊兆珪不由三观尽毁,摇头苦笑。惊才绝艳的红楼泪,纵横辽东的定边帅,搅乱朝堂的奸佞臣,劫掠四海的海匪盗,哪一个才是沈重,哪一个才是东海? 看着目瞪口呆的熊兆珪,沈重忽然笑道:“玉阶可知,齐鲁的白莲之乱,亦是吾挑动的?” 心神不宁的熊兆珪闻听,立即惊呼:“是你?难怪骑兵营传书,皆夸功自吹,还纷纷说什么是为你赎罪。东海,你祸完国又殃了民,枉家父对你推重,还真是瞎了眼。” 沈重不好意思点点头,然后一脸羞愧叹道:“两广福建和江浙,早就点燃了南方的野心,这北方民族之野心,便从齐鲁和辽东百姓开始吧。我毁了他们的家园,便赔给他们富足的未来,还请玉阶兄抛开仁义之心,帮我完成此愿。” 熊兆珪气道:“就算台湾可以立足,离你的目标也太远,短期内你顾不了辽东,若是孙承宗和袁可立瞎指挥,那东江军怎么办?” 沈重嘻嘻笑道:“袁可立的人品我信得过,再说你真以为他指挥得动毛文龙么?” 熊兆珪冷哼道:“高官厚禄,朝廷栋梁,坐拥强军,割据铁山,时间长了,毛文龙就不会变吗?” 沈重坏笑道:“毛文龙若有异心,你以为他真控制得了东江军么?” 熊兆珪闻听一愣,然后苦笑道:“难怪家父让我离你远些,果然是心有山川之险,步步为营处处防范的沈东海。” 看着得意洋洋的沈重,熊兆珪失笑道:“也罢,反正有家父的训诫,熊家除了台湾也没了后路,便随你做那化外之民吧。东海,骑兵营和步卒已经分批组织齐鲁百姓南下,从山东至江苏、浙江、福建,一路上有孙隆、吴权、还有令岳的照应,三十里一处营地,皆由地方官府和大户提供粮食和人手,等咱们到了台湾,再安排水师往返泉州接应。” 沈重愕然道:“不是山东出粮么,南方何时这么大方了?” 熊兆珪傲然道:“所以说,没白拿你的银子,我在宁波登船前,便给吴天武出了主意,早就安排山东粮食皆运往京师,抵了南方的漕运粮食,好让南下百姓就近支取。再加上南方如今都对定边军有所求,自然不敢怠慢。” 沈重吃惊道:“这么说,玉阶早就决定全力帮我了,这些时日皆是对我试探不成?” 熊兆珪笑道:“自然,家父之命,我岂能违反,既然没了出路,便只好帮着你安身台湾,毕竟那里也是我熊家日后的根本。” 沈重问道:“问你几次总不肯说,熊飞白的家信到底写得什么?” 熊兆珪苦笑道:“家父有言,大明不亡,熊家不得踏足中原。东海不反,熊家便当效命。” 沈重愕然,然后苦笑道:“原以为他看开了,想不到还是这副臭脾气。”(未完待续。) ps: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庞大的水师舰队,张开风帆顺着季风,沿近海浩浩荡荡南下,经宁波、台州、温州,并在福州做了最后一次补给后,便掉头东南,远离了故国家园,历经两个余月的行程终于到了终点,台湾已经近在眼前。 无边无际,清澈碧蓝,暖风习习,晴空万里。中有大陆,白浪拍沙,郁郁葱葱,青山隐隐。地势平缓,外低内高,丘陵盆地,生机盎然。北通东海,南接南海,西望中原,东连天际。 定边军水师游弋在台湾北侧,除了沈重和随张劳南下考察的水军,近百艘大船的甲板上,定边军上上下下人头攒动,一齐望向他们未来的家园。 水师将领聚集在沈重的大船上,张劳用手指着一个粗略的堪舆说道:“末将此前南下考察,曾领着水师绕台湾一圈,只是时间所限不曾深入陆地,只能略略说个大概。” 王福笑骂道:“什么时间有限,还不是贪心抢了西洋的商船,简直和蒋海山一个模子的贪婪,若是耽误了咱的大事,老子不找你,直接拿毁人子弟的蒋海山说事。” 蒋海山笑道:“三千料的西洋商船,整整一船的上好生丝,都不用费事搬运,倒手福建海商便是十万两白银,全买了日常所需的物件。你既然不忿,等咱们上了这台湾岛,可别舔着脸找老子要东要西。” 见两人还要斗嘴,沈重微怒道:“用不用老子给你们腾地方,让你们两个兔崽子先斗斗再说?这么精力旺盛,等上了台湾岛,老子有的是地方让你们消耗。” 见二人不敢再说,沈重便朝张劳笑道:“你接着说!” 张劳瞅了一眼吃瘪的蒋海山和王福,便扬声笑道:“台湾岛东北向西南走向,南北狭长东西宽阔,南方有几处风平浪静的深水可做码头,北方只有一处可为港口。便是咱们水师的对面所在。末将考虑日后要与朝廷来往,南方太过不便,便选了此处作为定边军第一驻军之地。” 沈重问道:“陆上的情况如何?” 张劳笑道:“南方未多做考察,此处倒是登陆详勘。这里的水域可以停泊大船。从此处上岸后,南北地势走高通向中央山脉,东西地势走低,乃是丘陵盆地。东面的土地太窄难以开发,西面却是大片的盆地。可以耕种安居。” 沈重点头笑道:“海岛生存,还是几十万百姓的生活,淡水乃是关键,这岛上的水源如何?” 张劳连忙说道:“台湾地处南方,温和多雨,山中瀑布飞泉到处都是,淡水十分充足,尽可安顿几十万军民。只是东西太过陡峭,水势太急,河道太短。却是存不住水。若想长期安居,需要修筑水坝和蓄水池才行。末将也是有此顾虑,才将此处作为第一选择,这里上岸后便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河,水量十分充沛,不仅平缓可以操船,还可以直接饮用灌溉。” 熊兆珪问道:“岛上可有住民?” 张劳苦笑道:“南方不清楚,此处倒是碰到一些蛮夷,语言不通而且十分骁勇,就是人数似乎不多。末将绕行台湾时。也曾看到一些木屋棚子,似乎是中原的样式,想来必是福建渡海求生的百姓,只是粗粗看来。人数也不太多。” 沈重听张劳所说,与后世的记忆大约吻合,便点头问道:“红毛番在哪里?” 张劳连忙靠近堪舆,用手指着台湾中部说道:“就在此处西部,两地相距倒是不远,也就几日的航程。可是因为有红毛番的水师,末将船少难敌,便没有靠近查看。” 见张劳说完没有别的补充,沈重便指着堪舆北面笑道:“便是此地,作为我定边军占据台湾的第一处据点。筑城移民,开耕土地,治理水利,修建海港,从此便叫台北如何?” 熊兆珪点头笑道:“好是好,只是一时之间只能粗粗修建木棚,想要建城而居,怕不是短期可以做到的。” 潘林笑道:“这又很难,大人早就指引老头子弄出了石灰水泥,此物最好生产,加上水按比例调和,只等风干之后便可坚若岩石。不仅可以就地取材,还可随心所欲打造形状,若是和铁木一齐布设,便是火炮直射也难损毁。” 看着惊喜抚掌大笑的熊兆珪,沈重哈哈一笑,便对众人说道:“蒋海山领着水师游弋巡逻,护佑登岸军民的安全,尤其是要防住澎湖方向的红毛番。” 蒋海山笑道:“末将遵命,请大人尽管放心,以我定边军此时的实力,谁他娘的敢与咱们争锋。” 沈重点点头,转身对潘林笑道:“老潘先领着匠作营和医护营上岸,让周浩的两千步卒配合你,考察建标,划分区域,修建库房军营,先把大家安顿下来再说。” 潘林笑道:“除了船厂,老头子把威海卫都搬空了,随船而来的工匠虽然不多,可有周浩那小子配合,大人尽管放心就是。” 沈重笑道:“再有一个月,第一批朝鲜劳力便可抵达泉州,再有两个月,山东的百姓也就到了,届时老潘就可以轻松些,如今只好劳动咱们自己了。” 见潘林含笑点头,沈重便扭头喝道:“胡大柱、刘大栓,领亲兵营的铁骑上岸,一是深入陆地考察地形完善堪舆,二是领着通事接触当地住民,争取和睦相处。” 胡大柱笑道:“第三便是哨探四方,为潘爷爷他们提供保护,末将自然知晓。” 沈重哈哈笑道:“便是如此。蒋海山,先派小船送潘林和周浩上岸,等码头粗略完成,便指挥诸船陆续靠岸卸货,然后命张劳护送福船回泉州继续采办,顺便把咱们事先运往泉州的物资都拉过来。” 蒋海山点头,张劳拱手说道:“末将心里有数,大人放心就是。” 沈重笑道:“还有,将我定边军定居台湾之事,大肆宣扬出去,总有过不下去的本地百姓,愿意归附咱们来此生活。” 沈重的军令,从定边军的旗舰,沈重的专用座船台湾号传送出去,九十余艘战舰福船上,便开始放下一只只小船,载着一船船工匠和辽兵向台湾驶去。沈重领着熊兆珪、潘林、胡大柱、刘大栓、周浩,离开台湾号攀爬上了小船,军卒立即奋力划桨,小船便会同百余条小舟,如一条细龙快速向淡水河的入海口飞去。 碧蓝的大海金光闪烁,湿润温和的海风吹动发梢,平缓不息的淡水河流入大海,两岸的翠绿平地掠过身后。蓝天白云,水声汩汩,海鸟欢鸣,鱼群密布,生机勃勃的台湾,活力四射的未来台北,终于向定边军敞开了热情的怀抱。 在相对平缓的岸边,小舟慢慢靠岸,沈重第一个迈步走上湿润的土地,深深呼吸着清晰自然的空气,不由心旷神怡。从万历四十七年赴辽,到辽阳烽火中的定计,至退守辽右铁山布局,定边军水师在须弥岛成军,蒋海山练兵朝鲜劫掠东海,定边军三战辽东三战京师,直至齐鲁白莲纵乱,骑兵营、步兵营合围藤县,沈重为了四海之志,走过了多少勾心斗角、暗潮汹涌。 当朝鲜民力一波波南下,当齐鲁百姓聚集启程,当十余万工匠家属被押送向南,当水师随着季风破开波浪离开威海卫,沈重终于率领定边军水师和先遣队,踏上了宝岛台湾。 不再顾虑天子的看法,不再有阉党拆台,不再有东林制衡,不再是个人意志,七千定边军铁骑,一万定边军辽兵,百艘战舰福船,五千水师官兵,十万朝鲜民力,十万熟练工匠,四十万齐鲁百姓,就将在这万里大海之外,千里热土之上的宝岛台湾,掀起华夏之风。 台湾,我来了,定边军来了,华夏子民来了,这四海之外,还会远吗?李旦区区海商豪强,倭国正在闭关锁国,郑芝龙刚刚拜了义父,荷兰刚刚到了澎湖,西班牙开始衰弱,英格兰尚未崛起,法国不过是陆地强国,美洲开发未久,非洲殖民刚起,可是皇明之臣,大明之军,华夏之民,却已经到了台湾。 百余艘小舟往返不息,胡大柱五百骑呼啸而散,刘大栓五百骑阵列四周,潘林领着千余工匠忙忙碌碌,周浩两千步卒砍树建营,熊兆珪领着几十个读书人制定计划,唯有沈重沈东海,立在未来的淡水河之边,站在波澜壮阔的南海之边,迎着呼啸温湿的宝岛之风,仰望着碧蓝如海、白云如龙的万里苍穹。 澎湖的荷兰人先放放,泉州的吴芳晴也等等,倭国和李旦也不着急,南下的齐鲁和朝鲜百姓,还有已经开始动工的台湾,才是重中之重。民族野心不是一天就可以怂恿的,几十万军民远赴海外,去国离家,没有一个美丽安详的家园,他们将不再安稳,他们将不再服从,没有了他们的归心,又何谈开疆扩土,经营四海。 广州、泉州、福州、宁波、杭州,对不起了,如今老子已然挣脱一切束缚,为了定边军和台湾的未来,第一刀就不好意思地朝你们下手了。 入夜前,广大的军营粗略完成,第一次屹立在台北盆地平原。沈重站在军营门口,抬头看着上面定边军三个大字,傲然笑道:“换了它,如今这里是台北军营,台湾的台,台湾的北。”(未完待续。) ps: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年在须弥岛,沈重为了拉蒋海山下水做海匪,便用了蒋海山名字中有“海”这么牵强的借口,于是蒋海山便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地从了。 后来果如沈重所料,蒋海山纵横朝鲜倭国,称霸辽南东海,蒋海山对沈重更是信服,不由对自己父母的先见之明大为佩服,便喊出了“天父地母”的字号,结果崛起于清朝的“天地会”,便如此戏剧性地提前诞生了。 由于沈重内心阴暗的恶情趣,不仅对“天地会”的名号情有独钟,而且还胡作非为将后世的江湖切口大用特用,于是诸如“地震南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流水万年流”之类的口号,便在定边军水师中成为了潮流。你若不会拽几句什么“五人分开一首诗,身上洪英无人知”之类的暗号,简直都没脸自称为定边军水师一员。 当然,定边军水师的土匪主要是胡闹,而刘二杆的暗军却将其用得风生水起。从辽沈至铁山,从京师至南京,从江浙、湖广至福建、台湾,接头暗号更是大兴当世。 “有没有反清复明膏?” “有是有,可是价钱太贵,要三两金,三两银。” “五两金,五两银卖不卖?” “如何价钱这么贵?” “不贵,不贵,只要当真复得了明,便是给你做牛做马,也是不贵。” “红花亭畔哪一堂?” “青木堂。” “堂上烧几柱香?” “五柱香。” “原来是沈阳的白老五啊,有什么情报?” “鞑子在沈阳建都了,除了科尔沁,周边的蒙古部族都被请去了,请兄弟将此消息传回铁山。←百度搜索→另外沈阳的兄弟托我问问,他老人家可安好,什么时候能回辽东?” “他老人家到了台湾,如今已经撒下天地会的四海旗,正捞得不亦悦乎,估计短时期内还玩不够。让兄弟们好好活着,耐心等候便是,他老人家总不会扔下咱们不管。” 于是,沈重垂钓台湾。鱼饵是天地会的四海旗,钓的是四海的商贾。千料以下一千两,千料以上两千辆,一半儿真金白银,一半儿粮食物资。小本买卖概不赊欠,偷税漏税违者必罚的消息,便由泉州知府衙门、广州市舶司、宁波市舶司、南京镇守太监府,传遍南方大地,传播北方朝野,传向铁山辽沈。 沈东海贪得无厌,定边军欲求无度的恶行,再一次让南方恨之入骨,让过了好几个月舒心日子的朝野愤愤不平,最后走入六部九卿。诉讼于内阁中枢,笑翻了九重皇城,甚至连建州的天命汗和皇太极也汗流浃背。好容易送走的瘟神居然再次露头,原先的定边军就已经够富足的了,再如此发展下去,谁还制得住旗帜飘扬黄金万两的定边军。 看着苦笑摇头的叶向高,韓爌愁眉苦脸道:“阁老,沈东海不战澎湖,先收东海之利,是不是太无耻了?” 叶向高苦笑道:“这小子一是立足未稳。二是看准了南海隔断,趁机先拿东海要挟捞银子啊。” 韓爌愁容满面说道:“沈东海打着孤军难复澎湖的借口,躲在台湾按兵不动,又强买强卖四海旗。南方可是一片骂声,这奏疏都快淹了内阁和司礼监,咱们快维持不住局面了。阁老,还是发文南居益,速速出海剿灭红毛番,逼沈东海决战澎湖才是。” 叶向高笑道:“南居益巡抚福建未久。上上下下还不熟悉,更要安排调度两广、福建水师,短期内如何出得了海?若是仓促出兵,再大败损兵,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还是先等等吧。” 韓爌气道:“如何还等得下去,南方海贸不通,东海便是唯一的出路,否则工坊停工、商品积压,整个南方就得陷入大乱。那沈东海也是个黑了心的混账,千料海船收一千两也则罢了,五六百料的也要一千两银子,这不是坑人吗?更不用说不到一千五百料的海船,可是要实实在在缴纳两千辆白银。沈东海还有没有人性,他怎么不去抢?” 叶向高笑道:“因为确实比抢捞得容易,沈东海的算盘精着呢。” 韓爌恨恨道:“阁老,要不觐见天子,请天子下旨命他平乱澎湖?” 叶向高摇头苦笑道:“那位爷,如今想来正眼巴巴流着口水,日夜盼着威海卫的供奉,如何会给沈东海拆台。再说这银子就算进了内帑,也是孙稚绳和袁礼卿用于辽东,他二人得了沈东海的银子,又捞了沈东海的东江军,如何会同意胁迫定边军?” 韓爌无奈道:“那便唯有等了?可沈东海在台湾过得闲云野鹤,逍遥快活,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莫非此子欲以红毛番胁迫南方让步吗?” 叶向高摇头说道:“沈东海不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必是立足台湾未稳,暂时出不得兵罢了。几十万人孤悬海外,又是无依无靠的蛮荒之地,总要给人家时间。对了,定边军在威海卫和藤县的首尾,何时可以完毕?” 韓爌说道:“今日的消息,藤县最后一批乱民,随吴天武的骑兵营南下了。马成还领着四千辽兵,死守着威海卫日夜造船。” 叶向高吃惊道:“还不够吗,定边军都多少战船福船了?” 韓爌苦笑道:“袁礼卿来信说,沈东海志在四海,可不是横行东南沿海就可以满足的。如今铁山、朝鲜的副业便是砍树炼铁,然后顺着海路运到威海卫加工,两万多工匠又皆已熟练,再加上定边军从南方的采购定制,一个月下来,便是十几艘大船下海。” 叶向高叹道:“到底是沈东海,居然不靠朝廷一文一钱,区区一人便做下这般功业,可惜当初对其打压排斥,否则若如汪文言一般入我东林,当时何等的助力。” 韓爌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且不说百战百胜的功绩和威海卫的恐怖工坊,便是五十余万人分批南下台湾,就已经让人瞠目结舌。当时定边军平叛齐鲁,沈东海索要乱民,朝野地方虽然不再刁难。可也等着看他的笑话。要将十万朝鲜劳力、六七万工匠和数万家小,以及四十万白莲余孽,安然迁移南下,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谁知道他居然随随便便地就做成了。” 叶向高感叹道:“一百骑兵,一百步卒,一万百姓,便是一批南下的队伍,居然没人叛逃作乱。三十里一处营地。三天便是一批迎来送往,居然地方也老老实实配合。沈东海和定边军,皆不俗啊,老夫力主与沈东海言和,倒不曾看错了此人。” 韓爌冷笑道:“阁老当然没看错,如今可不正如阁老所料,让沈东海以山东之事挑动,咱们和阉党已是不死不休。只是咱们朝野齐心,奈何阉党身后有天子撑腰,竟是奈何不了人家。倒是遂了沈东海的布局。” 叶向高苦笑道:“老夫早就说过,让同僚不要逼迫太甚,如今已然恶了天子,又有什么办法?” 韓爌鄙夷道:“还不是齐鲁那一万倾良田变成了皇庄,想不到当今的贪婪,居然不让万历皇帝,当初老老实实的少年天子,都是沈东海这个小人教唆所至。” 沈重若是听到韓爌的话,恐怕早就暴跳如雷,指着韓爌鼻子诉苦了。朱由校哪里还用沈重教唆。他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强爹胜爷。万历贪财,贪得命臭青史,沈重劫掠。劫得举世为敌,而朱由校总是板着一张人畜无害、老实巴交的嘴脸,然后逼着魏忠贤和沈重背黑锅,玩命地给自己捞取银子,打压贤臣。 功劳是别人的,罪名也是别人的。可是实惠却一定是自己的,这不叫糊涂而叫活得明白。如今活得非常明白的朱由校,正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得意洋洋地听着魏忠贤的汇报。 一大口凉茶吞进腹中,玩了一天木头的朱由校,不由热气尽退,神清气爽。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魏忠贤问道:“沈东海坐地分赃,这几个月捞了多少啊?” 魏忠贤赔笑道:“那小子黑着呢,五百料也要一千两,一千料出个头都咬死两千两。而且红毛番隔绝了南海,东海倭国、朝鲜的商路又都在定边军手中,这小子自然大发特发。听蒋顺说,这几个月至少有三千条海船被逼买了四海旗,那可就是四五百两白银啊。” 朱由校听到四五百万,不由喷出一口凉茶,然后恨恨说道:“他娘的,这哪里是窃富济贫,简直就是富可敌国,难怪这混小子不陪朕在京里玩耍,连威海伯都扔还给朕,非要去蛮荒当四海大盗。沈东海壮哉,抢银子壮哉,定边军过得如此丰富多彩,更是壮得不能再壮哉!” 魏忠贤笑道:“那小子捞得再肥,还不是得给皇爷上供,皇爷暂且安心等着,估计威海卫就快送银子来了。” 朱由校无限向往,流着哈喇子傻笑道:“四五百万两啊,朕可怎么花的完?” 魏忠贤眼中寒光一闪,噗嗤笑道:“皇爷想多了,不等皇爷沾手,恐怕这银子就没了。” 朱由校勃然大怒,扬声喝道:“谁他娘敢和朕抢银子?” 魏忠贤若有所思道:“听说沈东海在两广福建还有江浙大肆采购,威海卫恐怕送不来四五百万两银子。还有,孙学士和袁可立那里,可还等着威海卫的银子下锅呢,皇爷您还能落下多少?” 朱由校一听,立即无精打采,懒洋洋对魏忠贤说道:“东海那里难,孙师和袁可立也难,朕就先紧着他们吧。老魏啊,给东海去信,让他再嚣张些,怎么光收东海的银子,不盯着南海的肥肉?” 魏忠贤苦笑道:“蒋顺说,沈东海明着是孤军不敌,实际上私下找南方要平乱银子,明言他们不给银子,便不驱逐红毛番。皇爷,南方可是民怨沸腾,弹劾沈东海和定边军的奏疏一堆一堆往司礼监送,老奴可是顶不住了。” 朱由校没好气道:“顶不住也要顶,不交银子谁白白为他们平叛?告诉东海不要怕,不交少交绝不出兵,就是平了红毛番,不买四海旗也别想出海,不妨让定边军学学西洋人,也给朕封了南海!再说了,沈东海和定边军现在都是海匪,地方朝堂还弹劾个屁,都给朕打回去。” 魏忠贤惊呼道:“皇爷,那澎湖可是大明江山,那海商亦是大明子民,如何能这般胡闹?” 朱由校得意洋洋说道:“废话,那银子可是朕的!”(未完待续。) ps:求票求票求票啊,怎么点击和票票这么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来得最早,融入得最快,吴天武又不耐烦杂,看着陈家庄和范家庄的百姓好用,自然便将他们留下来帮忙。 几个月里,陈家庄的百姓在藤县,范家庄的百姓去了邹县,配合着骑兵营和步兵营的士卒,在两处地方几十处营地,每日接收一批批乱民,安抚将养一二日后,便组织一万人随定边军南下,一路一路启程安歇,直至遥远的福建泉州,目标正是热火朝天的台湾。 几个月的忙碌生活,陈家庄和范家庄的百姓充满了希望,他们将未来的希望,结合着听来的、幻想的蓬莱仙阁,一次次灌输给惶恐不安的乡民,然后热情亲切地鼓动着他们奔向美好的台湾。幻想被日日重复诉说,百姓被村村批批南送,他们比任何人,都热切向往着海外仙岛、神仙之地,大员台湾。 异国朝鲜的男女,威海工坊的老少,齐鲁大地的同乡,纷纷从藤县、邹县出发,奔赴南方的海洋,终于轮到他们会同最后一批百姓,随着吴天武的两千骑兵出发了。 一个村老为首领,一个村落为一队,几个临近的村落为一部,汇成浩浩荡荡不见首尾的长龙,一路跋涉向南,奔向梦想中如花似锦的台湾。身为乱民,他们无处可去,没了家园,他们无处可依,除了随着定边军南下,他们早已没了别的选择。 也有人想要逃跑,可是想到未知的人生,看到陪伴在身边的家人,携手相扶的同村老少,一路好吃好喝,没了打骂欺负,他们又不由息了逃亡念头。吃得饱,喝得足,有家人,有乡邻,有自由。有尊严,他们还要上何处去。 身体康健的人,无论男女都步行向前,一边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一边聊着艰辛的岁月和未来的日子。老弱稚嫩、患病伤残的百姓,纷纷坐在骡马或牛驴拉着的板车上,一边四顾着相随的亲人,一边聊着凶神恶煞的定边军,还有他们嘴里无耻又变态的沈东海。 山东的气候开始变凉。两江的天气尚还暖和,福建的阳光暖洋洋的,他们的心也开始敞亮,渐渐忘去了突来的苦难,慢慢适应着背井离乡的生活。 一天三十里便是一处营地,当地大户组织的人手早已生气了炉火,烧开了热水,煮熟了热饭。如同刚刚被押送到定边军一样,男男女女洗上一个爽利的澡,然后坐在一排排干净的棚子里。一边填饱肚皮,一边欢声笑语。当夜色渐深,繁星满天,他们才会终止重复了无数遍的故乡趣事,大乱忽来,定边军和沈东海,海外虚无缥缈的台湾,心满意足地躺在铺满杂草的地上,挨着家人进入熟睡之中。 第二天清晨,体力尽复的人们。享用罢丰盛的早餐,带着路上午间的吃食,便再一次上路南下。天气越来越暖和,风景越来越秀丽。人物越来越精致,城乡越来越繁华,语言越来越难懂,他们一路跋涉,终于走进了泉州的大营。 这是最后一处中转地,因为就在海滩之边。第一次见到无边无际的大海,人们新奇地不愿马上休息,全家老少迎着海风嬉戏沙滩,然后相拥肃立远望,看着当地百姓指给他们看不见的台湾,那是他们未来的家园。 当夕阳西下,傍晚的红霞悄悄洒下红光,陈家庄、范家庄的人们,便熟练地组织百姓,呼唤孩童入营休息。当黑压压的人群走进营地的时候,却发现一路上嚣张跋扈、懒散随意的定边军,竟然阵列而立,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展现了强军气势。 吴天武肃然勒马,李晟按剑不动,铁毅昂头挺胸,两千定边军铁甲森寒,战马嘶鸣,再不见一丝匪气,唯有滔天的杀气,唯有如山的巍峨,唯有即将拔刀出鞘,征战千里的蠢蠢欲动。因为,就在他们的阵前,有一旗,有一骑,有一人。战旗如血,良驹如雪,白衣如云,云淡风轻、眉目如画、俊秀懒散,双眼如星。 玉兰不识字,自然看不懂血色大旗上迎风飞舞的三个大字,死死盯了半天那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子,然后便悄悄问着熟识的守卫:“他是谁,你们为何这么怕他?” 那守卫没了从前色眯眯的坏相,竟是看也不看一向垂涎的玉兰,只是肃然、热切地注视着白衣男子,压着急促的呼吸低声喝到:“俺们大帅,沈东海!” 玉兰惊呼道:“他就是沈东海么?他哪里像个大帅,明明就是个画里画的读书人!” 那守卫傲然道:“这便是领着我们百战百胜、所向无敌、纵横辽东、雄霸四海的定边军之帅。” 玉兰痴痴望着沈重,一抹羞红挂在脸上,嘴里喃喃笑道:“怪道素娥姊姊说起他来,竟是那般模样,原来他就是沈东海。” 百姓传播家长里短的速度极快,又何况是近在眼前的热闹,当一声声惊呼“沈东海”传遍营地,皆不由万众瞩目地关注着传说中的传奇人物。沈东海,写了红楼的沈东海,三战辽东的沈东海,鏖战朝堂的沈东海,纵横四海的沈东海,平灭白莲的沈东海,指引他们奔赴台湾的沈东海,在定边军大醉之后,又是糟改又是谩骂又是畏惧又是崇拜的沈东海,居然就是这么一位没有丝毫烟火气、如清风明月的美男子。 沈重自是不知道,吴天武以下早已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是又在自吹自擂的过程中,不自觉将自己变成了百姓心中的传奇。此时立于南海之滨,看着归来的铁骑名将,沈重自然也十分高兴,因为吴天武他们的到来,将为移民台湾画上最后一个句号。 看着装模作样、森严阵列的勇士,沈重噗嗤笑道:“在齐鲁干得不错,几十万百姓南下也安排得很好,诸位皆辛苦了。我定边军一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既然你们尽心尽力,那梁山的梁子就了了吧。” 吴天武大喜,立即拔刀狂呼道:“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远远望着瞬间山呼海啸,杀气腾腾,豪勇无双,俾睨天下的定边军,齐鲁百姓也是热血沸腾。一个个不由暗叹,果然是百战百胜,天下无敌的名将,居然一句话就让两千无耻匪类恢复了强军气势,果然不愧为沈东海。 洗去一路的尘土,用完怪异的海鲜饭菜,齐鲁百姓不约而同、一如往常地来到空地。果然,点点篝火熊熊燃起,一坛坛美酒香飘四溢,定边军又开始了夸功自吹。若是昨天,他们早已过去和定边军打成一片,偷几口定边军的酒喝,吃哒他们几句得意忘形的丑态,然后男人被定边军撩拨地热血沸腾,女人被定边军挑逗地含羞笑骂。可是今天,他们不敢靠近,因为今天晚上,定边军围在一起,热烈簇拥着他们的统帅,神秘的沈东海。 眼见沈东海周围喧嚣一片,吴天武又开始放肆,李晟不停大笑,铁毅舞动着大刀杂耍,心痒难耐的玉兰便坐立不安,只想靠过去瞧一瞧沈东海,听一听他会和定边军说些什么。 就在玉兰烦躁不安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远远看见素娥领着沈家班的姊姊缓缓走向沈东海,便一溜烟钻入黑暗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插入其中,如同小猫一般凑在了素娥身边。 素娥扭头看见玉兰,瞧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便不由噗嗤一笑,在玉兰额头轻轻点了一下,然后低声骂道:“鬼丫头,可是要见沈东海?” 玉兰也不敢承认,只是嘻嘻笑着不语,素娥便笑骂道:“这一路,你和那李晟又吵又闹,拉拉扯扯的,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一门心思要看沈东海,不怕李晟吃醋吗?” 玉兰含羞微怒道:“你们人人都说他,俺自然想看看他本人,哪里有其他心思?再说,谁和李晟拉拉扯扯了,俺看都不看他一眼,又有什么不可告人了,姊姊竟浑说。” 素娥见玉兰脸嫩,便吃吃笑道:“行,那我回头就告诉李晟,让他死了对你的心思就是。” 玉兰心里一急,连忙扯着素娥不依道:“姊姊怎么老欺负俺?” 素娥摇头笑道:“鬼丫头,看你还敢不敢犟嘴。行,姊姊不说了,便带你去见沈东海,只是你要有心里准备,到时候见了他本人,可别失望得哭鼻子。” 见玉兰拼命点头,素娥便偷笑一声,拉着玉兰穿过定边军的人群,走到了沈重的身边。玉兰借着火光抬眼瞧去,只见火光摇曳之下,一张白玉般的秀气中,那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洒脱随意却洞彻人心,温和从容却慑人魂魄,回头与素娥相视一笑时,偶尔掠过的目光迎上自己的眼神,竟不由心中乱跳,吓得浑浑噩噩,不知所以,似乎被那如海般的眼波淹没了。 吴天武又跳又叫地说了些什么,迷迷糊糊的玉兰不曾主意,只是沈重忽然含笑说道:“放你妈的屁,谁敢跟老子去一趟知府衙门,跟老子再抢一回媳妇。”(未完待续。) ps: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吴天武兴奋地搓手笑道:“些许小事,还用大人出手,老子就替您代劳了。←百度搜索→” 沈重笑道:“好啊,吴指挥使计将安出?” 吴天武大大咧咧说道:“老子麾下分为三路,一路先发突袭知府衙门,然后以吴维贤的名义,召泉州上下文武议事,等诱至知府衙门便一举成擒。” 沈重点头赞道:“不错,这便是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还有两路人马如何安排?” 吴天武笑道:“然后用官府名义,以海匪偷袭泉州做借口,张贴戒严通告,一路接管四门防御,一路保障从知府衙门到码头的畅通。” 见沈重含笑点头,李晟便接着说道:“同时老子兵分两路,一路封锁码头,保护水师登陆,一路弹压四城,确保控制泉州。” 铁毅哪里见得了吴天武和李晟得意,便急忙插口说道:“老子突击地方军营,然后以游骑哨探四方,以主力隔绝泉州与福建的消息。旦等大人得手,友军安然上船,老子便收兵后撤,并一路放火,掀起泉州之乱,再趁机登船逃遁。” 李晟哈哈笑道:“难道老子还能不管你,徐徐收兵悄悄溜走便是,何须要火焚泉州?” 铁毅鄙夷道:“动静不大,泉州无伤,别人怎能记住老子,到哪里也不能弱了咱定边军的威风!” 听铁毅胡说八道,吴天武和李晟不由放声大笑,一齐拍着铁毅的肩膀感叹道:“好小子,不愧是咱定边军的种。←百度搜索→” 沈重气呼呼骂道:“放屁,都是不长脑子的蠢货,等你们到了台湾,都给老子向蒋海山求教去,让他教教你们如何做人。费尽心力折腾了半天,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就没一个惦记泉州的番库和人力吗?难不成就为了一个知府千金,过过攻占泉州的瘾。然后杀杀人放放火便空手而归?” 吴天武恍然大悟道:“怪道老子总觉得少了什么,大人提醒得有理,老子总得抢些泉州的美人,才不枉老子闹腾一场。” 抢亲。抢得还是知府老爷的千金,居然还有实施的计划,玉兰听得浑浑噩噩、目瞪口呆,心里更是噗通乱跳,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着一张张狰狞无耻的嘴脸。玉兰瑟瑟地看向素娥,却见素娥竟是毫不奇怪,反而吃吃笑着对玉兰摇头示意,让她不要大惊小怪。 等玉兰懵懂地点点头,然后又使劲儿地甩甩头,终于渐渐平复心绪的时候,随着定边军地一阵轰然大笑,攻占泉州为沈东海抢亲的计划便夭折了,似乎这些只不过是定边军用来下酒的一个玩笑,显然他们对其它的事情更感兴趣。 只见吴天武口齿不清地对沈东海问道:“大人。几个月不见,您捞得不少吧,弄了多少银子,也给末将们交交底如何?” 沈重摇头叹道:“说起来都丢人啊,才区区六百万两银子,还有一半儿是等价的物资,让蒋海山这兔崽子鄙夷地都没脸见人。” 李晟哈哈笑道:“大人又说笑了,六百万两可不少了,蒋海山这几年也不过就捞了这个数,他有什么资格笑话大人。” 沈重没好气道:“这里面还有两广、福建收买咱们平乱澎湖红毛番的银子。那可是一百万两白银。蒋海山这小子天天人五人六的,嘲笑老子主力尽出,又堵了东南沿海的码头,在海商家门口才弄了五百万两。刚刚和他在朝鲜倭国所获齐平,老子岂不是没脸。” 吴天武却艳羡道:“大人,您和蒋海山可是威风了,等老子的骑兵营上了台湾,还不得被蒋海山指着鼻子讥讽。都是您手心里的肉,您可不能偏心。这茫茫大海都指着水师,老子的铁骑出路何在?大人您可别不当回事,否则老子没法和兄弟们交代,干脆解散骑兵营都当水师算了。” 看着李晟和铁毅也要争执,沈重挥手笑道:“海上自然是蒋海山的天下,可是陆上岂能少了骑兵营?老子心里有数,你们自管放心,远了不说,等你们到了台湾,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征战灭国。” 李晟目光一动,满怀希冀问道:“可是澎湖?大人收了平乱银子,是不是马上就要出兵征讨红毛番了?” 沈重鄙夷道:“澎湖的红毛番躲在王八壳子里,水师又游弋在外不知所踪,老子没那么傻,让你们在岛上跟红毛番死磕,白白送死还没个结果,这种消耗战的傻事自然交给南居益。” 铁毅奇道:“大人收了人家的银子,难道不出力吗?” 沈重笑道:“那是动用咱水师为他们保驾护航的银子,可不包含骑兵营和步兵营的费用,老子凭什么白给他们办事?想要打通南海,再给老子添一百万两,然后先买一年的四海旗再说。” 吴天武愕然问道:“不打澎湖,那骑兵营灭谁?” 沈重抽出一根柴火,然后端在地上开始画图,吴天武、李晟、铁毅连忙一人持着一根火把,蹲在沈重身边伸着脑袋瞧去,似乎是一副简略的海图。 沈重用柴火指着海图笑道:“这里是台湾,这里是吕宋,老子的目的就是这里。” 吴天武摇头笑道:“台湾还立足未稳,大人便急着开疆扩土不成,这里有啥值钱的玩意?” 沈重冷笑道:“香料,土地,人力,地方,老子全看上了,可是急着动手,却是还有一个目的,便是给咱大明海外的子民出一口恶气。” 铁毅怒道:“难不成他们侵扰了台湾吗?” 沈重冷哼道:“他们也得有那个胆子?台湾倒是不曾侵犯,可是吕宋的红毛番联合了当地的土著,居然在十余年前屠戮了数万移民此地的华夏子民。定边军刚刚移民台湾,便有吕宋的同胞渡海求救,说是红毛番和土著对他们又有下手的趋势,老子岂能束手不管?” 铁毅昂头骂道:“他娘的,敢屠杀我中原子民,老子必以百倍回报!” 沈重点头说道:“等你们到了台湾,先修整些时日,等人马适应了南洋的气候,水师便配合你们和步兵营登陆吕宋。先杀得人头滚滚,赤血千里,给我大明子民出出气涨涨气再说,然后占其地移其民,全给老子送到台湾当苦力,让他们用血汗性命赎罪吧。” 吴天武怒道:“大人,还给他们留活口,岂不便宜了这群蛮夷?” 沈重冷笑道:“台湾的建设需要大把人力,正好将齐鲁百姓解放出来。你们放心,周浩那小子手黑着呢,这小子放言,只要你吴天武能将他们弄得台湾,他就敢让每一寸台湾土地码头,都堆满了吕宋蛮夷的冤魂。” 吴天武起身哈哈笑道:“咱骑兵营别的本事没有,这杀光、抢光、烧光能耐,可是在辽东真刀真枪练出来的,大人瞧好吧,老子必能还吕宋同胞一个公道。弟兄们,休假结束了,明日随大人回台湾,立即给老子整兵备战,等老子一声令下,便让吕宋化为焦土,先饱饮了蛮夷的鲜血,再看着他们在台湾变成亡魂。” “杀!杀!杀!” 那一夜的泉州,祥和的海风轻柔,可是定边军忽然暴起的杀气,却惊呆了齐鲁的百姓,也吓坏了单纯的玉兰。相识于藤县,相熟于齐鲁,相知于南下,定边军虽然嚣张跋扈、趾高气扬,齐鲁百姓却不再害怕,甚至觉得他们身上的匪气十分可爱。 今日又见了传说中的沈东海,那温润儒雅的风度,翩翩君子的从容,早被传说征服的百姓,又在亲眼目睹沈东海的风采之后,更加为之倾倒。可是今天,他们终于看到了沈东海和定边军的真面目,尤其是详知底细的玉兰。 飘逸俊朗的沈东海,憨态可掬的吴天武,一板一眼的李晟,冲动热血的铁毅,这些让玉兰或是崇拜,或是亲近,或是喜欢,或是可爱的形象,瞬间破碎无痕,变成了一个个冷血的猛兽。 当回到营地休息时,爹娘哥嫂问起沈东海和定边军,玉兰苦笑着说道:“沈东海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定边军便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只是幸好咱们不是蛮夷。” 一夜噩梦连连的玉兰,终于在熟悉的号角声中醒啦,心不在蔫地用罢早饭,便随着家人和齐鲁的乡亲奔向码头,终于见到了一艘艘巨大如山的海船。 在定边军的组织下,人流涌动向前,沿着重新整修过的码头靠近,一波波顺着长梯攀爬,登上了一艘艘靠岸又驶离的巨舰。受到优待的陈家庄和范家庄百姓,却是坐着小舟离岸,然后快速靠近在海中抛锚的庞然大物,台湾号旗舰。 当百余艘船只乘满了人,便在号角和旌旗的指挥下,编着线形的队伍,升起顺风的船帆,向茫茫大海驶去,奔向最终的目的地,台湾。 海风怒吼,海浪起伏,战舰破开白线,如同一条条鲸鱼,搅乱了南海的美丽。甲板上到处都是污秽,然后被早有准备的水师官兵,用一桶桶海水冲刷干净,然后又是一处处污秽。 半天的折磨,如同永无止境的噩梦,当一万齐鲁百姓一边呕吐,一边决心死去的时候,台湾已在眼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谁说蛮荒难为家(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水师战舰和福船,在宏伟的基隆港口陆续靠岸。 每当一艘巨舰靠港,便有朝鲜劳力纷纷上前,推动着几辆带着轮子的高大梯车,慢慢地连接上巨舰甲板。 朝鲜人爬上船只,将一个个如同死了一般无力的百姓搀扶而下,再将他们扶到港口后方的棚子里休息。从未经受过海浪的齐鲁百姓,被搀扶着一边踉跄而行,一边弯腰将腹内的酸水吐了个干净,然后便“死”在了棚子里。 李晟小心翼翼地指挥着两个朝鲜女人,搀着玉兰走下台湾号,当玉兰呕吐的时候,便细心地为她捶打后背,当玉兰终于吐完略略舒服的时候,便耐心为她擦去污迹。 玉兰迷迷糊糊地看着雄伟粗陋的码头,无力**地问道:“这是哪里?” 李晟笑道:“这是基隆,名字是大人取得,寓意基业昌隆。” 玉兰难受地说道:“你说什么,俺听不清楚,俺就要死了。” 李晟嘻嘻笑道:“浑说什么,第一次坐船,谁不是如此,修养两天便好了。等你们恢复了元气,我便领你们去台湾的陈家庄看看,周浩可是跟老子吹了牛,说是将最好的一片地留给了你们,老子陪你瞧瞧那里的家可好。” 李晟扶着玉兰躺下,玉兰闭着眼睛仍觉天旋地转,腹内的酸气连连上涌,不由一口酸水便喷了出来,竟是吐了李晟一头一脸。 迷迷糊糊看着苦着脸的李晟,玉兰喃喃说道:“俺不要你杀人,俺怕。” 李晟摇摇头,笑道:“且休息吧,等身体好了,咱们再说。” 整整修养了一天,当齐鲁百姓终于挣扎着起床的时候,他们纷纷起身瞧着蔚蓝无边的大海,还有身后的山地平原,似乎终于明白。←百度搜索→他们到家了。中原已是千里之外,那里已经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地,从此以后这里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朝鲜人来了,领着他们洗漱完毕。又换了干净的新衣,用罢了简单的饭食,便有几个读书人领着一群先到的百姓头目走了进来。 一村村的点名,一村村的集中,一村村的带走。一村村的离开,当点到陈家庄、范家庄的时候,一个中年人便上前对齐长昆笑道:“可是齐老哥,俺是邹县的牛大可,奉命领你们回家?” 齐长昆连忙笑道:“倒要麻烦牛老弟了,却不知俺们要去何处?” 牛大可哈哈笑道:“齐老哥莫要客气,您年高望重,直接唤俺大可就是。按照定边军的规划,两千人左右一个村子,村名便是原先山东老家村名的合并。因此老哥哥的新家便是陈范村,还在基隆码头的东南面,离这里可有半天的行程。老哥哥和大伙交代一下,便随俺回家吧。” 齐长昆连忙点头,然后和陈范两村的老人介绍了一番,众人便随着牛大可启程了。老人小孩乘坐牛车,青壮男女步行跟随,还有几十车吃食和饮水,陈范百姓便一路叽叽喳喳,奔向他们日后的家园。 路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朝鲜人忙碌的身影。有的推着车辆向码头而去,有的平整土地修桥铺路,有的喊着口号搬运着石木,有的挑水倒水搅拌着灰泥。 海风暖暖的。地是平整的,山是青翠的,水是清澈的,草木是茂盛的,天空是蔚蓝的。老人们坐着牛车畅聊,孩子们四处奔跑。男人们喜笑颜开,女人们嘀嘀咕咕,他们远离码头,他们越过沙滩,他们穿过丘陵,他们看到淡水河。 玉兰记着李晟的承诺,一路上左顾右盼,却始终不见李晟的人影。当她闷闷不乐听到哗哗的水声时,便抬头好奇望去,终于在岸边看到久违熟悉的身影,正是让人又爱又怕的李晟。 见玉兰含羞低头不语,齐长昆便哈哈一笑,冲着李晟乐道:“李将军,两日不见,你去了哪里?” 李晟对玉兰傻笑一声,便上前给齐长昆作揖行礼,然后扬声笑道:“马上就要出征,趁着三军修整的时候,逼着周浩领我先看了陈范庄,好在你们面前邀功。吴天武那兔崽子说了,若是不中意便让周浩给你们换,以酬谢大伙在藤县的功劳。” 李晟说完,便指着淡水河笑道:“顺着淡水河向东南方向,便是陈范庄,那里不仅挨着淡水河,还离大海有一段距离,可以减少季风的侵害。地方我看了,朝鲜人和先到的百姓,已经开垦了土地,修建了水渠,日后的耕种甚是方便。只是时间太紧,且人力不足,屋宅虽然修筑完毕,可是家伙事却有些不足,还需要大伙再凑合几日。” 齐长昆笑道:“有房子,有田地,有水源,有乡亲,凭着咱祖祖辈辈的手艺,便能活得下去,再说不是还有定边军么?” 百姓们听李晟说得周全,便不由都提起了心思,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纷纷加快了速度。人流穿过新修的桥梁,宽阔平缓奔流不息的河水便在脚下,两岸的郁郁葱葱尽在眼底,众人不由心中一亮,陶醉在异国他乡的美景之中。 玉兰低声对凑上前的李晟问道:“这里真好看,这便是淡水河么,为何会起这么个名字?” 李晟笑道:“因为是淡水啊,所以叫淡水河。” 玉兰噗嗤笑道:“倒是省了心思,是谁起个名字都这么偷懒?” 李晟笑道:“自然是大人,也不知他从哪里弄了一套借口,好好的非给起些拗口的名字。” 听到沈重,玉兰瑟瑟缩了下头,然后低声问道:“他文文弱弱的模样,怎么驱使你们去杀人,还要杀那么多人?” 李晟苦笑道:“我定边军能有今天,便是大人领着我们杀出来的。大人说了,不杀别人,就是自杀,杀来杀去杀惯了,便杀成了定边军。” 玉兰默然半晌,然后轻声问道:“你也喜欢杀人么?” 李晟噗嗤笑道:“知道你想见大人,怕你失望便没有叫你,谁知道你却跟着素娥来凑热闹,可是被我们吓坏了?回去老子就找素娥。她明知道大人和定边军在一起,就不会说什么好事,为何还偏偏领你过去?” 玉兰苦笑道:“素娥姊姊说了,让俺有心理准备。是俺非要磨着她去的。你们一个个把他说成了妖怪,俺自然要看看他的真容。” 李晟笑道:“看完了有啥想法?” 玉兰没好气道:“见了他,才知道为何你们混账,原来都是他教唆的。他那样一个才子,谁知道竟是个魔鬼。说起抢亲攻城,屠杀蛮夷,就跟喝水似得,没半点犹豫。俺说,你可别跟他学坏了,否则俺可不…那个啥。” 李晟哈哈一笑,然后苦笑道:“你不懂,以后慢慢就明白了,在大人和定边军眼中,除了我大明子民和顺服的藩国百姓。其他的都不是人。老子开始的时候也接受不了,如今吗,可是改不了的了。” 玉兰气道:“俺知道你们混账,第一战便是祸祸了鞑子,吴大哥还总是吹嘘,光辽沈你们就杀了四万建州妇孺。” 李晟不愿继续和玉兰谈论杀人,便忽然指着前方笑道:“看,到家了。” 两千百姓站在淡水河畔,向自己的家园望去,只见一部部水车飞转。将一瓢瓢清水灌入水渠,然后汇成一条条溪流,缓缓流入一片片广大的水田之中。水田的一侧,一条刚刚铺设的道路。直直通向一片村舍,整整齐齐的屋宅一排排并列,皆是二层的样式,似乎还有一个农家的小院。一条弯弯曲曲的人工小溪,沿着屋宅蜿蜒绕过又回到淡水河中,仿佛一幅美丽祥和的风景画。瞬间就征服了背井离乡的人心。 牛大可扬声笑道:“这便是陈范庄,除了全村老少,还会安排几户福建的百姓,一是他们熟悉这里的气候,二是教给大伙种植水稻、养殖鱼苗。当然,想来那鸡鸭猪的牲畜,是难不倒咱们的。大伙这就进去瞧瞧,每一户都有名字,先瞅瞅自己的家,若是缺少什么,自有定边军查询登记,没多久便能给大伙凑齐。” 陈范庄的百姓闻听大喜,不由扶老携少一哄而散,李晟却笑着领着齐家缓步慢行,沿着平整的道路向村里走去。脚下是宽阔的土路,路边是奔流的溪水,溪水流过一处处池塘,池塘挨着一户户人家。 红砖中间夹杂着青色的硬泥,两层的小楼看起来结结实实,院墙也是红砖铺就,圆形的拱门厚重的木门,里面便是光如明镜的地面。左右是厢房,正中是大堂,两边是居室,一条坚硬的楼梯连接上下。 铁锅瓷碗随意放在桌子上,衣服被褥散乱扔在木床上,门口靠墙居然是铁制的锄头、铲子、刀枪,一袋袋粮食、蔬菜堆满了大堂。齐长昆一家爱惜地一处处查看抚摸,忽然又听见院子里传来哞哞的叫声,便不由急急走出大堂来到院子里,竟然看到一头水牛躲在厢房里叫唤。 牛大可笑道:“这房子和里面的家伙事,还有这水牛,以及外面的水田池塘,每家每户都是备足的,日后便是齐老哥的产业。只是台湾不比齐鲁,不仅多雨气候炎热,便是蚊虫瘴气也是能死人的。齐老哥先让家小打扫安顿,咱们每户出一个人,先让福建的老乡给咱们讲讲如何生活。” 齐长昆眉眼全开笑道:“这哪里是家,简直就是神仙居处,在齐鲁老家,如何能有这般好日子,今后这便是俺的家园。” 看着齐长昆屁颠屁颠跟牛大可走了出去,李晟便对玉兰笑道:“骑兵营出征在即,我要归营整训了,怕是没有几个月见不得你,你自己保重吧。等得胜回来,我便上门求亲。” 玉兰红着脸低声说道:“沙场征战,你也要小心。” 李晟幸福大笑,得意地转身就走,刚到门口便听玉兰笑道:“吴天武说,你有好些个朝鲜女人,什么时候领我见见。”(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李晟回到基隆,骑兵营和步兵营便开始了适应和训练的悲催人生。 温暖湿润的海风,淡黄松软的沙滩,郁郁葱葱的丛林,酥香可口的海鲜,若只是度假放松,简直就是定边军梦寐以求的神仙居处,当年他们在须弥岛就是这么过的。可是南征吕宋在即,而且他们又在南洋。 基隆的天气雨天居多,几乎很少有晴天的日子。当然暴雨极少,更多的便是绵绵大半天的细雨。北地的战马难以忍受湿热的气候,开始成群地病倒甚至死亡,即便大半儿马匹还能坚持,却也在泥泞的土地和海岛地形上不敢奔驰,将定边军一向引以为豪的机动能力彻底削弱了。 定边军一向怕死,可是该死的南洋潮热气候,让三重重甲的士卒即使不动,也会因为不透气便大汗淋漓,别说跑动厮杀,便是站上一个时辰也会筋疲力尽。而更让定边军生畏的就是,犀利的火器最怕的便是雨水和湿气,这就要了定边军的命。 纵横辽东、百战百胜的定边军忽然发现,战马、铁甲、火器,定边军最强大的杀手锏,忽然间被剥夺干净,他们失去了信心。可是,沈重的军令不可更改,更不可违抗,而且他们是自诩为天下第一、扶危救困的定边军,他们不允许吕宋的同胞生活在飘摇的风雨中。 庞大编队的定边军水师,忽然出现在海平面上,浩浩荡荡逼近台湾东侧的浅海沙滩、山地平原。前面是十艘战舰组成的第一编队,左右是二十艘战舰组成的第二第三编队,后方是旗舰台湾号率领的二十艘第四第五编队,中央是五十艘巨大的福船。 当台湾号的旌旗舞动,第二编队向左防护,第三编队向右防护,台湾号指挥着第四第五编队遮蔽了无边的大海。随着台湾号的号角长鸣,一声声号角从一艘艘战舰上传递,不同颜色的旗帜开始闪动。第一编队便开始变向。 当第一编队横向陆地,渐渐分裂成两排错位的阵型,面向陆地一侧的炮门大开,纷纷露出了两层二十五门火炮。沈重为蒋海山解决了战舰名字的难题。第一舰队便是以辽阳为名,分别是甲乙丙丁排序,而舰队指挥官正是刚刚被提拔起来的张劳。 眼见舰队完成转向瞄准,张劳将眼睛离开心爱的宝贝,正是匠作营刚刚开发完成的单筒望远镜。然后回头哈哈笑道:“传令,错位轮流开火,给老子把前面打成碎片。” 辽阳甲号的旗帜飞舞,号角以不同节奏开始吹响,靠向大陆的第一排便开始了两轮齐射。先是第一层火炮齐鸣,然后是第二层火炮暴起,然后水师炮兵开始更换子铳的同时,靠向大海的第二排五艘战舰便喷出了一片白雾。 几百颗铁球陆续从炮管中飞出,暴起的白烟不仅仅是火药的喷发,便是铁球也冒着热气。一路唿哨着掠过海面,瞬间狠狠砸在沙滩和陆地的粗陋建筑上。一颗颗肆虐撞击的铁球,一个个忽然洞穿的暴起,一排排连连倒塌的建筑,一片片尘烟弥漫的狼藉,第一舰队的水师爆发出欢声雷动的欢呼。 张劳哈哈笑道:“到底是西洋的火器,比咱们之前的小炮强多了,不仅射程远,而且准度高,这威力何止增强了十倍。要不是老子的船不行。非逼着潘老头给老子装备台湾号上的巨炮不行。” 于正坏笑道:“当时老潘头要用五十门火炮换下一百门小炮,您不是还哭天抹泪说不合算吗?” 张劳没好气道:“老子又没参加过东海之战,总以为火炮少了威力不足,而重炮虽然犀利却火力稀疏。又太过沉重,再压低了咱的船速,哪里知道实际的根底。难怪王福他们一个个憋着坏装傻抢着换装,要不是大人看在咱们探查台湾的功劳,老子就吃亏上当了。” 于正哈哈一笑,然后也拿起望远镜看向海岸。然后点头笑道:“弟兄们训练得不错,这有了准星和炮耳,不仅准度高了,还可以左右移动,比之前便利了不少。” 张劳鄙夷道:“主要是不同射程的定装火药,咱们以前虽然也定装,可是就那么单一的一个标准,每次还要试炮凭经验调整,哪里有直接取用这么方便。” 于正点头笑道:“大人将定装标准归为最小,打多远便用多少包火药,事先填装不同的子铳,的确节省时间。这么半天,居然火力还没有停过,若是那里真有守军,早就被炸得稀烂了。” 张劳点点头,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便高声下令道:“岸上远近三处据点皆被摧毁压制,应当可以登陆了,给吴大人发送旗号,让他们登陆吧。” 第一编队后方,五十艘福船早已垂降下小舟,每艘两百没了战马的骑兵营将士,皆短裤短衫打扮站在甲板上,看着被舰队肆虐的海岸目瞪口呆,还不时瞧着得意洋洋的水师兄弟嫉妒地暗骂,扯着喉咙追忆着骑兵营驰骋纵横的往日雄风。 唐黑子恨恨骂道:“大人,瞧瞧这帮水师的兔崽子,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瞧着咱们得意的眼神,都他娘的什么东西?没有老子血战辽东,定边军能有如今这么风光,他们水师能有今日的规模?” 吴天武狠狠灌了一口水,然后对着第一舰队喷了出去,扬声骂道:“水师再牛,上得了陆地吗,最后还不是咱们骑兵营和步兵营一剑封喉。张劳这王八蛋得意完了,便让他们看看咱们骑兵营,即便没了战马那也是第一强兵。下船,登陆,告诉弟兄们,给老子提起精神,压一压水师的气焰,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每艘福船只有四艘小舟,每艘小舟除了船夫,只能承载五个弟兄和装备,一时间二百条小船便搭载着一千骑兵营好汉,从几个方向开始汇集,然后撒开一片向海滩驶去。 第一波次二十条小舟刚刚靠近,每个船头的士卒便打开油纸,拿出事先填装完毕的火箭,半蹲着身子一边观察风向风速一边调整瞄准。当领队一声怒喝,二十条火龙便速射而出。偏移的火龙在海风的影响下,在海面上变向飞上沙滩,然后准确地漫过工事掩体,在前后左右种上一片庄稼杆。 小舟在火箭的掩护下抢滩了。士卒却不马上进攻,一个士卒继续发射火箭掩护,其他四人从船中取出一个个油纸包裹的包袱,纷纷撕开取出装了铁片的棉甲和铁环穿成的锁子甲套在身上。 快速穿戴整齐后,又从油纸中取出火铳刀枪。便装药瞄准开始齐射。等发射火箭的士卒也穿戴完毕,两人便帮着船夫将小舟推下沙滩,任由舟船回归输送第二批同袍,四人开始齐射压制,一人只用火箭招呼,掩护着近千同袍陆续登陆装备。 当第二波次登陆部队上岸的时候,唐黑子早就领着第一波次士卒,扇形逼近阵列而动,夺取了第一处掩体。当七千骑兵营和两千步兵营全部完成登陆的时候,唐黑子已经攻入内陆。铁毅和李晟两路包抄,吴天武便催动大军,向台湾的山林深处,发起了最后的一击。 蒋海山移开望远镜,然后高声下令道:“命令福船开始向滩头输送物资,命令水师战兵接替骑兵营和步兵营,在陆地建立据点和补给点,为吴天武提供支援。命张劳保持警惕,准备接应可能的溃败,命王福、姜大丹左右游弋。防止敌舰偷袭,命田大壮脱离主舰向北,遮蔽水师的身后,命孙耕牛跟着老子准备随时支援各方。” 见军令已经四处传达出去。蒋海山便对沈重笑道:“大人,这登陆计划是不是太过烦琐了?不说别的,便是光着身子登陆,上岸再装备盔甲武器,末将就觉得太过费时费力。” 沈重摇头笑道:“此次演习,便是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进去。等到实战的时候,任由你们增减便是。按你所说,且不说弟兄们登陆后还有没有体力,便是一不小心翻了船,小命都得送到海里。我的假想敌乃是西洋强军,我的登陆点乃是不可测的严酷环境,多些不同的演练和准备,总比到时候吃亏强。” 蒋海山哈哈笑道:“末将知道,大战未开先留退路,不算全胜先虑全败,只是看着麻烦抱怨几句罢了。这吴天武弄得一板一眼,必是不忿老子的水师猖狂,倒是让弟兄们下了死力气,却不知到了山地丛林,这兔崽子会不会哭?” 沈重点头笑道:“等吴天武不哭的时候,便是南洋流血流泪的开始,老子对南洋的资源和人力,可是惦记许久了。” 马匹被送上陆地,铁毅领着千骑封锁了大山。山脚下建起了简陋的工事,火箭和火炮瞄准了一处处山路,吴天武冷冷看着丛林密布的高山。李晟在山林外缘建立了指挥点,胡大柱、刘大栓、唐黑子,将大军分成无数个百人队,前后呼应,左右支援,步步为营,层层推进,开始祸祸不见人烟的原始山林,将无数海鸟和虫兽撵得无处可藏。 火铳不停鸣响,火箭不停单发,手雷不时轰鸣,弩箭不时怒射,四处不断穿插合围,然后便是火器覆盖,近身厮杀。难闻的膏药混着汗水,在潮气和水汽的发酵下,更加刺鼻难闻,连蚊子蛇虫都不愿靠近。闷热潮湿的气息,在不停跑动攀爬之后,更是呼吸急促,筋疲力尽。岩石缝隙和藤蔓下的孔洞,也是杀机重重,不可预测,让小心翼翼的定边军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若非可以轮换休息,若非可以相互支援,若非可以停顿调整,若非饮水食粮、火器辎重可以随时补充,定边军早已欲哭无泪。在经过半天的丛林挣扎,当几百个脱水摔伤咬伤的士卒被抬着退下,四面穿插包围的定边军,终于在中央山地会合了。 两个多月的苦训,天天摸爬滚打,日日汗水淋漓,时时筋疲力尽,消耗了无数的体力和物资,定边军终于像沈重所说,他们不哭了。(未完待续。) ps:继续求票,收藏了看免费的兄弟们,给投投票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吕宋不仅是我大明的藩国,亦受我大明的管辖!” 沈重的话,让定边军将领不由愕然。 沈重笑道:“我大明永乐三年,三宝太监郑和他老人家,领着无敌天下的水师到了吕宋,便任命了晋江华侨领袖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揽该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大权。” 看着兴奋的部下,沈重冷笑道:“万历年间,红毛番,也就是西洋的西班牙占领了吕宋,并在吕宋东南修建了马尼拉城,吕宋从此沦为西洋的殖民地。当时吕宋尚未开化,西班牙人少又难以支撑,便用优惠的条件招募大明子民定居,在十万中原同胞的努力下,才有了昌盛的吕宋岛和繁华的马尼拉城。” 吴天武嘿然笑道:“奶奶的,原来本是咱们管着吕宋,吕宋也是因为咱们才繁华的,却他娘的便宜了红毛番。” 沈重冷冷一笑,指着中原方向鄙夷道:“吕宋盛产黄金和香料,万历三十年间,有一个吕宋叫做张嶷的木匠,为了一官半职便以此向万历天子邀功。于是万历皇帝便派福建官员随张嶷赴吕宋考察,结果引起了红毛番的警惕,他们开始压制华夏子民,煽动土著对大明的仇恨。我华夏百姓帮着他们创造了辉煌,红毛番畏惧咱们的崛起,土著嫉妒咱们的财富,于是便开始屠戮马尼拉的同袍,死难者不下三万人,此后经年陆续杀戮,又有数千大明子民变成了异国的游魂。” 铁毅拍案大怒道:“妈的,等老子上了吕宋,老子刮了他们!” 沈重冷笑道:“万历皇帝闻报,便下旨福建,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 吴天武摸着脑袋问道:“啥意思,听不懂?” 沈重冷哼道:“万历他老人家挺生气,说张嶷欺蒙朝廷致使百姓遭到屠戮。便下令杀了张嶷出气,并让福建地方论罪吕宋。” 李晟怒道:“光打雷不下雨,除杀了欲为朝廷立功的张嶷,竟是一兵一卒都没有,何谈论罪奴酋?” 沈重冷笑道:“福建地方官府接触了红毛番。红毛番惧怕我大明报复,便派传教士百般推脱解释。结果福建地方看都不看一眼死难的同袍,居然用十几个字便打发了过去,你们可知福建那些官老爷是如何应对红毛番的?” 蒋海山问道:“他们如何说的?” 沈重哈哈笑道:“堂堂大明重臣,巡抚福建的封疆大吏,徐学聚他老人家跟红毛番说,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 铁毅闻听大怒,扬声喝道:“这说得是人话吗?” 见一众麾下也纷纷怒不可谒,沈重冷笑道:“煌煌天朝,逼得百姓难以为生,只得渡海远赴异国他乡求存,结果被人家如同宰羊杀鸡,咱们的父母官居然还说本是贱命,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毫无必要为了些许人命便兴师动众。这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养出来的杂碎?” 沈重愤怒地咆哮道:“所以,老子要领你们出东海、下南洋,便是告诉四方蛮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既然用文字史籍讲不通,老子就用战船火器、雄兵劲旅给他们将明白,不遵上国名者死,屠戮上国民者亡!老子是大明之臣,定边是大明之军。凡我华夏子民,天不佑之我自佑,官不护之我自护,定边军定的是边,定的是魂,边乃兵锋所至之边,魂乃华夏不辱之魂。” 看着纷纷起身怒目的将领,沈重指着南方扬声喝道:“告诉红毛番,告诉吕宋夷,告诉华夏魂,我大明的王师来了,我大明的定边军来了!从万历三十年至今,整整二十年,多么漫长的二十年啊,可是我们还是来了。用我们的水师说话,用我们的火炮说话,用我们的铁骑说话,用我们的铁甲说话,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之!” “扶危救困,唯我定边!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扶危救困,唯我定边!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扶危救困,唯我定边!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大明天启二年十一月,沈东海兵出基隆港,一百二十艘远洋舰队,载着七千骑兵营勇士,还有两千步兵营好汉,卷起二十年的华夏之怒,掀起南洋汹涌的骇浪,南征吕宋马尼拉城。 乱糟糟的维甘城内,一个华人在吕宋土著不怀好意的目光下,躲躲闪闪走进一家理发馆,瑟缩地看着正在理法的几个红毛番,便老实地躲在一边不敢说话。几个刚刚梳理完红毛的西班牙士兵,也不支付费用,反而上前缠着剃头师的女儿嘻嘻哈哈动手动脚,将女孩儿的衣衫撕得不能见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剃头师也不敢拦阻,更不敢斥骂,只是叹气让女儿回避,然后招呼着同胞坐下,便熟练地开始为他清理乱蓬蓬的发丝。 瞧着委屈抽泣的女子退下,那人忽然对一边理发一边叹气的同胞说道:“快结束了,他们就要来了!” 剃头师愕然问道:“结束什么,谁要来了?” “我大明王师,即将远征吕宋,攻打马尼拉城。” “痴人说梦吧,当年杀了咱们那么多人,也没见朝廷放过一个屁。” “这回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天子派来了定边军,咱们就要熬出头了。” “定边军?此话当真,他们在哪里?” “就在大员,马上就要出兵了,没见前几个月红毛番老实了吗,我们偷偷打听,原来天子派定边军驻军大员,红毛番便开始提心吊胆。于是会老便派我们偷偷渡海北上,已经和定边军接上了头。” “他们真能出兵?” “能,定边军的将军说,定边军为华夏万年、大明百姓而战,必将惩罚西洋人和吕宋猴子,为咱们报仇出气。” “好啊,好啊。老天总算开眼了,让咱们摊上了圣明天子和有良心的王师,老头子今晚非好好喝一顿不可。海子,西洋人火器厉害。黑猴子人数众多,定边军打得过他们吗?” “我看了,一百多艘战船,比西洋人的还多还大,那定边军的将士。一个个如狼似虎,听说打过辽东的鞑子,平过山东的民乱,乃是天下第一的强军。人家怕我不信,还领着我去看了工坊仓库,老天爷啊,那火枪堆积如山,那火炮密密麻麻,还有那战马,我都数不清有多少。这回错不了。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就要来了。” 剃头老人热泪滚滚而下,压着声音仰头悲呼:“婆娘,大儿,听到没有,虽然晚了二十年,可是天子还是派出第一强军来为你们报仇了!天子万岁,定边军威武,,我大明的王师终于来了啊。” 何海笑道:“老爹。他们来了,咱们也得动起来,非出出这些年的怨气,让红毛鬼和黑猴子尝尝厉害不可。” “老头子省的。老头子虽然拿不了刀枪,可是还有剃刀,也是可以杀人的。” 几个华人默默走了过来,将被吕宋土著祸祸了一地的碎烂瓜果,一个一个拾起,然后放在哭天抹泪的同胞筐中。无言扶起他来送回了狼藉一片的小店之中。 “钱被抢没了,瓜果也被祸祸烂了,这日子如何还过得下去,熊老哥,咱们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兄弟,不用忍了,北方的兄弟已经联系上了王师,他们就要来了。今日我们过来,便是通知你,回去给父老们捎个话,告诉他们准备起来,配合王师收复奎松城。” “你…你们…说得可真,王师真要来了,天子官府还管咱们?” “真的,北方早就偷偷传遍了,吕宋岛各处都在准备,就等着王师南下攻克马尼拉城。” “好,今日生意不做了,我这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老兄弟,让他们都准备起来。” “选拔青壮,一部分保护老少妇孺,一部分等着召集,做好为王师内应的准备。” “王师是谁,从哪里来的?” “何海说,是定边军,乃是天子亲军,是我大明第一劲旅,他们就在大员。” 听到急切的敲门声,西班牙吕宋总督阿库尼亚,哈哈笑着离开了娇嫩女子的身子,挺着肥胖的身躯命她为自己穿好衣服,便挥手命她离开,然后扬声请进。 西班牙驻吕宋军队的指挥官奎瓦中校,推开豪华的木门走了进来,喘着粗气说道:“总督阁下,吕宋岛的唐人非常诡异,似乎又有骚乱的可能。” 阿库尼亚不屑笑道:“我亲爱的奎瓦中校,那些黄种人翻不起海浪,到时候让吕宋的黑猴子就能平息他们。” 奎瓦中校摇头说道:“总督阁下,我派人抓了几个唐人,严刑之下,他们交代说是有人联络了大员的明朝军队,这支明朝大军就要南下攻占吕宋了。” 阿库尼亚捧腹大笑道:“奎瓦中校,你太过忧虑了,那支明军正忙着对付荷兰人呢,他们不是为吕宋而来。再说,难道忘了二十年前,明朝的官员是怎么答复咱们的。那时候咱们还吓得浑身发抖,生怕那个古老的帝国报复,结果人家根本不愿意为了些低贱的子民出兵。” 见奎瓦中校仍是有些担心,阿库尼亚笑道:“既然你不放心,便下令提高警戒吧,放心吧,我亲爱的奎瓦中校,黄种人翻不了天,那个古老帝国更是从骨头里散发着腐朽的气味,我担心的不是他们,反而是崛起的荷兰。” 清水从头上倒下,几个美丽的华人女子,为刚刚伺候了阿库尼亚的姊妹清洗身子。清澈温暖的水,顺着美丽的长发落下,又从脖颈流到秀美的双肩,将恶心的口水和白乎乎的污渍冲得无影无踪。白瓷一般的肌肤上,唯有一身的青紫更加醒目。 忽然传来阿库尼亚招呼,那女子浑身一震,又是一脸惶恐畏惧和羞耻悲愤的神情,几个女人连忙低声安慰道:“妹子,忍一忍就过去了,这畜生没几日安生了,定边军就要来了。” 就在吕宋暗潮涌动之时,定边军水师已经远远绕过吕宋岛,偷偷逼近了马尼拉的港口。 游弋的六艘西班牙战舰,终于发现了浩浩荡荡的水师,惶然向马尼拉报警,并拼命回航准备配合港口的巨炮,消灭突如其来、不明底细的强大海军。 沈重收回望远镜,回头对蒋海山冷笑道:“发射信号,让马尼拉的同胞骚扰火炮,定边军立即登陆港口,让吕宋在死亡中颤抖吧。”(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南北两处陆地如同壶嘴,将茫茫大海一分为二,外面是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大海,里面是狭窄然后忽然内扩的马尼拉海湾。 港湾内风平浪静,借不得风力,唯有依靠船桨提供动力。而且,西班牙战舰偏小,最大的战舰也不足一千五百料,所以回航的速度非常快。西班牙战船一边向马尼拉港逃离,一边连连鸣响了报警的炮声。 在南北湾口的陆地上,各有两座雄伟的炮台,分别被西班牙人布置了十门巨炮,可以封锁马尼拉海湾的入口。听到战舰报警的炮声,北岸炮台指挥官阿德拉少校大惊,慌乱地拿起望远镜便冲出房门,急急忙忙向炮台的瞭望点跑去。 当阿德拉少校喘着粗气向海面望去,他发现根本用不着望远镜了,因为只凭肉眼便可清晰地看到,一百余艘巨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已经浩浩荡荡而来,并封锁了马尼拉海湾的出海口。 身后的阿尔伯塔上尉惊呼道:“上帝啊,他们是谁,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海军,难道是英国和荷兰的联合舰队吗?” 阿德拉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看向铺天盖日的敌舰,然后锁定中央最大的一艘巨舰,盯着那熟悉的文字摇头说道:“是唐人的文字,他们来自大员,是北方那个古老帝国的军队,还是奎瓦中校有远见,他们居然真的来了。” 阿尔伯塔惊慌道:“少校,他们的舰队太庞大了,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还是向马尼拉求援吧!” 阿德拉摇头说道:“有南北炮台封锁,他们进不了马尼拉湾。幸亏奎瓦中校及时下令提高戒备,否则他们早就驶入马尼拉湾,可以直接攻击马尼拉城了。←百度搜索→上尉,立即命令士兵操炮,让黑猴子搬运炮弹,将敌人的舰队挡在大海之上。同时。让克莱门特中尉带领他加禄人待命,防止敌人在西面登陆。” 随着阿尔伯塔的命令,两百多西班牙士兵和三百多吕宋土著涌上炮台,纷纷看着庞大的定边军水师惊慌失措。在阿尔伯塔的一再呵斥下。清醒过来的西班牙士兵开始组织起来,喝令黑猴子搬运弹药,然后训练有素地装填瞄准,试图封堵马尼拉海湾的入口。 十门十八磅巨炮装填完毕,黑猴子进进出出忙碌不停。在阿尔伯塔的指挥下,将一袋袋火药和西瓜大小的铁弹搬上炮台,克莱门特也领着几十名士兵驱使着五百他加禄人开始集结,阿德拉终于松了一口气。 望远镜中清晰看到,对面的友军也准备完毕,而庞大的明国舰队尚无动作,阿尔伯塔笑道:“上帝保佑,西班牙必胜,让黄种人见识见识巨炮的威力吧。” 阿德拉苦笑道:“中尉,你高兴地太早了。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海军,他们是一支让人生畏的力量,但愿马尼拉已经动员起来,毕竟我们的人数太少,只有依靠如蝗虫一般的黑猴子了。” 阿尔伯塔点点头,再次举起望远镜观察,良久忽然对阿德拉喊道:“少校快看,敌舰向南北动了,各有二十艘战舰,他们要做什么?” 阿德拉连忙将望远镜放在眼睛上。随着敌舰的移动观察了半天,才骇然呼道:“他们避过了火炮的角度和射程,是要抢滩登陆,准备从我们后方夺取炮台!阿尔伯塔。命令克莱门特出动,再从炮台抽出五十名士兵增强力量,务必挡住他们,不许他们靠近炮台!立即派人向马尼拉求援,没有援军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阿尔伯塔苦笑道:“少校先生,马尼拉离这里太远了。根本来不及增援,我建议还是做好死守炮台的准备吧。” 阿德拉点头叹道:“但愿他们的陆军,没有海军看起来那么恐怖,上帝保佑克莱门特,他能挡住黄种人的进攻。你也下去准备炮台防御,我们为西班牙的荣誉而战,为马尼拉的存亡而战。” 当台湾号发出了指示,王福和姜大丹的舰队便驶出阵列,分别掩护着十艘福船向南北逼近,然后远远绕过炮台射程靠近海岸,完成了登陆作战的准备。 四十艘小舟被陆续放下,北面的胡大柱第一批下船,领着两百名勇士驶向空无一人的海滩。四十艘小舟开始启动,在蔚蓝起伏的海面上争先抢渡,发起了征服吕宋的第一波次进攻。 远方炮台附近,西班牙联军缓缓而来,在水师火炮射程之外,停止了脚步。举着长矛的他加禄人,在西班牙士兵的指挥下,列起了乱糟糟的方阵,西班牙士兵则手持火枪,一边呵斥指挥调整方阵,一边藏身在矛阵之后,等着对进攻的定边军发起齐射。 四十艘小舟陆续抢滩,两百名定边军士卒武装完毕,却没有发起攻击,而是阵列在海滩上,护卫着小舟返航,继续输送同袍登陆。福船在深水区,离海滩尚有一段距离,可是炮台据此太过遥远,定边军便慢条斯理地输送着兵力。 当四十艘小舟陆续靠上福船,一队队定边军士卒,便沿着垂下的渔网和绳索攀岩而下,一一登上小舟传递辎重。等二百名士卒和装备装满,重新轮换船夫的四十艘小舟,便再次快速向海滩驶去。 当第五批定边军登岸,阿玛拉少尉的脸色变了,他放下望远镜吐出一口长气,对克莱门特中尉苦笑道:“一千人,只在炮台方向,他们就登陆了一千人,已是我们西班牙军队的三分之一了。” 克莱门特摇头说道:“不,还会更多,登陆的舟船又返航了,敌舰上的士兵还在准备,今天必是血腥的一天。” 阿玛拉苦笑道:“少校先生,我们能胜利吗?” 克莱门特叹口气,摇头说道:“奎瓦中校虽然下令提高了戒备,炮台守军不仅齐装满员,而且还调来了一千他加禄人,可是我们低估了敌人的实力,也料错了敌人攻击的决心。” 见阿玛拉有些沮丧,克莱门特安慰道:“少尉,先别泄气,西班牙凭着百余人攻占了吕宋。凭着不足一千人占领了美洲,除了崛起的荷兰海军和法国陆军,无论陆地还是海洋,西班牙军队还从来没有败过。” 阿玛拉低声说道:“那是对没有开化的野蛮人。而且我们人少组织不起方阵,难以发挥西班牙的武力。这可是来自马可波罗游记中的千年帝国军队,他们还拥有如此庞大的水师。” 克莱门特笑道:“谁知道他们的陆军如何,荷兰人占了他们的澎湖,他们不是也没有办法吗?就算我们打不过他们。身后还有坚固的炮台,凭着火炮和火枪,黄种人不流尽鲜血,别想靠近炮台。” 阿玛拉点点头,继续用望远镜观察,良久忽然惊呼道:“少校先生,您说对了,他们的后续部队又登陆了。上帝啊,敌舰上还有士兵在准备,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当小舟再次返回福船。克莱门特的心已经死死沉了下去,他从望远镜中已经清楚地看到,再次从敌舰上垂吊下来的,居然是一匹匹战马。定边军耐心地输送着,一次四十匹,两次八十匹,整整三百余匹战马踏上吕宋的土地。然后西班牙人无可奈何地发现,定边军的输送还没停止,这一次是一门门小型火炮,还有一座座木制的炮架车轮。 战马嘶鸣着甩头摆尾。似乎为重临陆地而兴奋。一座座炮架安装上车轮,四人抬着一门门小炮安放到位,再牵过一匹匹不情愿的战马,二十辆小型炮车和超过五十辆补给车便已就位。 随着一声长鸣的号角。三百士卒翻身上马,呼啸间便纵横而出,一百勇士乘坐着炮车和辎重车辆,脱离主力单独前出,向北面方向绕行,六百铁甲阵列而行。开始向西班牙联军缓缓压来。 整整一个上午,敌人整整浪费了一个上午,他们终于开始进攻了,可是克莱门特不明白,为何海面上的敌舰,还在源源不断输送着士兵。但克莱门特却没时间再看明白,因为正面的敌人方阵正缓缓而来,敌人的炮车和辎重车正在前出,而敌人的骑兵却依仗着机动灵活,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发动了攻击。 三百铁骑奔腾驰骋,五十骑为一队,散开极大的间距,从四面向西班牙联军发起了一波波骚扰试探。第一波便是胡大柱,五十骑惊马汇成怒流,一边绕行一边靠近,却始终在火枪的射程外盘旋。西班牙方阵左右的十几门火炮不时零散鸣响,孤零零怒射的铁弹,却奈何不了迅驰分散的铁骑,只是在战马后方打出一股股烟尘。 西班牙的炮兵来回大幅度调整炮管,可是往往刚刚指向敌人的骑兵,敌人的铁骑便呼啸着变向离开,沿着火炮的死角奔腾而去。当西班牙被逼无奈,按照提前量将火炮集中瞄向一股骑兵时,骑兵营另一波次的攻势便忽然展开,沿着火炮的死角向西班牙方阵猛冲过来。 不顾变向脱离的敌骑,炮兵慌忙开始向袭来的骑兵转向,克莱门特高声喝道:“长矛顶住,火枪准备,调整炮口,准备迎敌!” 袭来的骑兵在火枪射程外又变向了,一簇簇火焰在骑兵肩头窜起,在一片滚滚白烟中,一支支火蛇飞窜而出,向西班牙方阵射来。 克莱门特及时喝道:“举盾!” 可是话音方落,便听到右侧一片惊呼,却见火炮刚刚掉头,右后方又是一股骑兵冲来,在火枪射程外再次释放出一片火雨,然后迅速远去。 克莱门特一头大汗,还未等他醒悟过来,正面的火雨已至,一支支箭矢瞬间插满了盾牌,甚至透过盾牌直接插入他加禄人的身体。一支支长矛垂下,一个个盾牌跌落,十几个喷着血液的他加禄人哀嚎摔倒。 眼见损失不大,还未等克莱门特松口气,就听见方阵右侧响起惊呼,竟是右后方的火雨也到了。(未完待续。) ps:为了泄愤,将本应离开吕宋的西班牙总督留了下了,虽然不符合历史年代,却是为了让大家记住,就是他指挥西班牙士兵和吕宋土著,残杀了三万华夏百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炮兵,定边军的目标是炮兵。所有的骚扰、警觉、攻击、防御、惊呼、吐气、唿哨,都是在瞬间完成的。当正面的火雨刚刚肆虐完,当西班牙炮兵发现身后射来一片火雨,当右侧和后方的盾牌已经高高举起,当炮兵扔下火炮准备入方阵躲避的时候,火雨来了,目标正是炮兵。 箭矢在铁炮上碎裂变向,火蛇在炮车上深深透入,火雨从空中直接穿透炮兵的身子,火花刚刚引燃一小堆火药,克莱门特心中又是一紧,余光中两队骑兵再次向右侧袭来,他们的肩头也在释放死神一般的火雨。 定边军的动作熟练快速,却快不过克莱门特的意念,他心里隐隐感觉到,右侧的火力没了,必须尽快让西班牙人出阵,重新恢复右侧的炮火。克莱门德刚要传令,右侧又有战马呼啸,竟是脱离定边军主力,单独飞驰而来的炮车。 克莱门特虽然没见过定边军的战法,可是作为火器强国的军人,他始终关注的便是定边军单独使用的炮车。可是定边军的铁骑呼啸往复,连连调动自己的炮兵,再用一次次偷袭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就在右侧火炮失去威力的时候,敌人该死的小型炮车,居然在吕宋南端的平地上,风驰电掣间逼近了右侧四里。 马匹被驱使转向,直接将炮管甩向三里外西班牙的方阵,然后粗粗调整瞄准,定边军便熟练地开始十连射。一声声轰鸣,一次次爆发,二十颗铁球狰狞地越过长空,狠狠撞进西班牙联军的火炮和方阵。 炮车被砸得翻到,炮管被炸得飞起,盾牌被纷纷砸碎,一条条血路打撒了严密的阵型。二十颗肆虐而过,二十颗迎面扑来,二十颗轰然砸下,二十颗横冲直撞。二十颗透阵而出,二十颗落地弹起。 两百颗铁球十波次齐射,将西班牙联军的方阵打得稀烂,到处都是暴起的血雾。四面都是飞舞的残肢,一条条打通合拢再打烂的血胡同,他加禄人终于崩溃了,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西班牙士兵也溃散了。克莱门特抹掉脸上阿玛拉的内脏,一边向炮台溃逃一边悲哀的感叹。明明西班牙火炮的射程比敌人远,怎么受到轰击崩溃的反而是自己。 不等胡大柱下令,三百定边军铁骑早已呼啸而上,前后掩杀,左右横切,粉碎着一次次聚集和抵抗。终于撵着西班牙联军彻底崩溃,无论西班牙还是他加禄人都再无战意,成为任人宰杀的羔羊,而此时,定边军的步卒刚刚进入西班牙火炮的射程。 胡大柱领着十骑切入西班牙乱军。锋利的马刀不时变动方向,借着马速在一个个蛮夷身体上,绽开血色的花朵。他加禄人变成无头鬼,西洋红毛番变成残躯,定边军铁骑几个熟练的穿插组合,便将六百多人的西班牙联军摧毁了。 忽然几声枪响,胡大柱骇然回头,只见两个同袍滚下马鞍,一边翻滚一边吐血,竟是被几个西洋人击中了。近身射出的弹丸。打碎了锁子甲和包着铁片的棉甲,然后震伤了肋骨,胡大柱勃然大怒,拔马回头便是一颗手雷。然后在摇摇欲坠的西洋人脖子上,添上了一道喷血的伤口。 血液飞溅而出,浑身发冷乏力,克莱门特身子一软便慢慢倒了下去,心里模模糊糊想着,一个上午的对持。从交战道崩溃,他们到底坚持了多久,他们可是无敌的西班牙帝国军人。 阿德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回头对身后的阿尔伯塔苦笑道:“克莱门特完了,下令死守炮台吧,只要守住炮台,明国舰队就进不了马尼拉海湾。” 阿尔伯塔黯然说道:“用骑兵调开火炮,等克莱门特失去了火炮的掩护,便用移动的炮车插上偷袭,然后以准确的齐射轰溃军阵,再用骑兵追击屠杀,他们是一支训练有素、可怖生畏的陆上强军。” 阿德拉点头叹道:“还有用火药推进的箭矢,不仅射程超过火枪,而且连续准确,他们的科技和战术都超过了我们。阿尔伯塔中尉,既然那帝国拥有如此强大的军队,他们为何在二十年前放过我们,又坐视荷兰人夺取了他们的澎湖,反而先对吕宋下手。” 阿尔伯塔摇头道:“少校先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不仅实力雄厚,而且能征善战,马尼拉的力量太薄弱了,我们守不了多久。” 阿德拉摇头道:“不,只要我们守住炮台,敌人的舰队就对马尼拉无能为力,等总督大人聚集起土著军队,便是我们反攻的时候。到时候,看谁能够消耗到最后。” 阿尔伯塔苦笑道:“少校,可是我们守得住炮台吗?” 阿德拉笑道:“两座炮台相互连通,不仅坚固可抗炮击,而且人手勉强也够。他们即便能攻下炮台,可是至少也要损失千人以上,他们渡海而来,又能有多少人力可以消耗。” 阿尔伯塔点点头,指着远方说道:“他们来了,停在了火炮射程之外,看来对夺取炮台信心不足。可惜巨炮转不过来,否则几轮轰击就能为克莱门特报仇。” 当胡大柱开始攻击的时候,定边军的登陆仍在继续,只不过这次换了轻松上岸的唐黑子。当一千麾下聚集阵列,唐黑子大手一挥,定边军便掉头北上,向奥隆阿波方向发起了进攻。 奥隆阿波位于马尼拉海湾壶嘴的北方,是一座以他加禄人为主的港口小城,当然还有少量的西班牙人和华夏子民,总共也不过几万人口,而且离马尼拉湾还有相当的距离。可是他加禄人的村落,却遍布了奥隆阿波的南面,散落在吕宋岛的南端,人口不下二十余万人。 唐黑子没兴趣对二十万黑猴子下手,他只需要几千人,自然随意扫荡十几个村子就够了。当定边军靠近他加禄人村庄的时候,几十个吕宋华人便前来会合了。 铁盔覆面,铁甲光寒,火铳在肩,背插长刀。五人一排,神龙无尾。杀气凛冽,士气冲天。中原万里,渡海而来,乃是王师。正是定边! 背井离乡、艰难求存的华人,看着雄壮威武的大军,听着唐黑子的北地方言,不由热泪滚滚,相拥而泣。然后无力跌坐在地上,纷纷捧腹狂笑,连连高呼:“没做梦,是真的,是王师来了,是定边军来了,天子万岁,大明万岁,朝廷没忘了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看着抱头痛哭、状若疯狂的同胞,唐黑子和定边军个个肃然无语。心中杀气也就更加浓烈。他们到底受了多少屈辱,熬过了多少生不如死的日子,才会看到大明王师的时候,变得如此疯狂和失态。他们的模样如此熟悉,一个个的神情像极了辽沈的百姓,当定边军克复辽沈的时候,他们就曾经见过同胞这般的癫狂。不,他们比辽沈的百姓还要癫狂,还要沉醉,因为辽沈失陷不过一载。而他们,在这异国他乡却整整盼望了二十年。 唐黑子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然后高声喝道:“定边军即至。尔等苦难则解,从此便为南洋的上国之民。当挺胸抬头而生,当颐指气使而活,凡有不敬不服者,皆我定边军之敌,必雷霆一怒化为尘土。” 为首的一人高兴地大笑。然后转头对同胞笑道:“行了,王师还要征战,将你们的马尿收一收,先给王师当好向导,等回了家再哭不迟。” 看着不好意思的同胞,那人对唐黑子拱手笑道:“小人熊飞虎,乃是吕宋福建乡会的管事,奉会老之命前来配合王师,请将军尽管吩咐。” 唐黑子笑道:“区区吕宋蛮夷,我定边军欲一战破之,奈何炮台封堵了海湾,王师主力被隔绝在海上。” 熊飞虎扬声问道:“可是让我们配合攻击炮台,我们愿以性命请令,哪怕粉身碎骨,也愿为王师锋刃!” 唐黑子摇头笑道:“岂能牺牲你们?只是炮台坚固,易守难攻,为避免损失,故领兵驱使黑猴子当炮灰。尔等可分别带路,领着老子的勇士扫荡村落,先抓几千个该死的蛮夷去送死,配合攻克炮台,我定边军水师自可直逼马尼拉城。” 熊飞虎大喜,连忙回身安排,两个一组便领着一百定边军四散而出,而熊飞虎亲自领着唐黑子,杀向了不远处一个他加禄人的村子。 那一天,是利维亚永远难以忘怀的日子,因为那一天她看到了黄种人带来的魔鬼。一群如狼似虎的铁甲军队,在两个低贱的黄种人引领下,凶神恶煞般闯进了村子。两个黄种人得意地站在村子中央,猖狂地喝令所有人出去集合,他加禄人如何能看得起卑微的黄种人,只是摄于恐怖的铁甲军队,几个村老便上前与黄种人争执理论。 那个领头的将领,也不知是否听懂了村老克制的劝解,直接摇了摇头,便狞笑着上前,拔刀便将老尼克爷爷砍成了两段,然后用难听的嗓子喊了几句唐人的话,他的部下便哈哈大笑着纷纷点燃了村落的房屋,逼着全村的老少跑出了燃烧的家园。 那两个黄种人又开始重复命令,可是慌乱的乡民又哭又闹,哪里肯耐心听他们说话。又是那个将领上前跟黄种人耳语几句,那个黄种人便像变了个人,从人群中拉出利维亚的姐姐,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房子里,吓得他加禄人都瑟缩地沉默下来。 当黄种人再次狞笑着下令,全村老少便低头认命,再不敢有丝毫不满和抵抗,被这支魔鬼部队押送向南。一路上好多邻近的村子都被点燃,一支支相熟相识的人加入进来,终于汇成了好几千人的队伍,向南方的炮台走去。 卡伊尔奶奶老了,她实在走不动了,可是那支批了铁甲的魔鬼,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直接就将卡伊尔奶奶杀了。还有好多老人和孩子,稍稍走得慢了,便会遭到大骂甚至杀害,利维亚的心里充满了恐惧。难道不甘欺压的黄种人,受不了欺压便用灵魂释放了魔鬼? 利维亚不敢再想,吃力地迈步向前,因为滑倒受伤的莉莉亚,被一个疯狂的黄种人上前砍成了几段。利维亚恐惧地逃跑,余光看见他一边砍一边哭,一边冲天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利维亚能够听懂,是因为她曾有一个黄种人朋友,和被哭喊的名字一样。 阿拉德和阿尔伯塔,站在炮台之上,久久凝望着北面升腾的黑烟,他们知道必是敌人的手段,虽然不明敌军的用意,却知道这样的强军绝不会无的放矢。 当太阳西沉时发出最耀眼的光芒,北面终于有了动静。阿拉德从望远镜中看去,只见密密麻麻、不见边际的人潮,正被敌人驱使着向炮台而来,不时有士兵上前鞭打呵斥,甚至砍头杀人催促速度。 阿拉德脸色苍白,对阿尔伯塔惊呼道:“那是奥隆阿波的他加禄人,难道他们要用土著消耗我们?” 阿尔伯塔也是骇然,摇头颤抖说道:“我不知道,若是他们真敢这么干,炮台是守不住的。上帝啊,他们如此残忍,难道是魔鬼?” 阿拉德苦笑道:“听奎瓦中校说,二十年前,阿库尼亚总督,也是让他们这么干的。这是明国人的复仇之火,愿上帝宽恕我们,愿上帝保佑我们,派黑猴子出去谈判吧,请明国将领接受我们体面的投降,否则我们将为西班牙和生命而战,即使战死也会让他们付出高昂的代价。”(未完待续。) ps:阿库尼亚,万历三十年,吕宋的西班牙总督,屠杀华人的刽子手,掀起了华人在菲律宾的苦难史。点点限制,好多词语不能上传,结果改了又改,甚至放弃了两千多华人悲惨的历史,削弱了读者的感受,无奈啊,难道那么多关键语被禁止,便能振兴国家吗。顺便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他加禄人不停抽动着,从脖子上喷出的血液,浸湿了白色的旗帜。 阿德拉苦笑着放下了望远镜,回头对阿尔伯塔说道:“告诉士兵,这是最后一战,愿上帝保佑我们。” 阿尔伯塔默然点点头,回身爬上高高的炮台,指着北面的定边军扬声说道:“敌人为复仇而来,他们不接受投降!士兵们,为了上帝,为了西班牙,为了生命,我们决战到底!击溃他们,杀死他们,消耗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即是死亡降临,也要让敌人流尽每一滴血。上帝保佑西班牙!” 西班牙士兵高举着火枪齐呼:“上帝保佑西班牙!” 两人高的炮台,圆弧形的墙体两面伸向海洋,除了不可移动的巨炮,二十门大小火炮,被调整掉头封锁着北方。一百名炮兵领着两百土著操炮,一百火枪兵持着穆什克特火绳枪站在垛口后面,三百他加禄人被分发了细剑长矛,在西班牙人的率领下协助防守。阿尔伯塔则领着二十名剑盾兵,站在了阿德拉的身后,向北面的定边军望去。 克莱门特遗留的西班牙火炮,被明国人驱使着他加禄人布置到位,千余铁甲勇士阵列在射程之外,看管着一群群哭嚎的妇孺,三百骑兵成广大的扇形,封堵着他加禄人可能的溃逃路线。三千余他加禄的男人拉开距离向炮台蜂拥而来,最前面的一边奔跑,一边挥舞着锄头铁铲。二十辆移动的炮车,藏身在汹涌而来的他加禄人身后,向射程距离分散靠近。 阿德拉苦笑道:“终于开始了。” 炮台上的火炮鸣响了,瞄得不是已在射程之内的火炮,而是正汹涌而来的他加禄人,他们才是对炮台最大的威胁。一颗颗铁球从炮台飞射而出,带着高度和势能横冲直撞,或是直接打碎躯体再透入人群,或是坠地弹起撞烂一条条大腿。他加禄人早已胆寒。却丝毫不敢停止,因为他们的妻儿还在定边军的屠刀之下。 碎裂的尸体和锄头铁铲一齐落地,后面的他加禄人弯腰捡起锄头和铁铲,便继续向炮台奔跑。越靠近炮台。炮火越准确,人群越拥挤,伤亡也就越大,可是他们仍然向前。明国的魔鬼真的会杀人,短短南下的路上。他们亲眼看到至少有千人被屠杀,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攻击炮台或许会死,可是家人会活下去,若是命好也许他们也能幸存。 二百余人或死或伤,一路上都是血肉模糊的画面,为了生存而准备死亡的他加禄人,终于靠近了炮台。就在他们庆幸的时候。炮台上枪声不断,一片片暴起的白烟,将一颗颗死亡的铁丸射向人潮,在其中不断溅起红色的涟漪。←百度搜索→火枪的齐射没有火炮惊人,可是比火炮的杀伤力更加恐怖,一个个他加禄人倒下,一个个他加禄人哀嚎,可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仍然前仆后继地奔向死亡。 无论有多么惦记家人,当死亡积攒到足够多的时候。他加禄人的崩溃都不可避免,就在他加禄人一边顶着死亡,一边疯狂挖掘墙角的时候,定边军的火炮终于鸣响了。炮火不仅来自北面,还来自海洋。 看到北面炮台发起攻击,张劳的舰队便开始靠近,当达到船首巨炮射程的时候,便开始了齐鸣。一团团白雾在十艘战船的首部暴起,一颗颗巨大的铁球划过海洋。直接在炮台内外肆虐。再也顾不得封锁海湾的西班牙人,终于体会到定边军水师的威力,浪费了沈重无数钱财训练出来的炮兵,有条不紊、高速精准地将一颗颗铁弹,射向北面的炮台。 比西瓜还大的铁球,在火药的猛然推动下,破开空气发出凄厉的唿哨,带着一股股狂风狠狠撞在炮台内,然后弹跳翻滚四处飞溅,最后在西班牙和他加禄人周围发出猛烈的一击。 大片的城墙被砸毁,大片的地面被砸碎,并偶尔带来巨大的伤亡。被砸飞的火炮翻滚而起,十几个他加禄人和西班牙人成了碎肉,甚至还有飞出炮台,滚落在攻城的他加禄人之中,溅起了一片血雾。 北面被缴获的西班牙火炮齐射了,北面敌人的炮车散射了,一颗颗炮弹呼啸奔腾,狠狠撞进城墙击起一片碎屑,高速砸在垛口上暴起一片碎石,从天而降砸在城头压出一片血泥。南北的炮击带来了伤亡,也压制了西班牙的火力,他加禄人精神一振,更加踊跃地挖掘不停,城墙下从小坑变成长缝,从浅坑变成孔洞,从孔洞变成深坑,西班牙人惊慌一片,冒着猛烈的炮火伸出墙外疯狂射击。 一包包火药被传递上前,人潮般的他加禄人用生命保护着廉价的火药,然后一包包扔在了深坑之中。偶尔炮火趟开血路,幸存者便拾起血淋漓的火药包继续传递,偶尔弹丸直接命中火药,轰然巨响之后的尘土夹杂着血色,留下了一地狼藉。西班牙的火力虽然削弱,可是从不停止,犀利的炮弹和准确的铁丸,炮台北面留下了一条条性命,甚至尸体积累成小山,然而比定边军火药更廉价的人命,还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挖坑,埋药,点燃,撤退,攻击,若是不死,便可活命,还能饶恕无辜的家人。一路上的杀戮,他加禄人理解了定边军的决心和无情,他们没有退路和出路,只有用性命为自己和家人求得一丝生机。当引线嘶嘶作响疯狂燃烧的时候,他加禄人骇然后退,疯狂远离这片死亡地带。 炮台上的西班牙人和他加禄人,惶然哭嚎着四散奔逃,阿德拉领着部下疯狂后撤,他们一边撤离一边准备最后的决战。火药还未炸开,海面上的又一轮齐射,已经在涌动的炮台人群中肆虐,带来了第一次有意义的重创。 阿尔伯塔少尉,就碎裂在阿德拉的身边,可是阿德拉已经顾不得他了,因为一声惊雷已经炸开,地动山摇间一片城墙飞上半空,然后变成碎石纷纷飞射坠落。一条条裂纹四面延伸,几处北城墙体坍塌倾倒。 他加禄人疯狂了,不怀好意的定边军没有对他们说实话,他们退得不够远,火药的引线不够长,只需要几车的火药量被喜欢看热闹的定边军,逼着他加禄人多装了两倍。白烟从地底暴起,大片石头在空中飞舞,整片泥土升腾而起,猛烈的气流变成狂风,炸点附近的几百人都被卷入其中,变成了一片残骸。 他加禄人崩溃了,他们疯狂地向后方跑去,可是还没等他们速度全开,定边军便扯出上百腐儒,在他们面前一一砍倒。亲人的死亡,让他加禄人恢复了理智,看着定边军开始调整火炮,竟然是直接瞄准自己,他加禄人不用吩咐,便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翻过身来,再一次向炮台冲去,无数股人流穿过倒塌的缺口,如同愤怒的海潮,在缺口处形成湍急的怒流,再变成漫过的洪水,顶着一片片红色的涟漪,将西班牙人和同胞淹没其中。 他加禄人被集中看管,唐黑子指挥着定边军占领了炮台,当定边军水师和北面炮台,以及南面的刘大栓,都开始发出轰鸣的时候,南方的西班牙炮台也不复存在。 台湾号庞大的身躯越过马尼拉海湾口,一百二十艘定边军战舰福船,陆续驶进了平静宽阔的马尼拉海湾。一支支船桨伸出水面,然后沸腾起一片白浪,推动着定边军水师逼近马尼拉港口。 的沈重立在船首,蒋海山在沈重身后笑道:“将近一天的时间,足够红毛番召集人手了,如今马尼拉港大概都是敢战的蛮夷。” 谭四维笑道:“也就是定边军,否则谁敢任由蛮夷聚兵,还不是以多打少要万全得多。” 沈重笑道:“谭会长,我便是要一战全歼敢战的蛮夷,凭此战打断蛮夷脊梁,让他们对我大明望而生畏,从此再不敢对我大明有半点不敬。” 谭思维点点头,然后苦笑道:“只可惜了马尼拉港,这可是吕宋贸易的中转地,事后恢复起来怕要多花人力。” 蒋海山笑道:“只要有人,便是再建一个马尼拉港也行,谭会长岂不知咱们马上就不缺人了么?” 孙耕牛走了过来,扬声对沈重说道:“启禀大人,胡大柱、刘大栓左右骑兵先行,傍晚便可接近马尼拉港。唐黑子和周浩已经驱逐着土著东进,今晚便可封锁马尼拉南北通路,配合主力合围马尼拉城。” 沈重笑道:“多给他们些时间,我们不着急,离天黑还早,岂不知晚上才是烟花最美的时候。便用这马尼拉上空的璀璨,迎接我华夏子民的新生吧。告诉蛮夷,我定边军来了,告诉遗民,大明王师来了!” 听到沈重豪言壮语,想到吕宋同胞几十年的屈辱,谭思维哈哈大笑,然后含泪说道:“是的,我王师来了,我大明来了,我吕宋同胞从此可以挺直腰板,不再遭受屈辱和屠戮,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大人,能看到这一天,老朽死而无憾矣。” 沈重摇头笑道:“我可舍不得您死,我大明朝第二任吕宋总督大人。” 当阳光半沉在海水中,当天空开始发暗,浩荡的水师舰队,终于封锁了马尼拉港,雄伟的马尼拉城就在目视可及的远方。(未完待续。) ps:真的感谢你们,从始至终地点击、订阅、推荐、月票,虽然成绩惨淡,虽然跟白写一样,虽然每天工作之后还要码字,可是因为你们的支持,居然超过了九十万字。我的水平有限,发挥也是忽高忽低,可是为了你们,总能战胜一次次懈怠和痛苦。我是定边军,你们才是沈东海,给了我信心和决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廿载旧恨实难忘,冤魂游子尽是伤。←百度搜索→北风吹来中原怒,皇明华夏从此昌。” “哈哈,谭老此诗虽是应景,可惜颓废依旧,须知我王师已至,昨日恨已是去日黄花,何必还要念念不忘。” “呵呵,看来屈老弟心中另有锦绣,何不为吾等一吐豪情。” “天子隆恩垂南洋,定边王师威蛮荒。吕宋十万遗民泪,化作欢声喜欲狂。” “哈哈,好诗啊,此诗霸气十足,足见屈老底气十足啊。” “光是诗没意思,你们听听老夫这副对联如何?” “哦,难得赵老弟展才,便请赵老弟露一手以助吾兴。” “上联是,出东海,下南洋,勿让蛮夷伤子民” “好,说得好,快说下联!” “下联是,挥雄师,率劲旅,不许番邦轻华夏” “这句更见气势,好一个不许番邦轻华夏,好啊!横批又是什么?” “皇明在后,定边在旁!” “哈哈,虽是粗俗,可是气吞四海啊!赵老弟大才,为兄佩服,佩服!” 听着几个会老摇头晃脑吟诗作对,相互吹捧纷纷自夸,沈重已经怒火中烧,毫无王师名将风范。 几个老人似乎感受到气氛不对,纷纷侧目看着王师定边大帅沈东海,一个个有些莫名所以。只见沈东海迎风而立,翘首观望马尼拉,脸色忽青忽白,呼吸急促,嘴角还有一抹骇人的冷笑。他们那里知道,沈重已经憋屈地想要跳海了。 后世的沈重自然知道西班牙,更知道犀利的西班牙方阵和无敌的西班牙水师,所以从来不敢对吕宋的西班牙殖民军有半点轻视。再加上后世的沈重,曾有幸陪同领导游览过马尼拉,对马尼拉海港的雄伟恢弘自然也有印象,想来即便此时不如后世。←百度搜索→西班牙也必然将马尼拉港建设得固若金汤。 尤其是吕宋遗民传递而来的消息,什么封锁海湾壶嘴的雄伟炮台,巴石河南岸林立的军堡,三千凶神恶煞的西班牙士兵。数万如狼似虎的他加禄人和米沙鄢人仆从军。 当两世的记忆结合吕宋的情报,一向小心翼翼、畏战怕死的沈重,便制定了一个稳妥至极,快慢搭配,发挥优势。消耗巨大的计划。 计划的第一个要点,便是偷偷武装吕宋的同胞,从而内外呼应,中心开花。为了实现这个要点,定边军还在整训演习的时候,便单独打造了百艘舟船,负责偷渡吕宋岛输送物资装备。 计划的第二个要点,便是封锁马尼拉湾的入海口,然后南北登陆作战,先立足后扫荡。驱使土著为炮灰,攻克南北炮台,为定边军打开马尼拉湾的通道。 计划的第三个要点,便是打草惊蛇,留给西班牙足够的时间召集附近军队,然后将他们吸引到马尼拉城和马尼拉港防守,从而聚而歼之,一举粉碎马尼拉的武装力量。 计划的第四个要点,便是水路并进,形成三面围攻。两面骚扰,火力歼敌,内外开花的决战态势。胡大柱和刘大栓铁骑突击海港,唐黑子、周浩驱使蛮夷隔绝南北。然后合围马尼拉城,水师舰队封锁海港,依仗五十艘战舰的炮火和满载的火箭弹,对吕宋的有生力量实施大范围杀伤。 计划的最后一步,便是主力登陆马尼拉港,然后向东横扫围歼敌军。最后与唐黑子和周浩合围马尼拉城。九千精锐的骑兵营和步兵营,再从水师抽调出两千战兵,然后驱使土著人挖掘工事、搬运炮火,在城内起义的华侨帮助下,一举攻下马尼拉城,完成征服吕宋、救困同胞的辉煌功业。 为了这个计划,沈重减缓了开发台湾耕地的速度,征调了齐鲁百姓帮忙组装弹药辎重以及火箭弹。为了这个计划,定边军主力齐出,甚至降低了台湾的防御力量,将最为虚弱的台湾暴露给澎湖的荷兰人。为了这个计划,定边军除了必要的食水,便是兵员战马,火器弹药,军备辎重,甚至沈重都享受不了心爱的茶叶,更不用说定边军的伙食待遇。 然后,定边军便开始了征服吕宋的壮举。如计划封锁海湾,如计划抢滩登陆,如计划扫荡土著,如计划消灭敌军攻克炮台。虽然敌人只出动了五百余人阻截,虽然敌人的炮台只有二人高,虽然南北巨炮各只有十门,虽然费了半天劲儿居然一战便攻下了炮台,可是沈重并没有在意。毕竟炮台再强也守不住偌大的海湾,也许西班牙人也是眼鉴于此,便集结了主力准备决战马尼拉。可是,这里真是吕宋同胞描述的马尼拉吗? 中间是一段石头码头,两边是破破烂烂的木制码头,三座小型炮台分布左中右,从望远镜里看到火炮的数量也是稀疏不足的。三四千西班牙人和土著人在码头后面搭建了粗陋的工事,除了百余门火炮还有些看头,其他的就只有长矛阵中偶尔露出的火枪兵和剑盾兵。远方的巴石河南岸的确有军堡和炮台,可绝谈不上什么林立和密密麻麻,反而孤零零地有些可怜。 沈重先是迷茫,然后愤怒,就马尼拉这种防御力量,也配自己如此规模庞大、苦心积虑的计划吗。五千被武装起来聚集各处的同胞,一百二十艘水师巨舰,七千骑兵营士兵,二千步兵营勇士,六千水师官兵,两千匹晕船的战马,如山的火器和物资,还有胆战心惊的台湾,以及老子的清茶。 谭四维瞅着暴怒边缘的沈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有什么不对吗,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沈重冷声问道:“海口的炮台还勉强可以说雄伟,请问谭老爷子,这固若金汤的港口炮台在哪里?” 谭四维疑惑道:“大人,那左右两面还有中央,不是三座雄伟的炮台吗?” 沈重冷笑道:“蒋海山,告诉谭老爷子,那叫什么?” 蒋海山一看便知,自然了解大人为何生气,听到沈重故意挖苦询问,便吃吃坏笑道:“和台湾的炮台相比。那就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勉强可以叫小炮楼。” 沈重接着问道:“谭老爷子,您手下说得林立的军堡和炮台在哪儿?您千万别告诉我,巴石河南岸上那几座孤零零的军堡。也能用林立来形容。” 瞧着谭四维苦笑,沈重又冷声问道:“三千西班牙士兵,数万土著军队,又不知都到哪里去了,莫非港口上防守的几千人都能以一当十不成?” 谭四维口齿不清地说道:“西班牙人都会打枪。这里有三千户西班牙人,自然便有三千西班牙士兵。土著军队确实有好几万…那个二三万,只是马尼拉附近只有两三千人,其他的都在吕宋岛北面和米沙鄢。” 看着冷笑连连的沈重,听着沈重一声声讥讽地逼问,谭四维老脸通红,然后低声说道:“吕宋同胞盼王师久矣,本来对定边军南下没报太大希望,毕竟朝廷从未将我们这些贱民放在眼里。可是大人居然一口答应远征吕宋,我们自然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定边军身上。所谓希望越大。就怕失望越大,唯恐大人轻敌功败垂成,以致损失人马放弃南下,所以自然有些许夸大。” 沈重哈哈笑道:“谭老爷子,您这也叫些许夸大,老子可是把定边军的家底都带出来了。” 旁边的屈运来老爷子见谭四维不敢说话,便上前含笑劝道:“大人,都是我们没有见识,一是畏惧西夷高估了他们,二是想着定边军主力全出。发雷霆一击,才能一举收复吕宋。大人有气,事后任由您处置,来都来了。先灭灭蛮夷的威风,解了吕宋同胞的困苦吧。” 瞧着连连作揖的几位老人,沈重哭笑不得,又气又恨却也理解他们,只得用白眼瞪着蒋海山,没好气地说道:“老子回去休息。你替老子灭了蛮夷,顺便让老人家见识见识,什么叫雷霆一击,什么叫如狼似虎。” 满怀壮志而来,动用了无数心血和人力物力,居然是个虎头蛇尾的笑话,沈重一时没了兴致,便懒洋洋地回指挥舱见周公去了。 蒋海山早就觊觎收复吕宋的指挥权,正巴不得沈重快滚,此时见沈大人无精打采地走了,立即露出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嘴脸。 蒋海山回头对孙耕牛高声喝道:“辛辛苦苦运来,难不成还辛辛苦苦拉回去,给老子使劲儿打,顺便给定边军长长脸,让南洋父老见识见识大明第一劲旅的气势。” 孙耕牛早就憋不住了,此时听到蒋海山的命令,一个箭步便窜了出去,一路高声喊道:“喝酒吃肉的时候到了,王八羔子们都打起精神,通知舰队按顺序攻击马尼拉港,一战扬我定边军之威。特别交代,蒋大人的命令,跟老子无关啊,别给大人省钱啊!” 台湾号发出了攻击的命令,张劳、王福、姜大丹、田大壮,当然还有蒋海山,如同闻到腥味的鲨鱼,立即纷纷启动,开始了攻击的准备。悲催了一路的薛勇、万贯和郑旭,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终于不用再倒霉地指挥福船,可以上阵参战了。 战舰首尾的巨炮早就填装完毕,两侧的炮门也被纷纷打开,二十五门炮管分别从上下两层伸出,就等着变向后对敌人发起攻击。而五十艘福船也不甘示弱,被清理一空的甲板上,一枚枚火箭弹开始准备,一边目测距离调整船和港口的间距,一边用旗帜测量这风向风速,调整着火箭弹的高度和角度。当然,漫射的火力总有偏向,一是三座“雄伟”的炮台,一是在港口游弋的西班牙战船。 当定边军水师终于准备完毕,张劳舰队一边提速一边变向的时候,胡大柱和刘大栓已经轻松地抵达港口南北,正望着粗陋的工事,和几千混杂的蛮夷红毛番乱兵发呆。 三四千人?居然只有三四千人?难道不是三四万人吗?左右六百骑兵,对付三四千人,攻还是不攻,对于此时的胡大柱和刘大栓来说,实在是一个难题。 幸好难题自己解决了,因为定边军水师终于开始肆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未完待续。) ps:西班牙在南洋的力量最小,直到19世纪初,驻扎在菲律宾的西班牙官兵从来没有超过2,000人:1600年为670人,1636年1762人,1828-1896年间也只有1000-3000名左右,1896年在菲律宾的西班牙军队的共17,659人,其中只有3005人是西班牙人。 同事们都下班回家了,只有我还舍不得离开,仍然在办公室码字。当腹中饥饿,头疼孤单的时候,便在上一章谈了一下感受,想不到就得到了八张月票,真是爱死你们了。虽然只是大神的零头,却是我得票最多的一次。谢谢,除了谢谢和继续码字,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还有,上传完这一章,终于可以回家吃饭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阿夫拉姆放下了单筒望远镜,对奎瓦苦笑道:“三千吨的指挥舰,五十艘两千吨的炮舰,七十艘一千五百吨的运兵船。←百度搜索→上帝啊,他们太强大了,比几个月前封锁了马尼拉湾的英荷舰队,至少要强大十倍。” 奎瓦点点头,咽下一口发苦的吐沫,决然说道:“阿夫拉姆少校,马尼拉港守不住了,通知西班牙士兵集结,你带着他们立即撤回巴石河南岸。还有,通知总督阁下,立即动员全部西班牙男人参战,协同固守马尼拉城。” 听到奎瓦的命令,阿夫拉姆愕然道:“中校先生,我们都走了,您怎么办?” 奎瓦苦笑道:“我领着土著人配合炮台和舰队,死守马尼拉港口,迟缓消耗敌人的登陆,为马尼拉赢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阿夫拉姆摇头说道:“中校先生,面对这么庞大的力量,无论是马尼拉港还是马尼拉城,我们都坚守不了多久,我建议还是请总督大人与他们谈判吧。” 奎瓦摇头道:“不,少校,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活着或者战死,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见阿夫拉姆不明白,奎瓦叹道:“他们要得不仅仅是吕宋,更是为复仇而来,他们不会与我们谈判,更不会像英国人、荷兰人一样,给予我们战俘的优待。阿夫拉姆,若是上帝也保佑不了西班牙,我们就只好去见上帝” 阿夫拉姆惊呼道:“中校,您为何如此判断?” 奎瓦叹道:“阿夫拉姆少校,二十年来,我始终对北面那个庞大的帝国心生警惕。他们可是马可波罗笔下,辉煌了几千年的文明帝国,他们的疆土堪比欧洲,他们的属国遍布亚洲,就连他们控制海洋的时间,也比我们要早一百年。我不相信这么伟大的国家,会放任我们插手南洋。我不相信他们比上帝还要强大的君王,会放弃他的属国和子民。” 阿夫拉姆说道:“也许他们如以前的马其顿和罗马一般,已经衰老虚弱了。” 奎瓦没好气道:“阿夫拉姆,看看眼前的海军。这还只是他们的一支力量,你就敢判定他们衰弱了吗?听说他们的帝国,不仅长年与北方的野蛮人交战,他们的东海还有强大的海盗,所以才被牵扯了精力。如今必是他们取得了胜利。所以他们的皇帝,才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阿夫拉姆似被说服,然后点头苦笑道:“所以他们驻军大员,您便猜到他们会来马尼拉。中校先生,您的远见已被证实,他们的确来了,还是以压倒性的力量而来,而且是马尼拉最虚弱的时候。” 奎瓦点头苦涩地说道:“荷兰人占了他们的澎湖,可他们居然将如此恐怖的力量,首先投向了马尼拉。若不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仇恨,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阿夫拉姆,我说服了总督大人,却被澎湖的荷兰人误导,我也以为他们会首先驱逐荷兰人,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他们复仇的决心。” 阿夫拉姆摇头道:“中校,已经不重要了,马尼拉城虽然坚固,可是我们在海口的炮台已经失去了五百人,如今凭着剩余的五百士兵和三千西班牙平民。我们坚守不了多久。既然他们为复仇而来,我们也就失去了希望。” 奎瓦怒道:“不,少校,我虽然料错了时间。可是向美洲求援的信使早就出发了,马尼拉城坚守得越久,我们的希望也就越大。” 阿夫拉姆摇头说道:“中校,帝国舰队要横跨海洋,我们坚持不到那一天。” 奎瓦冷笑道:“那我们便向荷兰人低头,与巴达维亚和澎湖的荷兰人联手。毕竟荷兰与北方帝国的战争已经开始,他们需要西班牙人的援助。” 听到奎瓦的设想,阿夫拉姆不由信心大增,便急忙说道:“中校既然有这种打算,便应该与我们一齐退守马尼拉城,用土著人增强我们的力量。” 奎瓦摇头道:“阿夫拉姆,马尼拉城将是漫长的防御战,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和辎重,满足土著人的消耗。既然如此,干脆便让他们在此战死,帮我们消耗敌人的力量和弹药,为马尼拉赢得时间和机会。少校,服从命令,一路收缩巴石河要塞,全部进驻马尼拉城,等我完成了最后的抵抗,也会及时撤到马尼拉城的。不要犹豫,将我的话带给总督大人,去吧,敌人的攻击就要开始了。” 奎瓦的乌鸦嘴说中了,就在阿夫拉姆命令西班牙士兵聚集的时候,蒋海山已经发出了攻击的命令:“命令张劳佯攻牵制敌舰,顺便测试港口炮台的火力!” 得到指示的张劳,兴奋地指挥着舰队拉开极大的间距,然后向东并行开始逼近游弋在港口的西班牙战船。张劳舰队已进入六里,港口的炮台便开始发射,七八颗炮弹在定边军战舰的前后,溅起了一股股水花,张劳舰队逼近五里,还是七八颗炮弹在四周散落,张劳舰队逼近四里,敌人的炮弹开始增加到十余颗。 距离越近,西班牙炮火越猛烈,炮弹的准确度也就越高,可若想击中茫茫大海上移动的战舰,哪怕是两千料的大船,不仅要训练有素,更要有惊人的运气,更何况如此稀疏的炮火。看到张劳舰队已经逼近到三里,最多只有三四十颗炮弹肆虐,心中有底的蒋海山便催动水师,盯着稀疏的炮火向马尼拉港四里靠近。 看到敌舰逼近,西班牙战船终于出动了,排成雁形猛扑过来。而张劳舰队却变向朝北面逃遁,西班牙舰队便在旗舰巴拉雷索号的率领下,依仗着炮台的掩护向张劳舰队发起了追击。 看到西班牙战船被张劳引开,蒋海山哈哈笑道:“台湾号和老子的舰队压制中央炮台,命令姜大丹从左侧出击,命令田大壮从右侧攻击,引开左右炮台的火力,命令王福尾随田大壮,实是对右侧炮台的打击。” 十一颗巨炮鸣响,十一颗巨大的炮台呼啸而出,向中央炮台齐射而去,瞬间就在中央炮台周围激起了一片尘土。对面的炮弹也呼啸而至,在台湾号和蒋海山舰队左右溅起十来股水花。 姜大丹舰队如同长蛇从左侧压了上去,田大壮舰队如同海蟒向右侧实施佯攻,而王福舰队躲在田大壮舰队之后,对马尼拉海港的右侧炮台暗藏杀机。西班牙舰队想要回航,却被张劳纠缠不放,只得追着张劳舰队向北方远离。 被蒋海山压制的中央炮台,火力开始延缓减弱,而田大壮看着右侧炮台不时飞来的炮弹,高声恶狠狠骂道:“蒋海山,你个兔崽子,让老子当替死鬼,却让王福那王八蛋吃肉,等打完了这一仗老子再找你。” 十颗炮弹溅起水花,十颗炮弹掠过船舷,三颗炮弹击中战船,紧接着又是几颗扫过甲板,还掀翻了田大壮旗舰的首炮,定边军也终于出现了伤损。 眼见逼近两里,田大壮便急忙下令:“向北面变向,目标中央炮台,通知王福提速插上,老子让给他吃肉。” 田大壮舰队开始依次偏离,向中央炮台冲去,西班牙右侧炮台连忙调整,一时间火力停止了下来,可很快便又有一股股浪花,追逐着田大壮舰队溅起,并接连几颗炮弹穿透了几艘战船的右舷。炮弹撞碎了船板,砸翻了火炮,然后变向横扫,将水师炮兵打得血肉模糊。 可还未等西班牙人欢呼庆祝,他们便发现了王福舰队,眼看着敌舰开始变向,从南向北横向接近自己,不由爆发出一片骇然呼喊。王福旗舰的船头刚刚越过炮台,下层的十门十二磅炮便开始齐射,然后便是上层的十五门九磅炮齐鸣,瞬间就将二十五颗炮弹释放了出去。 不到三里的距离,十颗炮弹瞬间即至,一边左右穿过,一边将炮台墙体砸得摇摇欲坠,未等西班牙人反应过来,十五颗炮弹又怒射而来,将火炮和士兵炸得一片混乱。指挥官逼着炮兵迅速归位还击,定边军第二艘的齐射又送来了二十五颗炮弹,十九颗射空六颗命中,火炮翻滚着砸倒士兵,被直接击中的血肉瞬间爆开。而定边军第三艘战舰又开始齐鸣了。当王福舰队最后一艘战船掠过,二百十五颗炮弹的轮流打击之下,左侧炮台已经坍塌一半儿,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士兵和火炮。 看到田大壮接近了中央炮台,蒋海山立即命令停止炮击,任由田大壮咬牙切齿地对中央炮台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当中央炮台陷入一片狼藉的时候,田大壮与同样拖着伤损,刚刚炮击了左侧炮台的姜大丹舰队,正相向而进准备东西穿插而过。 王福舰队迅速完成了弹药的装填,对暂时失去还手能力的中央炮台发起了又一轮打击,田大壮刚刚对左侧炮台轰鸣的同时,姜大丹正逼近右侧残破的炮台。 张劳舰队与西班牙战船你追我躲,王福、田大壮、姜大丹轮流肆虐港口的炮台,蒋海山领着定边军水师再次逼近马尼拉港两里,吴天武、李晟、铁毅已经指挥着骑兵营士兵放下二百八十艘小船,一千四百勇士陆续攀岩而下,做好了登陆马尼拉港的准备。 西班牙舰队毅然放弃了张劳,急急回航试图拦阻定边军的登陆,张劳掉头尾随,而孙耕牛指挥着蒋海山的舰队,向西班牙战舰冲去。 炮台被摧毁了,敌人终于打破了登陆的障碍,最后的决战已经提前到来。奎瓦放下望远镜,苦笑着喃喃说道:“不是你们战术先进,而是我的力量不足,既然不能将你们挡在海湾,那就用土著人与你们决战吧。愿上帝保佑,让黄种人喋血马尼拉港。”(未完待续。) ps:八点才散会,紧赶慢赶终于上传了一章,还在办公室码下一章,请担待啊,写作好痛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为躲避敌人舰队的打击,奎瓦喝令本就靠后的他加禄人继续后退,远远离开敌舰射程,准备与即将登陆的定边军决战内陆。 幸存的炮台士兵,在他加禄人的协助下,完成了近百门小型火炮的准备。几十个西班牙士兵,指挥着接近三千惶恐的他加禄人布下长矛阵型。 可当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奎瓦却失去了决战的信心,因为他发现他加禄人,显然已被敌人强大的舰队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有与敌人硬碰的胆量。若不是西班牙人几十年的威名,这些哆哆嗦嗦的土著猴子早就崩溃了。奎瓦长叹口气,悄悄传令西班牙人集结,准备好向马尼拉城撤退。 王福、张劳、孙耕牛对西班牙战船发起了最后的攻击,而姜大丹、田大壮的舰队,保护着一千四百命骑兵营将士驶向马尼拉港,他们却不是陆地决战的力量,他们身后的福船才是。 炮台被过早的轻松摧毁,红毛番和土著黑猴子又远远躲在后面,早就跃跃欲试的蒋海山始终没有出手的机会。火箭弹本就不准,更不用说在起复不定的海上,用破甲能力低下,大范围杀伤较强的火箭弹攻击炮台,一向小心眼的沈大人能扒了自己的皮。 可是看到阵列不动的敌人,蒋海山笑了,这才是最适合火箭弹的使用环境,而且不会遭到沈大人的记恨。当福船再次完成调整,相继报来准备完毕的消息,蒋海山便得意起来。 虽然望远镜中的土著人,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可是蒋海山还是决定使用火箭弹。原因很简单,威风好看,符合定边军和自己的骚包风格,符合沈大人屡屡强调扬威定边的指示,更重要地是蒋海山喜欢。尤其是如此恢弘阔绰、空前绝后的烟花表演,这才是蒋海山。这才是定边军,宣告他们踏足吕宋的方式。 瞧着纷纷侧目地几个老头,蒋海山仰着脑袋高声喝道:“传令,前后左右中。五点试射火箭弹。” 台湾号的旌旗挥舞,浩浩荡荡横列的福船阵型中,便从五个方向暴起火焰,然后发出凄厉的轰鸣,在浓浓的白烟中升腾而起。如同五条呼啸的火蟒,拖着炙热的火焰和白色尾巴,划过碧蓝的海面,向远方的马尼拉港纵横而去。 谭四维几人目瞪口呆,看着如同鬼怪一般的火龙呼啸飞行,然后迅疾越过大海和港口,一头扎进黑压压的人群左右,便在连连巨响之中绽开怒放的烟火,又暴起无数黑烟和金光,将一片片他加禄人卷入其中。纷纷爆开一团团血雾。 蒋海山哈哈笑道:“兔崽子们打得不错,居然直接命中两发,没丢老子定边军的脸。命令…” 可未等蒋海山得意地下令,蒋海山便吃惊地看到,他加禄人崩溃了,他们惶然哭嚎着四散而逃,竟然一刻不停地奔流而走,留下了空空如也的平原大地。 谭四维张口结舌问道:“蒋大人,那是什么?” 失望万分的蒋海山没好气道:“火箭弹,我定边军为吕宋准备的大号烟花。他娘的不要脸的黑猴子,老子折腾了这么久,就等着看个热闹,连个机会都不给老子留。两次了。他娘的两次啊,都是虎头蛇尾,没有半点意思,知不知道老子很久不发飙了。传令靠港,直接登陆,舰队扔给大人。老子上马尼拉城找补去。” 当他加禄人开始崩溃,奎瓦便领着幸存的西班牙士兵,向巴石河南岸逃窜。骇然奔流的他加禄人刚刚涌动,便惊恐地发现,南北两侧传来了轰鸣声。他们一边逃遁一边打量,竟然是从西班牙人那里偶尔见过的骑兵,正是胡大柱和刘大栓的铁骑到了。 三百铁骑从左面追击,三百铁骑从右侧包抄,如同两股不可阻挡的铁流,飞快地靠近乱哄哄的溃兵。左右的铁骑靠近怒射,一支支火箭在人群中肆虐,将一个个他加禄人穿成肉串,吓得他加禄人更加无助,扔下一切累赘,只会拼命逃窜。 看到敌人毫无战意,胡大柱呼啸着杀入人流,从尾部开始留下一具具失去生命的残躯,刘大栓奔流到右侧,从边缘开始一片片削弱。吕宋南部的平原,彻底崩溃逃遁的敌军,正是定边军骑兵最爱的局面,一骑骑勇士杀进杀出,一队队铁骑左右穿插,一群群攻击阵列疯狂踩踏,在他加禄人的身后留下了一片死亡。 终于,没了力气更没了胆量的他加禄人,认命地跪在地上投降,胡大柱毫不客气地留下刘大栓百骑,抢了两百骑汇成铁流,向巴士河南岸方向的西班牙人追去,而此时骑兵营的第一个士兵刚刚踏上马尼拉港的土地。 奎瓦喘着粗气,弯腰喝止了士兵,然后断断续续喝道:“他们有骑兵,我们逃不了了,立即结阵死战!” 一百名士兵和炮兵组成的小方阵,在奎瓦的指挥下迅速集结起来,一支支火枪瞄向冲来的铁骑。胡大柱哈哈一笑,挥手便命部下分散,铁骑瞬间化为五支百人队,围着西班牙阵列开始盘旋。 火枪射程之外,一支支火箭怒射而出,将一个个西班牙士兵射倒在地。西班牙人徒劳地开始齐射,却连敌人的影子都够不到,只有无助地等待着最后的死亡。外层的西班牙人倒下,内层的西班牙人哀嚎,方阵空心的奎瓦再无抵抗意志,撕下白色的**挂在细剑上,示意愿向敌人投降。 胡大柱点头一笑,刚想喝令受降,熟知胡大柱忠厚性子的士卒,连忙扯着胡大柱还未下令,便一股脑地将火箭快速飞射而出,将西班牙人横扫在地 奎瓦捂着胸口的箭矢,用模糊发暗的眼睛看着呼啸而来的骑兵,嘴里一边吐血一边苦笑道:“果然是来复仇的,上帝保佑马尼拉…” 生怕沈重不许自己抢了他的风头,蒋海山急急离开台湾号,偷偷传令水师战兵登陆,自己先乘坐小舟登上了马尼拉港,不等登陆将士全部下船,便舔着脸会同吴天武、李晟、铁毅,挥师向巴石河南岸的马尼拉城进军。 “老蒋,做人要厚道,你们水师已经够风光的了,老子连红毛番和黑猴子一根毛都没见着,你跟着老子凑什么热闹。” “老子就说了几句话,风光都是王福他们的,怎么就不能跟你们混口饭吃?” “你小子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打下了马尼拉港,还惦记上老子的马尼拉城。你好歹过了瘾,水师兄弟可别跟老子的骑兵营抢饭吃。” “放屁,唐黑子和周浩不是你的人,胡大柱和刘大栓不是大人的人,你们可以去马尼拉城风光,凭什么老子的水师就不能去。” “行,你小子不要脸,那咱就先说好,两军配合,听老子的指挥,谁也别吃独食。” “凭啥听你的?” “你是水师指挥,老子是骑兵营和步兵营指挥,到了陆地上,自然归老子管。” “成交,少废话,小心大人抢了咱的风头,先一起打下马尼拉城再说。” 当两千水师战兵,五千骑兵营将士,在吴天武和蒋海山的率领下,终于越过巴石河抵达南岸的时候,他们已是咆哮连连,怒声大骂,因为唐黑子和周浩,已经攻陷了雄伟的马尼拉城。 “唐黑子,周浩,你们敢跟老子抢饭吃?” “大人,不愿我们啊,末将和唐黑子南北并进,连个毛都没看到,自然先围了马尼拉城再说。结果唐黑子这小子手欠,仗着有黑猴子卖力,运来了红毛番的火炮,不由分说几炮就炸烂了城门,末将自然顺手攻击试试,谁知道红毛番没几个人能打,一不小心就攻克了马尼拉城。” “废话,老子们辛辛苦苦,将红毛番的主力吸引在港口,倒是让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占了便宜。他娘的,先说好了,马尼拉的好处和女人,必须有老子一份。来人,给老子进城,晚了连口汤都喝不到。” 一心抢功占便宜的吴天武和蒋海山,自然不知道老实巴交的胡大柱吃到肉了。胡大柱的铁骑不仅逼降了他加禄人,还全歼了奎瓦的西班牙兵,更岌岌可危地拦住了严守奎瓦军令,先行北上沿巴石河收缩兵力回归马尼拉城的阿夫拉姆,正在巴石河北面的一座桥梁上打得热闹。 阿夫拉姆的火枪兵和剑盾兵,仗着巴石河的地形不利于骑兵,和胡大柱来来往往,居然打得难分上下。可是当定边军进入马尼拉地区的消息传开,早有准备的马尼拉华人起义了,一千余人从几处据点出动,向阿夫拉姆据守的桥梁四面而来,终于将阿夫拉姆压缩在桥梁两侧,再也没有机动撤退的机会。 沈重走出指挥舱,一边听着军情汇报一边打着哈欠,然后愕然许久才摇头苦笑道:“这仗开始的奇怪,打得更是糊涂,都什么玩意啊。也罢,好歹咱们赢了,便上马尼拉城会会西班牙美人,还有阿库尼亚总督大人,老子惦记他可是许久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初使蛮夷知华夏(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马尼拉城坐落于巴石河南岸,巴石河水引入了宽阔的护城河,岩石铺就的墙体两丈多高,七座城门和吊桥分割内外,一座总督府,两座大教堂,还有一排排欧式建筑,便整齐地矗立其中。 总督府的天台,不仅露天广大,而且生机盎然,南洋的绿色植物和娇艳的花朵,围着天台的边缘肆意生长。教堂的钟声,欧式的别墅区,雄伟的城墙,湍流不息的巴石河,金发碧眼的西班牙美人,还有南洋潮湿的海风,如同置身一个童话般的梦幻之地。 一群群西班牙男人被押送而出,一群群西班牙女人被集中看管,一支支定边军北行远去,一户户吕宋同胞进入马尼拉城,沈重愉快地从西班牙女仆手中,接过了一杯香浓的咖啡。 “征服,即是罪孽也是快乐,自有人类那天起,文明就在征服与被征服中发展。我们征服自然,我们征服族群,我们征服异族,我们征服陆地,我们征服海洋。亲爱的总督阁下,征服如此让人迷醉,却不知被征服又是什么感觉?” 听到谭四维得意地翻译,西班牙吕宋总督,狼狈的阿库尼亚阁下,怒视着沈重的背影咆哮道:“上帝的荣光不会黯淡,西班牙的荣耀永不坠落,当无敌的西班牙海军投向这里,不仅仅是吕宋和南洋,就是阁下的君主和王国,终将尝到被征服的快乐。不知道阁下对我的回答,会不会满意?” 沈重哈哈笑道:“三十年前,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便为英国海盗覆灭,五年前神圣罗马帝国开始的新教和天主教之争,直接引发了荷兰和西班牙的战争。亲爱的总督阁下,不知道荣耀的不落帝国西班牙,能抽出多少战舰和陆军,远赴南洋收复吕宋,甚至进攻强大的明朝帝国?” 阿库尼亚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重嘬了一口咖啡,然后转身笑道:“我还知道。几个月前,英国和荷兰的舰队,刚刚封锁了马尼拉海湾,若不是荷兰想要征服大明帝国。看不上吕宋的香料,早就吞并你们了。” 阿库尼亚冷笑道:“可是他们还是北上了,我必须提醒你,尊敬的明国将军大人,既然英国人和荷兰人染指你的祖国。你们就不要奢望他们会心慈手软,也许到时候阁下需要的正是西班牙人的帮助。” 沈重摇头失笑道:“可惜不是今天,更不是此时。还有,我必须提醒总督阁下,我的海军南征吕宋,正是要问问阁下,您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来偿还三万大明子民的生命?” 阿库尼亚怒道:“是你的皇帝试图染指吕宋,是你的同胞试图反抗,我们只是为了自卫罢了。而且。你们的官员早就和我们达成一致,双方不再追究此事。” 沈重摇了摇头,对阿库尼亚失笑道:“阁下,您偏离主题了,我问得是西班牙人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我不关心为了什么,到底是谁的责任,或者曾经达成什么样的协议,当您的屠刀挥向我华夏子民的时候,您就应该考虑会不会遭到报复。如今,我皇明帝国的怒火已经燃烧到吕宋。那么西班牙人和吕宋土著,就要为自己当年的罪孽,付出成倍的代价。” 阿库尼亚不服,朝沈重争辩道:“我们委托葡萄牙人向你们的皇帝递交了说明。我们和你们的官员达成了协议,你没有权利更没有理由,再向我们追究此事。” 沈重叹道:“征服,掠夺,杀戮,从来没有理由。最多只需要一个借口。西班牙人攻占非洲,攻占美洲大陆,攻占我国藩属吕宋,屠杀我朝三万百姓,你们何时考虑过理由和权利。还有,我必须提醒您,我亲爱的总督大人,也是我憋了很久想要告诉您的话,一是我看见则我征服,一是协议的唯一作用,便是用来撕毁的。” 看到阿库尼亚目瞪口呆,心情极爽的沈重哈哈大笑,他从史书和电影中学到的两句话,终于在最适合的时间对最适合的人,说出口了。 阿库尼亚低头说道:“你准备怎么处理我们。” 沈重笑道:“我无权处理你们,吕宋西班牙人的命运,就掌握在你身边之人的手中,而对于您,我相信我的皇帝陛下,会更有兴趣邀请您游览北京。←百度搜索→相信我,那是一个伟大的国度,那是一座雄伟的城池,那里还有一位不讲理的君主,您一定会感到不虚此行,更不虚此生。” 阿库尼亚恳求道:“用我的命偿还仇恨吧,请您仁慈放过我的家人。” 沈重转过身去,看着马尼拉城内疯狂哭笑的同胞,淡淡说道:“那不是我能做主的。” 阿库尼亚苦求道:“那我该去求谁?” 沈重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扬声说道:“十万挣扎求生的上国百姓,三万惨遭屠戮的异国冤魂,七万失去亲人和尊严的幸存子民,去求那些饱受欺负和侮辱的男人和女人吧。” 阿库尼亚浑身哆嗦了一下,终于醒悟到沈重的杀机,想到家人难以避免的悲惨命运,便对沈重咆哮道:“你敢屠杀我们,必将激起西班牙和欧洲的公愤,引来西方源源不断的报复。吕宋虽然失败了,可荣耀的西班牙还在,英国人和荷兰人已经到了,欧洲的强国也会在天主的指引下,一个个前来征服你们,会让你们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我了解你们,你们虽然幅员辽阔,人数众多,可是早已失去了辉煌和勇气,你们将在西方先进的舰队和火炮下,被奴役,被屠杀,被欺辱,直至灭亡!” 沈重笑道:“阿库尼亚,大明帝国颓废太久了,他们放弃了技术,放弃了海洋,放弃了土地,放弃了子民,放弃了未来,可是他终究会觉醒的。当荣耀世界的西班牙坠落,当旭日东升的英国荷兰还在崛起,当欧洲的战场将一个个强国陷入其中,定边军已经掀起了复兴的旗帜。南洋是第一个,非洲美洲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强国林立的欧洲还会远么?” 巴石河南岸,渐渐聚集起人潮,马尼拉城内外,更是欢声雷动。一排排定边军,身披铁甲,手持火铳,封锁了马尼拉区域,隔绝了巴石河的桥梁,阵列在马尼拉的城门,傲立于总督府之外。大明的王师,无敌的定边,庞大的舰队,勇猛的士卒,这一天属于吕宋,属于南洋,属于定边军,属于大明王朝。 阿库尼亚被捆缚一旁,沈重和谭四维等几十位会老和长者,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天台下的同胞。当马尼拉湾的定边军水师鸣响火炮,当巴石河两岸升腾起一股股火铳喷射的白烟,当马尼拉城钟鼓齐鸣,号角悠扬,马尼拉内外更是欢声雷动,一片轰然。 沈重穿上了朱由校借给他的侯爵蟒袍,挥手示意人潮安静,当马尼拉的华人凝神静听,当马尼拉的西班牙人面无人色,当马尼拉的土著人战战兢兢,沈重接过吴天武递来的黄色卷轴。 “内政不修,子民弃土海外,番外不威,子民受制异国,皆朕之失也。闻吾子民屈辱,听吾百姓殒命,上国血嗣竟不能安,此朕之耻,此国之耻,此二百载皇明之耻也。夙夜兴叹,三餐不食,难见宗祖,羞对黎庶。遂遣亲军,王师定边,南渡台湾,远征四海。止遗民苦,雪化外恨,威服蛮夷,恩德天下。朕代天立志,抚中原而庇四方,扬皇明而护华夏,凡我血脉不得杀伤,凡我子民不得拘押,凡我私财不得劫掠,当敬之尊之爱之助之。蛮夷不畏,王师不绝,番邦不从,灭国屠民,子民当记,皇明永在。钦此!” 沈重的诵读,被一波波复述传播,从总督府到马尼拉,从马尼拉到巴石河,四万余华夏子民嚎啕大哭,然后纷纷跪伏于地,瞬间就响起了热血激昂、嘶声力竭的山呼海啸。 “天子万岁!天子万岁!天子万岁!” “皇明永在,华夏不灭!” “王师威武,定边威武!” 老人热泪横流,男人抚掌狂笑,女人嚎啕大哭,孩子蹦蹦跳跳,吕宋岛南端,巴石河南岸,马尼拉内外,已是一片轰然。 当百姓终于平复了心绪,沈重又取出一份圣旨,扬声诵读。 “钦封福建百姓谭四维任皇明吕宋总督,建吕宋都督府,从台湾定边之命,总管吕宋事宜,为朕善待子民。” 谭四维昂然上前,跪伏于地,三拜九叩之后挺身从沈重手中接过圣旨,然后双手郑重高举半空,高声喝道:“臣,谭四维,尊吾皇旨意,必为皇明天子和吕宋遗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火铳齐射,火炮齐鸣,万千百姓轰然欢呼,向自己的总督发出一声声问候。当民众再次安静下来,谭四维见沈重向自己点头,便上前扬声喝道:“吕宋总督府第一条训令,吕宋从此并入皇明,为我大明海外之土,吕宋同胞皆为大明子民,受我皇明庇护!” “万岁!万岁!万岁!” “吕宋总督府第二条训令,凡杀我,伤我,夺我,欺我,辱我之东西蛮夷,皆为罪人,生杀予夺,皆由尔等,即便垂怜,亦当劳役。” “杀!杀!杀!” 见谭四维说完,沈重点头一笑,扬声喝道:“定边军!” “威武!威武!威武!” “降罪吕宋,救困同胞,兵发南北,复土开疆!” “扶危救困,唯我定边,我定边军威武!” 马尼拉的夜空,烟花似锦,巴石河的两岸,篝火如星,当数万华人欢呼庆祝的时候,武装起来的百姓,在一支支定边军的守护下,早已向吕宋南北进发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朝鲜人是忧郁的,他们被定边军连哄带骗,一波波背井离乡踏上异国的土地,从铁山至辽东,从铁山至辽南,从铁山至威海卫,从威海卫又到了台湾。 朝鲜人是幸福的,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只要对上国百姓保持足够的尊敬,他们虽然劳累却吃饱喝足,并第一次感受到了尊严。定边军嚣张跋扈,却从不欺辱他们,明国百姓更是宽厚仁慈,将他们当做半个同胞,尤其是学会明国语言可以更好地沟通之后。 朝鲜人如今更加渴望融入台湾,因为吕宋的蛮夷来了,他们都当上了管事和头目,每日驱使着那些低贱的黑猴子,修建基隆海港,建设台北城池,耕耘中北部土地,建设美好的家园。是的,家园,明国人的家园,当然也是朝鲜人的家园,尤其是面对黑猴子的时候,他们更加感受到自己的高贵。 十艘福船陆续靠上了雄伟的基隆港,朝鲜人一拥而上,纷纷扶着从吕宋而来的上国子民上岸,然后小心翼翼地领着休息,一边问候服侍,一边低声骂着黑猴子扬起的灰尘太大,居然弄脏了上国子民的衣衫。 当疏离惶然的上国子民,开始洗漱用餐的时候,嚣张的朝鲜人便打开福船的舱门,吆喝着一群群低贱肮脏的黑猴子,列队走上甲板开赴各个人手匮乏的工地。 每一艘福船里面,都挤满了黑猴子,有限的空间,浑浊的空气,不多的残羹,总有一些没能熬住的黑猴子死去。死在路途中的,变成了鲨鱼的美餐,死在基隆的,便急忙运往焚化点,变成了一堆堆肥料,滋润着山中的林木。山是阳明山。人所敬仰、声名赫赫的沈大人的居所,便在那四季变换的秀丽山水之中。 李婉儿是土生土长的吕宋华人,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爷爷、爹爹、兄长便死在了西班牙人的屠杀中。年幼无依的李婉儿。在母亲疲病身亡后,便成了西班牙人的女仆,不仅有做不完的营生,还有说不出的屈辱。 和李婉儿一样,许多无法面对熟识同胞的女子。都申请要去台湾,好在陌生的环境中,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吕宋的噩梦无休无止,当李婉儿认命的时候,王师来了,定边来了,那个高贵漂亮的沈大人,领着强大的水师舰队,还有一万多如狼似虎的勇士,将吕宋华人的屈辱和仇恨。化作了修罗地狱。 作孽太重的西班牙人死了,畜生一般的土著人死了,可是还有许多受难的家属,却找不到他们的仇人。李婉儿登船的时候,那个儒雅温和的沈大人亲自来安慰,李婉儿至今都难以忘记,当总督府的人向他请示,如何处理许多仇恨难报、悲愤难解的同胞时,像神仙一般的沈大人,红唇白牙只有一句话:“简单得很。一户杀一个,即便错杀也绝不会漏下。” 苦难结束了,仇恨结束了,可是屈辱却不曾减轻。一道道同情的目光如同铁刺,一次次扎在心头,始终无法扬起头颅,堂堂正正地做人。离开,唯有离开,去台湾。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可是孤身上路的自己,如何在台湾找到幸福。 李婉儿从简短的谈话中,认识了那个叫做朴珍爱的朝鲜女人。李婉儿对未来惶恐,对陌生惧怕,可是当朴珍爱出现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不是同胞的同情,不是沈大人的怜爱,不是黑猴子的畏惧,而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尊重。 敬服的目光,悉心的照顾,体贴的小话,让李婉儿第一次挺直了胸膛。她虽然悲惨,她虽然肮脏,她虽然迷茫,她虽然惶恐,可是这个叫做朴珍爱的女人,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主人一样敬畏。 台湾的暖风,吹拂着发梢,基隆的细雨,顺着朴珍爱手中的油纸伞滴落,当走进一座广大的石屋,池塘里的热气滚滚而来,李婉儿呼出一口长气,心里终于觉得台湾,就是自己未来的家园。 李婉儿仰靠在池塘边,温热的清水浸泡着忧伤,朴珍爱为她洗净长发,抹去浑身的汗渍,当李婉儿如出水芙蓉一般时,朴珍爱已经细心为她擦干身子,换上了一套松软舒适的衣裙。 米饭香嫩,菜肴可口,汤水浓郁,然后就与朴珍爱依依不舍地告别,和几个姊妹坐上舒适的牛车,向陆地深处出发了。道路铺就了青石,在细雨中越发干净,河水平缓宽阔,小舟安详划过,桥梁又高又大,牛车走过顶端时,入眼全是秀丽的风光。 一路上都是一座座村落,成片的水田,清清的池塘,欢快的水车,蜿蜒的溪流,整齐的屋宅,幸福的人群。不是全都幸福,四处忙碌的黑猴子,当然不配得到幸福,沈大人说,他们会劳役致死。 每经过几个村子,便会有一个女子下车,然后在村中大娘嫂子的接待下,走向她未来定居的地方。姊妹越来越少,她们互不交谈,也不告别,更不会刻意记住对方的居所,只是相视几眼,便和过去彻底告别。 一个女孩远远迎来,和朝鲜人交谈几句,便走到李婉儿身边,笑着牵住李婉儿的手,热情地领着自己走向村子。李婉儿惶然看着远去的姊妹,便毅然随着银铃声不断的女孩儿,向自己未来的家走去。 “姊姊叫什么?” “李…园,家园的园。” “俺叫齐玉兰,这里是陈范村,屋子和地都给你归置好了,姊姊开心居住便是,有什么事只管找俺。” “玉兰,陈范村,屋子,还有地。” “玉兰,你家里都有谁?” “俺爹,俺娘,俺嫂子,俺侄子,才一岁,好玩着呢。” “嫂子?那你兄长呢?” “地不用种,他们有力气没地方使,又被定边军那些坏人勾着,都去当兵了。” “定边军?他们是王师,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不是什么坏人。” “嘻嘻,那是他们装的,等你住长了。就知道他们的德行。” “大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你顺手就给了个总督,末将随你鞍前马后。没功劳也有苦劳,好容易弄个指挥使也还给朝廷了,到现在还是个白身,你啥时候也给我封个官。” 看着吴天武一脸悲愤,沈重直接命朝鲜仆役抬出一个大箱子。然后随意一抓,便取出厚厚一叠子圣旨,然后坏笑道:“王爷还是公侯,你自己填。” 吴天武愕然瞧着黄娟,恍然大悟道:“天子这不是胡闹吗,没有内阁背书,这玩意有个屁用。” 沈重没好气道:“知道没用,还计较个屁,老子的侯爵不也是假的。” 轰然大笑,从阳明山温泉爆发。吴天武悲催地扎进水里,激起了一片悲催的水花。 潘林笑道:“大人,吕宋土著的输送还要抓紧,如今仅仅是完成了基隆港,匠作营区还要扩建,台北城刚有个影子,大人交代的台中还没动工,而台南更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开始。” 沈重笑道:“蒋海山护着福船给天子送礼,如今船只不足,而且马尼拉港也刚刚开始。等等吧,吕宋近百万劳力,总有人手充足的时候。” 吴天武冷笑道:“大人,末将倒是不担心人手。却有些担心澎湖的荷兰人。老子听王碾子说,南居益大人出兵澎湖了。” 沈重笑道:“操那心干什么?反正老子收了银子,张劳和王福的舰队正在牵制荷兰水师,澎湖的大战跟老子无关。” 吴天武冷哼道:“澎湖打得热闹,可是私下里的手脚也不少,听说倭国的李旦就在澎湖。替南居益和荷兰红毛谈判,末将担心双方都不是好鸟,别再打咱们的主意。” 李晟不屑道:“咱们在台湾,前面是福建,后面是吕宋,怕他个鸟。” 吴天武摇头说道:“老子怕大人判断准确,南居益大军出动,却奈何不了荷兰鬼子,别再卖了台湾,好将祸水东引。那西班牙的总督说得明白,荷兰如今可比西班牙厉害,不仅在南洋的巴达维亚拥有驻军,而且本国的水师和兵力也充足得很。” 李晟哈哈笑道:“不就十几艘战舰吗,还被蒋海山俘获了两艘,如今咱定边军兵强马壮,不对,兵强船多,来多少老子就灭多少。” 铁毅不屑道:“要不说你没脑子呢,马尼拉湾海战,三支舰队围剿人家西班牙六艘破船,还打得不可开交。要知道咱可是以多打少,马尼拉又空虚难守,人家自然战意不足。若是到了海上,别说投降,就是追追打打没十天半日,都分不出胜负。” 李晟怒道:“那又怎样,就算奈何不了荷兰人,难道荷兰人还能胜过咱定边军的水师吗?” 吴天武讥讽道:“人家不和你打,天天骚扰海港,时时登陆偷袭,你小子又能怎样。老子瞧你喜事将近,又将朝鲜美人让给大伙,必是憋得火气太旺,昏头脑胀没了精明。” 沈重笑道:“李晟倒是舍得,老子当初可是特意给你挑的,你小子穷大方,都给了谁?吴天武吗?这小子在吕宋收了几十个黑猴子,难道还有精力对付么?” 李晟坏笑道:“大人没觉得铁毅最近走路晃荡,一副没精打采、色眯眯的嘴脸?” 见沈重坏笑着大量自己,自觉堕落的铁毅连忙转移话题道:“大人,若是南居益真引得荷兰人觊觎台湾,咱们怎么应付。” 沈重得意道:“提醒你们,李旦不是南居益的帮手,而是老子的麾下,正勾着荷兰人准备立足台南。上了岸的荷兰鬼子,那还不是任由咱们收拾么?” 众人惊呼道:“李旦啥时候成了大人的手下?” 沈重得意道:“从咱们彻底控制东海开始,李旦被蒋海山欺负得连连吐血,便自己上门要当老子的小弟。若不是蒋海山立了功劳,就凭他将老子扔在马尼拉湾,老子能让他进京风光吗》” 铁毅苦笑道:“大人,南洋树敌太多,恐怕到时候应付不来啊,他们可不是蛮夷,这战舰和火炮不比咱们差多少。” 沈重笑道:“所以老子放出了葡萄牙,想来香山澳总督的特使,也就要到了。” 吴天武羡慕道:“还有蒋海山,恐怕也到天津了,又得在天子面前露个脸,都怪大人偏心得很。”(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前后帆左转五,中帆右转三!” “前帆完毕!” “后帆完毕!” “中帆完毕!” 孙耕牛看着战舰偏离的角度,便又高声喝道:“尾舵右转二!” 很快,舱口的士卒便高声回应道:“尾舵完毕!” 战舰乘风破浪,向东北方向笔直前进,孙耕牛得意地笑道:“小子们,知道老子为什么这么做吗?” “逆风无法走船,先调整方向绕行,然后再借着风向回航!” “前后帆是提供斜面风力,中帆是逆向稳定船只!” 孙耕牛点头大笑,然后满意地问道:“那尾舵为何向右调整?” 齐大虎扬声说道:“船帆虽然受力,既可以前行又不会摇晃,可是却会横移,所以用尾舵逆向,靠海水的阻力调整船头,保持直线航行!” 孙耕牛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齐大虎的肩膀,高兴笑道:“行,没白费老子的劲儿,总算是掌握了要领。小子们,顺风顺水的操船,还用老子浪费口水,随便学个几下,便是傻子也能控船。这大海之上,所谓训练有素,靠得便是利用风向,尤其是即便逆风也能前行的把式。今天都算合格,晚上老子自掏腰包,犒劳你们这些崽子们!” 孙耕牛的话音刚落,便引得齐大虎几十个新兵轰然一片,瞬间就在青台丁号的甲板上爆发出一片欢呼。 孙耕牛连忙喝道:“先别高兴的太早,基隆港就在眼前,还有水师战兵登陆的科目,等全都完成再想着怎么宰老子。齐大虎,战舰从现在起交给你小子,若是出了纰漏,老子今晚就让你饿一宿!” 齐大虎高兴地哈哈大笑,瞅着战舰方向立即得意下令,指挥着一群新兵同袍,先是变向绕行。然后高速逼近,随后左右规避,终于逼近基隆港三里。 齐大虎放下望远镜,高声喝道:“放下帆船。战兵下水!” 随着齐大虎的命令,两人一组搬起小型帆船便跳入海中,然后在海水中扑腾几下便爬上帆船,一前一后操弄着船帆向战舰追去。一组组战兵和帆船入海,前后二十组散乱地紧紧追着青台号的尾部。 当收到战兵全部入水的汇报。齐大虎便喝道:“辎重船下水!” 早有准备的将领,指挥着三十名士兵垂下小舟,上面堆满了油纸包裹的火器和盔甲。当小舟平稳地漂浮在海面上,战舰便收回了绳索,丢给了追逐而来的帆船,自行脱离而去,开始向基隆港指定方向调整。 一艘艘帆船,一人高的船帆不停调整,宽度只容得下一人,长度一人身高。显然就是后世用于嬉戏的小帆船。两人配合着靠近辎重船,熟练拎起两个油纸包背在背上,便划开一段距离为同袍让出了位置。 当二十艘帆船完成补充,立即在将领指挥下调整船帆角度,向三里外的基隆港高速冲击。而青台丁号战舰再一次绕行回来,右舷的炮门打开,瞬间就是两轮齐射,暴起的白烟将战舰包裹其中,几乎失去了踪迹。 战舰高速变向,右舷的炮兵纷纷上前。潮湿的拖把擦净炮管,裹着丝绸的火药包被铁杆捅进炮管,然后在药匙处洒下火药,却没有安装炮弹。便又推回复位。当战舰调向回航的时候,刚刚抵达目标位置,左舷的两轮齐射,又将青台丁号的视线,阻隔在一片白烟之中。 二十艘帆船与战舰错开位置,在战舰炮火的掩护下。飞速靠近基隆港,很快便冲上了基隆港边缘的沙滩。二十名战兵迅速抛弃帆船,然后跑到几处礁石后藏好,纷纷撕开油纸包,十人取出发射筒掩护,十人熟练穿戴棉甲和锁子甲。长刀背在身后,火枪挎在胸前,手雷钩在锁子甲腰部,发射筒的带子挂在肩膀上,便立即上前掩护同袍装备。 二十名士兵完成准备后,便五人一组向基隆港发起了进攻。一组火箭攻击,两组火铳齐射,两组高速前插,然后再掩护同袍跟进。当他们冲上基隆港的水泥地面,便立即阵列前行,向齐大彪的部队发起了进攻。 齐大彪怒喝道:“第一排齐射!” 第一排十个士卒手中的火枪立即鸣响,然后迅速蹲在地上,从腰间的弹药包中取出定制弹药,先在药匙上撒了一些,然后整包塞入枪管,并抽出枪管上插入的铁杆捅到底部,便完成了再次攻击的准备。 第二排、第三排的齐射早已完成,第一排士卒在齐大彪的指挥下起身,然后按照口令又开始了齐射。当然,他们瞄准的地方,乃是空无一物的大海。 基隆港东西,到处都是训练场地,一艘艘水师战舰用火炮掩护登陆,一排排步兵营士卒,在火炮和火箭弹的帮助下,对抢滩登陆的“敌人”发起了猛烈的打击。 一声巨响震得天摇地晃,李晟没有准备差点摔倒,连忙站稳身子,回头冲刚刚鸣响的港口炮台,发出了正义地呐喊:“你姥姥的!” 吴天武没心情取笑李晟,看着大海上密布的舰队,还有港口上整齐地队列,对沈重感叹道:“骑兵子营是第一批,辽阳军是第二批,铁山的辽兵是第三批,齐鲁的新兵便是第四批,我定边军越来越强大了!” 沈重笑道:“我们在辽东用尽了心力,还不是实力不如建奴,否则何须处处弄险?实力是绝对的,兵法是相对的,唯有力量才是定边军的根本,也是老子和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交手的依仗所在。” 李晟点头笑道:“我们在辽东的打法,用在了吕宋,结果连连闹出笑话。先是太过重视消耗太多,然后是太过稳妥,差点耽误了战机。若非胡大柱命好,那个阿什么姆的又没想到马尼拉港会这么快失守,若是等他们回援了马尼拉城,到时候可就难打了。咱们不仅高估了敌人,也低估了自己,不知不觉间,定边军已是庞然大物。早已拥有称霸南洋的力量。” 吴天武笑道:“高估敌人总比低估强,低估自己总比目空一切强,还是不能离开大人的教导,我定边军的风格便是不算胜先虑败。每临大战先留退路,不败然后致胜。” 沈重笑道:“说得好听,实际上都是牛气冲天的土匪,今日便让你们瞧瞧,我定边军真正的实力。” 沈重领着麾下爱将。骑上亲兵牵来的战马,穿过一群群崇敬的目光,向淡水河东岸的匠作营区奔去。 一进匠作营,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一个个工匠,领着一群群齐鲁百姓正在培训,一个个朝鲜人,指挥着一队队他加禄人搬扛运输,一处处工坊叮叮当当,一处处作坊热气逼人。 潘林听到消息,便急忙走了出来。笑着领着沈重等人,开始一处处参观,一处处显摆。 “大人们请看,这便是火枪区。我们在这里修建了水渠,利用山洪迅疾,推动水车代替人力,比从前可是快多了。” 众人抬眼望去,落差极大的水渠上,一座座水车疯狂转动,牵动一个个巨大的铁锤敲击着刚刚冷却的铁坯。一次次猛烈的击打,将铁坯砸得越来越薄,然后慢慢成型变成了不规则的铁片。当铁片的厚度合适,便有朝鲜人整张运走。送到一座座工坊之中。 潘林领着大家走进一座工坊,吴天武抢步上前,瞧着附近的几个铁匠,将铁片裹在细铁柱上不停敲打,很快便做好了一个铁管。而另一面的工艺一样,只是铁管内径较粗。 不时有人将铁管向后传送。一个个工匠熟练地用铁水,在模子上焊接铁管的细缝。众人向里面走了几十步,才看到下一道工序,粗细的铁管被套在一起,等箱子里的枪管堆满,便有朝鲜人运走进行淬火加工。 “这便是火枪管吧?” “正是,京师将作监的工艺,是用模子做粗细铸铁筒,然后套接在一起,虽然工艺和铁管一样,可是又粗又笨,而且不敢装药太多。” 吴天武点头道:“就是咱们以前用得那种吧,又粗又沉,弹丸和核桃一般,虽然威力不错,可用上两次就能累死人,若不是战马车辆充足,还不如老子的三眼火铳好使唤。” 潘林笑道:“那是大人吩咐故意加粗的,不是鸟枪而是小炮,为得便是火力犀利射程远。京师将作监的虽然轻便,可不仅容易炸膛,而且威力不足,哪里比得上如今的火枪?” 铁毅拿起一支枪管问道:“这玩意倒是轻,威力如何?” 潘林笑道:“即便装一半的火药都炸不了膛,而且多次试验后,火药和弹丸皆已定装。火药和铅铁弹丸合装、燧发点火方式,不仅节省时间,就是那败家的丝绸也能保护枪管内干净,又耐用又犀利,你们只管放心就是。” 众人兴高采烈地跟着潘林,走过一间间火枪、手雷、地雷、铁弹、石弹、开花弹作坊,最后终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排排整齐堆放的大小火炮。 一边是铁水灌入模具,一边是模具被砸烂,露出了一门门炮管。一群工匠仔细查看,凡是变形、有气泡、口径不对的,都吩咐推走回炉,然后将符合标准的火炮运到作坊,开始打磨内壁加固炮膛,等着其他作坊的炮架和炮车送来,便又是一门门可以使用的火炮。 潘林领着众人来到试炮区,指着不停鸣放的火炮群笑道:“炮架可以四面转动,还可以调整高低角度,炮车不仅可以牵引,还可以释放火炮鸣响时的推力。点火皆是燧发装置,火药包皆是丝绸,炮管全部加长,从炮台的巨炮到攻守城池的火炮,还有战船的铁炮和轻便的小炮,可以满足各种环境。” 沈重点头笑道:“这是测试射程吧?” 潘林笑道:“火药颗粒化,药量早就定制了,这是在比对准星,衡量不同角度和风力下,如何参照准星进行瞄准。除非风力太猛,否则各项标准近几天就可以下发,让炮兵进行练习。” 见吴天武一脸期盼的样子,潘林便笑着将他们领到一处火炮,然后随手指着两里外的一处石墙,命令炮兵调整射击。 一个炮兵开始转向,一个炮兵开始装弹,一个炮兵盯着准星,一边衡量距离一边感受风力,当最终调整完成,便拉动绳索,带动齿轮摩擦火石,瞬间就是一声巨响。铁弹弥漫的白眼中飞射,一路呼啸着远去,准确又凶狠地砸在石墙上,轰塌了一小段墙体。 火炮连连鸣响,炮弹在风力的作用下,时而偏移时而错位,可是十炮连发,却又六颗命中目标,让吴天武等人笑得合不拢嘴。 潘林笑道:“老蒋弄来的荷兰人,还有此次吕宋俘获的西班牙人,倒有几个是铸炮造抢的好手,比咱们自己闷头摸索,可是便捷了许多。原先的火炮难以统一标准,如今虽然不能完全如一,却也大约不差。等这一批全部完成,不仅是台湾的几十处炮台,便是定边军水师和步兵营,还有骑兵营的小炮,都要全部换装,使用新式火炮和弹药,到时候定边军的战力还能增强。” 吴天武心疼道:“那些都是好东西,若是白白扔了,可就都白瞎了。” 沈重笑道:“朝廷要银子,不是也要造炮,正好顶给袁可立和孙承宗,既省了银子,也省了他们的事。” 吴天武笑道:“正是呢,如今光是新兵就增加了两万,还没算上蒋海山麾下的五千水师新手,咱们的手头也紧着呢。大人,快捞银子吧,听熊呆子说,如今不仅定边军的需求,便是台湾百姓也供应不足了。” 沈重笑道:“快了,荷兰水师被张劳他们黏住不放,如今南居益大人,就要兵发澎湖了。两广、福建的海商,还对南居益抱有希望,等南居益在澎湖吃瘪的时候,他们自然要来求咱们定边军。” 李晟笑道:“若是李旦说动荷兰鬼子,他们撤兵澎湖移师台湾呢?” 沈重笑道:“反正西洋人长得一样,等熊玉阶和葡萄牙谈妥,南海的商路还是通不了。” 潘林摇头道:“这都谈了好些日子了,可是朝廷对葡萄牙的火器十分借重,听熊玉阶说,葡萄牙鬼子的胃口很大,想要在朝廷和咱们之间,两面拿好处。” 沈重冷笑道:“那老子就先断了葡萄牙的商路。” 吴天武笑道:“把人家逼急了,可不会配合咱们装荷兰人。” 沈重坏笑道:“所以老子留了两千多西班牙人的命,到时候换身衣服和旗帜,不就仍是荷兰人吗?笑话,跟老子谈条件,连国家都没了的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猖狂?要不是为了西洋航线,老子就连葡萄牙人也一起灭了。”(未完待续。) ps:生活艰难,所以加班,票票太少,所以怠工。可是为了你们,还是晚饭未吃,码字四千,同志们赏口饭吃啊!为了对给票的读者表达敬意,更新一章,为了连评论都不给的坏人,只更新一章。让我好好休息一晚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基隆港的早晨是忙碌的。 二十艘战舰和运兵船,在港口将领的指挥下,一艘艘起锚离港,然后编成庞大的舰队,驶向东南方向的茫茫大海中。 十艘战舰游弋在近海,时而分散,时而编队,时而变向,时而提速,训练有素、机动灵活地完成各种阵型的变换。 东西的沙滩上,成千上万的士兵,喊着口号跑步,一声声山呼海啸的呼喝,为祥和的早晨增添了气势和杀机。 当太阳高照的时候,超过两百艘福船陆续靠岸,在土著人的帮助下,相继卸载着一船船物资。可基隆港码头却不见堆积,因为更多成群结队的土著人,川流不息地赶着一辆辆牛马车辆,很快便将物资搬运一空。 一个个明国打扮的船主,在完成货物卸载后,便被引领者向海港处一座雄伟的炮台走去,他们身后的仆从,都推着一辆辆装满白银的车辆。 规模宏大的炮台下,露天的场地上,临时摆下了十几张桌椅,几十个明国人忙忙碌碌,正在和到来的船主交涉。 而船主们时而作揖哀求,时而愤然争执,时而讨好笑谈,时而咆哮谩骂,可是当一群铁甲士兵上前呵斥,便只得屈服地低头签字。当他们离开的时候,人数不曾减少,只是一辆辆银车空了。 一艘艘满载而来的福船,相继空船杨帆踏上归程,而船帆最高处,都挂上了一面张牙舞爪的旗帜。旗帜黑红颜色,刀剑相交滴血的图案下,一个狰狞恐怖的骷髅,在随风飘动的旗帜上,如同活了过来,正用幽深空洞的眼睛,摄人心魄傲然而视。当福船完成掉头,旗帜另一面的字迹便露了出来,正是“天地会四海旗”。 百余辆牛车从炮台启动了。他们猖狂地后来居上,将土著人的车队挤在一旁,然后沿着道路变向,驶向东面一排排整齐巨大、防守森严的仓库。然后在仓库营地门口完成交接。银子被士卒押解入内,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车上的白银一空,又编队向炮台开赴。 土著人的车队迤逦而行,陆陆续续。装载着一车车辎重向南面而去。棉布、铁器、家具、粮食、蚊帐、被褥,锅碗瓢盆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糕点熟食。当十几辆牛车经过伊妮娅身边,活蹦乱跳的鸡鸭和哄哄乱叫的小猪,散发出一片腥臭之气,让伊妮娅不由捂着鼻子迅速躲开。 伊妮娅捂着鼻子看着车辆远去,朝身边的韦伊纳没好气道:“这是明国强盗,还是明国难民,不仅要银子,连牲畜都不放过。” 见伊妮娅发脾气。韦伊纳摇了摇头,郑重说道:“不,亲爱的伊妮娅,他们不是强盗,也不是难民,而是明国皇帝的海外殖民军,与荷兰的东印度公司一样,是一股让人生畏的力量。” 伊妮娅摇摇头,对韦伊纳鄙夷道:“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可不会勒索荷兰人。他们要我们冒充荷兰人继续隔绝南海,不是强盗又是什么?” 韦伊纳苦笑道:“伊妮娅,根据我们的消息,他们可是明国皇帝的亲卫军。号称明国第一劲旅的定边军。” 伊妮娅笑道:“韦伊纳先生,听我父亲说,明国皇帝早就剥夺了他们的官职和军籍,他们只不过是流亡海岛的土匪罢了。” 韦伊纳也笑道:“亲爱的伊妮娅,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法兰西斯?德雷克,可也是海盗啊。而且是受命于伊丽莎白一世女王陛下的海盗。就是我们和正在崛起的荷兰,也是因为海盗才成为了世界的主人。” 伊妮娅讥讽道:“韦伊纳先生,可是您高估了这些土匪的野心。欧洲的海盗敢于开拓探险,而这些明国海盗除了劫掠本国商人,就是诱惑我们帮着他们隔绝南海商路,好榨取南方同胞的银子。就是这几日和我们谈判的熊,也不过是希望葡萄牙成为他们通商欧洲、美洲的中转商,除了银子还是银子,我可没看出他们有什么野心。” 韦伊纳苦笑道:“伊妮娅,若只是为了获取自己帝国的银子,他们何必建立如此庞大的海军。你不要忘了,几个月前他们刚刚占领了马尼拉,将阿库尼亚总督以下,七千多西班牙士兵和百姓,变成了尸体和俘虏。” 伊妮娅笑道:“这是明国海盗唯一可爱之处,不仅为吕宋的明国人报了仇,还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韦伊纳摇头道:“仅仅为了吕宋,便建立了强大的海军,他们钱多的花不完吗?伊妮娅,你可知道,他们劫掠来的银子,都用在了哪里吗?” 伊妮娅笑道:“港口,城市,炮台,舰队,士兵,女人,哦,还有刚刚过去的那些牲畜。他们正在享受劫掠的收获,一心守护着台湾这个海盗基地,而与此同时,他们正坐视澎湖被荷兰人占领,坐视荷兰舰队封锁了自己国家的海洋,嘲笑着福建军队对澎湖的无可奈何,并担心荷兰人离开后,南方的商人不再屈服缴纳钱粮。” 韦伊纳苦笑道:“不要调皮,伊妮娅,若是他们如此肤浅,简直就是上帝保佑欧洲。告诉你,三十艘战舰正在澎湖围剿荷兰海军,基隆港对面正游弋着十艘战舰,刚刚还有十艘战舰保护着十艘运兵船出发,而就在此时,我们的商人通商吕宋,总能看到马尼拉港湾巡航的十艘巨舰。” 见伊妮娅目瞪口呆,韦伊纳接着说道:“受雇于明国山东袁大人的瓦西基中校,来信告诉你父亲,这些海盗在威海的造船厂,日夜不息地建造战舰,都是三千吨的巨型战舰。瓦西基说,就在他写信的时候,又一支庞大的舰队刚刚离开威海,正在向台湾进发。” 伊妮娅闻听,立即惊呼道:“上帝啊,他们几乎超过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他们要做什么?” 韦伊纳苦笑道:“不是几乎,伊妮娅!如果不考虑数量,仅仅以战舰的规模来衡量,他们已经超过了。南洋容不下这么庞大的力量,就是欧洲若不联手。也难以阻止他们的攻击。伊妮娅,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会主动与没了国家的葡萄牙联合,若他们的野心不在本土。他们的目光又将投向哪里。” 伊妮娅笑道:“难道他们要抢了明国皇帝的宝座吗?” 见伊妮娅问得天真,韦伊纳苦笑道:“伊妮娅,这可是明国皇帝最信任的将军,率领的对明国皇帝最忠诚的军队。他们之所以会来南洋,也许只因为那个古老帝国睿智英明的皇帝。已经不再满足大陆,开始将目光投向了海洋。伊妮娅,大明帝国的商人虽然海贸昌盛,可是他们的心属于陆地,除了与欧洲和阿拉伯商人交易获取利润,他们从不肯走出陆地踏足大海。可是今天,他们的皇帝和将军,终于用军队和武力为手段,开始逼迫子民走向大海了。” 伊妮娅问道:“您为什么这么说?” 韦伊纳苦笑道:“劫掠商人建立海军,将最需要投入北方的强军指向南海。他们已经收复了台湾和吕宋,他们已经控制了朝鲜和日本沿海,他们打击南洋的西班牙和荷兰,随着他们一步步扩大,他们将引导者明国商人走出陆地,直接通商殖民大海。伊妮娅,我们就是这么走出欧洲的,所以明国的熊虽然没有多说,可是我已经感到了他们的野心。” 伊妮娅疑惑道:“他们的力量如此强大,那为何还要找我们谈判?” 韦伊纳笑道:“因为我们没了祖国。因为我们没有威胁,因为我们掌握了通往欧洲、非洲和美洲的航线,因为他们还没做好与欧洲全面开战的准备,而我们是他们最好的向导和代理人。” 伊妮娅点头道:“难怪您不肯轻易答应。原来是对他们起了警惕。” 韦伊纳点头道:“我和你父亲一样,既抵抗不了这股力量,更不敢将这股力量引向非洲美洲和欧洲大陆。伊妮娅,我们不仅仅是葡萄牙,我们还是白种人,欧洲的白种人。幸亏黄种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否则他们将比我们更有优势称霸海洋,要知道他们不仅有文明,更有充足的人力和物力。” 伊妮娅担忧问道:“熊说,他们的大人,一个叫沈的官员,今天要和我们做最后的商谈,如果我们仍然拒绝,他们会不会出手对付澳门?” 韦伊纳笑道:“明国正在同北方的野蛮人征战,他们的皇帝和大臣,都需要葡萄牙的火器技术,他们的商人和贵族,都需要葡萄牙人分销商品。没有他们皇帝和政府的允许,他们不敢攻击葡萄牙。为了利润,葡萄牙可以成为他们东西方贸易的中转,可是我们不会帮着他们冒充荷兰人隔绝南海,更不会带着一个明国人探索世界。未来属于欧洲的白人,在欧洲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我们不能放出这些日益强大的魔鬼。” 眼见谈判的时间已近,韦伊纳和伊妮娅便结束了游览,领着十几个葡萄牙人向基隆港走去。还未抵达港口,便看见基隆港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人潮,连连爆发出怪异的呼喝声。 葡萄牙人连忙快步靠近,刚刚踏上港口,便突然惊骇地停住了脚步。巨大的粗铁支架,高高竖立在空空如也的炮台上方,特制的超长车辆在数百土著人的推拉中慢慢前行,上面赫然便是庞然大物般的炮架,还有如同雄伟宫殿支柱一般的炮管。 人力,牛力,骡力,一声声整齐地吆喝,推动着巨炮的构件前移,一群群土著人筋疲力尽之后,便又有一群群精力旺盛的土著人接替,竟然在宽阔平整的道路上,缓慢却持续地向港口靠近。 时间慢慢过去,早就超过了谈判时间,可既没有人来催促,葡萄牙人自己也早忘记了一切,只是惊呆于眼前的迷茫。土著人吃力地躬身用力,百余条粗大结实的绳索,将底座高高吊起,再一点一点垂下,然后在明国工匠的指挥下,终于严丝合缝地嵌入炮台的凹池中。 炮架再次被安装在底座上,然后便是恐怖的大口径炮管,当整座巨炮安装完毕,十个土著人便推动着炮架,在工匠的手势下轻松地转动着火炮,随时将炮管指向任意位置。 铁柱构成的永久性支架,配重式吊篮装入巨大的圆形铁弹,然后被轻松升起,一包包丝绸定量的火药包被送入炮管,然后四五根圆木捅到底部,再将巨型铁球滚入炮管。随着指令下达,工匠和土著人快速后退,远远离开巨炮附近,一个套着厚厚耳套的士兵上前,使劲儿猛拉绳索后便飞快后退。 火光、巨响、地震,人晃,一大片白烟猛然爆出,然后撕裂空气般的凄厉吼啸震慑人心,黑影变成黑点,黑点不见踪影,几乎难以目视的海面上,忽然暴起一大片冲天的海浪。 葡萄牙人望着巨炮和远方海面发呆,而伊妮娅却扯了扯韦伊纳,韦伊纳随着伊妮娅的手指看去,还有更多的巨炮和大型火炮,正被无穷无尽的土著人,争先巩后地运往基隆港。 望着搬运火炮的人流,伊妮娅惊呼道:“上帝啊,这是多少火炮,我都数不过来了。在基隆港下船的时候,我还在奇怪为何这么多炮台都是空的,原来都是等着今天。韦伊纳,当这些火炮就位,没有人,哪怕荷兰和英国人联手,也无法从台湾北面登陆,任何人试图攻占这里,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韦伊纳长叹一声,对伊妮娅落寞说道:“他们选择今天,是给我们看的。伊妮娅,葡萄牙人引以为豪、立足澳门的优势没有了,他们的火炮技术超过了我们。除了海上贸易,明国不再需要我们,这可能就是那位沈,要在今天告诉我们的。” 伊妮娅难以置信道:“仅仅为了一次谈判,他就任由炮台空置,将自己的虚弱暴露给荷兰人,这位沈难道是一个赌徒吗?” 韦伊纳失笑道:“他们自信,没人能在南洋打败他们的舰队,没人能登陆击败他们的陆军。这位沈,不仅骄傲,而且喜欢一鸣惊人,他就是让我们得意,然后再一举掀翻我们的底牌,指着鼻子告诉我们,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伊妮娅咬牙道:“他们不需要我们的火炮,可是还需要我们帮忙封锁南海,还需要我们通商欧洲。” 韦伊纳摇头苦笑道:“不,伊妮娅,他今天不是来谈判的,我感觉他是在给我们下最后通牒,要么服从,要么毁灭,我不知他还有什么手段,可是对我们的底牌,我已经没有了信心。”(未完待续。) ps:澎湖大战就要开始了,我一边查看资料,一边辛苦码字,难道还不给点票票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土着人的抬竿又平又稳,伊妮娅舒适地坐在上面,一边浏览着阳明山秀丽的风光,一边随手端起装着椰子汁的竹筒,慢慢品味着甘甜。 秀丽的山岭,茂密的丛林,开阔的原野,娇艳的野花,白雾弥漫的温泉,幽静清澈的湖水,当然还有头顶草棚边,不停滴落的雨水,伊妮娅已经陶醉在阳明山的秀色之中。 当青石铺就的山路已尽,转过翠绿山林便是一片开阔,一路所见的溪流源头便暴露在眼前,竟是一个占地广大的湖泊。湖水从石缝中倾泻而出,源源不断顺着山势流向平原,好几股清泉和瀑布,也不停注入湖水。而就在一个瀑布飞溅着水花的一边,湖水旁欧式别墅的建筑,便是那个明国沈的居所,也是今天的谈判之地。 美丽的西班牙女子,撑着油纸伞上前,殷勤地服侍着葡萄牙人,穿过蒙蒙细雨踏上湖中通向别墅的回廊。每一个西班牙美人,都是欧洲贵族小姐的打扮,一个个如花似锦,娇艳欲滴,只是微笑的神情中还存有一丝哀伤。 伊妮娅虽然痛恨占领自己祖国的西班牙人,却也不由同情身边小心伺候的欧洲同胞,便低声问道:“你是吕宋的西班牙人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听到伊妮娅的询问,便用一口纯正的西班牙语笑道:“尊贵的客人,我叫卡法蕾娜,正是来自吕宋的西班牙人,如今是沈的女仆。” 看着卡法蕾娜卑微的回答,伊妮娅伤心道:“我叫伊妮娅,是葡萄牙人,虽然痛恨西班牙,却更讨厌黄种人。卡法蕾娜,你再忍耐一下,西班牙的舰队会回来的,你们总有脱离苦难的一天。” 卡法蕾娜惊慌地前后看了看,便低声说道:“上帝保佑。尊贵的伊妮娅小姐,不要再说这些,若是让他们听到,会惩罚我的。我已经很幸运了。能够在此服侍他们的统帅,我的母亲和姐妹们,只能沦为奴隶,过着劳碌低贱的日子。” 伊妮娅怒道:“黄种人竟然敢侮辱白种人,让西班牙贵族女人当奴隶!” 卡法蕾娜苦笑道:“伊妮娅。谁让马尼拉的西班牙士兵输了?这里没有上帝,只有比魔鬼还要恐怖的明国人。” 伊妮娅摇了摇头,同情地问道:“他们…那个沈…欺负你们了吗?” 卡法蕾娜摇头说道:“沈不是野蛮人,他对我们呼来唤去,却不曾侮辱我们。” 伊妮娅放心的点点头,然后咬牙道:“我会跟韦伊纳说,要求沈释放你们,最低限度也应善待你们。” 卡法蕾娜疑惑道:“你是谁,怎么有资格向沈提条件?” 伊妮娅骄傲地说道:“我是葡萄牙的伊妮娅,我父亲是澳门总督马士加路阁下。” 一群人先后走过湖泊。然后来到伸出水面的平台上。头顶的天台遮住了雨水,西班牙女子纷纷退下,而屋中又走出十几个西班牙美人,热情地招待葡萄牙人坐下,便送上了一盘盘点心和咖啡。 当只剩下葡萄牙人的时候,伊妮娅凑到韦伊纳身边,低声说道:“韦伊纳先生,请您用我父亲的名义,帮助这些西班牙女人脱离苦难吧。” 韦伊纳摇头苦笑道:“伊妮娅,他们不会放过西班牙人。而且我们也没有资格和他们谈条件。这些西班牙人是给我们看的,就是告诉我们,若是不服从他们,下一次就轮到我们。你没觉得。我们向被皇帝召见的子民吗,而招待我们的下人,正是我们昔日的同盟和近邻。” 伊妮娅无奈,气鼓鼓地坐在座位上,忽然看见一队士兵走了进来,有序封锁了平台四周。然后熊陪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伊妮娅好奇地望去,却见神秘的沈,一身松散的白衣,清瘦的身材披着女人般的长发,白色的肌肤带着柔和的黄色,温和漂亮的容貌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露出懒散、高傲、英武、冷肃的矛盾眼神。 粗看像明国女子,细看像明国贵族,最后化作嗜血的将军,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神流动,便如两支利剑透身而入,在灵魂深处引起一片畏惧的震慑。 沈重也不和葡萄牙人寒暄,直接大模大样坐在主位,漫不经心地瞧着平台外的山水。 熊兆珪笑道:“韦伊纳阁下,这便是我国无敌名将,定边军的统帅,沈重沈东海。” 韦伊纳连忙起身,上前微微鞠躬笑道:“阁下,我是葡萄牙总督马士加路大人的特使,受您的邀请前来谈判,请您接受我本人,以及马士加路阁下对您的问候。” 沈重回过神来,冲韦伊纳笑道:“谈判?马士加路阁下理解错了,不是谈判,是接受,亲爱的韦伊纳先生。” 韦伊纳心中一堵,瞬间反应过来笑道:“请您原谅我,大人,我虽然能说贵国语言,却还不能熟练掌握贵国聊天的习惯,对于贵国讲话往往带着其他意思,我还难以理解。” 沈重笑了,这是一个标准的外交人才,反应灵敏,应变得当,措辞有度,既得体地表现了自己的不满,又隐隐表达了反击和讽刺。 沈重站起身,走到韦伊纳对面,然后摇头笑道:“我喜欢你,韦伊纳先生,所以我愿意用谈判这样的字眼,来描述我们的交谈。” 韦伊纳松口气,连忙热情笑道:“大人的心胸如此宽大,我向您表示敬意。” 沈重哈哈一笑,然后盯着韦伊纳说道:“火器的优势不再,澳门的葡萄牙人还有什么底牌吗?” 见韦伊纳愕然,沈重笑了,而且是恶意的坏笑,最起码伊妮娅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如同看到了一个喜欢戏谑人心的魔鬼。 沈重笑道:“哦对了,还有帮助我封锁两广、福建沿海,隔绝南洋的海上贸易通路,是吗,韦伊纳先生?” 韦伊纳不敢说话,沈重却接着说道:“韦伊纳先生,若是我挥师攻克澳门,然后用你们的亲人。比如这位美丽的葡萄牙美人,来逼迫葡萄牙人服从,你说怎么样?” 韦伊纳吸口气,对沈重笑道:“若是大人的力量足够。或者贵国的皇帝和政府允许,当然还有不怕贵国商人知道,这都是您逼着我们干的,我们愿意接受挑战。” 沈重摇头笑道:“我是海盗,不怕皇帝和政府。更不怕商人知道。” 韦伊纳哈哈笑道:“大明帝国皇帝的将军,堂堂威海伯爵,百战百胜的定边军,贵国皇帝的直属亲卫军,恐怕算不上什么海盗吧?” 沈重点头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就算这样,那我命西班牙人攻打你们,然后封锁南海商路如何?” 韦伊纳愕然道:“西班牙人,不是您的俘虏吗?” 沈重点头笑道:“即是我的俘虏,也是我的奴隶。←百度搜索→还可以变成我的仆从军。韦伊纳先生,其实无论你们是否配合,我国政府和商人,都知道是我封锁的南海,我不怕他们知道,我只是要一个可以用来搪塞的借口而已。您来之前,既然已经对我做过深入的了解,便应当知道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见韦伊纳低头不语,沈重笑道:“看来您第二个底牌也没了,那么还剩下什么。当然是欧洲、非洲、美洲的航线。韦伊纳先生,我麾下不仅有西班牙人,也有葡萄牙人,还有荷兰人。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通往这三处大陆的航线吗?” 韦伊纳吞了口吐沫,艰难地问道:“既然大人早已拥有一切,还找葡萄牙人做什么?” 沈重笑道:“我和荷兰人、西班牙人的战争已经开始,可是目的只在南洋,还没有伸向欧洲、非洲、美洲的胃口。因此我需要有人替我向欧洲言和,不要引起双方的决战。” 韦伊纳冷笑道:“恐怕是大人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吧?让葡萄牙人居中联系。延缓西班牙和荷兰本土进军的脚步,为大人留出足够的时间来扩充实力。” 沈重笑道:“即便不能言和,至少也要停战,然后在敌对中,需要葡萄牙人为我们接通四海的商路。韦伊纳先生,您应该清楚,除非欧洲强国联手而来,否则我不怕与他们决战南洋。当然,南洋决战旷日持久,不仅消耗巨大,而且会影响明国和葡萄牙的海上贸易。我手中握有远至欧洲、美洲和非洲的路线,要得只是海洋利润,不是为了征服。” 韦伊纳笑道:“不是为了征服,还是现在不能征服,尊敬的沈将军。” 沈重笑道:“明天的事情,只有上帝知道,我们只注重眼前的利益。既然阻止不了我前往世界的道路,何如与我一起赢得让上帝也要眼红的金子。” 韦伊纳苦笑道:“即便澳门可以用黄金装饰大地,可葡萄牙也就成了欧洲的公敌。” 沈重笑道:“神圣罗马帝国的战火,早已燃遍欧洲大地,英国人,荷兰人,西班牙人,德意志人,阿拉伯人,法国人,奥地利人,还有波兰人是吗?趁着欧洲大陆硝烟弥漫,欧洲强国都卷入其中,正是我们携手统治世界的机会。亲爱的韦伊纳阁下,我给你的回报,不仅仅是澳门的富足,还有重新崛起的葡萄牙。” 韦伊纳听着沈重如数家珍地谈起欧洲,不由浑身大汗淋漓,而听到沈重最后一句,已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制,不由吃惊问道:“您要帮我们复国。” 沈重笑道:“世界太大了,明国的胃口虽大,也吞并不了全世界,多一个葡萄牙也没什么,就是与荷兰人、英国人、西班牙人一起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韦伊纳,西班牙与荷兰正在激战,整个欧洲都在打仗,灭亡几十年的葡萄牙,应该趁机重新屹立在欧洲和世界了。” 韦伊纳不敢置信地问道:“您如何保证会信守约定?” 沈重笑道:“我不敢保证,即便保证,你们也不会相信。” 见韦伊纳愤怒,沈重笑道:“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保证,我们双方都能信守盟约。” 伊妮娅插口问道:“是什么东西?” 沈重走到伊妮娅身边,轻轻抬起伊妮娅的右手,然后温柔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吻手礼,抬头看着伊妮娅蓝汪汪的眼睛笑道:“葡萄牙的力量,亲爱的伊妮娅小姐。” 沈重回头看向韦伊纳笑道:“我来扫除南洋的荷兰人,不仅澳门,马六甲海峡也有葡萄牙人的位置。东面的商路由明国人掌握,欧洲的商路由葡萄牙人掌握,非洲和美洲的商路由我们共同开发。当葡萄牙的财力足够,我不阻止你们发展力量,当葡萄牙海军纵横四海的时候,便是你我双方盟约可靠的保证。” 韦伊纳呼吸急促道:“这么大的决定,我无法替马士加路阁下做主,我需要回去向他汇报。但是,尊敬的阁下,我本人的贪心,已经被您成功地诱惑起来了。” 沈重点头笑道:“您看,我付出这么多的代价,而葡萄牙人就只是不劳而获,为了表示诚意,您是否应当适当回报呢?” 韦伊纳笑道:“隔绝南海,帮您逼贵国商人屈服,然后在您的带领下,踏足南洋岛国。” 沈重点头笑道:“除此之外,先帮我完成一笔交易。” 韦伊纳疑惑道:“什么交易?” 沈重坏笑道:“看到基隆港上的火炮了吗?” 韦伊纳点头说道:“您已经超越了葡萄牙的制炮水平。” 沈重吃吃笑道:“我定边军就要全面换装,希望您以葡萄牙的名义,将我们换下来的火炮,用稍低且合适的价格卖给明国政府。” 伊妮娅怒道:“您是明国将军,居然还要用淘汰下来的火炮,去赚取贵国皇帝的银子。” 沈重笑道:“美丽的伊妮娅小姐,哪一个国家都有官僚和贪官,与其让他们挥霍银子,还不如让我将银子用在更加合适的地方。相信我,即便是淘汰下来的火器,也是相当不错的,若是价格合适,我国的官员必然不会错过。” 伊妮娅冷笑道:“我也有一个条件,便是请您放过这些可怜的西班牙女子。” 沈重摇头说道:“我给予葡萄牙利益和国家,你们付出的太少,没资格提条件。” 伊妮娅大怒,连连用正义和高尚向沈重发起攻击,沈重用无耻和抵赖连连反击。和沈重争执是不智的,当无可奈何的伊妮娅,要以上帝的名义,留下来保护西班牙姐妹,得到沈重确保伊妮娅自由和安全的韦伊纳,只好先行离去了,为了黄金,为了葡萄牙,更为了称霸世界的野心。 熊兆珪看着离去的葡萄牙人,对沈重苦笑道:“你成功挑动了他们的野心,但愿你没有扶起一个强大的对手。” 沈重哈哈笑道:“三百万人口的小国,想在全世界与我们竞争,简直是一个神话。再说,如今只是一个构思,葡萄牙人还缩在小小的澳门,谁知道当我们准备好后,那时还有没有葡萄牙。” 熊兆珪点头笑道:“战船虽多,火炮虽强,可是军队太少了,而且对于海洋还太过稚嫩,我们还要等待。” 沈重笑道:“朝廷说我是第一兵法大家,其实都是被逼无奈,我更愿意用实力说话。”(未完待续。) ps:昨天状态不好,所以只更新了一章,今天便用两章近九千字回报,够意思吧,给票票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伊妮娅在哗哗的雨声中醒来,迷茫的双眼盯着屋顶发呆,好一会儿才醒悟到,这不是澳门的家,而是那个该死的沈的山顶居所。 就是该死,不仅该死而且讨厌,尤其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样子。每当自己为可怜的西班牙女人和他争执的时候,这个该死又讨厌的沈,便用一副懒散漫不经心的表情,板着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对自己淡淡吐出两个字:“白痴。” 一想到沈,伊妮娅就不由怒火中烧,恨恨地用葡萄牙语骂道:“你这个该死的,英俊的海盗!” 嗯?该死没错,为什么要说英俊?伊妮娅使劲儿甩了甩头,试图将一张漂亮、霸道、刻薄、无情,讨厌得甚至想咬他的容貌抛在脑后,可是心里立即又浮起沈重那绅士般的风度,以及充满讥讽嘲笑的神情。 卡拉蕾娜听到动静,便摇摆着蓬松的裙子,轻轻飘了进来,对怒睁着双眼的伊妮娅笑道:“伊妮娅小姐,您醒了吗,我服侍您洗漱完,便去用餐吧。今天,您想吃什么,我让厨子给您准备。” 伊妮娅坐了起来,伸了个没有风度却十分可爱的懒腰,然后对卡拉蕾娜笑道:“卡拉蕾娜,我不是沈,更没有拿西班牙贵族小姐当奴仆的习惯,你不用对我说敬语。” 卡拉蕾娜摇了摇头,对伊妮娅苦恼地说道:“伊妮娅,别再为我和沈吵架了,惹怒了他就是激怒了魔鬼。你如今是沈的客人,所以看到的是温文有礼的绅士,可若你现在去马尼拉,你就会感受到他的可怕。” 伊妮娅没好气道:“不就是杀人吗,我不怕他!” 卡拉蕾娜浑身哆嗦了一下,想了想伊妮娅对自己的爱护,便凑近低声说道:“伊妮娅,是杀人,可不是杀几个人。几十个人,而是几万人甚至更多。我离开马尼拉上船的时候,整个巴石河两岸都是竖起的木架,上面全是一个个哀嚎的他加禄人。他们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钉在上面,没有食物,没有饮水,一边风吹日晒,一边流尽鲜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伊妮娅一听,立即浑身颤抖了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种暴行,联系到那个该死英俊沈的身上。见卡拉蕾娜一边提醒,一边瑟缩地小心查看门口,便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问道:“他也是这么对待西班牙人的么?” 卡拉蕾娜痛苦地闭上眼睛,含泪低声说道:“伊妮娅,不要问了,他是一个魔鬼,他对上帝子民的残忍。远远超过他加禄人。伊妮娅,我的好姑娘,别再为我说话了,千万不要激怒他,我害怕看到暴怒的沈。我认命了,我母亲说,这是上帝降下的考验,既然不能躲避,女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会忍受。” 看到卡拉蕾娜如同受惊的小兔。伊妮娅摇摇头不再追问,便随口问道:“该死的沈呢?” 卡拉蕾娜见伊妮娅不再继续,便松口气笑道:“沈的客人来了,他们正在钓鱼。” 伊妮娅问道:“是什么人。欧洲人还是明国人?” 卡拉蕾娜说道:“一个明国商人和几个手下,那商人看着笑眯眯的,可他的手下说起话来也像一个海盗。” 伊妮娅好奇道:“帮我梳洗,我要去偷看。” “为了取得对华贸易,我们有必要借上帝的帮助占领澳门,或者在最合适的地方。如广州或漳州建立一个堡垒,在那里保持一个驻地,以便在中国沿海保持一支充足的舰队。” 沈重摇头笑道:“这是雷耶斯佐恩的原话?” 对面的商人摇头说道:“不,这是雷耶斯佐恩将军对我复述的,此话来自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库恩。雷耶斯佐恩将军的意思,此命令来自不仅体现了上帝的意志,更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全体意见,荷兰人绝不会离开澎湖。” 沈重笑道:“李先生,他们还轻视我朝军力吗?” 这个李先生来自倭国,正是刚刚完成初步传话。便来拜见沈重的李旦。 听到沈重略带讥讽的问话,李旦便笑道:“荷兰人雄心万丈,先是封堵了南洋的出海口,一个月便劫掠了六百多艘我朝商船,却没能逼福建低头,便一怒之下登陆澳门,可惜被朝廷和葡萄牙人联手击退。登陆的八百士兵,一百三十六人战死,一百二十六人受伤,还有四十多人被俘。受到重创的荷兰人,虽然不敢再低估朝廷的力量,可是仍然信心十足,便将澎湖作为第二个选择。” 沈重冷笑道:“我听说他们劫掠了我朝同胞,正在修筑澎湖要塞?” 李旦摇头叹道:“已经完成了,一千五百多同胞,就剩下一百三十余人还活着,都被雷耶斯佐恩当做礼物,送给巴达维亚的库恩总督。” 沈重冷声问道:“南居益什么意思?” 李旦笑道:“我可不敢上岸,无论南大人如何保证,也不敢做那有去无回的王直。这是我的义子郑芝龙,便是他代我给南大人传递的消息。一官啊,还不上前拜见威名赫赫的沈大人,这可是我朝第一名将,连辽东的鞑子都怕他,好好将南大人的意思给沈大人说说。” 一个二十出头瘦小精明的年轻人,急忙上前给沈重跪下磕头,然后直起身子高声说道:“小人郑芝龙,拜见沈大人!大人军威赫赫,名达天下,小人听闻大人的丰功伟绩,也是万分佩服,日后大人若有所命,请大人尽管吩咐,小人必定鞍前马后,绝不敢推脱应付。” 瞧着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郑芝龙,就恭恭敬敬地跪在自己面前,虚荣心被极大满足的沈重,便亲自起身扶起,然后哈哈一笑,对郑芝龙笑道:“一官可曾婚配?” 见高贵的沈大人,居然如此关心自己,郑芝龙受宠若惊,连忙高兴地回道:“小人在倭国倒是娶了一女,乃是田川氏,多谢大人关爱。” 沈重坏笑道:“有儿子了吗?” 郑芝龙愕然。堂堂天子重臣,天下第一劲旅的统帅,纵横无敌的百战名将,看在义父面上与自己寒暄两句可以理解。可是如此深入的寒暄,也实在让人奇怪,难道沈大人还有打听家长里短的癖好? 可是沈重问话,郑芝龙如何敢怠慢,连忙恭敬说道:“实在惭愧。成婚日短,还要操弄义父的生意,至今尚未有子。” 沈重摇头坏笑着呵斥道:“简直胡闹,都是借口,人伦大事,子脉第一,如何能够怠慢?回去好好生儿子,长子的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做成功吧。” 有病!难道百战名将都心理变态,你管老子生不生儿子!成功。郑成功,这名字倒是好,既朗朗上口,又大气富贵,还是如此的大人物亲赐,倒是可以用用。 见郑芝龙愣在当场,李旦也对沈重难以理解,但老于人情世故的李旦还是哈哈大笑,主动凑趣道:“一官,难得你入了大人的眼。还亲自赐于子孙名号,这日后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还不快拜谢沈大人。” 郑芝龙清醒过来,连忙恭敬叩了三个头。然后笑着谢道:“多谢沈大人垂爱,小人回去就加把劲儿,非给大人生个儿子出来不可,以后大了也能在大人麾下效力。小人的儿子,日后就叫做成功,郑成功。为沈大人和定边军效犬马之力,助大人处处成功!” 心里阴暗得到满足的沈重,便挥手让郑芝龙起身,然后问道:“南居益怎么说?” 郑芝龙躬身笑道:“开始是希望荷兰人离开澎湖,移师大员,哦不对,台湾,给大人和定边军添堵。可是听说商船连连被劫,我朝子民被逼修筑军堡,三个月竟然累死九成,便勃然大怒。如今让小人回复义父,暂停与荷兰人交涉,已经集中了两广和福建的水师,以及两万五千雄师,准备跨海征讨荷兰人。” 沈重摇头叹道:“虽然对我定边军憋着坏水,倒还是一个难得的忠君爱国之人,没有为了点私利便无视百姓死活。” 郑芝龙笑道:“可是南大人低估了荷兰人,总以为人多势众便可一举拿下澎湖。大人,小人和义父都见了那红木埕要塞,就是白砂、八罩的两座小型军堡也都瞧了,南大人可是不好打啊。” 沈重见郑芝龙果然有头脑,便笑着问道:“怎么不好打?” 郑芝龙笑道:“红木埕要塞三面临海,一面连接澎湖岛屿的陆地,地形易守难攻。而要塞分为三层,最外面是近四十步宽的四方墙体,皆是巨石和粗木搭建而成,每一面都有三十门火炮。上面两层都是棱形的堡垒,荷兰人以火器为主,他们的枪炮可以封锁各个方向。依小人之见,没有炮船配合,没有重炮,没有充足的人力和物力,没有足够的耐心和伤亡,根本攻不下来。” 李旦笑道:“葡萄牙人倒是卖给南大人和朝廷一大批火器,两广福建的水师聚集了不下两百艘战船,福建的军队也集结了两万多人,再加上定边军的舰队,荷兰人守不住,一官可是白担心了。” 沈重笑道:“定边军的水师可不在澎湖?” 李旦瞥了一眼沈重,若有所思笑道:“哦,南海出了银子,买定边军水师出手,难不成是谣言?” 沈重摇头笑道:“这倒是真的,可是银子太少,又不肯买四海旗,所以我只负责调开荷兰舰队,从没答应过插手澎湖海战。” 李旦笑道:“大人不出手,如何调开荷兰舰队?” 沈重哈哈笑道:“自然是打劫,否则主力全出,岂不吓跑了荷兰人。如今南海不通,咱们先捞银子,等荷兰人顶不住南居益,自然会考虑台湾,那时候才是老子出手的时机。李先生,荷兰人需要你,也肯给你面子,南海至巴达维亚的商路,如今可全在你手里,南海商人商品积压严重,正好孝敬了咱们。” 李旦哈哈笑道:“小人不才,愿为大人通商巴达维亚,等大人捞足了银子,再顺手卖了四海旗,然后一起勾着他们踏足南洋。” 沈重眼中精光一闪,对李旦似笑似不笑说道:“银子虽好,多了也是累赘,如何比得上日后的倭国商办威风,更比不得天子信重的勋贵风光。若是定边军力量足够,就是碰一碰倭国总督,也不是梦想。李先生可要拿定主意,勿要被银子亮花了双眼才好。” 李旦听出沈重话中的警告,便起身拱手笑道:“愿为大人效命,只是定边军事务繁重,倭国对老朽也有警惕之心,为解老朽后顾之忧,请大人开恩,让老朽家小移居台湾可好?”(未完待续。) ps:莲花落,莲花落,恳求施舍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在后世,一个电话便可联系,一个视频便可相见,一个客机便可会面,地球变得越来越小,人情变得日益淡薄,效率改变了一切。 而在十六世纪初,一切都要慢慢来。先是一个构思,然后是开始试探,慢慢积累反馈,随后制定计划,等着缓缓推动,再结合过程的逐渐发展,不时进行调整和应变。当终于水落石出,成果显现出来,已经不知是一个月,还是一年之后。 沈重从不适应,到开始喜欢,他依仗着对历史的先知,布下一个个陷阱,挖出一个个深坑,积蓄一分分力量,推动一个个进程,从始至终慢慢体会享受着开始、酝酿、发酵、传播、改变、收获,同时积极地享受生活。 天启皇帝躲在皇城,每日不是数银子就是探索西洋美人。叶向高掌舵内阁,一边稳定着古老的帝国,一边协调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魏忠贤迅速崛起,在诸党的扶持下,向大权独握的东林发起一次次挑战。 孙承宗不仅修缮了山海关,还建起了糟蹋银子的宁锦防线。袁可立一头顾着登莱练兵,一头顾着辽东供应,还要帮着、防着、管着一心建功的毛文龙。南居益在福建每日辛劳,虽然日渐憔悴,可是准备总是不足,大军始终未出澎湖。 不知不觉中,天启二年早已过去,又到了天启三年的夏季。 一船船银子北上送到天津,也有一船船银子送到南京、宁波、泉州、广州,换来了一船船粮食和物资。东海的商路控制森严,南海的商路由李旦和台湾维持,低价吃下了两广和福建的海贸。台湾和葡萄牙的协议终于签订,不仅火器经由葡萄牙转卖给明朝,而且内陆的生丝和瓷器,正被葡萄牙疯狂地输送到欧洲和美洲。当然,获得丰厚利润的每一艘葡萄牙商船,都少不了几个定边军的士卒。 而定边军的步伐从不停止。马成、陆远在威海卫督造战船,李晟、唐黑子去了济州岛驯养战马,蒋海山、薛勇领着又一支舰队南下,台湾在熊兆珪统领的民政司领导下。依靠幸福的齐鲁百姓、比较幸福的朝鲜人、非常凄苦的土著人,正一天天变得富足和强大。 吴天武代替马成执掌指挥司,铁毅、胡大柱整训骑兵营,姜大丹、 孙耕牛替蒋海山苦训水师,丁俊山、卢时、沈宏整编辽兵和新兵。周浩则驻军马尼拉当起了太上皇。而除了在澎湖戒备荷兰人的张劳,四海劫掠的王福和田大壮却始终没有消息。 沈重如同一个欧洲帝国的君主,每天不是巡视推动台湾的建设,就是在湖光山色间对东西蛮夷颐指气使。温泉、游泳、野炊、钓鱼、读书,除了一杯咖啡或香茶,两个良乡村霸道的女人,隔海相望的未来夫人,目光却总是屡屡关注着南海的风波。 沈重放下咖啡,迷离欲睡的双眼透过大海望向马尼拉,嘴里喃喃说道:“郑芝龙在马尼拉等急了。王福和田大壮这两个王八蛋,也该有消息了。澎湖的荷兰人舰队不动,南居益何时才能出兵啊。” 见沈重总是心不在焉地陪着自己,小芝和翠儿便笑着,从西班牙女仆端着的盘子中,取出一根香蕉,剥好后便狠狠塞进了沈重的嘴里。 南洋的气候变换,东南盛行的季风,推动着四艘荷兰商船高速逃遁,因为他们身后便是两艘海盗的战船。已经追逐了他们半天。 “该死的海盗,我要向东印度公司控诉库恩,指挥着强大的海军,却任由大海变成了黄种人的猎场。” “也不能全怪库恩总督。雷耶斯佐恩将军领着主力舰队,封锁了黄种人的港口,巴达维亚的力量已经不足了。” “可是快一年了,雷耶斯佐恩将军仍然没有让黄种人屈服,反而陷在北方无法回航。” “是啊,我们隔绝了黄种人的南海。可是也隔绝了巴达维亚的供应。雷耶斯佐恩将军没有攻击黄种人之前,巴达维亚的港口遍布北方的商船,压低了生丝和瓷器的价格,为我们提供了充沛的货源和足够的利润。可是如今呢,想想就让人失望。” “如今只有李旦的商船可以直达巴达维亚,不仅难以满足我们,价格更是贵的离谱。长期以往,不等雷耶斯佐恩将军打开那个帝国的大门,我们就先要破产了。” “诸位先生,还是把抱怨收拾起来,将视线放到眼前吧,我们身后可还有黄种人的海盗。听说这两个月,这些该死的海盗,利用季风商贸繁盛的时机,至少抢劫了四十艘荷兰和英国人的商船。” “上帝保佑我们,但愿能够脱离这些该死的海盗,让我们尽快抵达马六甲。” “纳维斯先生,您应该感谢的不是上帝,而是我,是我保佑了大家!若不是我提议连夜出发,我们早就和其他可怜的商人一样,被海盗在航线上拦截了。如果我们能够逃脱,你们应当在以后对我有所回报。” “斯内克先生,如今您和诸位先生,可是乘坐着我的快船,若是难以幸免,就只有祈求上帝保佑我的船足够快,能够挽救大家的生命。若真出现这样的结局,还请先生们日后能够提携我的生意。”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委托葡萄牙人托运,他们和黄种人国家有约定,不会遭到海盗的袭击。” “别开玩笑了,葡萄牙人的商船都装得没有落脚的地方,哪里还有余力帮我们运输,要我说…” “上帝保佑,他们掉头了。←百度搜索→” 楚金放下望远镜,遗憾地看着远去的荷兰商船,对部下苦笑道:“发现得太晚了,我们和他们距离太远,否则满载货物的商船,可跑不过老子的战舰。全速回航,看能不能捞几条漏网的小鱼。” 当日头西落,就要与主力会合的战舰,却远远听到了不时轰鸣的火炮。 楚金连忙用望远镜观看,隐约发现似乎主力正在海战,连忙高声喝令:“尾舵左三。咱们参战!” 部下笑道:“是不是田大人正在吓阻商船?” 楚金没好气道:“这都多久了,要么投降,要么该跑的早跑了,还吓阻个屁?听听这炮声。两面呼啸,定是战舰对射的声音!” 部下连忙说道:“大人,绕行可耽误时间啊。” 楚金冷笑道:“废话,老子两艘战舰,过去也是乱战。还不如先占个风头,打荷兰鬼子一个突击。” 楚金指挥着两艘战舰不停变向绕行,一个时辰后,当傍晚的彩霞将海面映红的时候,楚金终于绕过了交战区,鼓起船帆借着风力向火炮方向逼近。 又是半个时辰,望远镜中,主力舰队成纵队排列,与六艘荷兰战船组成的舰队,来回交错炮击。双方的战船周围不时升腾起水花,双方船舷不时暴起木屑,正打得难分上下。 楚金喝道:“定是一部分水师兄弟登上了荷兰商船,导致主力舰队的机动速度减弱,否则八艘打六艘,怎么也不会这么难看。听我命令,借着风力高速逼近,然后向左变向,先打他最靠近咱们的战船,然后向右穿插佯作冲撞。扰乱荷兰人的队形后,暂不与主力会合,继续抢风头骚扰偷袭!” 田大壮的舰队再次和荷兰海军交错而过,两面同时轮流火炮齐射。双方战船在不断的伤损中一纵而过,然后再次变向抢风头等着下一次攻击。而迎头而来的荷兰人,忽然发现对面两艘战舰正高速逼近,已经难以躲避。 荷兰战舰开始向左调整,而楚金的战船速度更快,早就在两里外完成左切变向。当左舷的一角刚刚看到荷兰人船头,楚金便下令齐射。十门十二磅齐鸣,十五门九磅炮齐射,楚金的战船向前错开,后面的战船又开始齐射。 五十颗铁弹四批而至,三十多颗落空的炮弹炸起一股股白浪,十几颗炮弹狠狠砸进荷兰战船的右舷,将右舷的船板轰得粉碎一片,又在里面肆虐翻滚,将火炮和炮兵炸得一片狼藉。 楚金待身后战舰完成齐射,立即向左变向,两艘战舰如同长了翅膀,几乎在水面上飞翔一般,穿过已经变向的荷兰第三艘战舰后,相继用右舷齐射,在敌舰的爆碎和哭嚎中,向第四艘荷兰战船撞去。两里外逼近的敌舰,已经给第四艘战舰充足的规避时间,连忙向右躲避,让出了第五艘战舰的空间。 楚金同时向自己的右侧变向,然后左舷的火炮齐射,近距离的炮击,将五十颗炮弹大半儿打在荷兰战船左舷,不仅将敌舰一侧打烂,还纷纷穿透了另一面。楚金高速穿过荷兰舰队,身后的友舰再次轰鸣,将荷兰人的第六艘战舰打得摇摇晃晃,不仅砸烂了船舷,链弹还击折了桅杆。 “楚金这王八蛋,硬是要得,打得好,命令舰队保持纵队绕行,再次抢占风头,咱们和荷兰人决战!” 田大壮一声命令,舰队开始变向绕行,楚金也开始调整,利用刚刚顺风提起的速度,领着两艘战船飞快地绕了一个完美的小圈,再次脱离荷兰人向风头驶去。 当田大壮和楚金再次完成调整时,遭到楚金重创的荷兰人撤退了,留下了一艘桅杆断裂慢悠悠的战船,上面升起了白色的旗帜。 田大壮会合了舰队,一边抢救一边维修,并驱使着十余艘荷兰商船东进。与此同时,王福的舰队,则押送着三十余艘荷兰和英国的商船,趾高气扬地驶进了马尼拉湾。 方得笑道:“将西洋蛮夷买来的商品再抢回来,然后让李旦他们再卖出去,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老子喜欢。” 王福不屑道:“一买一卖多麻烦,还不如抢得痛快!” 方得苦笑道:“大人,没有买卖,抢来做什么,都缝制衣服不成?” 王福心疼道:“奶奶的,咱们辛苦巴拉,还要让给李旦那王八蛋分利润,简直就是败家,还不如咱们派人直接卖到巴达维亚。” 方得笑道:“咱可没有门路,人家荷兰人不会让咱们靠港。而且李旦的手下有经验,总得换换包装和商船,才能再卖给荷兰人。” 王福鄙夷道:“费那劲儿干嘛,直接给李旦装船便是。” 方得苦笑道:“大人,那是贼赃,人家荷兰人有记录的,总得换换花样才能脱手不是。” 当舰队靠上规模空前的马尼拉港,周浩、万贯领着人已在码头迎接,见到王福连忙施礼,然后纷纷笑道:“大人,海湾别院的酒席和黑婆子都已备好,您今晚准备要几个?” 王福笑骂了几句,然后问道:“台湾有啥消息么?大人有什么吩咐没有?” 万贯笑道:“南居益出兵在即,大人上泉州看媳妇去了。” 王福笑道:“这有关系吗?” 万贯笑道:“大人传话说,找个由头放手不管,然后就近看南居益的笑话。”(未完待续。) ps:看吧看吧,给个票更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卷曲的红发,白色的肌肤,碧蓝的眼睛,丰腴的身材,高挑的健壮,蓬松的衣裙,既让人无法接受,又让人好奇地难以移开双目。 淡黄色的汁液,从剥开的果壳中倒出;去掉紫红色的树皮后,便是一节节白嫩;长着疙瘩的表皮下,居然是白里透红的晶莹;红黄透明的脆壳内,手腕粗的虾肉如雪一般。 身边服侍的西夷女仆,满桌从所未见的瓜果和海鲜,地上一排排箱笼里,风格迥异的衣裙、首饰、宝石,当然还有黄金白银,以及五彩斑斓的珊瑚,已经让温子怡、吴夫人等人看花了眼睛。 吴夫人端着玉石杯问道:“这是什么?” 一个西夷女仆,用生硬的明国话笑道:“椰子,里面,可以喝,好喝。” 温子怡听她讲话有趣,便故意问道:“这个呢,倒像是一节节树枝,还有那些子难看的东西又是什么?” “刚找,包罗。” 听着西夷女子艰难地词不达意,女人们不由放声大笑,只有温子怡还强忍着坏笑道:“刚找到什么,又包着什么,你倒是给我说说。” 见几个西夷女子,脸红脖子粗地想要解释,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连连着急地浑身发抖,好心的吴芳婷连忙笑道:“姑姑,这些个瓜果福建就有,一个是甘蔗,一个是凤梨。” 温子怡瞅着吴芳婷笑道:“二丫头就是瞎好心,不知道日后哪个有福气的,能得了这个便宜。” 吴芳婷秀脸一红,急忙扭过头去低头不语。 见温子怡欺负二女儿,吴夫人便笑道:“我瞧着,重哥的性子倒随了你,没正没经地喜欢戏谑人,如今可是正经的姑姑,还跟孩子似得调理小辈。” 温子怡笑道:“在家憋屈得紧,若不是借着重哥和芳晴的婚事。如何能出来散散心?嫂子,这不是见着您和三个丫头亲吗,在婆家我可是天天立规矩装贤良呢。” 吴夫人取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散心是真。帮重哥安排婚事是真,帮夫家赚银子更真。我这书信才走了两个月,你便巴巴提前来了,我就不信你夫家肯轻易放你走。” 温子怡笑道:“重哥争气,把持了海外贸易。我在婆家自然水涨船高,公婆可是看重得很。人家给面子,我自然得回报,顺便给儿子闺女挣够银钱,以后也学着嫂子,风风光光娶媳妇,轰轰烈烈嫁闺女。” 吴夫人哈哈大笑,指着中年童心的温子怡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如此咋咋呼呼的,也不给小辈做个样子。我可告诉你。收敛着些吧,你世兄正和上门女婿瞪眼吹胡子,小心回头迁怒你,京师的风波他可还没过去呢。” 温子怡笑道:“我倒没什么,咱们竖起耳朵听着,可别婚事还没办,老泰山就先和女婿打起来。” 吴芳晴听到她们说到自己,便不理母亲和姑姑的调笑,拉着身旁的西夷女子问道:“你叫什么,怎么到的沈家?” 那西夷女仆早知这位秀丽大方的明国小姐。便是日后沈的夫人,更是自己将来的主人,便始终悉心服侍不敢怠慢,心神全放在如何讨好的上面。←百度搜索→此时听到未来主母的询问。连忙躬身笑道:“叫卡罗拉,西班牙人,在吕宋的马尼拉。沈,定边军,到了马尼拉,便服侍沈。如今沈,又带我们来,命服侍您。” 吴芳华冷笑道:“到了马尼拉,我看是攻占马尼拉吧,可是他强逼你们为奴的?” 见卡罗拉不敢接口,吴芳晴推了一把妹妹,苦笑道:“芳华,别不依不饶的。” 吴芳华没好气道:“怪道母亲总说女儿是给别人养的,这人还没过去呢,就先学会护着了。我可听父亲说了,他在南洋大杀四方,一边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一边黄金美人,奉承天子。为了南方商贾不肯缴纳银子,便坐拥强军不肯出兵澎湖,弄得巡抚大人走投无路,天天上门找父亲诉苦。这便是姊姊眼里,那个为国为民、扶危定边的英雄豪杰吗?” 吴芳晴怒道:“你怎知他没有深意,他打过辽东的鞑子,平过齐鲁的民乱,收复了蛮荒藩国,总比那些只会吟风颂月,光动口不动手的腐儒强。” 眼见姊妹俩又开始红脸,吴夫人和温子怡相对苦笑,刚要劝解一二,便听到与内花园一墙之隔的书房,传来一片争执吵闹的动静。 吴夫人苦笑道:“果然料中了,特意选在这里等着,便是防着他们翁婿不合,结果还是闹起来了。走吧,咱们去劝劝,马上就是一家人,可别伤了和气才好。” 温子怡也苦笑道:“嫂子,男人的事情,咱们女人还是少插手,先去隔壁听听,若是喊几句也就罢了,任由他们爷俩交交心。若是真闹起来,咱们再出面不晚。” 见母亲和姑姑忧心忡忡而去,芳婷和芳华也跟去看热闹,吴芳晴急得团团乱转。婚期已近不好见面,可犹豫半天终是担心父亲和沈重,便一跺脚也跟着去了,四个西班牙女仆相互对视了一下,也追着吴芳晴前去服侍。 十几个女人刚进房门,便听到隔壁一声怒吼:“沈东海,你说得是不是人话,你还是不是我大明的子民?你为了银子不出兵也就罢了,连老夫率朝廷军队平叛澎湖,也要收取歇脚银子,简直就是背祖忘宗的逆子佞臣。吴知府,你来评评理,看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婿,简直就是一身铜臭的土匪!” 吴芳华疑惑道:“母亲,不是父亲的声音。” 没等吴夫人回答,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巡抚大人,下官可没资格掺和你们的事情。你们一边是执掌大权的东林,一边是天子的近臣亲信,将老夫说升就升,说贬就贬,老夫哪有那个面子,敢插手你们的大事?” 吴夫人苦笑道:“原来是巡抚南居益大人,怪道你父亲阴阳怪气的。” 吴芳晴听见不是父亲和重哥争执,刚刚松了口气,便听见那久违且让人脸红的声音响起:“有事和我说,找我老泰山作甚。南大人,您身为朝廷重臣,出兵平乱乃是理所应当,可是这又关草民什么事情?台湾乃是草民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跟朝廷可没有半点关系,你要聚兵台湾收复澎湖,自然要给草民缴纳银子,天底下哪儿有白白出力的道理?” 吴芳晴噗嗤笑道:“死要银子的,把国家大事当生意,这不是拱南大人的火吗?” 果然,南居益再次拍案而怒,然后高声咆哮道:“沈东海,你装什么草民,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和天子的心思,你和定边军果然是海盗吗?” 沈重哈哈笑道:“大人既然点破,我倒要问问大人,既然我和定边军不是海盗,大人为何联络两广,挑拨三省的商人断绝我台湾的供应?压制老子的时候,我们就是海寇,需要老子的时候,定边就是朝廷的军队,南大人还真是两面应对,双重标准啊。” 南居益冷笑道:“劫掠本朝商人,难道不是海寇吗?” 沈重讥讽道:“银子可是你东林花的,难道南大人也同意,孙承宗和袁可立乃是销赃的贼子吗?” 南居益哈哈笑道:“难道沈东海没趁机肥己?” 沈重笑道:“定边的银子,一是齐鲁百姓所需,一是东南作坊的订单,一是纵横四海的水师。南大人,台湾成了大明一隅,吕宋并入大明版图,海外遗民二十年的苦难,还有南大人所求的助攻澎湖,可都是用得这些脏银。” 南居益扬声道:“听闻东海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天子国家,东海何须推脱勒索?” 沈重吃吃笑道:“我听大人的理解,乃是天下兴亡,东海有责,大人一文不出,却想要东海供奉,然后再指斥东海为匪,大人果然有东林之风,草民佩服至极。难怪阉党崛起,看来是东林不会做人啊,人家魏忠贤收了我的银子,至少也要书信致谢呢。” 沈重的戏言,听得隔壁吴夫人等人都是失笑,却听南居益开始讲话,便连忙收声静听。 南居益扬声说道:“东海,红毛番劫掠南海,近千艘商船遭难,几千百姓化为孤魂,是可忍孰不可忍?堂堂上国子民,堂堂上国之地,岂可任由蛮夷猖獗?你我还是先放下争执,为南海同胞做一回主吧。” 沈重哈哈大笑,然后高声喝道:“草民亦怒蛮夷,却不敢出兵澎湖!” 南居益愕然道:“定边军纵横南洋,何谈不敢?” 沈重冷笑道:“听说南大人正蛊惑红毛番,意图祸水东引,放任他们离开澎湖移师台湾。就是南大人为商贾百姓之难愤怒征伐,那支持红毛番觊觎台湾的条件,也丝毫不曾变过。红毛番在侧,南大人在旁,台湾危若累卵,定边军如何敢离开半步,又如何敢放任南大人的雄师,借着讨伐澎湖的口实驻扎台湾?” 见南居益沉默不语,沈重冷声道:“南大人爱国爱民之心,草民自然佩服,可是南大人不要忘了,台湾亦是国土,罪民亦是国人,定边所得,皆为天子,定边所至,皆是中原,定边所拓,皆是华夏,定边所谋,皆是万年之基,大人何苦警惕刁难?” 沈重话音一落,隔壁肃静无声,而吴芳晴却拍手笑道:“问得好,说得痛快!” 见母亲、姑姑和两个妹妹一齐看着自己,吴芳晴知道失语,连忙红脸地下了头。(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四海旗帜动澎台(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屋内半晌无言,好一会儿南居益才说道:“吾亦为国家百姓,非是为一己之私。” 沈重傲然喝道:“好一个为国家!支持商贾不纳税,致国家有事而无银,坚持文贵武贱,致边关有事而无军,暗助海贸却限制水师,如今西洋诸国雄霸南洋,阻断南海,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却没有一支可以纵横四海的水军。” 吴维贤见沈重咆哮,连忙劝道:“东海,不许无礼,好好与南大人说话。” 沈重应了一声是,便冷笑道:“再说为民!北方不修水利而无力抗旱,南方毁农种桑而无力反哺,兼并土地致使百姓无根,商贾盘剥致使工匠难存,等黎庶难活揭竿造反,又如狼似虎平乱杀人。南大人,我可是刚刚平了齐鲁之乱不久,亲眼看到了山东百姓的凄苦。” 南居益反击道:“沈东海,齐鲁之乱怎么回事,似乎有你和定边军的手脚吧?” 沈重冷笑道:“有,倒要请教南大人,若是百姓生活富足,白莲教何能煽动,定边军如何挑拨?我在山东一边收民,一边杀人,杀的都是些猪狗不如的畜生,全都是堂堂士绅大户,官宦豪门。逼山东百姓走投无路的,可是既有孟家,也有孔家。” 南居益冷笑道:“那是万历天子糊涂,还有齐党的假仁假义,跟东林和老夫没有关系,东海问不着老夫!” 沈重哈哈笑道:“福建呢,大人赴任有年,不知有几个太监害民,有几个勋贵欺民,有几个齐党盘剥,为何天天都有百姓,宁可不做中原人,却要偷渡海外当鬼?这些被逼去国离家的百姓,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又让红毛番和蛮夷屠戮了三万。变成了枉死异国的游魂。南大人能为了澎湖和南海商人愤怒,可曾为吕宋的遗民流过一滴眼泪。对了,南大人博学多才,又巡抚福建。可还记得您的前任徐大人,是如何回应红毛番的?” 见南居益不答,沈重讥笑道:“你不说,我便替你说。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好一句弃之无所可惜,当真是披着人皮不说人话的畜生!既然你们不为,朝廷不为,那东海为之,定边为之!一百二十艘水师南下,一战破马尼拉,救我七万哀嚎同胞于水火,屠戮十万蛮夷示以王道。当万千同胞雀跃欢呼之时。大明何在,王师何在,朝廷何在,东林何在,你南大人又何在?” 沈重仰天笑道:“视百姓为草芥,畏蛮夷如猛虎,对付起东海和定边,还有亿万黎庶同胞,却是智计百出,层出不穷。这便是你南大人的大义吗?” 沈重说完,隔壁又是良久没有动静,终于一声叹息之后,响起了离去的脚步声。 吴夫人等人长吁了一口气。却又听到沈重喝道:“南大人,我敬你非是腐儒,敢不许蛮夷欺吾华夏,便应了你。定边水师劫掠南洋,开始封堵巴达维亚至西洋的航线,红毛番的舰队已经南下在即。我可没有白收您的一百万两银子。台湾亦可作为大人攻击澎湖的据点,可是钱粮自备,不许踏足内陆,只能从基隆港出兵澎湖。” 南居益问道:“澎湖在台湾中西部,何以限制在你的基隆,直接从台湾近海和内陆而下,岂不更加方便?” 沈重笑道:“防季风防蛮夷防朝廷,我可不愿你的士卒毁了我的台湾。再说,若是澎湖的荷兰人发现,台湾成为朝廷攻击他们的跳板,如何还肯放弃澎湖,移师台湾?” 南居益点点头,然后问道:“东海可会参战?” 沈重笑道:“澎湖堪舆已经送往大人的军营,你一看便知只可消耗不可硬攻。←百度搜索→只要大人消耗日久,必可引诱荷兰人退往台湾南部,我定边军自然出手灭了红毛番。只是明告诉大人,即便南海再无蛮夷,可是海路也通不了。” 南居益苦笑道:“除非海商买你台湾的四海旗,是吗?” 沈重笑道:“不,不仅要买四海旗,还要死了让西夷中转商品的念头,在我定边军的保护下,直接通商天下。” 南居益愕然道:“难道东海所求,不为控制海路,坐地分赃吗?” 沈重哈哈笑道:“东海所愿,定边所求,乃是我大明的商人,通达四海,殖民天下!” 南居益叹道:“好,老夫便信了你,不再干扰你布局南洋,只是东海莫要哄骗老夫,借着朝廷力量称王海外才是!东海何时离开,老夫愿与东海一道出行,顺便看看你的台湾。” 沈重笑道:“草民是来娶媳妇的,这还没定下婚期,大人不说主随客便,就想直接撵我走人吗?” 南居益笑道:“还不是你停泊在泉州近海的舰队闹得,如今福建地方上下,可是每日在定边军的水师炮船下,战战兢兢地不敢闭眼。” 沈重笑道:“草民的媳妇过门,可不能太过冷清,总得轰轰烈烈,才不枉人家跟我当土匪婆子受苦受气。” 南居益哈哈笑道:“东海,何必再蒙骗老夫,可是为澎湖而来,专为老夫运兵台湾?” 沈重苦笑道:“草民命苦,一片好心还要被当成海寇。澎湖的荷兰人嚣张得太久了,若非为了大明将来,岂能任由他们猖狂?大人既然准备完毕,自然顺手帮你一把,就您那两百艘五六百料的小船,何时才能将两万五千士卒和辎重,尽数运到澎湖开战。” 南居益讥讽道:“东海一人出手,定边军就能收复澎湖,可惜东海不愿与西夷消耗罢了。” 沈重笑道:“钱没收足,我可不会傻乎乎去硬碰荷兰人的乌龟壳子。再说,若是定边军出手,荷兰人看到强大的火器和战术,如何还有与我相争台湾的胆子。自然等大人困死他们,通过谈判利诱他们立足台湾,蛊惑他们跟还不如大明军队的定边匪寇争锋。” 南居益冷笑道:“依东海的意思,红毛番见识了我的军队,便敢踏足台湾吗?” 沈重点头笑道:“一无炮船舰队,二无犀利火器。三无致胜之术,除了人多势众,哪里会让荷兰人放在眼里。等他们与大人消耗不起,自然便会放弃澎湖。到台湾找定边军的麻烦。” 南居益冷声说道:“怕是让老夫啃硬骨头,东海自己去捡便宜吧?” 沈重哈哈笑道:“大人错怪我了,如今能征善战的老兵都不在台湾,台湾可没有力量围困消耗澎湖的荷兰人。” 南居益愕然道:“东海可是又有大手笔,这次你又准备祸祸我大明南面哪个藩国?” 沈重嘻嘻笑道:“大人错怪我了。还是吕宋。如今马尼拉的同胞开发吕宋有些狠,从吕宋掠往台湾的土著人有点多,吕宋全境有些不稳,只好派军前去镇压。” 南居益冷笑道:“恐怕是不堪压榨,奋起反击吧。你自己做海匪,将好好的定边军也变成了海盗,如今更教唆着良善百姓也成了欺压蛮夷的恶人。” 见沈重洋洋得意地毫不知耻,南居益叹道:“凭定边军的战力,区区吕宋也用不了多少人,东海按兵不动。意欲如何?” 沈重笑道:“澎湖之战,预计耗时甚久,没几个月难以功成,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先将定边军送上交趾,找找他们的麻烦再说。” 南居益骇然道:“东海,那可是我朝的临藩,不可轻举妄动啊。” 沈重笑道:“大人可知,我似乎太早挑起了葡萄牙人的野心,如今他们朝交趾下手了。若非葡萄牙人不仅要捞银子。还雄心万丈地支持阮氏立足交趾,我如何会这么急着出兵。” 南居益苦笑着问道:“交趾对朝廷一向恭敬,你此时出手,不怕朝廷对交趾三方难以交代吗?” 沈重笑道:“我是天地会的大当家。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南居益笑道:“东海,你一向无利不起早,实话实说,你看上交趾什么好处了?” 沈重得意洋洋地笑道:“地利,粮食,人力。交趾以西诸国。气候适宜,土地肥沃,一年可以三熟甚至四熟,若是经营得当,粮食足以养活半个明朝,桑麻生丝足以供应江南。如今交趾一分为三,郑氏、阮氏、莫氏征战不休,再加上葡萄牙人蠢蠢欲动,正是我插手交趾的良机。交趾在手,西方诸国也就不远了。” 南居益没好气道:“我大明幅员辽阔,光是湖广便可支撑食粮,光是江南便可供应生丝,你何必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且不说你能不能得手,即便事成却打压了我朝粮食和生丝的价格,那些粮商和丝商就能恨死你。我朝海贸的银子足够了,何必还要抢同胞的生意,还不如和老夫灭了红毛番是正经。” 沈重摇头叹道:“幅员辽阔,也就是人口众多,一旦有个天灾人祸,粮食便是关键,再说朝廷官库里还有多少粮食,大人心里比我有数。如今,北方旱情严重赈济不利,南方毁农种桑粮食减产,长此以往如何得了。再说,丝商、粮商,还有盐商也算商人吗,他们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作坊主和海商才是我看重的。” 南居益怒道:“丝商支撑着海贸,粮商供应天下,如何不算商人?” 沈重苦笑道:“拿自己的土地,囤积高价盘剥小民,拿自己的原料,换来金山银海,这算什么商人?即便弄来花不完的金银,能顶吃还是能顶穿?用蛮夷的人,用蛮夷的地,将原料低价弄到我朝作坊生产,再通过海贸换取银子,既壮大了我朝制造能力,又富裕了我朝商民,还可降低土地获利遏制兼并,给小民留下糊口的良田,这才是我大明的王道。” 见南居益不明,沈重摇头失笑道:“土地之利,一是粮食,二是桑麻。若是我能低廉提供,甚至只要商人远赴海外,便能白白得到粮食和生丝,直接诱惑他们从制造和海贸盈利,那除了乡间种粮糊口的百姓,哪个豪门士绅还愿意无休止地兼并土地?” 南居益恍然大悟,指着沈重喃喃说道:“你…你这是…” 沈重插口笑道:“颠覆士绅,振兴商贾,简直就是标准的东林党,还是没有造反的造反,怎么着,您这位读书人,还敢咬我不成?告诉你,别老盯着我会不会称霸南洋,要知海外称王只是小事,我真正要做的便是造大明的反。实话告诉你,和你说的这些还只是梦想,可是台湾的海盐就要流入中原了,我首先就要造一造朝廷盐政的反。” 见南居益脸色灰白,似乎不能接受沈重的描绘,沈重便起身哈哈大笑道:“以四海之力供我朝生产,以我朝商品赚取四海之利,我朝自己的土地、粮食、丝绸、布匹、铁器、食盐,凡生活种种皆富足低廉,这才是我的真实意图,你们居然还以为我只是个海匪,真是可笑之极。南大人,我既非草民,亦非名将,更不是坐地分赃的海盗,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乱民,乱的便是这千年的道统。” 吴芳晴听到沈重说自己是造反的乱民,不由得意地吃吃直笑,然后牵着母亲衣袖含羞说道:“母亲,快将女儿嫁了他吧,否则又是东夷又是西夷,您这好女婿可就保不住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大义指斥重臣,一语砸晕巡抚,沈重的得意还未开始,南居益的反击便来了。 吴维贤正在发呆,还在沈重大逆不道的狂言中绕不出来,隔壁似乎有吴家的女眷,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传来嬉笑和娇呼,沈重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似乎正在品味欺负名臣恶情趣中,南居益却笑了,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 当沈重终于清醒过来,发现了南居益不怀好意的坏笑,南居益便开口了。而且是学着沈重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竖子欲乱吾千年道统乎?” 沈重警惕地问道:“您老想怎么样?” 南居益得意道:“老夫憋屈得很,那红毛番猖狂了近一年,如今水路三军准备已毕,老夫已经没了耐心。你小子居心叵测,大逆不道偏偏还若有其理,更是让老夫心慌意乱七上八下。” 沈重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呢?” 南居益哈哈笑道:“所以你要造道统的反,看老夫征战澎湖的笑话,坐视朝廷在澎湖和红毛番死磕,你小子无耻去占交趾的便宜,老夫就先搅黄了你和吴家的百年好合。” 沈重松了口气,鄙夷道:“草民乃是化外之民,您征战澎湖、疏通南海都要指着小子,哪还有威胁我的本钱?南大人,您若不甘心,有何手段尽管一用,不妨瞧瞧能否吓着我。” 南居益叹道:“东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老夫自然拿你没办法,可是你老泰山正是老夫治下的知府,老夫自然是寻他的麻烦。” 沈重不屑道:“我老泰山的泉州知府,乃是天子钦点,又没有贪渎失职之罪,再说您的福建海商还要指望草民,您用这个可威胁不了我。” 南居益坏笑道:“谁说老夫要治罪吴知府了,再说即便老夫得罪了你。依你那通商四海之志,又岂肯放弃福建商贾,老夫心里有底得很。” 沈重冷声问道:“那巡抚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南居益不理沈重,指着朝吴维贤笑道:“吴知府。朝廷征讨澎湖,老夫委你坐镇台湾,总理福建、台湾、澎湖的军需输送,你的泉州知府差事先放放,当以澎湖战事为重。明日便先赴台湾吧!此非商量乃是本大人之命,晚上老夫便将公文和军令送达,是否抗命吴知府自己看着办。” 沈重悲愤道:“南老头儿,你这是公报私仇!” 南居益得意道:“然也,老夫就是公报私仇,你咬我啊。老夫堂堂巡抚,督军克复澎湖,所命即是封疆之责,所言即是三军之令,你老泰山若是抗命。老夫可出王命旗先斩后奏。当然,你沈东海强军在手,又一向猖狂不讲理,自可绑了吴家上下去台湾落草,老夫当然无可奈何。只是不知吴大人愿不愿意丢官罢职、去国离家,当那没名没分的海匪强盗?” 见沈重傻眼无以应答,南居益哈哈一笑,拍着吴维贤的肩膀笑道:“澎湖之战耗时日久,本巡抚许你携家眷赴任,明日就要出发。老夫先回军营布置,你们也快去准备吧。” 南居益说完,便笑吟吟地转身便走,经过沈重身旁时。得意地笑道:“这是老夫给你的优待,从与不从随你,帮不帮老夫运兵也随你,还许不许朝廷落足台湾仍随你,只要你忍心坐视吴家在澎湖受苦。” 南居益大人走得潇洒畅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吴维贤。心里发酸嘴里发苦,愤然瞪着沈重怒喝:“小畜生,都是你惹得好事!” 沈重不敢还嘴,只得苦笑着喃喃道:“圣人说得好啊,不作就不会死。←百度搜索→” 泉州码头人潮涌动,茫茫海上舟船纵横,除了规模庞大的两广福建水师,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便是从威海南下的蒋海山巨舰,以及从台湾北上的战舰福船。一艘艘大小战船陆续靠岸,一队队士兵离岸等船,一箱箱物资搬运起吊,又一艘艘驶离泉州,在远处海面上开始编队。 当泉州码头的人潮开始稀疏,姗姗来迟的沈重没精打采,陪着怒气正盛的吴知府,以及冷笑和苦笑连连的大小舅子,护着吴府十几辆马车抵达了海边。 十几艘乌蓬海舟,将吴府女眷送到台湾号之下,被土著人下水一一捆绑,缓缓起吊至甲板,然后被西班牙女仆引领者,送入一间间豪华的船舱。 瞧着对自己毫不理睬,甩袖登船和家人会合的泰山和舅兄,蒋海山火上浇油地竖起大拇指,瞧着哭笑不得的沈重谄媚道:“大人就是大人,渡海迎亲都惊骇世俗,不仅把夫人弄上船,连夫人一家子也裹挟去台湾,大人鬼神之能,实在让末将佩服万分。” 薛勇傻乎乎没瞧出沈重阴沉的脸,兴高采烈地配合道:“吴知府一家送亲,南巡抚亲自主持,三百艘战船组成的庞大水师,三万人组成的送亲队伍,轰烈得很,壮观得很啊!” 一脚,二脚,哀嚎,惨叫,沈重烦闷稍解,鬼头鬼脑、做贼心虚地登上了台湾号,却不敢去见吴家人,一个人躲在甲板上失落。水师终于启动了,遮天蔽日的船帆,搅乱南海的舰队,浩浩荡荡杀向台湾,杀向澎湖,杀向荷兰。 “老而不死是为贼,就不让你登老子的船,憋在小船上遭罪去吧,你个死老头子。” 沈重喃喃怒斥,引来身后一声娇笑,沈重连忙回身,正是脸罩丝纱的吴芳晴和卡罗拉等人。←百度搜索→ “你怎么出来了,婚前可是不许咱们见面的,就不怕你娘和姑姑训斥你?” “将来的土匪婆子,未来的压寨夫人,那些虚礼不顾也罢。堂堂沈东海的夫人,赫赫定边军的主母,岂能是娇弱羞怯、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 “爽快,透亮,不枉我抢了你当媳妇!” 见沈重脸上仍是愤愤不平,吴芳晴吃吃笑道:“还在为被南大人算计了生气吗?” 沈重恨恨道:“别提他,说起来就觉得丢人,看着年高望重,实际上老奸巨猾,一不小心就被他所趁。坏了我本朝第一搅屎棍子的名号!” 听沈重说得有趣,吴芳晴噗嗤一笑,然后埋怨道:“谁让你没事显摆来着,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沈重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浪费口水。还不是看着他一副为国为民的名臣气派,希望能多点醒几个人。叶向高,孙承宗,袁可立,还有快死的熊廷弼。他们位高权重,不是执掌中枢,便是封疆一方,下面又桃李满天下,若能稍有认同,总比我一个人拉着大明的马车,要轻松地多。” 吴芳晴笑道:“慢慢来,辽东是第一步,威海是第二步,台湾吕宋便是第三步。那交趾就是你的第四步了吧?你这乱民已经乱了人心,何苦还要自怨自叹?” 沈重失笑道:“你何时成了女诸葛?” 吴芳晴低声笑道:“你的事情,我怎会不放在心上,我可不是躲在闺阁里待嫁的柔弱女子。自从许了你,我便天天看邸报,跟父亲打听朝堂动向,和芳华参与文会,还帮着母亲操持营生。” 沈重失笑道:“多日不见,倒要刮目相看。” 吴芳晴傲然道:“不许小看人,没瞧见爹娘、姑姑和妹妹们都晕船。只有我和二兄活蹦乱跳吗?” 沈重笑道:“就是呢,原还怕你们受不了海浪,早让人预备下了药物,倒是白替你担了心。芳晴。你可是出过海了?” 吴芳晴笑道:“天天缠着二兄,逼他偷偷带我走街串巷,码头坐船,不仅见过海商,便是这大海我也不惧。” 见沈重丝毫不怪,吴芳晴便笑道:“当你的压寨夫人。自然要早早准备,所以天下大势,海上贸易,我也略知一二。” 沈重笑道:“哦,倒要听听,你知道什么?” 吴芳晴笑道:“利诱天子许你经营海上,挑起党争逼叶阁老下注,才有你安安稳稳收服了齐鲁百姓,水路并进南下台湾。利用辽东逼孙承宗俯就,利用铁山让袁可立漠视你霸占威海卫,利用东海贸易拉拢江南海商和作坊,利用西夷阻隔南海,帮着你逼两广福建的商人低头。昨天你又用澎湖大战和大明王道,逼得南大人默许你经营南洋,插手交趾。” 见沈重点头含笑不语,吴芳晴摇头叹道:“谁能想到,当初在汤江唱响红楼的孤儿,居然成了辽东名将,最后又变成称霸南洋,复兴大明的海盗。就连我,也要嫁入沈家,当你的压寨夫人。” 看着娇羞喜悦、见识卓绝的吴芳晴,沈重只觉心中一暖,才要开口称赞,说些后世肉麻的段子,便听见蒋海山难听的叫唤。 沈重恼羞成怒地回头,却见蒋海山背着身子,一边浑身抖动一边偷笑喊道:“大人,不是末将没有眼色,实是南居益那个老头没眼力价,给咱们打旗号要登台湾号。” 沈重怒道:“老奸巨猾的糟老头子,老子没兴趣,不见!” 蒋海山笑道:“末将知大人心意,也是如此回复,可是他传话说,若是不许他登船,便准备让吴大人上澎湖督战。” 沈重冷笑道:“他倒是一招鲜,吃遍天,还用起来没完没了了,老子媳妇还没过门,还真惹不起他。便让他登船,老子气死他!” 蒋海山应是而去,吴芳晴劝道:“南大人只是想逼你和东林联手,倒不是故意要对付你,而且总是一位肯为国为民的好官,你莫要太过伤人。” 沈重得意道:“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还不是乖乖入了我的圈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调荷兰人舰队南下,便是将老头子留在澎湖,留给我充足的时间,收拾交趾的蛮夷。” 吴芳晴不明问道:“这怎么说?” 沈重哈哈笑道:“我说澎湖大战必然消耗日久,南居益却想一战功成,然后挥水师护航南海,帮着南方的商人打开海路。否则怎会聚兵两万五千人,去对付区区千余个荷兰鬼子。” 吴芳晴笑道:“你的水师如此强大,两广的水师可打不过你。” 沈重摇头道:“他若出动水师护航,难不成我还能与朝堂开战吗?所以我帮他运兵澎湖,让他和荷兰人死耗,且不说荷兰人的据点根本难以攻克,即便他逼着荷兰人要走,哈哈…” 吴芳晴见沈重乐不可支,便笑问道:“那又怎样?” 沈重断断续续笑道:“可是…荷兰人…没船。” 见沈重得意忘形,吴芳晴没好气道:“人家不会在澎湖立足后,再调水师护航吗?” 沈重仍是气喘吁吁道:“且不说能调走多少艘,就是出了海,还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那也是我的麾下。我自然不会朝水师下手,可是凭水师那些小船,还能一直护航到巴达维亚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沈重坐在甲板上,笑吟吟探头看着艰难攀岩的南居益,尤其是瘫软在甲板上后的气喘吁吁,更是让沈重心花怒放。 南居益白了沈重一眼,等气息平复后自己爬了起来,也不搭理沈重,便旁若无人地查看起台湾号。沈重无奈,只得苦笑着一路陪同,大半儿个时辰,除了吴家女眷入住的船舱,南居益丝毫不怕劳累,竟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楚明白。 等重新回到船首的甲板上,南居益用手爱惜地抚摸着巨炮,回头对沈重感叹道:“难怪你小子敢称霸南洋,果然是有本钱啊!不算船首船尾的巨炮,整整五十门重炮,比得上老夫五十艘战船的火力。” 沈重鄙夷道:“这是草民的座船,为了舒适才减少了火炮的数量,只和两千料战船一个标准。蒋海山的巨舰才算数,那可是整整八十门重炮的配置。” 南居益惊呼道:“八十门,你有多少艘?” 沈重得意地伸出双手,叉开十指笑道:“不算台湾号,整整十艘!” 南居益吃惊道:“十艘,一支舰队两面齐射,就是可达五里的八百颗炮弹轰击,这天下哪里还有你攻不破的海港?” 沈重讥讽道:“大人,那是旗舰,我定边军未来各个舰队的旗舰,不是用来单独作战的。当然,先在交趾用用也无妨。” 南居益笑道:“东海,分老夫几艘用于澎湖如何?” 沈重噗嗤笑道:“澎湖红毛番的舰队南下了,你拿我的巨舰对付荷兰人的堡垒,岂不是浪费火力。” 南居益笑道:“左右的火炮打不着,可是首尾的巨炮没问题。” 沈重摇头干脆说道:“我要用于交趾,你想都没想。” 南居益笑道:“老夫出钱租用如何,或者干脆卖给老夫两艘。” 沈重无奈叹道:“竟想美事,如今的水师,已经把我几年存下的木料全消耗一空,从朝鲜刚刚运来的木料还要风干一年。我自己都不够使,如何还能给你?” 南居益恼怒道:“交趾又不会跑,你就不能先放放,帮老夫收复了澎湖再说?” 沈重笑道:“来不及了。帮大人将人马辎重输送到基隆,我定边军就要出征了。我准备了许久,可不想为了小小的澎湖,打乱了定边军的计划。” 等两人在甲板上坐好,见南居益还在算计。沈重便笑道:“甭想了,租给你,你麾下也不会用,卖给你,更是笑话,一艘没个二十万两,我绝不出手,您拿得出银子么?” 南居益目瞪口呆道:“二十万两一艘?” 沈重笑道:“这还是友情价,看在你南大人一片爱国之心的份上。” 南居益难以置信道:“你抢了多少银子,难道光是这十艘巨舰。便用了二百万两银子不成?” 沈重摇头笑道:“木料、煤铁都是不花钱的,也就是工料银子和粮食罢了。” 南居益气道:“那你还要老夫二十万两?” 沈重鄙夷说道:“人力是辽东和朝鲜的,煤铁是我逼朝鲜国主白送的,工匠是天子帮着搜罗的,钱粮是我辛辛苦苦抢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顶着骂名和损失,一刀一枪弄来的,凭什么便宜你?你们东林一个德行,弹劾谩骂,设计陷害,然后还想让我白白双手奉送不成?” 见南居益欲要辩驳。沈重便冷笑道:“巡抚大人南下之际,可是先与同党好友会商已毕?您可千万别告诉我,阻断台湾供应,煽动海商抵抗。引诱荷兰东进,只是您一个人的主意。利用我,控制我,压制我,腐蚀我,这便是东林的打算吧?” 南居益苦笑道:“只是不想看到。我朝还有不可控的力量。” 沈重讥讽道:“九边可控,辽东可控,真是要恭喜诸位大人,手段高超,心想事成。只是你们捅了篓子,怎么还有脸求我这不可控的定边军。” 瞧着南居益苦笑不语,沈重冷笑道:“大人布局福建,一边怂恿海商稳住,一边试图削弱台湾,同时还计划逼我与荷兰人消耗,然后自然而然打开海路,插手台湾和定边军。而朝中诸公,更是改行当起了媒婆,一户户江南两广的豪门,纷纷上赶着要和定边家属联姻。你们的心思我清楚地很,可是从未出手拦阻,大人可知我凭什么不怕军心不附?” 见南居益瞅着自己,沈重哈哈笑道:“台湾的第一个城池就要建好,那是让人流连忘返的桃源之地,我定边军已经度过了起初的迷茫,已经将这世外景秀当做了自己的家园。我请大人入台,便是想请大人游览一番,回去劝劝他们,死了动摇我定边军的心思。” 见南居益摇头,沈重笑道:“当然,这还不够,还得加上金银满箱,美女如云。大人,伸手便是花不完的银子,潘邦女子予取予求,豪华舒适的世外居所,自由自尊的逍遥日子,纵横四海的英雄豪气,俗世红尘之人,还缺什么?” 南居益刚要说话,沈重便笑道:“对了,还有权势功名。可是南大人,朝廷给的官职再高,也不过是文人的奴才,哪里比得上手握生杀大权,万千蛮夷低头受命的风光。这些定边军将士,不是来自底层低贱,便是混吃等死的京营士卒,无论将领还是士卒,早就受够了低人一等、颐指气使的日子,如何选择才对他们有利,他们心里比您清楚。” 沈重起身指着自己的战船舰队,回头对南居益笑道:“定边军,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等台湾第二座城池修好,我不介意家属领着江南的千金,或者南方的闺阁,来台湾定居享受。” 见南居益有些垂头丧气,沈重返回坐下,摇头晃脑的笑道:“更何况,第二代定边军已经成长起来了,他们来自辽东和齐鲁,更是我的心腹之军。即便你们拿走了骑兵营,也动摇不了台湾的力量。” 南居益不想再听沈重显摆。便苦笑道:“你准备如何攻取交趾。” 沈重笑道:“自永乐天子退兵,抵抗我大明王师的黎氏立国,后被权臣莫氏撺掇了王位。” 南居益点头说道:“可是黎氏南逃,依靠阮氏和郑氏复国。又将莫氏驱逐到了北方。” 沈重笑道:“都是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交趾如今可是阮氏和郑氏的天下。黎氏乃是傀儡之主,莫氏局缩在北窥视,郑阮两家征战不休。交趾已是四分五裂,乱作一团了。” 南居益笑道:“分化扶持,借力打力,你准备支持哪一方?” 沈重笑道:“我是大明之臣,自然不能支持黎氏,当然支持莫氏。” 南居益摇头说道:“莫氏力量不足,虽然容易利用,却难以助你一统交趾。” 沈重笑道:“郑氏家主郑松老了,如今其弟郑社和两个儿子郑梉、郑椿正在争权,恰好是我扶持莫氏南下。灭亡郑氏之时。” 南居益问道:“郑氏、阮氏皆是黎朝之臣,若是发现你扶持莫氏,而且虎视交趾,只怕会联手反击。” 沈重笑道:“可是葡萄牙人控制了阮氏,葡萄牙可不敢与我争锋。再说,即便阮氏北进,就凭他们那原始的军队和武器,打得过我定边军吗?” 南居益笑道:“一二万定边军可灭不了交趾。” 沈重笑道:“所以才要借重莫氏,推翻黎神宗,趁机并吞北方郑氏。然后合力南下,与阮福源一争高低。若是大事可成,我再架空莫敬恭实控交趾,然后布局窥视暹罗、真蜡、缅甸诸国。挑动藩国之战,步步推进蚕食,完成我大明的粮食和桑麻基地。” 南居益仔细思索,发现沈重的手段,居然有六七成实现的可能,便对沈重点头说道:“人人都说东海心有山川之险。为何却对老夫全盘托出,就不怕老夫和东林对你警惕,防止你尾大不掉、势大难制吗?” 沈重笑道:“我若不说,才会出现大人所虑的可能,如今既然告之,便是希望大明的士绅和豪门,在定边军的烽烟之后,接手南洋蛮荒。即可盈利富足,亦可报国安民,还可以防止我野心膨胀。毕竟,这大明的马车,靠我一人之力,是拉不动的。我常和天子说起,东林也好,诸党也好,虽是贪婪乱国的贼子,用好了也是复兴大明的主力,更何况总还有一心为国的忠良。” 南居益考虑了一会儿,才说道:“东海所谋太大,老夫一时不能应你,等老夫与同僚商议后,再答复东海如何?” 沈重点点头,然后笑道:“台湾已近,大人是不是先把银子付了。” 南居益愕然道:“什么银子,运兵的银子么?” 沈重坏笑道:“运兵是我自愿,当然免费白干,可是大人近三万人的落脚费用,可是不能免得。我可在基隆附近,发动了无数人力物力,为大人准备了仓库和营地。” 南居益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一边递给沈重一边苦笑道:“知道你是个死要钱的,老夫不占你这便宜,二十万两,够不够?” 沈重笑嘻嘻接过银票,数了数点点头,又抽出一半儿还给南居益。 南居益一看,居然有十万两,便笑道:“沈东海转性了不成,如何还要退还一半儿?” 沈重笑道:“仓库营地的费用,日后基隆转运物资的银钱,十万两足够了。” 南居益笑道:“你当老夫傻了不成,岂会糟蹋官银让你多占,那十万两是台湾为大军提供物资的银子。” 沈重摇头笑道:“在吴府可是说好了,大人可以落脚台湾,可是辎重粮草自理。” 南居益微怒道:“难不成老夫的水师,要一趟趟往返运输?老夫水师船小,哪里比得定边军几次输送。” 沈重摇头不语,南居益见沈重主意已定,便恨恨将银票收了起来,疑惑地起身向南方望去。 当郁郁葱葱的台湾目视可及,雄伟宏大的基隆港清晰可见,南居益忽然皱眉对沈重问道:“东海,老夫怎么感觉,你要将老夫的水师,牵制在澎湖不能动弹?” 沈重连忙指着台湾笑道:“大人请看,那里就是基隆港,那里就是台北城,那里就是定边军纵横四海的战船。” 被沈重转移视线的南居益,顺着沈重的手指看去,只见基隆港近海,一百艘战船福船,浩浩荡荡,威武阵列,似乎已是出征在即。(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抬轿沿着青石路缓缓而上,一路无限的风光和秀丽的美景,让吴氏等人稍稍缓解了晕眩。恢复了些许精力的吴夫人和温子怡,便不由对屁颠屁颠跟在吴芳晴轿旁,一边细心讲解一边得意显摆的沈重,报以苦笑和白眼。 才到了湖边,翠儿、小芝便领着一众女仆,热情地上前迎接,一边含笑招呼,一边体贴地命人搀扶去休息。 众人踏上通往居所的画廊,而沈重居然也厚着脸皮,跟在吴芳晴身后大模大样往里走,温子怡长叹了一声家门不肖,便恶狠狠扯住了沈重。 病怏怏的温子怡强打精神,对沈重怒道:“行了,回去吧,南大人堂堂巡抚,又是澎湖大战的督军,如今既然到了你的驻地,岂可置之不理,你也下去尽一尽地主之谊。” 沈重笑道:“一个贪心的糟老头子,谁耐烦陪他,有吴天武和蒋海山就行。” 温子怡没好气道:“还有你未来的老泰山呢,你也扔到一边不成?” 沈重无所谓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闹那些虚礼?再说他还要和南居益商量军需转运的大事,哪儿有时间见我。我又不离开台湾,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温子怡苦笑道:“你那鬼心思我还不知道,芳晴马上就要过门了,你着什么急,没瞧见你未来岳母的白眼吗,我看着都脸红尴尬,还不快离了这里。” 隐隐听到身后子怡姑姑责斥沈重,又是羞臊又是甜蜜的吴芳晴,才要回头给可怜兮兮的沈重示意,便被母亲一把拽着走了。 沈重见温子怡态度坚决,只得恋恋不舍地目送吴芳晴远去,然后在温子怡的冷脸、吴芳婷的噗嗤一笑,还有吴芳华的冷眼中,与自己的家告别并暂时隔绝了。 南居益不理陆续下船登港入营的士卒,只是四处打量着宏伟的基隆港和密布的炮台,然后对吴维贤笑道:“只看基隆港。便知沈东海在台湾的基业不小,如今不仅攻占了吕宋,还要强占交趾藩国。沈东海气势恢弘,其谋不小。吴知府倒是得了个好女婿。” 吴维贤冷声道:“这女婿可不是下官甘愿得的,乃是你东林逼他硬抢的。南大人和东林不也是看重此子,欲要借之以为朝堂和海贸之助吗?” 南居益苦笑道:“老夫倒不曾有此念,只是欲引为国之助力,并防其做大势压中原罢了。” 吴维贤摇摇头。然后对南居益问道:“东海在泉州所言,老夫一宿难眠,巡抚大人,区区一二万定边军征伐交趾,依大人高见可能成功?” 南居益笑道:“虽怒其人,却系佳婿,吴大人也不能免俗啊。依老夫之见,远征交趾可不容易,吴知府难道忘了,永乐年间成国公朱能总领大军。西平侯沐晟为左将军,新城侯张浦为右将军,南下并吞交趾之旧事乎?” 吴维贤点头说道:“二十万大军南下,西平侯出云南,新城侯出广西,成国公兵压交趾,一战功成交趾遂为大明之地。” 南居益摇头说道:“劳师糜饷,战损无数,成国公病死交趾,西平侯疫于归途。此后交趾反叛不断,终于陆续断送了王通和柳升的二十万大军,再次独立为藩国。” 吴维贤皱眉说道:“大人所言甚是,这也是下官担忧之处。永乐天子举国之力。朝中又皆是参与过奉天靖难、塞外征元之名帅劲旅,也未能并吞交趾,东海区区万余人渡海而至,前景不容乐观啊。” 南居益郑重说道:“定边军之强,毋庸置疑,可是兵力太寡也是事实。虽有炮船火器,仍是力不由心。且远征交趾,更有三难,一是人心不附,二是辎重不济,三是丛林瘴气,此大明失安南之教训也。” 吴维贤冷笑道:“大人既不看好,为何不劝阻东海?” 南居益笑道:“沈东海百战辽东,所向披靡,又称霸南洋,并吞台湾吕宋,正是年少得意,志得意满,哪里还听得进去老夫的劝解?吴大人身为泰山,不也是没有拦阻吗?” 吴维贤冷哼道:“老夫不是东林,在他那里没有威信,说了又有什么用?大人不言,可是有利用交趾,消耗定边军,压制东海势大的打算?” 南居益笑道:“让年轻人吃些教训也好,省得天天折腾,既害了朝廷,也害了自己。” 吴维贤侧目疑惑道:“大人不是对东海谋划也认可么,怎么听大人所言倒像是要瞧定边军的笑话,难道东林又准备与沈东海为敌吗?” 南居益哈哈一笑,对吴维贤叹道:“其谋太远,不切实际,江南还好些,南方的豪门未受其利已受其害。先是盼定边开海,促成东海南下台湾,又怒定边袖手,促成老夫巡抚福建,否则岂有老夫远征澎湖之举?即便不说地方势力,便是这机变百出的沈东海,还有能征善战的定边军,不入东林之内,东林也难放心驱使,老夫也难动摇众议啊。” 炮台一角,沈重放下望远镜,回头对一众嘻嘻哈哈的爱将笑道:“你们说,南居益和我老泰山嘀嘀咕咕,是算计老子的台湾,还是觊觎开通南海,或是笑话咱们会在交趾栽跟头呢?” 李晟笑道:“台湾有两万步兵营士卒,老马正拆迁船坊南下台湾,南老头子麾下的虾兵蟹将,还动不了台湾。” 蒋海山点头笑道:“有老子的水师在,还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他们就死了开海的念头。” 沈重哈哈笑道:“那便只有交趾之忧了!看来南居益不看好咱们,正和我老丈人笑话咱们自大,居然想凭着万余人就征服交趾啊。” 铁毅笑道:“南大人还用永乐年间的兵略,来衡量定边军的手段,必然正得意洋洋,等着看咱们兵败交趾的笑话!” 沈重点点头,摇头叹道:“不怪他们,久居中原,素学圣道,讲得便是堂堂正正之师,仁德四方之举,哪里知道破坏远比建设更容易的道理。老吴,朝廷大军还要在台湾适应几日才能出兵,明日你和蒋海山便率领水陆大军,远征交趾吧。” 吴天武笑道:“末将明白,请大人尽管放心,老子必将交趾打得稀烂,驱使莫氏吞并郑家,然后南下与阮氏两败俱伤。” 沈重点头说道:“军情司来报,郑松之子郑椿兵变,驱逐老迈的郑松死于途中。郑松之弟郑社,以黎神宗恩旨郑椿接位的名义,诱郑椿入营骗杀,而郑松之子郑梉裹挟黎神宗南下清化,正在聚兵北征升龙府。高平的莫敬恭已为咱们说动,愿意起兵南下,趁郑氏内乱与之争交趾北地。” 李晟问道:“广南的阮氏呢,难道就准备坐失良机,无动于衷吗?” 吴天武笑道:“大人通过葡萄牙,先压住了阮氏按兵不动,阮福源虽然不情愿,可既不想与葡萄牙红脸,又想先瞧瞧北方的形势,便派遣阮福乔北上吊丧,实际上是想联络郑梉的媳妇,阮家的女儿阮福玉一探究竟罢了。” 沈重笑道:“交趾三方,郑氏实力最大,麾下至少十五万人,阮氏其次,最多拥军四五万人,而莫氏最弱,即便拿了咱们的钱粮,能凑出两三万便烧高香了。” 吴天武笑道:“趁莫氏南下,郑氏内乱,阮氏北窥,蒋海山封锁奉化入海口,老子登陆佯作与莫氏夹攻,逼郑氏分兵死守,然后坐视莫郑两家两败俱伤。等他们打得不可开交,老子再沿红河北上升龙府,助莫氏夺取郑家天下。等莫氏覆灭了郑家,便会发现交趾北方已是一片狼藉,军民已无存身立命之所,若要挣扎生存,便只有南下攻取广南的阮氏。” 沈重冷笑道:“任由莫氏阮氏将广南打烂,等两方都没了力量,你们便登陆会安港,一战而灭广南,从此将交趾并入台湾管辖,咱们再做好人从容收拾交趾便是。” 众将连连抚掌大笑,皆无耻自赞自夸奇谋,没有一个人想过,交趾万千百姓即将度过怎样的凄风苦雨和家破人亡。 等众将平复,沈重便笑道:“此战要领,一是不陷入交趾内战,只帮着莫氏削弱郑氏和阮氏,扶持却也要让莫氏损失惨重。二是只重破坏城池和耕地,不许交趾人恢复生活即可,击溃杀伤敌人皆可,切不可深入丛林追击。三是烧杀抢掠,务必让交趾人胆寒而畏威,等我大明的商贾稍稍仁爱,便可让他们感恩怀德。” 吴天武笑道:“大人放心,四千铁骑,一万步营,还有老蒋的炮船舰队,交趾从明天起便是咱锅里的菜。” 蒋海山笑道:“大人,交趾这么好玩的事儿,您真不参与,宁愿躲在台湾看南居益的老脸?” 沈重笑道:“台湾的南居益不好看,澎湖的南居益才有意思?这老小子看似忠厚,其实也是一肚子坏水,一门心思想绕开咱们开海,顺便压制我定边军的发展。如今能瞧着他在荷兰人面前吃瘪,老子哪还有心思瞧交趾的热闹?” 铁毅鄙夷道:“还不是惦记吴家的千金,急着成婚娶婆娘。” 沈重听铁毅打趣自己,便笑吟吟对着铁毅左瞧右瞧。铁毅见沈重目光猥琐,便连忙退身笑道:“大人,您又有何歹意?” 沈重笑道:“瞧不起老子娶媳妇,老子倒天天瞧着你跟着吴天武学坏,光是朝鲜和土著美人便搜罗了几十个,到底还有没有力气为我征战交趾?” 吴天武哈哈笑道:“报告大人,这小子又收了两个红毛番的鬼婆子,不光是骑不得马,癖好也和大人一样变态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定边军出海才几日,沈重便后悔了,他发现自己的日子急转直下,居然过得十分悲催。 首先,阳明山的家,如今姓吴不姓沈,婚嫁遥遥无期,自己的媳妇还是吴家的千金,别说见上吴芳晴一面,就连翠儿和小芝都被隔绝了。 岳母和温子怡爱上了阳明山,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老泰山憎恶自己,又气恼自己不自量力分兵攻取交趾,天天也没个好脸色。大舅哥吴世忠视自己为仇寇,见面不是恶语便是讥讽,二舅哥吴世贞见了土著人的凄惨日子,也是瞧着自己如同魔鬼,远远望见便绕路躲避。 而知书达理的沈重,看在吴芳晴和温子怡的份上,还不得每日早晚爬山,不是请安便是问安。往往出来见面的都是吴夫人和温子怡,吴夫人乐呵呵得不放话,温子怡笑眯眯地要敛财,等她们心满意足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沈重撵走,然后就继续领着闺女,心安理得地组织游览嬉戏和温泉沐浴。 其次便是南居益这个麻烦。南居益逼着沈重当向导,游览了台湾北地,不仅看了就要落成的台北,还巡视了一路的村落水田,甚至还深入台湾内陆,仔细察看了正在施工的台中,以及西面靠海处一片片日晒的海盐。 当南居益的向导已经命苦,更让沈重头晕脑胀的,便是南居益每每假仁假义,为定边军虐待朝鲜人和土著人不平,天天用一筐筐仁义道德将沈重批得遍体鳞伤,还是当着他老丈人吴维贤的面。若不是从老泰山冷冰冰的目光下及时清醒,就让南居益得逞看了台湾的银库和匠作营。 这些沈重也就忍了,可是,不要脸的南居益居然将军需事务全推给了吴维贤,而吴维贤也理直气壮地使唤起沈重,于是沈重又成为南居益麾下悲愤的调度官,还是自愿没饷银、天天要加班白干的苦命人,沈重就忍无可忍了。 当然。沈重还是忍了,谁让他的上司是老丈人吴维贤,自己惦记上人家的闺女了呢。于是,善于自我调节的沈重。最爱的便是一天中的两个时辰,一是宁愿不睡懒觉,也要看着南居益的水师离港回航,远赴泉州转运粮食物资,二是宁愿挺着睁不开的眼睛。也要瞧着劳累一天的水师返回基隆港,再一船船卸下辛苦运来的粮食物资。 早起的沈重满足恶情趣后,便能挺过悲催的一天,晚睡的沈重满足恶情趣后,便能一脸坏笑地安然入睡。日子一天天过去,十日之后,南居益终于挥师离开台湾,远征澎湖的荷兰人,而苦苦等待了十日的沈重,当然要自告奋勇同去观战。瞧一瞧南居益的笑话。 没了定边军的福船,南居益也不想求沈重这个等着看自己笑话的小人,便领着福建总兵俞咨皋、守备王梦熊众将,还有一万士兵辎重从基隆港先行出发了,当然身边少不了兴致勃勃,宁愿忍受五百料福船的沈重。 两百艘大小福船,编成两支舰队,一前一后渡海西去。看了半日的海景,听了一夜的海浪,当旭日东升的时候。明朝水师终于绕过澎湖列岛东端,向荷兰人的据点逼近。 猛烈的海风呼啸,俞咨皋、王梦熊领着四十艘福船和两千名士兵,在季风中摇摇晃晃向白沙岛靠近。沈重随着南居益。领着主力部队穿过风带,驶进了小澎湖湾,惬意地行驶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向澎湖岛西南风柜尾逼去。 沈重放下望远镜,对南居益笑道:“澎湖大战开始了,小子预祝大人横扫澎湖。一战功成。” 南居益没好气地放下沈重赠送的望远镜,然后冷笑道:“别和老夫来虚的,你根本不看好老夫能一战而破澎湖,虚头巴脑地装什么?” 沈重笑道:“我是不看好大人能一战而下澎湖,可对大人一战而封锁澎湖,却是信心百倍。更何况澎湖的堪舆早给了大人,荷兰人的舰队又已经南下,我军登陆澎湖势不可挡矣。” 南居益讥讽道:“你不是说荷兰人舰队都南下了吗,怎么风柜尾海湾处还有七艘红毛番的战船?” 沈重失笑道:“人家荷兰人再傻,也不可能完全扔下千余士兵,总得留几艘护卫澎湖据点啊。” 南居益冷笑道:“大话欺人,记得还老夫五十万两银子!” 沈重惫懒笑道:“凭什么啊,不能光看数量,还要看战船规模。荷兰人可只剩下一千料的炮船。其余两千料以上的,可全被我调走了,最多退还三十万两。” 南居益懒得理会沈重无赖,便高声喝令:“命令俞总兵攻击白沙岛的红木埕要塞,主力从各处登陆澎湖岛,聚集靠近风柜尾围而不攻,等俞总兵拿下白沙岛后,再合力对付风柜尾的红毛城。” 俞咨皋的水师向白沙岛靠近,刚刚进入荷兰火炮射程,一轮轮火炮便开始轰击明军,在俞咨皋水师周围炸起来一团团白浪。而南居益的主力开始分散,船桨在如同平湖的水面上拨动,如同鱼群一般迅疾驶向对面,避开红毛城的火炮射程,开始了登陆攻击。 沈重没兴趣看毫无危险的登陆,用望远镜远远瞭望着白沙岛,看着俞咨皋的船队在狂风中摆正偏移,偏移摆正,艰难地靠向陆地,看着荷兰人的炮弹在风中飘忽,总是难以瞄准明军的战船。 良久,沈重回头望向对面,只见一艘艘小舟靠上海滩,一队队士兵开赴内陆,一群群民夫修建码头,一门门小炮启运澎湖,乱糟糟忙碌碌一片喧嚣,八千士兵在一百六十艘战船的努力下,正在各处登陆聚集,然后慢慢会合。 沈重对南居益笑道:“看来,荷兰人没想久占澎湖。” 南居益点头说道:“我看是脑子有病,好好的澎湖内陆不要,平静的澎湖湾不要,却非要驻军风柜尾和白沙岛,受那猛烈季风的苦。” 沈重摇头笑道:“所以我才说他们不想久占澎湖,风柜尾和白沙岛虽然季风猛烈,却是商船南下北上,通航巴达维亚和马尼拉港的必经之路。荷兰人占据此地。一为避开澎湖要地,防止与我朝死战,二为劫掠隔绝商路,逼我朝低头让步。他们的目的。还是想在厦门、香山澳附近驻兵,这里不过是临时居所。” 南居益冷笑道:“别说厦门、漳州、香山澳,便是澎湖老夫也寸土不让!” 沈重坏笑道:“他们以为咱们是南洋和美洲的土著,谁知道却一脚踢到了千年帝国,天子不让。叶阁老力主,还碰上了您这么一个倔脾气的巡抚。” 南居益冷笑道:“还有你这个趁火打劫的沈东海,以及自私自利的定边军!” 沈重装傻笑而不语,南居益怒道:“你不仅趁机坐视,一边瞧着红毛番隔绝南海,一边水师出动劫掠南洋,还诱使老夫陷在澎湖,更驱使定边军远征交趾。沈东海,你自予复兴大明,实际上却是不顾天子国家。处处给别人挖坑,自己四处伸手捞好处的小贼!” 沈重坏笑道:“你们都是老狐狸,我只好做小贼。” 南居益冷笑道:“沈东海,别将老夫当傻子,你的目的不外是逼老夫在澎湖消耗红毛番,无法回师护航商船出海罢了。你想隔绝南海,又怕老夫出动水师护航,便袖手坐视红毛番肆虐澎湖,将老夫陷在这里不能转圜。” 沈重哈哈笑道:“实话实说,南大人。您真以为我的目的只是借助荷兰人隔绝南海吗?” 南居益愕然道:“不然呢?” 沈重冷笑道:“没有荷兰人,还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就算没有西夷出手,我定边军自己隔绝南海。也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们借助荷兰人想登陆台湾消耗我,我只不过用澎湖的荷兰人笑话你们罢了。” 南居益点头说道:“以你的无法无天,这事你干得出来,那你将老夫留在澎湖,还有什么深意吗?” 沈重笑道:“让你们这些自大的圣人子弟,瞧一瞧西夷的战力。若是还不变革,经营海上,早晚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见南居益难以理解,沈重便笑道:“天子欲收商税,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与民争利,民生困苦,却将屠刀砍向老实巴交的农民。可是我一出手,横征暴敛之下,让你们束手无策的商贾,不仅连个屁都不敢放,还乖乖主动给台湾送银子。才有了去年至今六百万两的供奉,和纵横四海的无敌水师。南大人,我逼得海商群情激愤,却不知道有几人破产,又有几人造反?” 也不待南居益回答,沈重接着笑道:“我毫不藏私,便光明正大让你瞧瞧台湾和水师,明告诉你们这便是来自商贾的税赋。还有,您觊觎我的战船,我就不给你,您想用我的舰队,我绝不会助你收复澎湖,便让你两万大军,试一试千余西夷的城堡火力,打一打您天朝上国、骄傲自大、文贵武贱、忽视水师的气焰。” 见南居益冷笑,沈重坏笑道:“打个赌如何,五个月,至少五个月,我愿意帮你将台湾剩余的一万五千人也运至澎湖,可是面对西夷的小小要塞和千余士兵,您啃不下风柜尾这块骨头。” 南居益冷笑道:“东海乃是名将,自然有狂妄自大的资格,可是老夫不信,却要一战而下澎湖,反过来瞧瞧你沈东海的笑话。” 沈重摇头不语,举起望远镜看着开始损失的白沙岛水师,然后转头望向正聚兵围困风柜尾红毛城的八千士卒,冷声说道:“为了让你们得到教训,我宁愿忍受荷兰人猖狂一年,宁愿忍受白白赴死的大明同袍,南大人尽可手段全出,我便陪你瞧一瞧,这让你折翼难飞、消耗无度的澎湖大战!我还会让你看看,区区万余定边军,征伐交趾的所向披靡!” 南居益哈哈大笑道:“也罢,便陪你小子赌一赌,让你瞧瞧老夫的手段。” 沈重摇头叹道:“你输定了,南大人,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时代差距。大航海时代已经来临,大明已经落后一步,幸亏苍天有幸,横空出世了沈东海和定边军。”(未完待续。) ps:默默写作,低调求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南居益和沈重的座船,并没有登陆澎湖岛,而是在白沙岛外停泊,始终关注着俞咨皋攻击镇海港炮台的战斗。 借着居中传话名义的李旦,早就将荷兰人驻防澎湖的详情告知了沈重,而沈重特意制作了澎湖堪舆,就是希望南居益能做好长期消耗的准备,打消一战收复澎湖的念头。 可是南居益的兵略,还是率先攻击白沙岛,主力趁机越过海峡挺进澎湖海湾,直接挥师攻击妈宫澳,并抽出一部兵力南下风柜半岛,试图以一场酣快淋漓的战斗,笑话沈重的谨小慎微。好在还是对沈重描述的红木埕要塞心有余悸,便改变了直接进入马公湾的计划,而是改在无兵防守的澎湖湾登陆。 南居益和沈重,都对澎湖湾如同旅游一般的登陆没有兴趣,两人举着单筒望远镜看向白沙岛,始终关注着在海风和炮火中艰难跋涉的水师官兵。 当俞咨皋的水师逼近三里,镇海港炮台的火力克服了风力的影响,一轮轮炮弹越来越猛烈,也越来越准确。二十门火炮忽而齐射,忽而散射,飞溅起来的水浪离明军战船越来越近,终于开始陆续击中船头。 明军水师炮火,陆续从船头的小炮鸣响,将一个个炮弹白白浪费在大海上和陆地上。而荷兰人的火炮,装填有序,调整及时,发射迅速,准度极高,连连击毁明军的船头,将一艘艘靠近的战船打得摇摇晃晃,破碎不堪。 无论明军远近,荷兰人的火炮总能覆盖。小炮洞穿船板,将整个船头打烂,掀翻船首火炮,并撞击出一片木屑和残肢。重炮轰碎战船,将船头砸得稀烂后直接保持着斜度击碎船底,然后任由一艘艘战船裂开或下沉,随后便是漂流在海面上挣扎的士兵。 看到炮台火力太猛。俞咨皋终于改变了直线攻击的计划,而是指挥战船左右分开,向两侧避开炮台火力实施登陆。可是荷兰人也及时调整了火炮,火力始终追逐着明军的舰队。进行不间断而准确的覆盖打击。 南居益愕然道:“他们的火炮怎么这么准?” 沈重冷声道:“火炮标配,炮弹统一,定量火药可依据距离调整。炮台可左右旋转,炮管可变换角度,再加上事前配置好的子铳。以及训练有素的炮兵,便可以保持不间断、准度高的火力。这是现代火器的标准战法,我定边军为此,浪费了何下几十万两银子。” 南居益惊呼道:“你的炮兵也能做到?” 沈重冷笑道:“定边军老兵皆能做到,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能做到,唯唯做不到的便是我朝军队。” 南居益叹道:“还是训练的问题,老夫回去当下一番功夫?” 沈重笑道:“南大人,训练是基础,可是钱和火器才是根本。将作监的火炮还是一门门制造,规格根本难以统一。如何做到火药定量定制?更不用说,制造和训练所需的饷银和消耗,那可是消耗巨大的窟窿,不是福建地方可以承担得起的。” 见南居益有些懊恼,沈重便火上浇油道:“白沙岛的镇海港炮台,面对的是季风猛烈的海洋,风速影响了荷兰人火炮的威力,否则俞总兵的战船早在四里外便遭到打击了。我定边军攻击马尼拉港,便是从五里外开始的对射,凭借着远超西班牙人的火力。才一举摧毁了三处炮台,打开了登陆马尼拉港的障碍,定边军水师为此伤损了八艘战舰。” 南居益苦笑道:“若是东海指挥,这一仗当怎么打?” 沈重冷声道:“若麾下是定边军。直接用炮船轮流压制摧毁,若是大人麾下的南方水师,则避开炮台射程四面登陆,然后挖掘沟壑层层推进,消耗近战再一举歼之!” 南居益摇头道:“孤悬海外,辎重难济。必折损士气,岂能久战?” 沈重鄙夷道:“火力不足,若欲强攻,便别心疼损失士卒。” 南居益仍是摇头,然后沉思道:“挖掘沟壑逼近城堡炮台,然后拼着伤损铺设火药,炸翻西夷如何。” 沈重噗嗤笑道:“战法没问题,先不说你麾下肯不肯挖沟,便是这海岛上的岩石便要耗力巨大,没两三个月完成不了。即便接近了敌人,您顶得住荷兰人的火枪吗?” 南居益毅然道:“那便硬战,老夫不信区区百余人,顶得住俞总兵的两千豪勇?” 沈重举起望远镜笑道:“我准备好了看同袍流血,大人既然如此执着,便和我拭目以待吧。” 荷兰人的火炮终于停止了,八艘明军战船的碎片散落成一片片浮萍,四百余明军士卒的幸存者和尸体,在起伏不定的大海上浮浮沉沉,哭嚎求救。而终于脱离了荷兰人火炮射程的明军,终于将破损的战船靠上了白沙岛的近海,便纷纷被将领驱使着跳入海中,向海滩陆地艰难行进。 南居益高兴地喝道:“好样的,上去了!” 沈重看着水中漂浮的人头,还有极远处黑压压一片举着兵器,在淹没胸口的海水中跋涉的士卒,冷冷说道:“仅仅正面突破,便损失了八艘船和四百人,果然是肯为国赴死的豪杰,只是若一开始便从四面登陆,这些人岂会白白死在大海?大人,您和俞总兵才是好样的!” 南居益怒道:“为国征战,岂能不损一毫,你定边军作战,难道一人不死吗?” 沈重摇摇头笑道:“低估敌人,高估自己,反正死的不是大人。” 座船再次启动,当南居益和沈重再次停船,从视角良好的方向观望白沙岛的时候,荷兰人的炮台已经调转炮口开始轰击内陆。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傍晚,一轮轮的炮火始终不断,一排排的火枪始终齐鸣,明军在镇海港炮台附近流血牺牲,南居益沉着脸不看沈重的冷脸,下令登陆澎湖岛与主力会合。 八千士卒挺进内陆,两千人登陆风柜半岛,二千人逼向封锁马公湾的红木埕要塞。四千人在妈宫澳五里外开始驻营。沈重阴着脸陪着南居益靠近前线,冷眼旁观在夜幕下对红木埕要塞发动的夜袭,同时关注着风柜半岛和白沙岛一夜不曾停止的枪炮声。 明军第一次试探攻击,便在红木埕要塞四轮连续齐射下崩溃了。三里距离四轮一百二十颗炮弹的覆盖。瞬间就砸垮了明军的士气,在扔下几十具同袍的尸体和残肢后,不到五百官兵便骇然哭嚎着溃退回来。试出来荷兰人火炮射程后,一门门小炮被推向前方,迎着荷兰人猛烈的炮火逐步推进。直至抵达火炮射程便开始堆埋布设。红木埕要塞不仅可以封锁马公湾,还可以为妈宫澳提供火力掩护,是明军收复澎湖不可逾越的障碍。 一排排明军火炮鸣响,一轮轮炮弹从天而降,红木埕要塞附近暴起点点尘土和碎石,明军火炮阵地一片翻滚和血肉的狼藉,可是南居益仍然咬牙发起了强攻。 扇形分散的士卒,拼命跑向前方,任由一颗颗炮弹从身边掠过,不时将同袍打得骨肉碎裂。或者穿透而过,带走几条生命和哀嚎的残疾。正面的炮火直接碾压,侧面呼啸而来的炮弹来自马公湾上,那是七艘荷兰战舰的助攻,将一排排士卒笼罩其中。 忽然,马公湾上一片火光,几十艘火船如同落在海上的星辰,点点闪烁着逼向荷兰战船,吓得荷兰人调转火炮封堵。一艘艘火船被击碎,炸起一股股火焰。可是海上减少了许多的星辰,依然奋不顾身向敌舰靠去,借着夜色避开火炮轰击。 终于几颗星辰撞在了一起,并迅速绽开火花。然后攀岩向上,变成了一大股火炬。荷兰人胆怯了,纷纷调转船头,快速脱离,驶出了马公湾,退出了防护红木埕要塞的任务。 当侧面火力停止。无数人影在夜色中跑动,顶着迎面而来的火炮,凭着白天认定的方向和向前不断点燃的篝火,艰难地在丛林边、在起伏的地面上,在碎石草地间,逼近,再逼近。 一队士兵攻入了红木埕要塞附近,当他们出现在荷兰人抛射的火团旁,一排排火枪便连连鸣响,明军士卒纷纷哀嚎着倒下,在红木埕要塞西面流尽了鲜血,渐渐堆积起不高的尸山。百支火枪伴随着火炮不时鸣响,将闯入火光范围内生命变成死亡。 一波波攻势在炮火中粉碎,一次次逼近在火枪中退去,一处处被标定了射程的火炮阵地,在一轮轮炮弹轰击下,变成了一门门废铁和残破。当启明星亮澈星空,再也攻不动的明军终于停止了攻势。 天色渐亮,红木埕要塞的白烟滚滚,西面的陆地上一片尸体,两三里外几处火炮阵地伤亡惨重,而麾下的大军已经没有了再次进攻的血气。 南居益呆呆站立着,无力垂下手死死抓着望远镜,对沈重苦笑着喃喃道:“听了你的提醒,看了白沙岛的苦战,想不到夜战也没能得逞,恐怕你我的赌约,老夫要输了。” 沈重冷冰冰地说道:“风柜尾和白沙岛也没有得手,除了大军上了澎湖岛的土地,大人一样没得,却伤损了近一成的兵力。大人若是还不甘心,不妨再多试几次,反正有麾下的水师,不行我再支援些福船舰队,我大明别的不多,就是人口众多,咱们死得起。” 明军修整了一天,在沈重的参与下,主力开始在澎湖筑堡,而疑兵四出时时发动佯攻,在巨木和碎石组成的爆篮防护下,开始移动逼近消耗荷兰人的火力。 十日后,底近攻击的火炮,开始直接轰击红木埕要塞,弹药消耗殆尽的荷兰人退往妈宫澳。五日后,当遍布马公湾的明军火船,将荷兰人战船逼向风柜半岛时,同样在移动堡篮战术下推进的俞咨皋,也终于攻克了镇海港炮台,白沙岛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一万从台湾而来的大军,再次登陆澎湖,俞咨皋驱使着四千火铳兵和两百门小炮,向妈宫澳发起了攻势。 大军之后的南居益,瞧着低头看信感叹的沈重,愕然问道:“东海因何感叹?” 沈重不语,只是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南居益,南居益接过低头细看,一行行字迹便如利刃猛刺胸口,竟是不由深吸猛呼,气喘连连。 垂下手中的书信,南居益苦笑道:“莫氏南下,郑氏分兵,定边锁海,已下奉化,铁骑滚滚,狼烟四起,毁田烧村,十不存一。这是谁的手笔,可不是吴天武和蒋海山那些粗坯能写出来的。” 沈重笑道:“熊飞白的长子,玉阶亲书送达。大人,两万五千人齐聚澎湖,妈宫澳和风柜半岛尚遥遥无期,而我万余定边军,已经打开了交趾的北门。”(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妈宫澳的城墙上,又是一次威力巨大的齐射。←百度搜索→ 几十颗炮弹从城头呼啸而出,瞬间连击打带砸,又滚又撞,在明军的阵型中肆虐飞舞。一个个铁球将篮筐撞碎,然后在一片碎石纷飞中高高跳起,变向飞向远方。一颗颗炮弹直接砸在几人粗的巨木上,或者嵌入其中狰狞不再,或是击碎巨木后失去了威力。 “东方人,该死的东方人,狡诈多端又无穷无尽的东方人!” “高文律上校,你是荷兰海军的高级指挥官,应当始终保持冷静的头脑。记住,亲爱的上校,死人是无法为雷耶斯佐恩将军复仇。” 高文律深吸口气,举起望远镜看着不断逼近,不断挖掘沟壕的敌军,然后咬牙说道:“宋克将军,经过第一天的试探后,敌人畏惧我们的火炮,已经放弃了强攻,看来他们是准备与我们长期消耗了。” 宋克笑道:“非常简单,可是十分有效,只是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可是我们的对手既聪明又智慧,显然他现在也不缺少时间和资源。” 高文律冷笑道:“不过是一群没有道德的野蛮人。” 宋克点头说道:“利用谈判诱使雷耶斯佐恩将军上岸,然后下毒捕获杀害,的确是没有道德的国家。可是亲爱的高文律,他们不是野蛮人,他们和南洋那些没有开化的土著人不一样,他们是拥有文明和力量的东方帝国军队。” 当看到又一轮齐射没有收获较大的战果,宋克苦笑道:“敌人的指挥官,似乎非常了解自己,更熟悉我们的方式。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拖下去,上校,恐怕我们避免不了失败。” 高文律怒道:“将军阁下,难道您要对敌人认输?恐怕我难以认同,要知道他们无耻杀害了雷耶斯佐恩将军,这是我们的耻辱,更是荷兰海军的耻辱。我宁死也不会向这些黄种人低头。” 宋克摇头说道:“上校,我提醒你,我说的是如果他们有足够的力量。” 高文律愕然道:“上帝保佑,难道将军没有失去信心?” 宋克笑道:“澎湖距离他们的帝国很远。看看他们的战船,虽然数量庞大,可都是些柯克船,保障不了两万多人的物资需求。” 高文律点头说道:“我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如果没有分散而是聚集一起。我们就能够坚持得更久,直至让敌人消耗撤退。” 宋克叹道:“对那个帝国的了解,我们比不上葡萄牙人。库恩总督以为凭着雷耶斯佐恩将军的舰队,便能逼迫他们的皇帝投降,我们想得太过简单了,他们虽然落后,可是潜力巨大,不是一两支舰队可以屈服的。” 高文律苦笑道:“可是我们明白得太晚了,还赔上了雷耶斯佐恩将军的性命。毕竟,只凭借如今三分之一的力量。我们就征服了无数大陆,而且取代了西班牙人,成为了南洋水域的新主人。” 宋克点头道:“犯了错误就要受到教训,这是上帝的法则。贸然登陆澳门是第一个错误,攻击漳州是第二个,低估敌人决心答应登陆谈判是第三个。” 高文律懊恼道:“所以我们失去了雷耶斯佐恩将军。没料到他们渡海攻击澎湖是第四个,而且他们的帝国决心和信心如此强烈,居然用这么庞大的力量,投入对澎湖的攻击。如果早知道这些,我们便会收缩到风柜城。凭借舰队和要塞,用全部力量耗尽他们的实力,而不是被他们各个攻破。” 宋克笑道:“我和你说这些,是让你清醒。可不是让你丧失必胜的野心。上校,他们的技术太落后了,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只要这是他们南海可出动的全部力量,我们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高文律皱眉问道:“如果不是呢?” 宋克笑道:“那我们就接受李的建议,放弃澎湖经营西面的岛屿。依靠我们强大的海军,以及欧洲、美洲庞大的需求,逼迫诱使他们的商人为我们效力。” 高文律怒道:“将军,难道您没有征服那个帝国的雄心吗,这可是比印度还要富足的大陆,他们积累了几千年的财富和人口,简直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 宋克摇头道:“时间,上校,记住时间。时间能解决一切,他们和我们的差距已经不小,而每过一天便会更加落后,我们总有征服他们的时候,前提是我们要有耐心。” 见似乎说服了高文律,宋克便转身笑道:“打击敌人,消耗敌人,坚持到最后一刻,便放弃这里向风柜城收缩,直至敌人撤退或者我们离开。上校,荷兰每一分力量都是珍贵的,我们不能白白消耗在这里。接手舰队之前,我已经说服了库恩阁下,既然不能立即征服,便寻找一个可以长期扼守的港口,然后一边与他们贸易,一边等待良机。荷兰海军即便今天退走,也随时可以回来。” 见高文律点头,宋克又说道:“这支明军虽然强大,可是只能引起我的警惕,却不会让我畏惧。与其担心他们,我更加担心范德奎普上校的报告。” 高文律沉思道:“那支在东海击败范德奎普上校的东方舰队?” 宋克点头肃然道:“是的,我还听说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完了,南洋除了我们和英国人联手,没人拥有这种力量,我怀疑便是和范德奎普上校遭遇过的那支海军。明国人通过李旦和我们谈判,试图诱使我们去西面的大员,我便担心那里是他们的据点。” 高文律点头道:“所以你才命我考察了西面,可是除了岛上的土著,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宋克摇头道:“那是因为巴达维亚至马六甲的航线出现海盗,我们还没有完成探索便先撤回了。上校,你觉得封锁巴达维亚海路的海盗,会不会就是他们,毕竟能让库恩坐立不安的,绝不会是一股来历不明、可以轻视的力量。” 高文律想了想,便扬声说道:“如果是他们,大员又没有他们的踪影,那他们必然就在马尼拉!” 宋克点头道:“无论澎湖之战胜负。我们都要在大员设立要塞,做好与马尼拉冲突的准备。” 高文律咬牙道:“将军,我会服从您的命令收缩死守,可是马尼拉还不着急。我现在只关注这里。如果他们无力进攻,我将全线反击,为雷耶斯佐恩将军复仇。” 宋克苦笑道:“你让仇恨迷住了眼睛。” 高文律冷笑道:“将军,我从敌人俘虏口中已经问出,指使哄骗雷耶斯佐恩将军上岸。并下毒捕获将军的人,正是眼前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南!雷耶斯佐恩将军不仅是我的指挥官,更是我的老师和救命恩人,为了雷耶斯佐恩将军,我绝不会对眼前的敌人屈服。” “大人,我军已经逼近红毛城,敌人已在我们的射程之内!” “火炮和火药配置都弄清了吗?” “二个月的训练,不说百射百中,也能八九不离十。” “命令火炮齐射。掩护俞总兵推进!” “命令俞总兵依次各方向发动,务必诱使敌人火力不断,让敌人的火力再猛烈些,现在的消耗太慢了。” “命令火船驱逐敌舰,不许荷兰舰队靠近马公港!” “命令王梦熊守备绕行,做出封堵荷兰人退往风柜岛的佯攻!” “炮船的射程掌握好没有,能不能一轮齐射覆盖通往风柜尾的道路?传南大人的话,若是准备不足,失去杀伤敌人的良机,南大人当亲自砍了王梦熊的脑袋!” 听沈重假传自己的军令。南居益苦笑道:“你小子,架空老夫夺取指挥权也就罢了,怎么还糟蹋老夫爱兵如子的名声?” 沈重笑道:“好好的军队,让你们养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不仅没有血性,而且没有野心,不靠巡抚大人的威望,和掉脑袋的威胁,我可指挥不动他们。” 南居益怒道:“白沙岛和红木埕要塞,这两战你都看到了。如何还说老夫麾下是废物?” 沈重冷笑道:“那都是人家俞总兵的士卒好不好,剩下的两万杂碎,这一个月溃败逃遁了多少回,我如何对他们还有信心!” 南居益摇头苦笑道:“红毛番真能如你所料,退守风柜岛?” 沈重笑道:“咱们日夜不休轮流进攻,红毛城的火力始终就没停过,老子就不信,他们的火药用不完,他们的精力耗不尽?南大人,荷兰人必定会退守风柜半岛的,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合兵,全力与我们消耗,直到我们辎重不足,撤出澎湖为止。” 南居益笑道:“可是他们不知道,沈东海憋不住参战了,老夫根本不缺人力物力,足以耗死他们。” 沈重没好气道:“谁让我心软?若是你南大人头破血流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些流泪又流血的低贱武夫,瞧着他们浴血而亡,我看不下去了。” 南居益哈哈笑道:“还不是老夫向你低头,答应配合你经营大海,你自然不需要这些红毛番隔绝海路了。” 沈重没好气道:“说话要算数,否则我让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装荷兰鬼子,接着封堵南海商路。” 南居益笑道:“在你面前,老夫尊严扫地,岂敢变卦?” 沈重笑道:“不是我,是西夷,是西夷给了你教训。” 南居益苦笑点头道:“若不是你出手,老夫两万五千大军,坐吃山空,还不知能不能收复澎湖?你说的对,大航海时代已经来了,火器时代也来了,我大明再不改变,日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沈重哈哈一笑,然后对南居益说道:“幸好差距还不大,我不用定边军,就用您麾下的烂军,便是让你看看只要现在努力,我们就还不晚。” 南居益笑道:“规制不一的火炮也能打准,五百料炮船也能覆盖陆地,老夫受了西夷的气,又被你小子笑话了两个多月,也该让老夫痛快痛快了。” 沈重傲然道:“只等荷兰人放弃此地,退往南方的风柜尾,老子便在最窄处,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南大人,咱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我可是为您至少提前了两个月。”(未完待续。) ps:月票,没月票推荐票,没推荐票点评表扬,我来者不拒,贪得无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南居益默许沈重抢过指挥权后,来自福建、两广的军队,便见证了一场稀奇古怪如同游戏一般的战争,王宝生就是其中的一员。 王宝生是一名把总,不算吃空饷的名额,手下也就三百五十来个弟兄,是第二批从台湾登陆澎湖的部队。身为大明朝低级将领,拿着四成饷银再喝点兵血,然后娶个粗壮的婆娘生娃,每天在军营中混吃等死,这便是王宝生的幸福人生。 巡抚大人要收复澎湖,没权没势的王宝生自然不能抗命逃脱,来之前便和婆娘交代了后事,然后跟着大军出海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幸运地躲过了第一批参战的霉运,在如同世外桃源的台湾刚刚享了半个月的福,便等到了登陆澎湖的差事。 划归到守备大人王梦熊麾下后,一边想着和守备大人攀攀同宗,同时胆战心惊地度过了三天的恢复适应,王宝生终于等到了王守备的召见。等被王守备三言两语打发回来,一群麾下杂碎便围拢过来,纷纷焦急询问着任务,到底是九死一生还是十死无生。 昏头巴脑的王宝生,打断了让他晕头转向的询问,然后似哭似笑地喝道:“都他娘的少叽歪,守备大人派下任务了,一是挖沟,二是折腾。” “王总爷,挖啥沟,咋折腾啊?” 王宝生没好气道:“白天睡觉,晚上顺着前面弟兄的活计,向红毛城方向随便挖,动静越大越好,一边挖掘一边吆喝,反正是能惊动红毛番就行。” 当夜幕降临,借着一路的篝火,弯腰钻着一人高的壕沟,王宝生领着三百多弟兄便开始了挖沟折腾的生活。朝着红毛城的方向,锄头捣松石土,铁铲铲起土石抛在沟外两侧。一点点向前延伸的同时,便是哄笑和民歌。王宝生部负责三条壕沟,跟他一样悲催的同胞部队负责其它几十条沟壑。 歪歪扭扭的几十条沟壑,一点点向前延伸。每开挖了几十步,便开始左右挖掘,直到各条通道贯通,变成了条条横向的防炮沟。王守备的要求是一个晚上至少前进十步,王宝生分下去的进度。不过是百余人一宿开挖十步的距离,实在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当夜色下的明军轰然嘈杂,红毛城的火炮便覆盖而来。王宝生指挥着一群拿着锄头和铁铲的“农民”,陆续跑进防炮沟坐地躲避,顶着猛烈的轰击开始祷告咒骂。 一轮轮火炮覆盖,一颗颗炮弹肆虐,在明军头顶四处不时呼啸暴起,将一股股尘土和碎石弥漫在半空,然后四面落下,用一层层薄薄的黄土。诉说着自己的愤怒。 炮弹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甚至偶尔直接落在沟壑里,在松软的土地中滚动几下,便失去了威力。长时间的炮击不断,也有运气极佳的铁球砸在防炮沟一侧,在透入土地极深的同时,也轰塌了壕沟,飞溅起大蓬的土石。 炮声方止,明军将领便高声驱使基本活着的士卒继续。顺便将几个倒霉蛋从土里挖出来,再次投入向红毛城的挖掘。当夜幕下再次响起一片挖掘和呼喝时,红毛城的火炮便再次鸣响,而王宝生第一个跑进防炮沟后。便喝令士卒返回躲避。 挖沟,炮击,躲避,再挖沟,再炮击,再躲避。如同猫捉老鼠的游戏,明军和荷兰人你来我往,沟壑一点点逼近,火药一点点消耗,谁也奈何不了谁。 当荷兰人看穿明军的把戏后,和王宝生一同奔赴澎湖的雷天佑和杜浩福便开始加入游戏。雷天佑的任务是搬运一根根粗木,顺着挖好的壕沟前运,然后趁着夜色随意垒砌火炮掩体,再将一根根粗木摆放成炮管的模样,静等着周围火炮散射时,便点燃大号的炮仗,迷惑红毛番的判断。 杜浩福比较悲催,领着三百多弟兄,不时从沟壑中翻身而出,然后散开极大的间距,向红毛城方向发起佯攻。一边呐喊冲击,一边鸣放鞭炮,等红毛城上火光闪动,便纷纷跃入壕沟中,急急退至防炮沟逃命。 红毛番也不傻,有时候看穿了明军的意图,便坐视敌人折腾。可是当几次明军小分队真的潜伏而至,将十几个炸药包点燃摧毁了墙体,荷兰人便再也不敢大意。对面稍有动静便是火炮齐鸣,火枪齐射,将敌人似实似虚的攻势,化为一次次溃退。 晚上的明军精神亢奋,白天的明军也不肯安生。一艘艘火船驶出马公湾,在荷兰人的战船附近游弋,忽而靠近忽而远离,当荷兰人战舰以纵队横列攻击时,一艘艘火船便忽然提速,从荷兰舰队首尾实施穿插,发起一轮轮攻击。白天火船纵横,晚上水雷封堵,荷兰人不堪其扰,终于无奈远离了马公湾,只护住了风柜半岛的海面。 马公湾的海面上,始终有五十艘火船戒备,每当不甘心的荷兰人,聚集七艘战舰偷袭明军水师,便会发现在明军和自己之间,五十艘恐怖的火船正群起而攻。当西蒙?希尔少校又一艘九百吨战船燃起了熊熊火焰,荷兰人的舰队便彻底放弃了对明朝水师的反击。 一个月的日子里,吃饱喝足,辎重不断,伤亡甚微,日子无聊,就连王梦熊也童心大起,主动接过了从妈宫澳南面,骚扰消耗红毛番的任务。不仅王梦熊,便是麾下的将士也都兴致勃勃,除了第一天的血雨尸山,从第二天开始伤亡便直降最低,如今若不是特别倒霉,连扭了脚脖子,擦破了肉皮,都是一件了不得的伤势。 在荷兰人的火炮最大射程处,一批批明军将士开始挖掘深沟,修建工事,摆出了一副封堵红毛番向风柜岛退路的意图。于是,妈宫澳的火炮,只得以最大火药量发动轰击,甚至聚集几百名荷兰士兵,向试图隔绝退路的明军发起反击。 荷兰人来了,王梦熊走了,荷兰人毁掉了工事,填埋了壕沟,王梦熊重新挖坑,修缮工事。一个月里。王梦熊玩得乐此不疲,每日最大的享受便是统计红毛番的发炮数量,在火药消耗的评估结果填上数字,顺便写下自己的大名。←百度搜索→交给那个如同传奇却又神经兮兮的沈大人。 海沙被挖开一个四方的大洞,将燃烧的柴火放入洞中,火焰上方架起一面铁皮。当铁皮通红炙热,一只只螃蟹、海虾、海贝、海鱼,便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一边用树枝翻动。一边涂抹作料,等螃蟹赤红,海虾血红,海鱼焦黄,一双筷子便开始忙碌,将一撮撮鲜嫩的汁肉送入口中,然后便是连连感叹。 南居益苦笑一声,这三个月早见惯了沈重这副嘴脸,每日不是蒸煮海鲜,便是烧烤海鲜。甚至在军中掀起了海鲜热,天天变着花样折腾吃喝,若是澎湖大战再不结束,这附近的海洋生物都快绝种了。 南居益将手中的纸张递给沈重,摇头笑道:“日均发炮六百,近两日下降尤为明显,已经不足三百,而且铁弹减少,石弹居多,即便他们的火药还够。这炮弹却是不足了。” 沈重恶狠狠剥开一只螃蟹壳,嘴里随意笑道:“还能打三百发,荷兰人的储备倒是不小,那就再耗上几日。瞧瞧他们还能坚持许久。” 南居益苦笑道:“你小子倒是心宽体胖,却不知两万余人三个月的消耗,老夫已经用了十七万两白银。” 沈重不屑道:“大人此战预算二十万两,还有近三万两银子的结余,再加上我还得退给你三十万两,再坚持三个月也无妨。” 南居益没好气道:“你玩得痛快。老夫的首尾却还烦杂,光是朝廷和福建地方的事务,老夫就滞后了数月。” 沈重给了南居益一个白眼,然后努着嘴冷声道:“我陪着你征战澎湖,把岳家和媳妇仍在台湾三个月,我还没说什么,您倒是开始叫苦。您若是心急,不妨强攻,红毛番必定对您感恩戴德,准为你立碑建坊。” 妈宫澳的炮声又响,南居益笑道:“堂堂无敌名帅,居然和红毛番一个兵略,只是他们可想不到,沈东海的身家是何等厚实。” 沈重鄙夷道:“区区千余人,十来艘破船,还想和我拼消耗。巴达维亚远在千里,别说福建两广,便是台湾自产都能耗死他。想把咱们耗走,荷兰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我和他拼得就是实力。” 南居益苦笑道:“你台湾的军队出手,便能一战而下,何必在这里和他们赌气,既浪费时间又糟蹋物资。老夫已经明白了我们和西夷的差距,也体会到了如何弥补差距,你何必还要坚持死耗。” 沈重笑道:“定边军另有打算,正在日夜苦训,可不会在这没有油水的澎湖浪费精力。” 南居益笑道:“真蜡、暹罗还是寮国?” 沈重笑道:“交趾还没下,哪里有那么远的考虑。” 南居益哈哈笑道:“那便还是交趾了,可是吴天武赢了?” 沈重摇头笑道:“莫氏在金城为郑氏所败,正在高平重整力量,而腾出手来的郑氏,已经分兵南下准备驱逐吴天武。” 南居益笑道:“交趾北地皆被定边揉虐狼藉,如今勉强对阵吴天武的劲旅,必是大败亏输之局。” 沈重笑道:“等吴天武击败了郑氏主力,虚弱的莫氏便会再次南下,便是蒋海山登陆会安港之时,也是我重兵横扫南部藩国之日。” 南居益笑道:“郑氏未灭,莫氏阮氏还未开战,定边军先下会安港,会不会太早了。” 沈重笑道:“便是吸引住阮氏的主力,为莫氏赢得南下的良机。” 南居益愕然道:“交趾大战在即,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不着急?” 沈重没好气道:“不是帮你练兵吗,即便我走了,也影响不了澎湖的大局。再说了,我辛辛苦苦忙碌了三个月,总得瞧瞧荷兰人的热闹,否则岂非便宜了你。” 七天后,高文律清点完储备,找到宋克苦笑道:“将军,我们该走了。” 宋克叹道:“两万余人,将近三个月的消耗,他们到底储备了多少物资?” 高文律摇头说道:“我们只有巴达维亚,他们北面是帝国,南面是马尼拉,西面是大员,物资当然不会缺乏。” 宋克愕然道:“他们在大员有据点?” 高文律苦笑道:“语言不通,俘虏说他们曾在西面修整,我还以为是金门,这两日才弄明白,原来大员北面,便有他们的要塞,而且规模不小。” 宋克目光闪动,半晌问道:“是明国军队,还是他们?” 高文律肯定说的:“明国军队,叫做定边军,是明国勋贵威海伯统领的劲旅。以我们面对的明军实力来看,应当不是那支神秘而强大的海盗。将军若是离开澎湖,那大员南面便是最好的选择。” 宋克点点头,对高文律说的:“用猛烈的炮火掩护,我们放弃妈宫澳,向风柜城撤退。” 高文律问道:“将军,您准备继续消耗敌人吗?” 宋克摇头笑道:“他们的物资源源不断,战术又是一副与我们拼消耗的决心,我们物资匮乏难以长期坚持,要做好离开澎湖的准备。等我们到了风柜城,一边与他们消耗,一边让李的人出面谈判,并派出战船,向巴达维亚求援,让库恩总督同意海军回航,准备接应我们离开澎湖。” 高文律点点头,向宋克敬礼后说道:“将军,我完全服从您的命令,只是若是将军离开这里,请为我留下部分人力和弹药,我愿意坚守风柜城,坚持到最后一刻。” 宋克苦笑道:“上校,你仍坚持为雷耶斯佐恩将军复仇吗?” 高文律摇头道:“为雷耶斯佐恩将军,更为了荷兰军人的荣誉。明国军队的战力地下,靠得便是围困消耗,若是我以少部死守,最后崩溃的便是他们。那时候我们便可重返澎湖,我也将发起为雷耶斯佐恩将军复仇的火焰。” 妈宫澳的火炮猛烈起来,尤其是对南方通道的覆盖,在一轮轮火炮的打击下,高文律指挥着八百士兵发起了攻击。火炮疯狂肆虐,火枪轮流齐射,王梦熊装模作样抵抗了一会儿,便非常有眼力价地让开了通道,领着虚兵登船离开了澎湖岛。 当荷兰人开始突围,马公湾的火船齐出,聚集了整整一百艘,向靠近欲要接应的荷兰舰队发起了猛攻。当西蒙少校寡不敌众,脱离战斗驶向风柜尾的时候,一百艘明军炮船齐出马公湾,向绵延奔赴风柜岛的荷兰人扑去。 身后是猛攻过来的万余明军,右侧海面是欲要登陆封堵退路的明国水师,宋克和高文律命令士兵抛下辎重,轻装快速撤离。可是当他们抵达澎湖岛和风柜岛狭长衔接地带的时候,却惊恐地发现海面上的领先一步炮船并没有登陆,而是纷纷用火炮瞄准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南居益和沈重放下望远镜相视一笑,沈重得意地说道:“命令齐射,告诉他们瞄准了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二百股火焰升腾,两百股白烟爆出,两百声巨响轰鸣,两百颗炮弹覆盖了陆地。短暂而狭长的陆地上,是横飞的炮弹,是狰狞的铁球,是翻滚弹起的力量,是积攒了三个月的怒火。 一具具碎裂的尸体,一支支飞舞的残肢,一堆堆血肉碎骨,一群群哀嚎逃遁的西夷。 看着脱离死亡地带,向风柜岛深处散开溃逃的红毛番,南居益叹道:“可惜装药不便,只有一次齐射。” 沈重笑道:“十之二三的伤亡,我千余浴血的将士,可以暂时瞑目了。军力不足,战术弥补,这便是大明的悲哀,而变了的定边军,却已在交趾释放着领先的力量。”(未完待续。) ps:感冒头疼,状态不好,今天只有一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却起风雨过海峡(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绞盘升起渔网,几十条海鱼拼命挣扎,海水从渔网间渗落,水珠被鱼尾抖动得四射。 沈重弯腰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才挑剔地用匕首插起一条肥硕的大鱼,然后兴致盎然地开始刮鳞开膛,再用清水洗去血污,又用两枝木条穿透,举在火盆上进行烧烤。 南居益苦笑道:“你这三个月,还嫌糟蹋得澎湖鱼贝不够吗?” 沈重嘻嘻笑道:“您知道什么,这可是纯天然的。” 南居益瞧着沈重惫懒的样子摇摇头,回头冲着渐远的风柜半岛苦笑道:“澎湖之战尚未见分晓,你和荷兰人就逼着老夫回福建。老夫走了也就罢了,你沈东海跟着老夫凑什么热闹?” 沈重凑近闻了闻鱼肉的味道,满意地点点头,方抬头笑道:“澎湖之战的结果已定,没必要再等下去了。风柜尾的红毛城,是荷兰人下死力气修筑的,不仅坚固完善、物资充沛,而且主力集中后更是守御严密。再加上三面临海,连通澎湖的地段狭长,荷兰人又挖掘了一道道沟壑,凭您麾下的能力,根本攻不下来。” 见南居益又要冷笑,沈重连忙补充道:“不光是您,就是定边军,除非出动大半儿的力量,还得做好死伤惨重的准备,否则也攻不下来。这还是我帮你留下了红木埕要塞和妈宫澳城的全部火炮,并用炮船重创了荷兰军队的结果。风柜尾若是好大,我早就登陆了,何必先在澎湖消耗敌人。” 南居益看着远处炮声隆隆的风柜岛,摇头叹道:“虽是火器时代,可火器也不是万能的,如此不上不下地离开,老夫心有不甘啊。” 沈重将烤鱼放在架子上,起身走到南居益身边,指着风柜岛方向笑道:“每道沟壑后面都是工事掩体,还要面对来自风柜城和南方海面上的炮船。在两面交叉炮击一面火枪层层防御下,您准备用多少条性命,才能逼近风柜城?” 南居益看着身后浩荡的福船,沈重随着南居益的眼神一看。便开口笑道:“马公湾、澎湖湾,甚至马公湾至风柜岛之间的水域,水师依靠数量和灵活的优势,的确可以与荷兰舰队一战。可如今人家退出了澎湖水域,在风柜岛南面的大洋上纵横。就不是区区五百料福船可以抵抗的。” 南居益扬声道:“老夫有火船!” 沈重笑道:“你来我走,你走我回,只要等到机会,便用一轮轮齐射,摧毁削弱你的水师。我的火炮打得到你,你却够不着我,就算耗时多些,总有消耗歼灭你水师的时候。一旦海上运输一断,就是我翻盘反击的开始。” 见南居益黯然,沈重拍拍巡抚大人的肩膀笑道:“你用二十倍的力量与荷兰人消耗。人家自然拼不过你,可是这是大海,没有巨舰炮船,海鲨也能吓跑鲸鱼。” 南居益叹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重笑道:“快了,荷兰人委托李旦的手下与咱们谈判,他们已经没有长期与我朝消耗的耐心,就要自愿撤离澎湖移驻台湾南部了。这里的首尾交给俞总兵,等荷兰舰队和定边军水师北上,估计就是他们离开澎湖的时候。” 南居益问道:“定边水师北上,何不一举全歼红毛番?” 沈重坏笑道:“没有比较。就不知好歹。我待台湾土人一向宽厚,可是人家总对我防范甚严,不肯融入台湾一体。等荷兰人到了台湾,横征暴敛、欺压盘剥。正是我收服土人之心的利器。再说,我人手不够,对台湾南部的开发力不从心,正好借着荷兰人帮我一把,然后水陆南下一举歼之,顺便白捞他们辛苦的成果。” 南居益摇头道:“一步皆是心机。一举皆是算计,沈东海名声已臭,可惜了红楼,可惜了辽东。” 沈重笑道:“做什么吆喝什么,如今我既非文人,亦非名将,而是纵横四海的匪寇,自然要谨守海盗的操守。哎呦,我的鱼!” 见沈重慌手慌脚地抢救烤糊的海鱼,南居益没好气地在沈重身边坐下,恨恨说道:“老夫白操了心,最后倒成全了俞咨皋。” 沈重哈哈笑道:“谁让您哄了人家的将军上岸,然后下毒捕获杀头,人家自然不信你。第一个条件怎么说来着,南大人不离澎湖,宁可战死也不言和,可见大人的品性早就臭了,不仅我定边军上下一致骂你,便是人家西夷也瞧不上你的无耻。” 南居益瞪了幸灾乐祸的沈重一眼,然后问道:“既然你如此计划,何不让定边水师南下,一战收复巴达维亚,彻底断了红毛番的后路。” 沈重摇摇头,叹道:“我也想啊,可是西洋、非洲、美洲航线和商人,都在西夷的手里,我大明海商还没做好渡海远行的准备,只得留下他们保持海上商路。西班牙被我灭了,再灭了荷兰人,葡萄牙一家独大,我如何控制得了。” 南居益点点头,向沈重问道:“你要造反复兴大明,这海贸便是根本。” 沈重摇头笑道:“既然大人肯支持我经营番外,我便实话实说,海贸只是发家的路子,却不是复兴我大明的良策。” 南居益愕然道:“你一心嚷嚷经营大海,不惜与众为敌劫掠银子,才有了定边水师和台湾吕宋。叶阁老和东林信了你,支持你南下,压制地方反弹,如何你又不看重海贸?” 沈重笑道:“太祖高皇帝禁海,至永乐天子时,此祖制便已名存实亡,私下开海者不计其数,遂有隆庆放开海禁,可我大明依然颓废,何也?” 见南居益沉思不语,沈重笑道:“海贸日盛,万千豪门卷入其中,虽不远赴蛮荒,却经西夷和遗民,打开了通往四海的商路,赚取了金山银海一般的财富。我随随便便劫掠了三年,不说定边军所费,光是三代帝王累积的供奉便是千万两白银。” 南居益点头道:“光是南下台湾,便给当今上缴了六百万两银子。让天子暂停辽饷,还补发了九边的饷银。” 沈重点头说道:“海商只是我朝商贾的一环,身后还有南北方万千的商人和工坊,和这些商人比起来。海商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大人,海商富豪,何以不拓展商船反而在中原置地,商人逐利,何以望大海而止步?” 南居益思索道:“祖宗之地。千年之根,他们离不得乡土。” 沈重嬉笑道:“大人,真是儒学所致,乡土难离吗?” 南居益愕然道:“难道不是吗?” 沈重摇头说道:“利益所致也。” 南居益失笑道:“东海又有奇谈怪论么?” 沈重笑道:“在京时曾问于天子,言我朝田地,隆庆年间所查乃是五千余万倾,张居正执政后第一次核查,乃是七千余万倾,至张居正晚年再查,则是九千余万倾。←百度搜索→而我朝人口又有多少?” 南居益皱眉道:“土地连年开发。人口自然也愈发兴盛,朝廷官方户口约有七八千万人,若是算上黑户,当不下亿人。” 沈重点头笑道:“土地所出,一是粮食,二是桑麻,山地所出,一是金银,二是铜铁,大海所出。一是鱼贝,二是海盐,当然井盐的份额也不小。可是人口如此庞大,所产皆是生活必须。再加上土地兼并、运输艰难,土地之利不下海利。光是中原内部贸易,便足以满足豪门世家,何必还要不顾危险经营海外?” 南居益摇头笑道:“老夫家中便是取之地利,可不如海贸利润高。” 沈重摇头道:“您只计算利润,却忽视了成本。我朝贸易。以生丝、瓷器、茶叶为主,除了丝绸费事,其余皆是原料粗加工,便成为商品可以外销。从海贸兴盛以来,我朝工坊不过是精美器具、桑麻成品,以致铁器、木器、造船等等实用工艺,不仅不成规模,而且技术粗造,更使得成本极高。” 南居益问道:“何以见得?” 沈重笑道:“以商船为例,小型商船造价千两,每年维护银子便须五百两,中等商船动辄数万两,更何况可远航番外的大船。再加上海上风浪,海盗西夷劫掠,成本更是倍加。所以,除了家大业大,沿海商贾,我朝世家豪门,仍是以土地为主。即便定边军开海,能够护佑海商平安,就算将海贸规模扩大数倍,也变不了大明的道统。” 南居益点头说道:“你在泉州吴府所言,要造我千年道统的反,既然海贸难以实现,莫非便是你说的殖民之法吗?” 沈重笑道:“不说将来,便是此时,台湾的海盐,沿着千里海线不断内流,吕宋的香料低价横扫南方,吕宋的黄铜大量涌入中原,光是这三样不仅为台湾赚足了银子,而且至少压低了一成的价格。等我将交趾诸国拿下,低廉的粮食和桑麻,如同白送一般的铜铁,再由海路一船船输送到南北方流入内陆,大人当如何设想日后的局面?” 南居益点头说道:“若果规模足够大,的确可以降低地利,挫伤兼并土地的**,为百姓多留些活命的良田。” 沈重笑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船船原料低价流入中原,一船船商品高价输出海外呢?” 南居益苦笑道:“那将是最彻底的变革,我朝百姓再难安居大明,将掀起海外贸易的野心。东海所述,虽然惊心动魄、前景无限,可是大明太大了,不是短时间可以实现的。” 沈重笑道:“所以我从海商开始,所以我从交趾吕宋开始,我还没撬动大明的局势,可是我已经开始撬动了。大人,东海商路只剩下倭国,南海商路即将开始,台湾吕宋已经回补大明,定边军正在横扫交趾。六百万两的供奉,让天子朝廷暂时罢了辽饷,增补了九边的投入,日后还会投入到水利道路上。而我自留的六百万两,却都流向了中原商贾,除了民生所需,便是工坊船厂的订单。” 南居益恍然大悟道:“用采购拉动工坊的技艺和规模。” 沈重笑道:“技艺代表先进,规模代表成本。大人可知,光是江南和南方,这两年便增加了几十个船厂,皆是我定边军所赐。如今造船工坊还在增加,不仅满足不了定边军,还有大批海商排队定制。虽然暂时拉高了价格,可是未来的工艺和价格,必然会得到改善。” 南居益苦笑道:“靠沈东海,靠定边军,想造我朝亿万人心和千年道统的反,说好听是水滴石穿,说难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沈重哈哈笑道:“四海旗遍布东海,有了大人的配合,南海也将是四海旗的天下。我不许他们靠西夷和遗民中转贸易,所以一艘艘商船开赴东海,一艘艘商船开赴马尼拉和台湾,一艘艘商船开赴巴达维亚,就总有他们开赴四海的一天。台湾,吕宋,交趾,后面便是整个南藩和南洋,还有朝鲜倭国,等定边军的实力增强,等我朝商人肯殖民南洋,便是我远赴万里的启航。” 见南居益仍是摇头,沈重傲然道:“我和定边军的力量当然不够,可是只要搅动了海商的野心,便会卷起南方商人的贪婪。一边是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利润,一边是越来越低价的土地之利,甚至还有无数白得的土地和奴隶,就总有我造反成功的一天。南大人,我不相信正义的力量,可是我相信贪婪的力量,因为贪婪,所以强大,因为贪婪,所以文明。” 南居益拾起沈重的烤鱼,苦笑道:“日后如何,老夫虽是期望却不敢报以太大的信心,可是这三个月,你倒是成功挑起了三军的口腹之欲。” 沈重笑道:“口腹之欲也是贪心,只要有贪心,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天子贪财,东海出塞,孙、袁贪功,定边出海,东林贪利,下注台湾,阉党贪权,与我为友。你南大人若不贪名,满腔都是为国为民的抱负,何以远征澎湖,支持小子?” 南居益苦笑道:“好好的话,非不好好说,什么东西到了你嘴里,总得变味难听。” 沈重坏笑道:“有没有兴趣随我同赴交趾,让大人瞧瞧破坏的力量,这力量皆来自贪婪。莫氏要复国,黎氏要复权,郑氏欲平天下,阮氏欲卷北地。我定边军贪婪交趾,便从中挑拨破坏,交趾三方莫不卷入其中,白白成了我定边军碗里的菜肴。南大人,这不是贪婪又是什么,贪婪能灭一国,何不能乱一国人心乎?” 南居益笑道:“所以你离开澎湖,便是要赴交趾。” 沈重笑道:“吕宋是海外殖民的第一步,交趾便是国土扩张的第一步,一个是贸易港口,一个是种植基地,这便是殖民的开始。” 南居益摇头道:“太早了,还不若先殖民海外,交趾毕竟是临近的藩属,必将引起朝野的动荡。你又不是为了贸易和银子,只是区区粮食和桑麻,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沈重苦笑道:“你和澎湖的荷兰人打得热闹,而朝堂中东林阉党也斗得激烈,现在没人有精力顾得上交趾,所以我当初才选择此时下手。” 南居益还是摇头道:“朝争分出输赢后,总会稳定下来,到时候便是弹劾你和定边军之时。” 沈重起身看向北方,摇头喃喃道:“那也要征服南亚!天启四年已经过半,离天启七年还有不到三年,我等不及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福船还未稳稳靠港,沈重便扔下南居益,急急招呼梯车迎接。 瞧着沈重猴急,南居益哈哈笑道:“人家是小别胜新婚,吴家女尚未过门,你又何必着急?” 不理南居益打趣,沈重顺着梯车而下,便要上阳明山谈情,却被闻讯而来的熊兆珪一把拉住。 见沈重一脸不耐烦,熊兆珪便苦笑道:“东海,中原四方宾客齐至,恐怕你会不了吴家的娇娥。” 沈重没好气道:“让他们等着,老子急着见媳妇,没空!” 熊兆珪笑道:“第一个便是马成。” 沈重笑道:“他动作挺快,我还估量着下个月才到,不想竟提前回来了。” 熊兆珪苦笑道:“朝廷不理他,咱们又远在台湾,留下他一人拼命造船,这一年积累下来,自然火气极旺。马总兵一到台湾,便准备将造船的差事甩给潘林,一心要领兵出征交趾。结果潘林不接,步兵营未得大人之令,亦不敢听从马成的调遣,现在天天酗酒闹事,不是找潘林吵架便是寻吾滋事,若不是听说大人就快回来,恐怕要远赴澎湖欲找大人理论呢。” 沈重坏笑道:“谁让他和袁可立勾勾搭搭,我自然要冷他一冷。如今来了台湾还不忘兵事,总算是没白白在威海卫反思。先给他弄上几个黑婆娘泻火,晚上我再见他不迟。” 熊兆珪噗嗤笑道:“东海,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二个人便是袁可立。” 沈重目光一动,疑惑道:“他不在登莱当巡抚,跑台湾来做什么?” 熊兆珪冷笑道:“听说他自请予告了。” 沈重眉头一皱,还未说话,赶上来的南居益笑道:“哦,袁礼卿来了,必是为辽东之事,东海不可不见。” 熊兆珪冷声道:“吾虽不耐烦搭理他。也知他是为孙承宗而来,恐怕还是为铁山毛文龙之事。” 南居益见熊兆珪的神情,便知他深恨东林,尤其是袁可立还是主张治罪熊廷弼的一员。便摇头叹道:“玉阶,令尊虽有冤屈,终须以国事为重。” 熊兆珪也不搭理南居益,向沈重说道:“还有一人也来的蹊跷,乃是东林的汪文言。” 沈重笑道:“他敢来见我。必是为叶阁老所托,倒是不能不见。” 熊兆珪摇摇头,对沈重说道:“最后一人,乃是宦官纪用,正由蒋公公接待。” 沈重失笑道:“原来是他,必是为天子和魏忠贤所派。” 熊兆珪笑道:“所以吾才说是四方宾客,纪用为天子和魏忠贤而来,汪文言为叶向高而来,袁可立为孙承宗和辽东而来,马成哭着喊着要找您认罪。台湾虽在万里之外。中原硝烟却踏海而至矣。” 见沈重迟疑,熊兆珪便笑道:“东海,准备先见谁?” 沈重苦笑道:“反正左右为难,自然先见自家同袍,便是马成吧,让老潘过来,咱们一起听马成诉苦。” 房门被轻轻推开,马成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左顾右盼瞧见吃吃坏笑的潘林和熊兆珪,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瞅沈重的脸色。便一头扎过来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沈重也不理他,等马成干打雷不下雨地嚎了半晌,才冷声问道:“凄凄惨惨嚎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瞧见,倒还没丢了我定边军的匪气。” 听见沈重终于开口,熟知沈重脾气的马成,立即浑身轻松舒了口气,舔着脸起身赔笑道:“生是定边军的人,死是定边军的鬼。末将不敢忘了大人的教导。” 沈重没好气道:“说得好听,还不是袁巡抚的青云路不好走?” 马成连忙说道:“末将惭愧,末将立功赎罪,末将检举吴天武那几个兔崽子,他们瞒着大人和孙承宗、魏忠贤勾勾搭搭,请大人重重处置他们。大人若是不好下手,末将愿意出手代劳。” 听见马成故作无耻,沈重心中便是一软,不由噗嗤笑道:“都是混账王八蛋,真以为离了老子就能攀高枝?实话告诉你们,凭着天子和银子,老子早就断了你们的后路,老子不发话,哪个敢收留你们?” 见马成面带羞惭,沈重也就不为己甚,挥手让马成坐下,点头笑道:“让你独自在威海卫造了一年的船,还算尽心尽力,功过相抵既往不咎,再有下次,老子就将你流放到婆罗洲去。←百度搜索→” 马成连忙起身称谢,然后委屈道:“大人,末将只是勾勾搭搭,最后还不是帮大人稳住了齐鲁的大局。吴天武、李晟他们,可是一脚和魏忠贤不干不净,一手和孙承宗藕断丝连,凭什么他们可以在海外逍遥快活,唯独让末将在山东受苦?” 沈重坏笑道:“平齐鲁之乱,然后组织四十万百姓,一步一步走到福建泉州,你还觉得不公吗?” 马成连忙摆手,对沈重赔笑道:“公道,公道得很,末将心服口服。” 瞧见沈重只笑不语,马成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轻声问道:“大人,威海卫的船厂拆迁完毕,十几万工匠和家属都在台湾安顿好了,不知末将下一步的差事做什么?” 沈重笑道:“当然还是老差事!玉阶和老潘早为你备足了木料,都是南洋上好的柚木,正好将船厂再建起来,组织工匠日夜打造战船,为我定边军称霸大海尽心尽力。” 马成浑身一颤,立即噗通跪倒嚎叫道:“大人,末将死也不造船了,求大人开恩,放末将领军吧。” 沈重摇头笑道:“你经营船厂年余,造船乃我定边军之根本,除了你老子信不过别人。” 马成两膝迈动向前,双手死死抱住沈重的大腿,仰头悲呼道:“大人,开恩啊,末将如今一听见船字,就上吐下泻,再让末将管理船厂,末将可就英年早逝了。” 沈重呸了一声,哈哈笑道:“你也配称英年,你不去造船,还能做些什么?” 马成连忙叫道:“末将愿意请缨,领兵出征交趾,为大人拓土开疆。” 沈重摇头笑道:“交趾有蒋海山和吴天武,何须老马出手?” 马成连忙摆手说道:“大人,您也知道,吴天武和蒋海山是什么德行,若是没有末将替你操心,他们在交趾还不得翻了天。大人若是首肯,末将必定尽心尽力,一钱银子也不会少,一根女人的头发也不会掉,保证便宜不了那些王八蛋,全都是大人您一人的。” 沈重哈哈大笑,起身扶起马成,对一旁坏笑的熊兆珪说道:“行了,我的气出够了,玉阶给老马说说定边军的编制吧。” 熊兆珪点点头,起身对马成拱拱手,然后笑道:“依照大人规划,吾从中填补,定边军的编制已定,请马总兵听好。” 马成不再演戏,连忙专心致志地听熊兆珪说道:“我定边军一分为三,分别是步兵营、骑兵营和水师。骑兵营指挥使李晟,麾下分别是铁毅、胡大柱、杜小山、石头,每个骑兵子营配置士卒两千,战马四千,共计八千骑兵一万六千匹战马。再加上刘大栓的骑兵炮营,配置五十辆炮车和一百辆辎重车。” 听见骑兵营没自己的事,而且沈重居然提拔了两名良乡村人,就是杜小山和石头也是沈重的死忠,马成撇撇嘴点点头却不说话。 熊兆珪接着笑道:“步兵营指挥使吴天武,麾下丁俊山、陆远、卢时、沈宏、周浩,每营士卒四千人,不算各级将领,一共两万士卒。” 还没听见自己的差事,马成咬着牙笑道:“难不成大人让老子去水师?” 熊兆珪摇头笑道:“水师指挥使蒋海山,麾下王福、田大壮、姜大丹、张劳、方得、薛勇、万贯、孙耕牛、郑旭,一共是十支舰队。每个舰队一艘三千料旗舰,指挥十艘两千料战舰和五艘一千五百料福船,不算大人的台湾号,一共是十艘旗舰,一百艘战舰,五十艘福船。按照每艘三百人的规制,总计水师士卒四万八千人。” 说到这里,熊兆珪转身向沈重笑道:“东海,步兵营和骑兵营皆已满员,水师老兵五千人,新兵五千人,吾又从步兵营划拨过去一万人,尚缺编两万八千人。这三个月,从台湾的齐鲁百姓征调了五千,从吕宋的百姓征调了三千,这里面还有从去年移民而来的福建、两广渔民,可还差两万人,实在是抽不动了。” 沈重笑道:“先用朝鲜人补足吧。” 马成见沈重和熊兆珪说得热闹,便指着自己哀声问道:“大人,那末将呢,这里面咋没有末将的事啊?” 见沈重但笑不语,熊兆珪便哈哈笑道:“老马,这台湾总兵官,指挥司司长,您打算何时上任啊?” 马成瞬间呆滞,不能置信地看着坏笑的沈重,喃喃问道:“大人,骑兵营、步兵营、水师小十万人马,真让末将一体指挥?” 沈重坏笑道:“你若不愿意,老子就换人,你接着去管船厂如何?” 马成见沈重肯定,便仰头哈哈大笑,对沈重兴奋地咆哮道:“大人威武!台湾威武!我定边军威武!俺老马也威武!威武得很啊!” 不理疯疯癫癫的马成,沈重留下一个白眼后,便施施然找袁可立叙旧去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熊兆珪陪着沈重来的阳明山会馆,冷冷指了指正坐在平台上畅聊的四人,便决然掉头而去。 沈重自是理解他,便苦笑着摇了摇头,施施然走上平台,毫不客气地坐下,瞧着经年未见的袁可立笑道:“汪先生赴台,小子倒是毫不意外,可是袁大人居然也渡海而至,却让小子莫名不已。袁大人是何时到的,可受得了这海上风浪和蛮荒气候?” 瞧见沈重大模大样,袁可立便笑道:“已经来了几日,趁你还在澎湖,倒是将这台湾瞧了个遍。东海,手笔端是不小,数十万军民一举南下,开发台湾吞并吕宋,兵出交趾运筹澎湖,称霸东海隔绝南洋,隐有万国来朝的气象。” 沈重哈哈大笑道:“我为孙学士输银,我为袁大人让军,你们不说领情,先给我扣个海外称王的罪名,不愧是善战朝堂的东林巨魁啊。” 南居益笑道:“老夫告诉礼卿,你小子欲乱千年道统,他听了不忿,自然要对你还以颜色。” 沈重无所谓摇摇头,对袁可立问道:“大人此来何所求?” 袁可立长叹一声,苦笑道:“老夫予告,已经辞官归里,再非大人了。” 沈重点点头,笑道:“袁老头不归乡里,来此何为?” 南居益噗嗤笑道:“你小子倒是现实,一句话便从大人成了老头。” 沈重鄙夷道:“袁老头是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我没将他撵出去,就已经是尊老守礼了。人都来了,何必还要躲躲闪闪,袁大爷可是为辽东和铁山而来?” 袁可立苦笑道:“正是,老夫受孙稚绳所托,专为辽东而来。毕竟老夫曾向你承诺,老夫在一日便看顾铁山一日,如今既然离任。自然要为孙稚绳和毛文龙安排妥当。” 沈重直接问道:“礼卿先生因何予告?” 袁可立叹道:“为毛文龙得罪了朝堂,为朝廷和孙稚绳得罪了毛文龙,当然老夫与毛文龙闹得也不可开交,心灰意冷只好求去。” 沈重冷笑道:“却不知详情如何?” 袁可立默然半晌。低声说道:“部分朝臣重山海而轻沿海,又看不起毛帅的出身,便屡屡上书欲撤东江镇,甚至刁难裁剪铁山供应,老夫左右挪移。还有孙承宗帮忙,才勉强支应了铁山的需要,毛文龙也为此对老夫不满。” 沈重点头咂舌道:“六百万供奉,手指松松就够毛帅活命,却不知供应几何,才让毛帅不满?” 袁可立脸一红,低声说道:“天启元年、二年皆未给饷。” 沈重笑道:“这两年皆是威海卫供应,怪不得大人,那天启三年之后呢?” 袁可立起身对沈重躬身一礼,沈重竟也坦然受之。就在南居益和汪文言为袁可立不平时,袁可立红着脸说道:“天启三年天子发内帑五万两,老夫从登莱、天津发本色折色二十万两,天启四年本色二十万石粮食,十一万两折色银子。” 沈重哈哈笑道:“大人既然去职,日后东江镇饷银额度可处理好了?” 袁可立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沈重,叹口气说道:“定额四十四万两。老夫也知不够,便向天子请旨,许毛帅以饷银经商填补。” 沈重点头赞道:“当真是天恩浩荡,宅心仁厚。还给东江军留了口气。” 南居益愕然道:“东海何以如此,东江军不过数万,不算天子额外贴补和经商所得,四十四万两已是不少了啊?” 汪文言冷笑道:“当然不够。毛帅麾下的战兵可是有十八万呢!” 沈重冲着汪文言冷笑道:“东江军战兵不过三万,报于朝廷的十八万兵力皆是虚数,四十四万两自然不少,还许以经商贴补,所以我说天恩浩荡、宅心仁厚,哪怕是朝廷地方克扣一些。也可以理解。” 南居益见沈重脸色铁青,便朝袁可立问道:“东海如此气愤,必然内有玄机,到底是什么让你对东海施以大礼谢罪。” 袁可立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东江镇不仅是军,还有几十万百姓,局促在铁山、义州和辽南海岛,皆仰仗毛帅供养。区区四十万饷银用于东江军,自然是足够,可是若用于辽民,则杯水车薪。东海将东江军和铁山辽民托付于我,老夫却耐不过朝廷抵制,亏待了铁山军民,更何况饷银粮草总有漂没,实际上根本不能足数发放。” 见袁可立说明,沈重便冷然看着汪文言,蛮横无理地说道:“知之为之,不知为不知,老子最讨厌不懂装懂、胡乱放屁。” 汪文言脸色一红,低头不敢言语。 南居益见汪文言难堪,连忙转移话题对袁可立问道:“这也怪不得你,朝廷之过岂能由礼卿一人承担,好歹礼卿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倒是铁山既然归属礼卿管辖,如何又为了孙稚绳恶了毛帅?” 袁可立叹道:“孙稚绳经营辽西走廊,打造宁锦防线,最怕的便是鞑子提前南下,干扰辽西布局,于是老夫便授命毛帅,连连出击辽南辽右。天启三年七月,鞑子缺粮开始屠戮辽民,并有用兵辽西的苗头,受老夫所托,毛帅命朱家龙从千家庄进军,命王辅从凤凰城进军,命易承惠从满浦进军,复遣大将张盘,率部从麻洋岛登岸,相机规取金州、旅顺一带,毛帅自统八千马步精锐,从镇江、汤站一路进击,予以策应。” 南居益兴奋道:“结果如何?” 袁可立点头说道:“八月,张盘收复金州、旅顺、望海堡、红嘴堡。九月,为逼鞑子打消用兵辽西的打算,毛帅主力北上,率部攻打后金故都赫图阿拉的外围要塞,先后取得牛毛寨大捷、乌鸡关大捷。十月,再命张盘收复复州、永宁。结果至四年年初,终于逼奴酋停止用兵辽西、屠戮辽民的谋算,而东江军却伤亡过半。” 沈重插口冷声道:“一年多的时间,孙承宗花了老子几百万两,除了筑城就是练兵,却阻止不了鞑子西进、屠戮百姓。毛帅疲弱之军。领着十几万百姓东征西讨,终于遏制了鞑子西进,不仅收复失地,还拯救了生死一线的百姓。你们却拿不出一两抚恤银子,还贬低铁山防线的作用,并污蔑毛帅喝兵血,贪银子,简直就是不要脸。” 见袁可立摇头苦叹。沈重冷笑道:“礼卿先生此来,可是向让我暂不收回铁山指挥权,而是交由孙承宗继续管辖?” 袁可立苦笑道:“老夫去职,武之望继任登莱,未久便与毛帅不合,参劾毛帅跋扈,虚报战功,累发鞑子首级要赏银,说他杀良邀功,志在钱粮。已成海外王侯。毛帅自持开镇之功,背后又有东海支持,遂不听武之望节制。孙稚绳为辽东大局,便请老夫辛劳一趟,请东海去信铁山,命毛帅听辽东管辖。” 沈重哈哈一笑,摇头不接袁可立话茬,直接问道:“礼卿先生与毛帅为何不睦?” 袁可立瞪着沈重怒道:“还不是因为你。朝鲜光海君在大明和鞑子间蛇鼠两端,那毛帅便放绫阳君李倧回国,并出兵帮着他废了光海君。自立为朝鲜国主,号称仁祖。后朝鲜李适叛乱,囚禁李倧另立国主,毛帅再次出兵击败李适。帮李倧稳定了政权。” 沈重点头笑道:“毛帅这事做的不错啊。” 袁可立怒道:“只怕名义上是毛帅,实际上是东海在铁山的部下所为吧。李倧派人面见老夫,欲求老夫为其上疏朝廷,正式册立其为朝鲜国主。此种大逆不道,篡权夺位的乱臣,老夫岂能容他。自然不许。可是老夫申斥毛帅,毛帅竟因此怒了老夫,竟然也不听老夫节制。” 沈重摇头叹道:“礼卿先生也说光海君蛇鼠两端,一面对我大明阳奉阴违,一面对鞑子低头俯就,若是容忍此人在位,朝鲜还是我大明的忠心藩国吗?” 袁可立气道:“君臣纲纪,圣人道统,岂可为利益而变之?即便光海君不明,亦可请朝鲜大妃做主,立光海君之子继之。” 沈重摆手冷笑道:“不想礼卿先生通达干练,竟然在藩国一事上如此迂腐。这是我不在辽东,否则岂容光海君猖狂,早就直接废了他,立李倧为傀儡,虚为藩国实为明土了。” 袁可立怒道:“沈东海!你…” 沈重扭头不理,直接对汪文言问道:“叶向高让你来台湾做什么?” 汪文言苦笑道:“阁老请东海入朝。” 南居益和袁可立不由脸色一变,齐声问道:“为什么?” 汪文言叹道:“魏忠贤两下文言入诏狱,欲图通过文言治罪东林,却为东林和阁老所阻,皆未能如愿。年初东林会商,东林上下对阉党意见不一,竟然吵作一团。” 沈重打断道:“可是杨涟欲与魏忠贤决战?” 汪文言愕然道:“东海怎知文孺先生欲弹劾魏忠贤?” 沈重但笑不语,示意汪文言接着说。 汪文言无奈,便继续说道:“文孺先生欲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款大罪,请天子将魏忠贤交刑部论罪,并驱逐客氏出宫。阁老知道不妥,百般苦劝不能罢文孺先生之志,又有左光斗、魏大中几位先生支持,阁老便知东林阉党决战难免,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沈重冷声道:“东林阉党决战,阁老拧不过杨涟,求我做什么?” 汪文言苦笑道:“阁老请东海赴京,影响天子,压制魏忠贤,避免东林白白流血。” 沈重仰天大笑道:“阁老也是病急乱投医啊,东林阉党,谁输谁赢,老子都当热闹看,你们生生死死,关老子何事?” 汪文言肃容道:“阁老有言,天子不忿东林久矣,文孺先生轻率而攻,东林中人必相继应和,届时天子恼怒,必全力支持阉党,则东林再无转圜之地。若欲化解此危局,天下唯有东海可为,上劝天子,下制阉党,再加上阁老出头,东林或可有一线生机。” 沈重坏笑道:“阁老和你都知道,阉党是老子帮着扶起来的,除了东林些许忠良重臣,其余的都是老子的眼中钉,我为何要帮东林逃过一劫?” 汪文言冷声道:“阁老说,若东海出手,东林愿附东海尾翼。” 沈重摇头笑道:“东林背后的商贾,早在老子手中,至于那些腐朽官员,老子可看不上。” 袁可立怒道:“沈东海,东林或有小人,可也不乏杨文孺、左遗直这样的君子,阁老如此俯就与你,你竟然无情不救吗?” 沈重哈哈笑道:“君子,请问礼卿先生,李选侍到底是要当皇后,还是要做武则天?” 袁可立闻听一愣,半晌低头说道:“妇人肤浅,为富贵而已。” 沈重点头赞道:“礼卿先生才是君子,即便知道国家厉害,也不肯为利益而抛却纲纪伦常,即便心急同党安危,亦不肯虚言诿过。既然李选侍不是武则天,天子早晚可继帝业,杨文孺何必要强入内宫,泰昌帝驾崩未久便辱及天家女眷,逼李选侍移宫而去。还口口相称扶保社稷,得了那从龙之功?” 见众人皆不能答,沈重又笑道:“还有堂堂左遗直,李选侍求他转圜,左遗直怎么回答的,恐武则天旧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见几人皆是脸红不语,沈重起身笑道:“你们是同党好友,既然不便明说,我便为天下明言之。此是讥讽李选侍欲效武则天,服侍过太宗皇帝,又为权势而嫁高宗皇帝,有秽乱宫廷之嫌。好一个左遗直,好一个东林君子,好一个文采大贤,为了党争和从龙之功,竟然给清清白白只求富贵的李选侍,明损暗辱安了一个不洁的罪名,诬人家欲与天子行苟且之事。” 沈重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回头说道:“我志在万里,的确顾不得铁山和毛帅,只要孙承宗答应不亏待东江军,老子可以将铁山交给孙承宗节制。可是铁山听调不听宣,如何用兵辽南辽右,自有毛文龙自主,相信毛帅一心报国,必可为辽西牵制建奴。” 说到这里,沈重回身看着满心欢喜的袁可立,冷冷说道:“东林君子,老子就管不得了,这样的君子和腐儒,死一个少一个。汪文言,回去告诉阁老,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退下来还不晚,帮着老子经营四海,复兴大明才是正经。” 汪文言见沈重转身就走,连忙叫道:“东海,东林可为助力,即便输了朝堂,阉党也动摇不了地方,还请东海三思。” 沈重哈哈笑道:“汪先生,这是你第二次当面威胁,老子看在阁老面上就不与你计较了。再说一次,阉党是老子竖起来的,目的便是让假仁假义、无能无耻的东林官员,全他娘的滚蛋,不落井下石就算老子仁义,还让老子出手相救,简直就是笑话。” 沈重不理汪文言,大步向前走去,忽然又回头对汪文言笑道:“汪先生,还记得京师永定门之言否,魏忠贤对付东林,必从治罪杨涟、左光斗开始。罪名是什么,汪先生不会忘记吧,便是你将刀子递到了魏忠贤的手中。” 汪文言脸色一白,喃喃苦笑道:“熊廷弼!” 沈重仰天长叹一声,摇头喊道:“熊大胡子,东林君子先诬陷了你,又牵连了你的好友杨涟,最后再将自己一并送入死地,没准他们还死在你的前面,你说这是个笑话还是个闹剧。” 南居益、袁可立、汪文言三人面面相觑,苦笑中听到远去的沈重似哭似嚎的喊声:“人在则存辽,人去则失辽,大明兴亡事,南宋第一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参见威海伯!奴婢祝伯爷福寿康安,鹏程万里!” 沈重连忙快走两步,亲热扶起纪用,摇头笑道:“我如今是化外草民,纪公公何须多礼?” 沈重说的客气,纪用却不敢当真。虽说天子罢去了沈重的爵位和定边军的名号,可是沈重和定边军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如何,皇城里只要不是傻子,没一个不清楚的。 天子视沈重为挚友,皇爷视定边为御林,客老祖宗天天唠叨惦记着沈东海,再加上魏公公和孙学士对沈重的看重,以及定边军源源不断送入内帑的银子,都不是可以忽视怠慢的。 所以,纪用在沈重面前,如何敢托大自予天使,仍是恭恭敬敬见了礼才起身笑道:“别人或许不知,奴婢可不敢装傻,天子暂收伯爷的爵位和定边的军号,皆是糊弄外人和蛮夷的。若不是为了帮皇爷弄银子,伯爷和定边军怎会舍了爵位名号,在这海外蛮荒受苦。别说为了皇爷、客老祖和魏公公,便是为了大明,伯爷也受得起奴婢的礼。” 沈重哈哈一笑,招呼纪用坐下后,略略寒暄便直接问道:“公公劳顿赴海外至台湾,可是奉了天子的密旨?” 纪用点头笑道:“朝堂不稳,天子疑惑,便命奴婢赴台,向伯爷垂问,倒也算不上什么密旨。” 沈重笑道:“不知天子有何疑惑?” 纪用苦笑道:“杨涟发难在即,东林群情奋起,欲诛魏公逐客祖,隔绝皇爷内外,孤立天子左右。皇爷虽然愤怒,可若东林大举发动,朝野便会纷纷响应,皇爷左右为难,瞻前顾后,始终难以决断。遂命奴婢渡海,向伯爷问计。” 沈重摇头笑道:“天子至尊,皇权在手,大明二百载天下。君权早已稳固,既然主意已定,何须问计东海?” 纪用和蒋顺对视一眼,便低声说道:“皇爷恐东林势大,若是僵持不下。有易主变天之祸。” 沈重哈哈大笑,摇头笑道:“且不说东林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便是朝廷诸党、勋贵、京营九边之兵,便不是东林可以只手遮天的。” 纪用点头说道:“奈何天子惶恐,魏公客祖亦惶惶不安,皆不肯轻信勋贵总兵,唯盼定边军可为定海神针。” 沈重愕然道:“我布局南洋正紧,此时可赴不了京师,难不成天子欲调定边军入京吗?” 纪用点头一笑,却不言语。 沈重摇头失笑。最后长叹一声道:“天子有旨,定边岂能不尊?只是若届时无事,岂不小题大做,反而乱了天下人心,更惹得朝野动荡吗。” 纪用着急道:“那伯爷有何良策?” 沈重笑道:“你回去向天子复命,自太祖高皇帝至今,历代先王福泽天下,皇明已深入人心,不是区区文官可以撼动的。即便有人图谋不轨,勋贵和御马监掌控京营。孙阁老麾下十余万辽兵,旦夕之间便可平叛。若是事情危及,毛文龙出铁山,我出台湾。合兵天津西进,自可清君侧、安社稷。” 纪用见沈重不肯入京,便反复劝说,沈重却是只笑不语。待纪用口干舌燥,停下饮茶,沈重忽然问道:“召定边入京。可是魏公为天子献策?” 纪用闻听一愣,在沈重冷冰冰的目光下,不由一时神色慌张、手忙脚乱,沈重心里有数,便失笑道:“果然如此,魏公召我入京是虚,拉我入阉党与东林决裂方是实啊。” 魏忠贤何人,叶向高何人,先后派人赴台,邀请自己入京,这里面若没有算计,沈重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阉党东林决战在即,一边是权监和诸党,一边是根深叶茂的执政党,自己和定边军这么重的底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即便自己两不相帮,可是先后派人赴台与自己见面,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若不知道朱由校的寿命,站在胜利者一边,与阉党联手对付东林也就罢了,可是再有三年多时间,崇祯皇帝就要继任大统,沈重如何会去趟阉党的浑水。嘿嘿,朝廷两党算计自己,自己又岂不是利用两党朝争,袖手中原不理趁机布局南洋吗? 魏忠贤,你真以为我在京师助你,是为了报东林栽赃陷害之仇吗,老子真想告诉你,给你《东林点将录》,帮你联合诸党崛起,老子为的便是今天。你们斗得越热闹,老子在南洋越猖狂,如今双方都怕老子靠向一方,定边军自可浑水摸鱼,堂而皇之地欺负藩国,经营南洋。 纪用见沈重走思,知道自己使命难成,便转移话题问道:“伯爷既不愿赴京,奴婢回去自会将伯爷的交代,实言上奏皇爷。只是奴婢另有一问,还请伯爷教我。” 沈重回过神来,对纪用笑问:“公公请说。” 纪用苦笑道:“老祖宗抬爱,提拔奴婢为监军,回京之后便会赴山海关听用。伯爷百战辽东,别说我朝军队,便是凶神恶煞的建奴也畏之如虎,请伯爷点拨奴婢,在辽东当如何处事?” 沈重笑道:“辽东可是孙承宗的地盘,你在孙大学士麾下,老老实实听命就可,难道还想帮着魏公对付孙承宗吗?” 纪用摇头道:“孙学士乃是帝师,奴婢如何敢和他老人家叫板,奴婢是问,若孙学士去职,辽东当如何处事。奴婢既想建功,又要保命,除了伯爷,实在不知道问谁?” 沈重神色一冷,开口说道:“蒋公公。” 蒋顺连忙应道:“伯爷有何吩咐?” 沈重勉强笑道:“我与纪公公有私话,公公能否回避一会儿?” 蒋顺连忙点头,朝纪用使了个眼色便急急退了出去。 纪用疑惑道:“伯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沈重肃然道:“你说孙学士去职,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纪用恍然点头,立即又惶恐不敢吱声,沈重便冷笑道:“我刚刚得知,朝廷对铁山供应不足,原以为是东林的手脚,如今方知魏公也插手了吧。” 不理纪用装聋作哑,沈重嘿然说道:“孙承宗筑城辽西。最怕的便是建奴西进,去年十月曾欲用兵宁锦,却为毛文龙所阻。如今毛帅伤亡惨重,朝廷供应又迟缓不足。魏公可是欲制约铁山北上,让建奴放手西进,好趁辽西失利逼孙承宗下野?” 纪用强笑道:“伯爷,您实在想多了。辽东饷银,皆是天子内帑所出。由孙学士亲自提调发放,魏公如何下得了手?” 沈重冷笑道:“山海关内外乃是孙承宗负责,登莱、天津却是朝廷直接拨付袁可立。魏忠贤不敢克扣孙承宗,却不会给袁可立的面子,想来光是物资打折扣不行,便又逼袁可立去职,好断了铁山的靠山。” 纪用低头不语,良久小声说道:“出得此门,奴婢不敢认账,伯爷所虑不虚。” 沈重叹道:“魏忠贤好手段。只可惜了边关大事,这也能拿来当攻敌的利器吗?” 纪用低头说道:“辽东事大,若非辽西难存,奴婢也要被牵连,绝不敢向伯爷吐露。老祖宗麾下诸党,为孙承宗去留谋划,利用毛帅对袁大人的意见,指使言官宋祯汉、宋师襄、方有度、庞尚廉连番弹劾,又发动廷议商讨裁撤东江镇,袁大人屡屡上疏争执。里外不是人,便心灰意冷辞官了。” 沈重冷笑道:“登莱去了袁可立,物资限制东江军,下一步便是坐等建奴攻伐宁锦了吧?” 纪用问道:“伯爷供奉。天子大半儿都给了孙阁老,一年下来辽西防线初成,又编练了十余万大军,难道还挡不了建奴的攻击。” 沈重冷哼道:“守城尚可,野战无能,旦使围点打援。孙承宗必败无疑。魏公倒是对我深信不疑,却拿我的判断对付起了孙承宗。” 纪用低头苦笑道:“奴婢虽报以万一,却也知鞑子蛮横难敌,若是孙阁老因败受到弹劾,怕是难安其位,所以奴婢才问伯爷,若是奴婢监军辽西,当如何处事?奴婢虽贪恋功劳,又是废人,可自幼也在内书房学得大义,不敢舍命报国,却也不敢误了天子国家。” 沈重想了想,说道:“辽西虽然兵多,可不仅不堪战,而且分散太广,攻之不得,守之不足。鞑子若是围困城池,不救则失城,救之则失军,唯一之计便是足辎重,集重兵,依仗城池火炮固守,坐视鞑子粮尽兵疲而去,再从容恢复。” 纪用高兴道:“奴婢曾奉皇命出山海关探查,伯爷教导的确贴合实际,倒是和右参政袁崇焕大人同样见解。” 听到纪用说及袁崇焕,沈重不由双眉一扬,满怀希冀地笑道:“若有机会,倒要会会公公所言的袁崇焕。” 纪用大喜道:“若是有一天,伯爷和定边军能执掌辽西军务,那可是我朝大幸,必可横扫辽西,恢复辽东。届时奴婢愿附尾翼,追随伯爷立下这泼天大功。” 沈重摇头笑道:“我不是文人,恐怕难以如愿,到时候再说吧。公公回去,除了我不赴京之外,还请告诉天子和魏公,守住山海关,撑住东江军,这是我的底限,否则我只好再次入京,搅乱朝野局势了。” 纪用将沈重送出房门,双方寒暄告辞,沈重便回定边军军营。 熊兆珪笑道:“四方宾客,除了马总兵,三面都刺,东海应对得可还妥当?” 沈重笑道:“玉阶心知肚明,袁可立为东江军,纪用和汪文言哪里是来找我,只是做给对方看的,都把咱们当成了朝争的工具。” 熊兆珪笑道:“朝堂水深火热,南洋烽烟四起,东海准备如何?” 沈重傲然一笑,朝熊兆珪笑道:“趁他们无力难顾,我领兵横扫交趾诸国,玉阶会同马成,利用朝廷大军、李旦、葡萄牙人,威逼利诱荷兰人入住台南,然后一举擒之,和巴达维亚摊牌。” 熊兆珪笑道:“然后借重南大人,软硬兼施逼南方海商出海,直接与巴达维亚通商。” 沈重笑道:“中原、台湾、吕宋,就差渤尼,等完成了全部中转港口,便可直达巴达维亚。” 熊兆珪笑道:“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呢?” 沈重笑道:“一步步来,咱们的水师不仅船只士卒缺编,而且远洋海战不足,我朝的商人还未走出中原,咱们还需要他们帮着维持销路,还是先统一了南洋再说吧。” 当夜打发马成款待纪用,自己却陪着袁可立、南居益、汪文言喝了一宿的酒,只谈南洋交趾,一句不愿涉及朝争。汪文言无奈,袁可立苦笑,唯有南居益兴奋不已。 “东海,交趾诸国可是南藩,你如此肆意欺辱,朝野可放不过你。” 见袁可立又要一副君臣纲常、上国藩属的仁义说教,沈重便连忙拦住,得意笑道:“礼卿先生百年之后,袁氏产业归谁?” 袁可立愕然道:“自然归之子孙。” 沈重坏笑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袁公因何不将产业归之四方?” 袁可立苦笑道:“圣人之道,亦难敌私爱之心啊。” 沈重哈哈笑道:“先顾其家后顾大家,先顾其国后顾天下,古今如此,天下皆同,何以先生却为藩国不平?” 袁可立没好气道:“老夫只是不顾,你可是下手抢夺,你这是强词夺理!” 沈重笑道:“炎黄从西来,居黄河上游耕作生息,后沿黄河东进战败蚩尤,遂有中原之地。周之春秋战国,诸侯并起,东征西讨,并吞临国,遂有长江北地。秦始皇一统中原,挥师南下两广福建,遂有今之版图。这些历代贤王能抢,还抢得光明正大、流芳千古,沈东海如何不能?” 见袁可立不服,却一时无话反驳,沈重便哈哈笑道:“太古之初,地本无主,倚强凌弱,胜者为王。什么你的我的,还要从史籍中找依据,以我之见识,大明若强大难敌,看上了便是我的,哪管他到底是谁的?” 沈重放下酒杯,在三人目瞪口呆中起身而立,看着门外渐渐明亮的夜色,摇头笑道:“今日挥师交趾,便是告诉藩国百姓,我来了,我见了,我征服,道理只有一个,我比你强大,落后就要挨打!”(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轰隆隆的铁蹄惊动了平静的山村,还在水田里忙碌的交趾人刚刚站直了身子,便看到远处滚滚尘烟之中,数百匹战马飞驰而来,一半儿的马匹上都是杀气腾腾的军卒。 刚刚穿过弥漫的尘土,便发现了前面有大片的水田,石头唿哨一声,五十骑便纵马而上,一边向水田靠近散开,一边点燃了粘了油纸的火把。 二十骑围着水田呼啸,三十骑三路肆虐水田,飞驰的战马沿途点燃了一处处快熟的水稻,星星点点的火焰在风力的帮助下,瞬间开始蔓延一片,然后变成吞没整个水田的大火,在潮湿空旷的上空冒起了滚滚熊烟。 交趾人哭嚎着逃跑,还有几个不甘地连连回头,看着浑水上的黄绿色水稻,迅速变成了火焰和灰烬。可是他们不敢稍有停留,因为一百余骑凶狠的骑兵,已经呼啸着追逐着他们,向自己的村落而来。 田地的大火,嘶鸣的战马,哭嚎的逃遁,早已惊动了村落。一户户人家的老人、女人和孩子,纷纷奔出屋宅向村口汇集,等看到一个个亲人被马刀砍倒,一簇簇鲜血飞溅地老高,便骇然四处流动,然后顺着村子的各个缝隙,向外奔逃呼喝,然后朝远处的森林逃命。 三十匹快马左右包抄,马刀滚滚之间,一个个人头飞起,一簇簇热血喷出,一具具残尸滚落在地,无情的杀戮和残忍的死亡,终于将数百个惶恐的交趾人拦住了。 一个老者见强盗似是上国之人,便用生疏的明国语言问道:“可是上国将军,我交趾一向顺服,为何要烧田杀人?” 石头笑道:“老子是海寇,字号天地会,奉大当家的命令,要交趾的人,要交趾的粮。你既然通晓官话,老子便委任你当个头目。立即组织他们回村,搬运粮食跟老子回去。” 那老者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连连请石头高抬贵手放过他们,石头心中烦闷。催马上前一刀就将旁边一个老者的头颅砍飞,然后冷笑着看着不停求饶的老人。 面对蛮横和屠刀,认命的交趾人老老实实回村,搬出家中的食粮和细软,便被凶恶的海匪押送而走。忽然。队尾传来一片惊呼和悲戚,老人回头一看,却是一骑骑匪寇,将一个个点燃的火把扔进宅院,整个村子燃起了火焰,并迅速蔓延旺盛,一片片升腾的黑烟,一处处倒塌的柱子和屋顶,村落没了,家也没了。 交趾人推着小车。跟着海匪远离家园,走了老远竟然发现他们并不孤单。一支支强盗的铁骑,压着一群群同胞四面会合,最后竟然黑压压不下万人,汇成一条人潮河流,向东面的大海蜿蜒。 不能停留,不能说话,不能休息,不能反抗,稍有犹豫迟疑。便是一顿鞭打,甚至是随心所欲的杀戮。老人倒毙在路边,幼儿扔在燃烧的水田里,反抗的男人被残杀一空。失去丈夫和孩子的女人,在扑向强盗的拼命途中,就被砍成两段。 远远瞧见一群嘻嘻哈哈的同袍,石头扬声问道:“兔崽子们又偷懒,小心老子让老唐收拾你们。” 一个老兵坏笑道:“石头,哦不。石指挥使,唐老大现在没空收拾老子,他正在林子里泻火呢。” 石头鄙夷道:“这王八蛋,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若是耽误了大事,老子告他黑状。” 石头翻身下马,恶形恶状走进林子,冲着在草地处白花花的身子上起伏的禽兽,无所顾忌地喊道:“唐黑子,大人来了,找你问话?” 作恶的黑影打了个寒颤,立即起身一边穿衣一边喝道:“石头,老子告诉你,若是敢骗老子,老子非把你打成猪脸不可!” 石头哈哈笑道:“老子就算蒙你,也不敢拿大人当借口,快快收拾了,小心大人看到,非骟了你不可。老子倒没什么,就怕嫂子难受,回头还得麻烦老子帮忙。” 唐黑子呸了一口,冲石头嚷道:“大人怎么来了,何时来的,找老子作甚?” 石头歪头瞧了瞧瘫软在地上哭嚎的女人,冲唐黑子笑道:“小心让交趾人看到犯了众怒,跟咱们死磕拼命。” 唐黑子笑道:“看不到不就行了。” 说完,唐黑子拔刀就剁,直接将刚刚缠绵完的女人变成了两段残尸。 石头和唐黑子嘻嘻哈哈走出树林,唐黑子四处张望,然后朝石头怒道:“你小子是不是骗老子,大人在哪里?” 石头哈哈笑道:“台湾啊!” 石头说完,飞快跃上战马,一边纵马逃遁一边哈哈笑道:“老子一句话,唐黑子就完事了,想想嫂子实在可怜,回头弟兄们上门帮把手啊。” 见石头像只兔子般逃走,麾下士卒又是起哄又是大笑,唐黑子摇头笑骂道:“姥姥的,回头垂死这王八蛋。还敢惦记老子的婆娘,不用老子出手,你们嫂子就能踹死他。” 在众人的哄笑中,铁毅领着几十骑呼啸而来,瞧着衣衫不整的唐黑子,摇头骂道:“你他娘的是兵还是匪?天天吃人食不干人事,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众人哈哈大笑,唐黑子毫不惭愧,扬声对铁毅喊道:“报告指挥使,老子是听大人的话,帮我广西百姓报仇。大人说,打宋朝开始,这些交趾蛮夷就骚扰地方,抢咱们的土地银子,还糟蹋咱们的女人,老子牺牲自己,便是告诉这些黑乎乎的蛮夷,这叫一报还一报。” 铁毅气道:“难怪熊玉阶劝大人,将定边军老兵都收入水师和骑兵营,步兵营留下的全是辽兵和齐鲁百姓,便是怕你们这些杂碎带坏了人家。” 唐黑子哈哈笑道:“启禀指挥使,大哥别笑话二哥,您不也收了几十个黑婆子和朝鲜娘们,还学着大人弄了两个没有人样的西夷婆娘?老子就不信,人家都是自愿的,能看上你这个张飞脸。” 铁毅得意地哈哈大笑,然后冲着一群比土匪还土匪的手下喝道:“北面的郑氏大军就要来了,都麻利些,跟老子押着蛮夷回城。” 长长的队伍。粗粗一看不下几千人,蔓延数里正在南下。 刘大栓放下望远镜,指着远方的庞然大物,惊呼道:“柱子哥。←百度搜索→【ㄨ那是什么东西。” 胡大柱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冷笑道:“大象,这便是大人说过的象兵。不错,蛮夷的前锋不是弱旅,有象兵压阵便是郑氏的强军。正好让咱们试试深浅。你炮击我冲阵,咱们打得便是他的正规军!” 刘大栓笑着点头,然后回头喝道:“开炮,十轮齐射后,看骑兵营出击!” 胡大柱扬声喝道:“此为我定边军与郑氏的第一战,都给老子精神些,别弱了我定边军的名头。” 轰轰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五十两炮车轰鸣,在一片片暴起的白烟中,拳头大的炮弹呼啸而出,如同十张先后到达的大网。瞬间就覆盖了郑军的队列。五十颗炮弹横冲直撞,五十颗铁球覆盖而下,五十颗流星跳跃弹起,然后是一轮又一轮的轰击 一颗炮弹洞穿了第一个人的肚子,夹带着血肉横飞,又将后面士卒的大腿带走,然后砸碎了另一个人的脚骨。一颗炮弹从天而降,直接轰烂了士卒的脑袋,然后变向斜飞穿透了十几层身体。 一颗颗炮弹直线透入,穿出一条条血路后。透阵而出在另一面水田里翻滚。被额外照顾的象兵,在第一轮火炮就受到损伤,一颗颗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从大象的头部、腹部、背部、腿部射入。然后留下一个个喷血的孔洞,搅乱了大象的内脏后又洞穿而出,将附近的士卒打得一片狼藉。 大象轰然倒地,大象哀声鸣叫,大象疯狂逃跑,整个军队的前锋乱作一团。纷纷扔下兵器向四面逃遁。五百颗炮弹的肆虐下,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火力的交趾人,彻底崩溃了。四散而逃的人群在火力的纵横下纷纷伤残,惊慌失措的队列被疯狂的大象冲撞踩踏,瞬间行军路上便是一空,一处处血肉残肢四面,是疯狂逃遁的人潮。 胡大柱拔出马刀,扬声喝道:“骑兵第三营,跟老子出击!” 火炮不再轰鸣,号角随之响起,苍凉的声音远远传开,瞬间又添加了铁蹄轰然和山呼海啸的杀声。一千铁骑从丛林中穿出,如同百条细流,又汇成两股洪水,向崩溃的交趾人一泻千里。 一百步,一条条火蛇飞窜,在退潮的人海中留下一点点红色。二十步,一颗颗手雷炸开,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炸翻一片空隙。十步,千条雪亮的马刀高高举起,在阳光下汇成两条银色的怒流,毫不怜惜地冲入黑色的海洋。 胡大柱右手一挥,便在近前的交趾人脖子上,开了一条喷血的大口子,然后越过喷溅的血雾,顺着马速又切下一颗人头,不等受力的马刀握牢,又将马刀向后一收,外露的刀刃便在另一个交趾人身上,割开一个恐怖的伤口。 百骑从尾部切开,然后顺着人海的外缘砍杀,外层的士卒刚刚死去,狰狞的铁骑刚刚过去,又一队铁骑便高速而来,又将外缘削薄了一层。一旦一队受到抵抗,绝不恋战攻击既走,然后拔马回头重新加入攻击次序,任由后队接手攻击。 一队队砍杀,一队队切割,一队队削弱,一队队屠戮,一队队扔出手雷,一队队左右穿插,一队队回归序列,一队队肆意放血。交趾人逃遁,哀嚎,求饶,抵抗,击散,拼命,流血,一路上尸体累累,一路上哀嚎不断,一路上血流成河,一路上化为肉泥。 当不到一半儿的幸存者,骇然逃入丛林深处,胡大柱命令吹号收住了攻势。重新阵列的骑兵,踩着血肉狼藉的水田和泥泞,点评观赏着一处处杀戮的效果,向南方的城堡而去。 二万大军停住了脚步,郑桩怒视着一处处变成灰烬的良田,一处处焚毁不存的乡村,还有四面累累的尸骨,已是将海匪恨入骨髓。 “将军,探子回报,前面十里之内,没有一处完好的村子和田地。” 郑桩怒道:“百姓都死绝了吗?” “启禀将军,还有许多百姓逃入丛林,等海匪走了便又回到村子,可是家都没了,粮食也没了,若不救济,活都活不下去了。” 郑桩叹口气,冷声说道:“将百姓编为劳役,随大军向南出征!” “大人,若是将百姓全部收容,我军辎重难以持续。” 郑桩苦笑道:“给大王传信,让主力加快速度,咱们与匪寇速战速决!” 十日后,近二十万交趾大军会合了,八万士卒,十二万百姓,浩浩荡荡南下,一路收编百姓,一路打听消息,终于确定了海匪的地点,奉化。 初具规模的码头外,二十艘巨舰封堵大海,海边小城奉化之外,万余步卒阵列而待,数千铁骑左右护卫,一杆高高飘扬的黑红骷髅旗上,斗大的“天地会”杀气腾腾,一杆赤红如血的大旗上,黑漆漆的三个大字“沈东海”。 将领在阵前纵横,军校在左中右阵间飞驰,两杆大旗迎风飞舞,数十只号角呜咽悲鸣,雄壮的战鼓震动大地,一门门火炮如林而待,左面不时山呼,中军不时海啸,右面时时呼喝,将一股股冲天的气势和滚滚杀机,向交趾二十万大军迎面撞来。 望着眼见从所未见的强军,郑梉深吸口气,然后怒声喝道:“这分明是军队,哪里是海盗?” 郑桩疑惑道:“大王,若是军队,那他们来自哪里?” 郑梉冷笑道:“还能是哪里,自然是上国之军。难怪莫氏敢趁我内乱南下,麾下不仅兵甲精良,而且火器犀利,原来是明国对咱们包藏祸心,想学永乐皇帝并吞交趾。” 郑桩苦笑道:“大王,若是上国对咱们有歹意,可不是郑家独自可以面对的。何不暂时退兵,一边联络阮氏,说服莫氏,联手抵抗上国的大军,一边向上国谢罪纳表,请他们的文官撤回军队。” 郑梉摇头道:“来不及了,莫氏正与孤的后军死战,北地到处都是狼藉,咱们除了速战,哪里还有第二个选择。” 郑桩目光一动,说道:“死守升龙府呢?” 郑梉摇头叹道:“不弃百姓坚持不了几天,若抛弃百姓,北地早晚不存,升龙府即便守住,也是必死之地。” 郑桩无奈道:“明国的战法变了,他们不再堂堂正正,吞并土地安抚百姓,竟是行残暴不仁,杀戮破坏。如此行事,即便他们占了交趾,日后也人心难附,实在没有道理。可是此时,这战术恶毒犀利,我们难以破局啊。” 郑梉也皱眉道:“没了百姓依附,没了民心所向,他们即便得了交趾之地,又能如何?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咱们决死抵抗吗?” 郑桩苦笑道:“不知道,末将只知,若不能击败他们,郑家就完了。” 郑梉冷笑道:“那便出动象兵为锋锐,然后鼓动二十万仇恨滔天的军民,咱们与他们死战,用人海淹死他们。”(未完待续。) ps:查交趾资料时,看到宋朝时,交趾侵略广西,屠杀俘获了十几万百姓,更不用说妇女,一时气愤便写了点禽兽不如的内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人马上万,无边无际,更何况是二十万交趾军民。 二十万人的概念,便相当于海滩之上,迎面瞭望不见天际,不见边缘,风急浪高,汹涌澎湃的汪洋大海。只不过组成海洋的不是水,而是黑压压的人潮。 组织二十万人发起进攻,尤其是只有三万正规军,以及五万游勇和十二万幸存的百姓,别说是在十六世纪的农耕年代,更不用说是此时的交趾,便是在科技高度发达,人类分工协作的后世,也是一件艰难无比的困难。若想在古代组织这样庞大的人力,并驱使十余万夹杂着老弱妇孺的百姓死战,最恰当的办法便是简单。 没有战斗动员,没有战术传达,没有详细序列,没有精密分工,只有简单的一个方法,便是由各级将领指挥军队,然后按照大概兵略,驱动百姓一鼓作气地发起狂攻。要么一举冲垮敌人的阵列,要么和敌人展开乱战,要么全军崩溃四散逃遁,没有一个名将能牢牢控制局势,甚至任何一个变数,都能决定或者改变整个战役的结果。 郑氏的第四代家主,刚刚从家族内乱中获胜,并击败了趁机南下的莫氏军队,从而成为交趾北地新主,堂堂后黎朝清都王的郑梉,并不是一个没有见识、不懂兵略的纨绔,他自然知道二十万人的力量和麻烦。 二十万的力量若是发挥得当,便可翻天倒海一泻千里,可若稍有不利,便是汪洋倒灌洪荒泛滥,能将自己的精锐冲荡地丝毫不剩。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强军驱使,以劲旅压阵,裹挟着百姓四面围攻,依靠一次次厮杀,一次次鏖战,在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同时。淘汰老弱生死练兵,将自己的爪牙打磨得更加锋利,组织地更加顺畅。可是郑梉立即否定了这个做法,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时间。 莫氏兵败后重整旗鼓。一边与自己的后军交战,一边向升龙府逼近。如狼似虎的匪寇分明是百战强军,一万精锐步卒,四千悍勇铁骑,数百门冷森森的火炮。还有海面上浩浩荡荡的舰队炮船,已是可以灭国的力量。 而最为关键的便是,眼前的海匪利用郑氏内乱,挑动莫氏将自己的主力吸引北上,而他们自己在最恰当的时间,避开广平与南方阮氏对峙的五万守军,从奉化登陆交趾,铁骑四出,铁军肆虐,将整个北方中央。←百度搜索→【ㄨ变成了一处处断壁残垣和余烬灰飞。 四千铁骑,哪怕是睥睨天下的雄师劲旅,也别想并吞郑家和交趾北方,可敌人不是来征服的,敌人是来破坏的,而破坏远比征服更加容易,也更加可怕。 敌人的铁骑将破坏变成了艺术,面对毫无抵抗能力的北方,匪寇的铁骑分成了百股乱流深入内陆,匪寇的步卒从沿海四散推进。在月余的时间里烧杀抢掠,摧毁了一处处乡村,焚尽了一片片良田,虏获了成千上万的奴隶。屠戮了数不清的百姓子民,彻底动摇了郑家的统治基础。 就在郑梉眉头紧皱的时候,郑桩领着郑林、郑枢、郑柯等嫡系将领飞马而至,围拢在郑梉四周,一个个脸色阴沉、目光沉重。 郑梉瞧着心腹子弟问道:“敌情如何?” 郑桩苦笑道:“不知枉死了多少百姓,一个月的功夫。敌人不仅建起了码头,还修筑了堡垒和防线。” 郑梉抬头眺望着十里外的地形,听郑桩继续汇报:“大王,末将亲自逼近四里查看,实在不好打啊。堡垒皆是木石搭建,城墙雄伟高大,棱形结构,内外上下火炮密布,再加上敌人的火枪,可以说基本没有死角。” 郑林苦笑着补充道:“城外壕沟一共三道,沿城堡向外环形散开,除靠海的一面外,一里一道沟壑,里面遍插尖木,外面是掩体工事,我们必须一气拿下三道壕沟,才能对城堡发起攻势。” 郑梉眉头一扬问道:“一里一沟,那外缘便是四里,这么说来敌人的火炮射程,便是四五里了?” 郑枢点点头,恨恨说道:“不仅如此,二十艘巨舰阵列海面,沿着北面一路向南,可以从五六里外向南北覆盖。” 郑梉惊呼道:“奉化水浅,他们的船只可以靠近吗?” 郑枢摇头说道:“他们的舰队皆在两里之外,具体射程尚不知晓,可是打个三四里还是没问题的。” 郑梉点头说道:“那么沿海而下就行不通了,必须从陆路三面围攻,避开敌舰的射程。” 郑桩苦笑道:“从第一道壕沟后,便是不下百辆的炮车,还有上百辆火箭车,都是用马匹拉动,可以快速机动弥补漏洞。而且我让亲兵近前探查,敌人的步卒都配置了鸟枪,不等咱们近战厮杀,便先要忍受敌人的火器。” 郑梉摇头哼道:“鸟枪虽然犀利,可是射程不及弓弩,而且装填迟缓,还吓不住孤王的二十万军民,最多死伤重些就是。” 郑桩扭头瞧了瞧恨意滔天却杂乱无章的百姓,向郑梉劝道:“大王,咱们虽然人多势众,这里又是靠海的平地,可是敌人兵强马壮,火器犀利,三面工事林立,易守难攻。末将倒不担心攻不上去,只是若死伤惨重,百姓必然崩溃,阵型一乱我大军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末将建议从容进攻,混杂军队和百姓分批而上,三面虚实攻击,一边消耗敌人,一边步步蚕食,直至与敌决战,用人数优势淹了他们。” 郑林点头道:“大王,此言有理,八万大军只有三万是强兵,以三万裹挟五万弱旅,驱使十二万百姓,实在太过勉强。若是能从容进攻,每次都以强军压阵,便可遏制百姓慌乱,震慑二十万军民效死。” 郑桩补充道:“派人和阮氏谈和,不妨开出条件让广平守军北上,若是阮氏肯与咱们联手,哪怕割让广平亦非不可。” 郑梉苦笑道:“尔等所言,孤岂能不知,只是咱们没时间了。自从接到后方急报,咱们便急急舍了莫氏,集中主力和精锐南下,将少许后军和升龙府扔给了攻势汹汹的莫氏。这支不明来历的明国强军,又在一个月里摧毁了整个北方,别说从容发起攻击,就是坚持十日,咱们都要粮尽崩溃。敌人等得起,咱们却等不起了。” 郑桩怒道:“这些畜生,手段歹毒,却打在要害。大王,既然如此,便速战速决,将我郑家的希望,全寄于此战之上,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郑梉点头道:“除此之外,岂有良策,便依尔等之言,赌一赌郑家的运道,咱们用这二十万人,与他们见个分晓!” 众将闻听,不再犹疑,举手行礼,齐射喝道:“请大王下令,末将必以死效命!” 郑梉挥鞭喝道:“哪里有什么军令,便用二十万条人命,为郑家存亡孤独一掷,卷起奔腾澎湃的海潮,一举冲垮敌人的防线,咱们与敌决一雌雄!” “大王威武!与敌决战!” “郑林听令,与你一万兵力,驱使十万百姓为左翼!郑枢听令,与你一万兵力,驱使十万百姓为右翼!郑桩听令,与你三万大军为中军,孤亲率三万主力为后军!” 众将高声回应,郑桩扬声问道:“大王,这一仗怎么打?” 郑梉冷笑道:“避开海边,从内陆三面攻击,左右吸引敌人火力,攻至第一道防线,留少许人马驱使百姓猛攻,然后主力向中央靠拢,帮助中路打开出路。等你们攻不动了,身后还有孤王的三万劲旅,自会逼着溃兵反复冲击,直至与敌决战!” 郑桩点头笑道:“调动敌人炮火,分散敌人兵力,哪怕死伤惨重百姓崩溃,也乱不了咱们的主力。我领兵中央突破,郑林和郑枢左右夹攻,那一路受阻便由另外两路发力,若是大军崩溃还有大王的劲旅压制,自可驱使溃兵回头再战,保存主力至最后一击。” 郑梉点头说道:“左右的百姓也不能崩溃太快,至少留下两千人弹压,战前反复煽动仇恨,逼他们以死为亲人报仇。” 众将点头散去,各自布置传达,很快便向前涌动,逐渐分成三股怒流,从内陆方向三路逼近。 中央大军阵列前行,中央后军如林而随,左右全是乱糟糟一大片,哭泣咒骂,愤然呼喝的百姓,夹在八千前军和两千后军中,如同两股沸腾的洪水,向定边军高速靠近。 “问吾父老,家园何在?” “让畜生毁了!” “问我父老,良田何在?” “让畜生烧了!” “问吾父老,亲人何在?” “让畜生杀了!” “问吾父老,女人何在?” “让他们糟蹋了,天杀的畜生,咱们报仇雪恨!” “杀!杀!杀!” 左右百姓,在四千殿后的军人煽动下,瞬间便恨意滔天,怒火高涨,一片片杀声此起彼伏,卷起一去不回的大潮,向定边军的防线涌去。 郑桩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亲兵四散在阵列周围,齐声喝道:“上扶国家,下救黎庶,此为国战,有死无生!” 三万大军山呼,三万大军海啸,刀枪并举,步伐坚定,地动山摇的威武,巍峨高山的气势,向定边军滚滚而来。 “死战!死战!死战!” 看到交趾人终于发动攻势,蒋海山在巨舰上哈哈大笑,吴天武在军旗下肆意猖狂,定边军不动如山!(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汪洋十里,定边不动。怒海八里,定边不动。汹涌六里,定边动了。 吴天武和李晟放下望远镜,结合交趾人的阵列商量几句,便高声喝道:“传令丁俊山,率领本部三千人左移!传令卢时,率领本部三千人右移!命令陆远率领本部三千人,并会同丁俊山和卢时部一千人,给老子死守中路。传令三军,没有老子的命令,哪个王八蛋敢擅自出击后退,老子便亲手骟了他!” 见传令兵下去,李晟便高喝道:“胡大柱部帮炮兵填装弹药,石头部帮刘大栓填装弹药,铁毅部不动待命,准备随时跟老子冲阵!” 吴天武点头笑道:“给老蒋传话,城里孙耕牛的两千水师战兵归老子指挥。老子没退到城下之前,让他别指手画脚给老子添乱,且在海上看老子的威风。” 收到吴天武的传话,蒋海山不屑道:“告诉他,交趾之战,非是辽东,非是吕宋,乃我定边军海外第一大战,让他别弱了咱定边军的名头。若是他跑肚拉稀丢了人,便退至沙滩浅海当废物,自有老子出手为定边杨威,顺便保住他的小命。” 洪涛五里,传令兵回复了蒋海山的讥笑,吴天武呸呸大骂,然后纵马而出,领着亲兵挥刀在第一道防线后扬声呼道:“蒋海山小看吾等,咱们当如何作答?” 当一群亲兵阴阳怪气地复述完,骑兵营和步兵营已是一片愤然,纷纷回头连跳带蹦地高声怒骂:“你姥姥的!” “杀!杀!杀!” “死战!死战!死战!” “你姥姥的!你姥姥的!” 虽然听不懂交趾话,可是也知必是战前鼓气的口号,吴天武细细听了一会儿,便鄙夷道:“死板得很,没咱的口号带劲儿。” 听到对面敌人开始呼喝,瞬间激得交趾人哗然四起,纷纷报以杀声回击。三路大军一齐发力,在山呼海啸间快速逼近四里。便骇然发现三路前军的身边,开始不停暴起一股股尘烟,然后传来一声声巨响,正是定边军埋设的地雷开始炸响。 一股股尘烟弥漫。一片片尘土升腾,一具具残尸飞舞,一群群生灵哭嚎,瞬间前军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郑林和郑枢左右呼喝砍杀,郑柯与郑栉领着后军逼迫。郑桩率领亲兵驱逐,交趾大军终于再次启动,开始左右散乱向前。可是定边军的雷区密布,二十万人如何躲得过去,一声声巨响不断,一股股白烟飞窜,在滚动的人潮中不时掀起血雾,动摇着交趾人的意志。 雷区似乎只有一里,当交趾人的前军进入三里,让人骇然的爆炸便停止了。身后的大军刚刚舒了一口气,便看到前方一片白烟升腾而起。一道道火焰爆开,一条条火龙腾空,一声声凄厉嘶鸣,划破长空凶狠而至,纷纷扎进交趾大军的人丛中,爆开了一朵朵巨大的花火。火药的猛烈爆炸,白烟中无数铁钉四射,瞬间就横扫一片,将无数军民卷入其中。一个个捂着伤口哀嚎倒下。 未等交趾人醒悟过来,对面明军防线上,更多的火龙升腾,一道道。一条条,一片片,一群群,一批批,竟是源源不断,连绵不绝。在前进的人潮中绽放,形成烟花似锦的死亡之雨。 点燃的火箭弹升空,士卒纷纷抱着火箭弹上前,熟练安装在倾斜的铁架上,也不调整角度,直接点燃后撤,便又是一股火焰。火焰盛开,从第一道防线到城堡之上,四面不断轰鸣燃烧,四处不断白烟笼罩,簇簇火焰条条白烟,点点黑影长长身姿,以极高的频率和准确,以无情的爆炸和铁雨,在交趾人前军中央身后不断肆虐,带来了第一次大范围杀伤。 “那是什么?” “火龙,敌人会妖术,他们能召唤火龙!” “火龙太多了,咱们要输了,快跑啊!” 第一次感受到无穷无尽火箭弹覆盖的交趾人,如同见到可以呼风唤雨的妖术,在无知和愚昧的恐慌中,竟然未与敌人一战便出现了崩溃的迹象。←百度搜索→【ㄨ 崩溃还未蔓延,便被止住了。交趾军队忍着恐慌,在将领的威逼下,一边呼喝煽动仇恨,一边将骇然逃跑的百姓士卒砍翻在地。一处处爆炸还在持续,一片片铁雨还在肆虐,一群群士兵齐呼同喊,一队队铁甲无情砍杀。 被死亡和仇恨重新控制的交趾人拼了。一个个将领嘶声力竭蛊惑,一群群士卒配合山呼,三股洪流发起海啸,忍受着惨重的死亡和神灵的愤怒,向定边军发起了决死攻击。 火箭弹覆盖了后军,前军终于脱离苦海,逼近了定边军两里,便骇然发现定边军的阵地上,一排排火炮开始齐射。 轰鸣,暴起,飞射,炮兵一哄而上摘下子铳,更换新的子铳再填装炮弹引线,然后拉动绳子,又是轰鸣,又是暴起,又是飞射。一轮轮火炮轰鸣,一个个子铳填装,一个个子铳后送,一个个士卒装药,一个个子铳前送,一轮轮火炮轰鸣。循环往复,永不停歇,连续轰击,时时怒射。 炮弹迎面而来,先是几十点,瞬间便放大成球,未等看清模样,便一个个撞入人丛,在暴起的血雾和碎肉中,直接透入滚动,打开一条条血路,往往带走十几人伤亡才停止肆虐。第一轮还未停止,第二轮便已轰鸣,第二轮刚刚炸响,第三轮便整齐怒射。 砸烂,打穿,弹射,撞入,三面两百门炮车先是十轮快速齐射,然后便是五轮高速补射,当子铳填装跟不上发射速度,火炮的密集速率才开始下降。可是在炮兵和骑兵营努力下,火炮的覆盖周而复始,源源不断,从两里至一里的短暂旅途,至少打出了几千颗炮弹。 碎尸,残肢,尸山,血海,血泥,三面土地上到处是哀嚎的人群。到处是失去生命的尸体,到处是骇然奔逃的人群,到处是自顾不暇的乱军。←百度搜索→【ㄨ全方位、多层次、立体火力打击下,定边军的花样还未全出。交趾人还未靠近第一道防线,大军已经崩溃在即。 左翼的乱流冲开了后军,右翼刚刚开始向后溃逃,中军死伤惨重慌乱无序,郑梉领着三万后军刚刚脱离火箭弹的覆盖。还能坚定地向中军发起弹压。 郑氏的存亡在此一举,没有退路的郑家将领拼命了。顾不上崩溃的百姓,郑桩亲自上阵四处屠杀,郑林前后堵截砍倒逃兵,郑枢连下死手阻止崩溃,郑梉驱使着最精锐和最忠诚的亲卫军,顺着中军的尾部开始逼迫反击。 左翼的残兵哭嚎向右,右翼的幸存挣扎向左,混乱的中军疯狂前压,损伤的精锐高速前插。不理会两面溃逃的十余万乱民。已经不足八万的交趾军终于逼近了二百步。 前方火炮怒射,左右炮火追逐,一轮轮打击下,郑家军伤痕累累,损失惨重,而定边军的火炮始终不肯停止。推开死去的尸体,不顾伤亡的同袍,迈过残肢血肉,趟过汩汩血流,向前。向前,向前。 死亡让人神志模糊,后军让人不敢后退,前面是猛烈的炮火。左右是无情的铁球,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大王和亲卫军,交趾军终于疯狂了。他们不会思考,不会害怕,不会畏惧,不会观察。只是浑浑噩噩地向定边军发起混乱的进攻。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一辆辆奇怪的车辆,暴起了一簇簇火焰,一条条火蛇飞舞而起,一片片火雨覆盖而至,定边军的火箭车终于发动了。一百支火箭速射,一百辆火箭车轰鸣,一百支火箭安放,又是一百支火箭速射,又是一百辆火箭车轰鸣。 一支支,一排排,一片片,一轮轮,既然开始,就绝不会停止。插入头部,穿入身躯,透过同袍,割破皮肉。一轮才至,一轮已起,一轮未止,一轮待发。 调整了角度的火箭弹轰然,调转了炮管的火炮轰鸣,弥漫的白烟中火蛇飞舞。左翼在伤亡中停步,右翼在血肉中挣扎,中军一片哗然四散,后军精锐顶着血雾呐喊冲锋。 砰砰砰砰砰砰! 定边军的火枪开始齐射了。中央第一排齐鸣,左右第一排齐鸣,中央第二排齐射,左右第二排齐响。左右三轮后开始循环,中央第四排前递火枪。 瞄准,扣动扳机,枪口喷火,前方溅血,后退让开,取出弹药,在药匙上洒下点火药,丝绸包送入枪管,铁条推送底部压实,拔出铁条挂在锁子甲上,上前接替同袍,瞄准,扣动扳机,枪口喷火,前方溅血。 前两排士卒纷纷倒地,郑桩呼喝鼓动着士卒冲击,忽然一颗弹丸从双眼中射入,直接打碎了他的头颅。十几颗炮弹从右侧飞来,将用盾牌护佑的亲兵砸碎,然后一头将郑林半个身子撞飞,甚至没让郑林叫喊一声。 伤亡过半的惨烈吓坏了郑枢,他哭嚎着向后跑去,左翼瞬间崩溃了。当中军随着郑桩的死亡四散奔逃,终于露出了郑梉的精锐。近千头大象刚刚现身,一颗颗铁球便横扫而至,将一条条粗腿撞烂,将一个个雄壮的身躯洞穿。失去大腿的大象轰然跪地,背腹糜烂的大象轰然倒地,头颅喷血的大象先是仰头然后摔落,将身上的象兵摔得死伤一片。 后面的大象惊慌鸣叫,可是无情的弹丸一片片肆虐,粗粗的象皮上暴起一簇簇鲜血,大象或是骇然逃跑,或是摇摇晃晃倒下,或是疯狂跑动,向定边军决死而冲,却很快被火箭和炮弹变成死尸。 精锐的郑家军终于崩溃了,南压阮氏北欺莫氏,纵横北地的清都王亲卫军扔下几千同袍,向后方无序逃遁。战旗扔下,兵器扔下,逃遁,逃跑,向北方,向西方,向南方,向他们都不知道的方向。 亲卫扯住郑梉,数百人护着大王,冲开一群群乱兵向南方逃遁,宣告着军威赫赫,气势滔天的二十万人攻势,彻底被瓦解了,而他们居然还不曾触摸到第一道防线。 铁毅的骑兵呼啸而出,胡大柱、石头左右相随,品字形的铁骑冲出防线,冲过一地伤亡,便化为三股,向五万多溃兵发起了屠杀。 吴天武瞧着对郑梉死追不放的铁毅笑了笑,便对身边的李晟苦笑道:“三道工事,老子足足准备了三道工事,还抢了蒋海山的两千水卒。这他娘的不是欺负人吗,合着老子全白干了,回头还不得被蒋海山笑话死?” 李晟望着防线前面的一片狼藉,摇头叹道:“犀利的火器,立体的打击,全方位不停覆盖的持续,若敌人也能有定边军的火力和战术,老子的骑兵也是一样下场。” 吴天武呸道:“放你的狗屁,仅仅是火器厉害吗,那西夷还不得天下无敌。除了火器,便是战术,不是先进的战术,而是烧钱的战术。你自己算算,咱们调集了多少火器,消耗了多少弹药,若没有银子,老子宁可还当骑兵。” 李晟眼珠一转,对吴天武笑道:“要不咱俩换换,你带骑兵营,老子管步兵营。” 吴天武指着远方笑道:“瞧兄弟的铁骑多么威风,这吃亏的步兵营,还是哥哥我代劳吧。” 奉化大战的逍遥散去,北地逃亡的军民逃亡升龙府,而郑梉顾不得南逃的军民,因为铁毅的骑兵正一步步逼近。 当吴天武准备硬着头皮被蒋海山耻笑地时候,水师哨船传来了沈重登陆会安港,命吴天武攻占升龙府,逼莫氏聚集军民南下的命令。 吴天武听到蒋海山的命令,便勃然大怒道:“他姥姥的,堂堂三军之帅,不在台湾和媳妇亲热,抢老子会安港的好事,什么人啊。吴家女等不急,跟人跑了可他娘的别后悔。” 蒋海山坏笑道:“送给老子三个女人,老子就忘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吴天武愕然半晌,最后垂头丧气道:“俺姥姥的臭嘴!”(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莫氏覆灭黎朝,阮淦南逃哀牢,立黎氏后裔为黎庄宗,是后黎朝延续的第一功臣。可惜北伐莫氏时病死,后黎朝军政大权遂为女婿郑检篡夺。 郑检挥师驱逐莫氏,掌控了交趾北地,建立了世袭清都王的郑家。阮淦之子阮潢当时镇守顺化,趁郑检北伐之机割据广南,遂创建了阮氏基业,世袭仁国公。从此交趾三方逐鹿,南北对立,莫氏一心复国,而郑氏在北,阮氏在南,以统一黎朝的名义对峙于广平。 会安港位于顺化南方,是交趾最大的海港,容纳了交趾几乎全部海贸,更是阮氏属地中最为繁华的港口。在葡萄牙的帮助下,港口日益扩张兴旺,成为明国、倭国、西夷商船补充和交易的重要口岸。 可是今天,会安港是萧条的,更是惶恐的,因为一支强大的舰队跨海而来,并封锁了会安港海域。远方的舰队如同细蛇,然后变成长蛇,最后似是蛟龙,直至二十艘巨舰露出身形,慢慢向会安港靠近。舰队浩浩荡荡,战舰巨大庞然,船首火炮森然,号角猖狂鸣响,一副杀气腾腾、威压重重的气势。尤其是游弋在近海外两艘三千料巨舰,更是威风凛凛、霸气无边。 刚刚感受到舰队的气魄,以及肆无忌惮的敌意,会安港外几十艘大小商船便纷纷躲避,港口上热闹的人群顿时四散隐藏,一排排商铺关门歇业,瞬间就变得清净萧条。会安港守军鸣炮示警,当敌意十足的舰队放下百余条舟船时,才有千余交趾军队匆匆赶至,一边望着舰队目瞪口呆,一边惶然进入工事,准备抵御敌舰的攻击。 百余条小舟人满为患,奋力划桨向港口逼近,交趾人呼声四起,将领左右奔走。指挥着慌乱的守军,聚集成一个个队列。炮兵调整四门重炮,一半步兵刀枪阵列,一半步兵火器弩箭。还未等全部准备完毕,便看见了海面上的火光。 两艘三千料巨舰的首炮喷火,十艘两千料战舰逼近怒射,炮弹划空而来,撕裂空气凄厉吼叫。然后重重砸在会安港内外,一面是暴起的海浪,一面是升腾的土石。 巨炮发射频率不高,可几十个呼吸间便是一轮覆盖,而且越来越准确,几颗炮弹连续击中港口重炮,将一门大炮砸得翻滚而起。在一轮轮十几颗比西瓜还大的炮弹肆虐下,炮兵躲在工事内匆忙发炮反击,步兵在出现些许伤损后,便骇然退后躲避。 当舰队逼近三里。四里外的巨舰停止了炮击,十艘战舰也全部熄火,而是开始转向绕过登陆的舟船,直接横列驶过会安港,开始一艘接一艘的齐射。舰队从北向南划过海面,一片片白烟弥漫在海上,先是底舱齐鸣,然后是上部齐射,二十五颗炮弹一组而至,将会安港附近的建筑和守卒打得一片狼藉。 第三艘战舰刚刚过去。第四艘战舰开始炮击,然后是第五艘、第六艘,直至第十艘。完成炮击后的舰队,再次以船桨为动力。远远驶离港口后向外变向,逐渐恢复队形准备第二轮轰击。 二百五十颗炮弹的肆虐下,四个火炮掩体全被摧毁,低估了火炮射程的守军,更是被一颗颗炮弹洞穿,留下了一处处血肉。木制的会安港码头。到处都是塌陷和破损,残垣断壁的仓库,断裂镂空的码头,哭嚎呼救的士卒,顺着码头地面流淌的血液。 三里外的舟船慢条斯理靠近,当恐怖的舰队终于完成变向,再一次向码头靠拢的时候,会安港已经没有了火炮的掩护,赤裸裸暴露在敌人的眼前。 舰队不再提速,而是慢慢滑行降速,船首的巨炮连连鸣响,将试图蜂拥而上阻截的守军打散。朝鲜人的精力十足,两个人拼命摇桨,很快便载着步兵营,越过舰队逼近了港口。 当第一波舟船靠岸,百余个定边军相互掩护装备,然后守护着身后的大军陆续登陆。当规模超过三百人时,留下一百人继续防御,将领指挥着二百人分成五个小队,向会安港发起了攻击。 伤亡并不惨重的守军,终于再一次鼓足勇气冲锋,试图将登陆的敌人撵下大海。当他们组织起阵列,向码头边缘冲击时,便发现敌人的阵列在自己射程之外,发起了一片片火雨攻击。 箭矢连绵不断,前排的同袍纷纷哀嚎倒地,不时有后排的士卒骇然发现,猛劲的箭矢居然穿透而来,又深深扎入自己的身体。前面的长枪纷纷坠落,前面的同袍被横扫一空,后排的幸存士卒重整阵型试图攻击时,敌人的火雨再次怒射而至。 箭矢投入胸膛,箭矢穿入头颅,箭矢射穿肢体,箭矢从腹部进入又消失无踪,唯有腰部忽然疼痛,传来身后同袍的惊呼。 黄以安喝道:“顶住,散开逼近,用火枪对付他们!” 损失惨重的交趾人疯狂前扑,一个个倒下,一排排后仰,在一次次打击和伤亡面前,轰然散开发起猛攻。眼见就要进入火枪射程,可是敌人阵列中居然露出了如同大号火枪的小炮,并迅速开始怒射。核桃大的炮弹洞穿了人群,一轮横冲直撞,一轮滚动弹跳,一轮当头砸来,一轮飞驰纵横。血雾不时暴起直至队列洞穿,将交趾人打得如跳舞一般,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哭嚎。 第一排从阵列缝隙中整齐退下,第二排举枪便射,白烟滚滚挡住了视线,他们也不查看战果,立即有序退到第一排之后,第三排便开始了齐射。 用牙撕开大包的丝绸口,往药匙处撒了点火药,便将剩余的火药连同丝绸,一齐塞入粗粗的枪管中,然后用铁条推送到底部。见第三排同袍退下让出了视界,便举枪瞄准,随着百户大人的口令,便一齐扣动扳机,感受火石和齿轮摩擦,余光发现火星引燃了火药后,便感觉到火枪震动,完成了又一次射击。 三排定边军反复射击,反复阵列退后。始终保持着与敌人的距离,利用射程优势进行打击。当他们退至码头边缘,身后的同袍攀岩而上,不断在左右集结。终于组成了五百人的阵列。 百余筒火箭发射,一边用火力阻截敌人,一边为同袍赢得重新填装的时间,当五百人整装待发后,随着千户大人的军令。便开始了更加猛烈的齐射。 更加猛烈,更加迅疾,更加浓密的火力,终于摧毁了交趾人的血性,当他们开始向后脱离时,定边军便大步前行,一边用火力继续揉虐,一边阵列逼近。 被射程外的敌人反复打击后,稀疏的交趾人一边溃退,一边不断重新组织。当敌人终于进入自己射程后,便勉强用火枪回击。三三两两的火枪鸣响,定边军的锁子甲被打穿,弹丸在棉甲的铁片上撞击,甚至透入铁片嵌入肉体。即便没有伤到皮肉,可是重重的撞击力也让士卒疼得脸色发白,定边军终于开始出现伤亡。 方得放下望远镜,对沈重劝道:“大人,这不是我定边军的风格啊,以五百人对两倍敌人。与敌人用火枪对射,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沈重借着望远镜仔细观看,听方得疑问便摇头说道:“定边军已经被我惯坏了,从现在起便要改变。不能当只会仗势欺人、倚强凌弱、机变百出、惧怕伤亡的弱旅。” 方得瞧着越来越多的伤亡,连连感叹心疼,似乎对沈重的话十分不解。 沈重笑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舰队逼近两里,用火炮连续轰击,摧毁敌人火炮工事,掩护大军从容登陆。等聚集了相当的实力。再向港口发起攻击,这样不仅攻势如潮,而且犀利无损。” 见方得点头,沈重摇头说道:“这是面对南洋的蛮夷,他们只是刚刚装备火器,别说没有见过舰队炮船和炮群打击,便是连火器都还没掌握好。若是我们面对的是西夷,会安港上遍布炮台和巨炮,你敢让舰队靠近抵射吗?四里,最多三里,我们必须学会和习惯与西夷战斗的准备。还记得马尼拉港的战斗吗?” 方得点头说道:“两座炮台锁海,三座炮台封港,清一色的火枪兵和剑盾兵。” 沈重笑道:“西班牙人力量不足,咱们五十艘战舰齐出,所以才让你们小看了西夷。若是马尼拉换成欧洲、美洲的海港,西班牙人换成荷兰人、英国人,甚至西班牙人的力量再多五倍、十倍,咱们能轻松击败敌人吗?” 方得叹道:“那便只能避开敌人火力登陆,然后舰队在敌人最大射程之内,一边游弋一边打击,直至消耗摧毁,掩护登陆部队和敌人近战。” 沈重肃然道:“日后三里至四里,便是水师应对西夷火力的底限。而且,面对敢于战斗,火器犀利,训练有素的西夷陆军,我们必须做好不怕伤亡,敢于对射,敢于近战,敢于死战的准备,否则何以走出南洋征服四海?” 方得苦笑道:“那咱们投入的兵力也少了些,若是再运输一两次,以一千人或者两千人,咱们的攻势会更加犀利。” 沈重摇头道:“我大明军队与西夷不同,没有后援便不敢攻击,没有实力便不敢出击,不是大举出动便不敢远洋作战,长此以往如何征战天下。知道西班牙人收服美洲大陆用了多少人吗,一千人!区区一千人,便敢远渡重洋,攻略万里,与几万甚至十几万蛮夷战斗,这在我定边军来看,简直就是送死。” 方得噗嗤笑道:“来台湾时全军出动,征服吕宋用了大半主力,攻击交趾不算蒋海山和吴天武的近两万人,还要加上大人亲率的四千步兵营和末将的水师。” 沈重没好气道:“一千二百荷兰人便敢攻击大明,百余西班牙人就攻下了吕宋,三百荷兰人就占领了巴达维亚,十几艘炮船和三五百士兵便攻入了非洲。瞧瞧人家西夷的胆略和方式,若是不改变定边军的战法,老子若想称霸四海,没个几千艘战船,几十万军队,简直就是做梦。” 方得苦笑道:“所以,大人命末将如此攻击会安港,便是练兵的开始吗?” 沈重笑道:“交趾诸国的粮食,涉及我朝日后安危,老子没时间让你们练兵习惯,这才派来了一多半力量,可是日后这种好事,你们就死了心思别做梦了。一支舰队配上半个步兵营,便得给老子灭国,三四支舰队两三个步兵营,便得给老子并吞一个大陆。除非日后与西夷决战,否则老子绝不再会主力全出,让你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方得点点头,举着望远镜继续观察,只见定边军付出几十人伤损,已经追着交趾人近战厮杀。阵列而行,刀光滚滚,铁甲森森,手雷暴起,定边军强压,定边军突入,定边军绞碎,定边军合围,定边军追击,定边军包抄,定边军屠戮。 方得舒了口气笑道:“大人,会安港是您的了。” 沈重哈哈一笑,吩咐道:“给你两千人,驱使交趾人布防会安港,顶住交趾人的反击。只要吴天武和莫氏联军没到,无论阮氏出动一万还是四万,定边军务必不动如山,给老子死死守住会安港。” 眼见方得下去布置,沈重叹了口气,对着硝烟还未散去的会安港喃喃道:“别怪我,老子给你们配上了这个时代最豪华、最犀利的装备,可你们还是我大明那一套思路,再这样下去,等老子的孙子都生孩子了,咱们也控制不了天下。” 海盗突击沿海,会安港失守的消息,在两日后传到了顺化,阮福源大惊失色,连忙组织大军南下反击。一万精锐的阮家军刚刚离开顺化,最倚重的谋士陶维慈便急急走了进来。 未等阮福源问话,陶维慈便疾声说道:“公爷,北方出事了!” 阮福源深知陶维慈的能力和修养,见这位一向足智多谋、举重若轻“交趾卧龙”居然神色大变,便起身问道:“郑梉怎么了?” 陶维慈惶然呼道:“公爷,北地局势大变,明军插手交趾,郑梉二十万大军兵败奉化,如今已经下落不明。郑家子弟郑林领残兵入广元,会合了五万郑家守军,欲向我阮氏投降,愿奉公爷号令共保黎朝。” 阮福源大惊,连忙问道:“这怎么可能,明国为何远征藩国?且郑家独霸北地,坐拥十五万强军,莫氏兵仅万余,明国没有二十万以上的兵力,如何能完败郑氏,攻占北方?” 陶维慈惶急道:“吾亦不知,郑林刚至顺化,此时就在国公府,公爷何不召来详问?” 阮福源立即扬声道:“快传郑林问话!不对,不好,难道攻克会安港的便是明国水师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大明藩属,朝鲜第一。 册立国主,传承儒学,存续国脉,主持道义,中原对朝鲜的影响,深入骨髓透入内里,早已是两国一体。 光海君被废的因素很多,但不忠于上国,阴与建州私通,意图在上国和蛮夷之间左右逢源,无疑是导致政权更迭的重要一环。国主不忠,都能被贬为罪人,更何况是朝鲜百姓,尤其还是久随定边军的朝鲜人民,朴忠明便是其中的代表。 从低贱不堪、食不果腹的朝鲜蚁民,忽然时来运转摇身一变,成为了上国天子重臣,声名赫赫的威海伯麾下,大明第一劲旅定边军的民夫,轮换淘汰更替沉淀下来的十万朝鲜人民,终于体会到了幸福的人生。 虽然背井离乡,虽然劳累忙碌,可终于填饱了肚皮。威海伯高高在上,定边军飞扬跋扈,可却将他们当人看。食粮管饱,工钱给足,病患医治,疲弱修养,若是服役超过两年,还可以惠及家属。 朴忠明以前的名字已不可考,自被定边军征调入铁山,似乎找到了人生的奋斗方向,便为自己改名为忠明。尽心尽力地付出,无怨无悔地操劳,因为表现优异,还被提拔当了民夫头目。 等到了台湾,终于翻身当了主人,指挥着几千吕宋蛮夷建设台湾,更是找回了自尊和自信。黑猴子畏惧定边军,敬畏上国子民,却最怕这些自予为二等汉人的朝鲜管事,因为定边军虽然杀人要命,可是朝鲜人却是折磨扒皮。 虽然得到升迁,虽然权利日增,可是朴忠明却总有遗憾,经常酒醉后便嚎啕大哭,痛恨自己不是上国子民,深以朝鲜血统为耻。定边军与自己说话越来越和气,和汉人聊天时亦敢渐渐开些恭敬的玩笑,吕宋土著对自己望而生畏。可朴忠明却总觉得不满足,对血统的差异更是刻骨铭心。 说着上国语言,穿着上国服式,学习上国风俗。攀附上国子民,每夜梦醒时分,朴忠明总会忽然惊醒,悲哀地抚摸着木枕上的泪水,为自己是一个朝鲜人深深感到悲哀。 也许是上天垂怜。也许是辛苦总有回报,定边军扩军缺编,竟然将两万最忠诚的朝鲜人征调进了定边军。当得知自己不再是朝鲜民夫,不再是吕宋蛮夷的工头,而是威海伯麾下第一劲旅的水师一员,哪怕仅仅是舰队水手的时候,朴忠明也是热泪滚滚,如醉如痴,只觉心中再无遗憾。 以永定为名,成为第六舰队的水手千户。朴忠明烧掉了一切朝鲜物品,彻底与过去告别,以方得指挥使麾下将领的身份,终于完成了比汉人还汉人的转变。 绝对忠诚于威海伯和定边军,将方大人每一条命令都当成死令,组织十一艘战舰上的一千二百朝鲜水手,拼命地训练体能,学习操船,熟练操炮,阵列火器。并没完没了组织同袍忆苦思甜、宣誓效忠,方得麾下的朴忠明和朝鲜军,竟然成为了定边军的标杆,甚至得到了威海伯沈大人的亲自检阅。 方大人传达了固守会安港的指令。沈重还拍着朴忠明的肩膀示以鼓励,朴忠明热血沸腾、斗志昂扬,以千倍的决心和万丈的主人翁意识,开始了布防会安港的任务。一千名朝鲜军,不,一千名定边军水手组成的军队。配合五百水师战兵主力,如狼似虎扑向附近乡村,凶残蛮横地俘获了数千个交趾蛮夷,然后在熟练的水手指挥下,有条不紊、高速高效地展开了会安港防线的施工。 五天的时间,一条宽深的壕沟环形包围了会安港,十五座炮台严阵以待,两百辆火箭车粗造打制,工事掩体层层叠叠遍布其中。一门门火炮从福船垂下,用一艘艘舟船运往港口,在一座座木制绞盘架的起吊下,再一门门安放到位。削尖的木桩倒查入沟壑,火药地雷分区埋设,四处收集的河流卵石堆积如山,会安港防线一天天露出形状,逐渐成为择人而啮的怪兽。 朴忠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因为伯爷说过时间便是生命,因为定边军的风格,便是不打毫无准备的战斗。朴忠明是威海伯爱将,朴忠明是方得心腹,朴忠明是定边军一员,朴忠明是上国子民,朴忠明为大明、为伯爷、为定边而战。 一门虎蹲炮滑落,碾压过几个交趾人的血肉从炮台滚落。朴忠明丝毫不理会死去的、伤残的以及悲戚的交趾人,心疼地摸了摸满是划痕略有变形的火炮,然后一脸阴沉起身而行,走到七八个幸存的交趾人身边,冷冷抽出了砍刀。 麾下同袍同情地看着战战兢兢的交趾人,上前拉住朴忠明劝道:“千户大人,连续五天劳作,别说是人,就是畜生也受不了。他们没敢偷懒,也是一时力乏失手,这次便饶了他们吧。” 朴忠明冷冷盯着部下,扬声哼道:“我定边军的命令比天大,我定边军的时间比命金贵,我定边军的辎重来之不易,别说七八个人,便是千人万人,也抵不了我定边军的一根汗毛。←百度搜索→【ㄨ” 杜忠明刀光闪动,一颗交趾人人头飞起,然后大刀下垂一桶一拧,便将一个交趾人腹部搅烂。生路已绝、悲愤不平的交趾人上前拼命,杜忠明退步扬刀,两个起落便又杀了两人,周围士卒纷纷上前,将剩下三个交趾人砍成了血肉。 眼见斩杀殆尽,杜忠明爱惜地在交趾人身上擦干刀上的血迹,然后插入刀鞘内,昂头冷声喝道:“既入定边军,便是上国人,除了上国同胞和军中手足,余者皆不是人。低头看看你们的军装,若是忘了自己的根本,老子便用大刀让你们明白,你们到底是谁?传令,弹压蛮夷,催促干活,敢耽误者杀,敢损坏者杀,敢反抗者杀!” 千余“定边军”轰然而动,四处威逼交趾人继续忙碌,甚至将几队闹事的交趾人,不分青红皂白,皆砍成了累累尸骸。第六天,会安港防线基本完成,沈重登陆巡视四处,一边查看一边点头,连连称赞方得的效率和效果。 方得苦笑道:“大人,不是末将的功劳,都是那朴忠明的手段。五天时间,七千多交趾人累死了一半儿,杀了一成,才有此时的规模。这每一丈防线下,都有一个交趾人的冤魂啊。” 沈重听得目瞪口呆,瞪着方得摇头不已,方得心里一虚,连忙拱手谢罪:“大人,都是末将管辖无方,放任麾下残暴不仁,坏了大人收服交趾的人心。” 沈重听到方得认罪,冷冷扫了他一眼,淡然说道:“命朴忠明过来见我!” 沈重的军令,定边军谁敢怠慢,一时三刻朴忠明便被传唤而来,在沈重面前噗通跪倒,恭顺跪伏不敢言语。 沈重瞧了一眼朴忠明,问道:“手段如此残忍,此时可后悔?” 朴忠明叩头挺身,毫不犹豫说道:“末将不悔!” 沈重冷笑道:“你杀得倒是痛快,可却坏了我定边军在交趾的名声,日后老子如何收拾交趾人心?” 朴忠明低头答道:“方大人传大人之令,乃是六日内完成会安港防线,一句未提安抚交趾人心,所以末将只认军令,不虑其他!” 沈重冷喝道:“可是老子现在要收交趾人心,你败坏了我定边军之名,自己说当如何惩罚?” 朴忠明一句不敢分辨,直接回禀道:“那就请伯爷斩末将人头,安抚交趾百姓。” 沈重笑道:“你一心为我定边军,尽心尽力却白白屈死,你可服气吗?” 朴忠明重重磕头,脸贴黄土说道:“末将无悔,末将心中只有定边,只有军令,没有其他。” 沈重点头说道:“临死前有什么要求?” 朴忠明含泪求道:“求伯爷开恩,许末将死后仍是定边军,仍是上国民!” 沈重哈哈大笑,上前扶起朴忠明笑道:“你本就是我定边军一员,何须再作此请?传令,朴忠明忠于职守、功劳显著,擢升第六舰队水师守备,正式编入定边军名册!” 朴忠明愕然,然后忽然狂喜,连连对沈重磕头,口中哭嚎道:“谢伯爷恩典,谢伯爷恩典,末将绝不辜负伯爷期望,生是定边人,死是定边鬼,愿为伯爷和定边军效死!” 沈重挥手叫起,朝感恩戴德、欣喜若狂的朴忠明笑道:“既然要改名,不如改得彻底些,你忠心可嘉,何须再用忠字,便该为单名吧。” 见朴明点头称谢,沈重忽然坏笑道:“既然还有心结,也别姓朴了,便随老子姓沈如何?” 说罢,扔下狂喜得如痴如傻的沈明,沈重大笑着而去,一边笑一边鄙夷地对方得骂道:“亏你还有脸自称匪寇,还不如一个朝鲜人。” 瞧着得意洋洋远去的沈重,方得哭笑不得叹道:“怪道诸位大人总说,这就是个邀买人心、假仁假义的小白脸,一句话便绝了蛮夷活路,一句话便又多了一个死忠。” 正当方得领着沈明等人查漏补缺之时,探子来报,北方发现上万交趾军队,已在十里之外。 瞧着战意飞扬的麾下,终于明了沈重本意的方得也不通报,直接对众将喝道:“瞧见沈明了吧,那就是大人的本意。命令水师战兵和水手布防,来多少杀多少,吴大人、李大人一天不南下,会安港一天不许失守。” 众将领命而去,沈明上前请示道:“大人,交趾民力尚有三千余人,此时虽然畏服,可心里早就恨透了定边军。为防战时生事骚乱,末将请求尽数杀了,以解会安港内患之忧!” 方得点点头,沈明兴奋离去,方得摇头苦笑道:“他娘的,这还是定边军吗,简直就是土匪窝。”(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三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沈重的信使才走,奉化的定边军便轰然而动。 蒋海山带走了卢时的两千步卒,南下会安港与沈重会合。李晟四千铁骑沿红河北上,准备配合莫敬恭攻克升龙府。而吴天武领着丁俊山和陆远两个步兵营,用抢掠而来的粮食为诱饵,开始招募流散逃遁的交趾百姓。 北方郑氏的交趾人约有一百六十万,除了升龙府西北的近六十万人,以及广平的二十万,世代居住中央的交趾人不下六七十万。自定边军肆虐北地,郑梉主力败于奉化后,这六七十万交趾人便四散而逃。一部分穿越丛林往邻国躲避,一部分藏身雨林图谋抵抗,一部分随溃兵南下广平,可仍然有三四十万交趾百姓留了下来。 国仇家恨抵不过饥饿,卑微得活着远比骄傲得死去重要,当吴天武放出一部分俘虏,命四处传播放粮收民的消息后,短短十余天就有三十多万交趾人聚集在奉化营地外。吃老子的粮,当老子的兵,穿老子的衣,为老子效死,这便是吴天武的煽动,简单而有效。 男人女人分开,青壮老弱分开,不许进入奉化防线,分别在南北三个营地集中。离开营地杀无赦,并全部断粮一天。不服从调配训练驱逐,并全部断粮一天。胆敢聚众反抗杀无赦,并断粮两天。未得允许靠近奉化防线一里,各营随意屠戮一千,然后断粮三天。吴天武没用杀人全家来威胁,因为定边军力量有限,实在无法分清三个大营内三十余万人,到底谁和谁是一家子。 凶神恶煞的威名,击败清都王的战力,坚不可摧的防线,随意屠戮的无情,再加上一天两次仅够半饱的粮食和生死挣扎的家小,交趾人终于任命了,不敢再反抗这些如同魔鬼的强盗。他们老是听命。只是寄望强盗终会走的,他们只不过受莫氏所请,为了钱粮而来,等莫氏恢复了统治。等魔鬼离开交趾,他们总有逃离苦难的一天。 青壮编为死军,女人沦为民夫,老人孩子成为预备队,每天不是训练便是演习。整整半个月。当奉化的粮食消耗过半,当近一成的交趾人被驱逐屠戮或者在训练中死伤,十万交趾军队和二十万民夫,终于学会服从,初具战力。 三十万交趾人在训练中等待,吴天武领着八千定边军躲在防线内也在等待,等待莫氏和李晟南下的大军。 当李晟的铁骑抵达升龙府,莫氏的两万大军已经击溃了郑氏的后军,开始攻打升龙府。被定边军装备的莫氏大军,虽然在郑梉大军面前一败再败。可是依靠着铁甲火器,却始终保持主力不失。当郑梉主力南下后,两万后军再也抵挡不住莫氏的反攻,一步步退后防御,直至被逼入了升龙府,会合了数千升龙府守军,与莫氏开始对峙。 雄伟的城池,足够的军队,充沛的物资,以及对黎朝郑氏的信心。保证了升龙府的强大。两万人的兵力攻城不足,连续的大雨又降低了火器的威力,莫氏连续发动几日的强攻后,便再难继续攻势。当郑梉兵败的消息传来。莫氏再次发起攻势,虽然升龙府抵抗减弱,可是仍然齐心将莫氏的攻潮打了下去。 李晟的四千铁骑和两百车辆,高举着郑梉的人头和王旗绕过升龙府,直接奔入莫氏军营,瞬间就打击了升龙府的士气。并在莫氏军营内外,引起了一片片山呼海啸。 捧着郑梉的人头,莫敬恭宿仇得报,复国在即,也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亲热地命人悉心安顿定边军,并彬彬有礼地将李晟、铁毅、胡大柱、石头等人迎了进去。 一进入自己的大帐,莫敬恭王者风范立即消失,连忙对李晟等人请安问好,并恭恭敬敬向南方作揖,拜谢威海伯沈重的恩德。 李晟懒得客套,直接问道:“即便有郑梉的人头,升龙府还有郑氏子弟亲信,尤其是还有伪王黎神宗,大王如此攻城,恐怕难以如愿。” 听李晟称呼自己为大王,莫敬恭心中欢喜,嘴上连连摆手不敢,儿子莫敬宇却急忙问道:“吾兵力不足,黎郑余孽依升龙府死守,的确缓急难下,却不知李将军有何良策?” 在沈重麾下,李晟属于出污泥染了一半儿的将领,想了想总是开不了口,便指着石头说道:“你为二位殿下细说。” 石头毫不惭愧,见李晟有命,便扬声笑道:“这第一嘛,口号得变变,不能再将黎氏和郑氏并列,当诛除黎氏恢复莫朝,只要投降不再抵抗,郑氏以下子弟官员,皆原职留用,熄了他们的死战之心。” 莫敬宇不甘心说道:“黎氏篡权,郑氏北征,诛杀我莫氏先祖和子弟众多,岂能轻易放过。” 莫敬恭想了想却摇头说道:“社稷为重,当以恢复莫朝为大,家族恩怨可以先放下。” 见莫敬宇还要劝阻,石头哈哈笑道:“王子之言甚是,咱们岂能便宜了郑家,只是一时虚言欺哄而已。只要攻克了升龙府,郑家还不是大王和王子案板上的肉,想杀就杀,想吃就吃。” 莫敬宇一笑点头,莫敬恭也是连连颔首,石头继续说道:“咱们人少,火器不足,四面围攻乃是下下之策。←百度搜索→【ㄨ所以一是集中重炮攻击北门,二是立即扩军日夜攻城,直到摧毁了敌人的死战之心,方能不战而下升龙府。” 莫敬恭笑道:“威海伯所赠重炮,皆一路辛苦运到升龙府,可是这扩兵就难了。我莫氏一天没有复位,交趾百姓一天就不会归心,如何能甘心随我死战升龙府?” 石头笑道:“大王,可知我一万四千士卒,便逼得郑梉南下,并逼其仓促进攻,一战而败,直至身死名灭,用得是什么手段?” 莫敬恭笑道:“请石将军指点。” 石头得意笑道:“焚毁村落,烧尽良田,抢掠粮食,俘获百姓,我定边军直接断了郑梉的补给。以及北地百姓的活路。” 莫敬恭惊呼道:“将军之意,莫非让孤也用此策,断百姓活路逼其死战升龙府吗?” 石头点头笑道:“大王主力看住升龙府,我定边军铁骑加上大王麾下。仅仅数日便可横扫升龙府北方,为大王抢来足够的钱粮,以此逼交趾百姓为大王效死。” 莫敬恭连连摇头,冲李晟拱手喊道:“李将军,万万不可啊。若是行此残暴不仁之举,我莫氏即便复国也失了民心,这天下如何能长久?” 李晟冷然道:“大王可知,我刚刚收到后方消息,我定边军以粮食为饵,已经为大王收复了三十万百姓,其中能战之兵已达十万人。我定边军纵横北地,屠戮烧杀遍及四野,百姓为了口粮食,还不是乖乖低头。等大王复国登基。自可行仁政恢复人心,哪朝哪代更替莫不如此,大王何必因小失大。” 莫敬恭还是摇头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还是从长计议,另寻他策为好。” 李晟怒道:“我定边军受莫氏请托,这才远渡重洋,征战交趾。你莫氏区区两万人,主力不过一万,却想堂堂正正复位。岂不是痴人妄想!若是大王欲以仁爱而征讨四方,那请恕定边军无能为力,这交趾便交由大王自己去打吧。” 见李晟起身作势欲走,莫敬恭连忙扯住李晟。急急说道:“孤与威海伯有约,李将军岂能说走就走?” 李晟点头道:“我家伯爷恨黎氏反叛大明,这才愿意帮助莫家复国,可是大明北地蛮夷叛乱,台湾西夷封锁南海,我定边军自顾不暇。岂能长期陷入交趾内争。即便不说这些,便是我定边军数万人的饷银、辎重、粮食,你莫氏能提供吗?” 石头笑道:“恢复莫朝,偏安北地,或是与郑氏征战不休,还请大王一言而定。大王可知,三十万恨意滔天的百姓还在奉化,五万余郑氏残兵还在广平,这升龙府也在黎神宗和郑氏手中,却不知没了定边军,大王以仁义之心,何时可并吞北地,南攻阮氏,恢复莫朝江山?” 见莫敬恭仍是犹豫,莫敬宇咬牙说道:“父王,李石二位将军所说,皆是至理名言,宁可恢复后重新收拾,也比咱们躲在北方偷安的好。如果让郑氏缓过气来,甚至和阮氏联手讨伐,我莫氏即便想偏安高平,也是痴心妄想啊。” 石头不阴不阳补充道:“奉化存粮过半,即便加上定边军所有,最多只能坚持二十日。等奉化粮食消耗殆尽,我定边军只能退到海上,那三十万百姓便是摧毁莫家的洪涛。” 莫敬恭神色萧索,在众人的注视下踱步思考,半晌一跺脚,对李晟决然说道:“就依将军之计,咱们裹挟百姓,一战而下升龙府。” 升龙府铁骑四出,狼兵荼毒,逼迫整个北地百姓在绝境挣扎的消息,传到奉化,传到会安港,传到了沈重的手中。 沈重随手扔下书信,冷冷瞧着对面阵列而来的一万大军,摇头说道:“守住会安港,截断阮氏南逃的退路,我定边军便可功成身退了。” 方得愕然道:“大人,您说早了吧,交趾尚未到手,占城诸国还未拿下,我定边军岂能就此离开?” 沈重笑道:“谁说老子要走,交趾也罢,占城也罢,包括寮国、暹罗、柬埔寨,自有莫敬恭替咱们出力,何须定边军出手?” 方得笑道:“莫敬恭也不是傻子,等他剪出了郑氏、阮氏,推翻黎朝登基莫朝,如何还甘心为咱们所用?” 沈重坏笑道:“因为粮食,不打仗抢掠,交趾人便会饿死。” 方得摇头说道:“交趾人总会种地,等他们积攒了足够的粮食呢?” 沈重没好气道:“听说莫敬宇有个儿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千年一遇的英主。” 方得眨眨眼睛笑道:“末将听说人家还不满周岁。” 沈重怒道:“老子十四岁就能领军杀敌,你十八岁便为舰队指挥使,人家凭什么一岁就不能当皇帝,你这是嫉妒人家年幼有为!” 一万大军阵列逼近,山呼海啸气势冲天,沈大人负手立于工事之内,白衣翩翩大义凛然,正为自己嫉妒一岁孩子而愤愤不平,无耻得让方得唯有苦笑不已。(未完待续。) ps:接受六指劝说,可是我其实也没咋描述,一两句擦边而已,不严重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五艘六百料福船,刚刚进入交趾外海,便有两艘战舰高速逼近,只瞧桅杆上飘扬的骷髅旗,便知必是匪号天地会的四海舰队。←百度搜索→【ㄨ 两艘战舰并行靠拢,间隔三里左右相夹,一边用内侧火炮威慑,一边发旗语命令落帆。当三艘福船开始减速,便放下了舟船靠拢,载着四五个士卒准备登船进行检查。 南居益笑道:“定边军倒是和沈东海一个德性,防御森严滴水不漏,这么远就布下了戒备。若非咱们悬挂了朝廷的日月旗,想来必是先开炮后夺船,根本不给咱们反抗逃跑的机会。” 袁可立没好气道:“旗帜弄得跟招魂幡似得,好好的定边军越来越像匪寇,归他还是闻名天下的才子。嘿嘿,天地会,四海旗,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是他沈东海和定边军,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南居益吩咐麾下应付即将登船的定边军,然后回头对袁可立笑道:“你既然不喜,何必非要吃苦受罪来交趾见他,还逼着老夫放下政务陪你?若是耽误了福建的公事,就请礼卿上疏天子替老夫顶罪。” 袁可立笑道:“沈小子在铁山指挥上松了口,老夫对孙稚绳好歹有了交代,如今又无职一身轻,自然要看看南思受堂堂封疆大吏,因何被那无赖小子三言两语,便甘愿俯首为其奔走。” 南居益哈哈一笑,摇头叹道:“还不是老夫自作自受?本想倚老卖老、仗势欺人,用吴知府相要挟,逼他让老夫白用水师炮船和台湾基地。谁知道这小子蔫坏,一边用金山银海晃花了老夫的眼睛,一边用西夷的战力打醒了老夫的昏聩,还给老夫画了一个复兴我朝的大饼。←百度搜索→【ㄨ” 袁可立挪揄道:“结果你这封疆名臣,过了耳顺之年的老朽,便乖乖给个毛头小子打起了下手。” 南居益笑道:“你若不信,为何要来交趾?” 袁可立敛去嬉笑的神情,郑重对南居益问道:“思守真动了心思么?” 南居益苦笑道:“不瞒礼卿。老夫的确信了。此子虽然年幼,而且越来越混账,可若放下偏执细思其行,便知此子见识高绝。手腕高超,实乃多智如妖的天才。老夫忆古思今,千年之下,竟不知孰可以比肩?” 袁可立点点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此子的射雕。老夫详细看了几遍,若抛开那些胡说八道的故事,萨尔浒之战便是一篇实实在在的辽东兵略。除了提醒辽东,更将我朝兵制弱点剖析地明明白白,可惜未被朝廷重视。” 南居益点头笑道:“还有红楼,世人皆沉醉于大观园之中,又有几人能看懂东海之心。土地兼并,豪门垄断,塞外走私,海外贸易。田赋商税,地方舞弊,官商勾结,天下种种,尽在红楼一梦。礼卿,当时此子还未满十五啊。” 袁可立笑道:“还是有人看懂了,至少万历天子便看懂了,否则岂有十五岁的辽东监军?” 南居益赞道:“两千孤骑横扫赫图阿拉,三万弱旅坚守辽阳,功成而退布局铁山。战辽右逐辽南肆虐辽沈,再加上临危受命三路奇兵,吞辽右上辽南复辽沈,力退建奴辽西大军。沈东海三战辽东。遂有我朝第一帅,赫赫定边军。” 袁可立叹道:“奉承三代天子,以军功得圣心,以金银固圣意,以美色邀圣宠,内结后妃内官。外拢重臣封疆。扶阉党以压东林,控海贸以收诸党,挑动朝争左右逢源,殖民海外利在中原,竟生生给自己弄了个迂阔从容、进退自如的境地,简直就是个恨之爱之又离不得的混账。在朝野也是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其才惊艳,其人低劣,其心难测,其志恢弘,老夫不知道应该替天下贺之,还是替天下悲之。” 南居益哈哈大笑,指着袁可立笑道:“礼卿之言,乃赞焉乃贬焉?” 袁可立苦笑道:“深不可测,既喜且畏,吾亦不知矣。” 南居益笑道:“既然不知将来,不如只重当前。从铁山至台湾,供奉内帑不下一千万两白银,光是去年至今,定边军在沿海采买就已经高达七百万两。若老夫帮着他屈服经营南洋的海商,恐怕还能反哺中原千万两白银以上。一边是力撑朝廷消耗,一边是拉动南方商贸,只凭此举就不枉老夫给他打下手。” 袁可立点点头,摇头叹道:“这便是变向收取商税,也就是沈东海和定边军,你我却难以做到。若是你我主张,恐怕不等天子降罪,光是弹劾的奏疏便能淹了内阁。可是沈东海不要爵位官职,领着定边军下海为盗,一副杀人要命、断人财路的嘴脸,这些豪门奸商反而没了主意。” 南居益笑道:“他们贪婪无度,依仗权势和银子,上下其手,官商勾结,垄断兼并,榨取国力,盘剥小民,也该有沈东海这样的人收拾收拾他们才好。如今四海旗遍布东海,银子到了台湾,一半儿回到朝廷手中,一半儿流入江南工坊,不仅遏制了增加税赋,而且支撑了南方商业,还打造了我朝强大的水师舰队,正是一举三得啊。” 见袁可立默默点头,南居益笑道:“想比这些,老夫更感兴趣的便是台湾、吕宋,还有即将落入东海魔掌的交趾诸国。若是我朝商贾果然能殖民海外,以番外提供原料,以成品赚足银子,降低我朝土地获利和民生价格,我朝百姓丰衣足食便非空想。” 袁可立摇头道:“交趾非是台湾和吕宋,岂是那么好打的。自秦汉之后,交趾自立为国,中原强大则恭顺,中原颓废则蚕食,广西地方和百姓屡经死难。蒙元一统华夏,却在交趾折翼,我朝永乐天子威服塞外,却在交趾损兵折将,不得不默认黎朝。沈东海虽是名将,定边军虽是强军,可区区不到两万人马,便想攻取交趾,老夫实在放心不下啊。” 南居益笑道:“礼卿到底说了实话,找东海问罪乱我道统是假。不放心定边军征战交趾才是真吧。看来老夫是白费唇舌煽动礼卿,你早就对东海那一套混账言论认同了。” 袁可立哈哈一笑,然后认真说道:“交趾北面皆是高山,西面丛林密布。东南又是大海。交趾坐收地利,易守难攻,辎重难运,瘴气肆虐,故以蒙元之强横。永乐之英武,数十万大军兴师动众南下用兵,也未能征服交趾小国。沈东海和定边军再强,能比得上蒙元和我朝举国之力吗?” 南居益指着左右的战舰笑道:“公观此舰,两千料三桅九帆,前后十二磅巨炮,左右共五十门九磅、十二磅加长火炮。可载一百水手操桨,一百五十名炮兵,还有五十人负责指挥操船。红毛番仅仅十二艘,只有七八艘有此船规模。便敢攻击香山澳、漳州、厦门。香山澳有弗朗机人相助,而朝廷军队虽然于漳州、厦门独自退敌,可是损失之重令人心痛。礼卿可知,这样的战舰,定边军有多少艘?” 袁可立笑道:“基隆有十艘,交趾有二十艘,吕宋有十艘,都是老夫听朝鲜人说的,具体多少不敢肯定。” 南居益摇摇头,对袁可立叹道:“三千料十一艘。两千料七十艘,从威海卫搬迁至台湾的船厂正在准备,他们计划至少还要打造三十艘。” 袁可立惊呼道:“这么多?” 南居益笑道:“不多,只要木料足够。定边军一个月便可多出五艘。老夫可是亲眼所见,南洋的柚木源源不断原来,船厂附近的仓库里,木料更是堆积了几十座高山。礼卿,以七倍甚至十倍红毛番的力量攻击沿海,你能想象那是如何恐怖的力量。” 见袁可立听得心有余悸。南居益笑道:“老夫一万大军登陆澎湖,俞总兵两千人打百余西夷据守的炮台,伤亡了五百余人,都未能登上镇海港炮台一步。八千大军攻击马公湾的要塞,一夜血战损失近千,也未能撼动两百人的红毛番。知道定边军有多少人吗,骑兵八千,步卒两万,不算水师战兵,两万八千悍勇,全套铁甲火器,那可是武装到了牙齿。” 袁可立点点头,然后苦笑道:“知道那小子心黑,想不到竟然攒下了偌大的本钱。不过即便定边军强大,老夫也难相信,两万人便能威服数百万蛮夷,收复交趾全地。” 南居益苦笑道:“堂堂正正,别说两万,再多几倍也占不了交趾,可是沈东海什么时候打过堂堂正正的战役?” 袁可立笑道:“这一路老夫一问起交趾兵略,思守便顾左右而言其他,东海的交趾兵略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南居益低头惭愧道:“交趾除了山地丛林,便是沿海平原,两头宽阔中间狭长,如同一个挑着杂物的扁担,也是交趾人生活耕种之聚集地。” 袁可立疑惑道:“那又怎样?” 南居益苦笑道:“从海上登陆,便避开了与我朝交界的高山,更不用穿过危险重重的深林,可以直达交趾人的城池村落和良田平原。” 袁可立笑道“思守说话总是支支吾吾,这些老夫当然知道,沈东海那小子鬼灵鬼精,如何会重蹈我从前的教训。即便他避开了交趾险地,可是两万人也征服不了交趾,哪怕借重莫氏也一样。” 南居益老脸一红,说道:“老夫说了,礼卿不要怪我没拦着他。” 袁可立愕然道:“思守此话何意?” 南居益苦笑道:“定边军利用莫氏郑氏内战,趁机在升龙府南面的奉化登陆,然后…然后…” 袁可立笑道:“然后如何?” 南居益咬牙说道:“然后摧毁了整个中央平原的村落和良田,劫掠了能拿走的全部粮食,最后焚毁了交趾人的全部存粮。” 袁可立一愣,立即大怒,起身愤然指着南居益喝道:“你们有没有人性,那可是几十万上百万的性命!” 南居益苦笑道:“沈东海根本不是去征服的,而是去破坏的,他要得便是一个颓败难存的交趾,然后鼓动着几十万甚至一百万流民,成为他攻占诸国的兽兵。”(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十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袁可立可以接受海贸,可以接受变向商税,可以接受殖民海外,可却放不下儒家仁心。牺牲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性命,仅仅为了给大明多一个粮食和桑麻基地,袁可立的三观容忍不了,便拒绝与南居益说话。 在定边军的押送下,五艘福船从外海向交趾近海驶去,一路上瞧见了七八艘游弋的巨舰。当会安港的身姿露出海面,袁可立不由深吸口气,终于感受到南居益的描述,定边军的力量是何种恐怖。 字面和语言总是苍白,唯有身临其境亲眼所见,才能完全感受一切。一支浩荡舰队在左,一支强大舰队在右,百艘福船密布在海面上,最外面便是四艘高高耸立的旗舰。 袁可立终于开口了,对一旁苦笑的南居益冷声说道:“三支舰队便是如此规模,定边军水师称霸的不仅是南洋,便是大明千里海线也能视之无物,但愿沈东海一心在外,千万别起了王朝更替的野心。” 南居益苦笑道:“若任由定边军独自发展,难保沈东海没有生出野心的一天,所以吾等才要积极参与进来。有了南方的万千海商,有了中原的百万黎庶,有了朝野介入其中,才能确保定边军,始终是我大明的力量。” 袁可立点点头,长叹一声不再言语,和南居益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座船缓缓入港。当两人步入会安港,便瞧见了活生生的土匪蒋海山,更听到了不远处隆隆的枪炮声。 蒋海山毫无身为低贱武官的自觉性,随意朝二位大人拱拱手,便嘻嘻笑着说道:“两位大人一路辛苦,先去洗漱休息如何?” 南居益笑道:“你不是在奉化吗,怎么到了会安港?” 蒋海山呲着白牙笑道:“吴天武那杂碎一战覆没二十万交趾军,咱瞧不上他一个劲儿臭显摆,正好大人军令传唤,便指挥水师南下与大人会合。” 袁可立倒吸一口凉气,朝蒋海山急急问道:“二十万大军。郑氏完了吗?” 蒋海山摇摇头,朝袁可立坏笑道:“铁毅砍了郑梉脑袋,吴天武一战杀了两万蛮夷,可升龙府还有个黎皇帝和郑家子弟。广平府尚有五万余郑家余孽,且还得打着呢。” 南居益连忙问道:“升龙府打得下来吗?” 蒋海山得意道:“有李晟那王八羔子,升龙府再雄伟,能挡得住十几万流民的死攻不成?我估计再有个三五天,莫氏必可得手。就会领着百八十万人南下攻击阮氏。” 袁可立目瞪口呆,然后吃力问道:“百八十万?岂不是一多半儿北地百姓?” 蒋海山见袁可立吃惊,立即得意道:“除了升龙府二十万蛮夷,好几十万都在红河平原生活,李晟烧杀抢劫一空,至少能驱使二三十万人。等他们破了升龙府,四十多万人南下,再会合了吴天武在奉化的三十万人,可不就是百八十万吗?” 南居益惊呼道:“这岂不逼着郑阮两家联手?” 蒋海山哈哈一笑,指着炮声隆隆的方向撇嘴道:“早就联手了。阮郑的联军南下会安港,攻一回死一回,退一批来一批,这都第四遭了,算是让我定边军过足了瘾。” 袁可立冷声道:“领我们去见沈东海。” 蒋海山摸摸脑袋笑道:“我劝大人别去,那里尸山血海,又腥又臭,只怕大人见了要吐。” 袁可立也不废话,昂然而走,南居益苦笑着冲蒋海山摆摆手。两人陪着袁可立穿过不大的会安港,越过一排排工事掩体,直接向最大的炮台走去。 越接近炮台,越觉得火炮猛烈轰然。尸臭之气弥漫四野,让人闻之与呕。当迈着台阶走上炮台,视野瞬间开阔,便见炮台忙碌有序、井井有条,二百多士卒正装弹操炮,向对面射出一颗颗死亡。 白衣小憩的沈重。躺在粗造的椅子上,两条腿翘在粗木上,耳朵里塞着棉球,似乎正睡得十分惬意。袁可立和南居益也不理他,直接走到炮台一角,便不由咂舌而视。 周围十几座炮台白烟滚滚,下面一辆辆炮车不时鸣响,数千定边军士卒或是阵列,或是藏身掩体,手中的火枪不时喷射,肩膀的发射筒不时爆发,四周的火箭车火蛇飞窜,在统一的调度下,将高低远近、连绵凶狠的火力遍布敌军。←百度搜索→【ㄨ 壕沟外,一群群敌军跑动、靠近、倒地、飞舞、碎裂,地上一处处血肉尸骸。大象东歪西倒哀嚎冒血,盾车残破散落四周,壕沟附近堆砌成尸山,壕沟远处尸体连绵。近程范围内,火箭齐飞,弹丸唿哨,铁砂爆开,粉碎着一支支靠近的队伍。 再往远处,人潮如海,一波次一波次涌来,在火箭弹和火炮的轰击下,变成千股细流,然后不停在尸山和盾车旁躲避,利用定边军的火力间隙和死角不断逼近靠近,直至停滞伤亡退去。不大的防线之外,黑潮涌动溅起血浪,怒流翻滚化为血水,细流赤红无力干涸,除了恶臭的死亡,便是耀眼的红色。 蒋海山唤醒了沈重,沈重打着哈欠瞧了瞧,便懒洋洋起身走了过来。 还未等沈重寒暄,袁可立指着远近的尸海怒道:“你这是屠杀!” 沈重鄙夷道:“这也算屠杀,若不是我心疼他们的兵力,一直以仁义之心限制,他们会死这么点人?” 袁可立见沈重无耻,立即勃然大怒,扯着蒋海山问道:“你给老夫说实话,这不是屠杀是什么?” 蒋海山无奈地叹口气,第一次认真地对袁可立说道:“大人,真不是屠杀,屠杀不是这样的。” 袁可立怒极反笑道:“那你告诉老夫,屠杀是怎样的?” 蒋海山见沈重没反对,便笑道:“是,末将便让大人瞧瞧,到底啥是屠杀。传令,诸部调整火力,结束各部修整,立即补充火力储备,以不突破壕沟为限,放任敌军在前沿聚集。” 随着蒋海山的命令。炮台、火枪、火箭虽未停止射击,可是火力输出开始下降,交趾大军终于得以突破,在壕沟不远处靠拢聚集。终于汇成了无边的海浪。 与此同时,两千修整的士卒奔赴前线,炮兵快速填装子铳,朝鲜人将一车车弹药运往各处增加补充。当各级指挥官完成了射程调整,当交趾两万余人的大潮冲过了中线。蒋海山便下令轰击。 火箭弹升腾而起,瞬间两轮火龙便飞天嘶吼。数百门火炮齐射,十个子铳高速轮换,几乎没有停歇中断。火箭车连连暴起,几万支箭矢如暴雨狂风。几千条火枪轮流排射,千余颗手雷翻滚而落,几十门虎蹲炮无情横扫,百辆抛石车将数百颗开花弹送上半空。 会安港防线内外,如同升腾起浓浓的白雾,笼罩了天空大地。除了轰鸣和凄厉,袁可立和南居益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臆测着在如此猛烈的火力下,交趾人当如何哀嚎和挣扎。 白烟渐渐散去,火力渐渐停止,对面的杀声不再,除了壕沟处不断的枪声和爆炸,似乎只不过是一场大雾后的清晨。当视线终于清晰,袁可立和南居益已是无语。 交趾人退走了,从壕沟向外延伸。一片片厚厚的尸体覆盖无缺,到处都是扭动爬行的伤卒,原有的尸山更高,原有的尸层变厚。绿地平原赤红茫茫,袁可立都不敢计算,这一次进攻到底增加了多少交趾亡魂。 沈重摇头笑道:“这才是屠杀,为了给袁大人展示,至少多花了五万两银子。” 袁可立不理沈重的无耻,冷声问道:“沈东海才不会为了让老夫闭嘴。就肯多花银子多增杀孽,你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沈重笑道:“会安港是阮氏的银钱来源,又卡着阮氏南方的粮食通道,阮福源一边妄想收复此地,一边派人想与我谈判。既然要谈判,总得让人家知己知彼,否则啰里啰嗦岂不浪费时间。当然,顺便也让大人瞧瞧火器的优势。” 袁可立冷笑道:“老夫一个下野的糟老头子,知不知道火器威力又有什么用处,值得你这么费心。” 沈重摇摇头,笑道:“大人既然来了,就请暂时别走,我必让你看遍交趾诸国的结果。交趾占尽地利,蒙元和我朝举国之力皆不能吞并,可是我定边军水师一出,便可直捣交趾腹地。” 袁可立点头道:“这是水师的力量。” 沈重点头一笑,指着眼前的狼藉说道:“三万郑家余孽,两万阮氏精锐,在四五千定边军身上,撞了个头破血流、伤亡惨重。要知道,我定边军可是孤军远征、以一当十啊。” 袁可立叹道:“火器改变了战争的方式,再不是人多势众便可以争胜的时候了。” 沈重点头认可,指着北方说道:“没有粮食的近百万交趾百姓,即将南下广南,等吞没阮氏精锐后,便会绕开交趾西面的丛林,从交趾南面平原西进。为了生存一边掠夺一边破坏,直至卷起一百万、两百万的乱民,将西面诸国并入我定边军囊中。袁大人,你会看到破坏的力量,你会感受到没有活路后,百姓将发出何等恐怖的力量。” 袁可立和南居益对视一眼,便皱眉问道:“东海,你打得什么玄机?” 沈重笑道:“纵观史籍,王朝更替大多从百姓造反开始,一旦百姓活不下去,便会揭竿四起糜烂天下,直至王朝毁灭民不聊生后,最后的胜利者再开国称帝,与民休息。只是那都是文字,靠联想如何能感受,大人有幸能在交趾亲眼看到。” 袁可立疑惑道:“什么意思?” 沈重哈哈笑道:“凭借强大的水师,我突破了蒙元和我朝望而却步的天堑,凭借犀利的火器,我两万定边军便致胜十倍之敌,凭借控制和摧毁粮食,我便卷起百万流民横扫四方。二位大人,水师,火器,粮食,这便是我征服交趾诸国的兵略,唯有破坏才是最恐怖的力量,可惜你们事前没人能想到,否则何以对我远征交趾信心不足?” 袁可立鄙夷道:“凶残恶毒,也值得自夸自赞吗?” 沈重坏笑道:“不值得,却可以提醒你们别再扼杀大明,否则交趾的今天,便是大明的将来。” 南居益笑道:“交趾岂是大明可比,东海大言欺人乎?” 沈重冷笑道:“北方建奴和蒙元,如同肆虐交趾的天地会。南海的弗朗机和红毛番,如同登陆交趾的定边军。北方旱情严重,南方毁农植桑,再加上水利不修,土地兼并,囤积渔利,赈济乏力,旦有天灾人祸,谁敢保证没有流民?我好意提醒你们这些始作俑者,却偏偏说我大言欺人,真是好心没好报。” 袁可立失笑道:“依东海之意,国事颓废,当由我东林负责吗?” 沈重鄙夷道:“我只知道,东林诸党,皆出自士绅豪门,没什么区别。” 袁可立没好气道:“即便文人有志改革,却没摊上个圣明天子。” 沈重笑道:“自永乐之后,君权与臣权并行,隆庆天子之后,皇权不出内阁,难道大人也准备将国事颓废的罪名,都安在天子身上?” 南居益苦笑道:“那时候我东林还未执政。” 沈重点头扬声说道:“那泰昌帝之后呢,东林可是众正盈朝,那小子倒要问问,东林执政四年有余,你们降低了多少田赋,抑制了多少兼并,兴修了多少水利,增加了多少商税?” 见二人苦笑不语,沈重冷笑道:“文治不行,那武略又如何?九边糜烂,卫所空虚,辽东尽失,西夷封海。我朝空有百万大军,除了少许亲兵皆不堪战,虽有火器数量不足品质低下,虽有水师却都是些破船烂船,别说远洋作战便是近海防御都做不到。” 沈重仰头傲然问道:“建州崛起,驱使定边征战在前,拉拢定边铁山旧部在后。反攻辽东,若非东海敛财四海,便唯有盘剥百姓。西夷肆虐,水师无力恢复,指望定边平定海波。定边军强大难制,便提心吊胆,恨不得定边军大败亏输,损失个干干净净,再难危及朝廷。朝野骂我,天下恨我,却偏偏离不了我,要我的钱粮,要我的军队,还想要我的忠诚。二位大人,若是朝廷争气,中枢强大,又何必忌惮我造反?” 袁可立苦笑道:“我虽然忌惮,可也没盼着你和定边军完蛋。” 沈重笑道:“我相信,所以让您和南大人瞧瞧,既要看看定边军,也要看看南洋的蛮夷,因为大人总有起复的一天。” 见袁可立不明白,沈重便摇头笑道:“北方有蛮夷,中原有流民,四海有西夷,南方有定边。大人,等你再掌大权,便告诉您的同僚好友,门生故吏,让他们警惕着,千万别睡着,否则大明总有一天,会成为此时的交趾。”(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 袖手乾坤布南洋(十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暴雨如注,积水泥泞,一排排简陋的木棚庇护了万余百姓,勉强挡住了瓢泼大雨,给下面苦难的人类一丝希望和安慰。 一连几日的大雨,不仅让地面湿滑难行,而且生火也变得困难,再加上不断从木头缝隙中滴落的雨水,让湿淋淋的人们只得一边烘烤着木柴,一边忍受着缭绕的烟雾。 木棚下人群拥挤,团团围坐在火堆旁,借由燃烧的热气取暖,同时不断发出剧烈的咳嗽。一双双眼睛凄苦无奈,生气全无,他们默默忍受,在寒冷、阴湿、烟雾、饥饿中等待,等待着即将的死亡。 一队交趾士卒冒雨踩着泥水而来,身后还跟着几百个民夫,纷纷挑着扁担摇摆着前后两个木筐,最后停在了营地一处广大的木棚中。为首的将领大手一挥,士卒们便如狼似虎分散,一边沿着木棚穿梭躲避大雨,一边扬声嗓子呼喝。 “香喷喷的饭团子,想填饱肚子的前去报名啊!” “一人出战,两个饭团,二人出战,全家吃饭!” “奋勇杀敌,奖励吃饱,英勇战死,大鱼大肉!” “只要一千人,晚了就接着挨饿,过时不候且等下一批啊!” 随着士卒的一声声叫喊,死气沉沉的营地终于活了过来,先是一片惶恐哭泣,紧接着便是哭嚎别离。当难舍难分地告别和嘱托后,便领着一个家人前去报名。三三两两的交趾人走出木棚,很快便在大雨中汇成长龙,在生与死的木棚外排起了队伍。 青壮男人,瘦弱女人,白发老人,少年孩子,按着顺序走入,报上人数经过点验后,便默默从民夫手中接过两个甚至更多的饭团。饭团还微热,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人们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按照士卒的指挥在指定位置集中。 黎老汉蹲下身子,弯腰挡住雨水,哆哆嗦嗦从怀中取出两个饭团。如同珍宝一般交给了热泪滚滚的儿子,便挥手示意儿子离开。 儿子却不肯走,双手捧着饭团,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住哀求让自己替换父亲。 老汉劝解无效。便扬声怒道:“娃儿都快饿死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拿回去让孩子吃了。】爹黄土埋半截了,死了也不算吃亏,能让子孙多活一天,便是老天眷顾。你别在这里丢人,想死也少不了你,若是这一批还没攻下升龙府,自然下一次便要你拿命让全家再多活一天。” 儿子无奈又磕了几个头,起身嚎啕而去。前前后后都是生离死别后,带着活下去的希望,和与家人诀别的苦痛归营的人群。 郑之元紧紧搂着妻子孩子,旁边的弟媳不停在怀中的幼儿脸上亲吻。当郑之元终于狠心推开妻子儿子,弟媳便将怀中的孩子递给嫂子,浑身颤抖着哭泣道:“嫂子,我和大伯若回不来,二水就拜托你了,好歹瞧在骨肉份上,别舍了他。” 郑氏含泪点头。搂着妯娌安慰道:“你也自己小心,好歹活着回来,咱们再一家团圆。若是你们回不来,下一次便是嫂子和大侄儿。总能让二水多活一日。” 当饭团发完,交趾士卒粗粗点数后,便将一千人分成十队,粗声谩骂冷喝,逼着送死的百姓离开。相隔甚远的几十个营地,陆续走出一条条长龙。在半路上不断会合后,终于聚集起两万大军,向升龙府北城开赴。 交趾地处南方,茂密的丛林,为莫氏提供了充足的梯子。当两万生力军蜿蜒而至,升龙府北墙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几百个长梯竖立在城墙上,攻城的百姓如同一条条挣扎的蜈蚣,顺着长梯攀岩而上,向升龙府发起一轮轮死攻。 大雨让弓弩失去了威力,郑家的败亡打击了守军的士气,一连五六日不分昼夜的厮杀消耗了体力,可是守城的部队在将领的威逼下,还是牢牢护住了升龙府北城。 交趾人被石头砸下,交趾人被箭矢穿透,交趾人被檑木撞飞,交趾人被滚油烫烂,可是交趾人的攻击却不肯减弱。他们可以死,他们却不能输,输了就会有家人继续送死。 冷兵器拼得便是士气,拼得便是人力,拼得更是决心,源源不断的交趾人攻势如潮,疲惫不堪的守军漏洞百出,终于被交趾人一点点突破。交趾人顺着长梯,从一处处城墙上露头,便被长矛大刀夺去了生命,交趾人从墙头翻滚,举着大刀乱砍乱杀,用生命为身后冲开缝隙。一个个,一丛丛,一批批,一片片,攻上城头的交趾人与守军厮杀在一起,用刀砍,用脚踢,用手抓,用牙咬,从疯狂到无力,最终喋血在阵列围攻的长枪下。 当交趾双方打得如火如荼,看到攻上城头的交趾人再次失败,定边军的火力便及时怒放。火炮连续鸣响,火枪底近齐射,火箭连绵不绝,火箭弹轰然怒放,将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守军,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莫氏的重炮交给了定边军,十几颗炮弹直瞄着城门轰击。城门早已破碎,然后便是一层层封门的木石,木石在炮弹的直射下,不时碎裂坍塌,然后被迅速加固,再被炮弹击破,再加固再射击,已经持续了几日。 当定边军十轮齐射再次轰塌了木石墙,城下的交趾人士气大振,卷起大浪直扑城门,丝毫不理会守军的箭矢和长枪,一边流血倒下,一边疯狂挖掘。当交趾人的血勇和体力耗尽,两万生力军便被驱使攻击,在定边军的火力掩护下,延续着不断的攻潮。 李晟放下望远镜,摇头叹道:“大人这法子虽高,只是手段…” 石头哈哈笑道:“又不是我朝子民,死的再多有何可惜,这样的战斗,老子更喜欢。” 李晟喃喃说道:“没人性啊,把定边军弄得比土匪还土匪,上上下下还剩下几个好人?” 石头嘻嘻一笑,洋洋得意赞道:“咱大人不愧为当世第一名将,这兵法用得无双无对,鬼神莫测。当初咱们谁能想到,区区万余人便可攻入交趾。等咱们拿下来升龙府,这交趾诸国便可一扫而空,我定边军之威又可名扬天下了。” 李晟苦笑道:“别自吹自擂了,大人不是说过么。这不是大人首创,乃是大人从史籍中跟人学的。说是什么陕西一个姓高的,和一个姓李的,本是活不下去揭竿造反,可却劫掠摧毁了百姓家园。将老百姓变成乱民,最后裹挟百万之众得了天下。” 石头鄙夷道:“看来大人还是脸皮不厚啊,老子问了好多读过书的父老,谁也没听过这陕西高李造反,大人这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无耻,修为可比老子可差远了。” 李晟没好气道:“没人性的东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不给老子滚下去见见莫敬恭。告诉他,升龙府抵抗越来愈弱,这五六日十几万乱民也练出来了。明日组织十万百姓四面攻城,咱们一战而下升龙府,给交趾百姓留口活气。” 攻守一直持续到深夜,黎老汉幸存了下来,可是郑之元和弟媳,再也没能回去。几十处营地的交趾百姓,有的拍手相庆,有的麻木无泪,最后一齐相拥在雨夜中,共同等着没有未来的明天。 会安港的战斗停息了。阮福源的特使被定边军引领着,老老实实参拜之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沈重、南居益、袁可立面前。 那特使恭顺低头,眼睛却快速扫视一圈。越过一脸怒气的布衣老头,满脸苦笑的华服老者,最后在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垂目不敢再看。 沈重撇了撇南居益和袁可立,脸色露出一抹坏笑,便朝阮氏特使笑道:“你便是号称交趾卧龙的陶维慈?” 陶维慈躬身赔笑道:“回上国大人话。正是小人。” 沈重哈哈笑道:“吾非上国大人,乃是天地会大当家,正正经经的海匪强盗。” 陶维慈故意失笑道:“交趾虽为偏远藩国,小人虽是孤陋寡闻,亦知上国百战名将沈东海,还有军威赫赫的定边军。便是伯爷身边的两位长者,一看也是起居八座的封疆大吏,伯爷何必以海匪搪塞小人?” 见陶维慈唇舌如簧,上来就想扣上宗主藩国的名义,便哈哈笑道:“不错,吾正是大明威海伯,左首这位乃是福建巡抚南大人,右首这位乃是愿登莱巡抚袁大人。” 陶维慈见沈重并不否认,心中一宽,故意重新跪下参拜道:“交趾仁国公麾下陶维慈,拜见二位巡抚大人。袁大人据山东而遏辽南,南大人挥水师而战澎湖,番邦小民莫不对二位大人崇敬有加,此番得以亲睹二位大人名士重臣的风采,小人此生无憾矣!” 南居益瞅着拉人下水的沈重苦笑,袁可立却冷声说道:“老夫已经告老,如今是草民一个,陶先生无须多礼。” 陶维慈应是而起,对沈重躬身说道:“不知下国何罪,致使上国天子愤怒,竟然派遣上国第一名将威海伯,挥上国第一劲旅定边军攻伐?如今北地民哀,南方民畏,番邦臣民莫不惶恐。还请威海伯明言,使吾交趾上下知罪,吾国主必一力改过,入朝请上国天子降罪宽容。” 瞧着袁可立和南居益老脸一红,沈重便得意笑道:“实话告你,交趾无过。” 陶维慈愕然问道:“既然交趾无罪,伯爷何以领军征伐?” 沈重傲然而视,阴阳顿挫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尔可知否?” 陶维慈闻听,心里一松,连忙笑道:“得天子伯爷看重,乃交趾臣民之幸,交趾愿倾国以奉上国,而止烽烟,熄民难,恢复如初。” 沈重点点头,笑道:“还算知实务,南大人,袁大人,既然交趾有心,你们对其有何所求,尽可明言之。” 袁可立没好气扭头不理,南居益瑟瑟说不出话来,陶维慈连忙施礼赔笑道:“上国有求,下国必全力以赴,还请大人明言。” 见两人脸皮薄,沈重便坏笑道:“二位巡抚大人宽厚,不好与你明说,吾便代为吩咐。定边军此来,只为两样东西。” 陶维慈笑道:“请伯爷赐教!” 沈重扬声喝道:“一年三熟四熟的交趾良田,可横扫占城暹罗的百万乱军,阮福源可愿拱手想让乎?” 见陶维慈看向南居益和袁可立,欲鼓动唇舌激辩,沈重冷笑道:“会安港隔绝阮氏退路,北地莫氏已下升龙府,即将席卷八十万大军南下,尔以为吾召你来,真是欲谈判吗?告诉你,定边即至,交趾便绝,从此复为大明之地。跟老子谈判,真是笑话,回去告诉阮福源,交趾已无希望,他只有一个选择,生还是死!” 命人撵走陶维慈,沈重对南居益和袁可立笑道:“大人可看清楚了,强权之下,没有公理,正义只在火炮射程之内。” 顺化镇守府内,阮福源负手而立,陶维慈默默侍立一旁,两人良久无言,阮氏子弟和麾下文武,皆低头肃立,整个大堂寂静无声。 阮福源忽然开口问道:“陶先生,沈东海那里,一丝余地也不留么?” 陶维慈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了一声。 阮福源又问道:“红毛番能否调解。” 陶维慈苦笑道:“走的时候倒是见了葡萄牙特使,伊妮娅小姐义愤填膺吵着要和沈东海理论,可是韦伊纳先生却告诉我,葡萄牙人对定边军无能为力,他们不会与沈东海撕破脸。” 阮福源浑身无力,摇摇晃晃问道:“北方情况如何?” 长子阮福溪低声回道:“奉化三十万乱民已至广平,莫氏驱使着四十余万百姓正在南下。” 阮福源问道:“和莫氏联系上了吗?” 阮福溪叹口气,点头说道:“联系上了,莫敬宇说,莫氏有心无力,他们若不附和南下,便也是身死泯灭的下场。” 陶维慈急道:“到了此时,他们还看不出定边军的狼子野心吗?” 阮福溪苦笑道:“莫氏也不傻,如何会看不出,可是广西明军南压,定边军铁骑逼迫,莫氏也没有办法。” 此子阮福汜怒道:“他手里有四十万百姓,他怕个什么?” 阮福溪苦涩道:“定边军将粮食运到了奉化,他们手里控制着北地一多半儿的粮食。莫敬宇说,定边军放言,若交趾不肯听命,便先烧粮食再征讨,必让交趾变成死地。” 大堂内再次无声,良久阮福源转过身来,对麾下众人决然道:“陶先生再辛苦一趟,告诉沈东海,老夫愿以子孙女眷为质,交趾阮氏愿意投降。” 阮福溪急道:“父亲,咱们还有四万大军,广平郑氏还有三万余人,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阮福源苦笑道:“拼得过八十万为活命而拼的百姓吗,更何况还有两万无敌的定边军?我阮家便赌一赌,那沈东海会不会放任莫氏一家独大?” 陶维慈笑道:“郑阮莫黎,四家为定边军奔走,率领百万乱民攻略西方,驱使子民耕种粮食。只要四家尽力,沈东海便可省心,只要四家不绝,沈东海便会放心。” 阮福源补充道:“只要阮氏不绝,我们就还有崛起的一天。”(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七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离别两月有余,风尘仆仆的袁可立,再一次见到会安港时,只觉已经过了千年,会安港早已面目全非。 赤红的血海变成良田,高耸的炮台点缀四周,平整宽阔的道路交通南北,加深加宽的壕沟变成护城河,碧蓝清澈的海水从北面流入,又从南方归入大海。 护城河内高墙雄伟,三丈三尺环卫会安,石墙上吊桥升起,四五座城门全开,一辆辆车马进进出出,显得十分热闹。城墙上士卒肃立,火炮林立,与护城河及炮台一体,在繁华兴旺中又增添了一股威慑的气势。 在南居益的陪同下,一进入会安城,便看见一排排仓库拔地而起,一排排商铺整整齐齐,一群群民夫忙忙碌碌,一队队铁甲巡逻不断,既感到生气勃勃,又觉得井然有序。 远方的会安港码头今非昔比,规模整整扩张了几倍,皆是木石结构平整光滑,每隔十丈便是一座炮台,上门全是巨炮重炮,森然朝向大海一面。码头外商船停泊,商人指挥着蛮夷装卸货物,不时有商船被指挥着进出港口,换位抛锚,虽然吵吵闹闹、熙熙攘攘,但自有节奏控制。 近海处的福船舰队少了许多,远近海交界之处,一支舰队游弋巡航,监视着一艘艘驶入驶出的商船。三艘巨舰横列在海面上,已经熟知定边军底细的袁可立,自然知道那便是沈重的台湾号以及蒋海山、方得的旗舰。 袁可立目瞪口呆了半天,用手对会安港画了个圈子,朝一旁偷笑的南居益问道:“这里真是会安港?” 南居益抚须长笑,然后点头说道:“给你十几万奴隶,往死里用上两月,别说区区一个港口,便是堆上一座高山,老夫都能做到,更何况是沈东海那暴虐之人?” 袁可立不能置信地摇摇头,接着问道:“木头也就罢了。这么多山石巨岩,那小子从哪里弄来的?” 南居益苦笑道:“拆了升龙府,沿红河入海,再海运到会安。” 袁可立惊呼道:“定边军拆了升龙府?” 南居益笑道:“不仅升龙府。凡交趾诸国,皆不许修筑城池,最多可以建寨,这是沈东海的死命,交趾如何敢不从?” 袁可立点点头。用眼睛大约估计了一下民夫数量,便愕然问道:“两个月来,老夫亲自往交趾输送了三十余万蛮夷,怎么会安港只剩下这万余人?” 南居益笑道:“都被送到了北方,沿着红河平原顺海向南,直至广平府,和交趾老小妇孺都在烧林开荒,补种水稻。” 袁可立疑惑道:“补充水稻应当,烧林开荒做什么?” 南居益得意道:“交趾得天独厚,土地肥沃。多雨炎热,一年三熟等闲事尔,若是下力气收拾土地,便是一年四熟也没问题。只是交趾狭长,北方是高山,西面是森林,只留下南北两大平原可以耕种,却也被森林挤压得面积不足,中间更是狭长一段。所以老夫与东海商议,便是从北至南。砍伐烧毁林木,扩出万千倾良田,以增加交趾耕地。” 袁可立鄙夷地瞧着南居益,冷笑道:“交趾烽烟已毕。你堂堂福建巡抚,不回福州,不下澎湖,天天赖在交趾不走,和沈东海谋算藩国百姓作甚?” 南居益苦笑道:“福建官员齐全,澎湖的红毛番有定边军收拾。老夫自然打着平乱的名头,在这交趾折腾个痛快。” 袁可立轻蔑嘲讽道:“老夫瞧着你这巡抚做得没意思,倒是和那小子混个海盗差事顺心。” 南居益哈哈笑道:“那小子的确混账,定边军上下也不是东西,可是生杀予夺,随意盘剥,的确比福建巡抚有趣。若不是沈东海不许老夫辞官,老夫倒是愿意在台湾混个差事养老。” 袁可立失笑道:“那小子指着你为他开海呢,还舍不得你卸官而去,倒是老夫如今无官一身轻,可以在台湾享享清福,顺便看住那小子。】” 南居益点头大笑,拉着袁可立指着海港方向,兴奋地说道:“礼卿快看,瞧见没有,全是两广的商船。如今江南、福建海商以台湾吕宋为中转,广州、广西海商以会安为中转,然后在定边水师护航下直通巴达维亚和马六甲,我大明的海商终于离开陆地,开始了远洋贸易的第一步。” 袁可立点头称赞,随口问道:“沈小子又是四海旗,又是海盐蔗糖,还有这些中转海港,这银子捞得不少吧?” 南居益笑道:“没见定边军的福船没了,都北上给天津送银子去了,礼卿猜猜送了多少?” 袁可立笑道:“东海商路近两年,供奉了六百万两,抛开南海那一百万两买路钱,这南洋贸易更盛,怕不下四百万两吧。” 南居益得意地笑道:“四百万两,整整四百万两,再加上江南的二百万两,到明年年底,定边军给朝廷的供奉就是六百万两。” 瞧见南居益得意,袁可立故意说得:“沈东海一向心黑,他克扣了多少?” 南居益苦着脸叹道:“也是这个数,六百万两白银啊,若是全部上缴朝廷,足够兴修水利、缓解民生了。那小子不要脸,拿人家的银子买人家的东西,还美其名曰消费拉动贸易,还不是定边军自己享用了。” 两位国之忠良纷纷痛骂了半天,南居益才问道:“光说这里了,占城暹罗诸国如何?” 袁可立老脸一红,没好气道:“百余万大军十日破占城,然后黎氏攻柬埔寨,莫氏攻寮国,郑氏阮氏攻暹罗,可怜我大明南藩诸国,竟然就此而亡。” 南居益惊呼道:“这么快,诸国皆灭了吗?” 袁可立苦笑道:“哪有那么快,老夫也是感叹罢了,只是交趾军横扫而前,势如破竹,灭亡南藩也是早晚的事情。” 南居益责备道:“你从那小子手里夺了督师的差事,如今尚未竟功,如何便提前回来,小心那小子笑话你脱离职守。” 袁可立气道:“什么狗屁督师。老夫就是个摆设,天天装模作样评点功过,然后在藩国使者面前话说八道,再待下去。老夫那点大义都剩不下了。” 南居益小心问道:“很过分?” 袁可立没好气道:“过分?是残暴不仁好不好!四路大军如同蝗虫,攻到哪里便糟蹋哪里,烧杀抢掠,欺辱妇女,摧毁民生。输送奴隶,然后裹挟更多的乱民西进,如今整个中南半岛已经国破家亡、民不聊生了。” 南居益怅然叹道:“粮食,如今才知粮食不仅可以果腹安民,竟然也可以攻城略地,荼毒天下,这交趾诸国之惨状,万万不可复现于大明啊。” 袁可立羞愧地说道:“所以老夫准备对沈东海的暴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粮食桑麻基地。对我大明实在太过重要了。” 南居益点点头,不愿意再继续无耻,便插口问道:“交趾四家如今人多势众,百余万乱民也熟悉厮战,会不会尾大不掉。” 袁可立笑道:“名义上以四家为主,实际上领兵的都是交趾汉人,大大小小各级汉人血脉统兵,四家翻不起大浪来。再说,我认为以沈东海的无耻,不会将四家留到最后。” 南居益笑道:“这你可错了。莫敬恭的孙子就在会安,沈东海正和老夫谋划,要立其为南藩共主呢,只可惜还未断奶。坐不得龙椅?” 袁可立疑惑道:“直接并入大明多好,何必还要让与藩国?” 南居益笑道:“既不想落人口实,用藩国征战作为搪塞朝廷的借口,还有就是沈东海尚未收足钱粮,如何肯将这万里富足,白白便宜了朝廷和豪门?” 袁可立沉思半刻问道:“亦不与天子吗?” 南居益深吸口气。肃容道:“不知道,所以老夫扔给定边军一群门生子弟,等福建巡抚期限一到,老夫便准备给沈东海打打下手。” 袁可立点点头,笑道:“老夫亦然也。” 两人携手而行,向会安港走去,袁可立笑道:“那小子做什么呢?” 南居益笑道:“定边军大将齐聚会安港,沈东海定计征四海,这样的大事你我可不能拉下。” 袁可立点头一笑,便随着南居益加快脚步,同时扭头问道:“朝堂可有消息?” 南居益神色一暗,摇头苦笑道:“沈东海的消息,汪文言回京后便被阉党下狱了。” 袁可立急忙问道:“以何罪名构陷?” 南居益叹道:“倒不是构陷,以代熊廷弼欲脱罪活命,用两万两黄金贿赂魏忠贤而论罪查处。” 袁可立苦笑道:“虽是自作自受,可是项庄舞剑,意在杨涟啊。” 南居益摇头说道:“杨涟、左光斗、陈于廷被天子训斥,罢官归家了。” 袁可立惊呼道:“阉党是要下手了,叶阁老怎么不拦阻?” 南居益苦笑道:“六月,万燝弹劾魏忠贤获罪,被廷杖致死。叶阁老挺身相救,却为阉党所辱,又遭到同僚刁难,遂于七月告老。” 袁可立目瞪口呆,喃喃问道:“赵南星呢,他可是堂堂天官,难道没有办法吗?” 南居益摇摇头,半晌说道:“赵南星、高攀龙、魏大中为京察之争,刚刚被罢黜了。” 袁可立怒道:“孙稚绳呢,他堂堂帝师,难道坐视东林垮台不理?” 南居益皱眉说道:“天子以辽东事大,不许孙稚绳赴京,他如今也见不到天子了。” 听到孙承宗都见不到天子,袁可立浑身俱震,骇然说道:“圣心不再,东林完了。” 南居益苦笑道:“叶阁老有书信给我,说东林崩溃在即,让咱们全部倒向沈东海。” 袁可立摇头说道:“他和天子勾勾搭搭,与阉党不清不楚,又不喜东林,他会出手相帮?” 南居益点头道:“阁老说,凡是东林能臣,能够论罪罢官,未遭阉党毒手,隐隐有东海的手笔。而且阉党气势止于朝堂,除了搜刮钱粮并未涉及江南士绅性命,听说也是东海所致。就是老夫这个福建巡抚,也是东海给保下来的,否则阉党岂会任我封疆?” 袁可立愕然问道:“他怎么保得你?” 南居益哈哈笑道:“先是扣留了一百万两银子不许入天津,然后篡改了老夫澎湖战报,在上面亲手添了一句话。” 袁可立奇道:“什么话?” 南居益羞愧道:“截留了老夫的奏疏,歪歪扭扭写了一笔臭字,乃是澎湖之功,仰赖厂臣英明,我朝得此擎天巨柱,下官与东海皆为天子贺。” 袁可立失笑道:“这是人话吗,然后呢?” 南居益叹道:“然后天子亲笔嘉许,魏忠贤批红赞誉,老夫的巡抚之职,便安然无恙了。” 袁可立气道:“这都什么玩意啊。” 两人来到新建的定边军镇守府,还未至大堂便听到里面一片轰然。然后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二人一听便知乃是熊兆珪。 “称霸南洋,殖民四海,复兴皇明,首在强军。奉威海伯之命,我定边军将于年末,在台湾正式改编,并校阅三军,以壮我定边军声势。此次召集定边军诸将,一为定边军明年攻略,二为让诸将迅速进入指挥,避免职权混乱,特此提前告之。” 见沈重点头不语,众将连忙肃静,熊兆珪便继续说道:“定边军编制如下:总兵马成,统领定边军指挥司号令三军,以及直属炮兵营、辎重营、骑兵营。” 众将朝喜不自胜的马成拱拱手,便听熊兆珪继续说道:“总兵蒋海山,直属水师第一舰队,以台湾为号!统领全部水师舰队,分别为,副总兵王福第二舰队,以辽阳为号!副总兵田大壮第三舰队,以沈阳为号!副总兵姜大丹第四舰队,以广宁为号!参将孙耕牛第五舰队,以旅顺为号!参将方得第六舰队,以永定为号!参将张劳第七舰队,以吕宋为号!参将薛勇第八舰队,以交趾为号!参将郑旭第九舰队,以威海为号!参将万贯第十舰队,以铁山为号!” 一个个副总兵和参将轰然而贺,蒋海山更是得意地仰头做作,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熊兆珪不理他们,仍是高声念道:“总兵李晟统带骑兵营,副总兵铁毅第一骑兵子营,游击胡大柱第二骑兵子营,游击杜小山第三骑兵营,游击石头第四骑兵营,游击刘大栓骑兵炮营。总兵吴天武统带步营,游击丁俊山第一步营,游击卢时第二步营,游击卢时第三步营,游击周宏第四步营,游击周浩第五步营。” 等熊兆珪说完,沈重起身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让你们来不是封官许愿,是让你们看看交趾,学一学如何攻略四海。”(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八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南居益和袁可立进入大堂的时候,定边军众将已经簇拥着沈重,站在了巨大的交趾堪舆旁。 袁可立刚喊了“东海”两个字,声音便被定边军一片轰然淹没了,袁可立只得和南居益对视苦笑,然后挤进匪气满堂的定边军将领丛中。 蒋海山得意洋洋,吴天武趾高气扬,李晟眉飞色舞,铁毅方得等将更是自吹自擂,喧嚣沸腾、乱七八糟地将自己在交趾的功绩,显摆卖弄了个十足。 在一片轰然嘈杂声中,诸如什么奉化锁海,以少胜多,散粮聚兵,驱民升龙,百万西进,席卷中南,再加上每一句开头或者结尾,必定要带上“某某总兵”、“某某参将”之类绕口的称呼,听得沈重一阵恶心、烦躁不已。 忍了半天,瞧着一边说得热闹,一边听得哄笑,除了牛皮吹上天,一句也没说到点子上,沈重便拍着堪舆怒道:“熊玉阶,重新拟定名单,把这些总兵参将都给老子换了,省的老子忍不住,一怒之下将这些杂碎全他娘的咔嚓了。” 听见沈重发怒,众将立即一齐闭嘴,一个个老实巴交地肃立无声。将自己咔嚓了,众将自然不信也不怕,可是将刚刚到手的总兵参将免了,再提拔一些低级将领恶心自己,变态暴躁的沈大人那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见诸将老实闭嘴,沈重没好气道:“定边军攻陷奉化,不过一万步营,四千骑营,再加上蒋海山这王八蛋的两支舰队,老子和方得登陆会安港,也不过是一支舰队外加半个步兵营。而交趾人有多少,高平莫氏二十万,北地郑氏一百八十万,广南阮氏六十万,以及北方高原和南方土司四十万。零零碎碎加起来不下三百万。定边军区区不到两万人,何以能超越蒙元、张浦的功业,孤军征服交趾,横扫中南藩国?” 瞅着大人怒气还未全消。自己的名字后面还加了“王八蛋”的字号,蒋海山立即将功补过道:“启禀大人,因为定边军有无敌的水师,方可避开北地高山峡谷,直接攻取交趾腹地。” 吴天武也连忙赔笑道:“启禀大人。除了蒋海山那王八蛋,就是我定边军火器犀利,以及和火器相配套的战术,即全方位不间断的火力打击。古今征战,伤亡超过一成,便是全军退败的后果,伤亡一旦超过两成,三军必然是崩溃瓦解的下场。除了咱在浑河救下的川浙军,便是辽东的鞑子都忍受不了一成以上的伤亡。” 李晟笑道:“冷兵器作战,若要实现一成以上的伤损。除非军队太过不堪,否则往往需要半日甚至一天的厮杀。而此次与郑氏二十万人决战,数百门火炮速射,近千枚火箭弹覆盖,万余次火枪齐射,十万支火箭肆虐,不到一个时辰便让郑家军至少伤亡了一成。” 丁俊山点头笑道:“总兵大人所言甚是!别说是交趾人,就是老子瞧了也寒毛直竖。地雷层层暴起,火炮透射而入,火箭弹中远隔断。火箭漫射如雨,再加上火枪阵列近射,连手雷都没用到,瞬间就是全面伤亡。瞧着一片片残尸飞舞。还有如同收割庄稼般的伤亡,左右乱民几乎第一轮就崩溃了,看得老子也浑身发软啊。” 等众人点头哄笑,沈重笑道:“火器虽利,你们也不要妄自夸大,若是交趾人有建州的铁骑和血气。或者有西夷的火器相助,我定边军的火力再猛,也挡不住人家的决死攻击。” 铁毅点点头笑道:“不错,咱们在辽东都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每一次大战不仅火力占优,而且都是以多打少。若是与建奴主力对决,只要他们肯损失一定的伤亡,便可攻破咱们的防线。等到了近战厮杀,人家可能以一敌十,咱们这些人可不是对手。” 方得听铁毅说完,便补充道:“吕宋两座炮台便挡了咱水师半日,马尼拉港三座炮台,便伤损了咱们十余艘战舰,火器固然厉害,可也不是绝对优势。依我之见,除了水师跨越天险,火器远近杀敌,便是我定边军兵略适宜。利用交趾三方对立,莫郑鏖战不休,一支攻入北地腹地奉化,一支登陆南方腹地会安,使交趾空有三百万百姓和二十余万部队,却只能坐视定边军渔利。” 见众将只说兵事,南居益便笑道:“再就是定边军狠毒,烧了村落城寨,焚了田地余粮,抢了储备粮食,断了蛮夷的生路。最后为了活命,为了能让你们开恩给口吃食,便只得乖乖变成乱民,从北向南,从东向西,彻底摧毁了中南诸国。” 听南居益话虽在理,可说得混账,沈重白了他一眼,便对众人点头说道:“依水师舰队攻击要害,依工事火器摧毁抵抗,控制粮食利用土著,驱使蛮夷对付蛮夷,破坏控制之后再行恢复,这便是交趾攻略,也是尔等日后图谋四海的战术。” 见众将点头深思,沈重便指着堪舆说道:“攻敌以点,何谓点,奉化便是点,会安便是点,一为北方腹地,一为南面海港。沿奉化北上可沿红河攻取升龙府,沿奉化南下可直取广南,出奉化西进可削弱民生,这就是北地的要害。而会安港呢,一是为水师提供基地,二是控制阮氏的贸易中心,三可南下截断阮氏的粮食,乃是南方的要害。日后你们领军出征,首要的便须考虑要害,比如哪里适合固守立足,哪里适合控制民生。” 见诸将理解,沈重便笑道:“控敌以线,何谓线,一是生存线,二是贸易线。” 吴天武笑道:“会安便是贸易线,南北的平原便是生命线,我定边军控制摧毁这两条线,便是控制了整个交趾,哪怕交趾三百万人忿恨,也奈何不了咱定边军。” 沈重点头笑道:“不错,还有杭州、宁波至朝鲜倭国,福州、泉州、广州至澎湖、吕宋、巴达维亚,巴达维亚至马六甲,这便是贸易线。我定边军封锁了这些线,便控制了江南和南方的商贾,并进一步控制了地方豪门和官员,当然还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 南居益和袁可立听沈重说得直接,不由连连感叹苦笑,东林与南方虽恨此子和定边军,可还不是乖乖低头俯就,不正是人家捏着自己的贸易线吗? 沈重偷偷瞥了一眼二人,便得意笑道:“制敌以面,何谓面,与黎朝来说,莫氏即为面,与郑氏来说,阮氏即为面,与交趾四方来说,其余三家皆是面。我定边军从一万余人扩充到七万,若散布到整个南洋甚至四海,仍是力量不足,所以以夷制夷,以蛮平蛮便是根本。” 蒋海山哈哈笑道:“老子知道,我朝子民第一,朝鲜子民第二,日后吕宋、交趾的土著第三,未来地方蛮夷便是第四,挑拨利诱,逼迫驱使,让他们为我定边军前驱,死的是他们,得利的是咱们,最多丢几块骨头就是。” 沈重笑道:“这就是我不诛交趾四方的原因,他们都现实得很,既然不能硬抗定边,只要再赏点利益,便可为我盘剥子民,征服四方。平衡诸部,扶持弱小,打击强大,从中渔利,实在惹得天怒人怨,换一个傀儡就是。” 袁可立忽然插嘴问道:“东海,你扩充重整定边,又苦心积虑召集诸将教导,可是开拓四海在即吗?” 见南居益、袁可立和众将都一齐对自己注视,沈重便点头笑道:“定边军羽翼渐丰,岂能长拘南海,正当鹏程万里,征服四海。” 见袁可立忧虑重重,便摆手笑道:“大人勿急,且先随我一观。来人,撤去帷幕!” 几个亲兵上前,将堪舆旁一个巨大的帷幕扯下,竟是一个宽大四方的平台,上面蓝绿黄白诸色掺杂,高低起伏奇形怪状,似乎是一副全景堪舆。 袁可立立即说道:“此图老夫见过,虽然无此精细,可也大约仿佛,乃是礼部右侍郎徐光启,得自西方和尚利玛窦的《堪舆万国全图》!” 沈重坏笑道:“正是借重了此图,并结合了葡萄牙、西班牙人的补充。如今且让你们瞧瞧,我朝到底是不是中央之国,天下是不是遍地蛮荒,等你们看了此图,不妨问问自己,身上还有多少汉唐余风?” 见大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沈重便用木条指着堪舆说道:“此为大明,此为台湾,此为吕宋,此为交趾,这里就是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加上南面的一片大陆,便是整个南洋。出马六甲向西,便是沃土万里的非洲大陆,北上便是天竺、回回直至西夷所在的欧洲。从倭国向东,横越无边汪洋,便是美洲大陆,那里盛产粮食和金银,如今是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的殖民地。” 看着一个个贪婪的目光,便是南居益和袁可立也沉迷其中,沈重摇头苦笑道:“永乐年间,三宝太监的水师舰队横行西南大洋的时候,西夷的破船还在打鱼劫掠,可是百年之后,人家的力量已经遍及四海,将我朝远远甩在后面。可叹我朝无敌的远洋舰队,即便想要复制,连个图纸都没留下来,都让那些没有见识的文人给毁了。” 沈重说完摇摇头,朝南居益和袁可立拱手问道:“请问二位大人,若当世没有定边军,你们这些圣人子弟,还准备让我朝昏睡多久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偷眼瞧着苦笑的南居益二人,蒋海山摇头晃脑笑道:“大人,咱定边军既然看上了大海,哪里还有西夷的好日子过?您自管在台湾享福,这几个啥洲啥国的,全包给老子了。” 瞧着不知高低的蒋海山,沈重冷笑道:“打了个吕宋,占了个交趾,算计了澎湖的红毛番,你便狂妄无知、坐井观天了吗?别说整个西夷,便是被南大人围困在澎湖的荷兰人,都不是你能对付的。我定边军十支舰队,战船刚刚满百,台湾船厂一月五艘炮船,沿海船厂一月十艘福船,年不过两百艘。你可知道,荷兰人的水师如何?” 见蒋海山摇头,沈重长叹道:“荷兰百余家规模宏大的船厂,可同时建造三百艘商船战舰,荷兰全部战船加起来不下数千艘。我定边军再全力制造一年,也不过人家的百中之一,而且即便如此,台湾也没有那么多操船操炮的水卒。” 见众人目瞪口呆,沈重冷笑道:“五十艘战舰,七十艘福船,一战而下马尼拉,击败了虚弱的西班牙人,你们就不将人家放在眼里。可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强大的荷兰人,曾经却在西班牙的统治之下,而与咱们联手的葡萄牙,第一个称霸四海的西夷强国,刚刚被西班牙吞并了几十年。” 南居益呼吸急促,半晌才缓过来问道:“西夷如此强大,怎么吕宋才几千人,侵犯我南海霸占我澎湖的红毛番,才十几艘战船千余步卒。” 沈重冷声道:“人家横行无敌,自大惯了,低估了我朝的力量。可即便是如此不足的力量,也隔绝了我朝的南海,并在你一万大军的攻击下,活得有滋有味呢。我为何明知人家掠我商船,杀我同胞,仍不敢攻击巴达维亚。除了维持西洋贸易,便是不敢引来荷兰的主力。” 袁可立愕然道:“可是你镇压了吕宋的红毛番。” 沈重摇头说道:“那是趁欧洲西夷诸国陷入大战,而且西班牙荷兰正在国战,才敢对马尼拉发起攻击。否则西班牙虽然没落。可是就凭着本国的水师和无敌的陆军,我如何敢这么早招惹他们。袁大人,建州的铁骑如狼似虎,可是你还没见识过西班牙方阵的力量,那可是曾经称霸整个欧洲的陆军。” 南居益忽然问道:“所以。你没打算歼灭澎湖的红毛番?” 沈重点头苦笑道:“先让他们帮我建设台湾南部,然后消耗困死,成为我与巴达维亚谈判的本钱。二位大人,你们总是警惕定边军强大,却不知若是荷兰人大举而来,定边军即便不亡,也护不住整个南海。” 见深受震撼的南居益和袁可立失神,沈重便苦笑道:“袁大人,我知道你受孙承宗所托,不仅仅是为了铁山的毛文龙。也打着让定边军再战辽东的主意。实话告诉你们,若定边军主力北上,凭我此时的实力即便收复不了辽东,也能遏制建州南下的意图。可付出的代价便是定边军伤亡惨重,而我偏偏不敢让定边军受损。” 袁可立说道:“西夷再强,却非近患,辽东危及,东海何以迟疑?” 沈重摇头道:“建州虽强,却非是我朝大敌,最多失去全辽。他们占不了大明的江山。我大明的内忧外患不在辽东,长远在于西夷,定边军正在迎头紧追,眼前在于民生。定边军正在设法弥补。我既然停不下来,又顾不了辽东大局,干脆便留着辽东的威胁,让朝廷不敢熟睡。” 袁可立怒道:“胡说八道,中原为本,南洋为末。岂可舍本逐末,以四海之利搪塞,坐视辽东失陷?” 沈重笑道:“辽东有智计无双的孙学士,还有每年五六百万两银子买来的宁锦防线和辽东军,不需要我定边军上去碍眼。” 袁可立苦笑道:“国事不可置气啊,东海!” 沈重冷笑道:“我可以听大人的劝,暂止经营大海,北上讨伐建州。可是大人,您敢让我复威海伯爵位,统领辽东三军,让孙承宗给我打下手吗?” 袁可立顿时无语,沈重冷笑道:“你们都说我是百战名帅,却不肯给我辽东指挥之权,别说是你礼卿先生和孙承宗,便是天子和魏忠贤都办不到,谁让我没有读书科举的身份?” 沈重冷冷笑道:“不给我军饷,觊觎我的劲旅,不给我权利,意图驱使我死战,等定边军消耗殆尽,再一脚踢开我,理所应当搜刮我弄来的南洋,醉生梦死不顾内忧外患,你们凭什么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见袁可立被问得狼狈,南居益连忙解围道:“四海短时皆不可图,那东海和定边意在何处?” 沈重也不看袁可立,指着堪舆上的南洋喝道:“南洋,我要整个南洋。” 南居益瞧着沈重最后落指之处,不由噗嗤笑道:“那是倭国好不好。” 沈重低头一看,连忙坏笑道:“不好意思,指错了。不过堂堂威海伯,曾经的啊,赫赫定边军之帅,过去的啊,岂能说话不算数,错了也得认,倭国上下,我就不好意思笑纳了。” 听到沈重话里的讽刺意味,袁可立鄙夷道:“你小子就是故意的,装神弄鬼、虚头巴脑,还好意思说老夫。” 沈重嘻嘻笑道:“中南的粮食桑麻,倭国的银子人力,吕宋的黄铜港口,南洋的木料铁矿,非洲欧洲的航线,通往美洲的商路,一边和西夷谈谈打打联络感情,一边施舍中原发展定边,这便是我的意图,用一年时间来实现,还不算太贪吧?” 南居益和袁可立一边吃惊沈重的手笔,一边鄙夷沈重的人品,而蒋海山摸着脑袋苦笑道:“大人,别说南洋,就是四海,老子也不在话下。只是凭我定边军此时的力量,仅仅一年便控制整个南洋,末将可不敢保证。” 沈重冷冷瞧着蒋海山,冷冷说道:“瞧着你匪气冲天,横行无忌。可老子看你骨子里还是小门小户,没有出息。让你指挥水师,老子才是心里没底,不敢保证实现控制南洋的意图。” 众将轰然而笑。纷纷附和沈重打蒋海山的脸,沈重却鄙夷地指着他们,冷声喝道:“乌龟别说王八,大哥别笑二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上都是披着狼皮的绵羊。” 定边军如何认过怂,又是当众被沈重打脸,不由纷纷怨声四起,拍着胸脯吹嘘自己野性十足。 沈重冷笑道:“让你们离开中原,一个个跟被抛弃的小媳妇,为了赖在婆娘怀里吃奶,跟人家不干不净、勾勾搭搭。别说和三五艘船便敢远渡万里的西夷,就是同背井离乡谋生的沿海百姓都比不了。” 被沈重说到死穴,众将不由低头苦笑。虽然不敢争辩,可是板着脸却并不心服。 沈重自然明白,便指着堪舆说道:“拿一个吕宋,五十艘战船,七十艘福船,足足两万远征的部队。知道人家西班牙当初到吕宋,用了多少人吗,百余人,拿下马尼拉用了多少人,三百余。西班牙人征服美洲。知道第一批兵力出动了多少,仅仅有四百名步兵,十五名骑兵,十门重炮和四门轻炮。第二次多多了。居然浩浩荡荡有八百五十名步兵,八十六名骑兵和十五门门火炮。” 瞧着众人不敢再吭声,沈重火上浇油道:“老子知道你们,成天笑话十几艘战船千余士兵就敢骚扰南海的荷兰人,可你们知不知道,控制了天竺、马六甲、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总共也不到三万人。咱们打一个交趾都用了两万,占了整个南洋荷兰军民的八成多,你们还好意思笑话人家?” 吴天武低声喃喃道:“不是大人教的吗,未战先留退路,不算胜先虑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如今却笑话我们。” 沈重没好气道:“那是因为你们烂泥扶不上墙,旦使你们野心勃勃,战力无双,老子至于跟护孩子一样用兵吗。老子前几个月就和方得说了,定边军实力已足,南洋的西夷还够不成威胁,南洋的蛮夷还未开化,也该是你们这些兔崽子成材的时候。我命令!” 听到沈重的冷喝,马成以下刚刚被说蔫了的众人,立即挺胸抬头齐呼:“末将在!” 沈重指着堪舆喝道:“跟葡萄牙商船探查四海的士卒都回来了,张劳,万贯与你换防,年后领着你的破船离开马尼拉,给老子摸清美洲的航线,只许考察不许迎战,全须全尾得给老子回来。” 见张劳领命,沈重便瞅着孙耕牛笑道:“别趴在蒋海山怀里吃奶,年后给老子确认非洲航线。” 见孙耕牛一脸兴奋,沈重便扬声说道:“王福守住会安港,等李晟的骑兵营稳住中南诸国,你的任务便是确保广州至巴达维亚的安全。” 随后沈重朝蒋海山喝道:“命田大壮驻扎基隆,和万贯一南一北看住澎湖和台南!姜大丹攻略婆罗洲,老子要人力和木料,薛勇探索南面大陆,听说上面不仅地广人稀,而且有规模巨大的铁矿。方得在巴达维亚至马六甲显示力量,看情况在马六甲筑城。你领着郑旭赴东海,为明年远征倭国做准备。” 见沈重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十大舰队剥离得干净,蒋海山苦着脸应是,沈重笑道:“台湾的船厂日夜不休,齐鲁的百姓天天苦训,等定边水师再扩张一倍,有你得意的时候。各个舰队需要多少步营,你自己和马成、吴天武商量去。” 不理蒋海山白日做梦,沈重对马成喝道:“除一部领着吕宋土著督造台湾,将朝鲜人都征召入军,等训练完成便并入步营和水师。” 等马成领命,沈重便扬声喝道:“打今儿起,定边军断奶了,拿出天地会海盗的气势,给我搅翻南洋东海的巨浪。记住,南洋,我只要南洋,一年后务必将万里南洋,变成我皇明的内海。” 看着豪迈而呼的沈重,南居益热血沸腾,袁可立眉飞色舞,马成以下几十位总兵大将,更是神采飞扬,一齐拱手高呼:“起波东海,搅翻南洋,我定边军威武!”(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当中原北方白雪皑皑,当大明南方日渐阴冷,十二月下旬的会安却温热少雨,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百度搜索→【ㄨ 会安港外海的战舰遮天蔽日,会安港内海的福船密密麻麻,会安城内外军营连绵、铁甲如云,再加上十余万仆从军的山呼海啸,让四个月后重返交趾的南居益和袁可立,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实力尽显、霸气外露的定边军。 站在会安城瞭望台上,于最高处四面眺望,封海的浩荡舰队如同蛟龙,阵列的森然铁甲如同山峦,纵横的奔流铁骑如同洪水,鼓噪的沸腾蛮夷如同汪洋,还有雄伟的城池,如林的火炮,无边的大海,天际的良田,以及身边沉稳如水的熊兆珪,南居益和袁可立相视苦笑。 良久,袁可立忽然叹道:“其势已冲天,其火已燎原,其强不可遏,其心不可测,于中原是福兮是祸兮。” 见袁可立一边感叹一边瞅着自己,熊兆珪冷笑道:“其心亦忠,其性亦直,其人亦能,其品亦纯,在辽则存辽,去辽则失辽,无罪而论死,于皇明是福兮是祸兮。” 听到熊兆珪犀利的反击,袁可立苦笑道:“玉阶,令尊虽无辜,可宁可冤屈而死,也仍是大明忠良。你可以愤恨不平,却不可推波助澜、助纣为虐,污了熊飞白的名声。” 熊兆珪冷声说道:“我心中有数,勿须大人教训。玉阶奉家父遗命,携熊家老少百口,至台湾做了那化外之民,大明便再与吾无关。” 袁可立摇头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去国万里,心在宗邦。春秋大义,圣人大道,便积毁销骨,亦终不能熄。” 熊兆珪平静地看着袁可立。嘴里冷声问道:“大人到底要说什么?” 袁可立指着四面的气势,肃容说道:“东海冲天,老夫既喜且忧。老夫所喜,此乃吾皇明之力。老夫所忧,恐非吾皇明可制。如今玉阶协助东海,总理南洋民生,还望时时提醒引导,勿使之滋生野心。走入歧途。” 南居益连忙说道:“礼卿,东海百战辽东,南洋亦是为皇明经营,一向功高卓著,素无背离,岂可以臆测而忧之?” 袁可立摇摇头,扬声说道:“老夫万事通达,唯大义纲常不肯变,别说是提醒熊玉阶,便是当着沈东海的面。←百度搜索→【ㄨ老夫亦敢如此言。当年辽东失陷,大明有有求于朝鲜,可老夫宁可坐视光海君左右逢源,亦不肯为权变而佯合新君,为得便是君臣大义、三纲五常。老夫便是这副脾气,此时言于玉阶,稍后便奉劝东海,东海可飞天,终是大明臣,定边可闹海。终是大明军。” 南居益见袁可立执拗,便只得苦笑连连,而在袁可立灼灼目光之下,熊兆珪肃容道:“当年家父托东海致书。除了熊家安排,便是两句遗命。第一句便是大明不亡,熊家不履中原!” 袁可立怒道:“玉阶欲以私恨而藐大义吗?” 熊兆珪哈哈笑道:“大人莫急,家父第二句遗命,便是东海不反,熊家可效死命。如今吾还在定边军。沈东海就没有反,大人您多虑了。” 袁可立看着认真的熊兆珪点点头,便不再提醒,扭头对南居益笑道:“你倒是坐享其成,逼得红毛番经李旦居中联络,向你认输低头,只好乖乖撤往台湾,却将老夫累得半死。” 南居益挪揄道:“红毛番到了台湾,那也是熊玉阶和马成操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袁可立没好气道:“老夫生怕他们糟蹋了台湾,两个月在吕宋,两个月在台湾。好在万贯看住了南面,田大壮看住了北面,卢时的步营扼守在台中,这才放心离开台湾。澎湖如何,红毛番可撤光了?” 南居益点头笑道:“在老夫一万大军的监督下,老老实实拆毁了风柜城,然后下海去了台湾。可笑的是一个副将,叫什么高文律的,领着十几个士兵据守炮台,试图与老夫万军消耗,让老夫一个攻击便炸下了海,乖乖当了老夫的俘虏。” 袁可立苦笑道:“若非东海说红毛番强大,只能谈判不可全歼,以免引来其本国主力,老夫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们驻扎台南?如今台湾发展民生正紧,定边新军训练正急,台中只有一个步营,而台南让与红毛番,不仅可以劫掠从澎湖南下巴达维亚的商船,还可以窥视吕宋的马尼拉,教老夫如何放心的下?” 南居益笑道:“放心,定边军的战力如何,台湾的防御力量如何,沈东海心里有数得很。再说老夫也没完全撤回水师,而是驻扎一部留在澎湖,封锁了从台南从西北上的海路,荷兰人翻不起大浪来。” 袁可立点点头,然后苦笑道:“只是台湾子民要受苦了,被沈东海算计给了红毛番。” 南居益愕然道:“定边军入台这么久了,还融合不了当地住民吗?” 熊兆珪苦笑道:“定边军虽未使用武力,可是齐鲁百姓占了平原耕地,总也惹得人家忿恨。东海又不愿武力征讨,正好利用红毛番开发台南,让他们领教一番西夷的残暴,以便下一步融合拉拢。” 袁可立不屑道:“虽是蛮夷土著,亦是无辜百姓,可惜偏偏碰到了冷血残暴的混账。” 南居益见袁可立不忿,便哈哈笑道:“既然看不上,何如回乡里享福,非在南洋和那小子置气?礼卿自予告登莱,在南洋呆了半年多吧,准备何时回去?” 袁可立鄙夷道:“未见南洋结果,老夫绝不回去。再说你堂堂福建巡抚,澎湖之战已了,不好好抚民地方,总往交趾跑做什么?” 南居益笑道:“莫氏登基,安南联邦立国,定边军宣示南洋,这么大的场面,老夫怎肯错过?若不是沈东海怕吓跑了台南的红毛番,调定边军主力齐赴会安港,老夫还想在阳明山享受些时日呢。” 听南居益说起热闹,袁可立连忙对熊兆珪问道:“沈东海呢,老夫和南思守亲至。这小子为何不出来迎接?” 熊兆珪笑道:“准备接见安南联邦的头领和汉人,怕您老瞧见又要吵架,便吩咐晚辈陪你闲逛,省得见了又是一顿官司。” 袁可立怒道:“那是老夫愿意吗。还不是他一副海匪的嘴脸,简直丢了我堂堂天朝上国的脸。这么大的事,岂能抛下吾等,你马上领着老夫和南思受去瞧瞧。” 南居益哈哈笑道:“不错,那小子天天把天子挂在嘴边。孰不知你我才代表朝廷,咱们得去露露脸恶心恶心沈小子,告诉他和蛮夷,安南诸邦乃是吾大明的。” 接见地点在新建的奉天殿,从会安通往奉天殿的路上,一排排铁甲森寒的士卒,一队队持刀巡逻的甲士,一骑骑勒马而立的豪勇,一列列火枪高举的亲卫,将赫赫军威、滚滚杀气。展露得一览无余。 当熊兆珪领着南居益和袁可立匆匆而至,奉天殿立即鼓号齐鸣,十余个士卒和几十个通事先后高呼:“天子帝师,太子少保,袁大人到!福建巡抚,澎湖督师,南大人到!台湾总督,民政司总理大臣,熊大人到!” 随着三人入内,两旁汉番头领一齐跪伏齐呼:“参见上国大人!” 左面数列为汉人。右面数列为蛮夷,皆是五体投地、恭顺高呼,未得口令,竟不敢起身。直至捂嘴偷乐的熊兆珪。引着苦笑的南居益和羞愧的袁可立,沿着中央空地而前,然后在王座之下安顿,四五百人才在口令下纷纷爬起,然后躬身低头,不敢出声。任由整个奉天殿一片寂然。 就在袁可立和南居益坐立不安时,奉天殿外号角不断,战鼓齐鸣。然后伴随着火枪轰响,上百人反复齐呼。 “台湾总兵,指挥司指挥使,马总兵到!” “水师指挥使,蒋总兵到!” “步营指挥使,吴总兵到!” “骑营指挥使,李总兵到!” “第二舰队指挥使,王总兵到!” “第三舰队指挥使,田总兵到!” “第四舰队指挥使,姜总兵到!” ………… ………… 在一连唱和和一片参见的轰然中,几十个总兵大将昂然而入,趾高气扬穿过跪伏的左右,随后挺胸收腹,按剑四顾,得意洋洋地分列两边,热情洋溢地喧嚣沸腾,等着沈重的到来。 忽然,器乐合鸣,祥和典雅的音律,瞬间就止住了奉天殿的嘈杂,十几个交趾女子摇曳着从两侧而入,其中一个怀抱着一名刚满周岁的婴儿。黄色的蟒袍小而精致,惊恐的双眼滴流乱转,被立于王座旁的宫女抱在怀里,似是被几百人、尤其是下面几十个凶狠的目光,吓得张嘴欲哭,却被惊慌的侍女死死捂住小嘴,发不出声音,隐隐挤出一丝丝呜咽。 就在南居益和袁可立对视鄙夷时,忽然会安港内外火炮齐鸣,海上重炮轰轰,港口巨炮隆隆,会安城外炮台怒吼,一时间整个会安如同地动天摇,天雷滚滚。 炮声方停,号角、战鼓、火器便伴着炮声的余音响起,瞬间如同魔咒,在会安内外引起了一片片山呼海啸。声浪冲天,声浪拍地,声浪蹈海,声浪激荡,交趾会安除了杀声,再无杂音。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连续三次持续的杀声一落,奉天殿外的千人齐呼便四面而起:“威武!威武!威武!…” 左右头目一拜一叩,趴伏余地。左右武将横刀怒目,齐呼威武。袁可立瞠目,南居益咋舌,宫娥盈盈下拜,莫王嗷嗷而哭,沈东海白衣而入,缓缓而前。温润从容目光清澈,柔和如水举止大方,只是嘴角似笑不笑,眼睛掠过蛮夷,掠过部将,掠过南居益和袁可立,掠过即将登基的婴儿,透过奉天殿遥视着北方。 当沈重穿过人道,走过文武,登上王座的台阶,也不叫起抱着莫王的宫娥,转身冷冷瞧着堂下数百始终瑟瑟跪倒的头领,满意地点头一笑。 袁可立瞧不上装模作样的沈重,便故意提高音量,对旁边的南居益笑道:“东海气势非凡,王者之风堪比操莽啊。” 南居益十分配合,摇头晃脑笑道:“还好是莫王,而非我朝的献帝。” 沈重自然听得清楚,便朝着袁可立坏笑道:“京师有消息,一好一坏,不知大人先听哪个?” 袁可立没好气道:“先说好的,再说坏的,老夫涵养足够,你小子吓不住我。” 沈重嘻嘻笑道:“七月叶阁老辞官,韩爌代之,十一月逐斥韩爌,朱国桢代之,十二月罢黜朱国桢,顾秉谦代之,中枢已为阉党所掌也。” 袁可立一愣,随后咬牙问道:“好消息又是什么?” 沈重哈哈笑道:“大人辞去登莱,麾下总兵爱将沈有容随即去职,建州趁机欲兵指辽南。天子不许孙承宗管辖铁山,毛文龙仍归登莱,如今已是巡抚总兵不合,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 袁可立气道:“这算什么好消息?” 沈重叹道:“登莱没了大人,两总兵二虎相争,一去职一抗上,辽南又危在旦夕,孙承宗却无力救援,更显得大人不可或缺,想来天子后悔,起复在即矣。” 瞧着得意洋洋的沈重,袁可立忽然笑道:“老夫替你操心台湾,想来你还不知台湾消息,也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东海想先听哪个?” 沈重笑道:“无所谓,便和大人一样,先好后坏吧。” 袁可立哈哈一笑,摇头晃脑说道:“吴家不恨你了。” 沈重愕然道:“大人这是何意?” 袁可立笑道:“南大人以令岳相要挟,逼吴家上下至台湾待嫁,尔却先赴澎湖,后至交趾,一离便是半载有余,老夫可没少听吴大人抱怨,听说令岳母和吴家千金早已愤怒,准备回去便教训你。可是老夫离台之时,吴家已经不恨你了。” 沈重心里早对吴芳晴惭愧,此时更听得莫名其妙,便插口问道:“可是大人说和所致?却不知那坏消息又是什么?” 袁可立老奸巨猾笑道:“你媳妇没了。” 沈重惊呼道:“你胡说什么?” 袁可立哈哈笑道:“令岳老母病故,消息刚入台湾,吴家女眷已经赶赴乡里奔丧,便是你老泰山也丁忧在即。所以你一年内不仅没了媳妇,连泉州的靠山也没了。” 看着笑得东歪西倒的南居益和袁可立,沈重悲愤交加,将气直接撒在了安南蛮夷身上。 于是沈重气急败坏喊道:“把这熊玩意给老子抱一边去,尔等蛮夷都他娘的起来,老老实实听老子训话!” 袁可立凑过头去,低声对南居益笑道:“王者之风不复矣,该咱们装腔作势了,让蛮夷好好瞧清楚了,沈东海不过是海匪,你我才是朝廷重臣,代表着上国风范!” 南居益哈哈笑道:“斯言大善也!”(未完待续。) ps:上传吃饭,晚上加班,今日只此一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世人皆推许沈东海乃本朝兵法第一人,当然也给了定边军天下第一劲旅的美誉,可是沈东海和定边军到底如何恐怖,恐怕只有袁可立最为清楚,同时也最为忌惮。←百度搜索→【ㄨ 自孙承宗主辽事,李汝华入天津,袁可立赴登莱,便成为了复辽的铁三角,试图层层推进、四方布置,从容恢复辽东。而在此之前,杨镐兵败萨尔浒,袁应泰失误丢辽沈,王化贞妄为失辽西,三人不仅对此义愤填膺,也对存辽的熊廷弼以及不败的沈东海甚为期许,但也仅仅是期许罢了。 直至袁可立荣任登莱,指挥沈有容、毛文龙连连对辽南、辽右发起反攻,才终于知道了建州的强大和明军的不堪。建州虽然一统辽东,可在熊廷弼和沈东海的连番打击下,损失惨重伤亡累累,再加上建州背后,还有尚未臣服的女真和心怀恶意的蒙古,不得不整体向北收缩。因此,建州留在辽南、辽右、辽西的力量十分不足,却仍能逼得孙承宗采取守势,让自己惨胜如败、功效甚微。 而对比骑兵营入赫图阿拉,辽阳军退十万狼兵,沈东海三战辽东,定边军纵横千里大地,致胜辽南辽右,克复辽沈二城,硬抗广宁大凌河,屠灭奴骑屠戮奴民的功绩,袁可立哪敢再低估定边军。沈有容的部队来自登莱水师,毛文龙的士卒来自铁山东江,而这两支敢战能战之旅,可都是出自沈东海和定边军。 所以孙承宗和袁可立,总希望能鼓动沈东海北上,配合辽东和铁山再战建奴,便是认为当世可与建奴野战争锋的,将帅唯有东海,劲旅唯有定边,只是任由袁可立费尽心思,却拽不回投向大海的沈重。 十余艘炮船舰队,便敢无视两广福建水师。攻击香山澳、厦门和漳州,即便在弗朗机人的支持下,最终驱逐了红毛番登陆的部队,明军伤亡损失也十分巨大。要知道。相比大明数百艘战船和数万守军,红毛番可仅仅只有十几艘战船和千余士卒,而且即便最终未能立足,也轻轻松松便隔绝了南海商路。而沈重麾下,如西夷炮船和军力水平的。可是有两百余艘巨舰福船和七八万战兵。 南居益亦是东林中少有的名臣,两万定边军轻取三四千西夷的马尼拉,而南方官兵两万人,却拿不下千余红毛番据守的澎湖。若不是台湾支持船只和辎重,恐怕未等红毛番下海,光是伤亡和粮食便能逼退朝廷远征的王师。 还有交趾!蒙元铁骑横扫天下,并吞中原,可一折于倭国,一败于交趾。永乐大帝能征善战,征服塞外。占交趾而不稳,守交趾而不存,先后葬送了多少名将士卒。而沈东海二万人渡海而至,三个月平交趾,六个月并诸国,上面是哭嚎的儿皇帝,下面是发抖的众奴酋,组成一个任由定边军予取予夺的安南联邦,更是震古烁今,超越了秦汉的无上功业。 定边军齐聚会安。几十位名将悍校按剑而立,百余艘战舰封锁大海,百余艘福船浩浩荡荡,三万定边军主力阵列城外。十余万蛮夷仆从军恭顺畏服,沈东海的力量已经足以称霸南洋。上有天子信重,下有裹挟的商贾,一边与阉党勾结,一边和东林携手,若是任其独霸南洋。收服诸国,恐怕稍有野心,便是大明的肘腋之患。 看着沈重傲然而立,就要力压蛮夷使其归心顺服,袁可立再也坐不住,及时起身挺立,朝着满堂定边将领和南方蛮夷高喝道:“交趾自古为中原之地,尔等既奉莫朝为国主,自愿加入安南联邦,便亦为中原之臣!当牢牢记住,大明天子乃是尔等共主,大明王朝乃是尔等宗主,不可背离反叛也!” 听见袁可立插言打断大人,定边军诸将不由各个愤怒,而沈重却与苦笑的南居益对视一眼,便施施然有意无意地坐在了王座之上。 袁可立不理堂下怒视的军将,偏头冷冷瞥了一眼大模大样坐在王座上的沈重,便朝惶然不明的蛮夷汉人喝道:“秦王嬴政平灭六国,一统天下,定都咸阳,始称皇帝。遣赵佗五十万兵甲南下,收土安民直至大海,交趾遂为中原所有。” 中南半岛诸国久为中国藩属,别说迁移繁衍的华夏血脉,便是各个出自王亲贵族的蛮夷,也全都能听懂明国语言,甚至其中不少还精通儒学,自然都能明白袁可立的话,而且许多头目和首领还不住点头称是。 袁可立舒了口气,继续高声说道:“秦皇暴虐,民不聊生,百姓奋起,群雄争霸,唯楚之项羽、汉之刘邦最强也。汉高祖内用萧何、曹参、张良,外用韩信诸将,遂灭楚立汉,再造盛世。” 见下面纷纷点头附和,袁可立笑道:“强汉代秦而称至尊,赵佗遂自立为王,建南越国号。后南越国权臣吕嘉谋逆,废立赵氏子孙,汉武帝便挥师讨伐,使交趾重归中原,设立九郡抚民。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便是今之交趾,南海、合浦为广东,苍梧、郁林为广西,珠崖、儋耳二郡为海南。因此说,交趾非是番邦蛮夷,而是吾堂堂上国也。” 听袁可立肯定自己,非是番邦而是上国,非是蛮夷而是华夏,一众大小头目或真或假,爆发出一片片欢呼声。 袁可立叹道:“汉室颓废,中原困苦,交趾遂离中原而立国,故土斯民不再,此诚可叹也!至我大明成祖皇帝,安南陈氏当国,惜遭叛逆而亡,唯孤子赴中原求助。吾成祖皇帝愤怒,护送归国复位,却为安南佞臣举兵而灭,遂有王师二十万三路讨伐,再并安南入中原之举。” 听袁可立说到此处,满堂目光不由都看向了黎氏、郑氏、阮氏,心想袁大人估计马上就要说到他们了。 果然,袁可立扬声喝道:“可是,黎氏煽动民乱,趁吾王师远征疲惫之际,背义立国而称黎朝。阳奉上国,内压百姓,为一姓之利而断交趾传承,此何等狂悖不忠之行也?幸内有忠义莫氏。举兵讨伐,欲以并入中原再续华夏渊源,惜阮氏郑氏助纣为虐,北征莫氏而复黎氏。非为忠义乃欲以之为傀儡,如此不忠不孝,罔顾大义,诚可诛也!” 不看瑟瑟发抖的黎郑阮三家,袁可立昂然喝道:“今吾天子愤怒。遣威海伯南下,挥劲旅定边,一战而灭郑,二战而亡阮,三战并诸国。并嘉许莫氏忠义,建立安南联邦,复吾华夏血脉而归祖,此上天之垂爱,天子之仁恕,百姓之鸿福也!自此之后。当为天子忠臣,当为大明顺民,当学儒家道统,当传华夏延续,否则不等天子降罪,尔等便当共诛之!” 数百人听袁可立教训完,立即伏地而拜,拱手齐呼:“谢大人教诲,臣等从此复为中原子民,必当忠于天子。服从朝廷。” 沈重不由噗嗤一笑,袁可立却是不理,满意地点点头,便高声喝道:“黎维祺、郑梉、阮福源、莫敬恭何在?” 四人听到袁可立传唤。连忙躬身而出,当众跪拜,齐声喊道:“罪臣在!” 袁可立笑道:“中原与诸国分离太久,为避免百姓不安,方先以安南联邦过度,尔等可有异议?” 四人连忙叩头喊道:“罪臣不敢。罪臣尊令!” 袁可立笑道:“黎氏退位,莫氏登基,尔等三家可有异议?” 黎维祺、郑梉、阮福源哪敢犹豫,立即再次拜服喊道:“罪臣不敢,罪臣愿奉莫氏为主!” 袁可立点头喝道:“交趾四方,连年征战,百姓横死,子孙亡命,为避免仇恨纷争,亦为嘉许莫氏,故舍恩怨极深的莫敬恭,另立莫氏幼子敬宗为安南国主,尔等可有异议?” 四人相视苦笑,然后迅速拱手喊道:“罪臣愿意!” 袁可立哈哈一笑,上前一一扶起四人,然后昂然登台,不理王座上无聊的沈重,直接从宫娥怀中抱过才满一岁的莫敬宗,高举着哇哇直哭的孩子喝道:“即是如此,明日莫氏登基,校阅三军,为安南联邦同庆!” 说完,袁可立怀抱莫敬宗,噗通朝北方跪下,吓得数百蛮夷纷纷随之跪倒。南居益瞅了瞅冷冰冰的沈重,苦笑一声也撩衣而归,定边军上下却看着沈重脸色,一个个不动如山。 袁可立扭头对沈重冷笑道:“东海,老夫欲率安南臣民遥拜天子,尔与定边军不肯一同参拜吗?” 沈重盯着肃容的袁可立,忽然一笑,便痛快起身一旁跪倒。马成等人见沈重跪了,也陆续转身跪下,等着袁可立接着玩花样。 袁可立见沈重与定边军跪好,朝沈重投去一个歉疚的眼神,便扬声喊道:“大明历代天子在上,华夏列祖列宗在上,大明天启皇帝在上,臣天子帝师、太子少保袁可立,率威海伯沈重,福建巡抚南居益,定边军上下诸将,安南国主莫敬宗,及安南诸臣,与会安奉天殿立誓,中南诸国自此而终,安南联邦自此而生,只待战乱休止,百姓安稳,便上表吾皇,再入华夏,复为大明臣民!大明万岁,天子万岁,华夏万岁!” 随着袁可立的引导,奉天殿瞬间山呼海啸,卷起轰然激荡的万岁之声。 袁可立起身,一边身体力行,一边扬声高喝:“起,跪拜天子!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跪拜天子!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跪拜天子!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拜九叩的大礼才完,袁可立也不叫起,直接将怀中哭闹的莫敬宗放在王座上,示意两旁宫娥上前服侍,自己转身将沈重、南居益扶起,并挥手让定边军将领起身。 避开沈重若隐若无的笑意,袁可立扬声喝道:“安南诸臣,参拜国主!” 数百人连忙调整身体,一边瞧着沈重的脸色,一边冲着王座上惊恐的幼儿跪倒参拜,并同时齐呼道:“国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奉天殿恢复了秩序,袁可立朝沈重和南居益拱手笑道:“莫氏复位,安南重归,老夫忝为天子帝师,朝廷太子少保,只得按制而为,倒让东海和思守委屈了。” 南居益拱拱手,苦笑着不吭声,沈重却哈哈一笑,伸手请袁可立坐下,然后转身朝着下面傲然而视。 定边军朝着袁可立侧目,安南诸人的目光偷偷在沈重、袁可立、南居益身上扫来扫去,整个奉天殿的气氛压抑阴沉,寂然无音。 沈重高高在上,目光如利刃一般,左右扫视,前后打量,见马成等人低头不语,蒋海山以下冷笑连连,李晟诸将惴惴不安,安南下臣惶恐无言,便仰头哈哈大笑。清朗的笑声如利剑,一刀刀刺着人心,嚣张的笑声如狂风,一波波吹荡着南居益和袁可立,张扬的笑声如战鼓,一声声打在定边军心中。 良久,沈重笑声一止,便扬声喝道:“黎维祺,跪下!” 黎维祺浑身一颤,连忙躬身而出,战战兢兢在大堂中央跪倒,惶恐地将额头贴在地面,身体不住的发抖。 沈重笑道:“黎维祺,尔可知袁大人是谁?” 黎维祺老老实实答道:“当今天子帝师,我朝太子少保!” 沈重点点头,笑道:“尔所言不错!袁大人责你黎氏叛乱,辜负天子国恩,自立为王,诚可诛也,尔可服气?” 黎维祺连连叩头悲呼道:“罪臣知罪,罪臣知罪,此乃先祖所为,罪臣实无辜,求伯爷开恩,求伯爷开恩啊!” 沈重冷笑道:“反叛天子,列土称王,此罪可恕,何罪不枉?既然堂堂帝师定罪,尔尚有何言乎?蒋海山,给老子斩了他!” 蒋海山闻令,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抽刀上前,拧身扬刀而舞,瞬间黎维祺的头颅便高高飞起,断颈喷出的鲜血直冲三尺。等黎维祺的头颅落在蛮夷丛中,黎维祺的残躯才在一片慌乱惊呼中,软软倒在了地上。 迎着数百双惶恐的目光,沈重扬声喝道:“莫敬宇何在?” 莫敬宇闻听,连忙躬身而出,对着沈重不停磕头,嘴里瑟瑟喊道:“罪臣在,罪臣知罪,请伯爷宽恕,请伯爷宽恕!” 沈重笑道:“为安南百姓,老子扶起莫氏,却没立你老子。罪臣黎维祺伏法,他的领地便赏赐与你,算是老子对莫家的补偿吧。” 莫敬宇闻听一愣,凶神恶煞的威海伯刚刚杀了黎维祺,便直接赏赐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竟然失神发呆。 沈重冷笑道:“尔可是欲抗命吗?” 莫敬宇连忙喊道:“罪臣谢伯爷恩典!罪臣谢伯爷恩典!” 沈重也不理他,直接指着莫敬宗对堂下问道:“老子堂堂威海伯,定边军之帅,你们说老子尊贵,还是这一岁孩童尊贵?” 数百人连忙躬身齐喝:“自然伯爷尊贵!” 沈重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凭什么老子站着,让这个毛头孩子坐在老子上面?来人,将这兔崽子抱回去吃奶,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等宫娥慌忙抱走了莫敬宗,沈重大模大样坐在王座上,冲脸色铁青的袁可立一笑,便扬声喊道:“现在听老子训话,说一说安南布置。” 袁可立瞪着跋扈的沈重怒道:“伯爷好威风!” 沈重坏笑道:“莫氏为大明和忠义而反,啧啧,大人真无耻!”(未完待续。) ps:不给票,我也写,气死你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番邦虽非中原,却从不缺争权夺利,国主虽非天子,却也少不了王朝更易。】奉天殿之人都不是傻子,大多也是历经阴谋血雨才兴旺不衰的豪门贵族,甚至还有一些饱读诗书、精通史籍的贤才,自然将堂上的一幕幕明争暗斗瞧了个清楚。 天子帝师喧宾夺主,强军之帅刀光剑影,封疆大吏作壁上观。而一众定边军将领,或是尚存忠义,或是跋扈愤怒,或是无所适从,直接将上国重臣争权内讧,上国将军意见不一的苗头,暴露得一目了然。 于是,数百人虽然不敢乱动,却纷纷目视交流,不是微微颔首,嘴角偷笑,打起了联络结盟、趁机渔利的念头。 沈重正和袁可立唇枪舌战,忽然冷眼瞧见堂下诸人暗潮涌动,便紧皱眉头扬声冷哼,双目如同利剑钻心,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地来回扫视,终于吓得他们凝神低头,再也不敢弄鬼。 三位上国重臣内里如何,他们自然不知根底,可是巡抚福建的南大人不言不语,教谕天子的袁可立大义凛然,而威海伯爷可是坐拥强军,可对他们生杀予夺的。仅仅为了反击袁可立,威海伯便当堂斩了黎神宗,赏赐了莫敬宇,更将幼主莫王敬宗撵出奉天殿,蛮横霸道地坐在了王座上。 信手杀人可立威,军威赫赫可灭国,这自然比袁大人的谆谆教导,更加直接也更加犀利。因此听到沈重的冷哼,他们立即知道,最起码此时应当如何选边。 沈重大模大样坐在王座上,身子向后惬意仰靠,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敲击着扶手,笑吟吟地说道:“莫王乃天子臣,安南乃大明地,袁大人所言忠义,尔等当秉持之。牢记之,不可须弥背离。” 听了沈重的话,袁可立心中一松,满意地抚须而笑。 沈重接着笑道:“然。吾代天行事,安南国事,台湾一言而决,生杀予夺,皆在东海一心。至于其他。尔等听听也就算了。” 袁可立神色一变,狠狠盯着沈重怒视,沈重却不理他,扬声高喝道:“天子有旨,诸臣听封!” 听沈重忽然抛出圣旨,数百人顿时轰然跪倒,趴伏在地上敬听。沈重也不起身,瞅了瞅袁可立和南居益,便得意洋洋喝道:“天子口谕,占城并入交趾。命阮福源镇守交趾行省,上扶莫王下抚黎庶。” 阮福源和莫敬恭皆是一愣,想不到沈重竟然将交趾给了阮氏,可是两人复杂地对视一眼,阮福源便膝行两步,上前叩首道:“下臣谢天子隆恩,下臣谢威海伯恩德,必殚心竭力辅佐莫王,为大明天子效命!” 沈重点点头,挥手命阮福源退下。便继续喝道:“命莫敬恭镇守暹罗行省!柬埔寨并入寮国,命郑林镇守寮国行省!命莫敬宇镇守缅甸行省!其余诸部头领,任由尔等封赏,可为中枢大臣。可为地方官吏,助尔等管理民生赋税。其余诸部汉民,可为行省将军,可为地方驻军,助尔等稳定大局,讨伐不臣。” 莫敬恭、郑林、莫敬宇。也学着阮福源的调子,连忙跪伏称谢。两边数百贵族头领,也纷纷叩头领命。 沈重哈哈一笑,点头笑道:“尔等主政一方,首要之戒,当尊汉民。凡地方汉人,当尊之护之,不可杀戮,不可治罪,不可拘役,不可轻辱,旦有违反,损物赔银,损身肉偿,损命折命,当加罪十倍以警之!” 阮福源四人嘴角一咧,随即不理轰然喝彩的汉人,以及愤愤不平的蛮夷,立即叩头喊道:“小臣谨记,不敢违拗!” 沈重笑道:“政要之次,当推行儒学,习大明语言,易大明风俗,传大明学术,凡成绩优异者可入中枢,凡成绩次优者可主地方,凡子弟入学之家,可律法护佑,减免赋税。” 听着沈重温和的教导,袁可立和南居益暗暗点头,而阮福源四人却不由心中一寒,看来威海伯不仅要地要民,还要断了诸国的习俗传承。四人心知,若推行此令,几十年之后,汉学昌于官吏,汉风行于地方,安南不仅武力受制于大明,便是人心也要依附大明。可是此时,四人又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低头领命。 沈重扬声喝道:“政要之三,便是行王道一统,杜绝地方叛乱疏离。民不敬可治罪,世族不从可灭门,官吏不听可罢黜,地方叛乱可征伐,尔等不行吾自诛之。凡有抵制抗命者,当不枉不纵,若力有未逮,可诉于定边!尔等知否?” 阮福源四人领着数百家长酋首,一齐跪拜高呼道:“下臣定当遵从!” 沈重哈哈一笑,然后起身大步上前,傲然立在台阶上喝道:“刚才说的是政要之本,现在老子便说说民政之首。” 见诸人皆是畏服聆听,沈重便扬声说道:“有主之地,老子要三成,地方留一成!无主之地,新开之田,皆化为王田,老子要四成,地方留两成,耕种百姓留四成!一年一算,老子命人抽查,旦有藏匿应付,旦有不能足额,老子便治尔等的罪责!轻者杀头,中者灭门,重者屠族,若不怕定边军的火器大刀,便不妨尽管试试。” 听到沈重赋税的额度,堂下诸人不由轰然咂舌,议论纷纷。阮福源四人对视苦笑,一时踌躇不前,不敢立即应命。他们当然知道,若是推行此策,催缴定边军所需,积蓄地方实力,便须威逼世族纳粮,驱使百姓开荒。到时候,别说收拾异族人心倚为腹心,以图谋扎根异国东山再起,就是自己能不能生存下去,都要仔细思量。 袁可立听了,心里也是一紧,连忙扯了扯沈重,低声劝道:“东海,赋税过高,不妨稍稍降低,以防人心不附,再起叛乱。” 沈重故意扬声冷笑道:“安南之地,气候潮热,湿润多雨。且土地肥沃,不仅播种多收,亦可一年三熟甚至四熟。六成粮食,已足够百姓活命。再说。若是肯卖力砍伐林木,开耕荒地,便可抹平赋税,他们不过是惧怕劳碌推脱罢了。既然都不愿意,那老子就让定边军去收。瞧一瞧老子能不能收足?” 阮福源四人苦笑一声,双膝挪动上前,连连对沈重叩首,然后阮福源瑟瑟说道:“回伯爷的话,臣等席卷安南诸省后,百姓伤损实多,如今已经地多人少,民力不足。别说开垦山林荒地,便是耕种自家土地,都已十分勉强。四成实在太高。安南并归中原,人心尚还不稳,若推行此政,唯恐百姓不满,再起了不轨之心反失了恭顺大义。” 沈重忽然一笑,似乎十分开明,丝毫不怒四人的劝谏,只是笑吟吟说道:“安南之地若托归于汉民,老子便只收一成!” 阮福源四人一愣,袁可立却与南居益对视一眼。终于明白沈东海司马昭之心。利诱安南百姓开荒,威逼安南百姓投献,目的既为了粮食桑麻,也为了推行华夏殖民。为免税赋而开垦。为避赋税而献地,既增加了安南粮食产量,还收复了安南汉民之心,并顺手得了大片开垦的良田,用以引诱中原商贾经营。 见四人还要谏言,沈重挥手喝止。不耐烦道:“田赋即是如此,老子没心思和你们算计。谁觉得太重,不妨去求求汉民,或者下死力气砍林开荒就是。” 四人无奈领命,沈重笑道:“莫敬宇,除了粮食,便是缅甸的金银和煤铁,以及宝石。听说缅甸有煤矿铁矿,还有红宝石矿,回去以后当组织百姓,给老子尽数挖掘,以滋军用。” 莫敬宇苦笑着点点头,无奈地说道:“小臣遵命,回去便办理。” 沈重笑道:“还有,在靠海处选择地点,照着会安港的模样,给老子修筑一个港口。” 莫敬宇愕然道:“伯爷,可是要组织海运吗?” 沈重扬声笑道:“非仅海运,欲以此为基地,征伐孟加拉和天竺罢了。老子许你整军备战,等你准备好了,老子便领着定边军为你压阵,咱们一举吞并西面大国如何?” 见莫敬宇领命,沈重便指着左右笑道:“届时尔等皆可出征,若有所获,无论土地奴隶,皆有尔等一份便是。” 此次定边军搅动中南半岛,虽然诸位头领皆成亡国之家,可是依靠战乱和投顺,他们个个捞得不少。听到沈重意欲西征,并许以重利,不由皆是轰然而赞,纷纷对沈重感恩戴德。 沈重不耐烦道:“行了,老子累了,尔等若有他事,尽可去请示李总兵,第一支驻守安南的定边军,便是李晟的骑兵营。至于其他,等明日安南联邦成立之后,尔等可与阮福源、熊玉阶商量。” 瞧着沈重烦闷,数百人肃然而退,终于让乱哄哄半日的奉天殿清静了下来。 等奉天殿恢复了冷清,袁可立皱眉说道:“东海,左丘明有言,民畏其威,而怀其德,莫能勿从。你刚刚席卷吞并诸国,战乱中伤亡流失百姓何下百万,不考虑与民休息恢复民生,便刻以如此重负,小心安南人心不服。” 沈重冷笑道:“左丘明说得好啊,当真是至理名言,果然威在前,德在后,我还没威压够呢,如何有兴趣怀德?再说,安南人心不附,大人还千防万防,安南若人心归顺,我还不得成了乱臣贼子吗?” 袁可立苦笑道:“老夫也是未雨绸缪罢了。东海,七万精锐定边军,十余万安南仆从军,千余万安南百姓,据守台湾吕宋,吞并安南数国,还有无敌的水师和规模超前的匠作营、工坊。” 沈重冷冷说道:“那又怎样?” 袁可立咬咬牙,终于说道:“老夫知道自己招人烦,可也是为了天子国家。东海,操莽当初岂有反意,赵匡胤怎知黄桥兵变,便是东海操守老夫信得,你麾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将领,一旦习惯了无拘无束、自大自在的海匪生活,你又如何保证定边军不反?若是定边军肆虐南洋,那可是比建州的危害更甚矣。” 沈重冷笑道:“定边军便是反了,也不过是称霸南洋。请问大人,朝廷不出一两饷银,不置一件兵甲,不造一艘战船,凭什么想控制自生自灭的定边军。这南洋本无主,安南本就是独立藩国,便是老子称王称霸,又挨着大明何事?” 袁可立忍着气道:“若无天子,世上哪里有定边军。若非天恩,定边军岂能攻略南洋?” 沈重哈哈笑道:“天子信我,阉党用我,东林防我,豪门恨我,所以便是大人所说有理,那也是天子和我的事情。天子尚未猜疑,袁大人又瞎操什么心,你又凭什么干预南洋之事?” 袁可立冷哼道:“南洋既属皇明,便是皇明之地,安南既归华夏,便是华夏之民。我大明华夏之事,天下人都管得,老夫如何不能管?” 沈重嘻嘻笑道:“南洋是天下人占据的吗,安南是袁大人吞并的吗,你们一分银子不出,一分力量不尽,一滴血汗未留,最后却理直气壮地接受,倒要请教大人,您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没听过不劳而获乃为耻吗?” 南居益瞧着沈重还要讥讽,而袁可立红着老脸还要坚持,便急忙劝和道:“都是为了国事,咱们何必争执?” 沈重摇头叹道:“文官一向无耻,今日方知文人的脸皮。三宝太监纵横四海,是文人毁了开海和宝船。臣权威逼皇权,文官把天下弄得颓废不堪,还要把脏水都泼到天家身上,自己做那忠良义士。吾和熊廷弼底定了辽东,东林自己弄权失了辽东,结果熊廷弼冤死,我却被贬斥。我定边军成了海匪强盗,刚刚在南洋安南立足,袁大人便再承认草民是威海伯,天地会是定边军,生怕老子造反,一心想将到手的好处交给朝廷百官。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为东海和定边出头?” 见袁可立脸色铁青,沈重默然一叹,摇头说道:“礼卿先生,您是忠臣能臣,却为了防我压我,肯当众拆台,任由蛮夷看咱们的笑话,也不怕他们私下串联不轨,动摇了安南大局。你都如此,那些朝野的腐儒就更不用说了。” 见沈重失落而走,南居益连忙问道:“东海,你与礼卿的争执,会不会让蛮夷滋长野心。” 沈重回头冷笑道:“野心一直有,只是定边军可不怕辛苦残忍,自肯冷血除草的。南大人,我从未否认过定边军乃是王师,我始终坚持南洋归属大明,我经营海上所得大半儿供奉了内帑,我训练强军征战辽东攻伐南洋,可是若继续如此下去,礼卿先生所虑也有成真的一天。” 袁可立愕然道:“你这话何意?” 沈重长叹道:“猜疑甚重,防范甚严,众口铄金,无处可辨。礼卿先生,一旦天子朝廷忌惮重重,东海若不愿屈死,当如何避难?” 瞧着袁可立目瞪口呆的神情,沈重摇头低声呢喃道:“大人既然明白,便别逼我造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三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南居益极重养生,不仅生活规律,而且体心双修。 天色刚蒙蒙亮,洗漱已毕的南居益,便漫步在港口处,时而凭海临风,时而活动肢体,却忽然发现肃立于暗色中的袁可立。 见袁可立一动不动,似是心事重重,南居益苦笑一声,便轻轻走了过去,低声对袁可立笑道:“礼卿起得这么早?” 袁可立浑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说话的正是南居益,便苦笑道:“哪里是起得早,几乎是一夜未眠。” 南居益点点头,瞅着袁可立苦笑道:“听了沈东海的话,老夫昨夜睡得也不稳。” 袁可立喃喃道:“猜忌甚重,防范甚严,本心虽无,逼而反之。思守,老夫真的错了吗?” 南居益摇摇头,看着东方即将破晓的黑沉海面,长叹道:“礼卿所言非虚,挥师南海,建基台湾,收复吕宋,并吞安南,意在南洋,志在四海,虽是明臣,实则自立也。” 袁可立苦笑道:“这是基业,还有武力。” 南居益点点头,仍然遥视远方说道:“三战征辽东,一战平齐鲁,南下灭西夷,西向卷藩国。步营两万铁甲,骑营八千悍勇,五万水师如匪,定边军的确已是冲天之势。按照东海方略,还准备年后四面用兵,意图耗时一载彻底控制南洋,将整个南洋变成我朝内海。若是全部实现,便是坐拥十万狼兵,万里幅员,千万百姓的东海王了。” 袁可立点头说道:“这么说,老夫不是杞人忧天,思守也担心定边军失控吗?” 南居益沉默许久,说道:“东海对文人一向鄙薄,恐怕即是与其经历有关,也是对吾等齿冷。】让他母子无依的是读书人,在天子问策百般刁难的也是读书人。领军征战辽东处处掣肘弹劾的还是诸党文官,为逃避辽东罪责意图构陷牵扯的便是吾东林。当然,还有激起齐鲁民乱的士绅豪门、齐党上下,以及染指海贸背后的文官联手抵制打压。” 袁可立点头道:“所以东海才说。天子信之,阉党用之,东林防之,豪门恨之。如今阉党当权,东林投机。豪门俯就,定边未来如何,唯有一靠天子信重,二靠东海操守了。” 南居益苦笑道:“故东海放言,别逼他造反。” 袁可立苦笑道:“你我为天子国家而忧,为东海定边而虑,其心也善,其意也纯,都有逼迫猜疑之举,更何况是朝前夕惕的诸党。野心勃勃的东林,还有南方万千贪得无厌的世家豪门?” 南居益点点头,对袁可立缓缓说道:“所以老夫才对东海宽容,也对礼卿之举不附和,便是为日后留有余地。如今朝局大变,诸党依附权阉当朝秉国,东林投机东海图谋反击,魏忠贤和沈东海被双方高高架起,不久之后便是二虎难容、朝野相争的局面。” 袁可立点头道:“阉党忌惮东海上得天心,坐拥强军。声名显赫,实力强横,生怕他回朝夺权,定然会挑拨魏忠贤离间。威压定边不履中原。我东林却生怕魏忠贤与沈东海和睦,摆出一副投靠拉拢、联合定边的架势,便是要让魏忠贤猜疑出手,便是要让东海一怒反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百度搜索→【ㄨ南北方万千豪门世家,更是贪渎无耻。试图借着投靠定边逼阉党让步盈利,再借着朝廷的力量削弱定边实力。想不到朝局变换,私心误国,不知不觉中,朝中力量已是一中一边,一朝一野的局势了” 南居益笑道:“东海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一心开发南洋,除了供奉采购之外对中原之事一概不理,对阉党的威逼和东林的谋算也从未反击。也是礼卿没有私心,一心担忧朝廷和定边,东海才对你讥讽表白,若换成别有居心的其他人,东海就算不蛮横面对,也不会浪费唇舌口水。” 袁可立讶然问道:“阉党这么快就出手了吗?” 南居益笑道:“你在台湾吕宋呆了四个月,老夫可是刚从福建回来,而且东海亦有自己的渠道。礼卿可知,南京的孙隆被勒令告老,宁波的吴权明升暗降,发配去看守皇陵,天子本意不许吴维贤丁忧,可是为阉党以忠孝大义劝阻。明年老夫福建巡抚就要到期,至今朝廷尚未明确留任还是接替,若非广州的曹化淳是信王所荐,又与魏忠贤关系不错,恐怕早就夺了他广州市舶司的差事。” 袁可立惊呼道:“这么说,东海在中原的势力,几乎被一扫而空了。” 南居益叹道:“朝廷向朝鲜派了大臣和内官,已经开始直接遥控藩国。毛文龙用一半儿的军饷贿赂阉党,才拿回了几十万两银子。孙承宗一心扑在宁锦,却不知四方布置已是漏洞百出,登莱没了袁礼卿,天津没了李汝华,朝鲜直面朝廷不再听从铁山命令,而在东林和阉党的联合推动下,东江军辎重困难,在建奴的重点打击下,已是伤亡过半。” 袁可立愕然半晌,喃喃问道:“铁山现在如何了?” 南居益苦笑一声,摇头说道:“建奴南下辽南,东江军孤身死守,你麾下的大将张盘、朱国昌,被建奴围困在旅顺南关,正欲同建奴死战。孙承宗的兵力不敢东援,毛文龙的人马无力救助,登莱水师缩在山东,依老夫看恐怕张盘危矣。” 袁可立大怒,瞬间高呼道:“沈东海呢,他也不管吗?” 南居益苦笑道:“你若是肯收起敌意和顾虑,好好同东海谈谈,便知道东海看似在南洋闹得欢腾,实际上始终心系中原,却是分身乏术、进退两难哪。” 袁可立冷笑道:“上有天子撑腰,下有水师劲旅,便是魏忠贤亦不敢直接和他翻脸,辽南旅顺危在旦夕,他还有什么好为难的?” 南居益没好气道:“能不能先收了你的天子国家,多替东海和定边军考虑考虑。辽东危及,非是力不能及,还不是朝争惹出的人祸?东林当政,要么看不起东江镇的作用,要么想夺了铁山的基业,对毛文龙不仅不支持,还要左卡右卡。魏忠贤为打击东林,必须布局让辽东大败,从而逼孙承宗辞官,也是对铁山百般刁难。为了辽东,东海创建了铁山,捆住了朝鲜,自己南下为孙承宗劫掠银子,可你们呢?” 见袁可立不说话,南居益怒道:“一边坐享其成,一边怀疑人家造反,一边算计人家军力。老夫问问你,武之望为何不助铁山,孙承宗为何不救张盘?” 袁可立苦笑道:“孙稚绳兵马虽重,却难堪大用,不敢离了宁锦防线。武之望看不起铁山的作用,也怕毛文龙学沈东海,独立铁山自立为国。” 南居益怒道:“恐怕另一个原因,便是想坐视辽南危及,逼沈东海北上参与辽东,一为辽西缓解压力护住孙承宗,二为破坏魏忠贤布局,逼沈东海和魏忠贤敌对,从而撑住东林的大旗吧?他们明知道沈东海入辽,便是表态与魏忠贤为敌,为何还屡屡觊觎定边军,消耗铁山实力引诱东海支援。” 见袁可立无语,南居益收起怒气,摇头叹道:“东海说得好,为公而行恶举,为私而操卑鄙,从结果来说又有什么区别。魏忠贤为私,诸党为私,东林为私,即便孙稚绳和袁礼卿为公,还不是一丘之貉?老夫自从瞧上了沈东海,便第一次后悔当了东林君子。” 见南居益愤怒,袁可立苦笑道:“东林虽然不堪,总有为国的君子,阉党上下却都是利欲熏心的小人。思守,你也看到了东海的实力,还有定边军的势大难制,你就敢保证定边军日后没有谋逆之心吗?” 南居益哈哈一笑,冲着袁可立摇头说道:“诸党也好,阉党也罢,包括东林在内,若论为天子国家的贡献,当世谁比得上熊廷弼和沈东海?老夫不敢为定边军作保,可是与其担心沈东海,老夫还不如先担忧国内的公私之心。” 不知不觉间,天色早已放亮,当号角一声声响起,会安城内外,会安港内外,一齐随着雄壮的号角轰然而动,安南联邦正是成立的脚步已是越来越近了。 南居益兴奋地说道:“礼卿,你既然也认同东海的方略,便不妨暂去忌惮,先学学老夫,认可他,参与他,引导他,帮助他,让沈东海成为大明的栋梁,让定边军成为大明的砥柱。你好好想一想,每年千万两的白银,通达四海的商路,无穷无尽的矿产桑麻,源源不断的粮食海盐,致胜万里的劲旅水师,这才是我大明的希望所在。” 袁可立失笑道:“你到不像巡抚,简直就是第二个沈东海。” 南居益哈哈笑道:“辽东没了可复夺,九边颓废可复振。天子是万历还是天启有什么区别,朝堂是阉党还是东林有何分别,唯有吾皇明复兴,唯有吾华夏复张,才不负你我大志。沈东海为了这些,扔下了威海伯,抛开了定边军,舍弃了铁山朝鲜,老夫一个区区东林身份、福建巡抚又算得上什么?” 袁可立苦笑道:“你长篇大论和老夫说这些作甚?” 南居益笑道:“铁山有变,辽东有失,天子必起复礼卿。等礼卿再入中枢,希望你不为阉党,不为东林,只是一个纯粹复兴皇明的贤臣。” 袁可立低声问道:“定边军呢?” 南居益笑道:“西夷殖民四海,总督军政独立,也未见哪个乱国篡权,我大明的包容还不如西夷吗?再说,若去巡抚之职,定边还有老夫。” 当号角战鼓齐鸣,山呼海啸开始发动聚集,南居益扯了扯袁可立笑道:“走,去见一见安南联邦的气势。” 袁可立无奈摇摇头,随着南居益向内走去,低声苦笑道:“希望是我大明的安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四章 心系中原为兴亡(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广袤的平原水田无边,人潮如海舰队纵横,在一声声号角、一阵阵军鼓、一轮轮炮声的鼓舞下,将会安城北面大地装典地气象万千。】 二十余万百姓围观在外,十余万仆从军维持于内,三万定边军阵列不动,任由惊天动地的呼啸声从会安响起,再向四面升腾延续,与海面上的一艘艘杀声应和激荡,随着西北风远远传播到大海深处。 当登天台上的旗帜舞动,校阅台下数百声号角一齐吹响,从陆地到海洋,从海洋到陆地,伴随着千面战鼓冲天回荡,当鼓点和长号此起彼伏至最壮烈之时,会安港的巨炮,会安城的炮台,海面上的战舰,便一连炸响十次。 炮声虽不同步,却一声连着一声,轰轰挨着隆隆,百余门火炮的持续轮射,如同惊雷滚滚,如同山谷回声,将呼啸、号角、战鼓一齐压了下去。当最后一次巨响消失,几十万人群寂然无声,人潮垫脚起伏,将万千目光投射在校阅台上。 三百安南头领跪伏于右,数百汉人将校挺立于左,来自台湾、吕宋的上国子民并列其中。而怀抱莫王的沈重,天朝上国的重臣,定边军无敌的将军,几十人傲然缓缓而上,向登天台最高处拾阶而攀。 畏惧、慑服、翘首、观望。 傲然、威武、高贵、攀登。 在几十万军民的注目下,在唯有呼啸海风的鼓动下,沈重怀抱莫王在前,南居益、袁可立左右陪同,马成以下几十位将领跟随,终于一步步登上了最顶端。 蒋海山水师将领在左,吴天武陆军将领在右,沈重、袁可立、南居益、马成、熊兆珪、谭四维横排而立,高高在上,俯视会安。 登天台的指挥将校舞动旌旗。很快会安四周再次鸣响了号角、战鼓和炮火,二十人组成的铁甲阵列而出,正步走到中央位置,将一面巨幅旗帜挂在冲天木柱上。然后便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将旗帜冉冉升起随风飘荡,正是大明王朝的日月旗。 日月为明,日月如天,在数十万军民的注视下升起飘荡。俯瞰大地舞动九天,威风凛凛霸气无双。配合着日月旗的升起,亲兵纷纷上前,将一支支燃烧的火把,恭恭敬敬递给诸人,在沈重点头示意下,数十把火炬傲然晃动,再纷纷垂下伸出,将日月旗下的火坛点燃,混合了油脂的木柴迅速升腾。瞬间化为熊熊烈火,在海风的鼓动下光耀天地。 日月旗升到顶部,熊熊火焰热浪滚滚,当一切声音全部静止,就见沈重抱莫王而跪,袁可立、南居益撩衣跪倒,定边军麾下文武、总督轰然而跪,校阅台上汉番头领纷纷跪拜,定边军单膝下跪,仆从军双膝伏地。安南百姓人潮落下,瞬间便是一片片山呼海啸。 “大明天子万岁!大明王朝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天子万岁!大明王朝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天子万岁!大明王朝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跪九叩,三次海啸,当沈重等人起身。又是二十人阵列而出,肃然将一面黑红色骷髅旗高高升起。旗帜在猛烈的海风中肆虐舞动,不时将旗帜两面显露出来。黑色的一面上,四个斗大的汉字,正是“天地四海”,红色的一面上。也是四个斗大的汉字,却是“王师定边”! 数丈宽长的日月旗昭如日月,数丈宽长的定边军战旗虽不如日月旗高,却也在红黑变换中,滚荡起十足的杀机。马成昂然高喝,吴天武捶胸怒吼,定边军将领轰然齐呼,伴随着旗帜传达四方,瞬间就在三万定边军阵列和两百艘舰队之中,引发了豪迈的呼声。 “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大帅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呼声如杀声,吼声如鏖战,在号角、军鼓、火炮的助威中,一浪高过一浪,一波盖过一波。千呼如铁,万呼如血,千万呼如海啸洪水,将定边军的自豪、威武、嗜血、骄傲、荣耀,留在了会安,流入了人心,刻画在中南半岛。 当皇明和定边威风抖尽,阮福源、郑林、莫敬恭、莫敬宇领着数百头领,沿着台阶躬身而上。先是对皇明旗跪伏,然后对定边旗跪伏,最后跪拜于沈重身前。 沈重冷然说道:“吾代天行事,奉天子命定边安南,册立莫王,建立联邦,尔等既是莫王之臣,更是天子之民。尔等不敬天子皇明,自有莫王治罪,莫王不敬天子皇明,自有天子降罪。尔等知否?” 数百人轰然叩头,齐射呼道:“吾皇万岁,下臣遵旨!” 沈重点点头,将莫王随意扔给阮福源,便挥手喝道:“抱着你的国主,且下去看吾军威!” 阮福源连忙接住莫王,领着众人再次拜谢后,方后退远离,领着众人翻身向校阅台而下。看着怀里的婴儿,看着左右惶恐的头领,看着四周的军阵人潮,不由回首向上看去,心里苦笑着感叹道:“即便是傀儡,也当给个仪式和旗帜啊,这算怎么回事?” 等莫王回到校阅台,马成便昂然而上,捶胸单膝跪倒,对沈重扬声喝道:“请大帅军令,定边军校阅开始!” 沈重点头扬声喝道:“可!” 马成昂然而起,对指挥将领高声喝道:“启动三军,宣武安南,杨我军威,永镇蛮夷!” 当登天台上再次传出军令,数百声号角再次吹响,一声声回荡,一声声冲天,一声声入海,一声声慑人。当人潮随着号角安静下来,当定边军阵列整齐,校场一侧数百面军鼓敲响,雄壮的鼓声、缓慢激烈的节奏,便化为一声声军令,催起了定边军的冲天气势。 日月旗当中,定边旗在左,四海旗在右,三个雄壮的大汉。身着铁甲斜握旗杆,迈开大步向前移动,瞬间就催动了三万定边军阵列。第二纵队是三军方阵,第一排是扶刀并行的步营。第二排是火枪横卧的水师,第三排是竖举马刀的骑营,卷起无上军威随着旗帜而出。 第三纵队开始,便是四十个步营方阵,百人一排。一共五排,手持长枪,按刀而行,如同整齐的墙壁,如同巍峨的高山,如同浩荡长江,如同奔流大潮。 步营之后,便是四十个水师方阵,与步营阵列一样,手中却只有火枪在肩。组成一片片怒潮,推动着一艘艘巨舰,追随步营同袍的脚步,开赴荣耀的前方。步营向南绕行了半圈,水师方阵还未走完,八千铁骑便开始准备,而其后更是骡马嘶鸣,不停刨着蹄子欲要牵引一辆辆炮车。 大旗招展,阵列如山,方阵不断。铁甲连绵。定边军的阅兵,将赫赫军威和冲天杀气,赤裸裸展示无疑,彻底震慑了安南头领、军民的心神。当几十万人瑟瑟肃立。目瞪口呆,不敢发声之时,却不知定边军刚刚使出了一半儿的本事。 当绕圈回头的大旗,刚刚迈过校阅台的黄线,三个悍卒便齐声高呼:“威—武!” 喝声方落,大旗竖立而起。双腿变作正步,一齐扭头注目登天台,踩着鼓点昂然而行。黄色大旗招展,红色大旗飘荡,黑色大旗飒飒,紧随着威武的仪仗队,瞬间就激起了四周一片惊呼。可是未等他们回过神来,第一个步营方阵已经迈向了了黄线。 五百人齐喝:“威—武!” 随着轰然怒喝,步营勇士一手离开刀柄,松开腋下的枪柄,双手一前一后牢牢握住,先是竖立然后向前伸出,将长矛斜举在半空,瞬间形成一个如林的抢阵,踏着整齐的正步昂然向前。 一排排斜举的长矛森然,一排排森寒的铁甲耀目,一排排整齐的腿脚掀起怒潮,如同一座平移的高山威压而前,气吞天下。校阅台上欢腾一片,惊呼一片,视线可及的军民不停骚动。齐喝,出枪,正步,扭头,山一般的巍峨,海一般的气势,坚不可摧,所向披靡,排山倒海,一往无前。 还未等从第一个方阵展露出来的气势回过神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二十个方阵,唤起海浪,阵列长枪,扭头注目,正步齐出,如同一股股怒潮,好似一层层波涛,就像一座座山峦,怒放一片片森林,向着前方,向着高台,向着将帅,向着蛮夷,展露出翻天覆地的力量。 大旗如血,步营如山,水师如潮,骑营如洪,火箭车如变异的刺猬,炮车如钢铁森林,火箭弹如庞然怪兽,如同一条波动洪流中的股股骇浪,从北向南,绕圈而回,从南向北,越过校阅台和登天台,催动着威压和气势,滚滚奔流不息,再踏上远方的征服之路。 伴随着炮车阵列,校阅台、登天台东方海面上,第一舰队远远驶过,火炮轮射,第二舰队缓缓而行,炮火喷发,第三舰队第四舰队错位而过,火箭弹升腾,随后的一支支庞大舰队,守护着百艘巨大的福船,在海面上遮天蔽日,号角长鸣,火炮连响,伴随着隐约雄壮的杀声和威武声,搅翻了会安的大海。 服气的蛮夷跪伏呼喝,畏惧的仆从军拜跪高呼,顺服的百姓五体投地,将一浪浪威武的呼唤由心而发,由感而嚎,瞬间引起了一片片“定边军威武”的轰然。 汉人跳跃欢呼,南居益哈哈大笑,袁可立热泪横流,看着定边军第一次展露身姿,雄霸安南大地。 听着号角,感受鼓点,瞧着军阵,遥望蛟龙,扫视鲸鱼,傲视人潮,袁可立摇头说道:“一军之威,竟至于斯?” 沈重傲然道:“此非一军,此乃王师,号曰定边,身负皇明,承载华夏,万年之聚,轰然勃发。吾华夏大明之复兴,始于辽东铁山,成于吕宋台湾,昌于吕宋安南,寄望于南洋四海。吾皇明华夏威武,我定边军威武!” 定边军将领哈哈大笑,一齐振臂高呼:“皇明威武!定边威武!” 袁可立和南居益携手大笑,任由热泪滚滚滴落,仰头高呼道:“历代天子在上,历代祖宗在上,你们睁眼看看,吾华夏大明的赫赫王师!便在这安南,便在这南洋,再现秦皇布武,汉唐气势,太祖雄风!” 几十万蛮夷跪伏,三万定边军阵列,千百蛮酋汉人瞠目,国之重臣,百战名帅,定边群雄,站立在高台上下,会安远近,遥视着飒飒国旗军旗,爆发出一轮轮山呼海啸。 “大明万岁,华夏万岁!天子万岁!我定边军威武!”(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登天台上可登天,圣火照定边。】 龙腾虎啸,日晖月映,王师安南。 汉唐英烈秦风现,太祖三尺剑, 犬戎匈奴,突厥蒙元,西夷南蛮。” 赐宴归来的袁可立,一边踉跄摇晃而行,一边慷慨豪迈而歌,恶形恶状、手舞足蹈的不雅形象,看得一旁的南居益嬉笑不止。 当两人带着麾下步入港口,一阵晚风习习吹来,微凉湿润的海风使人清醒,海浪涛声的韵律让人开阔,袁可立和南居益不由停下脚步,并肩而立望向黑茫茫大海。 两人静立许久,南居益忽然笑道:“宴席上礼卿并未多饮,为何却如此放浪形骸?” 袁可立哈哈一笑,然后指着登天台方向笑道:“登天台上的王旗招展,圣火熊熊,战旗飒飒,如同久藏的佳酿,香醇而后劲十足。校阅场内三万铁甲,会安港外二百巨舰,千余臣服的蛮夷头领和汉人领袖,以及数十万安南军民,却如同现制的烈酒,热辣而血气奔流。思守,一想到皇明复兴在即,华夏扩张开始,老夫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矣!” 南居益也是哈哈大笑,点头说道:“最多一二年,台湾的银子和食盐,吕宋的铜矿和香料,安南的粮食和桑麻,以及南洋取之不竭的木料和宝藏,便将源源不断流入中原,再借着繁荣的海贸通商四海,换取无穷无尽的财富和物力。礼卿,感谢上苍垂怜啊,在你我老朽之年,竟然还能见证参与如此恢弘的一幕。” 袁可立仰头大笑,然后喘着粗气笑道:“不止如此,以沈东海那贪婪无耻的性子,还有让人羡慕的年纪,定边军的步伐可停不下来。思守,你仔细想想,先是海外反哺中原。一边降低地利所得,一边催动工商发展,与农以活命,与民以生路。与商以助力,与国以恢复。再随着定边军的脚步,开拓吞并,殖民海外,将这四海蛮荒皆变成中原腹地。光是想一想便让人热血澎湃、迷醉不已啊。老夫不仅要感谢上苍,还希望上苍让老夫多活十年,能亲眼看到我大明至尊天下的一日。” 南居益哈哈笑道:“到了那时,可就真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了。” 瞅着袁可立得意附和,南居益忽然噗嗤笑道:“礼卿,今日为何瞧那小子如此顺眼?” 袁可立笑道:“老夫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日安南立国仪式,日月旗居上。四海旗为下,东海以重臣自居,定边以王师自诩,安南上下也都以大明为宗主。便是今夜安抚安南联邦的宴席,东海也尽数推给你我主持,看来老夫是白白替天子朝廷瞎操了心思。相比东海和定边军的功业,朝中诸党和同僚的那些阴私谋划,实在让老夫既羞且惭啊。” 南居益瞅着袁可立哈哈大笑,然后拉着袁可立的手,欣喜地喊道:“既然礼卿想明白了。那你我便去骚扰沈东海,今夜畅谈一宿,以天下为酒,以四海为肴。咱们纵论古今、点评环宇!” 当南居益拉着袁可立,理直气壮、蛮横无理地闯进沈重居所时,却发现大堂内人满为患,竟是沈重领着定边军群雄和几十个汉人蛮夷,正聊得热火朝天。瞧见袁可立和南居益,沈重连忙起身率众迎接。并安排二人坐下,邀请一同参与。 等袁可立和南居益做好,沈重便笑道:“二位大人,可知此二位是何人?” 袁可立含笑摇头,南居益却指着一人笑道:“你不就是倭国的李旦吗,帮着老夫和西夷谈判,倒是曾经照过两次面。” 李旦见南居益认得自己,也是十分高兴骄傲,连忙起身对南居益拱手谢道:“些许鞍马之劳,不过远远见过两次大人,大人竟然还能记得小人,小人实是万分荣幸。” 南居益摆摆手,请李旦落座后,便哈哈笑道:“若非是你,老夫如何能掌握红毛番的底细,并顺利逼得他们离开澎湖,这可不是些许鞍马之劳,乃是功在国家社稷。只是你如今身在倭国,又在东海麾下奔走,老夫就不便为尔请封嘉奖了。日后好好为东海办事,不仅图个富贵,便是功名也少不了你的。” 等李旦客气完,沈重便插嘴笑道:“二位大人,李旦此来,一是受我之邀,参加安南立国,二是陪这一位来求援的。” 南居益和袁可立愕然对视,朝沈重所指之人看去,只见年不过三十,华服玉佩,气度富贵,虽非中原人物,却也不是凡俗。 袁可立便笑着问道:“东海勿卖关子,此子到底是谁?” 不等沈重说话,那人早已起身恭立,等袁可立问完,便上前拜倒,扬声说道:“大明藩属,大琉球尚丰王、太子尚恭麾下,三司官毛凤朝之子,毛盛昭,参见上国二位大人!” 袁可立和南居益同时惊呼道:“你来自琉球?琉球国主不是尚宁王吗?” 毛盛昭苦笑道:“回大人话,万历四十八年,我主尚宁王崩殂。因其无子继国,家父便力主中城王子尚丰长子尚恭继位。只是因为尚恭年幼,便先以中城王子为尚丰王,立尚恭为太子,待其年长再接管琉球。” 袁可立点点头,笑道:“从前琉球两年一朝,如今却久不联络,尔因何不去中原朝拜天子,却随李旦赴安南见威海伯?” 毛盛昭听了袁可立的疑问,便嚎啕大哭道:“下国之臣,于天启元年、三年两赴中原,欲求上国做主,同朝鲜旧事为琉球复国。可是上国礼部大人左右搪塞,以国力不及辽东有变推脱不理,数月有余竟不得见天子一面。今与李旦先生通商,方知上国王师南下,威海伯复台湾克吕宋,正在讨伐交趾,可以为下国做主。因此家父便求李先生领我至此,欲请威海伯为琉球主持公道。” 南居益大惊失色,扬声问道:“琉球亡了,孰敢无义欺凌吾大明属国?” 毛盛昭恨恨骂道:“回禀大人,乃是倭国大名萨摩藩岛津氏!” 见袁可立和南居益听不明白。沈重便笑道:“盛昭请起,二位大人对倭国不明,且让李旦为二位大人介绍一番。” 毛盛昭领命抹泪落座,李旦便起身笑道:“启禀二位大人。倭国在朝鲜之东,大琉球以北,因地处极东,号称日升日落之所,便信奉太阳神祗。自称天照大神的后裔。倭国南北狭长,海岛众多,却有四处陆地,分别是北海道,本州,四国,九州,那萨摩藩岛津氏便是九州南面的一个大名,如同我朝春秋战国时的诸侯。” 见袁可立和南居益点头,李旦便接着说道:“倭国国主自称天皇。号称万世一系,其实不过是一个傀儡,手里毫无半点权利。而倭国四岛,小国林立,诸侯争霸,纵横联合,群雄混战,彷如我周朝之战国。” 袁可立点头问道:“这么说,欺凌琉球的萨摩藩岛津氏,非关倭国天皇之事。乃是其自己所为了。” 李旦摇头笑道:“可以这么说,也不完全是。” 袁可立失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李旦笑道:“倭国出了一位霸主,名曰织田信长,经过南征北战。险险就统一了倭国,可惜遇到了本能寺之变,为其麾下大将明智光秀所杀。后来,另一位大将接收了织田信长势力,平灭了明智光秀,并最终统一了倭国。此人大名赫赫。若是说起来大人必知。” 南居益笑道:“是谁?” 李旦笑道:“曾经肆虐朝鲜,为我朝天军所败的丰臣秀吉。” 袁可立和南居益相视一笑,便拍掌笑道:“原来是他,难道琉球之难,便是此人子后人操作的吗?” 李旦摇头说道:“非也,丰臣秀吉也死了!其麾下曾经臣服的大命,五大臣之一,名曰德川家康,联合四方击败了忠于丰臣家族的军队,并屠灭了丰臣子孙,控制天皇,压制诸国,以征夷大将军的名号,建立了一统倭国的将军幕府制度。经过父子两代经营,如今已经彻底控制了倭国上下,实际掌控了倭国二百余大名势力。因此,萨摩藩岛津氏出兵琉球,即是自行所为,也绕不开德川将军府的支持。” 南居益笑道:“这德川家族岂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李旦苦笑道:“虽是如此,但与我朝也不尽同,大人须知倭国天皇,早就无权无势,沦为傀儡了。正是因为没有威胁,而且诸侯可以废立,方能传承至今,号称万世一系。” 袁可立皱眉问道:“李先生可知,德川执政如何,倭国实力如何?” 李旦笑道:“不瞒二位大人,德川家康平吞倭国时,小人给他提供了不少的银钱和助力,倒是甚受他们看重。德川家康老奸巨猾,且善于用兵,如今是其三子德川秀忠执政,兵略虽是一般,可是执政手腕高超,如今倭国大名虽不能说完全投靠,可也被德川家族控制得死死的。” 南居益点点头,便插嘴问道:“军备如何?” 李旦笑道:“历经战国,诸霸称雄,军力自然不弱。倭国人口约有二三千万,其中以战争为职业的武士就有一二百万之多。这武士的战力如何,大人想想当年流窜至我朝东南沿海的倭寇,便知其武力恐怖。” 袁可立点点头,随后问道:“倭国如今国力怎样?” 李旦笑道:“止息战火,与民休息,发展农业,闭关自守。对外只开放长崎港,只许我朝和荷兰人交易,对内重视农业,只是倭国土地不足,人口众多,对田赋征收极重。而且倭国资源稀缺,虽然能造火器,可因为铁矿不足,以致火枪犀利而火炮很少,虽然能造海船,可因为木料不足,所以大船不过五六百料,小船只有一二百料。若非当时还有小人的船队帮忙,定边军蒋指挥使第一次便可封堵倭国海域。” 听李旦说完,袁可立和南居益思考良久,袁可立方朝沈重问道:“东海,你怎么想?” 沈重哈哈一笑,朝二人点头说道:“吾早有意倭国,正好顺便替琉球国主做一回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力挽危局可射日(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听了沈重的豪言,袁可立立即紧皱眉头,南居益沉吟不语,定边军上下振奋,而毛盛昭早已窜身而起,朝沈重叩拜而跪,喜极而泣。 良久,南居益开口问道:“安南初定,南海方开,如今台南有红毛番,不仅要守住台湾吕宋,还要派遣水师护送商船直通巴达维亚,而且年后东海定计,准备探索四海,踏遍南洋。刚刚李旦所言,倭国已经一统,二三千万百姓,一二百万军队,而且历经大战不久,军力不可小视。定边军火器精良,倭国火器犀利,若是轻率而攻,即便不败也非孤军可为,亦不时短时可以建功的。” 袁可立点点头,看着沈重扬声说道:“东海,老夫不会逼你,可是南洋大局至重,而且东江军困境,你真的准备不管吗?” 未等沈重说话,蒋海山哈哈笑道:“袁老头儿,竟敢小看我定边军么?告诉你,本来大人便有意,年后遣末将横渡倭国,试试倭国的底细深浅。既然大人要为琉球做主,准备一战平灭小小的倭寇,咱便使劲儿浑身解数,让他们的狗屁武士瞧瞧,啥叫强军,何谓劲旅?” 李晟笑道:“若是封海水战,自然靠你老蒋,可是若要陆上争锋,没有老子的铁骑,你麾下那些水鬼,能起个屁用?” 吴天武冷笑道:“骑兵冲阵尚可,若是攻城对阵,难道你的骑兵还能飞上城头、死冲军阵不成,到时候自然还得靠老子的步营。” 李晟勃然大怒,指着吴天武骂道:“你个杂碎刚刚离了骑营,便向着步营说话,糟蹋跟过你的骑兵勇士,你小子还是不是人,有没有良心,信不信老子一声令下,直接给你五马分尸了?” 台湾的红毛鬼子不能动,吕宋、安南皆已顺服。南洋、非洲、美洲又是许看不许打,好容易摊上一个倭国,听李旦说还实力不弱,定边军上下岂肯放过。自然从马成开始,上蹿下跳、口水横飞,试图火中取粟、浑水摸鱼,抢了征伐倭国的第一功。 瞧着定边军群雄的丑态,哪里还有半点上国将军的风范。简直就是一群自大猖狂、没有廉耻的土匪。李旦含笑不已,毛盛昭左顾右盼,几十个李旦、毛盛昭麾下的汉人和蛮夷,更是目瞪口呆地瞧着上国人物的不俗,将袁可立和南居益羞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重却是十分欣赏,一边含笑让茶,一边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对众将的粗话和爆料进行点评,更是让袁可立和南居益觉得丢人。知道沈东海无耻。知道定边军如匪,可好歹也是天子重臣、王师劲旅,这人都丢到南洋东海去了。 等众将终于停止了攻歼和咆哮,沈重便坏笑道:“老子麾下,论指挥马成第一,论游击吴天武第一,论水战蒋海山第一,论冲阵李晟第一,论武力铁毅第一,论…” 听着沈重将自己等人一个个点评。众将即是兴奋骄傲,又是上火焦急,等沈重长篇大论夸了个遍,立即上前轰然请示。一个个不是大表忠心,便是无耻自夸,甚至揭露他人丑事为自己加分。 “大人,蒋海山每每背着您,说他自己仅仅是活土匪,你却是活魔鬼。长得白白嫩嫩,实际上一肚子下三滥!” “大人,吴天武这是诬陷老子,他才总说定边军上下虽非好人,可也算不得坏人。如今一个个如同土匪恶霸、流氓地痞,而且没人性没道义,都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大人,末将检举揭发,田大壮私下说您,准是年幼之时就将吴家小姐办了,否则东林为何要联姻吴家来打击您,而且你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姐抢了,居然不仅不上吊寻死,还死心塌地要给您当压寨夫人,如此不合常理其中必有不端!” “大人,姜大丹这个王八羔子的话您千万不能信,就是他到处糟改您,说您口味不仅异于常人,而且还十分变态,否则怎么会把一群红毛蓝眼的鬼婆子收在身边!” “大人,末将清白,懒得参与这些破事,但是末将实在看不下去了,末将揭发马成,他不忿大人将他晾在威海卫,到了台湾趁大人不在,便组织大家上阳明山偷看未来夫人的妹子!” “放你妈的屁,姓铁的,你他娘的倒是没瞧夫人的妹子,可是你小子拉着环儿姑娘,在林子里半天没出来,到底做了些什么禽兽不如的勾当,你自己和大人说!” ………… ………… 听着平常等闲听不到的秘闻,而且大多还是针对自己的下三滥,沈重的脸色终于铁青,在袁可立和南居益的愕然中,拍案而起高声咆哮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一个个都是混账王八蛋,全他娘的不是好鸟,信不信老子全给你下面咔嚓了!” 等马成等人在自己如同利刃一般的目光下,不是瑟瑟低头,便是乖乖闭嘴,沈重便没好气道:“李旦!” 李旦忍着笑起身,对沈重躬身说道:“请伯爷吩咐!” 沈重指着李旦随从问道:“这些个浪人,都有技艺吗,可会操弄鸟枪?” 李旦笑道:“回伯爷,都是小人重金请来的,不仅倭刀使得漂亮,而且都精通火器。】” 沈重点点头,冲着其中一人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人看看李旦点头,便出前恭敬地用明语说道:“回伯爷,小林清志。” 沈重问道:“给老子收拾收拾这些王八蛋,打赢一个赏你十两银子如何?” 小林清志鄙夷地瞅了瞅马成等人,便低声笑道:“我的,愿意效命,怕,伤了他们,伯爷,不高兴的。” 沈重哈哈笑道:“来人,上木剑,端银子,去甲胄,第一个便给老子收拾马成。” 当准备完毕,苦着脸的马成偷偷瞧了一眼冷笑的沈重,便只得咬牙接过木剑,大模大样对小林清志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止,若是伤了你,可不许……” 小林清志知道主人听命那位年轻的伯爷,而这位将军又是伯爷麾下第一大将,见马成笑语殷殷,客气寒暄,便非常有礼貌地弯腰鞠躬,可是马成话未说完,忽然抢步上前,手中的木剑趁小林不背,已经狠狠砍向他的头颅。 小林神色一变,不及责骂对方无耻,双腿一蹬,弯下的腰也不挺起,直接撞入马成怀里。马成的木剑刚刚落空,就觉胸口剧痛,然后一股大力传来,将自己狠狠撞飞,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一时浑身疼痛,胸口不能呼吸,在地上滚动着哀嚎起来。 沈重高兴地哈哈直笑,伸手取过一枚银子,信手扔给小林,便指着吴天武笑道:“你这个王八蛋,第二个。” 吴天武毫不在意地上前,也不拾取马成丢掉的木剑,拉着小林客气道:“你的,厉害,老子领兵在行,争斗的,不行,老子打不过你,老子认输了。” 小林哈哈一笑,冲吴天武点点头,便扭头准备找沈重要银子,突然面前风势猛烈,斗大的拳头已经砸在了脸上。小林剧痛而退,吴天武得势不让人,飞身上前便又是一记重拳,直接打在小林胸前,将小林打得飞了起来。吴天武哈哈一笑,正要上前给他一顿暴揍,却忽然发现小林飞起的身躯上,一只大脚已经重重横扫在脸上。吴天武剧痛之下,哀嚎着向右摔落,便瞧见胸前又出现一只大脚,直接将自己踹了出去。 吴天武摔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刚刚喷出,蒋海山便看到沈重瞧向自己的冷芒。知道躲不过去,便抢身出来指着马成和吴天武骂道:“你们还要不要脸,打不过便打不过,竟然趁人不备偷袭,算他娘的什么东西。” 然后,大义凛然的蒋海山回身,对擦着嘴角血迹的小林温和问道:“你的,有没有事,要不要大夫看看?” 小林苦笑着摇头,蒋海山便继续回身蹲下,扯着吴天武继续大骂,手却悄悄握住木剑,借着咆哮扭动时探视的余光,忽然滚地朝着没有防备的小林攻去。 蒋海山滚动极快,手中的木剑自下而上,狠狠扎在小林的肚子上,等小林惨呼着弯腰,便腾身而起一拳就将小林打得后仰。趁着小林向后摔倒,蒋海山一个猛子冲上,将小林压在地上,双拳左右开弓,打得小林脸上血液飞溅。 蒋海山正打得得意,忽然后脑一痛,却是小林的腰部用力,竟然以极大的角度猛然发力弯曲,狠狠踢在了蒋海山的头上。同时借着蒋海山向前的冲劲儿,用两个膝盖一顶,便猛然撞在蒋海山腰部,将蒋海山磕了出去。 沈重瞧着如同死猪的蒋海山,冷冷一笑,便朝李晟鄙夷地挥挥手。李晟在定边军之中,也算得上血气十足之人,此时也不推拒,直接走到小林面前,欲要伸手捞取蒋海山的木剑。可是刚刚弯腰,便觉脸上一热然后一痛,接着双眼漆黑,一只大脚直接踢在面门上,将自己踹倒在地面上。 李晟呼出几口气,好容易压下了晕眩,抹着鼻血对小林怒道:“老子是要堂堂正正打赢你,你怎么对老子偷袭?” 小林这才发觉,李晟刚才确实没有防备,便苦着脸说道:“不怪我,有了前面的,三个,我的,怕了。” 李晟愕然半晌,忽然朝着马成几人怒道:“丢人现眼的王八蛋,老子可被你们害苦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等李晟被凄惨地搀扶起来,剩下的将领一个个往后缩,对沈重用起了不听、不言、不动,没有反应的三不一没有兵略。瞧着众人没出息,看着沈重鄙夷蔑视,铁毅勃然大怒,挺身而出。 铁毅瞧瞧手里的木剑,对沈重问道:“大人,末将擅长使枪,能不能换换兵器?” 沈重冷笑道:“人家小林还擅长使刀呢,而且被几个下三滥打得猪头猪脸,你要不要也换换?” 铁毅没好气地摇摇头,向小林抱拳行礼,也不再客气,便和小林一来一往打得热闹。铁毅挥剑直插,小林拧身避过反击,铁毅收势挡开,一膝上顶,小林退后让开,挥剑剁腿。铁毅收腿,侧身逼近木剑横扫,小林木剑抵住,与铁毅换位而过。 一时间,铁毅攻,小林守,小林攻,铁毅守,两人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木剑点点,木剑连绵,手脚齐出,身体碰撞,竟然打得难分高下,不可开交。时而小林呼痛,时而铁毅吃疼,时而撞得砰然有声,时而互踹倒飞分开。终于,铁毅不耐烦蛮性大发,忽然卖个破绽,任由小林撞入怀中,忍着胸口疼痛,双手用力折断木剑,将断刃顶在了小林的脖子上。 小林沉默良久,退而拜倒,扬声说道:“将军赢了,这银子,是你的。” 铁毅苦笑道:“若是铁剑,我可掰不断,老子只是不愿意耍猴给人看,可不是打不过你,这次便算平手吧。” 沈重朝铁毅点点头,便将银子扔给了小林,朝小林笑道:“为我演示火器,人人赏银十两。” 沈重话音一落,十几个倭国浪人立即欢呼,上前施礼后便请众人出去,三人一组前后站立,四人一排组成阵列。 见沈重点头。第一排立即齐射,白烟刚起,便将鸟枪后传,并接过装好弹药的鸟枪。又是一轮齐射。众人冷眼旁观,只见第一排只负责射击,第二排、第三排负责装弹传递。火药也是定制,连同弹丸裹在棉团中,直接塞入枪管。便用铁条送入底部捣实,然后便一手前递,一手接过射空的火枪。 第一排浪人也不回头,熟练地一手送出鸟枪,一手接过鸟枪,便从腰部的火药囊中,取些火药撒在药匙上,一边瞄准一边按口令扣动扳机,带动火绳点燃药匙,然后爆发出一股白烟。第一排四支鸟枪白烟不断。几乎每五次呼吸便是一轮齐射,连绵不断的火力,将五十步外的墙体,打得碎土飞溅,留下了一个个坑洞。 等众人回到大堂,沈重挥手命倭国人退下,定边军众将已是脸色沉重,袁可立和南居益更是肃然无语。 沈重却笑道:“袁大人,这便是似强实弱的定边军,也是我不敢与建奴死拼的原因。瞧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将军。偷奸耍滑、机变百出,那是一个顶十个,可若是真与高手对阵,除了一个铁毅。再加上半个李晟外,没一个能让人放心。定边军只会仰仗战术和装备,您说,我敢把他们交给孙承宗,或是没了挪移空间,与建奴消耗死战辽西吗?” 说完。沈重回头冲马成等人冷笑道:“从倭国人的齐射中,看出点什么没有?” 马成上前抱拳说道:“我朝军队,包括定边军,也有三叠阵齐射,可都是自己完成弹药填装,只不过是队形变换或是高低错位射击而已。而倭国人,却是分工合作,两人负责装药,一人负责上引火药,然后专心射击,速度竟然比定边军还快。” 沈重冷笑道:“还有呢?” 蒋海山嘿嘿笑道:“射程不如我定边军,只有五十步的威力,而我定边军的火枪,可以在八十步外、甚至百步仍有余力。” 吴天武摸着脑袋笑道:“奶奶的,这些倭寇硬是要得,咱定边军只能与之远战,绝不可近战厮杀。否则那些倭国武士,只要有小林一半儿的本事,便能让定边军溃败。” 沈重冷笑道:“你们没听李先生说嘛,倭国可是不下百万武士,避得了一部敌军,避得了大军围攻吗?” 见袁可立和南居益都是皱眉苦思,麾下众将也是苦脸沉思,沈重便火上浇油道:“而且定边军要兼顾四海,远征倭国的便只有蒋海山和郑旭的两支舰队。” 袁可立惊呼道:“东海,不可置气,定边军经不起这么大的损伤?” 沈重哈哈一笑道:“即便他们想死,我还舍不得呢。蒋海山,扬长避短,攻敌必救,趁虚而入,不离要害,想一想交趾之战!” 见蒋海山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李旦便扬声笑道:“蒋指挥使是让老夫麾下的浪人迷惑了,看来尚未明白伯爷的心思啊。” 蒋海山苦笑道:“李先生,倭国曾二十万大军渡海征服朝鲜,想来他们的水师十分庞大。先生刚才说到倭国武士不下两百万,可定边军除了铁毅和李晟,竟然无人能在小林清志手下走几个回合。便是我定边军引以为豪的火器,那些倭国浪人使得就不比我们差。老子两支舰队,即便如今又接收了台湾的补充,似乎也不足以撼动倭国啊。” 李旦笑道:“伯爷是瞧你们轻敌,怕诸位将军以安南战力低估倭国,这才让老夫麾下出手,灭灭你们的骄狂之气。将军若知倭国详情,便可再无顾虑了。” 蒋海山大喜,连忙拱手问道:“请先生指教。” 李旦笑道:“倭国四面环海,西面靠近朝鲜东南,南面便是大琉球,自古以来便是海岛之国,的确拥有庞大的水师战船。若是倾国而动,聚集上千艘不是问题。” 见蒋海山眉头紧皱,李旦便摇头说道:“可是将军没听老夫所言,其水师大着不过六百料,余者皆在四百料以下,与将军的巨舰比起来,不仅木料单薄难堪一击,而且缺少火炮,只能近战不能远战。当初朝鲜之战,倭国二十万大军可是分批登陆,而且被明朝联合水师轻轻松松便击毁了大半儿。” 见蒋海山神色一松。李旦笑道:“倭国虽有二百万武士,如小林清志这般身手的,也不过一二成,而且并非都是常备军。尚须战时征集。将军若是海战争胜,那倭国千里海岸便处处漏洞,哪里防得住定边军的登陆偷袭?将军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便可避开陷入重围,倭国战力虽然不俗。可也挡不住火器的打击。” 蒋海山点点头,随后犹豫道:“可是他们的火器也的确犀利。” 沈重没好气道:“比得上定边军的射程吗,比得上定边军的威力吗?” 李旦瞅着蒋海山笑道:“他们火炮不足,恐怕全国加起来,也不如将军两支舰队的火力,而且射程不足,够不成对定边军的威胁。老夫算是亲眼见过倭国和定边军的配置,老夫敢说,只要定边军的弹药充足,攻之如猛虎。守之如高山,只要将军不犯傻与倭国混战一团,便可致胜千里。” 蒋海山似有所悟道:“定边军强在海战,强在火器,强在战术,我有巨舰炮船,我可机动大海,尽可游斗封海,趁机全歼倭国水师。” 沈重点头笑道:“此为扬长避短也,用时间和空间。发挥优势机动作战,从容隔绝倭国海域。” 蒋海山灵光一现,哈哈笑道:“然后舰队近海攻击,轰击他们的城池。掩护部队登陆佯攻,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除非他们集中全国军队把沿海守护得严实,否则老子便能趁虚而入,攻敌必救。调动消耗他们的力量。” 袁可立皱眉问道:“这都是骚扰,除了灭了倭国的水师,老夫看不出对倭国的实际损伤。东海,倭国的要害又是什么?” 沈重瞅着袁可立苦笑道:“您好歹也指挥大军,攻占了安南诸国,难道没听见李旦先生所言,倭国缺粮吗?” 袁可立起身惊呼道:“你要仿效交趾,焚烧倭国良田,断了他们的活路?” 沈重笑道:“森林、良田、乡村、城池,能烧什么就烧什么?” 南居益也摇头笑道:“就凭两支舰队,最多拼凑两三千人,想深入倭国腹地,在倭国百万大军的鼻子底下,烧了人家的全部良田?东海,太过异想天开了。” 沈重哈哈笑道:“反正我有无敌水师,又有充足的时间,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除非倭国真的征调百万大军,戒备森严,不敢睡觉,否则四面环海千里海线,如何挡得住蒋海山的机动骚扰?只要让蒋海山找到一次机会,二位大人,那么就会再次证明,破坏才是最大的力量。” 蒋海山笑道:“老子先替琉球出头,摆出攻击萨摩藩岛津氏,奉天子讨伐罪臣的架势,一边消灭倭国水师,一边南调倭国主力,一边和倭国谈判言和,只要时机成熟,我便直击倭国海岸,烧了他的粮食重地。若是不能成功,便在舰队掩护下骚扰海岸,今日登陆攻城,明日登陆焚乡,后日焚毁山林,勾着倭国主力布置防御,加大倭国的粮食消耗。” 南居益苦笑道:“只怕倭国还未缺粮,你的水师先断粮了。” 蒋海山笑道:“那我就上朝鲜收购,就是白拿他们也不敢不给。再说,济州岛上还有我定边军的存储,足够和倭国纠缠不休了。” 李旦忽然笑道:“欲寻防御漏洞倒是不难,倭国详情自然有我,便是倭国不忿我朝征伐,忌惮在倭国的汉人,小人手下总有不少对德川家族恨之入骨的武士,自可为蒋将军耳目。至于粮食,蒋大人若是自信,可不宣而战,先趁其不备,只要能一次得手,倭国便难免粮荒之苦。” 蒋海山大喜道:“李先生,有这样的地方,难道倭国不是处处都可种粮吗?”(未完待续。) ps:昨天章节序列少了,不好意思。另外再次说明一下,后面的内容涉及战争,所以总要用到距离单位。若是用米少了代入感,便只得按照古人的单位,步。一步=1.6米,一百步=160米,如我前文所说,十步才扔手雷,那已是十六米之外了。至于火炮,我已经不专业了,总是说磅,其实明朝是说斤的,而且距离是里,所以我从不用公里。当然,我也是从书本和百度查的,自己也是半吊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八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四)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李旦笑道:“处处种粮倒是不错,可是倭国产粮重地,恰恰便是本州东南的关东平原,东面临近的海湾水深浪缓,只要不是季风盛行,正利于大人水师纵横。” 瞧着蒋海山眼冒精光,李旦便笑道:“倭国粮食一直紧张,只要定边军成功几次,一旦摧毁了粮食供应的集中地,短期便可逼得倭国消耗库存,长期骚扰之下必可引发饥荒,那倭国便如关在笼子里饥饿的野兽,到时候就是定边军建功的机会。” 李旦的长子李国助笑道:“只是倭国不比交趾,将军又不能孤军深入,若想烧得痛快,还须借重季风。等将军兵临倭国之时,一边寻机而动,一边坐等季风变向,风助火势,便可燎原啊。烧一处,毁一处,守此处,攻彼处,便如从不同方向被一块块抽出砖石的墙体,倭国的粮食体系总有坍塌的时候。” 沈重笑道:“既然有这种宝地,蒋海山千万不可客气,老子再将卢时的步营给你,济州岛上的战马也归你调派。为期一年,先控制海洋,再登陆骚扰,届时烧林焚田,攻略城池,随心所欲就是,反正老子不急。等定边军腾出手来,便是主力尽出,也不是问题。” 蒋海山兴奋地直搓手,高兴地哈哈大笑,然后傲然道:“百万之众如何,抓得住老子的水师吗?近战不能又如何,打得过定边军的火器和大炮吗?千万蛮夷又如何,没了粮食都是软脚虾?倭国一统又如何,在老子肆虐之下,总有受不了的大名投靠,能帮着老子推翻德川将军府。大人,您就瞧好吧,老子非弄死这群狗屁武士,糟蹋了他们的婆娘不可。” 袁可立苦笑道:“简直就是土匪,总得堂堂正正,才不弱了上国礼仪之邦的名声。” 沈重笑道:“那还不简单。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借口有的是,随便拿几个用用就是。这样,蒋海山,咱是奉天子之命降罪倭国。一为倭国天皇讨伐不臣,二为讨伐萨摩藩,为琉球主持公道。既可以搪塞朝廷的忠良,也可以瞧瞧有没有忠于天皇的傻子,拉拢过来帮着咱们祸祸倭国。” 定边军众将皆是大笑。拉着李旦便要详细谋划,准备利用李旦这个活地图,一起冒坏水坑一坑倭国,谁让倭国子民刚刚打得自己颜面无存。 见李旦苦笑着要被定边军拉走,沈重忽然笑道:“你麾下的倭国武士,虽然深恨德川家族,而且对你忠心耿耿,可也不可不防。等倭国战事开始,便打发他们去巴达维亚或是吕宋,等倭国有了结果再说吧。” 李旦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人知道轻重。还有一事,伯爷,小人义子郑芝龙的结拜兄弟颜思齐等人,本想来台湾落脚,却被伯爷抢先,他们如今就在琉球海岛,可以为定边军羽翼,伯爷能否收纳?” 沈重笑道:“将他介绍给蒋海山,自有蒋海山酌情使用。” 说罢,沈重便对蒋海山笑道:“细节你自去考虑。还记得交趾兵略的点线面吗?” 蒋海山点点头,笑道:“倭国一体,四岛便是点,依靠水师舰队。摧毁倭国战船,然后将倭国变成四个分割的笼子。隔绝中央地方,隔绝海贸通商,另一条线便是四岛的粮食。烧粮焚林,屠戮沿海,逼着蛮夷迁居内陆。逼着倭国整军备战,一旦倭国出现粮荒,而且中央控制不力,便扶持三岛大名进攻本州,再现交趾一幕。” 沈重点点头,问道:“游离在外,海上为生,辎重修整便是第一,你的据点设在哪里?” 蒋海山笑道:“倭国内乱之前,便以朝鲜釜山为依,修建仓库军营,修筑海港堡垒,战时为辎重补充之地,台风来时便为休整之所。若是倭国内乱,便择一修建城堡,立足倭国挑唆敌对,决不让倭国平静下来。” 沈重又问道:“老子不愁海战,只担心陆上争锋。我问你,登陆作战,首要为何?” 蒋海山想了想,笑道:“不骄不纵,从容不迫,致胜为下,破坏为上,能战则战,不能则走,烧杀抢掠,所至皆荒。” 沈重哈哈一笑,对蒋海山赞道:“老子再给你加一句,裹挟地方,打击中央,挑拨威逼,鼓动内乱,扶弱抑强,诸侯并起,烽烟不止,倭国自伤。” 李旦笑道:“伯爷高明,倭国京畿乃是德川直系,本州外围皆是德川嫡系,而其余三岛却是野心犹存的大名,正好扶持利用。” 蒋海山得意道:“慑服外藩,削弱本州,倭国不乱,定边不动,反正我有水师,大人又给了一年期限,老子着什么急?” 沈重满意道:“你有这个思路,尽可征伐倭国,老子无忧了!大略便是如此,至于细节你们自去商量,恶毒也罢冷血也罢,皆随你的心思,勿要将倭国当人就好。” 看着一群土匪欢天喜地地离去,袁可立摇头苦叹,便朝沈重问道:“东海,张盘的危局怎么办,他也是你威海伯的麾下,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沈重没好气道:“老子没这么死脑筋的麾下,瞧瞧蒋海山他们,那毛文龙和张盘有半点像定边军么?” 袁可立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重鄙夷道:“别说蒋海山、吴天武他们,便是我定边军随便挑一个低级将领,也不会如张盘一般,将自己陷入绝地!那毛文龙更是个傻子,辜负了老子的期望,白白糟蹋了东江军!” 南居益苦笑道:“东海,何以贬低一心为国的忠勇部下?” 沈重冷笑道:“毛文龙为何损失惨重?张盘为何自陷死地?还不是一个个不知好歹,拿老子好好的勇士性命,搏一个狗屁不如的忠臣,都他娘的什么东西?” 袁可立怒道:“东海,你这是混账话!为辽东大局,为天子国家,勇士浴血,将士拼命,如何还成了狗屁不如之人?” 沈重冷冷说道:“我万里难顾,东江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个个被东林左卡右卡,跟叫花子似得苦熬。实在熬不下去了,还得舍给阉党一半儿。拿着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半儿钱粮,对朝廷感恩戴德。为了孙承宗的宁锦防线,为了给孙承宗赢得时间,还得一次次深入辽东,甚至是赫图阿拉和建州死拼。←百度搜索→【ㄨ请问袁大人。堂堂帝师、督师辽东的孙大学士,又在干什么?” 袁可立张了张嘴,却黯然一叹,终于不再辩解。 沈重却冷笑道:“孙承宗一年花我六百万两,两年多下来养了十几万丰衣足食的废物,躲在浪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建起来的城池中看风景,却凭什么让东江军去死战。建州有意南下,让毛文龙牵制,建州用兵北方,让毛文龙出击。建州屠戮辽民,让毛文龙挥师辽南,感情这大明有好处都是孙承宗的,吃苦送死的唯有一个毛文龙不成?” 袁可立苦笑道:“东海,你这几问老夫难以辩解。” 沈重恨恨道:“我可是将铁山托付给了大人,您一句难以辩解便可以搪塞吗?” 南居益连忙劝道:“东海,东林阉党私心之下,礼卿也没有办法,而且那毛文龙对礼卿也十分抵触,礼卿也是有苦难言啊。” 沈重冷笑道:“让铁山百姓和东江军饿着肚子。行堂堂正正之师,为天子国家,为孙大学士,为辽东百姓。与强大的建州死拼,毛文龙当然抵触。至于什么战报浮夸,也总比孙承宗没有战报要强,而且若非为了多要赏银,毛文龙有必要浮夸吗?说什么毛文龙破坏军制,乱认义子。怎么不想想,所谓义子和亲兵有何区别,不让士卒吃饱喝足,再没点感情,谁愿意去白白送死。” 沈重越说越气,最后对袁可立咆哮道:“孙承宗不过十几万军队,除了修筑城池整顿军备,光是养军便要近两百万银子。礼卿先生,毛文龙在铁山可有几十万百姓,还要出兵辽右辽南,与建州鏖战辽东,你给我讲讲,别说一年层层克扣,便是足额发放下去,毛文龙怎么贪污?若是让孙承宗麾下同等对待,恐怕辽东军早就反了!” 袁可立长叹一声,朝沈重苦笑道:“你若是发泄完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就张盘吧。” 沈重鄙夷道:“张盘是犯傻,似危实安,根本不用救。只要放弃旅顺南关,任由辽南不存,领兵退入海岛,建奴还敢下海吗?铁山求援一到,我便已传令训斥张盘,命他立即撤离,不许在旅顺死战。” 瞧着袁可立怒目,沈重无所谓道:“大人不忿我不顾国事,不妨修书让孙承宗西进辽南,动一动他老人家麾下的老爷兵。” 袁可立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孙稚绳不动?” 沈重笑道:“是吗,正好我欲回中原,再赴辽东,正好看看孙承宗的笑话。” 袁可立不信,冷笑道:“你一向趋利避凶,不怕与魏忠贤翻脸吗?” 沈重坏笑道:“天启五年已至,还有两年怕个屁。” 见袁可立和南居益没听明白,瞪着大眼瞅着自己,沈重便吃吃笑道:“魏忠贤夺了我的南京、宁波、泉州,我虽然收拾不了他,还不能恶心恶心他吗?” 袁可立大喜,起身高呼道:“东海愿意北上?” 沈重点头笑道:“铁山消息一至,我便给天子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告诉他我想他了,顺便想去宁锦防线,瞧瞧孙承宗的笑话。” 袁可立失笑道:“老夫不信,你只为了笑话孙稚绳,恶心魏忠贤,便挥师中原,再赴辽东。” 沈重哈哈一笑,洋洋得意道:“自然还有功名!东海已控,南海已开,藩国已定,你们生怕我造反叛离,将威海伯和定边军的名号,朝海商蛮夷抖了个干净。既然不用再藏头露尾,我自然要索回威海伯和定边军的身份,凭什么不明不白,让我们盯着草民海寇的身份白白做事?” 南居益笑道:“你此时要爵位和军号,想来不仅天子,便是朝野大臣,也都巴不得呢。只是你小子一向阴险,恐怕还憋着其他打算吧?” 沈重沉思片刻,摇头笑道:“张盘退出辽南,东江军残破缩在铁山,建州腹背压力顿减,你们说他们容得下孙承宗继续经营辽西吗?” 袁可立恍然大悟,拍掌呼道:“建州必趁机南下,用兵辽西,孙承宗危险了。” 沈重点点头,笑道:“我虽看不上孙承宗的治军能力,可是他也没白费了我的银子,好歹在铁山配合下,装模作样逼得建州不敢南下。如今铁山受损,天津、登莱助力不足,正是建州攻略宁锦之时。如今海外刚起,大明颓废依旧,辽西此时绝不能出问题,孙承宗也不能下台。” 南居益苦笑道:“这可是破坏了魏忠贤的打算,他还不得恨死你?” 沈重笑道:“我准备领着骑兵营去宁锦瞻仰一番,可没打算帮孙承宗擦屁股。不过,若是定边军铁骑再赴辽东,我又出现在辽西,把建奴的攻势吓了回去,魏忠贤总不能埋怨我。” 不同于袁可立欣喜,南居益却皱眉问道:“安南初定,定边军四面八方散得干净,东海再挥师远赴辽东,这里怎么办?” 沈重笑道:“自吕宋蛮夷入台,台湾除了老少妇孺和手艺人,已是人人皆兵,朝鲜人除了家属,有八万被征调入定边军。虽然战力不如定边军,可是守御台湾、会安港却是绰绰有余的。再说,安南几十万华夏子孙和遗民皆已归心,只要会安安若磐石,只要定边军主力不失,蛮夷就翻不起大浪来。” 袁可立点点头,说道:“安南百万伤亡,已是畏惧屈服,一时起不了反叛之心,只要在会安城驻守一万大军,便可确保安南不失。只是东海,你当考虑清楚,若是领兵北上再赴辽东,可就要与魏忠贤撕破脸了。” 沈重笑道:“我只是去京师、宁锦旅游一番,又不是帮孙承宗的忙,也不是帮东林反攻倒算,魏忠贤即便不愿,又能怎么样。他自己先出的手,还能怪我反击吗,再说还有天子,我们打不起来。” 袁可立高兴道:“不打就不大,保住孙稚绳就行。” 沈重笑道:“我可没想保他,最多让他再干一年。” 袁可立愕然道:“这是为什么?” 沈重笑道:“孙承宗不下台,魏忠贤怎么对你们东林下死手。” 袁可立苦笑道:“东林已经离开中枢,不少还准备投靠定边军,碍不了你威海伯的眼,你何必还要落井下石。” 沈重坏笑道:“谁耐烦对付东林,我是为了银子。” 袁可立奇道:“什么银子?” 沈重一脸得意地说道:“东海商路的银子。江南的银子我提前收了,可是蒋海山祸祸倭国在即,没个一年半载见不了分晓,可这银子到了我手里,还能退回去不成?” 袁可立傻傻问道:“所以呢?” 沈重洋洋得意道:“所以,利用完孙承宗,半年后便让他滚蛋,好让魏忠贤大杀四方,那时候谁还顾得上找我麻烦?没了讨厌的文官,江南那些商贾还敢打上门来不成?” 见袁可立怒其不争地瞪着沈重,南居益便笑道:“别听那小子胡说,他哪里是为了银子,明明就是逼江南转向南洋。” 袁可立神色一松,便听南居益笑道:“当然,银子也很重要。”(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九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五)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红日初升,晴空万里,水气升腾,海鸟啼鹃。极处绿林,稻田无边,耕种正忙,点点人烟。 儒衫撩起,裤腿高卷,脚踩着水田的淤泥,浑身上下皆被水珠浸湿,可是袁可立和南居益却是心满意足、畅快淋漓。 用手抚摸着密植的水稻,瞧着稻穗随着手掌的压力,起伏摇晃又渐渐傲然挺立,二人皆是童心大起,高兴嬉戏,不时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当两人兴致已尽,便拔脚而出,也不整理衣衫,便随意坐在水渠旁,将两只泥泞的大脚,伸进清澈的水流中,惬意地看着激流冲去污垢。 良久,袁可立忽然感叹道:“昨夜风雨急,今日水满溪。不闻北方旱,天地造化奇。” 南居益一笑接道:“焚林拓荒地,沃土万千里。中原勿须苦,收耕只一季。” 南居益吟罢,便随着抚须大笑的袁可立,也爆发出愉悦的欢声。 袁可立拍拍南居益的手,笑着问道:“思守,真要卸任福建,留在南洋养老吗?老夫好友虽多,至交却少,除了孙稚绳,便是南思守了。你我即将分隔万里,不知何日能再相逢,心中实是不舍啊。” 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南居益笑道:“礼卿赴中原,老夫留安南,携手为皇明,哪怕千重山。” 袁可立摇摇头,朝南居益苦笑道:“思守已至封疆,即便不任巡抚,也可入中枢六部,这般信手放弃不觉可惜吗?” 南居益笑道:“若是从前,自然不甘,可是如今,却是不悔。东海亦劝老夫,欲上疏天子抬举入阁,可是老夫志不在此。礼卿,大明之未来在南洋。南洋之核心在台湾,台湾之根基在定边。老夫有幸,能助东海为复兴事,老夫有责。当为天子守南洋,何必还要回京师勾心斗角、党同伐异呢?” 见袁可立还要再劝,南居益便笑道:“会安恢复较晚,礼卿赴中原北上,便可见红河农耕的规模。给老夫半年。最多一年,便可让安南联邦成为鱼米之乡。礼卿,我朝谚语,湖广熟天下足,老夫却有志要改一改,变做安南稳天下安。” 瞧着袁可立点头,南居益笑道:“沈东海虽然无耻,可却越来越合老夫心意。一边盘剥勒索海商银子,一边坐收港口护航费用,还靠武装走私、中转交易赚取钱财。可以说台湾如今富可敌国、日进万金啊。” 袁可立鄙夷道:“那小子一向贪财,几部书便捞得盘满钵满,如今坐拥强军雄霸南洋,岂能对中原豪门和西夷南蛮心慈手软?” 南居益哈哈大笑道:“这小子的确会捞银子。不说从海商所得,便是台湾的海盐,吕宋的香料、蔗糖、铜器,南洋的木料、南珠、珊瑚,不仅利用海商从中原渔利,更准备通过弗朗机人通商四海。” 袁可立苦笑道:“我朝第一名将,竟是浑身铜臭。我朝第一劲旅,上下全是匪气,真不知该为天子贺之还是为国家叹之。” 南居益笑道:“礼卿可知,定边军为何放弃东海贸易。非要急着孤军远征倭国?” 袁可立没好气道:“不就想逼着江南投入南洋吗?老夫细思,恐怕这小子看不上东海利益太薄吧?” 南居益摇头笑道:“他是看上倭国的银矿了,觉得与其让倭国挖了银子换我朝的商品,还不如直接抢了人家的银矿,顺便驱使江南参与远洋贸易,捞取更多的好处。” 袁可立气得咬牙。嘴里恨恨骂道:“简直就是个无耻败类,又是隔绝大海,又是焚烧粮食,还准备挑拨倭国内乱,逼得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居然仅仅是为了银子。老夫回去就将红楼烧了,否则一想起佳篇名著出自此子,便替上苍不耻。” 南居益哈哈笑道:“礼卿小看了沈东海,若是区区银矿,何能引起他的贪婪?老夫可是听李旦说,倭国有座石见银山,整整一座高山皆是银矿构成。” 见袁可立瞠目,南居益笑道:“礼卿勿急,反正那小子总会给天子留一半儿的。” 袁可立鄙夷道:“还好意思说一半儿,你也瞧瞧台湾百姓和定边军都富成什么德行了,再有半座银山,他们也不怕遭天谴?” 南居益摇头笑道:“东海可没糟蹋银子,除了台湾和定边所用,可都流向了中原。礼卿,别处老夫不清楚,可是仅仅福建一地,这两年新开的船厂就不下百家,涉及民生的铁器、木器、衣服、瓷器、吃食的作坊遍地都是。田亩所出供不应求,农闲之人用工不断,可是福建历年来少有的景象。” 袁可立点头说道:“这便是东海所言,需求拉动贸易,贸易带动民生吧?” 南居益点点头,笑道:“台湾的海盐,武装走私入东南沿海,南方的官盐被生生压低了两成,北方的盐价被降低了一成,损失的是盐税和盐商,受惠的却是百姓。” 袁可立说道:“盐商死有余辜,朝廷即便盐税下降,可东海供奉的银子,也足以弥补了。这也就是沈东海,其他人便是有盐,谁又敢撬朝廷和盐商的利益?” 南居益笑道:“便是如此,你我岂是腐儒,你我岂是赃官,何必替朝廷与盐商抱不平,总之百姓得利便是大义。除了海盐,便是安南的粮食,等老夫催动安南的农业,粮食桑麻便可低价供应,陆路向两广福建供应,海运直达山东、天津,再输往西北内陆。礼卿,兴海贸扶商贾,殖海外输中原,压地利抑兼并,振民生足赋税,方是我大明真正的复兴啊。” 见袁可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志向,南居益便高兴说道:“身在海外,心在中原,得偿夙愿,甘之如饴,礼卿还要劝我吗?” 袁可立微笑点头,握着南居益的双手说道:“老夫若回中枢,不为东林不为名利,必与思守万里同心,共扶皇明伟业。” 号角声声。战鼓隆隆,会安城外杀声四起,威武澎湃山呼海啸。 南居益、袁可立相视一笑,穿鞋起身向会安城走去。刚刚过了登天台。便见数万蛮夷阵列而待,八千铁骑耀武扬威,千头大象嘶鸣扬鼻,数千辆辎重炮车不见首尾,整个会安城外气势恢弘。声威赫赫。 袁可立瞧着阵列的黑潮,没好气道:“你说那小子也不参战,只为了恶心魏忠贤,笑话孙稚绳,八千铁骑也就罢了,用得着兴师动众,带上千头象兵和五万蛮军吗?” 南居益苦笑道:“若非别有居心,便是另有打算,东海心机深沉,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他的用意。” 袁可立叹道:“我瞧着就是穷显摆,一副小人得志、四处张扬的肤浅性子。老夫这一路绝不闭眼,非看好这个混账不可,谁知道他又准备出什么幺蛾子?思守,你在南洋,睡觉也要睁一只眼,定边军上下和他一样,可没一个省心的。” 南居益笑道:“礼卿放心,吾必为天子看住南洋,看好定边军。” 日上三竿。沈重的大旗终于出了会安城,上百辆豪华舒适的马车川流不息,数百骑亲卫左右随扈,终于和袁数万大军会合了。 刚刚瞧见得意洋洋的沈重。袁可立便扬声骂道:“沈东海,多早晚才出来,知不知道老夫二人和三军将士,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沈重打了个哈欠,翻身下马走了过来,笑道:“昨夜布置了一宿军务。小子当然起不来。再说咱们又没有急事,走走停停,随心所欲,何必忙里忙慌地赶路?” 袁可立也不理他,指着沈重身后的百余辆马车问道:“那是什么,百余辆豪华马车,你准备搬家吗?” 沈重回头瞅了一眼,笑道:“给天子的礼物。” 南居益失笑道:“礼物不用牛车,却用马车,你又准备奉承天子什么珍稀之物?” 沈重坏笑道:“这可不能跟您们说,否则又要教训。” 袁可立瞪了沈重一眼,直接抬脚就要上前观看,沈重连忙要拉,却被二人甩袖挣脱。袁可立和南居益大步奔行,跑到一辆马车旁信手掀开车帘,却立即傻眼呆滞,然后愤然而行,一连查看了几辆马车,更是瞧得火冒三丈。 瞧着施施然跟过来的沈重,袁可立指着马车怒道:“赴京朝拜天子,赴辽东观战宁锦,你弄这些个西夷南蛮的女人作甚?” 沈重没好气道:“拍天子马屁,恶心魏忠贤。” 南居益苦笑道:“东海,太过胡闹了吧,别说此举太过不堪,便是混淆了天家血脉,就不是小事啊。” 沈重得意道:“魏忠贤自以为有天子护佑,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敢给我使绊子,那便让他瞧瞧,到底谁能得天子之心。大人,您仔细想想,奉天门外,一千海外遗民称颂,一千蛮夷头领跪伏,再加上一千头大象礼拜,五万南洋联军阵列高呼,晚上我再偷偷将这几百个西夷南蛮的婆娘送入内宫,魏忠贤凭什么跟我争?” 说完,不理浑浑噩噩的袁可立和南居益,沈重无限感叹道:“拍马屁,不仅要讲水平,还要讲规模啊,老子定能将天子感动地口水直流、心旷神怡。” 瞧着痴傻的二人,沈重不屑地摇摇头,讥讽道:“难怪东林势众,也抵不过魏忠贤一人,更别说我这位天子第一信臣。二位大人,要反省啊。” 拍拍失魂落魄的袁可立,沈重翻身上马,高声喝道:“李晟,催起大军,咱们赴京朝见天子!告诉中原那些王八蛋,威海伯回来了,定边军回来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咱们大杀四方,鏖战京师!” 威海伯,定边军,沈重一言便解了定边军的心结。瞬时间,李晟雀跃,铁骑呼喝,鼓起三军气势,山呼海啸,杀声震天。 定边军铁骑奔流,扬刀高喝:“我定边军威武!” 五万蛮夷阵列而行,挥戈高呼:“我大明威武!” 数百莺莺燕燕探头娇呼:“伯爷威武!” 南居益苦笑着推了推袁可立,认真嘱咐道:“礼卿,你可千万看紧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六)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沿海挥师北上,踏过红河平原,穿越凉山密林,定边军的大旗,时隔两年后终于再履中原。←百度搜索→【ㄨ 一入广西,土司震慑,摆案奉承,陆续觐见。沿海东行,村落逃遁,城池闭守,地方戒备。虽然蒋公公手捧圣旨,尽管袁大人随军证明,可是广西八百里急报,交趾大军可能北上攻击的奏疏,还是不敢延缓迟疑地急递京师。 当定边军挥师继续东进,一路秋毫无犯地进入广州,终于迎来了万丈光芒。虽然定边军气势恢宏,军威赫赫,可是更让广州沿途官民争相观看、眼冒金星的,却是千头大象,五万蛮军,以及缺少礼仪经常抛头露面的数百娇艳。 消息起于广西,由土司传入四川青海,谣言动荡广州,东向福建,北向两湖,并直达杭州南京,随着京杭大运河,传入京师,传入辽东,传入建州,传入铁山朝鲜。消息变成了谣言,谣言变成了传奇,传奇变成了传说,经过一路路行人的传播渲染,经过众多青楼茶馆的演绎,经过无数诸葛孔明的奇思妙想,定边军刚刚进入福建,便再次成为了大明的焦点。 “好消息!好消息!他们回来了!” “你慌里慌张瞎嚷嚷啥,喘口气好好说说,谁回来了?” “天子帝师,太子少保,袁可立袁大人!” “老天爷啊,万岁爷的先生,不是去年告老了吗,难道被天子起复了?” “别急啊,还有我朝第一才子,第一名帅,威海伯爷沈东海!” “沈东海!三战辽东的沈东海,平定齐鲁的沈东海,红楼射雕的沈东海?天哪,两年不见他的消息,只听说他下南洋了,怎么和袁少保凑一块儿了?” “哈哈。孤陋寡闻,说的就是尔等啊。南洋不臣,天子愤怒,以袁少保为督师。以沈东海为大帅,亲率天下第一劲旅定边军,征伐南洋威服蛮夷。如今定边军大胜归来,正欲赴京朝拜天子呢。” “真的,果然胜了吗?” “废话。你也不看看是谁!那可是天子师,那可是沈东海,那可是定边军,连辽东的建奴都不敢争锋,区区南洋蛮夷何足道哉?告诉你们,老夫的女婿就在福建当县令,说是袁少保和沈伯爷,挥师二十万已至福建,北上在即!” “胡说八道,定边军虽是天下第一。也不过万余勇士,哪来的二十万大军?” “定边军的确只有一万,可却驱使着二十万顺服的蛮夷军队,还有上万头大象和几万辆珍宝辎重。听说,光是入京请罪的蛮夷国主就不下千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定边军至少灭了上千之国。” “奉天子命挥师远征,执其国主君前问罪,此千古盛世之荣耀啊。史籍所载,不过秦汉。不过大唐,想不到竟一现我朝。天子万岁!大明万岁!袁少保威武!沈东海威武!定边军威武!” 袁山雪赴宴归来,刚刚下轿步入庭廊,就听见大堂里一片轰然。便不由好奇走了过去,却见一众姊妹和客人围着说书的刘畅,正听得兴高采烈,不是拍手叫好。 袁山雪扯扯陈眉,叫了几回才应声,便笑着问道:“说什么呢。听得这么入神?” 陈眉看见袁山雪,立即拍手笑道:“还能有谁,你的如意郎君沈东海啊。” 袁山雪神色一暗,关心之下又连忙问道:“他不是获罪出海了吗,可是有消息了?” 陈眉不耐烦道:“别说话,仔细听就是!” 袁山雪愕然一笑,便凝神听刘畅说道:“这正是,普天之下皆王土,率土之滨尽王臣,天子一怒尸百万,东海一浪可定边!” “好!说得好!” “袁少保厉害,沈东海威武,老刘说得大气,赏!你且说说,沈东海果然灭国上千,挥师二十万入京见驾吗?” “谢谢老爷,小人卖弄卖弄口舌,只为混几口饭吃,可是得了老爷的重赏,却不敢胡说搪塞。←百度搜索→【ㄨ小人在南面的师兄弟,也只知道大概,至于灭国多少实在不知,二十万赴京却是不差。入京定边军已至福州,就要北上入京了,到时候诸位老爷自可亲眼瞧瞧热闹。” “沈东海会来南京不成?” “沈东海北上,只要不走水路,必然要过南京。老爷,南京可有告老的孙公公,那是沈东海的至交,小人觉得怕是总要见见的。” “孙公公镇守南京,可是爱民如子,从不欺压良善,可如今都被欺负成啥样了,狗屁东西都敢上门滋事。若是沈东海要来,孙公公可就脱离苦海了。” “慎言,不要命了,这事也敢胡说八道。” 陈眉瞧着袁山雪,笑着问道:“他若真来,你去不去瞧他?” 袁山雪摇头冷声道:“没良心的,瞧他作甚?” 温体仁再次送客归来,压着怒火吩咐门房称病不见,便没好气地步入大堂,坐在椅子上端茶沉思,却听见夫人领着女眷叽叽咕咕,更是气得和茶水较劲。 “他不是为天子开海吗,怎么忽然领大军回来了?” 听见母亲询问,温子怡笑道:“开拓台湾,征服吕宋,平定澎湖,吞并安南,不说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供奉,便凭着这些功劳,也该回朝受封领赏,风风光光才是。若非东林无耻,重哥现在还是三等威海伯呢,等赴京见了天子,怕是封侯也有可能。” 温夫人高兴地点点头,听见老爷摔杯碰盏的声音,也不前去安慰,反而低声埋怨道:“都是你爹老糊涂,好好的孙子不让认,否则光宗耀祖,还不是温家的脸面?” 温子言笑道:“母亲再好好劝劝就是,都是一家骨肉,干什么弄得绝情绝义,反而成了外人,不是教人笑话吗?” 温夫人朝着温体仁冷哼一声,便对温子怡问道:“台湾本是蛮荒,真像你说得那么好?你可不要哄我,别让我孙子在外受苦,家里连个心疼的都没有。” 温子怡笑道:“您也见过慈芸苑。您说重哥是亏待自己的人吗?女儿在台湾住了几个月,都乐不思蜀了。那碧蓝的大海,温湿的气候,雄伟的基隆港。恢弘的台北城,秀丽的阳明山,还有回个话都得弯腰磕头的奴仆,若不是吴家老太太没了,婆家不催我是不愿意回来的。” 温夫人哈哈大笑。然后无限期望地说道:“若有机会,咱娘几个也去瞧瞧,享享老翁君的待遇,难道自己的孙子还能将祖母、姑姑撵出来不成?只是此时看来,倒是便宜了吴家,出卖了你父亲,虽然被贬窜泉州,却还是成了重哥的泰山。哼,若非当时重哥无奈,要化解东林的无耻。老身才不会认下这门亲家。” 温子怡笑道:“吴维贤混账,可是吴嫂子和三个丫头还好,尤其是芳晴,更是一心在重哥身上,为了重哥连体统都不要了,母亲可别记恨,回头再让小两口过不好。等芳晴守完一年的大孝,我便去吴家操持,热热闹闹迎娶芳晴。重哥如今身份贵重,年岁也不小了。家中没有主事的夫人怎行?” 温夫人点点头,笑道:“听说那孩子有两个侍妾,难道一直没有子嗣吗?” 温子怡笑道:“乡野中人,小门小户。倒也清清白白守规矩,知道重哥总要娶妻,自然不肯乱了规矩。重哥也怕她们年岁太小,过早生养对身子不好,便一直没有动静。” 温夫人点点头,满意道:“倒不是不懂规矩的。老老实实当个侍妾,温家也能容得下她们。只是重哥这性情,倒随了他老子,也是个多情多义的。” 温子言笑道:“若非至情,岂有红楼?” 温夫人苦笑一声,长叹道:“若是重哥过南京,总盼着你们父亲别再糊涂,大大方方认了孩子才好。” 温体仁被几个女人叨叨得头昏脑涨,便扬声喝道:“收了痴心妄想,少打些荒唐的念头。二十年前抛弃人家母子,五年前断绝归宗,人家如今身为天子近臣,贵为伯爵勋贵,岂能认祖归宗。再说,即便他肯低头,我温家也容不下他。” 温夫人气道:“二十年前,温家不知有他,五年前却是老爷不许相认,如今又拦着那孩子归家,到底是什么道理?” 温体仁瞧着不忿的夫人女儿,便苦笑道:“五年前,他是万历天子亲自提拔的幸进之辈,又和东林闹得势不两立,岂能为他将温家卷入其中。” 温夫人不悦道:“那此时呢,万历天子崩了,东林也都倒了,老爷总没有顾忌了吧?” 温体仁苦笑道:“如今更甚矣。他如今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危机,温家决不能卷入其中,稍有差池便是毁家灭族之祸。” 温夫人大惊,连忙问道:“老爷为何这么说,难道重哥危险?” 温体仁长叹一声,苦着脸说道:“虽得天子看重,却坐拥强军割据海外,旦使天子猜忌,便是必死之局。” 温夫人摇头说道:“南京官眷,皆说天子视重哥为友,岂会猜忌他?再说老爷不是也说,那孩子知进退,守大节,能得三代帝王看重,非是凡俗之人吗?” 温体仁苦笑道:“天心难测,谁能预料。便是天子不忌,他也是举世皆敌啊。为了对付东林,他和魏忠贤勾结,帮着阉党崛起。等阉党终于独霸朝堂,可是这小子转头就和东林勾勾搭搭,你可知道南居益和袁可立,此前一直就在台湾吗?魏忠贤此时最忌惮的就是他,刚刚下手除了孙隆、吴权、吴维贤,他就挥师北上,摆明了是与魏忠贤决战朝堂。” 温夫人笑道:“老爷操心太过,您不是也说,上有天子压制,他们斗不起来吗?” 温体仁微怒道:“嚣张跋扈,横冲直撞,看似所向无敌,实际上就是根搅屎棍子。人家魏忠贤知道联合诸党,收干儿子认干孙子,可他呢?开海得罪了海商,走私海盐得罪了扬州的盐商,听说还要用安南的粮食反哺中原,已经引起了士绅和粮商的警惕。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天煞孤星,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你说温家如何敢凑上去?” 温夫人愕然,半晌苦笑道:“可惜了这孩子的才华。” 而皇城之内,朱由校懒洋洋扔掉手里的工具,不耐烦地朝魏忠贤挥挥手,没精打采说道:“朕心里有数,你自去办理,除非辽东战事,若非东海入京,否则别来烦朕。” 魏忠贤躬身而退,闷闷不乐走到司礼监,却见田尔耕正与顾秉谦嘀嘀咕咕,便没好气问道:“又有何事?” 田尔耕连忙上前参拜,然后起身在魏忠贤耳边低声回道:“回千岁的话,南面刚刚传来的消息,沈重驻军福州,和袁可立领亲卫离营了。” 魏忠贤双耳一动,目中冷意大盛,不由冷声问道:“他们要去见谁?” 田尔耕苦笑道:“叶向高!这是二十天前的消息,他现在应当北了。” 见魏忠贤半晌无语,顾秉谦便上前说道:“千岁,要不要发动朝野,找几条天子忌讳的罪名,用奏疏淹了他?” 魏忠贤冷声说道:“奏疏再利,弹劾再猛,还能比得上东林的气势吗?沈东海连东林都不怕,岂会在意你们的攻歼?” 顾秉谦笑道:“他当然不怕,咱们也不是真要弹劾。如今天子正倚重千岁,打击东林结党欺君,此时可离不得您。若是群情激愤让天子头疼,若是能让天子起了一丝猜忌,若是让天子只得在您和沈重之间选择,便是沈东海覆没之时。” 魏忠贤冷笑道:“这点手腕,咱家岂能不知,对付别人还行,对付沈东海,嘿嘿,未能伤敌先伤自己。” 见顾秉谦不明所以,魏忠贤便拍拍他,长叹道:“记住,无论如何,不要逼天子选他还是选咱家,动他可是比对付孙承宗还难。” 顾秉谦愕然问道:“此子圣眷如此之深吗?” 魏忠贤冷笑道:“此事你们不用操心,还是专一对付东林就是。沈东海此来,不是与咱家决战的,他是不忿咱家出手,故意来扫咱家面子的。无须太过在意,咱家心里有数,沈东海占不了便宜。” 瞧着放下心事、欢天喜地而去的顾秉谦,魏忠贤喃喃苦笑道:“沈东海,咱家虽然出手,却非是要对你下死手,不过是逼你割据自立罢了。你好好的南洋王不做,非要赴京打咱家的脸,难道是意在朝堂中枢吗?嘿嘿,沈东海,要打便打,只是咱家当了一辈子奴婢,别的不会,就是脸比别人厚些,咱家忍你就是。” 十余天后,沈东海赴京的消息,终于影响到了辽东。孙承宗刚刚接到袁可立书信,而沈阳却已经开始聚兵。 问讯赶来的八音还未说话,便看见父汗正在疯狂咆哮:“来便来,定边军了得,建州亦是英豪,便与竖子一争高下!” 八音轻声对皇太极问道:“八哥,怎么回事,如何又扯上定边军了?” 皇太极苦笑道:“细作急报,沈东海回赴中原,正挥师二十万北上,欲与我大金再战辽东。”(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一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二十日后的魏忠贤,对沈重动向疑虑重重,二十日前的福清县后叶村,却目睹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叶向高祖籍后叶村,后举家迁往县城,当叶向高二次辞相后,因爱乡村淳朴,并坚持叶落归根,便又回到了后叶村安度晚年。自辞官归隐后,叶向高便悠悠度日,时而在福庐山“石隐山房”避世,时而在后叶村与家人共享天伦。 后叶村本是寻常乡村,以叶姓为主,因为出了个两执中枢的叶首辅,便成为福建乃至整个南方的盛地。阁老好友轮番来访,首辅子弟陆续拜见,叶氏宗亲时时请安,福建地方定期慰问。虽然没有文官落轿、武将下马的铁律,可是在一轮轮热情儒雅、恭敬小心的风气中,后叶村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的心态,谁让村里出了个叶向高呢。 这一日清晨,后叶村如同往常一般,洗漱过后用罢早饭,便三三两两向叶家聚集。老人自去寻阁老讲古,男人请安之后便自去忙碌,女人拜见叶夫人后便开始家长里短,孩子叩头已毕便赴私塾进学。而在这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早晨,人群刚刚在叶家陆续聚集,便听到了万马奔腾、千军呼喝的杀声。 后叶村惊慌四起,人群拥挤在叶家内外,一齐目瞪口呆看着远方,望着数千匹战马奔流而来,两千铁甲杀气腾腾,前军二杆烈烈战旗,正是“沈东海”、“定边军”。 铁流滚滚,如江河澎湃,一至村口便散成几股激流,一边左右绕行包围,一边直入后叶村。中军一入村中,便立即分成十几支,或是控制出入,或是占据路口,或是隔绝通道,最后两支铁骑更是奔至近前。飞扬跋扈地将堂堂阁老居所,围了个水泄不通。未等后叶村反应过来,叶家人还不及上前盘问,几十豪勇便居中守护着两人。来到了叶向高的家门。 两人翻身下马,儒雅老者苦笑低骂,夺目青年趾高气扬,在几百双愤怒、惶恐的目光下,昂然而近。吓得众人欲退无路、拥挤混乱。 终于,叶家人出面了,一个中年文人挤出人群,身后还跟着一个孩童,彬彬有礼上前,朝二人拱手笑道:“吾乃叶成经,这是小犬学勤,请教二位台甫?” 袁可立点头笑道:“可是阁老二子?老夫袁可立,字礼卿。” 叶成经愕然问道:“可是天子帝师,太子少保。曾巡抚登莱的袁大人?” 袁可立笑道:“惭愧,正是老朽。” 叶成经连忙后退,整衣躬身施礼,扬声说道:“礼卿先生,请受晚辈一拜!” 袁可立连忙上前扶起,含笑谦虚说道:“无须如此,不过是个罢了官的糟老头,哪受得了如此大礼。” 叶成经恭敬笑道:“听家父谈及国事,每每对先生十分推重,不仅学问高深教谕天子。而且知兵事懂谋略,巡抚登莱任内,整军备战,布局辽东。攻略辽右,反攻辽南,下马可抚民,上马可治军,实是吾辈楷模。” 两人寒暄已毕,知道来人是袁可立。叶成经虽然对凶恶的铁骑疑惑,却先放下一半的心事,便朝气度万千、风度翩翩的沈重望去,嘴里热情笑道:“却不知这一位人杰,又是当世哪一位大才?” 沈重却不理睬,反而蹲下身子,无礼地一把拉过叶学勤,咂嘴咋舌坏笑道:“你是叶向高的孙子,我怎么瞅着不像,是不是叶家抱错了?” 叶成经闻听,气往上顶不住咳嗽,袁可立苦笑着摇头,叶学勤却昂然怒道:“尔太无礼,胡说八道!” 沈重笑道:“叶向高长得难看,你却如此俊秀,若真是他的后人,想必也是女子。←百度搜索→【ㄨ实话实说,是不是女扮男装?” 叶学勤怒道:“吾乃男儿,尔竟敢辱我!” 沈重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我就是不信,你说自己是男儿,可有什么证据?有本事脱下衣服,让我检验一番!” 叶成经见此人无力,而且语出不逊、污言秽语,刚要发怒斥责,便听见身后传来父亲哈哈大笑声:“老夫当是谁,原来是袁礼卿和沈东海。臭小子,若是对老夫不忿,自可寻老夫报仇,难为老夫的孙辈,算什么本事?” 沈重听见叶向高的声音,便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串南珠,随手塞进叶学勤的手中,对叶成经拱手笑道:“令尊每每算计我,吾便拿令郎开开玩笑,还望勿要见怪,这珠串便算赔礼了。” 说完,沈重拍了拍叶学勤的头,嘻嘻笑道:“小子,珠串日后给你媳妇玩,后面还有南洋的珊瑚海贝,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叶学勤傻傻地捧着南珠,对沈重惊呼道:“你就是沈东海,定边军的沈东海,战辽东平齐鲁下南洋的沈东海?吾听祖父说过你,说你是本朝第一名将,连辽东的建奴都怕你。” 沈重哈哈笑道:“这马屁拍得好,比你祖父口若蜜剑强,石头,牵匹马过来,奖给这位说实话的小君子。” 无视叶学勤欣喜,叶成经连忙拦道:“东海,他还是孩子,这礼太重了,万万不可啊。” 此时后叶村闪开通路,叶向高施施然走了过来,瞧见儿子正和沈重客气,便哈哈笑道:“老二,沈东海称霸南洋,富可敌国,些许东西,他送得起,咱就接得起。尽管收下,顺便替你兄长一块收了,千万别便宜了这小子。” 叶向高说完,也不理沈重,热情地拉住袁可立便往家里走去。 沈重也不介意,在不好意思的叶成经邀请下,一边负手而进,一边哈哈笑道:“叶兄守礼,不肖叶老,所以我说你肯定不是他亲生的。” 后叶村的百姓开始散去,一边躲躲闪闪,一边交头接耳,躲着的是凶神恶煞的定边军,谈论的当然是趾高气扬、绝代风采的沈东海。 等叶向高领着二人落座,叶向高便吩咐送上香茶,朝沈重笑道:“你小子发家,靠的便是小说和清茶,也算是茶道中人。如今东海的汤江龙井八绝,赚足了天下的银子,不妨尝尝我福建的特产普洱茶。” 沈重瞧着飘着姜片的红汤,摇头笑道:“龙井八绝,还是龙井,上中下品,皆是茶叶,不过是糊弄世人罢了。” 叶向高哈哈笑道:“东海一语,隐有禅机啊。” 沈重笑道:“内阁虽是中枢,阁老可是宰相?何谓阉党,何谓东林,阁老到底是哪一派?” 叶向高笑道:“八绝皆是名头,实际还是龙井,品级皆是虚头,不过是利小利大。” 沈重笑道:“所以您才辞官让位,并鼓动东林投靠台湾,便是欲挑拨我和魏忠贤对立,目的却是南方。” 叶向高点头笑道:“所以你才挥师海外,顺水推舟接纳东林,如今又北上京师和魏忠贤翻脸,目的正是殖民。” 两人哈哈大笑,袁可立愕然问道:“你们此话太深,却让老夫听得懵懵懂懂。” 沈重鄙夷地瞧着袁可立,忽然冷笑道:“礼卿先生,您和南思守装神弄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保守压制,一个开明暗助,一肚子阴谋诡计,满肠子算计谋划,到底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袁可立苦笑道:“你早看出来了?” 沈重坏笑道:“东林中人,善战朝堂者多不胜数,若说知晓国事、懂得兵略,却唯有南思守和袁礼卿二人,当然还有这个老奸巨猾的首辅,连孙稚绳都排不上。” 袁可立苦笑道:“多谢东海赞誉。” 沈重笑道:“孙稚绳连定边军都不要,岂会看上毛文龙的东江军,即便有所图谋,也不过是为牵制建州经营宁锦罢了。你为何用孙稚绳的名义,先找我要了东江军,又为此远赴台湾半年多,不仅指挥攻略诸国,而且深入台湾吕宋访查军力民生。” 见袁可立低头惭愧,沈重笑道:“还有南老头,先是故意自大,然后勾着我老泰山到了台湾,又故意激我远赴澎湖参战,不仅甘心让出指挥权,此后还彻底拜服,一心助我开海。等先生到了台湾,便开始一齐演戏,时而为我争执,时而为我辩解,时而坐视先生以忠义教训。我自以为聪明,若论起心眼,可比不上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名臣。” 瞧着袁可立苦笑,沈重便朝叶向高笑道:“我再赴中原,第一站便是拜访阁老,还硬拉来了礼卿先生,就是要当面问问你这个当家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阁老,何如为大明一吐心腹哉。” 听见沈重干脆地连串逼问,叶向高哈哈大笑,指着沈重笑道:“还说吾等是老奸巨猾,你也是个心机深沉的性子。好,便依东海所言,今日咱们三人便杜绝虚言,一诉心志。” 叶向高沉吟一会儿,感叹说道:“东海以茶比之,问我内阁宰相,东林阉党,实在是高明至极啊。既然约定不许虚言,老夫便实话实说,非是天子阉党逼老夫辞官,而是老夫以内阁相让,为皇权阉党预设的杀机。东林对付的也不是皇权阉党,而是天下的勋贵士绅。礼卿说,你小子要造千年道统的反,岂不知老夫和东林,已经走在了你的前面啊。”(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八)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见沈重居然含笑点头,叶向高便笑道:“东海见识,便是老夫也刮目相看。东海,礼卿,宰相也,宰者为主持,相者为辅助,即是天子的辅佐重臣,又是制约皇权的体现。” 袁可立点头说道:“春秋之前,尚是礼遇的官爵,战国之后,便是实际的执政。自秦以后,或称宰相,或称丞相,或三分平章事,直至大明立国,太祖高皇帝罢相。故历代天子,无不以宰相为重,不仅傲视王公,礼绝百僚,更是平等代之,重以秉国。” 叶向高笑道:“太祖高皇帝,有皇权旁落之虑,故晚年裁撤宰相,归权柄于诸部。成祖永乐皇帝,因不耐烦杂,便立内阁以大学士参政,却无实权只是秘书罢了。直至宣宗继位,当不了勤于国事的太祖成祖,便推行了司礼监批红、内阁辅政的体制。几代改进更易下来,便是如今四不像的内阁,似宰相而非宰相,不是宰相又似宰相。” 沈重笑道:“天子宰相,即是一体,又是对立。天子可拜相,却不可无视轻忽,不可公然越权,不可随心更易,不可任意治罪。宰相当忠君,不可执掌军务,不可逢迎天子,不可无视法度,当直谏君王承担国事,梳理百官治国抚民。这样说来,内阁实非中枢,首辅亦非宰相。” 叶向高哈哈笑道:“天子最重内阁,文官以入阁为重,若是真入阁辅政,便知其中苦涩。本是文官体系,虽然有廷推制度,实则要看君恩,任免皆须由天子。亲近天子便为佞臣,为朝野官员不耻,不近天子便为罪臣,一纸诏书便可罢黜。老夫中庸,上下调和,内外协调。不仅恶了天子,也得罪了内官,还为诸党东林所不耻,何也?便是老夫虽是首辅。却非宰相,权责不明,根基不定,故而进退失措,左右为难。” 袁可立苦笑道:“依阁老所言。首辅简直就是个坑,谁入谁死啊。奉承天子者,司礼监与百官绝之,勾连内官者,天子百官绝之,附和百官者,天子内官绝之,如此体制之下,谁肯为国事尽心?” 叶向高笑道:“便是礼卿所言第三种,也不会为百官所喜。首辅之下。尚有阁臣,首辅虽尊,却是阁臣大敌。阁臣之后,各有子弟党派,攻之甚急,谋之甚切,若不自保,旦夕离位,若图反击,便起党争。谁还顾得了国事?” 沈重笑道:“所以,东林势大,威胁皇权,阁老明哲保身。留了个内阁给阉党,便是让阉党分裂,臣权再争皇权,诸党再争内阁,你领着东林藏身于野,一边私下挑拨。一边架起小子,坐山观虎斗以待将来也。” 叶向高笑道:“所谓阉党,不过是东林势大,皇权联合诸党罢了。便如龙井八绝,说到根底还不是龙井?没了独霸朝堂的东林,便还是天子皇权,内官制衡,诸党争权,他们总有一天要起异心。” 沈重点点头,笑道:“除了杨涟那几十个傻子,东林元老皆退避江南。朝野皆说你是东林党魁,可是您得天子看重,与阉党关系还行,又主导了东林攻守之势。那小子便还是那个问题,您到底是哪一党?” 叶向高哈哈笑道:“什么东林党魁,还不是你小子编的,生生把老夫放入了《东林点将录》第一位。东海既有疑问,老夫倒要问问,何谓诸党,何谓东林?” 沈重笑道:“自大明立国,便分三方天下。一是天家血脉的封建藩王,一是功劳卓著的勋贵豪门,一是科举为官的士绅商贾。自太祖高皇帝起兵,驱逐蒙元,再造华夏,首重农桑,轻视商业。故三方贪婪,在于土地,在于垄断。不说藩王勋贵,文官体制内,便利益为先,地域捆绑,师生一体,终于成了齐楚浙诸党。” 叶向高笑道:“正是如此,人家先来,自然先占了好处。为了把持利益,便以师生为纽带,比如嘉靖年间的严党徐党,或以地域为合力,比如齐党浙党,亦以利益为联合,比如边塞走私的陕党晋党,以及依漕运、官盐、矿产而生的派系。而东林来得太晚,乃是江南工坊、商贾的代表,一求贸易顺通,二贪诸党之利,最后因为人才辈出,资金雄厚,终于称霸朝堂,又因为势大遭忌,终于大败亏输。” 见沈重点头,叶向高笑道:“老夫染手东林,实际上却非东林一党。老夫虽然不才,亦有报国之志,俯就扶助东林,一为兴商业解农困,扶助天子复兴大明。这第二嘛,便是东林乃是新生,固然有江南煽动资助,可是第一代贤良忠正,多有不惧生死,肯热血为国,能冲一冲腐朽的皇权勋贵和诸党豪门。” 沈重笑道:“不光阁老,袁礼卿亦是不愿涉足朝争,肯为国谋划之人。便是那杨涟、左光斗等人,虽腐儒不明大局,却是心怀报国肯赴死一争的直臣。用来冲抵朝堂、激荡人心,倒是所用得力。” 叶向高叹道:“自予光明,手段阴狠,如此纵横布局,牺牲利用,老夫亦非好人啊。” 沈重笑道:“您们当然不是,不仅利用了东林,还牺牲了东林,最后又将主意,打在了台湾和小子身上。” 叶向高苦笑道:“嘉靖年间,国事颓废,民生困苦,北有蒙元,南有倭寇。上下皆知田赋不足,便一齐推动商业兴盛,结果江南工坊如雨,南方海商盛行,可是官商勾结,勋贵垄断,居然不能为国收取税赋,将这两京一十三省的困境,还压在了农民身上。” 沈重笑道:“所以,我一提出出海劫掠,您便老奸巨猾地打起了定边军的主意,一边明帮暗助,一边布局控制。” 叶向高哈哈大笑道:“如今,证明老夫看对了人,也看对了事,东海赴海两年余,以台湾为基地,南征吕宋,西定安南,劫掠海商。半供天子军用,半入中原兴商,我大明死气沉沉的棋盘,立即就活了二成啊。” 袁可立点头说道:“东海所为。不止如此,更超出吾等期望。以海外供应中原原料,以中原商品盈利四海,如此不仅使商贸更加兴盛,而且降低了地利。可与我朝子民恢复。东海,老夫是一边欣喜,一边顾忌,既怕东海联合阉党,又怕东海自立于外,让这难得的机遇昙花一现啊。” 沈重苦笑道:“所以你们一边谋了我的东江军,还坐视铁山消耗不存,便是逼我忍不住出手,大乱魏忠贤对付东林,先下孙承宗的计划。从而与阉党决裂?” 叶向高干脆说道:“不仅仅是魏忠贤与东海决裂,更是逼你挑战皇权,恶了当今天子。” 沈重冷笑道:“我与中原的唯一纽带,便是天子信任,若是再恶了天子,定边军为求自保,除了反叛,可还有他途吗?” 叶向高哈哈一笑,起身负手而立,肃然半晌扬声说道:“我比礼卿对你有信心。老夫确定你不会反。” 沈重叹道:“您倒是对小子信心十足?” 叶向高扬声说道:“沈东海虽智计百出,也逃不过老夫的火眼金睛。” 叶向高走到沈重身边,盯着沈重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十四岁指点辽东。十五岁兵出山海。入建州,守辽阳,布铁山,战辽南,征辽沈。三路踏海,万里北上。用计辽西,偷袭辽沈。此后为殖民四海,不要威海伯,不要定边军,挑动齐鲁乱,南下赴台湾。台湾的基业恢弘,吕宋的遗民雀跃,安南的蛮夷恐怖,大秦的西夷震慑,千万银两送入内帑,万千物力输入中原,这样的沈东海,岂是反叛的贼子?” 沈重冷笑道:“可我这忠臣,却每每遭到阁老的算计。” 叶向高怫然道:“老夫本就不是好人,若有可勉便是还有复兴皇明大志,可是几十年宦海操劳,却一事无成两袖空空,幸亏天赐东海于大明,岂能白白放过?老夫便是要斩断你辽东的势力,切断你与天子阉党的关系,抹去你回朝参政的可能,那时候你便唯有为华夏开拓四海。沈东海,为了大明万世基业,老夫宁愿你做忠于大明的东海王,也不愿你为小心翼翼的天子臣。” 袁可立羞愧说道:“东海,只要你愿意拓海,只要你愿意反哺中原,只要你愿意依附皇明,不仅东南,就是整个南方都可助你,日后必保你一个实至名归的南洋王。” 沈重哈哈大笑,随后又苦笑道:“南洋王,好大的名头。嘿嘿,阁老所言甚是,我的确没有反心,最起码现在没有。只是阁老谋划,却只成功了一半儿,我会继续开海,却不会听由东林摆布。” 叶向高冷然逼视沈重,扬声问道:“东海既如此说,你此次赴中原面圣,恐怕不是与魏忠贤决裂的吧?还有,定边军也则罢了,你领着五万蛮夷作甚?” 沈重端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笑道:“能与阁老一吐心腹,实是畅快。阁老不以虚言哄我,东海岂能大话相欺?便实话告诉阁老,我此次再赴中原,的确不是和魏忠贤摊牌的,而是欲与辽东、江南、两广、福建摊牌。” 叶向高愕然道:“什么意思?” 沈重哈哈笑道:“魏忠贤为何会罢了孙隆、吴权,又不许天子夺情让我老泰山丁忧,还不是当时我与东林奸情似火,他们才不愿帮着阉党收取商税。我与魏忠贤的势不两立,是阉党和东林一齐推动的假象,除了魏忠贤敢克扣东江军,他远远未至我的底限。” 袁可立苦笑道:“东江军之苦,老夫也有责任。” 沈重点点头,扬声道:“辽东之事,天子、魏忠贤、孙承宗、毛文龙,包括你袁礼卿,你们都变了。要么心怀大志,要么大局为重,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失望忿恨,所以一个个都混账起来。可是你们变了,我却没变,我对铁山百姓和东江军的承诺,从未变过。” 瞧着愕然的叶向高和袁可立,沈重冷声说道:“我将铁山托付礼卿先生,先生以无能为力来搪塞。我以铁山朝鲜弥补孙承宗的四方布置,又以金山银海支撑他的层层推进,可是两年之后,为何还在宁锦修养,却坐视铁山牺牲。我以五十万百姓和铁山防线,郑重交予毛文龙,可是他倒好,先是不顾悬殊死战硬攻,然后哭天抹泪成了朝廷的怨妇,现在更是了得,竟然将我朝武将的毛病带犯了个遍。” 袁可立苦笑道:“老夫早就说过,你却不信,不仅责我甚急,而且袒护过甚。” 沈重没好气道:“谁让礼卿先生跟我演戏。” 说罢,沈重迎着叶向高的目光笑道:“按理,阁老算计我和定边军,我当一怒反击,可是念在阁老一腔抱负上,害过我也帮过我,便就此作罢。至于此次赴中原,为何领着五万蛮夷,便是告诉整个南方,南洋已经畏服,尽可安心殖民,南洋尽在我手,想要获利唯有低头。我不发话,上至天子,下至百官,谁敢保障他们出海?与其智计无双,与其布局高深,还不如掂量掂量我麾下的定边军,和掌控千百万蛮夷的力量。” 沈重说罢,瞅着叶向高和袁可立得意笑道:“我的布局很简单,这便是我的力量,从与不从,不在他们,而在吾心。” 叶向高苦笑道:“这么说,你不会与东林联手?” 沈重轻蔑一笑,摇头说道:“口号震天,不做实事,商业兴盛,不收商税,和这种官员联合,不要也罢。” 叶向高点点头,说道:“你不选东林,阉党也不会与你联手。一边是勋贵世家,一边是士绅豪门,不是兼并土地,便是垄断国利。南洋的海盐打击了淮商,南洋的海运打击了漕运,南洋的粮食桑麻又将冲击土地获利,再加上担心你回朝执政取代魏忠贤,他们比南方更恨你。” 沈重笑道:“所以我挥师赴京,便是要告诉他们,没事别惹我,否则便小心我翻脸的后果。” 叶向高苦笑道:“我就知道,东海再赴中原,还是为了你那殖民的大业。可是你既不联合东林,又不结纳阉党,你跑老夫家作甚?” 沈重坏笑道:“当然是做给魏忠贤他们看,让他们误会我与阁老联手,准备大举反攻再战朝堂。” 袁可立疑惑道:“既然不真,这又何必?” 沈重笑道:“以我的功劳,再加上天子和我的关系,谁弹劾我谁倒霉。若魏忠贤压不住下面,就让天子给他们个没脸,若是魏忠贤管控有方,便让他们一致认为,连主子魏忠贤也不敢得罪我。等他们明白这点,谁还敢跟我找事?与其我出手,还不如借天子和魏忠贤的手,那才能一举震慑诸党。” 袁可立问道:“魏忠贤会为你对付自己人?” 沈重笑道:“天子在,我不能对魏忠贤出手,魏忠贤自然也明白,他也不能朝我下手,誰先动手谁先倒霉。魏忠贤夺了我的市舶司,我不仅没反击,还挥师入京拍天子马屁,魏忠贤除了苦忍,还能怎样?” 叶向高气道:“那你跑来见老夫作甚,简直是浪费老夫的感情和口水?” 沈重坏笑道:“谁让你算计我,自然拉你下水,不仅效果最好,而且还能报仇。魏忠贤不敢对我,不好意思弄你,还收拾不了你的弟子门生吗?我敢保证,必如杨涟他们一般,一下就是死手!” 见叶向高要发飙,沈重连忙笑道:“别急,后路我都安排好了,正好台湾安南缺人,我全替你接收了。” 叶向高怒道:“老夫门下若去南洋,那不是代表老夫向你投靠吗?岂不是帮着南方倒向台湾?” 沈重嘻嘻笑道:“阁老高明,然也!”(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九)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象牙摆件并列托盘,红宝石坠散落一桌,精美贝壳堆积如山,串串南珠晶莹剔透。←百度搜索→【ㄨ而最让女人屏息注目的却是两样,五色斑斓、枝叶茂盛的珊瑚树,精雕细刻、栩栩如生的檀香木观音。 叶老夫人感叹道:“到底是南洋王,果然富可敌国,一出手便惊骇世俗,这些物件即便散漫估价,怕也不下几万金。” 又细细瞧了一会儿,叶老夫人回头说道:“老二家的,让你夫君禀告老爷,这些东西太过珍贵,叶家实在消受不起,还是请老爷退还给沈东海吧。” 老二媳妇虽是不愿,却不敢违逆婆婆之命,便恋恋不舍地使劲儿看了几眼,方转身而去。 刚走了没有一刻,老二媳妇便欣喜而来,对叶老夫人兴奋说道:“老太太,老爷去请老太爷示下,结果老太爷大笑,说什么叶家帮过沈东海的大忙,又刚刚被他坑得太狠,自然要收下弥补损失。还说这些子物件虽然珍稀,也不过是沈东海一句话罢了,无须太过在意,正好留以传家。” 叶老夫人失笑道:“你们父亲一生小心,想不到却肯大方收下沈东海的重礼,还一收就是几万金,难不成老糊涂了?他们此时在做什么,可还宾主尽欢?” 叶成经媳妇笑道:“两老一少,正对酒当歌,纵论古今,聊得好不热闹,才又催着上酒,嚷嚷着今日必要尽兴。” 叶老夫人没好气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和小伙子拼酒,让老二前去伺候,万万不可让你父亲多饮。” 领受母命的叶成经,刚刚劝阻了两回,便被喝退,叶向高扭头就与袁可立、沈重一饮而尽,然后三人举着空杯哈哈大笑,让叶成经苦着脸长吁短叹。 又是一杯佳酿入口,叶向高便叹道:“礼卿。东海,老夫一生抱负,满腹经纶,却生不逢时啊。你们可知。我朝哪位贤才,最让老夫嫉妒?” 沈重摇头晃脑笑道:“能让阁老嫉妒的,自然也只有阁老。大明立国二百余载,能压过两度执掌中枢的叶首辅,恐怕也只有万历年间的张居正了。” 叶向高拍腿大笑。扬声喝道:“东海所言甚是,正是张太岳。” 见二人点头,叶向高叹道:“老夫自问,见识不在此人之下,唯可叹没有此人的运道。人家有个好老师,躲过了嘉靖年间的朝争,又收了个好学生,不仅感念师恩而且言听计从,还摊上个好国母,心在内宫不愿垂帘。再加上交了个好朋友,便是那内宦之首冯宝。隆庆天子驾崩,又赶上了幼主继位,如此福运高照,真是羡煞诸臣啊。” 袁可立笑道:“天子放权,内宫无阻,上下受命,大权独握,与其说是辅政,不如说是摄政。千年以下也不过这一遭罢了。” 叶向高点点头,叹道:“太岳改革,不过是厘清田亩,兴商收税。罢去烦杂,一条鞭法。太岳定边,不过是所托得人,嘉靖年间平灭倭寇,不仅久战练兵,而且出了几个盖世名将。” 袁可立笑道:“戚继光。李成梁,俞大猷 ,除了兵法或可商榷,其他哪方面可都比东海要强。” 沈重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我之兵法,唯有二句,一会占便宜,二会花银子,至于指挥、练兵,可都比不上先贤。” 叶向高笑道:“太岳有言,以厚农而资商,以厚商而利农。老夫却以为,太岳见识虽高,以一商字而覆以盖之,则白璧微瑕,谬之千里也。何谓商,一为制造,二为流通,因此农为本,工为根,易为渠,不是二者而是三者也。太岳有此一误,方有了一条鞭法,虽然短时有利,可是长期下来,必然毁农遏商,国力不前。” 袁可立点头说道:“太岳功在社稷,厘清田亩,至万历八年,便增加了两千万倾田地,大力兴商、改革赋税,至万历十年,太仆寺和太仓存银高达八百万两,太仓存粮可支取十年之用。唯有一条鞭法,有利有弊,的确值得商榷。” 叶向高笑道:“太岳权重,最重赋税,官员尽心,期限甚急。除了田赋,其余皆收白银,以致商贾贪婪,趁机压价,逼百姓低价变现。短期虽可利国,长期却可伤民,故其后尽废一条鞭法,虽然有天子和朝臣的私心,其实也是有鉴于此。】张太岳改革,实为敛财,而非生财也!” 三人对饮而罢,叶向高笑道:“所以老夫说张太岳肯兴商,却不知商事。一条鞭法便是不明贸易流通,物以稀为贵,物以多而贱,逼百姓短期纳税,又必须是白银,百姓急于变现,商贾岂能放过。而且,南北流通,东西交易,车船食宿,青楼茶舍,只是商事一环,却非商事根本。其根本还在于制造,一可投资工坊获利,二可营造规模利国,三可吸收用工利民,所以老夫执政,便独重江南,扶持东林。” 见沈重含笑点头,叶向高便叹道:“可惜老夫没有张太岳的命,万历年间,天子受够了权臣的教训,身居内宫三十年不朝,诸党忙于党争,又怕动摇士绅豪门利益,力压不许江南兴盛,故老夫第一次执政便有志难舒。天启二年,老夫起复重为首辅,本意想趁着东林执政,天子年幼,仿效太岳推行变革,可是东林无能,丧失辽东,威胁皇权,内部攻歼,官商勾结,致使老夫处处受阻,陷于调和妥协,最后功败垂成。” 说道这里,叶向高为沈重斟满酒杯,扬声说道:“老夫本心灰意冷,谁知东海出手,竟然柳暗花明。东海三战辽东,老夫虽未目睹,却亦喜我朝又出了个戚继光。只是辽东大局,不在东海,不在定边,而在国力,所以老夫也只是欣喜罢了。直至东海再战京师,摧败东林后与天子联手,竟然抛去爵位军号,一意远赴海外经营南洋,老夫便为之大笑庆幸啊。” 沈重笑道:“所以,您压制东林对我的反扑,坐视我挑动齐鲁民乱,暗助我收民南下台湾,更帮着我交易南方,方奠定了台湾的基业。” 叶向高笑道:“老夫便是福建本地,如何不知道海贸的利润。想着东海即便见识有限,亦可反哺朝廷缓解民困,拉动海贸兴盛江南,谁知道东海见识不弱老夫,竟然为大明复兴开辟了另一条出路。东海,老夫敬你!” 两人对饮之后,哈哈一笑,叶向高便感叹道:“一年千万两白银,一半儿输入内帑劳军,一半儿进入南方工坊,这是老夫预料之中的。可是台湾的海盐火器,吕宋的蔗糖铜矿,安南的粮食桑麻,再加上打开南洋,探索天下,引导江南和南方的商贾,积极投入海贸,直接通商四海,这才是让老夫为之意动神摇的壮举。” 沈重笑道:“你倒是感动了,却为此连续布局,推动朝野南方下死手,意图逼我一力开海,不赴中原。” 叶向高笑道:“老夫却无歹意,一是此乃大明复兴之路,愿东海义无反顾,这二吗,却是为东海身家性命考虑。” 袁可立问道:“阁老何处此言?” 叶向高哈哈笑道:“袁礼卿忌惮难舍,所以又装傻了。老夫问你,沈东海形同割据,定边军如同私军,天心虽然倚重,礼卿可敢保东海无后顾之忧吗。旦使朝野忌惮,旦使天子猜疑,沈东海若不反,便是身死名灭之局。” 见袁可立仍是犹豫,叶向高便笑道:“与其事后懊悔,不如此时布局,反正东海之意不在朝堂,何不趁天心尚在,当一个忠义无双的南洋王?礼卿,不舍则两难,舍之则两合,何必斤斤计较东海是不是王臣,定边是不是王师,只要大明兴盛,何不任由东海逍遥?” 沈重笑道:“阁老的意思,即是东海在位,定边不反,大明自此而昌。东海不在,皇明已盛,又是中原海外交融,所以定边难反。” 叶向高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此意,老夫不会看错东海,中原昌盛,东海不反,中原危亡,东海定边。至于几十年上百年之后,是王朝更替,还是扶危救困,只要华夏永昌,老夫哪还操得了那个闲心。” 沈重鄙夷道:“人家总说我是奸臣,想不到您堂堂内阁首辅,国之重臣,也不是什么忠良?” 叶向高笑道:“老夫年不久矣,夙愿在望,烈酒当胸,心中只有大道,何必要装贤臣?东海,老夫肺腑已至,你还不肯说实话吗,老夫才不信,你此时赴中原,仅仅为得是南方,为得是铁山。” 沈重噗嗤笑道:“阁老不信?” 叶向高鄙夷道:“东海,真当老夫老糊涂了吗?定边军控制南洋,南方商贾豪门虽然不忿,却也只得低头俯就,何须五万蛮夷威吓?宁锦虽然不稳,铁山虽然危及,定边军渡海北上便可救困,何须你亲赴辽东,威吓建州?” 听叶向高说完,袁可立也点头称是,然后盯着沈重问道:“东海,阁老与吾心腹待你,你小子却每每藏头露尾,简直不是人子!老实交代,你到底为何而来?” 沈重默然半晌,举起酒壶斟满酒杯,慢慢送入唇边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说道:“东林既倒,阉党独大,天子权重,时机已至。我此次赴京,便是要拍好天子的马屁,顺便改一改大明的道统。阁老,礼卿先生,其余目的亦非假,可是我的本意,却是为大明而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听了沈重的话,叶向高勃然大笑,颤颤巍巍指着袁可立笑道:“礼卿,如何,老夫就说,这小子若只想与咱们摊牌,破了咱们的谋划再恶心完你我,早就该得意洋洋拍手而去了。可是死乞白赖赖着不走,不仅贿赂叶家上下,还厚着脸皮蹭吃蹭喝,必定憋着其他主意。” 袁可立瞅着沈重,瞪着眼睛,没好气问道:“显摆见识破局,责以大义灭势,你的机灵若是卖弄够了,便收收肚子里的下三滥,否则别怪老夫甩袖而去。” 沈重得意一笑,然后肃然说道:“东林完蛋,阉党崛起,虽是诸党,上面却是皇权。只要魏忠贤能掌控大局,改革朝政、兴利除弊,便只是天子一言可决。” 叶向高笑道:“利用阉党逼东林投靠,奉承天子再利用阉党,你小子两年前布局京师,等得便是这一天吧?” 沈重点点头,笑道:“本以为明年方可,想不到东林自寻死路,竟然将小子的谋算提前了半年,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袁可立讥讽道:“你加快控制南洋,定边军主力四出,为得便是明年吧?” 沈重点头笑道:“礼卿先生看得明白。” 叶向高肃容道:“愿闻东海高见。” 沈重笑道:“我没有高见,更没有方略,不过是欲做三件事罢了。” 袁可立怒道:“少卖关子,老实交代。” 沈重笑道:“第一件,便是改革币制,推行票号,发行新币,流通天下。” 叶向高点头道:“我朝以白银为本,以私营钱庄流通大额,以朝廷制钱流通民间。然商业兴盛,运输不便,大宗往来。甚多麻烦,不仅制约规模,而且限制发展。以致东西南北,皆是层层交易。】段段流通,甚至路途过远,反而错失了商机。” 沈重点头笑道:“层层交易,段段流通,以致成本增加物价上涨。消费不起难成规模。即便如此,也只能用于一定距离,所以从东至西,从南至北,除非勋贵豪门,除非地域联合,否则便深受局限之苦。故商业虽盛,却不发达,或是局限于地方经营,或是受制于豪门大户。却难推动通达天下。听说,因为商机不足,交易困难,许多豪门便回炉私铸白银,白白存放在地下。” 袁可立点头说道:“听说晋商流行私铸银冬瓜,还有许多银匠专以此为生。” 叶向高笑道:“便是江南和南方,不也一样如此。一边是朝廷缺银流通不足,一边是商机太少白白存放。我朝商业受限,一是朝廷制度,一是交通运输。再一个便是交易不便。” 袁可立笑道:“说到币制,除了白银,便是制钱。可惜朝廷做工粗糙,百姓难以信服。若是做工精致,商贾便回炉练铜,以致乡野还存在以物易物之风。” 叶向高笑道:“东海既然要改革币制,必是心有锦绣,何不娓娓道来?” 沈重笑道:“币制,一是币。二是制。保护私产是制,定制货币是制,允许流通兑换是制,这些不用我说,朝中大臣谁不知道,唯一可虑者,一是以权乱制,二是朝廷信用不足。” 叶向高笑道:“勋贵以势,官员以权,为了真金白银,谁会将制度放在眼里?朝廷户部空虚,不仅缺粮,而且金银空空,又如何取信于民?” 沈重笑道:“若这钱庄的身份,乃是天子、勋贵、豪门、商贾、定边所共有,可能抵制人心侵蚀?” 叶向高和袁可立对望一眼,便笑道:“若是制度合适,可以相互制约,只是人心贪婪,总有疏漏之处。” 沈重冷然笑道:“那便请天子降罪,否则我定边出手,灭门屠族!即便还有人敢以身犯法,也碍不了流通的大局。” 叶向高点点头,笑道:“体制只是皮毛,真金白银才是根本,那准备银子,东海有何良策?要知道,豪门可不会白白捐献,让天子、定边坐享其成。” 沈重笑道:“台湾可不缺银子,海商供奉日益庞大,南洋贸易利润极高,我正愁银子花不完呢?与其全给了朝廷,让他们层层贪污,还不如拿出来成立大明钱庄,用以流通天下。” 袁可立笑道:“你这是自寻死路,要知道南北方正恨你,若是你敢弄钱庄,他们必然先是支持,然后一齐挤兑,最后让你的银票变成废纸。” 沈重笑道:“我可是收利息的,他们只要敢存,我便敢让他们取,正好顺手赚取银子。至于兑空钱庄,恐怕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又不想空手套白狼,没有以一当十当百的心思,目的不过是为了流通促商罢了。即便天下人存取,我也不怕,再说,明年倭国的石见银山就要入我掌中,谁敢跟我比银子多。” 袁可立恍然大悟,哈哈笑道:“老夫就说你,着急忙慌远征倭国,原来觊觎人家的银山,便是为了用于此处啊。” 沈重笑道:“两京一十三省,以点带面,逐步拓张,此地存入,异地可取,既流通方便,又获利颇丰,这样的好事,岂能不干?” 叶向高笑道:“大额可以解决,那制钱呢,须知贸易最终,还是要靠小民消化。” 沈重笑道:“不就是铜吗,我有的是?台湾样板已出,不仅精致耐用,而且成本极高,可以有效打击仿制。不仅有铜币,还有金币银币,十两以下样样齐全。所以,别说跟我拼铜,便是拼金子我也不怕。金矿铜矿,银山银海,大规模的制造机械,无穷的水利动力,还有不花钱的人力,谁敢和我拼,不妨就试试。” 叶向高哈哈大笑,摇头叹道:“第一件事便足以夸耀古今,更何况东海有三事乎?此事老夫愿意一力推行,请问第二件又是什么?” 沈重笑道:“安南已定,万千倾良田,千余万蛮夷,一年三熟甚至四熟,今年便可输入中原。” 袁可立笑道:“老夫知道,所以南思守死也不肯离开半步。” 沈重笑道:“天子皇商。布于两京一十三省,专门低价甩卖粮食,逼得士绅要么投资商道,要么破产饿死。还有台湾的海盐。我可是一直没下死手,等整个南洋遍地晒制海盐,我能让食盐变成无用之物,淮商不转行也只得破产。安南吕宋正在种植桑林,后年便可采桑养蚕。还有弗朗机人为我从美洲带来了长绒棉,喜欢高温潮湿,就是要消耗土地人力侍弄,所以我准备开发婆罗洲及以南。” 袁可立忽然站起,心潮澎湃,情难自己,猛然举起酒壶狂灌一气,然后哈哈笑道:“天下皇庄,低价经营粮食桑麻、食盐棉花,若是规模足够。中原土地兼并,当自此而绝,我朝百姓,便可活命矣。东海,沈东海,老夫不才,愿为助力。” 叶向高也挺身而起,在大堂里来回走动,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十分急促。良久回头喝道:“若是如此,老夫门下,东海不妨全拿去。东海二事,一商一农。事关亿万民生,事关大明根基,老夫却让你远离中原,这是何等不智也!” 袁可立哈哈大笑,拉起沈重问道:“此二事已足动心,却不知东海第三事又是什么?” 沈重笑道:“造反!” 叶向高闻听。气堵咽喉连声咳嗽,袁可立目瞪口呆痴傻,沈重哈哈大笑,摇头说道:“批儒家道学的皮,造孔子的反,批勤政爱民的皮,造太祖的反。” 叶向高、袁可立这才平复心绪,瞪着沈重怒视,听沈重得意显摆道:“儒学治心,不能治事,所以打着孔圣人的旗号,利用阉党扫除东林书院的风头,将西夷技术和阿拉伯之学,引入中原大行于世,书籍人手我都准备好了,正在台湾加紧翻译。” 叶向高愕然道:“有何用处?” 沈重没好气道:“定边军的战舰便是夷学,定边军的火炮便是西学,阁老还说无用吗?” 沈重从腰间取出望远镜,递给叶向高,示意他用此观看,等叶向高看得津津有味,便笑道:“如何,比阁老见过的看得更远吧,这可是专门用于海上的利器。战船、火器、望远镜,不过是西学一部,台湾的研发多如牛毛,这可不是儒学能解决的。” 叶向高笑道:“儒学深入人心,可不是你能轻易撬动的。” 沈重笑道:“天子极爱此术,听说徐光启等人受西学影响更深,我欲谏言天子成立皇家学院,以儒学为皮毛,专一西学技术。京师一所,台湾一所,慢慢推广,步步增加,开枝散叶,遍布我朝。” 袁可立点点头,笑道:“这是造儒学的反,那太祖皇帝呢?” 沈重笑道:“太祖高皇帝出身民间,深知百姓之苦,故立朝之初,便限制皇权,止于知县。将天下乡村,皆推于宗族,皆归于大户,因此我皇明虽大,却组织乏力,国力发挥不出二成。” 叶向高笑道:“可是蛊惑天子爱民,利用阉党扩张,便封官许愿,将官员直接布置于乡野?” 沈重笑道:“正是如此,想来我若提出,不仅天子愿意,就是魏忠贤也会接受,毕竟每年闲置的官员和士子众多,谁不想捞个一官半职,然后从容上进?” 袁可立苦笑道:“东海,我朝不仅官商勾结,还有地方勾结,皇权止于知县,民生尚苦,若是再伸手乡野,百姓还有活路吗?” 沈重笑道:“反正都是盘剥百姓,干脆便让朝廷直接下手,去掉中间环节免掉多次盘剥。从前官员一心捞钱,民事尽归地方大户,有了好处是当官的,有了问题是宗族的,除非百姓造反,他们自然悠悠度日没有责任。可是如今成了他们的责任,他们还敢再靠地方官吏和士绅大户吗?即便不能尽如人意,最起码也能落个组织有序,圣心可达天下,民心可通天子。” 见二人沉思,沈重笑道:“天子交给我去游说,阉党若怕我反击,便老老实实配合,东林若想存身,便须附和我推行。阁老,礼卿先生,这便是我再赴中原,入京觐见的目的。” 叶向高喃喃说道:“东海,农事得罪士绅,商事得罪豪门,西学得罪文人,体制得罪宗族,你不要南洋王,还能去哪儿?” 沈重笑道:“大明若兴,我便回汤江慈芸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袁可立苦笑道:“痴心妄想,做了这些大事,你回不去了。” 沈重落寞一笑,点头说道:“是啊,的确回不去了。” 叶向高却笑道:“少在这里伤春悲秋,赶快滚回京城,先把天子拍舒服了是正经。” 二十一日后,南方飞报京师,魏忠贤负手立在皇城之上,遥望着南方天地,嘴里喃喃说道:“一天,整整一天,沈东海,你和叶向高在谋划什么,真要与咱家决战吗?咱家不信你意在中枢,那你小子到底憋着什么坏水?”(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十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建州群雄,闻令而至,几十人立于大堂,望着往日恢弘、如今空荡的汗王府邸,不由唏嘘不止。 天命汗负手独立,瞧着麾下纷纷侧目,便哈哈大笑道:“盛京营造已毕,新京、东京的子民大多迁移,倒让这里平添了些许颓废。” 见众人似有所感,天命汗便扬声喝道:“不过是座府邸,无非是些土木家什,是比得上我的箭利马急,还是比得上八旗劲旅?我在哪里,哪里便是汗帐,我的儿子大臣在哪里,哪里便是王庭,我的十万铁骑所向,便是无尽的财富和奴隶!我大金勇士只有野心和雄心,只会征服和杀戮,还看不上一座即将废弃的府邸!” 天命汗一语激昂,立时刺激的群雄轰然大笑,纷纷扬声齐呼:“天命汗!天命汗!天命汗!” 等众人呼声一止,天命汗昂然喝道:“召尔前来,只为一人,只为一军,便是沈东海,定边军!” 沈东海!定边军!天命汗话音一落,建州群雄已是愤然按剑、哗然四起。自随大汗起兵伐明,一战下抚顺,二战败杨镐,三战克辽沈,四战并辽西,八旗劲旅百战百胜,所向披靡,硬是让督帅坠落,名将折戟,三军覆没,逼得强大的明国拱手让出了辽东。 建州崛起于黑山白水,纵横于辽东大地,踏破雄关铁壁,征服百万军民,军威赫赫气势冲天,何曾有过一败?不,他们败过,还不止败过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损失惨重、伤亡巨大,至今想起来都痛彻骨髓、恨入心扉。而这些都是因为一个人,都是因为一支劲旅,那便是沈东海,那便是定边军。 两年前的沈重和定边军,如同狰狞的怪兽。如同嗜血的魔鬼,将建州的荣耀践踏在数万族人的血泊之中。当建州上下吐血明誓,意图报仇雪恨的时候,他们却飘然而去。远赴海外,再也不闻消息。两年来的沈重和定边军,彷如恐怖的回忆,似是耻辱的梦魇,让建州上下一边舔伤恢复。一边黯然神伤。可是今天,大汗再次提起沈东海和定边军,难道他们又回来了吗? 天命汗深知麾下所思,便扬声喝道:“不错,他们回来了,此时就在中原!老八,你来说说。” 皇太极踏步上前,扬声说道:“明国京师细作传来消息,沈东海奉天子命,挥师定边远征南海。如今灭国无数大胜归来,正驱使二十万蛮夷大军,还有上万定边军铁骑,正在奔赴京城觐见天子。” 代善惊呼道:“二十万?真有这么多?” 皇太极笑道:“只是传言,细作并未亲眼目睹。想来即便谣言夸张,几万甚至十万总是有的。” 阿敏咂舌问道:“沈东海会不会赴辽东参战,帮孙承宗反攻辽西?” 皇太极点点头,说道:“虽未确信,但有这个可能。” 天命汗问道:“老八,你最了解明国实际。你觉得沈东海北上,到底有什么目的?” 皇太极说道:“两年前,明国为辽西之败而起争议,东林党为推卸责任。不仅抛弃了王化贞这个罪人,还将熊廷弼和沈东海一并牵扯其中。结果熊廷弼论罪待斩,沈重也被天子贬斥,随后沈东海一怒反击,扶起魏忠贤成立阉党,自己领着定边军远赴海外。这些事。父汗和大伙都是知道的,功臣蒙冤,名将贬窜,着实让咱们瞧了场明国的笑话。” 见众人纷纷点头,皇太极笑道:“两年来,只听说沈东海和定边军劫掠海上,咱们虽是疑虑重重却不知究竟。可是如今东林败退,阉党一枝独秀,而沈东海携南海之势而归,我倒是明白了其中的大概。” 代善连忙问道:“内情到底如何?” 皇太极笑道:“如今看来,沈东海根本没有获罪,而是和明国天子演了一出大戏,一边利用魏忠贤对付东林,一边挥师远征威服南海。沈东海此时急着回来,以我之见不外三个可能。” 天命汗笑道:“你且说说。” 皇太极笑道:“其一,奉旨归来,夸功京师,受封听赏,再回南方。这个可能虽有,我却是不以为然,沈东海功劳已著,敌对的东林已倒,他岂肯再回蛮荒受罪?” 见众人点头,皇太极笑道:“其二,罢黜东林,阉党执政,或分其成,或争其权,从而立于朝堂,执掌中枢。” 天命汗摇头说道:“可能性不大。明国中枢,一是内阁,二是六部,沈东海再得天子信重,也当不了明国的宰执。我去过明国,也见过明国的天子和大臣,也知道他们的规矩。除非文人,科举为官,累积升迁,又有支持,否则难入六部,更难入阁参政。魏忠贤位高权重,因为他是太监,沈重一个武将,如何当得了明国的家?” 皇太极笑道:“父汗所言甚是,所以我认为沈东海北上,其势汹汹,其军赫赫,必然意在辽东。” 代善点头笑道:“若只有这个可能,那沈东海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了。自孙承宗主辽事,一边以厚赐和互市结交蒙古,一边筑城练兵巩固宁远,李汝华在天津主持海运辎重,袁可立练兵登莱,驱使沈有容和毛文龙骚扰辽右辽南。再加上东面的朝鲜,孙承宗下了一盘大棋,竟然将我大金陷入了四面皆敌,处处堵截的局面。” 阿敏笑道:“大汗英明,收缩恢复坐等明国犯错,稳定女真威服蒙古,退出辽西对孙承宗用守势,聚兵东南待机围歼出击的毛文龙,重兵南下消耗登莱和铁山的力量,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竟然从容恢复实力,一边一点一点搬回了颓势。” 代善笑道:“林丹汗被咱们远远驱逐,蒙古人虽然窥视却不敢妄动。孙承宗守卫森严却消耗巨大,十几万大军躲在宁远之后毫无作为。佯攻辽西孙承宗,勾着毛文龙几次出击,皆让东江军损失惨重。袁可立麾下的沈有容,联合毛文龙麾下的张盘,被咱们吊在旅顺,虽然战力不俗连连得手,可是在我铁骑面前,不得不得之复失。白白消耗。” 皇太极笑道:“还要感谢明国的帮忙,辽西虽然大胜,可是我却一直提心吊胆。咱们虽然灭了辽西明军,可是定边军三路北上。让我大金流尽了鲜血,而熊廷弼退守山海关决绝,竟然将空无人烟的辽西甩给了咱们,以致我大金前方补给困难,后方受损虚弱腹心大开。辽西会战之后。明国似弱实强,我大金似强实弱,我日日担忧明国不顾一切,大举反攻。” 天命汗笑道:“结果明国自己争斗不休,替咱们灭了熊廷弼这个祸害,又逼着沈东海和定边军远走,让我们得以喘息。然后,孙承宗无人可制,始终不出宁远反攻辽西,而毛文龙死战骚扰。损失惨重却得不到补充。此后李汝华去职,袁可立离位,铁山登莱不睦,朝鲜在明国和铁山的威逼下,干脆袖手不理,让明国的四面围堵,水陆相逼,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皇太极笑道:“所以父汗总说,明国虽然强大,实际并不可怕。能胜则胜,不能则观望,他们总会犯错,将机会白白交给咱们。如今天津、登莱不足为凭。朝鲜左右观望不再积极,蒙古束手冷眼旁观,铁山损失惨重无力北犯,孙承宗军力虽众,却裹足不前,孤军无援。唯有辽南。沈有容虽去,还有张盘,竟然在旅顺口和南关,闹得轰轰烈烈、威胁不小。” 天命汗苦笑道:“老八不敢明言,我却知道这是我的错误。若非咱们粮食紧缺,我一时糊涂屠戮辽东,逼得辽民反叛倒向,否则那张盘也没有如此声势。” 皇太极点点头,扬声说道:“所以,辽东大局,除了辽南这根刺,朝鲜、蒙古、铁山、登莱、天津,皆已威胁减弱,剩下了孙承宗这支孤军。若是我大金全力南下,孙承宗无力救援,必可逼得东江军覆没。若是我大金西进,再起辽西大战,头疼的不仅是孙承宗,还有会被强命增援的毛文龙。攻守打援,进退自如,全然在我,沈东海如何能不急?” 天命汗笑道:“所以,老八的意思,便是沈东海必然再赴辽东,挽救明国危局。” 皇太极坚定说道:“正是,沈东海若不北上,孙承宗和毛文龙南安。我攻辽西,铁山必救,可是毛文龙已然力不从心,最多骚扰牵制。我攻辽南,孙承宗却不敢出兵,为难的便是铁山。我攻铁山,铁山唯有退守海岛,便又让出了朝鲜通道。” 代善苦笑道:“沈东海既然北上,必然来辽东凑凑热闹,老八这心思,怕是难以实现。” 皇太极笑道:“既然我们一致判定沈东海必然来援,那兵略自然要改改。沈东海行迹已露,正是我们逼沈重决战,一战灭之的良机。” 天命汗沉思半晌,朝皇太极问道:“老八,你准备怎么打?” 皇太极笑道:“撤销辽右的防御,集中一支铁骑机动,看住铁山的毛文龙。同时,派出精锐增援四哥,重点打击旅顺口、南关张盘所部。” 阿敏笑道:“毛文龙北上,便用铁骑灭了他,毛文龙若救张盘,便会合老四的兵力,在辽南一战歼灭东江军主力。同时主力西进,与孙承宗再战辽西,围点打援,四面掠夺,等沈东海北上,便利用辽西走廊地形狭窄,和定边军决战。” 皇太极摇头笑道:“大金缺粮,孙承宗和沈东海人多势众,我们可不上辽西去硬碰。这一战,目的便是东江军,他们不救便趁机灭之,他们若千里北上,急急救援,便以逸待劳,主力齐出,以我建州铁骑与之决战,一战而定辽东大势。没了挪移转圜,没了阴谋诡计,盛京、东京防御又严,沈东海便只能和我硬碰硬。明军不堪野战,而定边军所长,一在虚实不定,一在火器犀利,只要没了这些,只要我建州肯忍受伤亡,定边军便再无生路。” 天命汗哈哈笑道:“此计甚秒,便是如此。登莱巡抚武之望不知兵事,竟然出兵一万,裹挟辽南乱民,欲在南关开通运河,修筑天险防御旅顺。如此愚蠢,将数万疲弱暴露于外,将张盘所部牵制其中,真乃上苍庇佑大金。便增援老四,攻之愈急,瞧一瞧孙承宗和毛文龙敢不敢救。” 阿敏愕然问道:“沈东海和定边军呢?” 皇太极笑道:“万里北上,他们赶不及了,先灭张盘,待机孙承宗和毛文龙,不救便挥收复旅顺,然后挥师铁山,再看孙承宗和沈东海的动向。” 阿敏连忙说道:“铁山难攻,毛文龙又一向小心,那皮岛和须弥岛必然日日凿冰,若是东江军铁了心不出战,恐怕咱们难以如愿。” 皇太极笑道:“我要铁山作甚,我要得是朝鲜境内数十万辽民,看毛文龙、沈东海、孙承宗救还是不救。毛文龙若是不救,铁山根基自此而亡,若是欲救,便要硬碰我的八旗铁骑。如今海面冰冻,明国和定边军的水师无能为力,沈东海和孙承宗若想增援辽右朝鲜,便只得冒险千里东进,正好碰上我大金兵出辽西的主力。” 阿敏问道:“沈东海一向决绝,孙承宗又老成持重,他们若是不救,咱们怎么办?” 皇太极笑道:“那我大金便又多了几十万劳力,弄好了没准还能捞个朝鲜。” 建州群雄哈哈大笑,天命汗也连连点头,赞许地瞅了一眼皇太极,便高声喝道:“再给莽古尔泰增兵三千,命老四全力以赴,从速灭了张盘。阿敏所部东驻军瑷阳,毛文龙北上便灭之,毛文龙西援张盘,便会合老四,一东一西全歼东江军。我大金主力聚兵东京,视孙承宗和沈东海的动向,再一举发动。” 说完,天命汗傲然喝道:“东江军,辽东百姓,朝鲜,孙承宗,沈东海,总得给我吃掉一个。”(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十二)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起于广西境内,盛于广州繁华,至福建福州之时,定边军卷起的风潮,已经达于天下、轰动朝野,直至辽东大地、塞外草原。 建州为此处心积虑,辽东向南翘首以待,京师人心晦暗不明,而南京却已成为风暴中心,将整个南方北地的人心,一齐卷入其中。 南京,明初都城,两京之一,随着定边军的到达,仿佛迎来了一个盛大恢弘的节日,连续几天,整个南京轰然而动。 呼朋唤友、携老扶少,举家郊游,乡野尽出,向玄武门外聚集。城内人流滚滚,熙熙攘攘,车马簇簇,前呼后拥,沿着各条要道,从四门出城。又在城外汇成无数条长龙,一路鼓噪而行,最后并流合拢,终于汇聚成海,淹没了南京外郊的军营。 规模宏伟的军营,如同一座广大的孤岛,四面是人山人海,车轿奔流,欢声如浪,喧嚣如潮。时而汹涌澎湃起伏不定,时而卷起一重重波浪,铺天盖地而至,轰然呼啸退去,唯有万千目光始终注视着军营之内。 木制栅栏隔绝内外,王师定边旗帜飞扬,军帐密布群星拱日,高大建筑耸立中央。铁骑奔腾四面流动,辎重炮车层层叠叠,而最吸引众人眼光的便是,数万阵列高呼的蛮夷大军,一千持戈守御营门、金发碧眼的西夷,还有千余头嘶吼甩鼻的庞然大象。 人海中不时挤出细流,或是十几人,或是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在营门处报上名号、核对身份后,便被定边军引入大营,在无数羡慕的目光下,近身走过西夷,直接穿过南蛮,大量一番恐慌的象群后。便不紧不慢地走进中央高大的建筑。←百度搜索→【ㄨ “广州十三行代表四十七人,入丁排左位落座!” “福建商会代表一百二十一人,入戊排中位、右位落座!” “杭州丝商代表八十八人,入庚排中位落座!” “陕晋商户代表三十四人。入壬排左位落座!” “江西瓷商代表一百九十五人,入癸排落座!” “恭迎成国公府马执事!恭迎魏国公府李总管!恭迎…请贵宾席落座,奉茶休息!” ……………… ……………… 二楼包厢内,瞧着落下大厅热闹繁忙的景象,孙隆摇头吃吃笑道:“海商。淮商,丝商,瓷商,粮商,士绅豪门,藩王勋贵,皆入东海瓮中矣。可怜他们不知东海的贪婪无耻,大义输财是假,身家性命是真,赴了这鸿门宴。便是日后的华外民了。” 沈重对着孙隆左瞧右瞧,良久方笑道:“老子让你看住南京,你倒是好,把堂堂南京镇守太监,变成了养老的闲职。整日里,慈悲为怀,救济百姓,不招阉党,不惹东林,最后魏忠贤放个屁。你就乖乖让位,否则哪里用老子出手。” 孙隆嘻嘻笑道:“你小子才放屁,人家老魏客客气气,不仅亲自手书道歉。而且专人前来解释,你既然不愿意插手中原,咱家当然乐得放手不管。” 沈重没好气道:“你倒是轻松了,却让老子自己出头,哎,可惜交友不慎。坏了老子的清名啊。” 孙隆鄙夷道:“你小子无情无义,将咱家扔在这个是非窝里,自己在台湾逍遥快活、大杀四方,咱家才是识人不明,误上了你小子的贼船。还清名,天下谁不知道沈东海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你小子的名声早就遗臭万年、天下咸知,还有什么可丢的?” 沈重坏笑道:“七老八十了,牙口倒还尖酸,为何却让几个地痞,欺负得不敢还手?” 孙隆笑道:“这下三滥的手段,老魏还做不出来。以咱家所见,不是阉党所为,便是东林蛊惑,咱家两边都惹不起,自然当了缩头乌龟。至于那些作恶的小子,也不过是为口吃食,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便断了人家生路?” 沈重摇头感叹道:“这人胖了,居然盖住了一脸阴险,倒是一副慈眉善目、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说老孙头,只听过死性难改,可没听说过长点肉,这坏人就能变成好人啊?想当年,堂堂天子心腹,御马监大太监,孙隆孙公公可是连十四岁孩子都能骗的,如今却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到底是人之将死,还是借尸还魂?” 孙隆噗嗤一笑,指着沈重对袁可立笑道:“大人能教天子,也不管管这混账小子吗?” 袁可立笑道:“他如今捏着老夫的死穴,老夫被逼得在其门下奔走,如何能替孙公公做主?” 孙隆一愣,迅速醒悟,便笑着问道:“南洋还是辽东?” 袁可立苦笑道:“全是,老夫一处也放不下。如今一个极好,一个不好,所以才为他所制,甘心当了走卒。” 孙隆哈哈大笑,指着袁可立笑道:“公贵为帝师,堂堂少保,又久经环海沉浮,居然也会如此不智,为此子所欺焉?” 沈重哈哈一笑,对孙隆说道:“袁礼卿夸大其词,孙公别去理他。先说说你,我在台湾给你弄了一座海边别院,东西蛮夷的老妈子、丫鬟准备了几十个,可愿意去台湾等死?” 孙隆大喜,连忙笑道:“顾所愿尔,收拾就走。你小子呢,准备何时启程,赴京面圣?” 袁可立笑道:“最好今日就走。” 孙隆愕然道:“何必如此着急?” 袁可立叹道:“这小子说了三件事,老夫一日都等不急。孙承宗望眼欲穿,辽东一日都等不起。” 瞧着袁可立坐立不安的样子,孙隆便笑道:“能让袁少保如此失态,想来必非小事,你小子见好就收吧,可别将袁大人急出个好歹。” 沈重笑道:“我正在悉心布置,哪里快得了?” 袁可立苦笑道:“老夫亦知不能急,老夫说得不是此三事,而是辽东。东海,听了你那天地会的消息,老夫心急火燎啊!武之望虽是正直之士,又是大儒名医,可兵事却非其所长。若是建奴南下攻击张盘,虽然凶险却也无碍,张盘的能力老夫深知,经验不如沈有容,可是胸怀兵略却在其上。若只有张盘所部,自然能打就打,不能守则退至旅顺或双岛,可是武之望糊涂,这是要害死张盘啊。张盘若亡,千一而发动全身,辽东则危矣。” 孙隆愕然道:“张盘是谁,如何一部存亡能影响辽东?” 袁可立叹道:“本是辽东士子,建奴下辽阳而失父母,怀国仇家恨投笔从戎,归附毛文龙部。后被毛帅派至辽南,在老夫麾下与沈有容一起,收复旅顺,攻克金州,因功累迁至都司,是一位宽和仁厚、能文能武的将才。此人机变善断、能攻能守,爱惜百姓,深得军心,乃是辽南希望所在。” 孙隆笑道:“毛文龙的部下,那也是东海的旧部,以定边军的能耐,大人何必操心?” 袁可立苦笑道:“若只是张盘一部,老夫何必操心,只恨武之望糊涂,书生之见误国。天地会急报,武之望为防御旅顺口,便发兵一万,驱使忠义百姓万余,欲要在旅顺口北门的南关,挖一条通海的运 河阻敌。可惜事情不密,已为建州探知,刚刚派了铁骑南下,欲要攻击南关。” 孙隆笑道:“来了便打就是,打不过便学定边,还不会跑吗?” 袁可立恨恨说道:“若无南关军民,张盘机动灵活,即便不胜,亦不会有失。可是多了两万余军民,张盘其人,爱民如子,惜兵如手足,他们没有安全退走,张盘如何能退?南关离旅顺口尚远,缓急之间难以万全,以张盘的性子,必是死守断后不肯离开,张盘所部危矣。” 孙隆愕然问道:“即便折损了张盘一部,也动摇不了辽东啊,再说宁远还有孙学士。” 袁可立叹道:“张盘败亡,辽南再无牵制,则建州必出兵铁山。东江军为孙承宗修筑宁锦防线,两年来几次北上反攻牵制,已然损失惨重,兵力疲弱,再难力敌也。届时,要么铁山一战而亡,要么退守海岛,将义州百姓和朝鲜,让给建州肆虐。如此,铁山不存,再难牵制,我大明便只剩下孙承宗这一支孤军了。” 孙隆急道:“何不让孙学士急救张盘?” 袁可立苦笑道:“孙稚绳麾下,依城而守有余,奔袭攻敌不足,他哪里敢挥师东进,百里救援辽南呢?” 孙隆也是骇然,连忙对沈重喊道:“臭小子,这可不是小事,万万不可以辽东大事,和天子朝廷置气啊。” 沈重没好气道:“早和礼卿说了,辽东无碍,只是他不信罢了。” 袁可立怒道:“你小子光说不练,让老夫如何能信?” 沈重笑道:“胡说八道,我早就出手了,只差最后一步,便在今日之举。” 袁可立愕然,瞧着沈重指向楼下的手指,疑惑问道:“这不是交易招商吗,和辽东有什么关系?” 沈重哈哈笑道:“辽东大势,不仅在武,而且在文。武者有二,一为兵二为略,文者亦二,一为组织二为国力。建州只知杀戮,朝廷只知攻守,今日便让袁公大开眼界,瞧一瞧我皇明的力量,岂在区区武功而已。”(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十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听沈重说得郑重,袁可立和孙隆一齐向楼下的大厅望去,却见人满为患座无虚席,粗粗一数也有一两千人。 沈重笑道:“别看人少,不是地域商会的代表,便是经营行会的翘楚,便是前两排人数较少的贵宾席,若非藩王总管,便是勋贵执事。粮食、茶叶、瓷器、生丝、铁器、木器、制衣、造船,更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与其说皇明皆在京师,不如说大明力量尽在此处。” 袁可立疑惑道:“东海,除了集中贸易、大宗交易,你还有什么目的?” 沈重哈哈一笑,请袁可立和孙隆落座,并殷勤为二人斟满香茶,便微微笑道:“只听不说,袁大人和老孙自己去听。” 就在袁可立和孙隆不明所以之时,随着一声声鼓锣鸣响,堂下终于安静了下来。袁可立刚要起身观看,就被沈重一把拉住,含笑不语点头示意袁可立耐心静听。 袁可立苦笑坐好,便听见熊廷弼二子熊兆珈的声音:“西夷作恶,犯我吕宋,屠我子民!南藩无义,背离皇明,为臣不忠,更易国主!红毛纵恶,肆虐沿海,封堵港口,占我澎湖!海路不靖,或遭劫掠,番外不仁,或受盘剥!天子兴怒,朝廷布武,敕命威海,挥师定边,远赴万里,征战南海,讨伐不平,威服南洋!” 袁可立闻听,不由失笑道:“难怪孙公公感叹,东海果然无耻,这不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吗?” 沈重笑道:“和诸党东林所学,袁公可是不服?” 袁可立晒然一笑,便听熊兆珈继续歌功颂德:“烽火两年,雄烟二载,王师载誉,赫赫归来!诸国王臣,一千西夷,仆从五万。驱象为兵!恭顺而至,北赴京师,觐见天子,以示臣服!天子万岁。皇明万岁,王师威武,四海归心!” 熊兆珈阴阳顿挫,激荡热血,语音方落。便引来一阵应付式的欢呼。 袁可立挪揄道:“可惜了熊白璧的文采,东海,人心不古,你这一番做作,却没得了效果。” 沈重哈哈笑道:“跟他们谈天子国家黎民百姓,我还没那个奢望,袁公不妨听下去,看我能否反转人心。” 袁可立摇头一笑,便支棱着耳朵静听,就听见熊兆珈扬声说道:“此次王师建功。上赖天子福佑、中枢定策,下赖士绅齐心、百姓忠义。故威海伯有言,定边建功,指挥归于天子朝廷,勋荣归于三军将士,利益归于天下父老,以示定边军之敬意,以补黎庶之损失。” 熊兆珈还未说完,大厅里便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呼声,一时间气氛大盛。陆续齐呼:“百战名将,无敌劲旅,当为天子大明贺,为天下黎民贺!威海伯威武!定边军威武!” 听见如潮的掌声。听见真挚的贺声,袁可立不由苦笑摇头,沈重坏笑道:“如何,一句便可收其心!” 孙隆哈哈笑道:“狗屁收心,不过是贪婪而已。” 沈重笑道:“要得便是贪婪。” 听见掌声逐渐停止,袁可立急忙摆手。示意二人继续聆听。 果然,掌声一止,熊兆珈便笑道:“威海伯召集诸位至此,只为三件事,一为今年海外所需,一为台湾民生所需,一为通商南洋四海所需。此次定边军回赴中原,北上广西,东入广州,直至福建,聚于南京。威海伯此来,非止麾下定边,非止西夷奴酋,非止南蛮大军,尚有南方海商,专为交易而来。” 袁可立笑道:“用别人的钱,为自己收买人心,无耻啊。” 话音一落,便听熊兆珈说道:“其采购之大,输入之巨,远超旧年故例。下面,便请海商代表,南方商会,南洋遗民,当堂公示,以求供应。凡价格合适、货源充足,皆可联络,即便力不能供,亦可联合交易。” 熊兆珈终于说完,大厅里立即轰然一片,随即便陆续响起脚步声,传来了一声声让人眼冒金星的呼唤。 “福建林家商会,除固定供应外还有缺口,尚需生丝五万担,各式瓷器一万担,棉麻布匹十万匹,谁可供应?” “老夫代表广州十三行,增加采购如下,望诸位同行好友一力助之。生丝八万担,瓷器三万担,丝绸五万匹,茶叶一万斤。” ……………… ……………… “老夫吕宋李清之,欲转手南珠一千颗,香料两万斤,铜器三千件,不知谁愿意接手?” “我等来自安南,犀牛角一千个,象牙两千支,红宝石四百斤,另外欲收棉麻布匹一万匹。” ……………… ……………… 不理会大厅里喧嚣沸腾,呼喝争执,沈重洋洋自得地享受清茶,和孙隆戏谑嘲讽,聊得兴高采烈。 而袁可立却仔细聆听,不时拍腿感叹,还要来纸笔信手记录,良久惊呼道:“了不得,粗略一算,便是此番交易,便不下两千万两白银啊。” 沈重笑道:“这还要抛去人家多年固定的交易,不过是今年南洋海贸昌盛,再加上海外输入巨大,累加起来便是亿万也不是问题。怎么样,礼卿先生,朝廷每年那点赋税,可还在袁公眼里吗?这便是大明底蕴,这便是皇明的力量。” 袁可立点点头,朝洋洋得意的沈重怒道:“力量再大,与辽东何干,东海,张盘和毛文龙,可是等不起了。” 沈重摇摇头,笑道:“不在一时,袁公再听。” 商贾效率极高,南洋和南方的需求又大,简直是供不应求,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大半儿交易。熊兆珈便下令暂停,走上首位扬声笑道:“诸位,需求极大,想来脱销转手,皆不是问题,尽可会后商榷。现我代表台湾采购,不仅数量巨大,而且价格较高,只为惠及父老,以报支持。” 台湾这两年。每年采购都高达五六百万两,对大明商贾来说,不啻为一个取用不竭的聚宝盆。听到熊兆珈的话,便连忙肃静聆听。一个个呼吸急促,等着泼天的富贵临头。 熊兆珈见众人安静,便扬声笑道:“先是牲畜,诸位听真。猪仔五十万头,母鸡仔五十万只。公母幼羊有多少要多少,此为采购,台湾亦可供应中原水牛十万头。还有农林所需,要一千万株桑苗,可陆续订约收购。再就是家伙事,农式家具十万套,锄头铁铲五十万套,大小水车一万件,春夏男女衣衫一百万套,棉麻布四十万匹。各类书册二十万本,笔墨一万套,纸张十万扎…” 听着熊兆珈的复读,袁可立失笑道:“你这是采购还是过日子?南洋不缺木材,安南不缺铁矿,你手底下的蛮夷千百万,还需要重金从中原收购吗?” 沈重笑道:“台湾建设正紧,南洋开发正忙,我的人力皆已耗尽,而且也没那个时间。等这些个民生一一到位。干脆让利中原,好歹能让百姓挣口饭吃。再说,谁耐烦这些劳什子,光是火药、火器、造船、从军、开矿、屯田。便将我朝百姓的人力榨干了,至于蛮夷,再让他们做这些,恐怕还没造反,便先给累死了。” 袁可立眼里的鸡毛蒜皮,在商贾面前便是巨大的利润。这些东西虽然利小烦杂,可是经不住数量庞大,一收一卖便是银子,刺激的千余商贾纷纷鼓掌,竟是踊跃积极。 终于念完了手里好几张记录,熊兆珈苦笑着喘口气,然后说道:“其后,便是出售海上贸易权。” 话音才落,便听到下面一片询问反对的呼声。 “先生所言,可是天地会四海旗吗,我们不是已经买了吗?” “熊先生,此言差矣,海上贸易,乃是自愿,岂有出售贸易权之说。” “白璧先生,我南方世代经营海上,那四海旗我们也竞相购买,定边军旦有所求,无不领命支持,因何为了区区银子,便要分薄我们的份额?” 熊兆珈笑道:“咱们总说西夷,或是红毛番、弗朗机,其实有误也。香山澳的弗朗机,便是欧洲,也就是大秦之地的一国,名曰葡萄牙。红毛番实是荷兰,封堵南海、占据巴达维亚的便是此国。欺凌吕宋同胞的西夷,便是西班牙人。” 见熊兆珈说得明白,又刚刚目睹了南方海商的手笔,让觊觎海上的商贾连忙静心聆听,顿时让大厅的骚动降低了许多。 熊兆珈点点头,笑道:“葡萄牙与定边军联手开拓四海商路,并出头说服西班牙与定边军言和,再加上与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谈判在即,南洋通往四海的商路,就要全面展开。不妨告诉大家,我定边军的两支舰队已经出发,一支远赴非洲,一支探索美洲,估计到下半年便可回归,为我大明的商贾打开通往海外之路。” “熊先生说得明白,可是这与贸易权有何关系?” 熊兆珈笑道:“欧洲诸国,皆以我大明的茶叶、生丝、瓷器为主,美洲气候炎热更是喜爱我朝丝绸,而南洋、非洲诸国百姓,对我大明的棉麻瓷器更加依赖,如今海贸的规模也仅仅是维持罢了,根本谈不上满足。所以,定边军将联手澳门的葡萄牙人,吕宋的西班牙人,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在定边军的护航下,帮着诸位通商四海。诸位可知,一匹丝绸在中原不过六两白银,到了海上便是九两十两,到了巴达维亚可达十二两之多,若是直接输往美洲欧洲,甚至不下二十两。” 听着台下一片惊呼,甚至长期经营南洋海贸的商贾也是咂舌,熊兆珈得意地笑道:“即便这般,仅靠西夷的商船还是供不应求。所以,我定边军准备出动水师,于今年为敢于远洋的商船提供护航,旦有海匪劫掠,旦有蛮夷阻截,包括沿途港口补充,皆由我定边军庇护。凡有因此损失,凡有海难损失,我定边军本金赔付。我定边军如此付出,收些保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定边军若是如此承诺,倒也算得上公允,却不知那贸易权要多少银子。” 熊兆珈笑道:“低于一千料的不准,暂以两年为其,每艘商船每年收取一万两白银。还有,原贸易东海的商贾,因为定边军远征倭国在即,诸位经营南洋不再收取四海旗费用,若是愿意远洋贸易,定边军只收九成弥补。” “小十倍的利润,一万两也公道,熊先生,我家十二艘商船,愿意全部远洋,十二万两稍后便缴纳。” “海上难行,一年只能往返一次巴达维亚,既然如此,老夫愿意以一半儿的商船,从事远洋贸易。” “老夫只做倭国朝鲜,还不敢远洋通商,还是先做南洋贸易吧。” ……………… ……………… 袁可立摇头长叹:“东海,推动海商远洋,推动商贾海贸,你那四海旗已是捞得不少,还这么处心积虑弄银子,别坏了殖民海外的大事。” 沈重笑道:“我负责补给,负责保护,负责赔偿,再不收些银子,岂不要破产败光。再说了,这人啊,一旦投入银子,你让他停下来,他都不肯,等他们见识了海外风俗,认可了南洋的好处,自然愿意经营番外,殖民蛮荒。” 袁可立笑道:“你心里有底,老夫自然没有意见,谁还和银子过不去?东海,这银子,也是和朝廷对半儿吗?” 沈重没好气道:“那是造船征兵,建港开战的银子,凭什么和朝廷对分?” 袁可立怒道:“你就是个死要钱的,你现在还缺银子吗,都留到手里捂烂发霉不成。什么造船征兵,没有这银子,你少干了?还建港开战,都是靠杀戮征服,威逼蛮夷白白卖力,什么时候用过一两银子?沈东海,知不知道你给了朝廷,能为百姓做多少实事,光是道路水利,便可利国利民。” 就在两人唇枪舌战之际,一脸兴奋的熊兆珈推门而入,苦笑着瞧了瞧虎视眈眈的袁可立,便靠近沈重偷偷将一本账册塞了过来。袁可立眼疾手快,一把扯过熊兆珈抢在手中,连忙低头细看。 熊兆珈苦笑道:“伯爷,袁大人手快,又不讲理,须怪不得我。” 沈重冷声说道:“装模作样,人家无耻论罪要杀你爹,还傻乎乎帮着东林重臣。” 熊兆珈肃然道:“国家国家,国在前,家在后,熊家不仕,心却在皇明。” 沈重气得起身欲走,却听袁可立惊呼道:“三千艘,那可是一年三千万两啊!沈东海,不许走,答应老夫,说什么也给朝廷留一半儿!” 沈重冷声道:“我现在下去,找他们为辽东事布局,你却为了银子不让我走,难道不要辽东了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八章 力挽危局可射日(十四) 听到辽东大局,袁可立猛然一醒,连忙起身随行,却将账册却死死攥在手里,绝不肯还给沈重。】 沈重白了一眼袁可立,大步而行,领着三人拾阶而下,来到了大厅首位,冷然瞧着面前两千商贾。 看到威海伯亲临,一是畏惧定边军的声势,二是贪图定边军的海利,连忙挺身坐好肃然以对,让轰然沸腾的气氛为之一清。 熊兆珈刚要前去介绍,沈重一把拦住,自己领着袁可立直接上前,瞧着堂下众人扬声喝道:“老子便是沈东海,先将你们的算计收一收,且听老子吩咐。” 瞧着两千老老实实的商人,沈重满意地点点头,扬声喝道:“台湾订购一千万株桑苗,还有上不封顶的羔羊,知道老子要干什么吗?” 看着众人纷纷摇头,沈重便哈哈笑道:“老子在安南开了一千倾的水田,专为种植桑林。另外,在南洋婆罗洲以南,尚有一处大陆面积堪比我朝,四面环海中央沙漠,四周却是一条宽大的草原。一二年便可养蚕,三四年便可产毛,再加上西夷给老子上供的长绒棉,婆罗洲诸国尽可种植。生丝、皮毛、棉花,老子留给你们的便是一座金山,可以传之子孙用之不竭的金山。” 千余人呼吸急促,甚至前排的粗重气息扑面而来,沈重得意地大笑,指着南方说道:“定边军为尔等开海,定边军为尔等拓地,定边军为尔等供应奴隶,却不知可有人愿去?” “多谢威海伯,老朽愿派子孙前往,却不知地价几何?” “是啊,伯爷,如此豪爽惠顾我等,总不能让定边军白忙。” 沈重挥手制止,扬声笑道:“桑苗老子白送。土地老子白送,羊羔老子白送,长绒棉老子白送,奴隶老子也白送。还提供福船运输,勇士庇护安全。” 众人如同做梦,只觉祖上有灵,居然当头砸下一场泼天富贵,比起威海伯所言。刚才那些利润费用,又算得了什么。知道威海伯不会虚言,众人都觉得沈重简直就是败家,如此好事不留给自己和定边军,却要白白送给他们。 沈重见众人如傻如痴,便哈哈笑道:“怎么着,觉得老子会欺哄尔等?” 福建林家族长起身作揖笑道:“威海伯是谁,天子信臣,国之名将,挥师可灭国。抚民可治国,怎会有闲心欺哄我等。伯爷,您这条件如此优惠,说是白给也不为过,却不知我等能为伯爷做些什么?” 沈重笑道:“这话说得漂亮,不愧是林家的主事人。不错,便是白送,只是我要三样东西。” 林老头赔笑道:“还请伯爷吩咐。” 沈重笑道:“第一,老子要你们在中原的土地,一亩置换百亩。拿出多少土地,置换多少好处。一亩不嫌少,万顷不嫌多,这便是老子第一个条件。” 林老头笑道:“伯爷。您富可敌国,连银子都瞧不上,要吾等的土地作甚?” 沈重笑道:“贿赂天子帝师,太子少保袁大人,让他当好人分给贫苦的百姓,等死了能名留青史。” 林老头笑道:“袁大人爱民如子。威海伯一掷万金,我等愿意从命。不知,伯爷其他条件又是什么?” 沈重笑道:“经营耕种我不管,可是老子要两成赋税,怎么样,还算公允吧?” 李老头笑道:“土地白送,种子羔羊白送,连人力都是现成的,伯爷赋税虽高,可我等只需一心经营,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 沈重点点头,笑道:“第三个条件,便是为了辽东兵事。如今孙学士困守宁远山海,毛文龙孤军退避铁山,张盘弱旅陷入辽南死地,辽东大局已然岌岌可危。” “伯爷,辽东危亡,我等也愿尽力,可是我们都是商贾,实在无法效命啊。” “伯爷,袁大人,我等愿意输银,您尽管说个数,我等凑凑便是。” “伯爷,商贾逐利,却亦是大明子民,请您吩咐,旦有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辞。” 沈重笑道:“如此,便多谢诸位义商了。可是老子强军在手,辽东还有孙承宗的十几万大军,朝廷九边俱是精锐,诸地土司麾下也有精兵,哪里还需要你们。只需为我做几件大事,便可救困辽东。” “还请伯爷吩咐!” 沈重得意地瞧了一眼袁可立,哈哈笑道:“第一,替我颁下杀奴令,凡屠戮建州鞑子,以其人头交予有司,只要不是杀良冒功,头颅取自女真鞑子,老子便以十两赏赐。可寻九边兑现,可寻义商兑现,可以索要白银,亦可以换取等价之物。先由尔等支付,回头统一与吾结算,人头过百者,未在南洋置地可多得半成,在南洋置地者,可抵付赋税。若是人头超过五百,老子愿减免一年赋税,或以一倍赏之。” 一名晋商起身问道:“伯爷此令,可是专为蒙古人所设?” 沈重笑道:“正是如此,老子瞧得便是你们晋商。尔等专做塞外贸易,与蒙古诸部交情颇深,如今蒙古部众贫苦艰难,若是真有血勇武力,老子便送他一场富贵。” 那晋商笑道:“此事不难,我等立即传信,最多一个月便可传遍塞外,不仅能让蒙古勇士多条生路,也可让我们占占伯爷的便宜。只是,小人提醒伯爷,若是蒙古勇士群起而动,恐怕伯爷要大大的破财啊。” 沈重笑道:“一颗人头最多二十两,一万颗脑袋不过二十万两,蒙古人敢要,老子就敢给。不仅蒙古,便是朝鲜人也一样,只要尔等交来的人头足够,老子便让你们优先选地。” 沈重话音一落,不仅晋商、陕西商人,便是与朝鲜贸易的鲁商也是轰然叫好,一个个拍胸脯打包票,保证一个月便让沈重的杀奴令传遍四方。 沈重见大人热情四起,便扬声喝道:“第二件事,谁可为我办到,优先选地,优先参与远洋贸易。减免一年赋税和贸易权银子,我台湾所需也优先与之合作。” 听见沈重一口许下如此重诺,两千商贾更是热血沸腾,沈重见火候已足。便扬声说道:“为老子联络林丹汗和察哈尔八部,说动他们为老子南下骚扰建州。只要出兵南下,老子便给十万两银子,只要敢与建州征战,输了老子再给十万两。赢了老子给他二十万两。若是长年与建州作战,只要他不太离谱,老子绝不还价。” 一个晋商惊呼道:“伯爷,林丹汗南下,孙学士也不过一个月给四千两,一年才不过二三万银子。若是您开这个价码,不用别人出手,便是小人家族子弟,便可驱动察哈尔八部。” 沈重哈哈笑道:“老子用得便是你们,若是朝廷和老子出手。林丹汗即便高兴地一口答应,也会跟老子偷奸耍滑。可是尔等子弟出动,老子就花不了冤枉钱,咱们利益一体,老子的哨探遍布塞外,只要不想丧失了发财的机会,老子自然相信你们。” 那晋商笑道:“既有伯爷许下的好处,小人也是我朝子民,如何敢不上心?不仅那杀奴令,便是联络察哈尔。小人便愿意一力承担,若有半点差池,便请伯爷拿小人试问。” 沈重满意地点点头,便接着笑道:“第三件事。老子要九边和土司的精兵,听好了,不要多只要精,凡是办成了的,都可优先选地。” 二千商贾这回一齐轰然,传达监督杀奴令和联络察哈尔。除了山西的晋商还有陕西的商贾,哪里有中原南方插手的余地。可是调集精兵,九边够不着,各地土司还够不着吗?再说,人家威海伯也不多要,几十个,几百个,凭着自己的面子和银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沈重瞧着分拨聚集商议的众人,又扬声补充道:“开拔银子,装备所需,赏赐抚恤,皆有老子供给。” 闻听连银子都不用花,商人们更是踊跃。哪一个商人不认识总兵大将,哪一个商人不交纳几个土司,哪一家背后没有勋贵撑腰,不一会这里三百,哪里五百,很快统计完毕。 沈重瞧了一眼数据,便扔给傻眼的袁可立。袁可立咂舌笑道:“两万,还是精锐,大手笔啊。东海,公然谋划,私自调兵,天子朝堂,可不好交代。” 沈重没好气道:“人家商人都不怕,你我怕个屁,两万善战悍卒,你到底要不要?” 袁可立连忙收进怀中,道貌岸然地笑道:“人是你给老夫的,老夫可不知从何而来,当然不会推却威海伯的美意。” 沈重气道:“银子你要,人你也要,我看你比我合适当海盗。” 见袁可立装傻,沈重也不理他,仰头喊道:“第四件事情,铁山危及,旅顺危及,如今大海封冻,朝廷难以救援。可是老子不信邪,偏偏要将悍卒和辎重送往旅顺、铁山,谁能为老子做到,老子先找天子给你请功,再扔给你张南洋地图,自己去选块地方。” 沈重此话说完,天津商贾轰动了,鲁商轰动了,浙商轰动了,就是南方海商也是蠢蠢欲动。 “伯爷,吾等长年通商朝鲜,便是毛帅的铁山也去过几回。小人们虽然力量不足,可是凑一凑也有百余艘船。便是北面冬季冻海也无妨,我们哪一个没走过冰层,连冰车都是现成的。” “伯爷,我们也有百余艘,如今冬季歇业保养,正好能用到。” 沈重笑道:“既然如此,路远的在京师会合,路途较近的直接去天津,尔等的船只船夫也都去天津,若是由你们组织,能不能保证他们的辎重。” “伯爷,除了粮食,您说得辎重还要什么?” 沈重笑道:“兵甲,火药,煤炭,药品,箭矢,火器,怎么样?” 一群人低声商量几句,又忌惮地瞧了瞧袁可立,便咬牙说道:“没问题!” 沈重大喜,连忙笑道:“那老子便派人与尔等同去,帮着你们组织操持,若是能够建功,老子必以重赏。所有花费,日后老子加倍支付,必不让尔等损失。” 说完,沈重扬声喝道:“国事为重,辽东为大,私心先放放,请尔等立即实施。等你们安顿完毕,咱们明日再会商南洋!” 沈重笑眯眯地喝着茶,孙隆指着袁可立与沈重贼眉鼠眼,袁可立呆呆看着手中的纸张,良久怅然叹道:“勾结蒙古,私通九边,结纳土司,私买军备,这便是我大明的商人吗?” 孙隆嘻嘻笑道:“三言两语,两万精锐,数百舟船,千辆冰车,辎重充沛,毛文龙和张盘无忧矣。” 袁可立苦笑道:“延边蒙古,察哈尔诸部,若是一齐出动,建州从此多事,我大明终于可缓口气了。” 沈重笑道:“若是朝廷出面,且别说有没有银子支付,便是蒙古人何时出动,是否真刀实枪和建州死磕,咱们都无法控制。还有九边土司,朝廷征调,即便赏赐从厚,恐怕也难让人家献出手里的精锐,还是交予朝廷指挥。可是有了这些商贾,拿了人家银子,吃了人家好处,必定主动奉献,积极响应。礼卿先生,这便是贪婪的力量,这便是大明的力量。” 孙隆哈哈笑道:“办事的是人家,出银子的可是你。这一番手脚,东海可是大大破财了。” 袁可立鄙夷道:“左手从人家兜里掏了银子,右手便大方施舍,两年六千万两白银,支出才不过一二百万,到底是谁吃亏?” 沈重怒道:“那我免去的银子和赋税,还有白送的土地和种子,以及源源不断的人力和守御军卒,难道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袁可立呸了一声,朝孙隆笑道:“地是抢来的,人是绑来的,花费是骗来的,偏偏还被商贾感恩戴德,成了散财的好人,忠义的名将。啊呸,老夫彼其娘之。” 定边军还在南京养膘,辽东风雨已越来越急,可是袁大人却安心睡觉好好养生,因为数百匹快马齐出,东南西北正奔向四方。 天启五年正月十日,建州的三千铁骑杀向南方,准备会合莽古尔泰围歼张盘,毛文龙遥望辽南心系辽西,孙承宗在宁远悲叹辽东局势,天命汗和建州群雄的目光,已经越过辽南铁山,盯住了义州朝鲜,还有即将到来的沈东海和定边军。 而他们却不知,沈东海正在东躲西藏打游击,因为南京还有一位蛮横无理,死要银子的东林名臣袁可立。 “花费归朝廷,给你三千万两,否则老夫喷死你!”袁可立终于逮住沈重,伟岸高大,浩气十足,双目赤红,浑身哆嗦,拎着沈重的领子,如是说。(未完待续。) ps:查阅资料,惊呼明朝富裕。光是海贸,仅生丝一项,马尼拉统计十年高达几亿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便随手用了。若是谁知道与史实不符,还请指导,我实在是不想再查了,看着一行行古文和数字,头大无比。若是按照这种贸易额度,一艘船收一万两,好像不多吧。 第六十九章 泪洗中原血染疆(一) 商人一向高效,刚刚接到本家长辈、子弟的急报,云集在张家口的晋商便立即联络,范明更是从独石口连夜赶回,召集众人在范家茶铺共商大业。 明朝初年,边塞军需吃紧且运费昂贵,太祖成祖皇帝便鼓励商人向边塞输粮,并给予“盐引”之利,既只属于朝廷的盐铁专卖。隆庆年间,为安抚拉拢蒙古顺服,又赐与“封贡通市”,于是九边塞外贸易盛行。从此,土地贫瘠的山西人开始“走西口”,隆庆万历又开始“走东口”,并最终形成了影响明清两朝的晋商集团。 土地贫瘠、生活艰难,让晋商养成吃苦耐劳、不置奢华的门风,黄河文化、千年积淀,让晋商不仅见识卓绝,而且眼光长远。家有万金却生活简朴,不为利诱重守诚信,投资教育资助科举,实力内敛不露锋芒。 世代经营历年累积,不仅成为可以影响朝野的财团,而且子弟同乡名臣辈出,甚至官至宰执。当然,晋商既然是商人,贪婪便是本性,只要不违反经商的原则,他们不在乎每一两银子上,都沾染着同胞的斑斑血迹。 范明出身山西介休,父亲续弦后不为所喜,因偷吃未熟的青枣而遭教训,便负气而走去了独石口。】以小本买卖起家,利用朝廷与蒙古的互市,终于发家致富衣锦还乡。先是买了六十亩枣园,为自己幼年出了口恶气后,便举家再回独石口经营塞外走私,张家口逐渐成为贸易中心后,又逐渐将重心从独石口迁移至此。凭着多年与建州大臣、贝勒的交情,范家事业蒸蒸日上,最终摇身一变成为了晋商的领袖。 北方商人虽然实力雄厚,可是一为地域限制,二遭南方同行抵制,故虽然一向觊觎海外贸易,却始终没有插足的机会。所以当沈重一入中原。就遍邀天下豪门商贾,共赴南京商议海事,不仅整个北方轰然而动,晋商更是大举而出。范明甚至派出了未来的接班人,长子范永奎。 当南京的消息反馈回来,一边是南洋四海的大利,一边是塞外走私的厚利,再加上袁可立和沈东海的辽东四事。不仅让晋商垂涎欲滴,更是让他们左右为难。此次受范明召集而来,也是主意不定,虽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人能够率先定论当众畅言。 瞧着众人久不能决,范明便缓缓说道:“此事不能久拖,需要尽快给威海伯回复。沈东海虽非宰执重臣,可是上有天子撑腰,左联阉党右合东林,手握强军割据南洋。可不是个好脾气的。更何况,咱们在南京的兄弟子侄,又已经在他面前一力应诺,容不得咱们敷衍。” “要我说,他们也太轻率了。且不说塞外海外贸易如何,便是交通蒙古、供应诸部这般大事,岂能随随便便应承。如此浮躁行事,岂不默认其事授人以柄吗?” “这些年,南方忌惮我们的实力,仰仗勋贵官员。勾联控制地方,对咱们明暗排斥,别说是参与海贸,便是放债渔利都不肯松口。好容易赶上威海伯开了海贸的口子。又是整个南洋甚至四海的贸易,咱们的人哪里还忍得住?” “安南一千倾桑林,婆罗洲南面堪比大明疆土的牧场,还有整个南洋的棉花,而且还以一抵百其余白送,若是经营得当可是能传之子孙、世代依仗的根基。又允许参与海贸。且不说通商四海,便是吕宋的马尼拉和爪哇的巴达维亚,也都是几倍甚至十倍的利润。这买卖不仅长远,而且不招朝廷的忌讳,实在是安生富贵的路子。” “那塞外呢,如今建州缺粮缺铁,我家的小子刚刚回来,铁器二十两一斤,粮食就更加离谱,辽沈的粮食六十两一石,最高甚至可达八十两,比海贸的利润只高不低。再说,即便咱们想从事海贸,银子倒是足够,可是海船船工,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的。” “这买卖再好,能长久吗?即便朝廷不予追究,那建州不过是只野狼,还能打得过朝廷?一旦威海伯北上,恐怕建州能不能存活还是个问题。与其到时候只剩下蒙古的生意,还不如此时应了威海伯,留个交情转向海外贸易为好。” “威海伯就能长久了,坐拥强军,形同割据,一旦天子猜忌,朝野一拥而上,他沈东海也是身死名灭的下场。】那时候,咱们人生地不熟,能抢得过南方的群狼吗?”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说法,这般争执下去,何时能有个定论。干脆,还是请范老哥出个主意,咱们附和听从就是。” “就是,范老哥,你的眼光最准,我们都听你的,你就拿个意见吧。” 见众人推许,范明点点头说道:“老朽也吃不准,可是知道几件事,说出来大伙听听,一起拿个主意。” 见众人点头,范明沉吟片刻,扬声说道:“商人逐利,这是咱们的根本,若无利润,谁会冒险行事?自定边军赴海,两年有余,每年供奉朝廷不下六百万两白银,台湾向中原的采购也不低于六七百万两银子。便是此次威海伯拍卖远洋贸易,三千艘海船两年便是六千万两白银啊,这可都是南方海商的血汗钱,居然愿意白白给了定边军。” 瞧着众人一齐苦笑,范明便哈哈笑道:“就算咱们也愿意,把整个晋商加起来,卖祖宅卖产业再卖了婆娘孩子,恐怕也拿不出六千万两银子。” 听范明说得夸张有趣,众人不由一齐轰然大笑,范明摇头叹道:“这便是海贸,光是听听就让人口水直流啊。” 范明命人取来几张纸页拼凑的堪舆,然后起身指着粗略的图案说道:“海贸昌盛,老朽一直心存贪念,这便是从朝廷摘抄,又遍访沿海所绘制的南洋。诸位请看,这里是安南诸国,便是威海伯的粮食和桑麻之地。这里是吕宋和马尼拉,便是香料、金银铜矿和通往四海的港口。这里是婆罗洲和南方大陆,便是威海伯的棉花、木料、皮毛之地。这里是爪哇的巴达维亚,出海一直向西过马六甲可直达海外。你们看到的是堪舆图,老朽看到的却是银子和商路,这才是咱们的本心。” 瞧着众人纷纷点头,范明便含笑落座,徐徐说道:“当今不满二十,沈东海也才二十一,年轻啊,这便是优势。天子虽然年幼,可是手腕不弱其祖,继位之初用东林稳固局势,皇位稳固后扶阉党力压东林,默许魏忠贤收取商税,放任威海伯劫掠四海,以老朽所见今上非是昏暗之君。” 见众人认同,范明笑道:“当今又极念旧情,待客氏如太后,待魏忠贤如腹心,孙承宗一年糟蹋那么多银子,两年来一无建功,可是那督师的位子还不是稳稳的?天子待沈东海为友,任凭满朝弹劾攻歼,以东林的人多势众,谁又真的让威海伯损失了半根汗毛?所以,老朽以为,二十年内,沈东海既贵且威,便是魏忠贤也不能掩其锋芒。即便天心有变,定边足以安身,南洋足以立命,台湾的基业已成,沈东海早已难制。” 范明长叹一声,摇头赞道:“南京一日便是亿万银子,群商奉承便是两万精兵,不说定边军在南洋的主力,便是沈东海此时麾下,便有五万蛮夷,八千铁骑。孙承宗在宁远还有十几万,毛文龙、张盘皆是威海伯麾下,即便此次合力不能恢复辽东,老朽以为建州覆没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理众人可惜的神情,范明笑道:“不止我范家,咱们本家的长辈子弟皆已当面应下,我晋商没有别的,唯知商贾之事信誉第一。而且若是违诺毁约,恐怕接下来便要面对定边军的怒火。东林都治不了他,你们以为我晋党官员,便制得住沈东海吗?” “听范老哥之意,是要尊了沈东海,绝了与建州的生意不成?” 范明摇头笑道:“谁还跟银子过不去?如今建州百物奇缺,一买一卖辛苦一趟,便是几十倍的利润,你们舍得老朽可舍不得。” 大家轰然大笑,纷纷问道:“这么说,范老哥让咱们左右逢源?” 范明笑道:“咱们答应的是杀奴令、林丹汗和九边精兵,其他的可没有承诺,算不得违约。建州在一日,咱们便供应一日,正好利用建州势大,物资缺乏,再给家里添上几座宅子和田地。” “好,就依老范的主意,一边交易建州,一边鼓动蒙古杀奴,同时北上联络察哈尔,卖了威海伯面子准备插手海贸。高,谁都不得罪,进退自如、左右逢源,得利的还是咱们。” “范老哥,主意虽定,那建州方面,咱们是否还给报个信?” 范明笑道:“当然,拿了人家的银子,岂能背信弃义。威海伯的差事咱们领了,蒙古诸部的交情也得维持,建州的人情也不能冷了。反正哪一方面都不得罪,谁的差事咱都好好干,用心做。” “威海伯一向主战,咱们如此行事,别再恶了威海伯。” 范明笑道:“建州是朝廷的事情,咱们只管开门做生意,只要没有违约毁诺,辽东胜负生死,又和咱们商贾有什么关系。最多,杀奴令的赏赐,咱们帮着威海伯贴补了就是。” “老范所言甚是,我可舍不得建州的利润,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当张家口议事已毕,快马频出,塞外奔忙,九边惊动,草原动荡,晋商掀起了一轮轮高潮。(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泪洗中原血染疆(二) 在北方商贾的鼓动和资助下,一支支铁骑从宣府、蓟州、大同、太原、延绥、宁夏、固原、甘肃出发,或是一二百,或是三四百,都是兵甲齐全、马匹雄壮、神情彪悍的精锐,目的正是京师方向。 而南方商贾也不弱其势,一支支四川、两湖的土司精兵,夙夜北上疾奔京城,一路上不仅食宿保障无忧,而且或是舟船或是车马,日行百里而不止。 而直隶、齐鲁、浙江的商贾,一边是北上天津聚集的私人船队,一边是说服武之望出兵,由张攀率领水师出动,会合了天津的辎重船队,冒着严寒和危险奔向辽南旅顺。 天地会的暗军起没于辽东、朝鲜,陕西、陕西的快马传递草原,范永斗奉父命千里疾驰,奔向巴林部境内的察罕浩特城,威海伯的杀奴令终于开始发酵,沿着明朝九边而起,一路北上蔓延,传遍归化城,传遍河套诸部,传遍朵颜部、插汉部、喀尔喀部、察哈尔部、巴林部,以及辽东大地和朝鲜藩国。 两支舰队封锁台南,两支舰队远洋非美,一支舰队耀武马六甲,一支舰队攻略婆罗洲,一支舰队威震会安港,一支舰队探索遥远的澳洲,再加上蒋海山两支加强版的水师,正在逼近琉球群岛意在倭国四洲。 有钱就是任性的沈重,一手搅动了天下四海的风潮。塞外,草原,黑山、白水,九边、两京、一十三省、南洋诸国,到处都在传播威海伯的军令,以及定边军的雄风。 朵颜部的威名,盛于成祖的奉天靖难,如今早已雄风不再,沦为哈喇慎部的部属。可是这一天,朵颜部和整个哈喇慎部的勇士纷纷出动,为了一个目标开始自发聚集。十几骑汇成百余骑,百余骑汇成上千骑。甚至在英勇无敌的勇士和汗王贵族子弟的召唤下,变成了奔流不息十几股千骑军队,向着东方陆续进发。 哈斯其其格死死拽住缰绳,目光满是不舍和凄楚。仰头望着马上的阿古达木,任由一颗颗泪珠滚滚而下,在冷冽的寒风中冰凉肌肤,却不肯擦拭眼泪放走情郎。 听到远方同伴着急的唿哨,阿古达木苦笑道:“哈斯其其格。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安心等着我们,等我取了建奴的首级回来,就可以向你阿布献上牛羊,让他同意我们的婚事。” 哈斯其其格悲戚道:“建州的铁骑无敌,建州的勇士豪勇,连汗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打不过他们的。阿古达木,求求你不要去,我只要你平平安安。不要你去建州送死。” 阿古达木笑道:“哈斯其其格,我不会死的。我们几个人当然不行,可是汉人的商队惊动了整个草原,每一个部族都出动了勇士,光是咱们朵颜部,便聚集了一千好汉。加上左旗的几十个部族,数万蒙古铁骑一齐出动,我们将再现成吉思汗的雄风,用建州的人头从明国换来财富,让你风风光光成为我阿古达木的妻子。” 说完。阿古达木弯下腰身,紧紧抱住哈斯其其格的肩膀,在她的耳边冒着热气笑道:“杀一个十两,杀十个二百两。我的马刀弓箭急不可待,我阿古达木的妻子,决不能受苦。” 哈斯其其格见留不住阿古达木,便只得挺身为他整理马刀弓箭,然后扬声呼道:“我的阿古达木是英雄,一定会在战马上挂满了头颅。成为我朵颜部的英雄好汉。阿古达木,活着回来,我等着做你的妻子,为你牧羊,为你生育,只求你一定活着回来。” 阿古达木哈哈大笑,用手擦去哈斯其其格的泪水,便唿哨一声纵马而去,一边呼喝一边喊道:“哈斯其其格,等着我胜利归来,做我阿古达木的新娘。” 哈斯其其格拼命招手,看着阿古达木会合了同伴,十几骑勇士呼喝欢叫,摇动着马刀消失在草原深处。 猛烈彻骨的西北风肆虐,三百艘商船引导在前,百余艘水师战船紧跟其后,向着东北方向绕行,远赴遥远的辽南。 张攀不顾寒冷,立在船首前后张望,不时跺脚哈气,却是不肯回舱取暖。 “大人,风向不对,稍有偏移,便难掌握方向。即便到了辽南,也是封冻的冰面,百余里距离,这么多士卒和辎重,咱们如何上得了岸?都是这些该死的商贾,出动地方乡老愣是让巡抚大人点头,却逼着咱们在海上吃苦。” 张攀听到手下抱怨,不悦道:“你知道个屁,当初老子随伯爷三战辽东,便是这个时候渡海,满载着定边军到了双岛。如今再现当年壮举,老子正想建功封赏,你叽叽歪歪个屁。告诉你,管住你的破嘴,若是乱了老子的军心,老子先拿你的脑袋祭旗。” “我这不是担心吗,咱这三千弟兄,可没有大人的本事,从没在冬季出过大海。” 张攀哈哈笑道:“人家商贾敢行,你堂堂一个武夫怕个屁。你们没走过,人家可是没少走,瞧见没,和当初定边军北上的路线一致,想来他们必是熟门熟路。” 麾下将领苦着脸道:“即便到了辽南,咱们如何上岸啊。这人还能走,这辎重可没长脚,没了辎重别说救援张都司,便是自己的小命都得交代进去。” 张攀指着前面的福船笑道:“瞧见没,那就是冰车,乃是威海伯的发明,想不到让这些商贾学了个全。看看,几百艘船若是都备了冰车,还怕上不了旅顺吗?想当年,马总兵可是领着两千定边军,带着足够的火器弹药上了觉华岛。现在老子不担心别的,只盼着张都司顶住,千万坚持到老子上岸。” 辽阳城内,一个猥琐的汉人无赖,金钱鼠尾,女真服侍,畏畏缩缩卷曲在一户饭舍门前,任由伙计喝骂,却总是讨要饭食不肯离去。直到掌柜的怕影响贵客,才怒然而出,连踢带打地撵他去厨房蹭饭。瞧着掌柜的一脸愤怒不平,却又无可奈何施舍。正在大吃大喝的女真汉人,不由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掌柜的苦笑作揖,便拎着那人进入厨房,两人刚刚关上房门。便神色一变。一个守着大门把风,一个端起饭碗假意吃食,看着四周没人注意,方脸色松弛开始交谈。 “他老人家真来了?” “来了,最新的消息。刚刚离开南京,正领着大军北上,准备赴京觐见天子。” “他老人家会来辽东吗?” “京里消息,他老人家必来,说是要去宁远看孙承宗的笑话。” “该去,死老头子糟蹋了咱们多少银子,却一步不离他的狗窝,让铁山无辜战死了多少弟兄。来了就好啊,总算是盼来了,我晚上就将消息放出。让大伙都乐呵乐呵。” “张盘那里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死心眼,老人家的训斥一句不拉,这王八蛋硬要死顶硬扛,帮武之望那个腐儒挖河。” “不能再顶了,里面的弟兄,好容易传出消息,鞑子的三千铁骑南下了,准备增援莽古尔泰。鞑子这回是反守为攻,打定主意消灭张盘。你务必派人疾行潜至,让张盘立即退往旅顺,并做好退守双岛的准备。” “这不可能,旅顺还有把握。双岛绝无可能,南关可有两万多军民,还有刚刚南逃的数万百姓。双岛盛不下这许多人,加上其他岛屿也不成。就是散到诸岛,别说冬季组织凿冰,便是粮食都不足。张盘这小子怎肯退走?” “哈哈,这不用你担心,老人家一入中原,便发动了力量。十万两白银,准备买动林丹汗南下,一道杀奴令,蒙古右旗轰然而动,马上就要杀奔沈阳、广宁了。还有,沿海商贾出力,不仅说动了武之望出兵,而且聚集了数百艘辎重,正在向辽南靠拢。告诉张盘,如果不能全部撤离,便严防死守,不许出击,务必等到南来的援军。” “到底是老人家,大手笔啊,一出手便是水师蒙骑,这下子能缓口气了。” “还有一事,给铁山传递消息,告诉毛文龙猫在铁山防线,一步不许西援,务必看住通往朝鲜的要道。” “我看难,铁山还有多少战力,我最清楚,若是鞑子有意东征,孙承宗那里不施加压力,东江军拦不住建州的铁骑。” “靠孙承宗,黄花菜都凉了。老人家入京后便可北上辽西,建州这些鞑子,哪一个敢不顾定边军的威胁,远征朝鲜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咱们。” “鞑子也不傻,辽西若不出动,人家出动二三旗就能攻入义州。” “那就小心毛文龙骚扰偷袭,还要防着东江军断了他们的归路。你小子知不知道,再过些时日,蒋指挥使的舰队,就要抵达釜山了,只要建奴敢去,就试试蒋海山的火力。” “他娘的,到底是老人家,一举反转局势,步步都快人一步,总算是能出几口恶气了。这半年,这帮畜生杀了咱们多少同胞,老子都他娘的忍不下去了。” “是啊,幸好老人家回来了。” 察哈浩特城内,虎墩兔汗一边踱步一边沉思,良久对范永斗笑道:“你父亲准备断了与建州的交易吗?” 范永斗躬身笑道:“尊敬的呼图克图汗,家父有言,我们只是商贾,信守承诺,交易诸部,不介入战事。” 虎墩兔汗哈哈笑道:“还是你的发音准,你们汉人总叫我虎墩兔汗,听得我浑身不舒服。” 见范永斗一笑不语,虎墩兔汗肃然道:“若非战事,明国天子一年才给几千两银子,这威海伯如何这么大方,居然一言就是十万两白银。” 范永斗笑道:“威海伯富可敌国,十万两白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虎墩兔汗笑道:“这么说来,他不会欺哄变卦?” 范永斗笑道:“汗王若是不信,我范家愿意代为供奉。” 虎墩兔汗哈哈笑道:“有你范家作保,本王如何不信,我早有意教训建州,讨伐内喀尔喀叛徒,既然威海伯盛意拳拳,那我便亲率三万铁骑,忍一忍草原冰霜,与女真会猎于沈阳。” 辽阳,所谓东京,汗王府邸大堂,建州群雄默然无语,良久天命汗瞅着皇太极苦笑道:“我大金银子也不少,你和蒙古诸部谈一谈,能否换来一时和睦?” 皇太极苦笑道:“回父汗,难,我们的银子还要购买粮食和铁器,若无足够的粮食,整个辽东汉人恐怕就要全反了。再说,沈东海光在南京就收了六千万两白银,咱们拼不过他们。” 天命汗低头沉思,良久起身负手望向南方,喃喃说道:“我不怕明国天子,不怕孙承宗,也不怕定边军,却唯唯担心能聚起明国之利的沈东海啊。” 八音见父汗消沉,便昂然呼道:“父汗何必颓废,我观沈东海此来,只为力撑辽西,非为恢复辽东。咱们尽可收缩防御,只要他沈东海不敢远袭决战,咱们便安若泰山,自可坐视明国犯错。依我说,先灭了辽南的张盘,看看能否逼得毛文龙和定边军乱了方寸。只要他们乱了,便是我八旗出击的时候!”(未完待续。) ps:即将外派,要出差一段时间,恐怕更新会受影响,请见谅。 第七十一章 泪洗中原血染疆(三) ps:没了无线鼠标和键盘,完全是用手提打字,实在是痛苦而无奈。出差大约还要十几天,而且每天忙到深夜才能休息,更新肯定不能及时,请大家见谅。回来后,再尽量弥补吧。 见父汗等人一齐看向自己,八音便扬声说道:“沈东海非为决战而来!” 皇太极点头笑道:“八音所言有理,否则岂会只有区区八千定边铁骑徐徐北上。” 八音笑道:“八哥所言甚是,沈东海必然别有所图,插手辽东不过是顺手而为,目的只是帮着孙承宗,撑住辽东的危局。” 天命汗皱眉问道:“沈东海有何目的?” 皇太极苦笑道:“消息太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阉党致胜独霸朝堂,东林蓄势藏身地方,双方决战在即,唯唯中间卡了个孙承宗让魏忠贤十分忌惮。魏忠贤不敢克扣辽西的钱粮,却减了对蒙古和朝鲜的赏赐,甚至配合东林腐儒漂没铁山的供应,一边逼着毛文龙盘剥朝鲜致使双方敌视,一边驱逐袁可立坐视东江军消耗,最后剩下孙承宗辽西的孤军。” 天命汗笑道:“魏忠贤的算盘精到,无论是孙承宗出击,还是我八旗西进,辽西旦有一败便可逼孙承宗下台。” 八音笑道:“所以,沈东海在南京设局,一手利诱察哈尔和蒙古诸部出动,一手鼓动明国商贾驰援辽南和铁山,目的便是重新为孙承宗补上缺口,从而再次稳定辽西局势。然后他自己好从容北上,着手不为人知的谋划。” 皇太极哈哈大笑,点头赞道:“沈东海心不在辽东,不欲与咱们决战,所以准备难免不足,却是我大金与之决战的大好时机。” 见皇太极和八音一唱一和,便让父汗和众人默然点头,代善冷冷瞥了二人一眼。便高声笑道:“我等都是粗鲁汉子,若说厮杀血战自然不在话下,但若说到足智多谋、深悉明国内情,便只有老八和八音二人了。只是你们说得虽然有理。可是自沈东海出世,一战赫图阿拉让八音大意落败,二战辽右辽南断送了八音的二万铁骑,第三次更是用尽心机虚虚实实,让咱建州上下一齐失算。】遭受了辽沈大败。因此,咱们万万不可再重蹈覆辙,堕入沈东海的阴谋诡计啊。” 代善话音一落,八音便是脸色一红,而皇太极也是无话可说,代善便得意洋洋笑道:“如今,察哈尔南下在即,蒙古左旗诸部蠢蠢欲动,孙承宗毛文龙左右窥视,张盘所部扼守南关固守旅顺。再加上辽东缺粮以致尼堪不断叛乱,现在孙承宗危局已减,倒是我大金岌岌可危。因此我的意思是,此时不仅不当决战,还应继续收缩,对内镇压辽东尼堪,对外集中兵力先退了蒙古人的威胁再说。” 皇太极摇头说道:“二哥,察哈尔和蒙古人再凶,不过是为了银子才出兵骚扰牵制,不肯死战便对付不了咱的盛京和广宁城。而我大金的心腹之患。一在辽西的孙承宗,二在北上的沈东海,三在离心叛逃铁山、辽南的辽东乱民。若是先退了蒙古威胁,等咱们回过头来。迎接咱们的便是成了气候的东江军。到时候,再加上有沈东海帮扶的孙承宗,我大金的局势才不好收拾。” 八音肃容道:“八哥说得是,打掉张盘所部,控制辽南局势,出兵铁山朝鲜。吸引孙承宗和沈东海东进救援,再趁机回头与之决战辽西平原,这才是一战底定辽东和心腹之患的良策。” 代善冷笑道:“沈东海入赫图阿拉,可曾理睬过沈阳的杨镐?沈东海逞威辽南救困浑河,可曾将岌岌可危的袁应泰放在眼里?沈东海三赴辽东,搬空觉华岛的粮食,偷袭辽沈屠戮我大金子民,可曾将王化贞的广宁军放在眼里?便是那孙承宗,一心一意筑城困守,何时看顾过为他卖命的东江军?你们就敢拍胸脯担保,沈东海和孙承宗会为了铁山和朝鲜,冒险东进与咱们决战辽西吗?” 皇太极摇头说道:“我不敢,可是辽西若不出兵,蒙古人威胁有限,我八旗便一意攻略东南,可一次解除心腹之患,从而彻底底定局势,就此转危为安。” 代善还要再说,天命汗不耐烦地挥手制止,忽然问道:“山西的粮食铁器可够?” 皇太极苦笑道:“倒是可撑一段时日,只是我大金的金银也用得七七八八,日后恐怕难以为继。” 代善冷笑道:“粮食六十两一石,铁器二十两一斤,还说被逼替沈东海效命,范家为表示歉意给咱们打了折扣,简直就是一群贪婪无耻的小人。依我的意思,干脆杀一儆百,瞧瞧谁还敢趁机坐地起价,勒索咱们大金的银子。” 天命汗摇头说道:“你这是杀鸡取卵,若是依你的主意,日后谁还敢不怕明国封锁,冒死给咱们供应物资。银子一两不许差,支付一日不可延,银子没了可以去抢,商路断了便再难修复。” 说到这里,天命汗起身踱步苦思,然后高声喝道:“沈东海不欲战,我偏偏欲与之决战,沈东海不会为了铁山出手,那我用几十万辽东尼堪为饵,孙承宗和沈东海也敢坐视不理吗?” 皇太极脸色大变,急忙高声问道:“父汗,您欲以辽东汉人的性命,逼孙承宗和沈东海决战吗?” 天命汗冷声说道:“粮食不足难以安抚,辽东尼堪必然叛离,出兵镇压死伤必重,辽东尼堪更不会归顺。既然反正都是如此结果,何必还留着他们的性命。再行五金斗之令,足者可活,不足者补充八旗田庄为苦力,余者一律杀戮。沈东海不理,便解了咱们的心腹之忧,沈东海欲救,便顺势灭了定边军和辽西军。” 皇太极大惊,连忙说道:“父汗,这可是几十万的人命,一个不好便是反叛四起,拼死一击,那时候我大金危矣。” 八音也上前拉着天命汗,苦苦劝道:“父汗。您若行此策,恐怕咱女真与汉人便是生死大敌,不死不休了。一边是窥视的蒙古,一边是强大的明国。再加上刻骨仇恨的汉人,我大金的基业再难安稳啊。” 李永芳闻听天命汗欲再起屠刀,吓得连忙噗通跪倒,嚎啕哭求道:“大汗,万万不可啊。若行此策,辽东必乱,别说割据辽东,便是日后能否立足都是问题啊。” 天命汗怒声咆哮道:“杀些无用的尼堪以解粮荒,用他们的贱命逼孙承宗和沈东海决战,如此良策因何拦阻。可是尔以为明帝为长久,以我为短暂,欲蛇鼠两端左右逢源吗?来人,罢了这奴才的总兵之职,打入牢狱问罪。再有敢效此人者,一律重重问罪!” 李永芳见天命汗愤怒,而且决然治罪自己,便连忙哭诉道:“汗王,奴才绝无二心,奴才绝无二心啊!自打奴才反正,便一心一意跟着汗王反明,奴才之言或有不当,可皆是为汗王大业的一片忠心,请汗王明察啊!” 见李永芳大表忠心。天命汗上前就是一脚,挥舞着马鞭狠狠抽了几下,然后高声咆哮道:“别装模作样,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这些下贱的尼堪,明明投降了我大金,心里还惦念着明国,在心里把我女真当成蛮夷!” 一顿鞭子下去,将李永芳打得死去活来。等李永芳浑身是伤,天命汗才放下马鞭,喘着粗气对建州群雄喝道:“你们知道什么,自以为读过汉人的书,便觉得自己了解汉人吗?告诉你们,我去过明国,比你们了解他们。杀戮之下,这些尼堪一定对咱们恨之入骨,你们觉得我这是只顾眼前不顾将来。” 见皇太极和八音似欲说话,天命汗冷笑道:“错了,大错特错,只要我大金能打胜仗,只要我大金所向披靡,明国的官员和军队才不会为了这些低贱之人,与我八旗铁骑死拼报仇。等明国一轮轮失败下来,等明国尼堪一次次失望之下,他们还会臣服忠心。” 见皇太极摇头不同意,天命汗哈哈狂笑道:“草原大漠屠戮了多少边民,中原哪一代王朝为他们出过头。蒙古人杀了一多半的汉人,他们还不是乖乖当了五等贱命,便是大明崛起仍然力主安抚。咱们大金从抚顺至今,杀戮了多少汉人,明国的朝廷还不是忙着内斗,谁肯为屈死的百姓出头?” 皇太极苦笑道:“汉武帝,唐太宗,明太祖,永乐皇帝,还有定边军。” 天命汗冷笑道:“不错,千年上下,也不过几代几人而已,其余的还不是内行霸道,外行安抚,用小民的性命奉行仁恕之道。他们的朝廷习惯了,他们的子民也习惯了,在我大金赫赫武功之下,他们也一样会认命。唯有沈东海和定边军是个异类,所以除掉定边军,打断明国的脊梁,他们的朝廷便只会装腔作势,百姓便只能乖乖认命。所以,我没老糊涂,如今之计,唯有两句,杀戮尼堪,诛灭定边!” 见天命汗发怒,而且主意已定,皇太极和八音骇然对视,却不知从何劝解。 而代善瞧着不再从容的二人,偷偷一笑便上前高呼道:“父汗英明,我等当一体遵行!” 在代善的蛊惑下,一众建州群雄哈哈大笑,轰然领命,纷纷拱手齐呼道:“大汗英明,征辽南,退蒙古,杀尼堪,与定边军决战辽西!” 辽阳乱了。 如同长龙的队伍,缓缓开赴城外,如同长河的民中,分批开始集中。一家一户全出,背负着自家的口粮,在八旗包衣的指挥下,一户一户上前称重粮食。超过五金斗的百姓,瑟瑟缩缩地返回家园,不足五金斗的黎庶,被一批批押解看管。 有手艺的工匠,有姿色的女人,有力气的男人,别筛选出来押往八旗将领名下的庄子,而其余的百姓,便在铁骑的威逼下,成群结队前往深山老林集中。当八旗庄子人满为患后,除了工匠,无论男女老少皆被带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一座山顶之上,代善乐呵呵瞧着山谷内拥挤哭嚎的万千百姓,冲着匆匆而来的岳托笑道:“如何,可清理干净了。” 岳托笑道:“阿玛,工匠都留下了,不足五金斗的尼堪也发配到了八旗庄子里,剩余的无用之人,已被集中在各处,只等阿玛的指示。” 代善笑吟吟问道:“你八叔和姑姑呢?” 岳托笑道:“听说,还在汗王府苦劝,后来触了霉头,被撵了出来。” 代善哈哈一笑,得意道:“你八叔魔怔了,烧杀抢掠才是根本,非要费力不讨好要汉人的归心。他自己糊涂去吧,我得替大金稳定局势,传我的军令,杀!” 号角响起,箭矢如雨,战鼓随后,长枪如林,一排排倒下,一片片挣扎,飞舞的是残肢,喷溅的是鲜血,老人、壮年、男女、孩子,一双双没有生气的眼睛灰蒙无光,一个个伤口白骨血污,一具具尸身残破不全,一只只大脚踩着血泊狰狞欢呼,将一股股杀戮散布四方,推向高峰。 复州城外,高高尸山中几具尸体,忽然趁着夜色而动,然后在尸体堆中左右穿行,最后纷纷聚集在一起,悄悄打量着复州的灯火。 “他娘的,这才几日,这帮畜生就从辽阳杀到了复州。” “别这说些没用的,瞧瞧奴骑走了没有,还是趁早传递消息是正经。” “不错,保住张盘所部,其余的等老人家赴辽再说。” “鞑子的骑兵到了,如今已经封堵了前往南关的要道。我们两个从小路南下,你们二人潜行入城找金应魁,让他请刘爱塔帮忙,同时向张盘通报敌情,务必确保消息送达。记住,咱们可以死,消息必须送出,若是不幸被捕,便是严刑拷打,也不可供出刘爱塔,这可是我天地会的一条大鱼。” 天地会口中的刘爱塔,此时却不在自己的住处,却是受了莽古尔泰的邀请,前去喝酒议事。 当宾主尽欢刘爱塔大醉而归,莽古尔泰瞅着马上摇摇晃晃的背影,冷声说道:“若刘爱塔这奴才,明日肯亲手杀了复州的一万尼堪,咱们便立即出兵南下,与张盘决战旅顺南关。” “主子,刘爱塔若是不肯呢?” 莽古尔泰冷笑道:“那便先杀他全家,留下一座空空的复州,再南下决战就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