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界歌》 第一章 意外 这是一个精致的花园,正值暮春之际,一片绿肥红瘦之景。园中灵气浓郁,有精灵古怪的花精在草丛中飞舞,也有行动迟缓的树妖在园中漫步。雾气缥缈间,亭台隐现,缺少红尘气,不似人世间。 石亭流水间,一个少年一袭白衣,黑发飘散,正在舞动木剑。他步伐灵动,出剑迅疾如游蛇,身形飘逸似清风,虽然缺少那种万钧之势,剑法也还相当稚嫩,但也算有了自己的特点。 一个青年人立在一旁,他脸色苍白,面容消瘦,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若不动用神通,光凭你这种剑法,连那凡世人国的将军也敌不过。和你那些哥哥比,更是差得太远了。” “舅舅,你在骗我。比如二哥幽潜,他向来只习术法,从不用剑。” 少年黑发齐眉,白皙的面庞上,竟然是一双奇异的碧蓝色双眸。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直视着青年人。 他心里有些不服,这位舅舅明明不精于术法,也不通剑术,却总是对他挑三拣四,指指点点,还喜欢拿那些哥哥与他相比。 “那又如何?”青年人对此不以为意,他挥挥手,招呼来一个侍卫打扮的黑衣少年,吩咐道:“九叶,你看好少主,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府门。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是,鬼川侯大人。”黑衣少年恭敬地回答。 青年人离去了,花园里只剩下两个少年。 “少主,请休息吧,你已经练了一天了,我来替你收拾木剑吧。”侍卫打扮的少年劝说道。(.无弹窗广告) 可少年却不以为意,他没有一点架子:“小九,那个挑剔鬼都已经走了,你还怕什么?来,再找一把木剑,我们俩比试比试。” 九叶也不再拘谨,他哈哈大笑道:“幽惑,我新练了一种剑法,早想试试如何。若不动用术法,只像寻常凡人那样比试剑术,你休想赢过我。” 少年不服:“少说大话了,今天一定要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可以看出,两个少年私下里十分要好,他们很快便笑作一团,勾肩搭背,去取木剑了。 取来木剑后,两人像模像样地互相行礼,对峙了一会,然后才开始舞剑相击,斗在一起。那一招一式之间,看起来相当激烈,连园中的花精与树妖都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两个少年比武。 幽惑,是这座府邸的少主人,刚刚离开府邸的是他的舅舅,身为鬼川侯,地位崇高。而幽惑的父亲,乃是幽土之主,掌管着一片浩瀚的神土。在所有的八个兄弟姐妹中,幽惑排行第六。 这片幽土有着天大的来头,它可并不是凡世的寻常人国,而是一片历史久远的浩瀚神土。与那些仍在为生老病死所困,整日炼丹求仙的人国之皇不同,他的父亲幽王乃是这片浩瀚神土之主,俯瞰人间界,从古便屹立世间,至今已长达万载岁月。与那些寿命短暂的凡人相比,他的父王便算是高高在上的神王,几近不朽。 然而,这位幽王神龙见首不见尾,从出生到现在为止,幽惑也没有见到过父王几次。即便见到他时,也是藏在一片混沌迷蒙之间,难以见清真容。 这座王子府邸位于幽都之内,幽惑从小便生活在这座森严的府邸里,很少离开。九叶既是他的侍卫,也是他儿时的玩伴,两人年纪相仿,一起长大,都才十三四岁左右,所以对他来说,九叶是最要好的朋友。每当严苛而挑剔的鬼川侯离开后,他们就常常像这样放开拘束,玩耍嬉闹。 此刻,剑影纷飞,越来越快,逐渐模糊不清了。两个少年的步伐也随着加快,他们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开始微微地喘着粗气。 九叶小小年纪就成为了这里的护卫,自然有过人之处。他剑术超凡,远强于神土的同龄人,而且力气大得可怕,即便是三头成年的妖虎也难以降服他。 幽惑的力量不如九叶,他的速度虽快,但在九叶面前也不占优势。时间一久,在不动用幽族秘法的前提下,他很难与九叶抗衡。 他的步伐开始有些凌乱了,手中的木剑越来越沉,额头上也已经大汗淋漓。 九叶向来好胜,并不相让,攻势反而更加凌厉了。他的剑法威猛无匹,势大力沉,虽是木剑,可每一次落下时,都携裹着一股劲风,呼呼作响。 在这样的凶猛攻势下,幽惑的双手都开始发软了,每一次招架时,他的手腕都被震得发麻,木剑几乎要离手而去。但他不甘心,依然在苦苦支撑着。 可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虚弱感袭上心头。他的头有些晕眩,双腿也开始酸软。 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今天习练了一整天剑术,所以现在太过疲惫了吗? 与此同时,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九叶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抬手便是一剑。 算了,没有时间管那头晕了。虽是木剑,但这一剑必须要躲开。 否则,今天便算他输了,会被九叶取笑,想到这,他努力控制住身体平衡,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一侧闪去。 可是,他的头眩晕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阵发花,之前的那种虚弱感现在更加剧烈了,浑身都有些发冷。 更糟糕的是,那两条腿已经快要没知觉了。到最后,他再也站不稳了,一个踉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前方倒去。 不远处,花精与树妖们发出了惊叫声,轻微的妖力涟漪与空气摩擦着,沙沙作响。 幽惑看到,那地面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他想迈动腿,可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他想用手臂撑住地面,可连双臂此刻也麻木了。 不仅如此,幽惑还万分惊恐地发现,地面上有一块尖利的碎石,正对着他的脸部,在视野正中心迅速放大着。 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他想使用幽土的秘术自救,但是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身体就像是断线的木偶般,无助的倒下,而自己却毫无任何办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生也无法忘记。 “幽惑!” 身后传来了九叶惊恐到极点的叫声。 幽族的血脉不同寻常,他不用回头,就能大致感应到身后的九叶在移动着,他正疯狂冲来,想要拉住自己。 可是,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视野之内,血光崩现。 一种难以描述的剧痛刺入脑海,然后,意识开始模糊,九叶的呼喝声逐渐远去。 连五感都彻底丧失了,整个世界化作一片黑暗…… 第二章 噩梦 幽惑从噩梦中惊醒,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棉、花‘糖’小‘說’)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又呆呆地望向窗外,良久未语。 这个噩梦,他已经重复做了很多次了,每一次都像是身临其境,让他惊悚而惶恐。因为,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而是他半个月前的真实经历。 想到这,他又重新坐回床上,四肢无力,目光呆滞。 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些不愿面对这血淋淋的现实。在那次意外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左目。 与尘世间的凡人不同,他生长在浩瀚神土中,各种神通宝术层出不穷。在这里,即便失去了眼睛,也可以让其再生。然而这并非问题的关健,对于高贵而神秘的幽族来说,眼睛这种东西有着特殊的意义。 幽土之所以叫做幽土,是因为这片神土临近九幽。九幽,便是地之极尽深处,乃是至阴至邪之所在,据说那里一直潜藏着天大的祸端。万载来以,他的父亲幽王以无上法力镇压九幽,使祸乱不现于世,算得上是功炳千秋。 传说中,幽王除了盖世法力外,还拥有一双神目,威力莫测,上可望破高天,下可明察九幽。这也是他能以一己之力镇压邪祟的关键所在。 这种威力强绝的神目,早被幽族的祖先融在了血脉中,作为一族的象征,代代相传。而作为幽王之子,不仅需要拥有强大的力量,还需要将这种神目的威能发挥到极致,能够像父亲那样斩灭一切幻象、看破九幽时,才有资格继承幽王之位,担负起守护神国,镇压九幽的重任。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因为这场意外,幽惑的左目坏掉了。 幽族的神目,天下独一无二,珍贵无比。可另一方面,它也十分脆弱,一旦破灭,其中的神性便永远散失在天地间,无可逆转。 幽土之内,有深谙“生术”的神医,可以让双目重生,断肢续接。可是,那样重生出的,却只是凡目。 幽惑心里很明白,他失去了一只神目,这件事如果败露,便意味着他失去了竞逐幽王之位的资格。 说句实话,对此他虽然相当失落,但也并不算太在意。可是,他的那位舅舅却因此而状若疯狂。 这位舅舅原本是一介凡人,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以进入神土,妹妹嫁给幽王后,他也因此成为了鬼川侯。然而,十一年前,妹妹因为长期被这幽土的阴邪之气侵蚀,身体严重衰败,过早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幼小的幽惑,从小便在他的严密注视下长大。 当年,他身为一介凡体,不惜冒着被阴邪侵蚀的生命危险,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幽土之王,才博得了这鬼川侯之位,在神土之内都能备受尊崇。而幽惑的出生让他看到了更大的希望,他开始幻想着,或许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真正的高高在上,掌控一切。 然而,就因为这次意外,鬼川侯的幻想几乎破灭了,他彻底陷入了疯狂,心中充斥着强烈的愤怒和不甘。 当时,舅舅那可怕的样子,幽惑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那天,意外发生后,九叶第一时间便找来了神医,这位老神医手段高明,当即便止住了血,并迅速让幽惑失明的左目重生。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很快就醒了过来,而就在短短的时间里,新生的左目居然已经毫无痛觉,可以正常睁开,看清东西。 一切都似乎该要结束了,然而,这才是噩梦的真正开始。 就在那时,得到禀告的鬼川侯闯了进来。当时,这位舅舅的脸孔扭曲而狰狞,死死盯着他重生的左目。 那种嫌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生蛆的腐肉一样。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哪里请来的庸医,要这凡目何用?来人,将它挖去,我为你去寻神目!” 当时,幽惑便彻底呆住了。这一幕,他永远也难以忘记。 从小便在鬼川侯的眼皮底下长大,虽然这位舅舅向来严厉苛刻,可这十三年来,还从未露过这样一副模样。 那一天,幽惑似乎重新认识了这位舅舅。 那时,鬼川侯状若疯狂,不理会任何劝阻,居然下令亲卫强行将幽惑按在地上,不顾他的拼死挣扎,活生生地将那刚刚重生的左目又再次挖去了。 当时,幽惑还是清醒着,无比真切的感受那眼珠被活活挖去的痛苦,真是太恐怖了。回忆起当时的那种滋味,他忍不住剧烈地干呕着,浑身都有些发抖。 许久之后,他才恢复平静,脸色慢慢变得冷漠起来。此刻的他,与半个月前的开朗活泼截然不同,有些不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记得,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保密,自己一直被关在府邸最深处,不许外出。鬼川侯在密室中与亲信讨论数日后,又秘密外出,到处寻找奇人异士,终于结交到了一个颇为神秘的老道人。 老道人称,北域内有座巫山,在那或许有神目可寻。 于是,这位舅舅带上自己秘密潜出幽土,在那老道人的带领下前往巫山。几经辗转后,他们终于有所获,虽然没有寻到神目,但却找来了一颗特殊的眼珠,或许可以作为幽族神目的替代品。 作为回报,鬼川侯承诺将会把这来历神秘的老道人带回幽土,作为府邸的贤士,为其出谋划策。 三人从巫山返回,昨夜,他们已经到达了北域的边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一域了。现在,他们住在此地的一个客栈中。 幽惑站起身,离开了床铺,来到一面镜子前,对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发现,短短半个月而已,自己就已经消瘦了不少,脸孔变得苍白无比,缺少血色。 他的双目无神,黯淡无光,但如果只从外表上看,依旧还是一对碧蓝色的瞳仁,和之前毫无差别,就连那种气息也完全一致。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虚假的表象而已,这是那个老道人为他精心施下的道术,名为“画皮”,这种术法天下闻名,神异无比,可以改变人的容貌。 幽惑伸出手,慢慢撕下假面。 脸孔仍然是他自己,只不过更加苍白了,这只因那画皮之术也可略微掩饰气质。不过,那只幽族特有的碧蓝色左目却已经不见了,在那儿是一颗石质的眼珠,粗糙而古朴,没有任何光泽,就像是随意捡来的石子,被粗略地打磨成球形,又放置了漫长岁月,才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但是,他却知道,这只邪异的石目绝对不同寻常。 第三章 断阴山 幽惑回想起那一天,巫山深处的某个古洞里,一个狰狞丑陋的妖婆,在收下了鬼川侯带来的神土重礼后,终于愿意送上一颗珍贵的眼珠作为交易。这颗眼珠并非是神目,也不像是妖目,但却很不一般,被这千年大妖当做稀世珍宝,一直小心收藏着。 那时,左眼上的绷带被扯下,露出空洞的眼窝。那妖婆怪笑着念动古咒,不顾他的挣扎和反抗,强行将这颗古老的石目放进他的眼窝里。 当时幽惑就感到了异常,他身为幽王之子,体内流淌神血,恢复力惊人。即便是被刺瞎了神目,又被挖去了重生的凡目,经历过两次大量流血,身体也很快便能恢复如初。 可是,当这诡异的石目与他相融时,他却感到浑身的精气都快被吸干了。在那时,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浑身的神血都在向这颗眼球里汇入。到最后,更是浑身发软,四肢无力,虚弱无比。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恢复。 而更加诡异的是,在那大妖念动咒术之后,这颗石目居然开始自主弥漫出一股神异的气息,与他右目的气息极其相似,难辨真假。要知道,幽族的神目独一无二,而这颗石目在吸收了他的神血后,竟然可以模仿那种独特的气息,这太不寻常了。 立在镜子前,幽惑收回了思绪,重新戴上假面。拜那老道人的画皮之术所赐,这只虚假的左目不止是气息相似,就连外表看起来也与以前毫无差异了。 只不过,脸上这与年纪不相称的疲倦与憔悴,却是无法掩饰的。 他摇了摇头,连神目都不为真,还要去欺瞒举族上下,竞逐那幽王之位吗? 况且,这真能成功吗,自己的那位舅舅,不是在异想天开吗?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房间的空气中有闪烁的道符,竟然摩擦出了火花。他知道,这一定是那位舅舅用来监视自己的。 幽惑叹了口气,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似乎都不由自己掌控。也不知,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他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间,来到客栈的大门前,却发现,鬼川侯与那老道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客栈老板面带忧色,十分关心的提醒道:“几位客官,你们真要继续往西走吗?这样很快便会跨过北域边境,那里是一片鬼山魔岭,据说是滋阴养邪之地,有鬼怪与妖魔横行。我好心说一句,这些年来,凡是不听劝阻,执意闯入其中的旅人,全都有去无归。” “不用你管。” 鬼川侯心中烦躁,他知道,即便进入那片鬼山岭的最深处,也只是刚刚接近幽土之郊的外围。可这些胆怯无知的凡世之人,却连其万分之一也无法踏足。 “我们走!”他命令道。 三人离开了客栈,消失在那片山岭最深处…… 这是一座漆黑如墨的巨山,形体凹凸,势更崎岖。方圆不知多少万里,望不见顶,只有那一层层狰狞的魔云簇拥着一弯新月,环绕在山腰间。 山岭间的小径边,荆棘密布,染血的鬼脸时隐时现,路侧的石崖嶙嶙,隐隐有邪魔的污血流淌。阴风飒飒,黑雾漫漫,耳中难闻鸟兽声,眼前唯见鬼妖行。 这涧名为魍魉涧。据闻此地埋葬着败亡的神与魔,岁月悠悠而过,这里滋生了无穷的魑魅魍魉。这些魔物们挣扎着从黑泥中钻出,形体扭曲着、龟裂着,但却执拗地爬向岸边。 可每当即将要到达时,它们的躯体却又再次瘫软倒下,化为黑泥,堆积在这被千载万世诅咒的魍魉涧中。 幽深的山间小径上,一盏邪异的幽蓝色灯笼宛若冥火,由远而近。小鬼小妖们惊惧地怪叫着,连滚带跳地躲开它。避之不及者,浑身燃起妖异的火焰,顷刻间就化为一堆散发怪味的半焦尸体,情景惨不忍睹。 三个人在小径上徐徐前行,他们身披黑袍,几乎与这漆黑如墨的山岭融为一体。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人,他仙风道骨,满面红光,提着那妖异的幽蓝色灯笼,悠然前行。小鬼小妖们对老道士与灯笼充满惧意,纷纷避开。 这些愚钝的魔物不知何为悲伤,只是对着满地的同伴尸体嘶嘶怪叫着。 老道人毫不在意它们的目光,他停下脚步,躬下身子,伸出铁钩般的枯爪,从那些尸体上扯下几大块焦肉,连骨带肉地扔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怪音,让人头皮发麻。 老人的嘴角渗着腥黄的鬼血,吐出一堆沾着血丝的妖骨,显得分外狰狞,再没有原本出尘的气韵。他擦擦嘴角,带着怪笑评论道:“此地的鬼骨与妖肉,阴气扑鼻,入口之后,滋味如同嚼黄泉之土。这便是断阴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世人传,此非阳世之名山,乃阴司之险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见到这可怖的一幕,小鬼小妖们的嘶吼声更加剧烈了,一波声浪高过一浪。老道人的目光有些残忍,冷冷地盯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魔物们。他提着灯笼,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小鬼小妖们顿时四散逃窜。 荆棘丛中,一张又一张染血的鬼面探出来,扑闪着大眼睛,眼角与面颊上流淌着血与泪,狰狞可怖,它们无惧那蓝色的怪灯笼,好奇地盯着这三人。 紧跟在老道人身后的,是一个肤色苍白的青年人,他身材颀长,五官俊朗,气度不凡,正是鬼川侯。只不过此刻他的神色有些紧张,似乎对那荆棘丛中的染血鬼脸非常抵触。 “道长,您的道火能焚灭这些魔物吗?”他忍不住问道。 老道人不以为然:“我曾见过这种鬼面,只是些虚无缥缈的幻象罢了,它们并非断阴山独有,凡是滋阴养邪之地皆可诞生。那是死去万载的亡灵,红尘事未了,执念难灭,借这虚无的脸孔凝视着人间,以期他日还能归来。如果毁掉这些鬼面,惹出那不灭的邪灵,你我都要葬身在这山脚下的魍魉涧中。” “原来如此,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不去理会它们也好。”青年人皱了皱眉,厌恶的望了望两旁的鬼脸,眼中的惧意更浓了,快步往前走去。 第三个黑衣人比另外两人都要矮一头,他全身都被黑袍紧紧包裹着,密不透风,就连脸上也罩着一层黑纱,遮掩真容。他正是幽惑,像是失了神一般,木然前行,与前面两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三人就这样沿着山间小径前行,身后留下一具具鬼尸妖骸,那幽蓝色的灯笼刚一远去,成群的小鬼小妖就怪叫着一哄而上,啃食着同伴的尸体…… 第四章 三公子 这座通体漆黑的断阴山,山腰间邪云鬼雾缭绕,巨大无边,方圆也不知多少万里。如果一步步沿着那山间小径前行的话,恐怕耗费千年光阴也难到尽头。但诡异的是,虽说这三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可没过多久,竟已经消失在那邪云深处。 陡峭如剑的断崖上,遍地都是尸骸,有人骨,也有妖骸,这里被称作荒骨顶,举目所见之处,都是一片荒凉。站在这荒骨顶上,脚下是邪云与弯月,头顶是夜空与星斗。这座断阴山残缺不全,它拦腰而断,仿佛是被神话时代的开天巨斧横截而成,可即便如此,这剩余的半座山也足以俯视日月,与那高天平齐。很难想象,当年它完整时到底有多么的壮观。 阴风狂啸,呼呼作响。枯骨尸骸随风而舞,邪煞之气弥漫而开。若是血肉之躯的凡人立在这恐怖的阴风中,一瞬间便会被吹散形与神,连骨头也难以留下。然而,三人却安然无恙,他们身上的黑袍猎猎作响,踏着遍地的枯骨与尸骸,迎着狂啸的阴风向荒骨顶中心处前行。 突然,三人停下脚步,一齐向前望去。魔云淡去,阴雾散开,前方出现出一个人。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全身戎装,身形矫健,踏在满地散落的骸骨上,傲然而立。那样式古朴的黑色皮甲上,勾勒着简洁而有力的纹路,流转着明灭的神符。少年的眉宇间英气逼人,气质高贵,英武不凡。他的双目射出两道湛蓝的神光,刺破黑夜,扫视着面前的三人。 脸色苍白的青年人见到这个戎装少年,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深施一礼,恭敬地说道:“原来是三公子,我奉命外出,寻找方士,今日归来,恰巧遇见公子,不知您有何贵干?” “奉命外出,寻找方士?”三公子眉头微皱:“就为了这种小事,鬼川侯竟然也亲自外出?我问你,是奉谁的命令,寻哪处的方士,缘由又是什么?拿出信物来,让我看一看。” 青年人解释道:“奉缥缈先生的命令,遍寻天下身怀奇术的方士,老先生他并未解释缘由。这是缥缈先生的亲笔书信与令符,请三公子检查真伪。” 三公子接过书信与令符,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不错,令符是真的,书信也是缥缈先生亲笔所写,当属无误。这位老道长,你便是鬼川侯寻来的方士吗?” 一旁的老道人满脸堆笑,抱了抱拳:“见过三公子。贫道正是受鬼川侯相邀而来,我早就听说,您的父亲乃是盖世的王,镇压邪祟,统御九幽,可斩天下的神与魔,威名传千古。今天有幸见到三公子,果然也是神武无双,英雄出少年。” 三公子笑了笑,表情得意,似乎对老道人的恭维十分满意:“道长谬赞了。我父虽镇压九幽,威名千古,不过,我却是平庸凡俗。与父王相比,我渺小如微尘。” 三公子又转过头,打量着鬼川侯,漫不经心地问道:“鬼川侯,我再问一遍,你真如你所说,是奉命外出,寻游方之士吗?” 鬼川侯微微一愣,但马上便信誓旦旦地说道:“绝对无假。” 见到鬼川侯那故作镇定的神情,少年的笑意逐渐变冷,他随意在空中划了个手势,那令符与书信便冒起青幽幽的火苗。这火没有烟,无声地燃烧着。 很快,它便熄灭了,而那令符与书信也已经彻底消失! 没有灰,也无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戎装的少年面无表情,立在原地丝毫没动,冷漠地说道:“鬼川侯,你一定知道,悠远岁月以来,幽土已隐,不现于世。我父之名,也已经成为古老的禁忌,不在世人口中传。” “你为何私自外出,向凡世之人泄露幽土之秘?”三公子顿了顿,接着喝问道:“我问你,是奉谁的命令,寻哪处的方士,缘由又是什么?拿出信物来,让我看一看。” 三公子此刻神情肃穆,正气浩然,仿佛刚刚从未见过那封书信与令符一样。 一层层细密的冷汗从鬼川侯额头上冒出来,他的表情混杂着恼怒与恐惧,却又无可奈何。 他环望四周,本就苍白的脸孔变得更加毫无血色。只见,几十个身披奇异铠甲的兵士,由暗而明,由虚而实,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四面八方,将三人团团包围。 这些兵士浑身闪烁着淡青色的幽光,只见铠甲而不见人。就连那头盔也是密封的,没有任何一点缝隙。幽青色的头盔上花纹繁杂,宛如鬼面,却不见人脸,这显得怪异而不合世俗常理。 鬼川侯知道,这些奇异的甲胄是幽土之民特有的幽虚铠,可以融在虚空之中,隐于黑暗之内。它能化千军万马于无形,一朝现形时,便如神兵天降,让对手猝不及防,就算是十倍敌军也将瞬间溃败。他能看出,眼前的这些兵士,都是誓死效命于三公子的幽铠卫,想到这,鬼川侯的心沉入了谷底。 看来,这些都是三公子为他们精心准备的。 “当年,幽王曾立下铁令,神国既隐,敢泄幽土之秘者,杀无赦。鬼川侯,你未经允许,私自携带外人闯入幽土。编造假令,却无实证。十息之内,如果你仍拿不出凭证,我将秉公执法,将你等斩杀在这荒骨顶上。” 说到最后一句时,三公子刻意加重了语气。 鬼川侯懊悔不已,由于自己的愚蠢与大意,那所谓的实证已经被对方彻底销毁了,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一旁的老道人神色紧张,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灯笼。可他的指头只是刚一动,一股劲风便同时响起,一道冷箭从那灯笼侧面一透而过。 “噗!” 燃烧着幽蓝色鬼火的灯笼彻底炸开,这邪异的火焰散落在满地的骸骨上,火势不减反旺。幽蓝的烈焰跃动着,竟还发出凄厉的鬼音,回荡在这断崖上,连绵不绝。 可是,三公子却毫不在意,他冷冷地喝道:“灭。” 只是这一个字而已,那熊熊燃烧着的幽蓝色烈焰便归于寂灭,凄厉的鬼音也戛然而止。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断崖上遍地的骸骨也已经被烧光了一小半。 三公子与鬼川侯冷冷地对视着,此刻,双方的目光里都不再掩饰彼此间的憎恶与仇恨。 三公子森森的笑了,他扫了扫四周的幽铠卫,挥了挥手,只吐出一个字——“杀。” “且慢。”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幽惑终于开口了。他比鬼川侯要矮一头,黑纱遮面,不见真容,披着一件与身材不相称的长长黑袍,拖在地上,摩挲在那骸骨间,轻轻作响。 见这样一个黑衣人向自己走来,三公子愣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表情变得有趣起来。 幽惑知道,这位神觉敏锐的哥哥肯定已经认出自己了。 三公子挥了挥手,止住了周围的幽铠卫,看着这熟悉的步伐,这熟悉的身影,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那双瞳孔也因兴奋而放大,仿佛发现了这世界上最有趣的猎物。 第五章 兄弟 “哥哥,别来无恙。” 幽惑摘下面纱,轻轻说道。 齐眉的黑发垂落而下,他此刻终于露出真容,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眉宇之间还略带稚气,那碧蓝的双眸与三公子有几分神似。 只不过,白皙的面孔有些缺少血色,碧蓝的双眸此刻也黯淡无光。 幽惑的步伐看起来有些沉重,他立在此地时,身躯随呼啸的阴风飘摇着,十分虚弱,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下。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他身心俱疲。 “弟弟,你今天这副模样,看起来可并不怎么样啊。” 三公子英武神俊,傲然负手立在原地。他的表情又惊又喜,双目绽放神光,欣喜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脸色苍白的少年苦涩地笑笑,疲惫的说道:“是啊,哥哥。半月不见,你还是这样虚伪而做作。” “哈哈,我的好弟弟,你又在说笑了。”三公子爽朗地笑了,十六七岁的少年,明眸皓齿,阳光灿烂,看起来真的无比开心:“弟弟,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在这之前,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否愿意向哥哥诉说?若是弟弟遭遇了什么不幸事,无论是鬼怪还是妖魔,哥哥都愿为你镇杀之。” 幽惑记起了自己十岁那年,曾经被一只百年虫妖追杀,九死一生,侥幸生还。事后,幽宇跑来告诉他,那是他饲养的妖宠,一时大意让它逃脱,为此十分抱歉。但幽惑却分明觉得,对于自己侥幸活下来这件事,这位哥哥相当失望。 想到这,幽惑微笑道:“谢谢哥哥的好意,就不劳您费心了。不论遇到鬼怪还是妖魔,我都可亲手镇杀之。” 他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了,接着说道:“哥哥,您刚刚又在说谎了。你等在此地多时,不就是为了见弟弟我一面吗?” “哈哈,说的没错,半月不见,哥哥的确是有些想弟弟了。”三公子满面春风,和蔼可亲:“不过,弟弟你还是太小,又在胡乱说大话了。不论遇到鬼怪还是妖魔,只要是法力稍稍浑厚些的,弟弟便会化作它们腹中的美食。那样的话,哥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样的话,不是正好合了哥哥的心意吗?”幽惑的笑容变得有些冷了。 三公子眼带笑意,并不在意:“弟弟,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们的父亲,乃是震慑九幽的王,我们的身体里,可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鬼川侯未带凭证,私自外出,向区区一个游方之士泄露我幽土之秘,论罪当斩。弟弟既然与他们同行,或许也能算作同罪。我守卫幽土,乃职责所在。律令无情,如若问罪,或许该将弟弟也一并斩杀在这荒骨顶上吧。” 说着这番话时,三公子脸上的笑意已经变冷,在这一瞬间,那双湛蓝的眼眸里闪烁着凛然杀气。 然而,面对这恐怖的杀气,少年却面色坦然,不为所动。 于是乎,这杀气很快又无影无踪了。 像是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三公子温和地开口:“又或许,此事另有隐情,弟弟其实并无罪过。那么,真相到底如何?弟弟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否愿意向为兄诉说?” 幽惑的心里有些无言,这位三哥的脸色还真是变幻莫测。不过,出于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他宁愿把这秘密告诉园里的树妖,也绝对不会告诉他。 少年平静地诉说道:“哥哥,您有些焦躁了。我曾听说,每到新月之夜,父王便会独自静坐,聆听九幽。这方圆十万里内,不论是妖啸鬼哭,还是虫鸣草动,皆在父王耳中。父王曾见过万古沧桑,斩过诸天。或许,你我此时的对话,一字一句,在父王听来,都如同儿戏,可笑幼稚。” 没错,每到新月之夜时,幽王便会独自聆听九幽,这几乎成了幽土王族皆知的秘密。 刚刚,幽惑望见远处的新月时,突然想起了这则传说。于是他灵机一动,以此委婉地警告自己的哥哥,或许他们此刻正在父王的严密注视下,希望对方能有所收敛。 听完这番话,三公子的情绪果然明显有些变化,他全身的黑甲符文闪动,神光灿灿。但很快,神符重新黯淡,这一切又归于平静。 他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悲伤,幽幽叹息道:“弟弟啊,你果然还是没有长大。幽王之子,本该纵横于绝地与禁土之间,猎杀那大妖与凶魔,可你现在却还活在父王的庇护之下,这让哥哥失望不已。” 三公子接着说道:“悠悠岁月以来,父王隐神国,镇九幽,不问世事。你要知,地之极尽深处为九幽,而世间万物,无不在九幽之上,对这九幽上发生的大多数事,父王他早已漠不关心了。对于你我,也是如此。” 幽惑皱紧了眉,即使提到了父王,可对方今天依然不想轻易放过他,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这位哥哥的决心。 与此同时,三公子猛然伸出手,从身边的幽铠卫腰间拔出一柄雪亮的长刀。月华如水,倾洒在这刀刃上,银光灿灿,刺目无比! 而当三公子稍稍用力,捏住那刀柄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连那新月的辉光都归于幽暗了!雪亮的刀刃变得黑幽幽,虚淡得不再像是实体,仿佛化作了雾霭,几乎要融在这片黑夜中。 更可怕的是,三公子洒在地上的斜长影子竟也同时消失了。月光依旧,他却没有了影子,这一幕分外诡异。 见到这种奇异的变化,鬼川侯与老道人都神色紧张,如临大敌。尤其是鬼川侯,在他的脸颊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滑落下来。 天下的术法成千上万,但是追根溯源,它们大体可分为九大类,隐术便是其中的一大类。 小到人世间的刺客隐蔽行踪、突袭刺杀,大到幽土之王开辟虚空,隐藏神国,皆算在隐术之内。 千万年以来,幽土不显于世,其中的缘由也早已被岁月遗忘。世人只传,久远岁月以前,曾经存在过一个地下的神国。 但传说向来只是不着边际的传说,少有人能真正听闻幽土之名,幽土的所在之处更是千古之秘,无人可以知晓。 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幽土自古传承着至高隐术,其术可以通神,乃是真正的神隐之道,可以做到“隐神国,匿幽土,万载岁月不显于世”。 而作为幽土的王族嫡系,三公子自然也精通隐术。他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能够彻底斩灭自己的影子,这是隐术进入了第四境“斩影”的体现。 这已非人之力,不是人世间那些藏影蔽踪的寻常法门所能解释。进入了斩影境,便意味着超凡入圣,已算是“独立凡世上,初窥圣人术”。 而且,三公子还不止于此。现在他手中那半虚半实的雾霾般的兵刃,名为“幽戈”。这“幽戈之术”,乃是幽土王族血脉相传的秘术,此术能随意将各种普通的兵刃隐于虚空,化作“幽戈”。 幽戈时而虚,时而实,虚时可穿透实物,实时可斩断金石。幽戈只能躲避,无可招架,幽戈之术也因此可怕无边,它只在幽土相传,天下独一无二。 能使掌握这种可怕的秘术,这说明,三公子在隐术上的造诣已破开斩影境,进入了第五境“空明”。 只有进入了这个境界,其心洞彻灵明,开始领悟隐之道的真谛,才勉强算是小隐隐于野,可以真正地化出一小片虚空,可以做到隐尘缘、隐自身、隐他物等诸多神迹,已经远远超出凡尘之法,乃是高妙的圣人之道。 鬼川侯的内心无比震惊。三公子年纪轻轻,竟然就已经这样超凡入圣,强大无边了。可就算这样,这位公子还是带来了几十名强大的幽铠卫,可见他有多么谨慎。 此刻,三公子已经开始缓步向这边走来,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雾霭缭绕的“幽戈”。 鬼川侯与那老道人被三公子直接忽略了,他径直走向那个虚弱的少年。 很快,三公子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凝视着自己的弟弟:“我的好弟弟,在我看来,现在的你还是太弱小了。若要比试,哥哥只需用一手一刀,便可将你镇压。” 幽惑的眼神有些凝重,对方说的没错,虽然他嘴上一直不甘示弱,可要是真与这位强大的哥哥交战,将不会有任何机会。 第六章 王道 于是,幽惑开始在脑海里回忆着关于对方的一切,包括音容笑貌、言谈举止等每一个细节。 他从小就知道,敌人的弱点并非全部流于表面,有的则藏在心中,而一旦将某些特殊的弱点攻破,或许可以不战而胜之。 “这些年来,父王不问世事,缥缈先生代掌神国。今夜,我小心避过了缥缈先生的视听,特意来此迎接鬼川候归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弟弟你,这真是意外之喜。等到缥缈先生察觉时,你们或许已经葬身在那魍魉涧下。” 三公子平静地讲述着杀与伐,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幽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幽惑无惧自己的哥哥,支撑着虚弱的身体,顶着三公子双眸绽放的摄人神光,努力地与其对视:“但是,你该知道,我们幽土与那些凡世的人国有着天壤之别。那人国之皇,可以声色犬马,享一生荣华富贵,于区区人国之内,自认为权柄滔天,但却是坐井观天,狭隘可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幽土之主,虽执掌这地下的神国,俯瞰人间界,谈笑间诸天变色,风起云涌,就算是亿万人国相加也无法比拟。但是身为幽王,却有着难以改变的宿命,注定要穷尽一生之力,镇压九幽,承载万古孤寂。哥哥,你已经决定要承受这一切了吗?” “你竟然拿那区区的人国之皇与我浩瀚神土之主相比,真是童言无忌。”三公子眉头微皱,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弟弟,你实在太自以为是了,这些事你没有资格去议论。不论我是否愿意化作那无上的幽王,肩负父王所承之重,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三公子的目光此刻分外冷冽:“你首先要活到那一天,才有资格见证这些。” 少年突兀的笑出声,在三公子吃惊的注视下,他伸出手臂,居然就那么徒手握住幽戈,鲜血顷刻间便从五指间淌落而下,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幽惑不顾身后鬼川侯的喝止,将那锋锐无比的幽戈之刃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那苍白的皮肤上,顿时冒出了一丝鲜血。 他双目灼灼,死死地盯住着三公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幽宇,我问你,在你的心中,是否缺少王道?如果你真的胸怀大志,决意在将来化作那无上的幽王,可敢在此立下誓言?” 听到“誓言”二字,三公子心中一动:“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愿如父王那般,化作无上之王,以盖世伟力镇压九幽,守护神国,那么,我便甘心陨落在此,祭献我体内的王族之血,助你立下化王之誓。” 以王族之血为引,以弟弟的生命为代价,在此立下化王的誓言? 三公子彻底呆住了,他从没有想到过,在这种情况下,幽惑竟然还会主动说出这种话。 天地之中,小道繁星亿万,大道共有三千。而这三千大道大多有轨迹可寻,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与机缘,便有机会得到。 不过,有些大道却虚无缥缈,无处可寻。它们沉浮在人心中,与强弱无关,也与机缘无关,若有则有,若无则无。 “王道”就是这样一种无比珍贵的道则,它并不能立刻给予拥有者多么强大的力量。但是,它却举世难寻,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契机。 幽宇,身为幽王第三子,自然从小就听说过这些。 王者之道,不从外物求,只由心中生。 幽宇明白,只有心中有王道,才有一丝化王的可能性。有朝一日,将有机会化作那无上的王。 到那时,自可俯瞰人间界,震慑诸天,天下无敌。 反之,若心中没有王道,这一切都无从谈起。即便顺利继承了幽王之位,若王无道,那也只是名义上的王,是伪王。 那种所谓的王,即便再强大,在父王那样真正的无上之王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而最让幽宇担忧的是,虽然他身为幽王之子,但不知为何,直到现在为止,心中都还没有诞生出所谓的王道。 现在,弟弟居然提出,只要他敢下定决心,就愿自行陨落在此,以王族之血献祭,助他立下化王的誓言。 化王的誓言,并非是凡俗间那种空口无凭的随意起誓,而是真正的祭祀,必须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据说,化王之誓一旦成立,或许有机会催动王之道的诞生。 当然,这种奇异的誓言有轻有重,付出不同的代价,则意味着不同的效果。而幽惑所说的,以他的生命为代价立下的,必然是那最庄严的死誓! 这是赌上性命的交易,是无可反悔的至高誓言,其效果也最显著。立下化王的死誓后,若无意外,起誓者的心中必将会逐渐诞生出真正的王之道,拥有了那么一丝千百年难寻的化王契机。 而另一方面,这种死誓的后果同样不可承受。 即便拥有了王之道,也只算是拥有了化王的契机,成王之路依然艰险曲折。只有经历九死一生,才能走到终点,化作那无上的王,君临天下,俯瞰人间界。 而一旦化王失败,就算是誓言破灭,起誓者将形神俱灭,消散在这天地间。到那时,什么化王的执念,什么不破的誓言,一切都将随风而散,什么都没有了。 继承名义上的幽王之位,做一个所谓的伪王,苟活于世,这是一种懦弱的选择。对此,幽宇从来都不屑一顾。 他从小便胸怀吞天之志,若要化王,便一定要像父王那般,化作那无上的王,神威盖世,震慑诸天,敢斩天下的神与魔,威名永流传。 而一旦如此,便意味着,他也要像父王那样,独自镇压九幽,承载万古孤寂! 那是幽土之主悲凉的宿命,不可逆转。 虽然幽宇不愿承认,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并不想过早面对这样沉重的宿命。 另一方面,如果以弟弟的鲜血为引,在此立下化王的死誓,那就算是破釜沉舟,彻底斩断了一切后路。 若将来化王失败时,则注定身死道消,什么也不会剩下。 幽宇心烦意乱,这样的誓言,当立还是不当立? 幽惑仔细观察着哥哥脸上的复杂表情,补充道:“或许,弟弟此举有些多余。仔细想来,哥哥一向胸怀大志,心中又怎会缺少王道?王道存于心,哥哥自然无需立下这化王之誓。不过那样的话,我这一身王族之血也毫无用处,将要白白倾洒于此,真是可惜了。” 幽宇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现在犹豫不定,还不知到底该如何决断。或许,这一切都应该留待将来,在仔细权衡之后,再做决定。 如果弟弟今天就这么死去了,而自己却未曾立下化王之誓,那么弟弟体内的王族之血将白白流淌,不能化作自己心中的成王之道,那么便没有任何价值。 是啊,这的确是太可惜了。 第七章 天上之泉 想到这,幽宇的表情已经恢复自然,他无喜无忧地开口:“弟弟,你恨我吗?” 幽惑坦然回答道:“我已将死,没有必要隐瞒真心。被哥哥逼迫至此,我心中自然有大恨。只可惜,哥哥心中存有王道,有化王之姿,将会成为未来的幽土之主,所以,今日之事无人会追究,我们将白白喋血在此。虽有不甘,但我却无可奈何。” 幽宇眉毛一挑,神色冷漠,脸上杀气隐现。这个弟弟,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是在从反面提醒自己吗? 他非常明白,只有化作父王那样无上的王,才能让幽土之民对其完全信服。只有展现出化王之姿,才能让诸多劣迹甚至是罪行得到宽恕。 鬼川侯和那个老道人或许并不算什么,可要是在今天将自己的弟弟逼死,即便他身为幽王的第三子,也将接受族内最为严厉的惩罚。 他心中缺少王道,暂时还没有展现出化王之姿,所以还远远不能像他想要的那样随心所欲。 弟弟就是在向他暗示这些吗,难道说,自己心中缺少王道这件事,已经被幽惑知晓? 不可能,绝无可能。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件事他从未对别人提起过,也不会有人胆敢向他打探这类秘密。 见到哥哥的表情仍然阴晴不定,幽惑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即便我逃过今日,也终有一天会化作哥哥王座下的枯骨,葬身在那魍魉涧下,无人问津。” 听到这番话,幽宇终于释怀了。他一向极度自信,正如弟弟所说,在自己这个哥哥面前,他将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让他化作王座下的枯骨,完全没有必要急于一时。 想到这里,幽宇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弟弟,松开那柄刀吧。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有些过于偏激了。你对哥哥的误解,实在是太深了” 说完,他双手缔结法印,神芒在指间闪动,那柄架在幽惑脖子上的“幽戈”便顷刻间化为黑芒点点,飘散在空中,什么也没有剩下。 然后,他盯着弟弟的眼睛,语气温和地说道:“我的心中自然有王道,哪里需要你的什么王族之血?幽土的律令虽然向来严苛,但你我为兄弟,本为同根生,怎愿随意相残。” 幽宇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有弟弟相随,我自然不信鬼川侯当真敢泄露我幽土之秘。稍等片刻,我便接引你们三人进入幽土。明日,是幽土百年一次的九幽古祭,盛大而恢弘。恰逢弟弟归来,真是喜上添喜,我一定会禀告父王,让举族上下共欢庆。”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幽惑总算松了一口气。强烈的虚脱感袭上心头,他双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鬼川侯赶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幽惑一手推开,他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几十个幽铠卫无声无息地散开,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通道。 “请。” 幽宇微微躬身,礼貌地做出一个手势,请三人从中通过。 鬼川侯与老道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从这队列间通过。在这期间,几十个幽铠卫纹丝不动,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见到这,这才让他们两人略微安心。 幽惑也缓缓地站直身体,独自一人,穿过长长的幽铠卫队列,在阴风呼啸中艰难前进着。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已坚冷如铁。以自己的鲜血献祭,助这位哥哥立下成王的誓言? 可笑,那不过是个拙劣的谎言而已,权宜之计,生存所迫。 若真有那么一天,被逼上绝境,他宁愿将一身王族之血焚烧殆尽,也绝对不会送给任何人。 将会化作哥哥王座下的枯骨?若是那样,他即便陨落,也要将这位哥哥拉下王座,一同堕入万丈深渊。 不远处,三公子幽宇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想什么。他站在队列的一侧,一身黑甲光华流转,神武无比。 当幽惑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凑过头去,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道:“弟弟,虽然我还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是,我的神觉告诉我,你似乎是少了什么东西。” 幽惑根本没有理会,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不过,幽宇分明注意到,自己的弟弟悄然攥紧了双拳,虽然只是一瞬便又分开了,但是这样微小的细节还是被神觉敏锐的他看在眼里。 幽宇朗声大笑着,转身就走。 幽惑脸上毫无表情,可心里却有些惊讶,半月不见,这位哥哥的神觉居然就已经如此强大了。自己那只虚假的左目,从气息到外表,几乎全都与以前一般无二,可幽宇却能感应出一丝气机。 他暗暗叹了口气,自己那左目内的秘密,到底还能隐瞒多久呢? 十步间,幽宇竟已经远去了数百米,超过所有人。到最后,他背对众人,行走在最前方。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随我来吧,我将会开辟道路,你们与我一同进入幽土。” 等几个人通过后,那些幽铠卫便又重新归于幽虚了,这些兵士消失在这荒骨顶上,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三公子幽宇的带领下,几人顶着阴风,向那荒骨顶中心处进发。很快,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几人立在这荒骨顶的最中央,茫然四顾。 老道人的表情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惊天大秘,但是却没有想到,这里依旧无比荒凉。 远方是新月与邪云,几乎与人的目光平齐,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阴风,其音萧瑟,永不停息,脚下是遍地骸骨,窣窣作响,奏着万古悲凉。 除此之外,在这荒芜的断崖顶上,再没有其他东西。 可是,三公子幽宇却面带微笑,向众人介绍道:“这里便是我幽土的入口了。千万年来,无人可以寻到。” 听到这番话,老道人心中惴惴不安,怀疑这或许又是三公子的什么把戏。他忍不住扫了一眼另两人,见到鬼川侯与幽惑都脸色平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幽宇的话音刚落,奇异的事情便发生了。有幽幽的泉水声莫名响起,凄美而动听。这音律中带着一股寂寥而空旷的古韵,空悠悠,像是有人在倾诉着什么,仿佛跨越了无垠时空,于万年前娓娓道来。 老道人心中十分震撼,他非常确信,这泉水声不像是幻音,而是真实存在的。可望向这荒骨顶时,却依旧是满眼荒芜,明明什么也没有。 这实在太奇怪了,那泉水只闻其声,却不见其踪,不知它到底来自何方,该从何处寻。他下意识的扫视其他人,却发现,他们都在抬头仰视着什么。 竟然在天上! 只见那高天之上,一股清泉涓涓流淌而出,其源头不知在何处,竟然就那么自虚空中缓缓溢出。磅礴的雾气环绕在泉水四周,将其衬托,显得神秘无比。 更奇异的是,这泉水不合世俗常理,竟然是自下而上,自低向高流淌。最终它汇入高天之上,消失在虚空之中,这简直如同神迹,让人震撼莫名。 听着那宛如仙乐的音律,看着这蜿蜒而上的奇泉,老道人此刻有些痴醉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难道说,这便是那九天上的仙泉?” 第八章 幻海之灾 三公子幽宇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或许,在久远岁月以前,它真曾是至高的仙泉。但是如今,它名为九幽泉,乃是我幽土的神泉。”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九幽泉并非是天上之水,而是地下之泉。其源头无人可知,但其尽头可以确定,就在那九幽的最深处。故此,我们将它命名为九幽泉。它有源远的历史,据说曾与父王相伴万载岁月。” “贫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老道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不过还有一事,我想请教三公子。这九幽泉明明是自下逆流而上,最终汇入高天,照理来说,可以称之为天上的神泉。可是,你为何却说它的归宿在那九幽的最深处呢?” “你有这样的疑惑并不奇怪。”三公子语气温和的解释道:“不过,你要知道,现在我们已经身处在幽土之郊。凡世间,需要天地两全,阴阳相对,才能使万物生气蓬勃,让一界正常运转。然而幽土自古以来便是地下的神土,并不需要这些。既为神土,即便缺天少地也无妨。现在,你所见的地,皆为幽土之地,而你所见的天,却并非真为天。幽土从来无天,或许,在那高天的尽头,便是九幽的最深处。” 听完这番话,老道人的心中震撼不已。难道说,在这片奇异的神土中,乾坤都可以颠倒,空间都已经错乱了吗?难道说,这片天地独立凡尘外,已独自化作一界? 可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神情惶恐至极,行大礼谢罪道:“三公子,请您不要再说了。贫道只是凡世间区区一个游方之士而已,哪里有资格知晓这等神国的秘辛。我愿在此立下死誓,今天我听到的任何东西,绝不会向外人透露一丝一毫。如若违背此誓,我将……” “不用了。”三公子打断了老道人的话,可他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森冷:“这没有关系,不必立誓。你既然敢进入幽土,必然是想知道这些,说来它们也算不上什么秘辛。等你离开幽土时,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忘掉一切。” 听到最后那句话时,老道人浑身都有些战栗,冒出一层层冷汗,惊悔交加。他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而就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高天之上又起了变化。那股神泉已经不再是涓涓细流,不知何时竟已化作壮丽的江流。那水不再清澈,居然弥漫着混沌,汹涌澎湃。那大河携裹着雷霆万钧之势,奔流而上,直击高天。 飘渺动听的音律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雷声轰轰、战鼓齐鸣,其气势恢宏无比,如同战歌。 这江河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到达了一个顶峰后,便又盛极而衰。急流开始放缓,而那河面却在迅速变宽。 到了最后,它竟然化作一片汪洋,占据了整片高天,真正无边无际。那水更加浑浊了,变成了幽幽的黑色,诡秘而深邃。混沌雾霭在海面上凝聚不动,归于死寂,整片汪洋居然都没有哪怕一丝波澜。 气势恢弘的战歌此刻也彻底消失了,只有幽幽的怪音在海中作响。其声诡异又刺耳,生涩而凄凉,仿佛是来自九幽深处的孤魂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汪洋上终于起了变化,一个小小的点出现在海面上,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到后来,混沌雾散开,终于能够看清了。 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漩涡,正在迅速壮大。 只不过数息的时间而已,那海中的漩涡便已经变得庞大无边,卷起滔天的黑色巨浪,整片汪洋都因它而动。它的中心诡秘而深邃,黑幽幽的,如同无底的黑洞,恐怖无比,仿佛将要吞噬一切。 那是什么? 幽惑心中震撼,他生在幽土中,曾多次见过九幽泉。这泉水是幽土的一个隐秘入口,照理来说,那所谓的高天只是幽族故意设下的宏大幻象,只为了掩盖幽土的真实面貌,只要乘神船顺着此泉而上,便可进入幽土。 可今天,这泉水居然化成了这样一片诡异的黑色汪洋,这是他生平仅见。他偷偷看了看幽宇,发现就连这位哥哥也是眉头紧锁,满脸疑惑。 这个旋涡又是什么,不得而知。幽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那幽土之下,或许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这个漩涡竟还在不断扩大,到最后,它竟然占据了半片汪洋。即便是哪邪云与弯月,在这无边的黑洞面前,也显得如同尘土。那种景象看起来真是太恐怖了。 荒骨顶的上空,便正是这个漩涡中心。 断阴山上,阴风中夹杂着水雾,汇聚成巨大无边的龙卷风,卷起漫天的骸骨,洒落入那高天上的巨大漩涡中。 “快逃!”幽宇大叫道。 几人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纷纷逃离这荒骨顶。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占据了半边天的巨大漩涡,已经诞生出一股恐怖到无可想象的撕扯力。在这种超越一切的力量面前,大地对万物的束缚似乎也不值一提。很快,重力便像是彻底消失了。 真正的天翻地覆,似乎快要发生了。 天不再是天,地也不再是地。 月亮陨落了,它未曾落向大地,而是坠向高天,被卷入那天际的恐怖漩涡里,这是千古难见的奇景,让众人惊悚不已。 伴随着月亮一同陨落的,还有无尽的星辰。它们全都落入那高天上的漩涡中,整个世界都因此而陷入黑暗。 就连那与天齐高的断阴山,此刻都在剧烈摇动着。万物都失去了重力的束缚,有漆黑的山石,有参天的巨木,有吱吱尖叫着的小鬼小妖,还有咆哮的亡灵,四人自然也不例外……所有东西,全都脱离了地面,不由自主地飞起,漂浮在半空中。 大家全都惊骇交加,但却难以反抗,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幽宇和幽惑这时也彻底震惊了。他们是幽王之子,自幼便生长在这片幽土里。可是,就连他们也从未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 天地混淆,阴阳难分! 这九幽泉到底怎么了,这幽土之郊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恐怖的怪事发生? 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因为,在那吞天的漩涡无可想象的庞大撕扯力下,整片世界都即将彻底倾覆了! 因为,就连这万物的依靠——大地,此刻也即将陨落了。它连带着断阴山,居然缓缓向那幽暗的旋涡中心坠落。 这太可怕了,连大地都在倾覆,还有什么能够庇护万物。天与地即将要在此相撞,这个世界都要因此而毁灭吗? 四人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在阴风中飘舞着。他们随着万物,一同向那巨大的漩涡坠落而去。 看着那如吞天巨口般恐怖的漩涡中心,所有人的的内心都已经陷入绝望。 大家惊恐地注意到,之前落入其中的星辰,现在已经被绞成了碎片,漂浮在海上,正随着波涛翻涌着。 除此之外,在那片海域,还弥漫着浓郁的混沌雾霾。这样的雾霾,只要沾上一缕,形与神都会被彻底磨灭,什么也不剩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算他们能侥幸在那些混沌雾霭中存活下来,也无法阻止这片大地的坠落。等到那时,天与地相撞,整个世界都都将炸裂,化作碎片,归于一片混沌。 第九章 无上之王 而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一只虚幻的大手突兀地出现在这片天地间。 它由无而生,而又由虚而实,迅速凝固成型。 可还没等到完全成型,这只手便一下子探入那巨大的黑色漩涡中,刹那间激起滔天的巨浪。 浓郁的混沌雾霭环绕在其指尖,也无法侵蚀一分一毫。黑海的波涛翻卷着星辰的碎片,撞在那大手上,却全都蒸发、湮灭,化作虚无。 那巨大旋涡中,诞生出了一种无法想象的恐怖撕扯力,足以崩天裂地。可是,对这只巨大的手来说,这样的力量也毫无作用。即便天与地都要相撞,此界即将覆灭,可这只巨手却依旧岿然不动,永恒不灭。 片刻后,那只大手从恐怖的漩涡中退了出来,在那食指与中指间,居然夹着一弯新月! 滔天的巨浪,在那指间拍打着,可与那巨大的手掌相比,这些浪花却仿佛是依附其上的小小露珠,渺小不可见。 月亮曾经陨落,坠入进那恐怖的黑色旋涡里。可现在,它居然被重新捞了出来。 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很难想象那只巨手的主人到底有多么强大。 “那便是父王吗?”幽宇表情震撼,陷入了呆滞,低声喃喃着。 此刻,他们四个人还在迅速坠落着。身边有山石与巨木,还有鬼妖与骸骨,伴随着他们一同坠落。 从大地向高天坠落,这种感觉很奇怪。然而此刻,他们却暂时忘掉了自身的处境。 看着那只夹着月亮的恐怖巨手,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那便是传说中的幽王吗? 据说,他可斩天下的神与魔,镇压九幽万载岁月,威名千古传。不过,即便是幽宇和幽惑,身为幽王之子,也很少见到神秘无比的幽王,更从未像今天这样,亲眼目睹传说里父王的盖世神威。 这位王,在子女们的眼里无比遥远,更像是活在古老的神话传说中。 但现在看来,那些传说绝对无假。眼前就是那位真正无上的王,光是一只手而已,就可以捉星捞月,镇压诸天。 不过,众人的心里仍然充满担忧。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那恐怖的漩涡依然存在,它巨大到足以吞天,对这整片世界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 庞大无边的旋涡狰狞可怖,它依然还在疯狂的旋转着,如同被揭开封印的吞天魔瓶之口,凶威滔天。 在它的吸引下,整片大地都在陨落,向这天际的汪洋坠下。按这种速度,不需要多久,它便会与那高天相撞。 到那时,天与地合,后果无法想象,这整片世界都要彻底崩裂! 那只巨手只用两指夹着新月,手臂舒展,如同擎天之柱,岿然不动,横亘在天地间。莫名的无上气势流转,那坠落的大地竟然被它托住,再也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很难想象,这只巨手到底有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出现了,那是右手,刚一出现便迅速变大,到后来,那只手掌宽阔到无边无际,宛若垂天之云,恐怖无边。 这只右手张开五指,覆盖了整片夜空,一下子便将那巨大的黑色旋涡攥入掌心。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它开始无情的合拢,要将那巨大的黑色旋涡碾压挤碎。 原本那凶威滔天的巨大漩涡,此刻却如同一只小妖兽,正在瑟瑟发抖着,它努力挣扎,可是无济于事。那只大手正慢慢合拢,如同至高的天意,无可违逆。 随着这只手缓缓合拢,无声的大湮灭发生了,这是世间最恐怖的灾厄之一。那种情形太可怕了,虚空正在大片大片地坍塌着,大地上出现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万物都开始瓦解、湮灭,宛如末世即将降临。 然而,还没等到大湮灭彻底蔓延开来,便有一股莫名威严的气势开始在天地间流转。 那是无上之王的气势,足以镇压诸天。只是一缕气机而已,便将这无边无际的空间坍塌完全锁住。大湮灭顷刻间便止住了,就连那破碎的虚空也开始慢慢复原。 有各种复杂的幻象在天际浮现出来,仿佛是王斩杀,镇压九幽,守护神国的画面,一幕又一幕,自远古而来,到如今为止,也不知有多少岁月。这位无上之王,屹立漫长岁月,见证了世间的风起云涌,岁月变迁,沧海桑田,让人感慨不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巨大无边的吞天漩涡,正一点一点扭曲、破碎着…… 到了最后,它彻底瓦解了,竟然真的被碾灭在那无上之王的手心里。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后,那两只大手携裹着一轮新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它们归于幽虚,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那巨大无边的漩涡也彻底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汪洋,无边无际,无风也无浪。 在这海面上,就连那些混沌雾霭也已经被彻底蒸干了,一点也没有剩下。不过,虽然那口吞天旋涡已经彻底湮灭了,但依然有可怖的引力从那汪洋深处而来。 无数巨石与树木依然在倾泻而下,还有吱吱怪叫着的小鬼小妖,全都落入那天际的汪洋中,就那么消失不见。就算是最轻的鸿毛,也无法在那黑幽幽的海面上漂浮,只打了个旋就沉没了。 见到这种可怕的景象,四个人都拼命挣扎着,谁也不愿坠入那片汪洋里。他们都并非凡俗,在空中的巨石间跳跃穿梭着,想要摆脱这片汪洋的巨大引力。 然而,这却是徒劳无功的,只能暂时拖延时间。 幽宇长啸着,浑身的黑甲光华流转,神符在他的周围闪动,举手抬足间,便击碎了一块又一块巨石。 某一刻,某一个角度,没有巨石遮挡视线。他看准这个机会,瞄准了一个目标,抬手便抛下一根神链,神光灿灿,光彩夺目。 这条神链,也不知有多长,自高天而下,径直奔那座庞大无边的断阴山而去。 到最后,它钉入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上。 幽宇心中一喜,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神链,用力拉扯,想要借此逃离那天际的汪洋,回归地面。然而,那块看似坚固无比的山石却被莫名的法则侵蚀,只是数息时间便崩塌了。 神链无所依附,寸寸断裂。 幽宇也抓了个空,他神色错愕,身体不再受控制,继续向那片汪洋坠去。 第十章 回归幽土 见到这一幕,不远处的幽惑忍不住嗤笑出声。 幽惑脸色苍白,虚弱无比,他根本就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身体向那天际的黑色汪洋落去。 可尽管自己如此,但是看到幽宇的窘境,他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哥哥向来冷酷自大,总队自己冷嘲热讽。但仗着实力强大,很少会如此狼狈,今天,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幽宇神色不善,目光冰冷,冷声道:“弟弟,如今我们都将葬身在那九幽泉化成的黑洋里了,你还有心思取笑我吗?” 幽惑面带微笑,放肆的挖苦着:“哥哥,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若天地倾覆,便抬手间扶正天地,若阴阳混淆,便以神力分割阴阳。只有这样,才算是化王之资。” 听到这番话,幽宇忍不住回想起,不久前天际的那只恐怖巨手,只是张开便如垂天之云,一翻一覆间,便可摘星揽月。那种场面太壮观了。 想到这些,幽宇摇了摇头,感叹道:“那便是父王啊。弟弟,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我,依然渺小如微尘。只有像父王那样,才算是真正无上的王。” 他苦笑着,闭上眼睛:“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担心我们自己吧。世人言,大道无情,父王承载万古孤寂,早已近乎大道,或许已经冷漠无情,忘记了世间的种种。幽惑,你觉得,父王他会来救我们吗?” 幽惑却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我不知,也不在意。不过,哥哥你虽常常自诩有化王之姿,可现在看来,你分明却还活在父王的庇护之下。” 听到这样的讽刺,幽宇睁开眼睛,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如果这次能平安回归,我一定会将弟弟捉住,割下你的舌头,扔给那鬼怪与妖魔。” 幽惑刚想开口回击,可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自那汪洋中传来,在整片高天中轰鸣:“幽宇、幽惑,你们已经如此狼狈,便不要再斗嘴了。” “缥缈先生?”鬼川侯大叫出声,像是得救了一样,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威严,此刻的他,竟然激动得几乎快要涕泪横流。 幽宇厌恶地扫了一眼鬼川侯,很快又转头,望向高天:“缥缈先生,你现在身在在何方?是来接引我们回归吗?” 苍老的声音轰隆作响:“没错,幽土有变。我奉幽王之命,来此接引你们回归。” 众人很快便看见,在那死寂的海面上,无风也无浪。此刻,却飘来一叶扁舟。 这舟无帆也无浆。万物都沉入海底,它却能独自漂浮在上。 一缕又一缕看不见的气机从那小舟中飘来,缠绕在几个人腰间,让他们的身体不再迅速坠落,而是缓缓落在小船中央。 船头,一个怪异的老人独自站立,他的衣服很奇怪,一侧黑,一侧白,十分矛盾。 老人没有脸孔,也没有身躯,只是一团浓郁的雾气凝聚而生,化作人形,勾勒出大致的面庞。也不知,这到底是幽土的秘术,还是他的本来面目。 幽宇刚一落在船上,还没站稳,便开始问道:“缥缈先生,幽土有何变故?” 缥缈先生古井不波:“三公子请放心,幽土只是出了一些小事,不足挂齿,等你回去便会知道。” “父王此刻在何方,是否有恙?” “幽王千古无敌,怎会有恙?他刚刚捞出了新月,此刻正在修复虚空,重划轨迹,准备将那轮月亮放归高天上。” 老人浑身雾气翻涌着,他指出了一个方向。 只见那里的虚空已经复原如初,混沌雾霭开始重新汇聚。一片雾气迷蒙间,可以看到,一轮新月已被悬挂于高天之上。在那邪云翻涌间,似乎还有一只大手正在退去。 “走吧,这九幽泉幻化的黑海还未稳定,此处不宜久留,我们立即回归幽土。” 老人一挥手,这条小船便如闪电般射出,不需桨,也无帆,这片黑洋便飞速倒退远去…… 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居然已经跨过了这片无际的汪洋,到达了海岸边。 岸边,有千军万马列阵相迎。他们全副武装,黑衣黑甲,朴实无华,立在海风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九幽泉有变,幽土的军士在此镇守。”缥缈先生解释道。 几人望向身后的汪洋,回想起刚刚的经历,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很难想象,这片无边无际的汪洋,竟然是由一条涓涓细流幻化而成的。 即便是幽宇与幽惑,从小生长在幽土内,对九幽泉无比熟悉,也从未见到过这种可怖的变化。看来,这流淌千古的九幽泉里,埋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几人很快离开了此地,将幽土最中心处进发。他们刚一远去,再回头时,却发现那镇守在黑海岸边的千军万马已经隐于幽虚,彻底消失不见了。 老道人来自幽土外,心中无比震撼。那可是千军万马啊,列开一字阵型时,连绵不绝,无首无尾,足以镇守一条漫长的海岸线。 然而,这无穷无尽的兵士却在顷刻间便归于幽虚之中,化作无形,连一点痕迹也看不见了。使千军万马瞬间无影无踪,这便是幽土的秘术,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样的神鬼之师要是去参与中州的战乱,可让敌军在毫无戒备时就损失惨重,轻易便可攻下数万人国。 幽土是地下的神土,幅员辽阔,大到难以想象。几个人在缥缈先生的带领下,登上了无数个阵台,不停地穿梭,经过了也不知有多少座大城,终于到达了幽土的中心。 拂晓时分,幽都之中。 在一片富丽堂皇的府邸前,幽惑正在与两个兵士僵持着。 “让我进去。”少年固执地说道。 两个兵士面露难色,但仍然架起兵器,挡在少年面前,诚恳的讲道:“少主,鬼川侯有令。稍等片刻后,您才能进入。” 幽惑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回到府邸后,鬼川侯带着那位老道人先行进入府门,不知在里面捣什么鬼,却命令兵士把幽惑挡在外面。 幽惑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不顾身体的虚弱,强行凝聚灵力,开始动用幽族的秘术。 下一刻,他的步伐飘忽诡异,寂静无声,如同鬼魅。他的气息如同摇曳的烛光,时有时无,难以捕捉。 两个兵士伸出兵器,想拦住幽惑,可却已经看不清他身处何方。幽惑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绕开了他们,几个闪烁就已经进入了府门。 第十一章 逝者如斯 经过断阴山上的种种后,幽惑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刚才引动的这则法术,只是刚展开就因为灵力匮乏而强行终止了。 这种滋味很难受,牵连他自身遭到了反噬,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过,幽惑已经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情沉重,强忍着晕眩,疾步而行。宏大而华丽的府邸内,他穿过一道道透着古韵的朱红色拱门,踏过一级级铺着地毯的白玉台阶,径直向后花园赶去。 终于,他迈进了最后一道门,进入了熟悉无比的花园。 那是他从小玩耍的地方,留着童年的回忆。这座不大的花园,却是这座森严的府邸内少数能让他安心的所在。 然而,幽惑彻底呆住了。 眼前之景,实在触目惊心。 空气静谧而压抑,园中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儿风。曾经的满眼翠绿,现在却化作一片枯黄。 腐朽的落叶,毫无生机,一层又一层,散落满地。 凋零的花瓣,红消香断,残缺破裂,看起来凄凉无比。有彩色的血从那裂口渗出,还散发着阵阵怪异的清香。 那是花精之血,这并非是普通的花瓣,而是花精们碎裂的羽翼。 那些精灵古怪的花精,生性活泼。平日里,她们总是在草丛间飞舞跳跃,嬉戏打闹。 可现在,她们小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列在花园中,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可眼神却空洞无比,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除此之外,园中还立着一根根枯木,焦黑无比,缭绕着黑烟。 曾经花园中的那些老树妖,一个个妖气浓郁,岁月悠长。它们是开启了灵智的木妖,性情温和,慈祥和蔼,见证了幽惑在这园中一日日长大。 可如今,它们却化作一堆死气沉沉的朽木,焦黑干枯,毫无一点生机。 虽然在进门时就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一幕又一幕触目惊心的场景,幽惑的瞳孔放大,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老道人,刚刚施法完毕,此刻正收起拂尘,立在原地。 老道人仙风道骨,满面红光,可他脸上的那种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在老道人旁边,是面孔消瘦苍白的鬼川侯。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早已没有了之前在断阴山时的惶恐之色。此刻的他,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现在的鬼川侯表情十分镇定,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花园,神色冷漠无比。 根本就不用想,眼前的一切都是这两个人所为。 幽惑的手在颤抖,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霍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踉踉跄跄地向那两人走去。 “幽惑,放下剑!”鬼川侯无比威严,大声呵斥道。 “少主,请冷静。”老道人恭顺地作揖行礼,可眼神中却并无敬意。 幽惑身体摇晃着,停下了脚步,立在满地的落叶间。满目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疮痍。 他颤抖着提起剑,直指着老道人的咽喉,嗓音嘶哑着,带着怒气问道:“你这邪魔妖道,毁了这满园的生灵,为何还敢称我为少主?” 被称呼为邪魔妖道,可这老道人却并不在意,他虽低着头,却毫不示弱的抬起目光,与幽惑对视:“我已拜入鬼川侯门下,与六公子同荣辱,共进退。如今的我身为府邸的贤士,愿尽生平所学,为少主您效命。” “幽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立刻放下剑。”鬼川侯威严地命令道。 “这些花精与木妖,在那一天曾经亲眼目睹你失去神目的全过程。它们只是一些卑贱的妖物,懵懂无知,随时都有可能泄露秘密。莫道长考虑周全,将这些妖物斩杀,以绝后患,这乃是上策。” “莫道长身怀奇术,曾指引我们入巫山寻目,功劳不可没,如今他已是我府邸的贤士,亲如一家。” “幽惑,立刻放下剑。”鬼川侯再次强调道。 幽惑没有理会,他依然提着长剑,转过身,来到一处断裂的枯木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 这原本是一根秀丽的灵木,属于一只年轻的树妖,妖气浓郁,现在却已经焦黑如碳。刚一触碰,木屑与黑灰便顺着他的指间窣窣而下。 木妖的尸体,此刻魂魄寂灭,妖力已散,有轻微的阴气自朽木中散发而出。 看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幽惑就这样立在这桩朽木旁边,沉默不语。 他不顾阴气的侵蚀,就那么站着,抚摸那根枯木,表情时而阴沉,时而悲哀,时而愤怒,变化不定。 鬼川侯皱着眉,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少年,很不耐烦的讲道:“幽惑,这是我与莫道长一致的决定,你不要心怀不满。过几日,舅舅再为你购来新的花精与木妖,或许还可增添几种灵鸟,装点这片花园。到那时,你自然会忘记今日的不快。” 沉默,良久。 突然,幽惑收起佩剑,毫无预兆地回过头。 在他的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这是一种他从前未有过的恭顺的笑,这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如柳叶般柔顺。 这样的变化,让鬼川侯吃了一惊。 幽惑恭敬的讲道:“舅父,您所言甚是。这只是些妖物而已,不值得稀罕,见多了也有些单调,无需劳烦您再购来新的了。舅舅用心良苦,我自然能够理解。” 鬼川侯愣了愣,点头道:“那样最好不过。王族争斗残酷,你也该长大了,莫要再任性,像以前那样耍小孩脾气,我身为你的舅父,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幽惑微笑着点头,道:“没错,父王高远而不可及,除父王外,在这幽都里,舅舅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鬼川侯拍了拍手,道“说得好,幽惑,你总算是懂事了。你我为至亲,血浓于水,在这偌大的幽都城中,只有舅父绝不会害你。只要你能安心听从舅父的安排,未来将是一片坦途。” 幽惑诚恳地说道:“舅父说的没错。不过,这几日旅途劳顿,想来您与道长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请早点回去休息吧。这片残破的花园,就留给我独自处理。” 鬼川侯点点头,道:“也好,那么我们就先离去了。莫道长,我已经令人为你安排了房间,请跟我来。” 很快,鬼川侯与老道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片残破的花园。 等到他们走远后,幽惑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根火把,持在手中。他独自一人,静静立在园子里。 而他脸上的笑容,也已经彻底消失了。 幽惑闭着眼,回想着儿时的一幕幕,曾在这片园中享受过难得的欢乐与宁静。 可昔日之景,如今却已经远去,再也无处可寻。 “诸位,再会。” 幽惑平静的开口,同时投出了手里的火把。 刹那间,烈焰熊熊燃烧,火光冲天。 那灼热的火光,映照着的却是一张寒冷如冰川的脸,那样年少,那样稚嫩。然而,却是那么冷漠的一张脸。 幽惑的左目开始隐隐作痛。 那里,曾遭遇过两次重创。现在,眼窝里是一颗本不属于自己的石眼珠,藏着深深的隐患。 幽惑捂住左目,抬起头,望着初升的太阳。朝霞美丽而灿烂,可他的心中却充满无奈。 短短半月以来,他已经改变得太多了。 现在的自己,笑容并不为真,言语尽是谎言,就连这神目也是个假冒品。 在自己的身上,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第十二章 石目裂 突然,咔嚓一声。 幽惑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在画皮之术的掩饰下,他的左目依然是象征王族的蓝色,看起来完好无缺。 可是,他凭神觉感受到,在那假面之下,那颗神秘而怪异的石目上,似乎开始出现了裂痕。 原本,这颗石目并不属于他,无法与他的心神沟通,不能为他所用,视野之内只是一片漆黑。可现在,幽惑尝试着闭上右眼,用心感应这颗石目时,竟然能隐约地看到一片朦胧而扭曲的世界。 可惜的是,那种画面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什么。 不过,凭借这颗石目,幽惑能大致感应到,有一道妖异的红光在某个方位亮起。那红色的光芒浓郁而诡异,散发着一种不详的气息,仿佛是充满腥味的血气,说不清缘由,却让他的内心极度在意。 幽惑莫名的产生了一股冲动,他想立刻赶到那片红光的源头,看个究竟。 那到底是什么? 不得而知,左目的视野内还是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什么。幽惑睁开右眼,却惊奇的发现,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红光?在红光所现的那个方位,被一片墙阻挡着,明明什么也没有。 难道说,这颗石目曾是某个疯妖怪魔的眼睛。借它所见,全是荒诞的幻想? 可是,内心中那种莫名的隐忧,驱使着幽惑去探寻。 管它是什么,去看看吧。 想到这,幽惑离开了火光冲天的花园,绕过一片又一片高耸的院墙顺着石目的指引,凭着大致的感觉,向那片红光源头处寻去。 这是一栋阴森的建筑,位于府邸的东南角,此时大门紧锁,窗户紧闭,一点儿光线也照不进去。 那黑黢黢的墙上满是污迹,在周围那些雕梁画栋之间,显得格外刺眼。它大概是这片府邸里最肮脏简陋的建筑了。 按照那颗神秘石目的模糊感应,这里便是诡异红光的源头。 幽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从他小时候记事起,只要府邸内有谁犯了错误或是惹得鬼川侯不满,就会被关在这里。 幽惑皱起了眉头。 在他的印象里,这虽然只是府邸内部的监牢,但平时戒备森严。某些特殊时期,甚至曾有幽铠卫亲自镇守。 可今天,门前却连一个守卫也没有,这实在很奇怪。 幽惑一剑就劈开了门锁,径直闯了进去。房间里空荡荡,没有守卫阻拦,他凭着记忆,拐了一个又一个弯,来到了地下一层。 这是一片昏暗的地牢,幽惑顺着漆黑的地下甬道前进。 在这甬道的两边,是一片又一片牢笼。牢笼里,有许多衣衫褴褛的犯人,带着厚重的枷锁,一个个形体枯槁,看上去凄惨无比。 这些犯人里有些是幽惑认识的。而更多的是陌生面孔,他们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鬼川侯从府外抓进来,关进这座地牢里。 整座地牢里弥漫着诡异而静谧的气息,犯人们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有的人双目紧闭,有的人还瞪着眼珠,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一动不动,彻底失去了知觉。 见到这一幕,幽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加快脚步,向地牢最深处进前进。 他的右眼是幽族血脉传承的神目,视力惊人,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幽惑能看出,这些人的胸口还在起伏,仍然在呼吸,并没有死去,只是暂时失去了知觉。 除此之外,他还能够嗅出,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味道。那并不是尘世江湖里的盗匪使用的那类使人麻醉的异香,那种东西对神土之人没有什么效果。 空气中的那种气味很淡很淡,几乎没有任何味道。 如果不是因为幽惑身为幽族嫡系,与他的哥哥幽宇一样拥有天生敏锐的神觉,根本就察觉不出这种气息。 终于,他顺着这股淡淡的气息,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在通道尽头的那个最大的牢房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道人背对着通道站立,手里提着一个点燃着幽蓝色火苗的大灯笼。 有灵力汇聚而成的虚幻的道符在这片牢笼里明灭闪烁,与空气摩擦着,激发出幽蓝色的火花。那些火星飞舞四溅,击打在铁栅栏上,消失不见。 周围是昏暗的地牢,将这一幕衬托得格外诡异。 “果然是你。” 幽惑不带感情的开口。 莫道人霍的一下转过身,映入他眼帘的是独自站立在黑暗中的面无表情的少年。 虽然他早就听到了地牢里的脚步声,可突然见到幽惑时,他还是有些吃惊。 老道人转过身后,正好露出了身后恐怖的场景。 幽惑的瞳孔略微有些收缩,碧蓝色的眼睛澄澈无比,倒映着一幅凄惨的画面—— 那是一具苍老的躯体,此刻的模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全身的皮肤居然已经变成了幽蓝色,像是一层叠满褶皱的纸,依附在那嶙峋的骨架上,化作一具可怕的干尸。 即便是最凶恶的吸血蝠魔,造成的惨状也不过如此。 这个老人生前是幽土内的神医,幽惑对这位神医十分熟悉,小时候他体弱多病,经常麻烦这位老人登门看病。 而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天,幽惑的左目被尖石刺瞎时,也是这位神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精心治疗,让他得以重见天日。 然而,也正因为此,这位慈祥的老人遭遇横祸,如今变成了一具干尸。 只是来晚了一步而已,便又有一个熟悉的人死去了。 都是因为那个可笑的秘密。 凄异的蓝光照耀下,幽惑的脸上冷冽的没有任何一点表情,他盯着莫老道手里的灯笼,注意到一个细节—— 有极其微弱的淡蓝色光点从老人干瘪的躯体里飞出,星星点点地汇入了那盏妖异的蓝灯笼里。每一个蓝色光点似乎都让那蓝汪汪的火苗更强势了一分。 这是什么邪术,幽惑在脑海中迅速搜索着。 “六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还没等幽惑想出答案,莫老道人就主动解释道:“他不愧是幽土的神医,在这具身体里,灵气精纯而浓郁,生生之气连绵不息。这些珍贵之物,对于贫道的鬼蓝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燃料。” 老道人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平日里的他,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此刻的他,眼神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仿佛,藏在那瞳孔之后的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只贪婪而嗜血的狰狞魔物。 与其长久对视的话,将会从内心深处感到颤栗。 然而,幽惑平静地与这个老道人对视着。 十三四岁的少年,那稚嫩而疲惫的面庞上,是一双与脸孔不相称的幽深的眼眸。那种冷冽到冰点的眼神里,早已泯灭了原本该有的恐惧。 幽惑平静的问道:“这位老神医曾知道我神目被刺瞎一事,所以,与园中的那些生灵的遭遇一样,道长也杀了他,以绝后患吗?” 老道人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的确如此,少主您果然神觉超凡。不过您有所不知,我是奉鬼川侯之命而来,大人他也是迫不得已,为六公子的未来着想,用心良苦。” “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那还真是劳烦二位了。”幽惑干笑了笑,语气中不无讽刺。 对于这个老怪物所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幽惑的心中有一种猜测,神医的身体确实是被当做了养分,所滋养的,或许正是眼前的这个老怪物自身。 而那盏幽蓝色的灯笼,应该只是某种媒介而已。园中的那些花精与树妖死于非命,应该也是类似的原因。 这个老怪物极度危险,他费尽心思进入幽土,不知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 幽惑皱起了眉,如果不是通过石目看到的那片奇异红光指引,他根本无法发现这些。 那个愚蠢的舅舅,像是被种下了失心疯的魔种般,抱着可笑的幻想,竟然信任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将其引入幽土,对其言听计从。 这或许将酿成一桩可怕的祸端。 第十章 杀机 一边与老道人谈话时,幽惑一边把目光向牢笼深处探去。 他发现,黑暗中,在这个牢房最潮湿的角落处,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横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个少年容貌坚毅,可是此刻却面色枯黄,紧闭着双眼,早已经陷入了昏厥。不过幸运的是,他的胸口仍在轻微的起伏,可见还留有一丝生机。 “九叶?”幽惑轻声呼唤道。 幽惑的脸色毫无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可他的心中此刻却已经五味杂陈。 九叶,与他年纪相仿,是伴随他一同长大的玩伴,也是他贴身的侍卫。他还记得,在自己十岁那年,曾被三公子放出的百年妖虫追杀,亡命奔逃了数十里。 那时,是九叶不惜生命危险相救,仗着一股天生的蛮力,与那长达十丈的巨虫近身搏杀,幽惑同时以自己的血脉神通攻伐,两人才侥幸从那妖虫的血盆大口下逃出生天。 那次事件之后,因为冒死与成年妖虫近身搏斗,同样只有十岁的九叶浑身骨骼全被撞碎,一直昏迷不醒,足足疗养了数月才能下行走。类似的事件还发生过好几次。 每当外出狩猎,幽惑遇到危险时,少年九叶总是远远超过那些成年的侍卫,一个人无畏地冲在最前面。 然而,就因为半个月前的那一次比武造所引发的意外,九叶差一点就被鬼川侯斩杀于当场。 幽惑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如果不是那颗神异的石目恰巧在刚刚裂开,指引着他赶到这里,那么后果将无法挽回。可以想象,九叶或许将会与那可怜的老神医一样,被抽干一身精血与灵气,化作一具惨不忍睹的干瘪尸体。 脸色冰冷无比,幽惑刚准备开口,可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几个兵士持着火把,急匆匆地顺着地下通道而来。看到横七竖八的躺在那牢房的昏迷的囚犯们,这些兵士们的表情也有些惊愕。而当他们看到牢房里老神医那干瘪的尸体时,兵士们全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可他们毕竟是神土之中的兵士,并非凡国可比,这些人全都经历过真正的杀与伐。很快,他们便恢复了平静,一个个不动声色。这些人都是鬼川侯最信任的亲卫,大体知道那位老道人的身份,也大概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座府邸内少数几个知晓半月前发生那场意外的人。 领头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幽惑面前,他瞄了一眼笼中的尸体,可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并没有询问由,而是恭敬地施了一礼,十分恳切地请求道:“少主,您身份高贵,怎么跑到这种脏乱不堪的地方来?鬼川侯请您立刻去见他,幽王城已经在幽都不远处浮现,九幽古祭马上就要开始了,您应该立刻动身,与大人一同赶往祭祀之地,参见无上幽王。” 幽惑站在原地,纹丝没动,他指着牢房里昏迷不醒的九叶,冷冰冰地说道:“我自然会动身,不过在那之前,我命令你们立刻将这个少年放出来。” “道长,”幽惑把目光转向莫老道人,冷漠地讲道:“请您让开。” 莫道人不为所动,依旧挡在牢笼前。 这老怪物毫不在意地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慢悠悠地说道:“少主,您又开始感情用事了,妇人之仁不可取。这个侍卫曾导致您失去神目,足以见得他的愚钝与莽撞。受到惩罚后,他必然将怀恨在心,有可能会泄露您的秘密,威胁到您的未来,此子断然不可留。” 幽惑心中轻轻的冷笑着,与那老道人对视,他分明看到了那一对如魔物一般的昏黄眼眸,其深处隐藏着嗜血与贪婪。九叶天生神力无匹,正在年少之际,拥有一身旺盛的血气与精力,他能猜测到,这种东西对于那修炼邪术的妖道人来说,一定是珍贵无比的养料。 亲卫首领眼带惧意的看了看老道人,又看了看脸色冰冷的幽惑,他们夹在两人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到这些人还在犹豫不决,幽惑稚嫩的面庞上怒气隐现,少年霍的一声拔出佩剑,语气顿挫有力地讲道:“区区一个凡世的游方之士,刚刚进入幽土一日而已,就敢妄自议论主人之秘。如此胆大包天,心藏祸心,说不定哪天便会泄露我府邸之秘,此人断然不可留。我是这片府邸之主,亲卫听令,立即将这妖道人斩杀在此。” 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的少年竟然敢这样命令,老道人的脸色羞恼无比,但他却并无惧色,眼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凶光。 而几个亲卫也十分为难,对于这来历不明的老道人,他们没有任何好感,但是却怀着深深的惧意。他们誓死效命的鬼川侯并不在此地,幽惑毕竟身为名义上的府邸之主,既然少主已经这样下令,几人只能硬着头皮拔出腰间的配刀,勉强催动着体内的灵力,与那老道人对峙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幽惑脸上的怒气却毫无预兆地一扫而空。 少年居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向那恼怒不已的莫道人深鞠一躬,彬彬有礼地说道:“道长,刚刚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道长从前往巫山起便一直尽心尽力,曾立下大功,是我最信任之人,怎么可能泄露府邸之秘?我年幼顽皮无知,向来喜欢这类拙劣的玩笑,有不敬之处,这里向您赔罪了,还请道长不要介意。” 这乖张的语调,到底算什么?老道人心中咒骂不已,这么一个小鬼,明明刚刚杀气凛然,哪里开过什么玩笑?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了最后,老道人只得哈哈一笑,深施一礼,道:“六公子童心未泯,区区玩笑而已,贫道自然不会介意。承蒙少主信任,贫道欣慰不已。” 幽惑点了点头,面带笑意,向一旁满脸错愕的亲卫们随意挥了挥手,道:“九叶是自小跟随在我身边的侍卫,与道长一样,同样是我最信任之人,也绝不可能背叛我。你们将牢笼打开,把九叶放出来把,从明日起,他依然是我身边的侍卫,左右不离。” 老道人这次没有阻拦,任由亲卫们打开牢笼,将昏迷不醒的九叶抬出去。虽然贪图那至阳的血气,但他的心中有些无奈,没有理由再阻拦了,要是还言称九叶不可信任的话,那自己又算作什么呢? 与此同时,有缥缈悠远的钟声自远方响起。所有人都知道,那钟声代表幽土百年一次的九幽古祭快要开始了。 几个亲卫驾着九叶前行,幽惑紧随其后,沿着甬道向地面走去。走出地牢,安顿好九叶之后,他便与老道人和亲卫们分开了,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府邸里穿行着。 艳红的朝霞,如胭脂般绚烂,映照在少年气质高贵的面庞上,然而,那张冷漠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森然的杀意…… 第十一章 王城重现 半个时辰后,幽王城。 这座城是世间的一大奇城,据说此城是以珍贵无比的归幽神石建造,这种神石天上地下难寻。它色泽深沉如乌墨,看似平凡无华,但却能归于幽虚之中,这归幽石在虚空间沉浮穿梭时,就连神灵也难寻。 因而,整座幽王城也是如此。 这座城自古便长存于世。不过,它却隐于幽虚之中,在幽土的各处秘地间沉浮着,向来没有定所。千万年来,这座城难寻踪迹,即便是幽土之民也很少见到它。 而今天,幽王城自虚空中浮现,重现于世了。它临近幽都,漂浮在幽土最繁华的中心要地上空,有恢弘的神梯自城门架设而下,供幽土之民登上此城,朝拜无上幽王。自古以来,只有这座城主动出现时,人们才能够看清它的真面目—— 整座巨城庞大无边,缭绕着浓郁的神雾,被幽青色的混沌雾霭托起,沉浮在半空中,壮观无比。王城宏伟而古朴,青色的古城墙上有斑驳的裂痕,直到现在也未曾修复。还有们干涸的血液浸染着城头的古砖,那记录着曾经的连天大战,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幽王镇压九幽,孤寂万古,寻常岁月时,人们偶尔会在边疆看到他的身影,却极少见他踏足幽土的最中心处。王之城同样不可见,那是只有一个人镇守的雄关,但却屹立万载而不倒,它只属于一位孤寂的王。 大部分岁月里,只有王与城相伴,王的城自虚空中浮现,只意味着一件事,那无上的幽王回归了。 平日里,治理幽土等大小事宜,都全部由缥缈先生代为管理。而一旦幽王回归,也便意味着,也许有足以影响到整片幽土的大事件将要发生了。 旭日缓缓升起,映红了漫天的霞彩,有袅袅的青雾缥缈隐现,自幽土中升腾而上,与那绚烂的红霞交相辉映,有种奇异的美。幽王城内,同时响起了古老的祭祀音。有千万人的歌声共同响起,时而雄浑而铿锵,时而幽远而飘缈,如同佛国的梵唱般,经久不息。 百年一次的九幽古祭,都是在这座历史悠久的王城里进行的。也只有在这种盛大的祭典开始时,幽王才会驾王城而现,真身回归幽土。 在幽王城的各个方位,大大小小立着数十个精致的祭坛。祭品十分丰盛,有圣兽的骨血,也有稀世宝料。人们虔诚地祭拜着,叩首、祷告,希望那执掌九幽的神灵能降下恩泽,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再次护佑幽土,使神土之民享百年太平。 不过,人们并不知道,在幽王城中心的秘地中,一片混沌迷蒙间,还有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青色祭坛,古朴而小巧,在那里沉浮着。 这片秘地向来隐秘,少有人知。而那座青色祭坛是幽土至高无上的神坛,藏在幽王设下的神隐空间中。无上的王曾经亲自登临这座祭坛上,进行那真正影响幽土鸿运的祭祀。 在祭坛边,一道半虚半实的身影纹丝不动,裹着混沌雾霭,如同雕塑般,没有任何气息,仿佛已不存在于这个世间。那便是无上的幽王。天下术法数不胜数,但大致归为九类,隐之术是其一。相传,这位王奇异无比,他代表着茫茫大世间所有隐之术的极尽,早已与幽虚融为一体,混淆难分,即便是神灵也无法探查其踪迹。 虽然天已经彻底亮了,但幽王依然还在独自聆听着九幽。当王展开那浩瀚无边的神觉时,无远不届。远到九幽深处的一声一息,近到幽土之郊的妖哭鬼啸,更不要提这幽王城里的每一句梵唱,千般喧嚣,万种音律,所有的一切,皆在他耳中。 那忽远忽近的祭祀音,大意是歌颂执掌九幽的神灵,念其往日功绩,祈求他们护佑幽土太平,并警告幽土各处的邪祟与魔物,勿要作乱。 听懂了幽民们的祭词内容,幽王轻轻的摇了摇头:“可他们却不知,那执掌九幽的神灵,早已被我斩尽了。” 王的声音听不出年龄,也分辨不出方向,甚至,它并不会镌刻在人们的记忆里。假如有人在此地,即使听到了幽王的话语,也将很快就遗忘,再也想不起王到底说过什么。 这并非是幽王有意,而是那至高的隐术道则在自然体现。王的全身缠都绕着通神的隐术发则,那种气机足以欺瞒天机,只需要散出一缕便可将世间的众人蒙蔽。而就算这样,也还只是幽王刻意收束气机的结果。 故此,大多数人与王对话时,都要时刻记载下幽王之言,以防遗忘。 因为,与幽王相比,他们太过弱小了。 这万载来,王太孤独了。 除了敌人外,能与他正常对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除非幽王彻底镇压己身,散去诸天神道,全面解开那至高的隐术道则,才能与他人正常交流。 然而,现实却不允许他这样做。 自古以来,他以伟力守护神国,镇压九幽,肩上的重担难以想象。只要稍一疏忽,便会使整片幽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万年以来,他从未有过一丝松懈,时刻让诸天的神道环绕己身,化作道则之铠,不敢离身,只为应敌。 这便是王者的孤寂,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 “祭祀九幽,已无意义,我当祭刑天。” 幽王动了,一脚便踏在那座青色的古祭坛上。 这片秘土发生了虚空大湮灭,无声无息,虚空开始破碎了,那座祭坛更是寸寸断裂,化作一堆碎石。 整座幽王城都在莫名地颤栗着,正在祭祀着的人们惊愕莫名,却不知发什么了什么。 在那秘地之中,虚空碎片飞舞间,幽王身影朦胧,不受影响,独自伫立在破灭的虚空里,良久未语。 他心念一动间,无上之王的威严气势便开始流转,狂乱的虚空碎片瞬间定住,然后开始重新组合。 最后,虚空复原,一切都归于平静, 此时,一个雾气组成的缥缈身影走进秘地,这是一个老人,神情错愕,盯着那堆青色的碎石,苍老的面庞上充满不解,“王,这是……” 缥缈先生,是少数能不受至高隐术道则影响,可以与幽王直接对话的强人,他法力超绝,甚至在幽土的一众神将之上。 万载岁月来,他一直管理幽土,鞠躬尽瘁,深得幽王的信任。 幽王转过身,语气坚定:“无尽岁月已过,幽土无可隐匿,将现于世。血与乱将现,我当祭刑天。” “祭刑天……” 缥缈先生面露惊色,开始犹豫不定了,浑身的雾气都弥漫而开。 老人曾亲眼见证过幽王隐神国,匿幽土的惊世壮举。万载岁月以来,神土因此不现于世。 而就在昨夜,数千年不遇的幻海之灾又再次出现了。那魔海凶威滔天,差点毁掉当年为匿藏幽土而设下的一处幻界。 最后,是幽王亲自出手,才平定灾厄。 虽然老先生对幽宇和幽惑言称,那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事而已,无需担忧。然而,很少有人比老人更清楚那幻海之灾意味着什么,那苍老的面庞上,此刻浮现出一抹悲哀。 不过,很快雾气便又收拢了,缥缈先生重新恢复了平静,深施一礼后,沉声回答道:“谨遵王命,我将解刑天之锁。” 第十二章 改祭刑天 幽王城中的盛大祭祀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正午时分时,这里的气氛才达到最顶点。 因为,传说中无上的幽王将要亲自驾临此地了。 烈日灼灼,袅袅的青烟自王城里古朴的烽火台中蒸腾而上,缓和了那骄阳的刺目,让这片古城里的空气变得怡人而淡雅,有种缥缈的气韵。中央的巨大广场上,挤满了服饰各异的幽土之民,摩肩接踵,一个个都踮起脚,探出头往远处眺望着。 许多人都是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而来,他们聚集在这座难得一见的九幽城内,只为目睹一眼那位无上的王。因为,这种百年一遇的机会太难得了。 幽土虽然是天下难寻的神土,但与那些世外桃源不同,这里乃是受尽诅咒之地,滋生阴邪之土。虽然贵为神土之民,但幽民们自出生开始,就要饱受那毒瘴之气的侵蚀。 所以,他们的寿命与那些凡世之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百年之隔,对那无上的王来说,不过宛如昨日,而对于这些普通的幽民来讲,却是漫长的一生。在这一生当中,如果能目睹一次无上之王的风采,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已经算是此生无憾了。 在广场中央,有一颗直径数十米的宝珠,它被放置在一座恢弘的高台上。这巨大的宝珠晶莹剔透,内部流转沉浮着碧蓝色的精魄,有九彩的神则在它四周环绕、盘旋,璀璨而刺目,将其衬托得神异无比。 神霞流转间,竟然还有动听的乐声响起,自那宝珠的内部传出,传遍了整座王城。 那音色清脆动人,如绝丽的仙子在幽幽倾诉,其声曲折而轻婉,余音绕梁,如同仙乐般,不绝于耳。 这便是神土内著名的宝珠——“幽歌”。 据说这颗神珠是幽王当年在九幽泉中寻来。数千年来,幽歌神珠中的乐声不绝,未曾停息过,成为了幽土中的一大胜景。 宽阔无比的高台上,伫立着一行人,就站在那巨大的幽歌神珠前。他们一个个浑身神光缭绕,依次排列开来。这些人都是神土的重要人士,为首的正是缥缈先生。老人此刻面色肃穆,浑身雾气澎湃着,可以感受到其体内雄浑如汪洋的法力。 有数位威势滔天的神将傲然而立,他们满身戎装,面色冷漠,有神则加持其身,衬托得神武无比。然后才是幽王的子女们,他们也同样全身戎装,肃穆而立,幽宇和幽惑都在其中。 在这些人之后,便是鬼川侯等一众幽土之城。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来自幽土外的老道人居然也立在这高台上,站在鬼川侯身边。此刻满面春风,难以掩饰脸上的兴奋,看来正是随鬼川侯而来的。 被以贵宾之礼如此相待,让老道人受若惊。 就在此时,那高台的中央处,一道迷蒙的门突兀出现,混沌雾霭自虚空聚来,在门框边翻涌沉浮着。 一道虚无而缥缈的身影从门中踏出,就这么出现在高台之上。 那便是幽王,一举一动皆是神隐之道,至高的隐术道则永恒加持其身,亘古不散,诸天神道每刻都伴其而行,但却归于神隐中,静谧无声。 万载以来,王的身体与虚空自然相融,宛如一体。王的真容都不曾显露过,即便是这片神土内最了解他的缥缈先生,曾追随幽王漫长岁月,法力高绝,但也只能勉强记下其声,却无法辨识其容貌。 这便是无上之王的惊世伟力。 幽王多以神念与人交流,却很少向他人开口,因为这无意义。神隐之道加持在其声,世人难辨其音,即便有人能勉强辨识,下一刻也会彻底忘记。 诸天神道缠绕已身,是无上王的秩序之铠,用来应对大敌,绝不能轻易解开。 事实上,自从镇压九幽以来,即便身为无上的王,可以俯瞰人间界,天下无敌,可幽王也从未散开过满身的神道。 由此可见,那九幽的最深处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危机。 漫长岁月来,王不曾解开神道,故此只有缥缈先生能直接与他对话。凡是有重大事件发生时,都由缥缈先生代替宣布。 尽管难以见到王的真容,可高台之下的幽土之民依然欢呼雀跃着。虽然今天是盛大的九幽祭,目的是祭祀神灵,祈求恩泽,庇佑幽土太平,可幽土之民都知道,眼前这位无上的王,或许还要强过那诸天的神灵。 虽然王从不开口,有些高远而不可及,但人们的心中却都还记得,漫长岁月前,这位王曾为他们斩落下诸天的神与魔,是这位王,真正以无上伟力镇压九幽,守护神土万载无恙。 此刻,高台之上的幽王伫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其身影宛如镌刻在空气中的虚无幻象,快要融于虚空了。在王的身边,苍老的缥缈先生正看着台下雀跃的民众,面色复杂无比。 老人向幽王示意后,郑重地开口:“幽土的子民们,万载岁月以来,百年一度的九幽古祭从未曾断绝过。到今天为止,已是第一百零八次。” 台下沸腾了。 九幽祭是百年一遇的盛典,举国上下共庆,幽土之民汇聚在此,祈福神土太平,参见无上幽王,这是天大的喜事,太难得了。 等到欢呼声平息后,老人继续说道:“历代的九幽古祭上,我们都祭祀那执掌九幽的神灵,希望他们能庇佑幽土,得享百年安康。” 还没等老人说完,台下的气氛又如山呼海啸般热烈起来,但却被老人做出手势止住了。 他话锋一转,平和的说道:“不过如今,九幽下不再安宁,这诸天神道皆有大变。变局与动荡将起,我们幽土也再无法坐视不理。” 见到众人面露疑惑,老人并不理会,接着说道:“昨日,我曾亲眼看见那九幽泉倒卷,化作滔天魔海,吞噬万物。幽土的东疆因此损失惨重,虽然我等以诚相待,可那神灵却是无信无义,未曾出力,不愿庇佑我幽土太平。 “故此,幽王有令,在这次九幽祭上,我们不再祭神灵。当另立祭坛,改祭刑天!” 听到这番话,幽土之民全都哗然,在台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不光是他们,就连那高台之上的神将也面面相觑,幽王的子女们都在交头接耳。除了缥缈先生与幽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保持平静。 缥缈先生一声令下,片刻之后,那广场侧面的演武场上,有兵士们牵着一头巨大的魔物而来,巨大的锁链拖在其身后,与地面摩擦出黑色的火花,吱吱作响。那与山齐高的魔物只是刚刚进场而已,就让天际黑云密布,降下滚滚惊雷,鬼哭神嚎不绝于耳,惹出各种异象纷呈。 这恐怖的庞然大物竟然没有头颅,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斩去,磨盘般粗大的脖颈断裂处,仍然有粘稠的黑色血液淌落而下,散发着冲天的腥气,瘆人无比。它的皮肤是散发着死气的幽青色,腰围兽皮,浑身肌肉虬结,每一寸肌肤上都闪烁着诡异的魔符。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莫过于它的胸口与肚皮,那里有一张巨大的脸,五官歪歪斜斜的,像是由黑血流淌而成,狰狞而凶恶,神色中带着滔天的恨意。 众人心中全都震撼交加,这无头的恐怖怪物,便是传说中的刑天吗?真是凶威盖世,光是与其对视,便让许多人口吐白沫,浑身瘫软。 高台之下,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面色惶恐,不敢出声,只有庞大刑天的脚镣声在这片天地回响。 他们的王,居然要改立九幽祭,去祭献这种魔物吗? 第十三章 刑天之谜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这可怖的魔物感到恐惧。 比如说,在那高台之上,幽王的几位子女当中,便有两个身披紧致皮甲的窈窕少女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两姐妹的样子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们正对那魔山般巨大的身影指指点点,甚至还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人,那样子真是笑靥如花,千姿百媚。 “妹妹,你看那刑天走路的样子,真是憨态可掬,长得甚是喜人,比神林里那些呆呆傻傻、只会伐木的巨灵族可要有趣多了。” “姐姐说得没错,这头魔物真讨人喜欢。如果它肚子上的那张巨脸再小一些就更好啦。要不是我已经养了一条千足蜈蚣怪当做妖的话,我一定会向父王讨来这样一头刑天,饲养在那座后花园里。” 两个少女就这样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似乎是在议论一只毛茸茸的小猫。这两个少女分别是幽璇和幽玑,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同时她们也是幽惑同父异母的姐姐。 而幽惑此时就站在她们声旁,听到这两位姐姐的谈话时,他的心里实在有些无言。 这两位姐姐眼中的世界向来与众不同,如果眼前这只凶威赫赫的无头怪物也算是憨态可掬了,那么那些食人的大妖魔也都可以算作顽皮可爱了。 见那两姐妹越说越离谱,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刑天到底是公还是母…… 无奈之下,幽惑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们,道:“两位姐姐,先别讨论那无头怪物的雌雄了……我曾记得,幽土的古籍上曾经有这样的记载——‘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于常羊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难道说,那曾与帝争神的刑天还不止一只吗?” 此时,幽惑的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要知道,在那古籍的记载里,刑天生前曾是一位盖世无匹的大魔头,它凶威滔天,野心蓬勃,有着吞天之志。即便是对那统御诸天的至高神帝,刑天也向来毫无畏惧。 当年,那大魔头不知因什么故与神帝相伐,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便开始了,持续了整整数百年,横跨了无尽神土,成千上万的神与魔都在这场战役中被葬灭。最终,那位大魔头惜败,他被至高的神帝斩下了首级,只留下庞大的身躯,被埋葬在古老的常羊神山里。 可是,即便其陨落了,那滔天的恨意也千古不曾断绝,那残缺的魔魂永世都无法葬灭! 极度不甘的残魂操纵着那无头的身躯,聚极阴之灵于尸身中,在那胸腹之上又重新生出了另一副面孔,这正所谓——“以乳为目,以脐为口”。 于是乎,这具魔躯又重新获得了新生,在那之后,它操动着足以劈开大星、斩落弯月的巨斧——“干戚”,化作遗恨万古的恐怖魔物“刑天”。 地府也无力收服,于是刑天之魂永恒滞留于人世间,不甘离去,只为伐天。 想到这些古老的传说,幽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眼前所见的这头魔物,虽然它的气势也恐怖得惊人。但要说它曾与那统御诸天的无上神帝相伐,足足大战了数百年才堪堪惜败,听起来确实有些言过其实了。 传说中,那头唯一的刑天,虽然它无首级,但盖世的凶威丝毫不减,只需一缕魔雾便可焚尽一片浩瀚的汪洋。它恨意滔天时,浑身的魔威瞬间便能激增数倍,到那时,仍可以与帝相伐。 就连斩下过刑天首级的神帝都对其畏惧三分,趁它还未彻底发狂时,将其永远的镇封。它被葬在常羊神山里,不得出世。 那样的威势,并不是眼前的这只“刑天”可以比拟的。 难道说,传说有假,所谓的刑天还不止一只吗? 知晓了幽惑心中的疑虑后,幽璇却捂着嘴巴轻轻地笑了,故作神秘地说道:“弟弟,我曾从某位神将口里悄悄打探得知,在我们幽土之中,像眼前这样的刑天可有不下一百头呢,难道鬼川侯没有与你说过这些吗?” “没错没错,”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幽玑叽叽喳喳地说道:“父王真是小气,都已经有那么多只刑天了,却不肯送给我一只当做物。不行,改天我一定要向缥缈先生讨要一只来……” 刑天,居然有上百头? 幽惑听得更加满头雾水了,他打断了幽玑的自言自语,仔细询问道:“传说中,当年的刑天不是被帝葬在常羊神山里吗?可如今它怎么还能出现在我们幽土之中?而且按你们所言,所谓的刑天还足足有上百只,这真是一件怪事。” “我说六弟,你总是操心这些无用的事情干嘛呀?我最讨厌那些又厚又重的古籍,搬也搬不动,最是无趣了。”幽玑撇了撇嘴,看起来不高兴。 可很快,她便又莫名兴奋起来了,欢呼雀跃地建议道:“弟弟,要不然你替我们去向父王讨来一只刑天?若是你成功讨来了,我一定会把它借你玩耍三日。” “只有三日,还算是你借给我的……你还是自己去找父王吧。”幽惑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我说弟弟,父王明明就在那里,你就放开胆子去向他讨要刑天吧,就算是我们姐妹俩劳烦你了。”姐姐幽璇半掩着嘴,轻声浅笑道:“或者,弟弟你将自己的头颅斩下,让我们姐妹在你的胸腹之上再画一张脸,这样你便能扮作魔物刑天,与我们姐妹俩一同玩耍了。等事情结束后,再请几位神医想想办法,将你的头颅重新续接上去,你看这如何?” “……” 这个话题实在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幽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们,对于这两个姐姐,他向来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祭刑天!” 缥缈先生威严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响起,传遍了整座王城。而幽王依然静谧不语,立在那里,宛如幻影。 有各种奇禽异兽被驱赶入场地内,它们见到魔山般巨大的身影一步步临近,全都在滔天魔威之下吓得瑟瑟发抖,无法动弹。 刑天那不详的青色大手探出,一头金色犀牛的头颅被其抓爆了,连一声哀鸣都没有发出,残破的身躯便无力地倒下。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喷洒而出,顿时溅满了一地。有飞禽好不容易扇动翅膀,刚要离地,却被刑天一把抓下,像撕裂破布一样随意扯开,发出骨裂之声,沾血的羽毛漫天飞舞,这种情景真是残忍无比。 见到这一幕,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幽璇幽玑两姐妹顿时便沉默不语了,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 可她们却惊讶的发现,一旁的幽惑此刻有些奇怪。他的表情痛苦不堪,忍不住用手紧紧将自己的左眼捂住。 “弟弟,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啦?” 两姐妹十分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道。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幽惑尴尬地笑了笑,把手从左目上拿了下来,脸色显得有些惶恐,像是在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不好意思地说道:“说来不怕两位姐姐笑话,我自幼就有些胆小怯懦,见不得这种血腥场面。” 自己又在撒谎了。 幽惑心中冷冷的想着,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在府邸的地牢里见到过这种血腥的场面。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熟悉的老神医化作一具干瘪的尸体。 当时,他镇定如常。 可是,那凄惨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时刻会浮上心头。 突然,幽惑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额头与脸上全都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痛苦地捂住嘴巴,剧烈的干呕着。 同时,少年偏过头去,不再观看那场内刑天的血腥杀戮, 见到他这副模样,幽璇和幽玑姐妹俩都捂起嘴,咯吱吱地笑了起来。 她们异口同声的说道:“弟弟,你的胆子还是还太小了,看来还需要多多磨砺一番。” “没错,两位姐姐教训的是,我的确还需要多多磨砺。”幽惑虚弱地笑笑,点了点头,十分温驯地回答道。 然而,他的心中却在不屑的冷笑着。 这半个月以来,他经历了太多了。自己的神目瞎掉了,又被活生生地挖去凡目,为了保密,熟悉的神医被舅舅与莫道人害死不说,就连那园中的花精与树妖也没有被放过。 这种所谓的磨砺,他已经受够了。 刚才,他口中的言语全是谎言,可脸上的痛苦表情倒不全为假。在观看场内惨烈的刑天血祭时,他感到浑身血气翻涌,痛苦不堪,真的快要呕吐了。 并不是因为胆怯,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那只左目。 当时,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在那左目的的视野当中,他曾经见到过一次的诡异红雾又再次出现了。 而且,这次的红雾比上次还要更加浓郁。它不祥的翻涌着,旋转着,升腾着,仿佛还在遵循着某种特定的轨迹,玄奥无比,让人无法看透。 然而,当幽惑闭上左眼,只用右眼观看时,却连那红雾的一丝影子也寻不到,这让他心中疑惑不解。 难道说,那所谓的红雾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并不是真实存在于世间的吗? 毕竟,他的右目是幽族代代相的神目,天下独一无二,可以看破各种虚妄,神目所视之下,凡是有形之物皆无可藏匿。 可是即便这样,却依旧什么也发现不了。 祭祀刑天的仪式依旧在进行着。所有的祭品全都是活生生的奇禽异兽,场内的景象也越来越血腥。残肢断骨七零八碎地散落一地,各种珍禽异兽之血四射飞溅,百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染遍了整片场地。 同时,人们以肉眼便可以看到,在那刑天的肚腹之上,巨大而狰狞的脸孔如同黑血流成,此刻它幽光四溢,似乎越来越清晰了。而且,随着刑天的不断杀伐,其脸孔上那股滔天的恨意也变得越来越浓郁,它的气势正在慢慢上涨。 传说中,当刑天的恨意达到顶点时,浑身的魔威都会瞬间激增数倍。眼前所见,与古籍记载大体一致,虽然这头刑天的气势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无边,但从各种特征分辨,似乎也不太像是假的。 幽惑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可就在这时,原本因刑天的杀戮而变得压抑寂静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追其根源,在那高台之上的“幽歌”神珠中。 飘渺的仙音此时已经消失了,神珠骤然绽放出璀璨的光华,然后又瞬间寂灭了。整颗神珠变得晶莹通透,神秘无比,耀眼的神则开始围着神珠周围沉浮,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不论是台下的民众还是幽土的神将都盯着神珠,就连幽王那道时隐时现的虚无幻影似乎都在关注它。 巨大的神珠中,浮现出一片清晰的景象。 那是幽土遥远的东疆边境,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此刻无风也无浪,静谧而平滑。如同一面巨大的魔镜般,倒映着正午的烈阳。 可就在这时,太阳忽然不见了,天际间竟变得乌云滚滚,有可怖的雷光在闪烁,轰隆隆作响,其声音自神珠中完整的传来。与此同时,有三朵洁白的祥云由远而近,缓缓的飘来,它们神圣而无暇,在那一片漆黑的乌云中显得分外醒目。 在那三团祥云之上,分别有三条金色的长龙在盘旋着,它们张牙舞爪,气息骇人,浑身的金色鳞片神光流转,熠熠生辉,如同三轮小太阳,正在迅速向岸边飞来。 幽王城中,所有人都看到了神珠内的这一幕,大家全都议论纷纷,一个个惊骇莫名。 “我听说,最近九幽泉十分不安宁,竟然兀自化作了一片幻海。在那东疆之境,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这盘旋在云朵之上的怪物,只有四只脚,不像是毒蜈,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这三只生灵与古籍中的描述一般无二,它们便是传说中所谓的龙吗?” “龙?我只在古籍的插图上见过这种生物,可是,我们幽土之内从来没有那种东西。难道说,它们是从外界自行闯入的吗,这怎么可能?” “是啊,一万年了啊,已经足足有一万年,没有外界的生灵能像这样闯入幽土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 正如幽土之民议论的那样,万载之前,幽土便从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隐藏在无人可知处,连神灵也无法寻觅。 当年,幽王全面施展那至高的伟力,驾驭天下无人可比肩的神隐之术,精心刻下了足足有七个浩大的幻界,环绕在神土的边疆的各个方位上。 这其中,每一个幻界都足以欺瞒天机。七大幻界皆为独立,它们互不相交,绝天地通,彻底镇封了那片浩瀚的神土。 自此以后,举世茫茫,岁月悠悠,幽土却再也无人能够寻觅到,逐渐被世人所遗忘。 幽惑回想起昨夜的场景—— 那座巍峨耸立的断阴山,便坐落在其中一个幻界里。在这一方特殊的小世界里,天机几乎都被阻绝,阴阳混淆难分。连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是地 昨夜,九幽泉倒卷,化作滔天魔海,吞噬万物,在那恐怖无边的破坏力下,大地都快要倾覆,差一点便与天相撞,整片幻界都几乎要溃灭了。 最后,是父王亲自出手,一只手碾灭那吞天的旋涡,才平定了可怕的灾厄,重新稳固了这方幻界。 回想着那可怕的一幕幕,幽惑心中十分明白,这件事,绝对不像老先生当时对他们说的那样简单。 眼前,神珠中映现的那三位不速之客,便说明了这一点。 幽土,或许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安宁了。 第十五章 东疆危机 此刻,那三条神光灿灿的金龙已经临近了幻海边。 可就在这时,它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东西,突兀地停下了龙身,开始四处扫视,犹疑不定地沉浮在云朵间。 它们以龙语相互交谈着,声音诡秘而威严,隆隆作响,就连满天的云朵都随着其音调的起伏而抖动不已,没有人能够听懂它们说了什么。就在此时,几条龙骤然转过头,那三对龙目中喷出六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巨大的神灯被点亮,刹那间便刺破了整片天宇。 六道目光,全都汇聚于同一个点上。 刹那间,就连虚空都被这神光烧灼得扭曲变形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破裂声响彻云霄,那片虚空被六束威能莫测的神光活生生地撕裂开来,竟然露出一个浑身神铠的健壮男子。 这男子浑身肌肉虬结,足足有三米多高。被六束神光击中,他**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土坑,浑身的神铠都被灼烧地滋滋作响,正在剧烈的颤抖着,但是最终却并没有毁坏掉。 男子表情严肃,死死地盯着天际的那三条金龙,如临大敌。他自然是幽土的神将,奉命看守东疆。 可是,今天恰逢百年一遇的九幽古祭,大部分神将都回归幽土中,去觐见那无上的幽王了。 所以,这幻海之郊目前只有他一位神将在镇守。 身为幽土的神将,男子自然见多识广,他一眼便能够认出,眼前的生物便是古籍中记载的——龙。 这三条长龙浑身金鳞灿灿,神道法则在其身边缠绕,它们的头上长着一对神角,神威凛凛,其形与鹿角相仿。这绝对不是那些缺少神角的寻常蛟龙,只会在水下兴风作浪,它们是古老的图腾,高高在上的神龙,真正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摇首摆尾间,便可以搅起世间无尽的风云。 三条金龙脚踏祥云,漂浮在高天之上,龙目中蕴含神光,威严地俯视着地上的男子,竟然开始口吐人言:“此地便是传说中那片隐世的神土吗?闯进这片怪异的世界内,虽然确实有几分吃力,但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困难。我问你,这片神土当真已有万载岁月无人可寻到吗?” 对于这番故作姿态的问话,神将十分反感,他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回答。 从这番话语里,他能够判断出,眼前的这三条龙似乎并不知道此地只是一处幻界而已,还误认为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幽土之中。这些事,他自然没有必要为对方解答。 不过,神将并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有如此不速之客闯入,而且还是三条强大无比的神龙。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虽然身为幽土的神将,但眼前的每一条龙有莫测的神威,绝对不弱于他。 这种事情,在以前从来未曾发生过。 看来事情好像有些麻烦了,偏偏今天是百年一度的九幽古祭,此地只有一位神将镇守。他孤立无援,处境十分不好。 可是,并没有时间允许他思考对策了。 三条神龙神眸中金光灿灿,如神灯骤然亮起,横扫整片海岸而过,顿时,所有虚妄全都破开…… 足足有千军万马从幽虚中慢慢浮现而出,无边无际,浩浩荡荡,出现在神将身后。在威力莫测的神龙之目面前,即便是这些无形之军再也无法匿藏踪迹了。 他们正是镇守边疆的幽土军士。 虽然此刻的局势剑拔**张,但即便面对天际那神威赫赫的龙,军士们却也毫无惧色。 “你身蕴神力,掌控神道法则,倒也算十分不凡了,统领着身后的千军万马,每一个军士都掌有奇术。足以轻易的覆灭凡间界一处偌大的圣国。你,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幽王吗?” 几条神龙开口了,带着威严莫名的语气,在天际隆隆作响,有惊雷同时响起,连云朵都随着它们的声音而颤栗。 “我们来自中洲的帝钧神庭,从一则秘闻得知,隐世万载的幽土将或许有踪迹可寻,所以我们特地来探寻这片传说中的神土,果然真的寻到了。 “幽王,你既已被我们寻到,便已经无法再避世了。何不率领你的臣民随我们去拜见那神庭之主。要知道,即便我们身为至高的神龙,也依旧臣服于那帝钧神主之威。” 听到这番话,神将的面庞上怒气隐现,他猛然提起了手中的神刀,遥指天际的三条金龙,大声怒斥道:“你们到底在乱语些什么,我只是幽土的一介神将而已,与王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无上王之威,并不是你们这种渺小的妖蛟所能揣测。幽土与帝钧神庭自古无往来,你们心怀不轨,无故入侵此界,还敢出言不逊,侮辱吾王,当真是罪不可赦!” 这是不可撼动的原则,对方竟然侮辱了他心目中的王,即便此刻寡不敌众,就算将陨落在此,神将也绝不会退缩。 而听到神将的怒斥,三条龙浑身的金鳞此刻都在抖动,它们暴怒不已。 在人间界,即便是那兴风作浪的蛟龙,也是凡人们叩首膜拜的图腾,亿万人国之皇都要争相朝拜。 然而,它们却是高高在上的神龙,即便在帝钧神庭之中,也享受着至高神位,地位崇高。 可在进入到这片乾坤不分的怪异世界之后,原本想凭借威势震慑对方的愿望落空了,反而被眼前的男子不屑地称为“妖蛟”。 它们已经数百年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耻辱了。 三条神龙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熊熊怒火,它们张牙舞爪,撕开足下的祥云,猛然汇聚一身神力,口吐白色的可怖龙焰,同时身躯如雷霆万钧般俯冲而下,一刹那间就到达了地面上。 幽土的神将虽然浑身绽放着耀眼神则,拼尽全力去阻止,但却无奈于自身孤立无援,三条神龙同时发狂时,那滔天的龙威数倍激增,只凭他一人根本就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龙扑下。 它们横扫龙尾,一下子便扫飞了足足数千名兵士。龙焰熊熊,其中许多人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在炽热的白焰中化成一缕雾气。 神将苦苦支撑,他凭借自身艰难地阻止三条神龙,但很快便不敌,神铠被撕裂,浑身流淌着神血。 虽然他身后还有千军万马,可是在那浩荡的龙威面前,是质的差距,即便千军万马也不值一提。 更致命的是,其他几位神将还远在幽王城里,路途漫漫,根本就无法相援。 这片东疆的幻海之郊,似乎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第十六章 神龙祭 幽王城的中央广场上,所有民众都清晰的看到了神珠里映现出的一幕幕场景。那位镇守边疆的神将孤立无援,被三条神龙围攻,寡不敌众,边疆的军士也是死伤惨重。 见到这些画面,高台下顿时沸腾了,人群已经炸开了锅。 幽民们一个个面带怒气,愤慨不已。甚至不仅是台下的平民们,就连那高台之上的神将们也一个个暴跳如雷,想要向幽王请令,立刻赶赴边疆,去支援那位神将。 从神珠中可以看到,成片的兵士被神龙喷出的白焰焚烧为雾气,荡然无存。独自镇守边疆的神将已经浑身浴血,半边身体都那三条神龙合力撕裂了,彩色的神血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内涓涓流淌而出。 边疆的形势万分危急,战况惨烈无比。 然而,即便在这种时候,幽王那道虚幻的身影却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高台之上,丝毫未曾动摇。 王轻轻地摇了摇头,平静的开口道:“太弱了。” 至高的隐术神则时刻缠绕其身,几乎隔绝了万种天机。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飘渺先生以外,无人能听到王的话语。 老先生内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他听来,王的语气是那么的冷漠。对于边疆将士们的惨死,这位王似乎没有任何同情。 王的心中只有强和弱,只有胜与负,没有伤感与失落,仿佛泯灭了一切本该拥有的情感,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大道无情”吗? 神珠里映现着边疆的战况,此刻已经是万分危急。 三条神龙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它们摇首摆尾间,神威浩瀚无匹,吞吐着磅礴的龙息,天际有风起云涌,地上有万千军士陨落。 几条神龙浑身的鳞片璀璨而华贵,如同金甲般,熠熠生辉。虽然这片战场上死气弥漫,有无尽的亡魂在哀嚎,有冲天的血光在亮起,可这金鳞伤却未曾沾上一丝血迹,看起来神圣无比。 龙是受万灵敬仰的祥瑞圣兽,仿佛代表着天意昭昭,若在外人看来,它们此刻一定是在斩灭邪祟,灭除魔患,必定会拍手称快。 “帝钧神庭之内,有神龙盘绕,彩凤呈祥,代表至高的天意,无可忤逆。你等幽土将士居然不敬帝钧神庭,竟敢侮辱我等神龙,这是叛逆神道,对天无敬!”神龙口吐人言,声音隆隆作响,威严无比,“幽土与大道不合,从此这里必将尸骨成山,血海滔滔!” 王城中,高台之上。 看到神珠中映现着的这一幕,听到神龙们的话语,幽王冷冷地笑了。 混沌雾霭沉浮涌动间,他似乎也开口说了些什么。王的声音依旧被神隐法则所蒙蔽,天机尽灭,根本无法听清。 可是,明明什么都听不清,所有人却都有所感应,莫名地惊骇不已。 因为,仿佛有一股浩瀚无比的神念已经悄然钻进他们的心头,埋藏在脑海的最深处,不停回荡着—— 幽土从来无天! 这股神念根本没有声音,但它却化作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刻印在众人的脑海里,让大家如同亲眼目睹般,能够感悟其意。 这股浩大的神念如同一圈又一圈无形的涟漪,迅速在无数幽民的心中扩散开来。无上之王的神念无远不届,浩浩荡荡,刹那间就冲出了幽王城,以无可想象的速度开始扩散。 到了最后,它竟然传遍了整片浩瀚的神土! 就连亿万里之外,那田间耕作的老农都有所感应,此刻放下锄头,抬起头,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望向王城的方向。老农疑惑地瞪大了眼,低声喃喃着:“幽土……从来无天?” 东疆,幻海边。 三条神龙盘旋于云彩之上,龙目冷漠,俯视着大地上损失惨重的军队,正在耀武扬威。 可突然,它们心头一颤。 有股莫名的神念,是六个简洁有力的字,带着奇异的伟力在它们的脑海中响起—— 幽土从来无天! 这其中每一个字都重若万钧,宛如无形的神则之锤般,狠狠地重击在它们的神魂上。 顿时,至高的龙魂都在颤抖不已,出现了一条又一条裂痕,如同破裂的瓷器,快要炸开了。太可怕了,仅仅只是一道念头而已,却让它们的龙魄都差点破灭。 幽土中心,王城内。 那伫立于高台之上的幽王,明灭不定的神则缭绕在他身旁,沉浮着、盘旋着。此刻,这些神则骤然绽放出璀璨的神芒,刹那间冲霄而上,席卷了整片天宇! 幽王虚幻的身影依旧伫立在原地,但他却猛然伸出了手,那条手臂瞬间延长数十倍,径直向巨大的幽歌神珠探去。那璀璨而神秘的神珠此刻不再像是固体,在某种奇异法则作用下,它仿佛融掉了,化作一个巨大的水泡,晶莹而饱满。 于是,幽王的大手就那么自然地融进神珠里,仿佛是融进水中,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同一时间,遥远的东疆幻海边,一只虚幻的巨手竟然突兀的破天而出。刚一出现,这只手就震散了满天的乌云,直接抓向天际的那三条神龙! 顿时,几条龙感到毛骨悚然,浑身的金鳞都在瑟瑟发抖。那种本能的危机感太强烈了,仿佛自身不过只是小小的飞虫,却被一头翱翔在天际的苍鹰死死盯住,将要化作口食,这让它们惊悚得无以复加! 三条神龙在第一时间便选择亡命逃窜,想要极速逃离这片怪诞的世界。 它们此刻只想赶紧逃回中洲,蜷缩在自己的神龙巢里,再也不出来。 然而,此刻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只虚幻大手所过之处,成片的虚空都在溃败,露出黑森森的空间裂缝,这片天宇都化作一片牢笼,四面八方全被死死封锁,根本无处可逃。 这种景象太可怕了,这一片浩瀚无垠的空间,竟然都被那只大手硬生生地割开,那边缘处的虚空破碎炸开,与这片天地相离,化作一处孤立的牢笼。 然后,这小半片天就那样被巨手掏走了! 那巨手携裹着整片空间离去,其中包含着满天的云彩,还有三条拼命挣扎的神龙。 天际,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横贯整片天宇,这是巨手从那里破天而出时造成的。那虚幻的手臂又重新缩回到那条裂缝中,就此消失不见了。 然后,苍天上的破洞慢慢闭合,虚空缓缓修复,很快又愈合如初。 一切终于结束了,只留下大地上伤亡惨重的军士们,还拖着残肢断躯,仍在仰头望着高天,内心里震撼莫名。 王城中,三条神龙被法则之链死死锁住,倒在高台之下,不得动弹。 它们是人间界的图腾,高高在上的神龙。 可是,刚刚所谓的神龙却如三条蚯蚓般,被那只大手揪住,横渡亿万里虚空,被直接捉到这座令人心悸的古城里。 内心被那强烈的屈辱感侵蚀,神龙们几乎快要发狂了,它们的脸色十分狰狞,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兽性。 然而,这种愤怒和疯狂很快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了,只因它们瞧见了高台上那道虚幻而缥缈的身影。 虽然那个人的身体宛若幻象,没有任何气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还是让三条龙神魂颤栗,瑟瑟发抖。身为神龙,对于危机的感应格外敏锐。 它们深刻地感受到,若与高台上的那个人相比,自身宛如蚁虫般微渺弱小,而对方似乎才是那盘旋于天际的苍龙,心念一动间涌起无尽风云,足以俯瞰人世间。 到了现在,来自外界的神龙们才明白,眼前这个人或许才是这片浩瀚神土之主。 一条神龙语气慎重,开口说道:“我等不知幽王盖世神威,无意间冒犯神土,愿意献上重礼赔罪,还请神王开恩。” 幽王冷漠地俯视着高台之下的三条神龙,摇了摇头,“龙无逆鳞,区区虫尔。” 听到这句话,三条神龙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屈辱,彻底地暴怒了。 可下一刻,它们却遗忘了所有,迷茫而诧异,不知自己因何而怒。 “无上的神王,您刚刚说了什么?” 幽王代表着茫茫世间所有隐之术的极尽,他的话语不镌刻在他人的记忆里,刹那间便会被遗忘,即便是神龙也如此。 神龙的感知何其敏锐,虽然被至高隐术法则影响,遗忘了幽王的话语,但它们依然隐隐感知到了自己的命运,被那血色的大凶之兆所惊动,开始亡命地疯狂挣扎着。 “我们来自帝钧神庭,只为探听幽土虚实而来,绝无恶意!神庭之主不可欺,即便您是无上的神王,想必也不愿让浩瀚的幽土无端陷入战乱!” 高台上,幽王那虚幻的身体附近,诸天的神道都在轻轻抖动着。 一侧的缥缈先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虽然连他也看不清王的容貌,但是却能大致感觉出—— 幽王,竟然像是笑了,而且,笑得冷冽无比。 王轻轻地开口了,像是自言自语,“若不知道你们今日来此,我又怎么会去祭那刑天?” 高台下的神龙们当时听到了其话语,但却不明其意,且很快便忘记了。 只留下莫名的恐惧,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为刑天上最后一道祭品,”幽王转向缥缈先生,冷酷地命令道:“祭神龙!” 第十七章 舞干戚 “是。”缥缈先生看着那道隐藏在混沌迷蒙中的的身影,郑重地回答道。 老人的内心震撼不已。 难道说,隐世万载难寻的幽土之所以被三条外界神龙成功入侵,只是因为无上的王需要一些稀世祭品,用来祭祀那魔物刑天吗? 可是,神土东疆幻海边的巨大的损失已经无法弥补,那些死去的将士们也再也活不过来了。 那位无上之王永远无法看透,万载岁月以来,王内心的真实想法,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知晓。 三条神龙被幽王设下的至高神则彻底封印,一道又一道法则之锁,弥漫着神秘的彩光,捆缚其躯体。那是无上神王的道则,即便是龙也根本无法反抗。缥缈先生一声令下,几位神将抬起龙躯,来到祭祀刑天的杀戮之地外,就像投下饵食般将它们随意的抛下。 三条神龙的魂魄都在因愤怒而颤鸣,自身竟然像那蚯蚓一般,被当做饵食抛下。受到这样的侮辱,即便它们是代表祥瑞的神龙,现在也已经状如疯妖怪魔了。 这些神龙们再也没有平日里翻江倒海,腾云驾雾的神姿,它们愤怒地嘶吼着、咆哮着,企图撕开束缚其龙躯的神则枷锁。 但是,却无济于事。 庞大的龙躯被抛进场内,顿时便引起了这头刑天的注意。那无头的魔物缓缓地向这边走来,每一步踏下时,都激起冲天的尘土,漫天飞扬。 刑天肚腹之上的巨大面庞,如同是黑血流淌而成,闪烁着妖异的光泽。见到被捆缚在地的神龙后,那脸庞上的五官都因兴奋而扭曲了,乌黑而唇厚的大嘴以一种夸张得可怕的幅度裂开,嘴角几乎都快要接近腰间了,发出了一种怪诞而凶厉的笑。它开始加快脚步,跌跌撞撞的向这边跑来,撞倒了几根巨大的石柱。 这头状若疯癫的刑天挥动魔爪,带着呼呼的邪风,狠狠地抓向一条神龙的鳞甲,想要将其撕开,使得这神龙发出一阵痛苦的怒嚎。不过,那一片片金鳞蕴含神华,坚硬无比,与刑天的乌爪间擦出耀眼的火花,但却完好无损,并没有破裂。 几条神龙愤怒的咆哮着,其音在幽王城内隆隆作响,“这种区区的魔物,早已迷失本心,连头颅都没有,岂能伤我等无上的神龙?幽王,我等龙族享苍天赐福!即便你是无上的神王,也不可辱蔑天道,屠戮神龙,这将为你幽土招来无边的恶果!” 幽王虚幻的身影依旧伫立在高台上,恒永不动,其间混沌迷雾缭绕,静谧不语。 就在这时,那王城最拜拜深处的黑暗中浮现出一道又一道巨大的魔影,一个个气势恐怖,拖着沉重的枷锁,断裂的脖颈上流淌着凄异的魔血。 刑天! 一头,两头,三头……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真有足足数百头刑天正慢慢向这里汇聚。它们一头接一头,连绵不绝,如同一排黑雾滔滔的魔山,散发着让人压抑的气息,向这里慢慢靠拢。 见到这恐怖的一幕,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幽土最骁勇的神将也睁大了眼睛。那三条被捆缚在地上的神龙忘记了咆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后,它们开始了疯狂的反抗…… 几条神龙的巨目如同神灯般,射出耀眼金光!但是,那神光却被无形的神则之链化解,并反射而回,比来时还要强盛数倍,将其龙目灼伤,让它们哀嚎不已,金色的神龙血自其眼角处流淌。 那数百头刑天正在慢慢逼近,见到这些无头的魔物,神龙们流着金色血泪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几条龙不顾伤势,张开巨口,喷出磅礴的龙息。可是,那龙息刚触碰到幽王设下的封印之枷,便如冰雪般消融,龙息中蕴含的秘力反而汇入了那神则枷锁中,开始腐蚀神龙们金鳞闪闪的龙躯,令它们发出一阵阵凄厉的龙啸。 此刻的它们,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神龙,而像是屠宰场里被捆缚四肢、等待宰杀的羔羊。 就在这时,王城的最深处,又有三个威势滔天的无头魔物走了出来。 与其他刑天不同,这三头魔物的躯体竟然是凄异的赤红色,它们的体型比之前其他所有刑天都要庞大。每一头赤色刑天的肚腹之上都有极其浓郁的黑色古血流淌,竟然形成了足足三张巨大的面庞。 这三头红色的刑天,那模样太可怕了,只要看到它们一眼,终身都无法忘记—— 三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其五官都在扭动着,像是黑与红交杂的魔浆正被蒸煮,翻滚变形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六道邪异的目光,全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它们携裹着蚀骨的魔雾,一齐汇向同一个方向,让那里的空气都在轻微的颤鸣。 而且,更令人注目的是,在这三头赤红刑天的魔爪里,还分别紧握着一柄血色的巨斧,那斧刃处闪耀着令神灵都心悸的血光,斧柄弯弯曲曲,仿佛是由巨大的妖骨打造,斧身污迹斑斑,如同干涸的血液凝固而成。整柄魔斧妖异而不详,被握在三张脸孔的血色刑天手中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有神将默默念出古老的诗句,点名了这种魔斧的名字,那是刑天特有的凶兵,伴随那无头之躯残存于世间,别无他愿,只为伐天! 见到这三头血色的刑天,紧跟在数百头刑天之后,缓缓压迫而来,这让神龙们不可一世的内心彻底动摇了,浑身的鳞甲都在颤鸣,嘴里发出凄厉的龙啸。 一头神龙彻底癫狂了,失去了理智,竟然口吐人语,大骂幽王,“幽王,你这居心险恶的邪王,竟然敢偷偷饲喂这种违背天道的魔物,这叛离神道!帝钧神庭不可辱!屠戮神龙之事,将遭到天道之谴,诸天罪果尽将加于你幽土之中,帝钧神主将降下无边的神罚,你也将……” 这条神龙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一柄魔威冲天的巨斧已经劈下,一颗染着金血的巨大龙首,带着错愕的目光坠地,它瞬间便被蜂拥而上的无头魔物们踏烂,踩瘪,如同破裂的西瓜一样炸开,高贵的金色龙血混杂着白玉色的龙脑浆,在这片场地里四散飞溅…… 第十八章 尾声 整片场地都挤满了庞大如魔山般的刑天,它们闻到了神龙之血的味道,全都陷入了疯狂,拼命向场地中央涌去,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透过那些无头魔躯之间的缝隙,仍然可以隐约看到,几条神龙的躯体被围在场地中央,仍然还在扭曲、挣扎着。它们浑身金色的鳞片正被无数只黑色的巨爪撕扯着,发出金石摩擦之声,伴随着神龙恐惧而疯狂的吼啸声,绽放出无数黑金色的火花。 神龙是受到上苍眷顾的祥瑞神兽,即便那条神龙刚刚被斩掉了首级,其无头的龙躯却依旧在地上翻滚,带着浩瀚神力。他们浑身的金色鳞片坚不可摧,即便是被数百头刑天不断地撕扯,依然没有裂开。 然而,那三头血红色的刑天太恐怖了,三张神态各异的脸孔歪歪斜斜地挤在它们的肚腹之上,全都带着邪异而贪婪的笑,他们全身都明灭着血色的魔符,挥舞着恐怖无边的干戚巨斧一次又一次劈下…… 顿时,有妖异的魔光亮起,如同绚烂的烟花般,美丽却可怕,在整座王城里不断绽放,神龙们凄厉的哀鸣声在王城中回响不绝,即便是它们坚不可摧的龙躯也皆被劈成数截,化作碎尸,惨不忍睹。金色的神龙之血如涓涓的小溪般在这片场地里流淌,将那数百头刑天的脚掌也镀上了一模一样的金色,竟然完全融进其中,不再消退了。 三条神龙,在人间界足以搅动起无边的风云。然而,它们却在这血腥无比的祭祀被生生活祭了,其不朽的龙躯都被撕得四分五裂。有三条淡金色的小龙悄悄飞起,身体虚幻而朦胧,神色惶恐至极,它们是神龙的魂魄,想要逃离这片邪异而恐怖的土地。身为至高的神灵,即便身体毁灭,其神魂却依然不灭,只要重新换上一副躯壳,便可以算作是重获新生。 然而,它们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三头血色的刑天巨大无比,比普通刑天还要高出整整一倍,可它们的速度却快捷如闪电,刹那间便伸出魔爪,携裹着诡异而不祥的红色魔雾,将那三条虚幻的小龙拧碎,化作几道金色的流光,汇入其巨口中。 至此,三条来自中洲的神龙已经彻底的陨落了,顿时,空气中有某种东西仿佛发出了奇异的颤鸣声,那是天道在哀恸,为神龙之死而悲。 有金色的霞光在亮起,点亮了整座王城,那是神龙丹出世了,被刑天们从神龙的破碎的头颅里活生生地挖出,有五彩的神华在明灭流转,那是龙的神筋,被硬生生地从其残躯里抽出,溅起漫天的金色血雨,被几头强大的刑天分为数截,当做金腰带缠在腰间…… 这场地里的景象太残忍了,即便是周围的幽土之民,也有很多人不忍直视。大约半个时辰以前,这三条神龙大发神威,肆虐幽土边疆,残忍的杀害幽土的将士,让幽民们愤慨不已。当几条神龙被无上的王,抓到王城里后,捆缚在地下之后,所有幽民们全都对它们嗤之以鼻,恨得咬牙切齿。 可现在,曾经那金鳞闪闪、华贵无比的神龙之躯被数百头刑天活生生地撕裂,挖出龙丹,抽出龙筋,化作满地残尸,金色的神灵血液满天飞舞。 这样的景象太可怕了,真是惨不忍睹,让围观的幽土子民们都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高台之上,无上的王身体虚幻而缥缈,隐在一片混沌迷蒙间,难以看清真容。然而,他周身环绕的神则都不再旋转,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中,弥漫着一股森然的冷意。 可以想象,这位王现在的表情一定冷酷无比。 缥缈老先生站在王身边的,浑身雾气弥漫,他看到了场内残忍的一幕幕,望着刑天那一张张写着滔天恨意的脸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幽幽叹息道:“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干戚巨斧第一次出现时,有幽土的神将就曾经说出了这句话,现在又被缥缈先生再一次重复。 这句话历史悠久,自从刑天被那统御诸天的神帝斩去头颅开始,它就一直流传在世间,那无头的魔躯带着滔天的恨意,千古都不曾消散,其躯体残存在人世间,不甘离去,别无他愿,只为伐天! 即便是无尽岁月过去了,其伐天之志依然常在。 除了幽王与缥缈先生之外,高台上的神将与臣子们都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小声地着讨论着什么,就连幽王的一众子女也忍不住参与其中。 从昨夜开始,发生的这几件事情,都是幽土万载以来未曾有过的大事。 昨夜,那九幽泉又开始莫名作乱了,化作无边的幻海,凶威滔天,吞天噬地,葬灭万物,即便它被王亲自镇压了,可受其影响,那一处幻界似乎至今仍然不太稳固。 百年一度的九幽祭,其万载以来的传统都是祭祀那执掌九幽的神灵,可今天却被幽王改变了,不祭神灵,改祭刑天,这到底是为何? 今日,又冒出来了一个所谓的帝钧神庭,这来自帝钧神庭的三条龙竟然真的寻到了幽土中来,这是万古未有之事。它们身为至高的神龙,享受天道赐福。可如今,这样的祥瑞神兽却被幽王残忍的活祭了,献给魔物刑天。这件事如果传到中洲去,将会引起天大的风波,也不知那所谓的神庭之主会作何反应。 讨论越来越热烈,几乎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不过,幽惑却一个人深深地低下头,安静不语。少年紧闭着双眼,不愿去看那杀戮场内残忍无比的一幕幕。 见到他这个样子,站在一旁的幽璇与幽玑都十分在意,她们相视一笑,轻轻地推了推幽惑的头,温和地劝慰道:“六弟,我们还记得,从前你与大家一起打猎,见到那些灵兽被猎杀时,也没有现在这样狼狈不堪。难道说,弟弟的胆子就真的这么小吗?不过是几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臭龙而已,敢将我幽土边疆肆虐得一塌糊涂,落得如此下场,是它们罪有应得。” 幽惑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甚至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并不是他不想睁开眼睛,而是实在难以睁开。 自从那三条神龙被捆缚全身扔进刑天祭场之内起,那股不详的血色雾霾便又再次出现,就算闭上眼皮也无用,那雾霭的可怕景象生生的映入他的脑海,即便他想切断自身与左目的联系也无果。 这一次的红色雾霾,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浓郁,几乎要凝聚成血色的雨滴在视野中飘洒,那到底是什么,代表何种意义? 至高的神龙便是刑天的最后一道祭品,而今日这特殊的刑天祭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许多人纷纷开始离开这片血腥的场地,不愿再回头。 幽惑随意地应付了两位姐姐几句后,便独自转过身,走下高台。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平静地回忆着关于那片诡异红雾的每一个细节。 或许,他已经有答案了。 第十九章 鬼墨湖 『』,。 又过了片刻后,祭刑天的杀戮仪式终于宣告结束了。 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的是,那数百头刑天居然获得了自由,并没有被再次关进王城深处的秘地里。反之,它们被去掉了锁链,由神将们亲自带领着,迅速离开了幽王城。 人们纷纷惊恐地让开道路,远远避开这些恐怖的魔物。这些无头怪物们一个个凶威骇人,身上沾染着干涸的神龙之血,一路上狰狞地咆哮着,不知到底被派到哪里去了。 幽惑早已悄悄走下了高台,他终于松了气。左目中那翻涌着的诡异红雾现在总算是彻底消失了,而那剧烈的痛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幽惑终于不再受那种影响,可以自然的抬起头。他看着那些无头怪物们恐怖而令人心悸的背影,开始静静的思索着。 凭借幽族特有的敏锐神觉,幽惑能感应出一些微妙的变化—— 在经历了这场血腥的杀伐盛宴之后,那些刑天们明显变得更加强大了。它们浑身流转的魔符更加绚烂了,而那宛如黑**血流淌而成的面孔,此刻也更加清晰了。 尤其是在残忍的屠戮了三条神龙之后,它们的气势竟然一下子攀升了十倍! 特别是那几头血色的三脸刑天,它们本来就强悍无比,现在又变得愈加恐怖了。几张巨大的脸孔歪歪斜斜地堆积在它们的肚腹之上,喷薄着炙热的魔光,将其四周的空气都烤焦了。 不仅如此,就连它们那赤色的魔躯仿佛也更加庞大了。一眼望去,竟然如同三座无可攀登的赤色巨山,在一群幽青色的矮小刑天中,显得格外醒目。 与其他祭祀凶灵的仪式不同,刚刚的这场刑天祭仿佛只是在单纯的杀戮而已。血腥的祭祀场地,那种景象真是惨不忍睹,满地都是散落着的残肢断骸,地面上流淌着污浊的神灵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这些刑天们与众不同,并没有像其他妖魔那样将祭品撕碎吃掉,而只像是在发泄着胸中的怒火,让那滔天的恨意迅速激增。这些传说中的魔物果然奇异无比,体内蕴藏着无穷的潜力,仿佛单单只是激发恨意而已,就让自身变得更强了。 那些神龙的碎尸块已经流干了神血,快要干枯了,残留着淡淡的神性,被随意抛弃在那片杀戮之场内,与其他异兽的尸骸混杂在一起,堆积如山,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幽土民众来说十分珍贵。 这座百年难得一见的王城,大部分人一生都无法见到。可城内的幽民却是幸运的,他们如今能身处于城中,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好好地参观一番,寻访无上幽王在城内留下的各种古迹,追溯无尽岁月前那连天大战的遗痕。今日的种种见闻,对很多幽民来说,将是足以铭记终生的回忆。 甚至,就连幽王的子女们也是如此。这座王城,平常年月里总是归隐于幽虚中,神秘而古老,他们同样没有见过几次。这城中的许多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幽惑也随着众人一同参观王城,一路上小心谨慎,尽量的避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 开始还算顺利,可没过多久,幽璇和幽玑又突然冒了出来,挡在幽惑面前。明明刚刚好不容易摆脱她们,可不知怎么又找了上来,这让他叫苦不迭。 于是,幽惑被这姐妹俩连拉带拽的拖走了。无奈之下,他只能陪着她们在城中到处处逛,一路上他心不在焉,但却被姐妹俩盯得死死的,根本难以脱身。 没过多久,幽惑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甚至,还有一次差一点被姐妹俩斩去头颅,扮作刑天,陪她们玩耍,好不容易才最终作罢,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被逼无奈之下,幽惑动用了幽族的隐术秘法,趁两人一时大意时,隐去了自己的行踪,在一条小巷口突然消失,这才成功地摆脱那两位姐姐。 不过在此之后,他也再不敢大摇大摆的在王城中行走了,专门挑选那种阴暗无人的小巷,独自在古城中穿梭着。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现在,幽惑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立在在一片巨大的湖泊边。 这片湖泊看起来十分特别,湖面上波光粼粼,漆黑的水面如同乌墨汁般荡漾着,深沉而内敛。 幽惑注意到,在那水面下似乎有朦胧的巨大影子在闪动。若不是他还拥有一只幽族神目,可以望穿虚妄,这些影子根本就无法察觉。它们犹如黑色幽魂般,在那湖底缓缓地游荡着。 幽惑曾听人提起过,这是王城中著名的鬼墨湖,它有着渊远的历史,据说这片湖底有许多凶厉的魔物。不用想就能知道,这湖泊里危险至极。即便是九幽古祭时,也很少有人会来到这片湖边。 现在,除了幽惑外,湖边并没有其他任何人。 幽惑就这样静静地伫立,面对着黑光粼粼的湖面,皱着眉头,表情专注无比,似乎在努力的思索着什么。 他的脑海里,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 那些无头的魔物刑天们,只是在单纯的杀戮。它们只取走了神龙躯体内的神丹与龙筋而已,但对那些残缺的龙尸似乎不感兴趣。 于是,在一位神将的指引下,堆积如山的神龙躯体碎块与其他异兽的尸骸混在一起,被许多幽铠卫抬走,一直到这片湖泊边,被尽数抛下。 那时,幽惑动用了族内秘传的隐术法则,远远的跟在幽铠卫们的后面,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等到那位神将与幽铠卫们离去了很久,确信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后,幽惑才一个人走出来。他来到这片鬼墨湖边,望着那墨汁魔浆般的湖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想要看透一切。 幽惑聚精会神,全面调动神觉,仔细地感应着自身与那只石目之间的微妙。 果然,事情不出他所料。在左目的视野中,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而已,那片诡异而不详的红雾又再次翻涌而起了。而那红雾聚涌之地,就在这湖底的最深处! 一切,似乎正如他所想。 微风吹拂而过,荡起了少年额头上的黑丝。午后,炙热的太阳莫名隐藏入云中,那张高贵而俊逸的面庞顿时黯淡了不少。 偌大的黑湖边,只有一个孤独的少年,如幽魂般静静伫立。那张苍白却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m. 第二十章 笑里藏刀 『』,。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少主,我找了半天也没寻到您,原来您跑到这片湖边来了。” 幽惑回首望去,顿时皱起了眉。竟然是莫道人,这老怪物不知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只见他那张皱纹堆积的老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正在向这边大步走来。 见到这片漆黑如乌墨的湖泊,老道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是也没有过于在意。毕竟,他本来是外界的游方之士,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片湖泊的来历。 幽惑的脸色马上恢复了自然,他温和的笑了笑,招呼老道人来到近前。 一老一少,两人脸上都露出真挚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仿佛关系十分亲密。他们像一对老朋友般,一同沿着湖岸边漫步。 一边走着,幽惑一边客气的问道:“想不到在此处又遇见了道长,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莫道人挥了挥手,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道:“六公子,贫道之所以来此,是因为鬼川侯有一件东西让我带给您。” 说完,老道人机警地向四周望了望,发现这里除了他们外,再没有别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凑在幽惑的耳边,小声说道:“画皮之术,每日需损耗道法之力,皆有时限。如今,半个月已经过去了,贫道当时设下的法术早已不全。事关重大,鬼川侯十分担心,命令贫道重施道法,为您画下了一张新的假面,如今该是时候换上了。” 说完,老人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深施一礼,恭敬地递给幽惑。 幽惑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老人手里的小匣子,回答道:“原来如此,谢谢道长您费心了。” 说完这句话,幽惑便开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匣子,悠闲地在湖边漫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道人见他如此,脸色有些焦虑,四处望了望,劝诫道:“这小匣子关乎甚大,少主,这湖边正好无人,何不就趁现在将这假面换上?” 幽惑回过头,仔细打量着老道人那两只污黄而浑浊的老眼,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但却一无所获。 于是,少年笑着摇了摇头,“不急不急,此处十分幽静,无人打扰,向来是个好地方。既然道长恰巧来了,便随我领略这湖边的风景一二。” 老道人无可奈何,只好跟在幽惑的背后,两人就沿着这漆黑如墨的湖泊边前行。 那轮骄阳又从层层白云中钻出来,点亮了万里山河,刺目的阳光倾洒而下,映照在那张高贵而俊逸的脸孔上,少年看起来笑得阳光灿烂,十分开心,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不过,在幽惑的心里,却始终在冷冷地操纵着全身的神觉,努力与那颗石目,感应着这片湖底的红雾。【】他能够感觉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团诡异的红雾越来越浓郁了。 对于这些红雾到底代表着什么,幽惑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不过,猜想毕竟只是猜想,还需要去验证。 也许,那位舅舅与这妖道人一直在监视自己,用道术在自己身上种下了某种标记,否则这老道人怎么可能寻到这里。 幽惑默默地沿着湖岸边行走着,看着手里把玩着的精致小匣子,又感应着身后那紧紧尾随着的莫道人,冷冷的思索着。 突然,幽惑心中一动。 就用这妖道人来验证那个猜想吧,用他的性命,再合适不过了。 下一刻,幽惑的脚似乎踩到了湖边的烂泥,突然一滑,他的身躯便歪歪斜斜地向湖泊里去。几经挣扎后,他才勉强站稳了身形。可是,原本握着的小匣子却已经脱手而出。扑通一声,那匣子落入了漆黑如墨的湖水中,顿时消失不见了。 幽惑的表情尴尬不已,十分焦急,他带着几分歉意,向身后的道长说道:“道长,实在抱歉。我年幼无知,粗心大意,竟然失手让这重要之物落入湖底了,这……” 老道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劝慰道:“少主,这无妨。既然这小匣子已经丢了,贫道再重新为您画一张假面便是,并不算什么大事。” 幽惑却摇了摇头,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在老道人的耳边说道:“道长,这口小匣子可是事关重大,内部封印着您的画皮之术,可现在它却落入了这片湖泊中,若是被王城中的幽铠卫捞出来,可能会露出蛛丝马迹。一旦大秘泄露,到那时,你我都十分危险。” 老道人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少主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它捞出来吧,免得落入他人之手。” 说完,莫道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拂尘,对着那湖面甩去。顿时,各种道符光芒闪耀,那拂尘延长了数倍,径直探入湖面之下,激起一片黑色的浪花。浪花很快落下,湖面重新归于平静,波光粼粼,一切似乎都很平常。见到此,幽惑不由得有些失望。 然而,就在下一刻,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条布满钩刺的黑色长舌头从湖底探出,带着许多恶心的粘稠魔液,速度快得无法想象,它只留下一道道残影,闪电般地向岸上射来! 还没等老道人反应过来,这舌头就卷住了他的身体,尖利的钩刺钉入了他的躯体,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老道人吓得面色惨白,开始拼命挣扎,浑身道符光芒绽放。但是,却已经晚了,那魔舌依然层层缠绕着他,各种法术都对其无效。它将老道人绑得像颗粽子一样,狠狠的拉进了湖里,就此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湖泊扬起无数巨大的浪花。黑色的湖水如雨水般漫天倾洒,流淌在幽惑的面颊上,从脖子里灌入,将他淋了个浑身湿透。 一根又一根魔舌便从湖里探出,争先恐后,闪电般地冲过来,想要缠住他的躯体! 少年冷冷的看着它们,立在漫天黑雨中,镇定自若。 果然,在触碰到他躯体的一刹那,这些魔舌却像见了鬼般缩回去,数十根魔舌都在轻轻颤抖,全都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幽惑拥有一只血脉神目,借这神目,他隐约可以看见,在那湖底之下,几头奇丑无比的巨大魔物瞪着令人心悸的黄眼珠,如同鬼灯,正仔细打量着他。 很快,那些眼珠又沉入湖底,消失不见了。可那只石目的视野中,诡异的红雾依然在不停地翻涌着。 片刻后,湖面上飘起了污浊的血。 幽惑再三确认,是那老道人的血,千真万确。鲜红的血,丝丝缕缕,还在从湖底冒出,将这片黑色湖面染成了怪异的颜色。 红与黑交杂,污浊的色泽,不分彼此。 少年立在湖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水,表情复杂无比。 那诡异的红雾,这一次又再次亮起。 m. 第二十一章 豁然开朗 『』,。 平日里,那个妖道人看起来神秘无比,法力高强,心机深沉而不可测。 可是,这莫老道毕竟是外界的游方之士,才进入幽土一日,并不知王城里这片湖泊里的凶险。老道人一时大意之下,居然被那些魔物给拉入湖底了。 这样的结果,虽然在幽惑的设想之中。不过,毕竟他今年还不到十四岁,当真的见到那湖底冒出的丝丝缕缕的鲜血时,少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今天,为了参加九幽古祭,幽惑与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全都是一身戎装。在那华贵而精致的皮甲上,流淌着黑色的湖水,如同乌墨汁般,浸染了他的**。一头黑发上同样沾满了水滴,湿漉漉地纠缠在一起,散落在那张高贵而俊逸的面庞上。 少年回忆着昨日以来发生的一切,这个老道人害死了园中的花精与木妖,熟悉的神医被其抽干抽干一身精血,遭到残酷地虐杀。而如果没有那诡异红雾的指引,自己晚到一步的话,就连儿时的伙伴九叶也将惨遭毒手。 想到这些,幽惑心中的波澜终于平复了,脸孔上复杂的神情也慢慢消失了,再也没有一丝不忍。 这来历不明的莫老道人,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魔物而已。【】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亿万人国相伐,血流漂橹间,滋生了无数妖魔,不论他们到底是人是鬼,这样的怪物都太多太多了。 幽惑虽然年幼,且从小生活在隐世神土之中,但对于人间界的这些事情,却也略有耳闻。烽烟乱世之下,举目所见之处,皆是人心鬼面,虎啸狼行,所说的便是如此。 这种人面鬼心之辈,如果不寻找良机,果断诛杀之,总有一天将会被其吞噬。 看着那红与黑交杂的湖面,少年的脸色已经变得冷冽无比,他的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 现在看来,关于那片红雾,他的猜想大概是正确的。毕竟,这已经借由那位道长的性命验证过了。 在那颗神秘石目所见的怪诞视野中,那种诡异的红雾并不是实体。种种迹象表明,它并不是真实存在于世上的某种奇异雾霾。故此,这些雾霾就算是幽族的神目也不可见。 这种红雾,应该只是代表着一种特殊的含义—— 那便是杀伐。 回忆起从前的一幕幕,幽惑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每当哪里有杀伐发生时,这红雾便在哪里亮起。 在那黑黢黢的地牢中是如此,在刑天杀戮异兽与怪鸟时也是如此,而在那些神龙的头颅被血色刑天斩下时,那片诡异的红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浓郁! 幽惑清楚的记得,每一次亲眼见证杀戮时,这片红雾都会亮起。 而眼前的这片鬼墨湖,有神龙的躯体散落其中,其中依然蕴含着残留的神性,珍贵无比,必然会引得湖内的魔物们为此而争食。这些魔物生性凶厉,聚集在一起时,可能将会互相残杀。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神龙残躯被幽铠卫们抛入湖中不久,那片红雾又再次亮起了,而且,那雾气亮起的方位正是在这湖泊的深处。 所有的一切,现在都能解释得通了。 只有幽惑拥有那颗石目,老道人看不到那片红雾,而身为外界之人,他也不可能知道这片湖泊的险恶。幽惑很清楚这些,所以他将小匣子故意扔下。莫道人却毫无防备,施展道术去打捞那口小匣子,结果却惹怒了湖底的一群未知魔物,被那可怖的魔舌卷入湖中了。 看着湖面上越来越浓郁的血水,幽惑冷冷的猜测着,或许那老道人现在已经与神龙尸块一样,化作那些魔物们腹中的美食了吧。 不过,少年的心中也有淡淡的不安,这湖泊中的魔物凶悍无比,竟然想把自己也连同吞下。虽然他当时面无惧色,但内心却并不平静。不过奇怪的是,那些魔舌还没碰到自己时,就像见了鬼一样,立刻缩了回去。 似乎,它们对自己惧怕到了极点。 幽惑皱起了眉,他自问,就算是十个自己加起来,也不值得这些强大的魔物如此惊惧。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解释。难道说,它们从自己身上感应到了父王的气息吗? 没错,应该就是如此。 幽王与这座王城相伴万载岁月,这城中的所有生灵,不管是鱼虫鸟兽,还是一草一木,凡是有微弱灵觉者,全都对王的气机熟悉无比。 幽惑突然想起一些传闻。 据说,当幽王独处王城里,闲来无事时,有时会在这片鬼墨湖边垂钓,而这湖中的魔物们,偶尔会成为幽王盘中的佳肴。这想来有些可笑,假如这些传闻是真的话,湖中的魔物如此惧怕自己身上的气味,也就不难解释了。 幽惑心中冷笑着,当惧怕某些事物到了极点时,便会开始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不管是人类还是魔物,皆是如此。 那盘旋于天际的神龙,何其威风,摇首摆尾间,便让东疆千万军士死伤惨重。可是,当它们被捉到王城内后,面对无上的神王时,却如蚯蚓般匍匐在地,哀声求饶,结果还是被当作饵食,祭献刑天。 这湖泊里的魔物何等凶厉,为了争食神龙残尸而互相残杀,即便是那高深莫测的妖道人也被这些魔物轻易吞食了。但只是自己身上与父王类似的一缕气息而已,便让它们惊惧退避,惶恐不安。 少年心中冷冷的想着。欺辱弱者,畏惧强者,这世上的万灵,或许都有此****。 虽然过程有些惊险,就连自己也差点葬身魔物之口。但既然已让那妖道人葬身在这片鬼墨湖底,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欣赏着湖面上污浊着的血水,幽惑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动用灵力,甩去了沾满全身的乌墨汁般的湖水。然后,少年转身就离去,连头也不回。他的步伐坚定而平稳,没有丝毫的杂乱。 幽惑的背影慢慢远去,很快便完全消失了。 然而,正因为少年不曾回头,所以他也不可能看到—— 在那湖泊边,有一只苍白的手流淌着鲜血,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正从湖水里挣扎着伸了出来…… m. 第二十二章 因果线 白昼很快便要过去了,暮色初临,夕阳西下,映红了满天的晚霞。 缥缈的青烟依然不曾断绝,它们自幽土各处升起,盘旋而上,环绕在古朴而恢弘的王城间,与满天的红霞交相辉映,将这片神土衬托得华美而朦胧。 至此,今日的盛典已经彻底结束了。古老的钟声幽幽响起,恢宏的神梯再次由虚空中浮现,自那巨大的城门架设而下。 幽土之民们沿着神梯缓缓而下,熙熙攘攘。许多人在离开很远后,又再次停下脚步,蓦然回首,依依不舍地遥望着那座浮在半空之中的神秘王城。 他们明白,或许这一生都再没有机会见到这座城了。 待到所有人全都走出城门后,璀璨的神梯撤回,隐于虚空中,那巨大的城门也缓缓闭合。 有一道飘渺而虚幻的身影降临了。那是无上的幽王,正独自立在城头,俯瞰整片浩瀚幽土。 王的身影永远是那么高远而不可及,沉浮在混沌间,亦虚亦幻。 幽王立在城头上,静谧不语,仿佛在遥望着远去的幽土之民,也不知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混沌迷蒙间,王突然皱起了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一些让他十分不悦的东西。 “有怪异的因果相连。” 王自语着,无人能听见。 他伸出一只虚幻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古朴的城墙。 石砖上有染血的战痕,万载不曾消散,此刻却被那只手抚平了。不过,这些斑痕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被缠绕在王指掌间的那些至高隐术神则暂时蒙蔽了。 与此同时,一缕又一缕看不清的奇异丝线,也不知有多少根,全都散发着神秘无比的气息,突兀地在王城周围浮现。 这些丝线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本不该是存在于此世之物,而是被硬生生的从诸般天机中抽了出来。 暮光照耀在这些怪异的丝线上,却并没有被反射而回。光线从那些细丝中一透而过,根本不受阻碍。 这一幕太惊人了,就连光都无法触及这些丝线,更不用说其他东西。这些神异的丝线果然不属于这个世间,此世的一切,似乎根本就无法影响到它们。 然而,有诡异的秘力自古朴的城墙中浮现出,如同无形的刀与剑,仿佛也同样不属于这世间。无声无息之间,那些奇异的细线竟被斩断了许多。 这些细线是所谓的因果线,代表着诸天因果。 当一些因果线被斩断的同时,所有曾参加今天九幽古祭的幽民们,全都面面相窥,迷茫而诧异,他们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对于那些无头的庞大魔物——刑天,对于那些惨死在王城之中的神龙,甚至对于这整座神异的王城,白日里经历过的种种,眼中所看到过的一切,脑海中各种斑驳的记忆……所有这些,在这一刻里,全都莫名变得虚淡了。 城头上,幽王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缓缓的迈动脚步,将要离去了。 只是刚刚跨出第一步而已,王那虚幻而飘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如同水波般化开,晶莹而灵动,弥散于虚空里,像是从来未曾出现于这世界上。 王城下,荒野上。 幽土之民们错愕的回头,遥望着那座飘渺的神秘的古城,心中千般思绪在交杂,纷扰不堪—— 我们,真的曾经进入过那座城内吗? 这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不过,人们并没有看到,在那王城之下还有一个黑衣少年,身影朦胧不清,仰视着漂浮在空中的古老城墙,眼中闪烁着游移不定的光芒。 城墙里,有诡异的秘力喷薄而出。 它们如同无形之刃,沉浮在这个黑衣少年的全身。有明灭的道符在闪烁、挣扎、尖啸着,慢慢消散。还有许多神异的因果线缠绕在那些道符上,这些细丝被无形的秘力斩断了,随着那些黯淡的道符一起,被彻底磨灭在这片王城下。 看到浑身四周的这些变化,幽惑满意地舒展着身体。 刚刚,在盛典彻底结束时,幽惑便隐形蔽踪,随着那些幽土之民们一道离开了王城。在那之后,他混在人群里,远远的遥望着王城,注意到了这周围发生的奇异变化。 等他看到父王的背影在城头上消失时,便就悄悄里来到了这座王城下,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据传,幽王代表着茫茫大世间所有隐之术的极尽,这座王城,与王相伴万载,自然也蕴藏着诸多神异之力。 斩断因果,隔绝天机,只有借助这座城才能办到。 身为幽王第六子,幽惑自然很了解这些。于是,他悄悄来到了这座城池下,任由那磨灭天机的奇异秘力洗涤自身,斩去诸般因果。 这些道符,应当是鬼川侯与老道人秘密设下的法术,刻印在他的身上,用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可如今,它们终于被彻底磨灭了,就连那缠绕其上的所谓因果线也完全斩掉了。 现在,那位舅舅已经不能轻易监视自己了,就连今天在那片湖边发生的事情,也将断去诸多因果。然而,幽惑同时也发现,自己对于这座王城,对于那位父王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了。 就在这时,混沌雾霭淡去,飘渺的青烟散开,天边,只有夕阳与晚霞,地上,只有一片茫茫的荒野。 然而,那座神秘而古老的王城,此刻不见踪迹了。 不远处的荒野上,幽土之民们纷纷摸着自己的脑袋,神色迷茫而困惑,一个个眉头紧皱,努力地回忆着那座王城的样子。可是,他们却发现,关于那座城的所有记忆,全都已经模糊了,连其样子也想不起来。 片刻后,残阳落入地平线之下,夜幕缓缓降临。 夜空里,亮起繁星点点,璀璨而瑰丽,震撼人心。幽惑诧异地抬起头,仰望着满天星宿,又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那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又是来自那颗石目之内。 但是,与以往看到的那种诡异红雾不同,这一次并不是清晰可见的景象,而是一种微妙而神异的感觉,即便靠那颗石目也不可目睹。 这种微妙的变化,只能用心去感悟,说不清也道不明。 少年想起了一则古老的传说,无论是在神土之内,还是凡世之间,都曾有人提起。 那满天的星宿,点缀在浩瀚的夜空上,是那么璀璨而神秘,仿佛是遵照着某种玄妙的轨迹而运转。 据说,这些星体代表着世间万灵的宿命,那是复杂而恢弘的天命之图,由诸天因果相互交织而成。一片星图,便记载着过去与未来,包蕴着一方世界的兴衰和荣辱。 若不出意外的话,世间的万物,都将遵照其轨迹而运转。 然而,这世界总是充满意外的。 仰望着浩瀚星空,少年的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刚刚仿佛发生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一定与自己紧密相关。 但是,其中的缘由,无论如何也说不清。 直到不久之后,回想起此刻之景,少年才能大致明白—— 不过是心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念头而已,便将他的宿命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第二十三章 机会 眨眼间,两天过去了。 又是傍晚时分,这里是幽都,神土中心的一座巨城,城头足以耸入云层。整座城恢弘而古老,沐浴在夕阳之下,仍然熙攘而热闹,一片繁华之景。 一片华丽的府邸内,某个装饰考究的房间里,一个脸色虚弱的少年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他的面孔刚毅不屈,此刻却写满了痛苦。 少年情绪十分激动,向站在床边的另一个黑衣少年请求道:“幽惑,求求你,救救我的爷爷吧!” 可下一刻,这少年又后悔了,他低下了头,小声说道:“对不起,少主,刚刚我失礼了。我鲁莽而愚钝,罪恶深重,是我害的您失去了……” “别说了,”黑衣少年镇定地做出一个手势,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自信的说道:“老人家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对自己来说,这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幽惑心中冷冷的想着,语气中没有任何一点犹豫。回忆起两天前鬼墨湖边的的那一幕,少年的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自己只是略施小计而已,便让那个故作高深的老道人化作了鬼墨湖中魔物的口食。 那妖道人看起来深不可测,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 否则,他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少年的骗局所蒙蔽,殒命在一群魔物的口里? 这神秘而危险的妖道人尚且如此,何况是自己那愚蠢的舅舅?还有那位狂妄自大的兄长,他们不过只是外强中干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想到这,幽惑又自信地强调了一遍:“九叶,不需要担心什么。我是这片府邸之主,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将老人家平安无事的救回来的。” 可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一个侍卫打扮的瘦男子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两个少年立刻闭上了嘴,可这瘦男人似乎还是听到了什么。幽惑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鬼川侯的亲信。 这男子冷冷地瞟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九叶,然后,他转过身,向幽惑深施一礼,恭敬的说道:“少爷,鬼川侯大人有要事与您相商,请您立刻前往大人的书房。” 幽惑皱起了眉头,对身后的九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小心谨慎。然后,他便跟随这个侍卫离开了这里,前往鬼川侯的书房。 在路上,四周无人时,这侍卫头也不回地讲道:“少主,我看着您从小长大,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您身份尊贵,立下诺言当谨慎,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做出承诺,得不偿失。” “若我已经立下诺言呢?”幽惑平静的问道。 “既然是无关紧要之事,就权且当做儿戏罢了。下次做出什么承诺前,还希望少主三思。”侍卫毫无表情地回答。 幽惑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片刻后,两人来到鬼川侯的书房门前,侍卫自觉地离去,幽惑独自走进门里。 虽说是书房,但却并没有什么书籍。宽敞的房间内,摆着各种奇异之宝,雍容华贵,很多都是不凡的神物,闪烁着莹莹的宝光。有神木被制成地板,铺在地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这便是鬼川侯的房间,他曾是一介微渺的凡人,可自从机缘巧合进入这片浩瀚的神土,被奉为高高在上的鬼川侯后,他不仅拥有了崇高的地位,还摆脱了凡人的桎梧,从此拥有了悠长的寿命。 虽然外表只是一个青年模样,但鬼川侯今年已经有一百岁多了。这些年来,他广寻各处的神丹宝药,用心习研各种神术。 可以说,如今的他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与当年那个处心积虑、一心想要进入幽土的凡人截然不同了。 那段久远的历史,除了三公子外,如今很少有人再敢当着鬼川侯的面提起。 鬼川侯正坐在桌子后品茶,看见幽惑进入房间后,他冷冷地点了点头,示意幽惑坐下。 窗外斜阳落下,夜幕降临,此刻万籁俱静,这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鬼川侯端起一碗茶,轻轻抿入口中,苍白的面庞上难得地带着几分喜色,开口说道:“幽惑,我刚刚得到禀告。几天后,或许将有一件天大的好事。” 说完这句话,鬼川侯那苍白而刻薄的脸庞上,笑容却突兀的消失了,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冷冷的讲道:“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对于这位舅舅的故作高深,幽惑早已经习惯了,少年平静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请舅父细讲。” 对于少年脸上的镇定,鬼川侯很不满意,他粗鲁地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讲道:“五天后,西天妖国的使团将来到我们幽都之中。万载前,当幽土还未隐与世间时,这西天妖国曾是我们的盟友。” “如今,幽土重现于世了,他们派出使团来访,希望与我们再次结盟。” “原来如此,”幽惑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我听说过西天妖国,是一片浩瀚的妖族神土,强大而古老。对于他们的结盟请求,父王作何反应呢?” “按照缥缈先生所说,幽王大体同意与妖国结盟,”鬼川侯讲道:“三条来自中洲的神龙进入我幽土后,被活生生地血祭。虽然这消息还未传出,但它们一去不复返,已经引起了中洲各国的注意。” “一旦这个消息全面暴露,将会在中洲引起轩然大波,隐世幽土的秘密也再将也不保了,我们会完全暴露在世人的眼里。中洲那数目众多的人国自然不足为虑,可还有所谓的几个神庭,或许在你父王看来,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西天妖国得知我们幽土现世的消息后,愿意重续万载前的盟约。在这多事之秋,这次结盟自然是一件好事。届时,天妖姥将亲自带领使团来到幽都,五天后的庆典上,幽王将真身出席迎接。” “天妖姥,便是那位西天妖神的妹妹?”幽惑有些惊讶地问道。 “没错,正是那位妖姥。”鬼川侯压低了声音,“我还得到一则秘闻,据说天妖姥可能会带着妖国的公主前来,与我幽土联姻。” 鬼川侯笑了笑,盯着幽惑的面庞,意味深长地讲道:“西天妖国也是自古长存的神土,西妖一族强大无比,那为西天妖神历经过的岁月,或许比你父亲还要长久。妖神的妹妹亲自前来提亲,这桩联姻,或许将影响到幽土与妖国的未来。即便是你那位自古无敌的父王,也会对此有所重视。” 鬼川侯的语气难得的多了几分亲切,这位舅舅语重心长地说道:“幽惑,对你来说,五日后的宴会上是个绝佳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二十四章 意料之外 “不过,幽惑,”还没等幽惑回答,鬼川侯便话锋一转,严厉无比地训诫道:“另一方面,与那西天妖族联姻,假如这样的好事落在你那些兄弟的头上,对你来说便是一桩大祸!” 鬼川侯目光灼灼,逼视着幽惑,让少年不得不点头称是,他恭顺的回应道:“我明白了,谨遵舅父教诲。” 看到少年温驯的样子,鬼川侯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到鬼川侯没有吭声,幽惑深深的施了一礼,道:“您说的这些,我已经牢记于心头。舅舅,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便先告辞了。” “且慢。”鬼川侯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了身,止住了想要离开的幽惑。 鬼川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少年,严肃的说道:“幽惑,还有一件怪事,你或许知道一二,我想仔细问问你。” 幽惑止住了脚步,微微皱起了眉,不动声色的问道:“到底是何事?还请舅父明示。” 鬼川侯拍了拍手,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紧接着,在幽惑吃惊的注视下,一个形体枯槁的老人走进门内。 这老人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没有一丝血色。高高的颧骨夸张地耸立着,似乎要撑破那层脸皮而出。满口的牙齿都沾满灰尘,像是刚刚从土里被挖出来的一样。 这简直就是一具人形的骷髅,被一层薄如锡纸的蜡黄色人皮包裹着,如同刚一具从坟墓里爬出的尸骸,看起来恐怖无比。 那张毫无人气的脸孔上,两个眼窝深陷,如同破窟窿,一对昏黄的眼珠布满了血丝,在那眼眶里骨碌碌地乱转着,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幽惑眉头紧锁,他的心中疑惑不解,这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他不明白,舅舅叫这陌生人进入书房,到底有什么用意? 这样怪物半人半鬼,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看起来比那些食人的大妖魔还恐怖。他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请问,您是……”幽惑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可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少年的内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感觉出,这个怪物虽然看起来陌生,但是其身上总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味极其微弱,宛若游丝,若非幽土王族拥有血脉天赋,神觉极其敏锐,根本就无法察觉。 它血腥而不详,仿佛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还没等幽惑彻底想明白,这具老骷髅便嘿嘿一笑。这种笑容,再配上他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不知有多么阴森恐怖。 老骷髅一边笑着,还一边恭敬地深深施礼,说道:“六公子,区区两日不见,难道您就不认识我了吗? 这个声音,为何听起来那么熟悉? 幽惑的心中狂跳不止,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悸动,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锤子狠狠的敲了一下。 虽然这老怪物的样貌狰狞可怖,完全认不出来了,但是,这口熟悉的腔调,这股熟悉的怪味,不正是那位死去的莫道人吗? 如果这个想法被证实的话,那就太惊悚了。 那妖道人被魔舌卷入湖中,湖面上还飘荡着他的血,自己明明亲眼所见。 幽惑本以为,那妖道人已经葬身于魔物口中了。 可现在,这个皮包骨头的老怪物,却为何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老道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两只黄眼珠凝视着幽惑,问道:“少主,两日前的王城里,那片怪异如墨的湖泊边,所有的一切,难道您都已经忘记了吗?” 听到这番话,幽惑头皮发麻,在此刻的他看来,这老怪物的笑容森冷无比。 自己凭着花言巧语,才好不容易让这老怪物上当受骗,他莽撞地打捞那小匣子,激怒了湖中的魔物,被魔舌卷入到鬼墨湖里。 谁能想到,这莫道人竟然没有死。 老怪物居然容貌大变样,成了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眼前的这一幕,幽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老怪物被卷入鬼墨湖中,是被自己欺骗导致。那片湖中满是魔物,即便这老怪物逃了出来,想必也受尽了苦头。 否则,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想到这些,幽惑的浑身都有些发冷。 这神秘莫测的老道人掌握奇术,法力高强,深不可测,却险些丧命于湖中。 根本不用想,这老怪物逃出来后,一定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少年的额头上,顿时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老道人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惭愧,惭愧,贫道专心习研多年术法,却一时大意失足,落入那片魔湖之中,因此几乎丢掉性命,差点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被那些魔物噬咬得不轻,如今的我一身道行受损,已经面目全非。” 说完,这老骷髅竟然向幽惑深鞠一躬,带着歉意讲道: “贫道法力微薄,应付不了那群魔物,差点让少主也一同陷入险境,未尽职守。在此,我向少主您赔礼了。” 向自己赔礼,这到底算什么? 老道人的这幅举动,看得幽惑有些发呆,他小心地观察着这对方的一言一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疑惑。 不论怎么看,那骷髅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十分诚恳,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幽惑心中生出了强烈的警惕心,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也不知这老怪物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明明被自己所骗,令对方险些丧命。可是,这老怪物却自称是失足掉入湖中,而且看起来还颇为惭愧,语气中有几分自责。 难道说,这妖道人落入鬼墨湖底,被那些魔物们胡啃一顿后,连神智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吗? 幽惑微微的摇了摇头,他呆呆的望了那老骷髅半天,一时张口结舌,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后,少年尴尬的笑了笑,道:“道长不幸落入鬼墨湖中,还能从那些魔物口中生还,果然法力高深莫测。我虽然年幼,不知术法中的玄奥,但也对道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哪里哪里,少主您谬赞了。” 现在的莫道人面目狰狞,与以前仙风道骨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从长袍中拿出一个小匣子,顿时让幽惑心中一惊。 那天被自己故意扔入湖水中的,这是这个小匣子! 少年心中一沉,这老骷髅居然把这口匣子捞了出来,看来他确实是莫道人无疑了。 幽惑的心中,此刻焦虑不安。 莫道人落入鬼墨湖中,居然能从一群魔物口中逃出生天。 这个老怪物,到现在还没有露出真实面目,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可怕得多。}性感私房照露酥胸翘臀 95后校花秒杀宅男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二十五章 失忆的怪物 老道人开口,打断了幽惑的思绪,“那日,贫道大意之下被魔物袭击,连这口重要的小匣子也落入湖泊里。” “我险而又险地斩掉了几头魔物,才把这口匣子捞了出来……两个时辰前,我终于赶回了府邸,来向少主您复命。” 幽惑的心中有些不解,这匣子是被自己故意扔入湖泊中的,莫道人分明亲眼目睹。可现在,在莫道人的口中,这口匣子丢失却是因魔物袭击导致的。这老怪物编造谎言,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 不对,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当幽惑仔细观察着老道人的面庞时,发现这老怪物的神情竟然有一丝茫然,像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记忆。 那种迷茫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伪装的。 幽惑皱起了眉头,自己曾害得这老怪物差点被魔物吞噬,对于这件事,老道人现在似乎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莫道人没有死,竟然从那满是魔物的湖里逃了出来,这让人惊悚不已。 而万幸的是,不知为何,这老怪物似乎丢掉了湖边的记忆。 幽惑舒展眉头,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语气温和地问道:“道长,两天前的傍晚,你从鬼墨湖中的魔物口中逃生。可是直到今天您才回到府邸,这到底是为何?” 老道人摸了摸头,一脸困惑,努力的回忆着。 这骷髅似的怪物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有说清楚,看来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于是乎,这个问题只好不了了之。 最后,老怪物向幽惑和鬼川侯分别深鞠一躬,说道:“贫道被那湖泊中的魔物噬咬,伤及到了魂魄,还得多多静养几日。我就先告辞了,还请少主将这张假面换上。” 说完,老道人便离开了,这间房里又只剩下鬼川侯与幽惑两个人。 看见鬼川侯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幽惑无奈之下,只能打开桌上那个小匣子。 顿时,刺目的蓝色光芒自匣子里绽放而出,有复杂的道符在空中自行镌刻,有古怪的咒文声嗡嗡响起,如同蚊蝇。紧接着,一张虚幻的假面飞出那口小匣子,飘飘荡荡,慢慢贴到了幽惑的脸上。 这假面的容貌,跟幽惑失去神目前的样子一般无二,与他的面颊完全叠合,一丝不差。 贴上假面后,少年面庞上所有的灰尘都一扫而空,就连那焦躁与不安也全都淡去了。 从表面上看,在幽惑的鼻梁上方,是两只幽族特有碧蓝色眼眸,如今,它们更加明亮了。没有人会想到,那碧蓝色的左目只是虚假的幻象而已。 隐藏在其中的,是一颗粗糙而古朴的石目。 “这画皮之术,果然奇妙神异。”鬼川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沉下脸色,道:“幽惑,我问你,莫道长差点殒命在那片魔湖中,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一天,你曾亲眼目睹,说来听听,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见到幽惑没有做声,鬼川侯又补充道:“此人有大用,不要怠慢了府邸的贤士。” 幽惑皱起了眉头,心中冷冷的想着,这位舅舅真是愚蠢透顶。直到现在,看见那莫道人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怖样子,却仍然相信这危险的妖道,迟早将会酿成大祸。 不论鬼川侯怎么问,幽惑都只是敷衍了事,不肯透露那天傍晚的任何一点细节,让对方无可奈何,最后鬼川侯只能放他离开。 幽惑心中疑虑重重,他迅速离开了鬼川侯的书房,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刚一进门,他便将房门紧紧锁住,靠在墙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刚刚目睹的一切,全都让人惊悚,那个老道人实太诡异了。幽惑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对于未来,此刻他的心中不禁充满担忧。 幽惑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装作去随便逛逛,却暗中动用了幽族的秘术,甩开了几个悄悄盯着他的侍卫。那几个侍卫应该是去禀告鬼川侯了,但他却毫不在意。 很快,幽惑便离开了府邸,他七拐八绕,来到一片幽暗的竹林边。 少年面对着竹林,伸出右手,指尖上神光闪烁,在空中画出一个奇异的光符,然后,他便不再动了,静静地观看着眼前的竹林。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我吩咐你的事,你做好了吗?”少年冷冷地问道。 那黑影恭敬地深施一礼,回答道:“那位老侍卫就在三公子府邸的牢房中,由我负责看管。” “你有把握将他救出来吗?”幽惑不动声色地问道。 “有。”回答他的只有一个字,简洁而有力。 “希望你不要食言。”少年的语气有所缓和。 “六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黑影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自从被您派入三公子府邸内后,我每日都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博得了三公子的信任。” “既然如此,你便多多小心。赶快回去吧,免得让他生疑。”幽惑吩咐道。 “是。”黑影深鞠一躬,然后便消失在那片竹林里。 少年也开始转身离开了。 回到府门前时,幽惑正好碰到一群侍卫,是被鬼川侯派出来寻他的。见到少主回来后,这些侍卫又不动声色的退走了,应该又是去向鬼川侯禀报了。 幽惑无视了这些人,径直走入府邸深处。 在某条走廊前,他又碰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莫道人。此刻的他竟然不再是骷髅模样了,恢复了原本那满面红光,仙风道骨的样子,让幽惑吃惊不已。 这个神秘的老道人,不知到底掌握着多少奇术, 幽惑轻轻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莫道人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定是虚假的,那张狰狞可怖的骷髅脸,应该才是他的本来原面目。 仔细想来,这妖道掌握有画皮奇术,能够做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莫道人看到幽惑后,像是见到了老朋友般,热情的打招呼,似乎,他已完全忘记了鬼魔湖边发生的种种,也忘掉了府邸地牢中与幽惑的对峙。 然而,就在少年与莫道人擦肩而过时,这老怪物的眼中突然亮起了若隐若无的凶光,那目光如同两道利剑,刺破了漆黑的夜幕。 老怪物握紧了手里的拂尘,猛然回过头,凝视着幽惑。 一种可怖的气势从老道人身上迸发,蔓延开来,让幽惑浑身如坠冰窖,大吃一惊。 可下一刻,这种气势便彻底消散了,什么也没有剩下。老道人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拂尘,又望了望面前的幽惑,他的脸孔迷茫而诧异。 老怪物狠狠的甩了甩头,眉头紧锁,低声喃喃道:“我刚刚是怎么了?” “道长有些累了,快点回去歇息吧。”幽惑压下心中的起伏,尽量平静地说道。 老道人点了点头,两人背对着背,慢慢走远了。--看门事件,看性感车模,看校花美女,看明星写真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二十六章 怪诞的梦 片刻后,幽惑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浑身疲惫不堪,倒在松软舒适的床铺上,顿时放松了许多。他仔细回忆着今天怪异的一幕幕,却想不出任何头绪来。 想着想着,幽惑很快便头昏脑涨,进入了梦乡。 梦乡,本该是安详而宁静的。 然而,自从失去神目后,幽惑就常常做着那几个类似的噩梦。不管是扎破他神目的碎石,巫山古洞中丑陋的老妖婆,还是最近死去的神医,以及园中那些精怪的尸体,都如同阴霾,挥之不散,时常出现在少年的梦里。 不过,今天的梦却很奇怪,那些让幽惑不安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幽惑梦到了与往常完全不同的东西,他梦见从小生长的幽土,神秘而浩瀚。这片神土隐于世外长达万载,凡世之人无可寻觅。 在这次的梦里,他居然不再是幽王的第六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幽土之民而已。 竟然连自己的身份都变了,这让幽惑感到新奇不已。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惊异,很快便适应了新的角色。毕竟,他的潜意识里明白,这不过只是个梦而已。 在梦中,发生什么事也不足为奇。 作为一个普通的幽土之民,名字已经不再叫幽惑,他依然是一个少年,但样貌和身体也与以前完全不同了。这种感觉很奇异,但毕竟只是梦而已,幽惑对于这些也并不在意。 他糊里糊涂地跟随着一大群人后面,赶往幽都之中,据说是要去参加某个特殊的仪式。 虽然是在梦境中,但是眼前的一切都清晰无比。不论是听觉还是触感,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如同身临其境,根本难以分清虚实。 他随着一众幽民们,自不知名的小镇出法,历经了长途跋涉,走了不知有多久,才进入到幽都城里。 进城后,他看到周围的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们都在谈论,有一位穷凶极恶的犯人,据说他犯下了滔天罪孽,今天要被当众处决了。 许多人都在赶赴刑场,想要看一看那犯人的模样。 幽惑忍不住向旁边的人打听:“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犯下了什么罪过?” “哎,近些日子,整片幽土都不安宁呐。据说这犯人害死了一个人,一个极为重要的人,举国都为其哀恸。 “没错,也不知道死去的人到底是谁,想来一定身份无比尊贵。” “是啊,幽土前几日才被妖龙搅闹,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这片隐世的神土也再无法宁静了。” “据小道消息讲,这凶手并不是我们幽土内之人,他是从外界混进来的。” “这凶手居心歹毒,不但能闯入我幽土,竟然还刺杀了极为重要的人物,真是胆大包天。” 幽惑混在人群中,他发现,周围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怒色。这么多普通民众都愤慨不已,可见,神土内一定发生了什么影响深远的大事。 他苦涩地想着,看来,自己就算逃到梦境里也不安宁。 不过,梦中的自己不再是幽王第六子,只是一位普通的平民而已,这也少去了很多麻烦。在这个奇异的梦里,很多烦恼之事都与他不再相干了。 虽然明白自己身处梦中,但听着人们的议论,幽惑的心中对这件事也有几分好奇。 人们都在传,受害者并不是普通人,在神土之内都身份尊贵,但却被外界的凶手害死了。自从幽土隐于世以来,数千年间都很少发生这样的事。 死者既然身份尊贵,那么他一定认识。幽惑猜测着,到底是哪个熟人,命运竟然如此凄惨? 这时,民众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刑场附近,一片人山人海,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挤了半天后,透过人群间的间隙,幽惑才看到了刑场中央的景象—— 犯人是一个形同骷髅般的老道人,口中溢出污浊的血,薄薄的人皮挂在他那副骨架上,狰狞可怖。 老道人浑身都被神链紧紧捆绑着,长长的神钉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染血的木桩上,令其完全动弹不得。 刑场中央的老怪物,不正是莫道人吗? 幽惑满腹狐疑,这个邪魔歪道,曾经杀死过花园中的精怪,残忍地害死了幽土的神医。即便在自己的梦境中,这老怪物也凶性不改,又犯下了什么大案? 整片幽土都在震怒,这次莫道人肯定捅破了天,他到底杀死了谁? 就在这时,一个英武无比的少年走入刑场,竟然是三公子,他亲自来到这片刑场。三公子幽宇身披丧服,两眼通红,眼角处还挂着泪痕,神情悲伤无比。 不远处,有几头黑色的巨龟出现了,其身体如同小山丘般庞大,浑身都缭绕着浓郁的死气。它们的眼睛如红色的大灯笼,在一缕缕死气中显得分外明亮。巨龟们的身躯都腐烂了一半,露出森森的白骨,与漆黑的龟甲形成鲜明的反差,可怖无比。 这便是传说中的幽冥龟,它们拉着一只黑色小舟,缓缓前行。这小舟奇异无比,竟然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永恒不坠落。 小舟内便承载着亡者,其生前的身份一定无比高贵。 按照幽土的习俗,这座黑木舟将被幽冥龟拉到边疆,承载着身份高贵的死者,永恒漂浮在那千古长存的九幽泉里。 长眠于九幽,这便是幽土最隆重的葬礼。 伴随着人们的低声啜泣,那几头幽冥龟拖着小舟,越来越近了。 只见那黑木舟内,沉睡的荆棘花里,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的面庞高贵而俊逸,但却苍白无比。 那张稚嫩的脸上,如今已经死气沉沉。 看来,这少年已经彻底死去了,那对象征幽族的碧蓝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刑场边的人群中,幽惑的两个瞳孔都在放大,脸上的神情震惊到了极点。此刻,他忍不住惊呼出声,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 那黑舟上死去的少年,不正是他自己吗? 就在这时,左目中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哗啦一声,整片梦境都如同玻璃般,彻底碎裂、溶解,化作一片虚无…… 幽惑睁开眼,从床上一跃而起,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光着脚便下了床,几步走到窗户边,打开窗子。窗外,是浩渺的夜空,有满天的繁星点缀,交杂错落,美丽而震撼人心。 据说,那星宿代表着万灵的宿命,有看不见的无形因果线相互交织,构成一幅复杂无比的天命之图。只有精研此道者,才能有所察觉。 短短十多日以来,那颗石目已经与幽惑的神魂相相连,每当这怪异的左目起了什么变化时,都让幽惑的脑子疼得快要炸开。 在两天前的傍晚,石目中曾产生过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一次,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那怪异的感觉妙不可言,仿佛在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不同了。 幽惑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冷汗,他的衣服都完全湿透了。 少年的目光逐渐清晰,他慢慢自语道:“我明白了,那梦境便是我原本的宿命。如今,它却被改变了。”、、重庆大学巨.乳校花自拍,真正的童颜巨.乳照片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 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二十七章 宿命一角 宿命,莫过于这世上最玄奥的东西,对于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这世间,有些人只信那满天的星宿,那是天命之图,诸多因果交织,预示着某种轨迹,那早已注定,不可违逆。 而另一些人则坚信,即便是诸天的星斗也会坠落。世事诡异莫测,变化多端,即便是那天命轨迹,也必然有偏离之时。 这两种不同的信念,自万灵诞生之日起,便长存于世,纠缠不清,谁也无法说服谁。关于星斗与宿命,其中的诡异与玄妙,即便是神灵也无法说清。 幽惑听说过这些,他回想起前两天前的傍晚,心中无比惊悚,或许,能侥幸存活到现在,只因为自己的宿命在那时被改变了。 使他宿命的轨迹发生偏移的,或许便是父王的那座古城。 那天,九幽祭结束时,他避开了兄弟姐妹,脱离了熙攘的人群,独自一人来到鬼墨湖边,而就算是这样,也依旧被那老道人寻找到了。 种种迹象表明,舅舅为了监视自己,曾命令那莫道人在自己身上设下了许多道符,所以莫道人才能轻松找到他。 后来,幽惑见到父王正在施法,那座神异的王城透出斩断因果之力,能断开万物之间的联系。于是,他灵机一动,偷偷借用这座城,任由那股秘力洗涤自身,磨灭了身上的道符。 这些道符磨灭后,舅父与莫道人再不能轻易监视他。而被磨灭的不仅仅是道符,还有交织的因果,在那股秘力的作用下,就连某些因果线都一同被斩断了。 就在那个时候,幽惑第一次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与自己的石目相关,那种感受玄妙无比,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仿佛,冥冥中某些东西,就在那一刻被彻底改变了! 现在想来,他的宿命的确因此而被改变了。 那些被斩断的因果线,不仅连接着幽惑与舅父之间的诸多因果,还连接着与那妖道人的因果。当这些因果线断裂时,许多因果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这或许救了幽惑一命。 幽王是无上的神王,代表着茫茫大世间所有隐之术的极尽。王掌握着神隐之道,当他施展至高的隐术时,几乎将要从世间完全隐去。 容貌永无可见,形体如同虚无,声音无法辨识,这都不算什么。更耸人听闻的是,连无形的因果线也难以缠绕王的身躯,就算那摹画万灵的天命之图,也很难捕捉王的宿命。 隐世万载,无可寻觅,这八个字绝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世上有许多强大的神灵与妖魔,或许还有缥缈难寻的仙。那么多强大的生灵,有些只需一道微小的神念,便足以剖开一处浩大的幻界,让所有的虚妄都破灭。想要躲过他们的探查,何其困难。 然而,幽王却能够避开他们长达万载岁月,这说明,王的隐之术已经到达了骇人听闻的境界。神隐之道,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的隐于无形,还能隐于因果交杂间。 当幽王归于神隐中时,即便是那神灵间的至高因果,也难以与他产生交集。在这万年间,许多至强的神灵都在疑惑,他们偶尔会想起—— 万年前,似乎有一位无上的神王,神威浩瀚无匹,曾在世间掀起天大的风波,与他们产生过交集,结下过某种因果。 然而,这些至强的神灵们却疑惑不解。每当他们探出恐怖的神念,去寻觅记忆中的那位王时,却发现,曾经的记忆是那么模糊不清,某些因果线也再也无法重新相连了。 那位曾经相识的神王,这万年间根本无法寻觅,忘掉了那是谁,不知他在那,也记不清自己为何要寻觅那位王。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强大的生灵都放弃了探查,不再寻觅那位虚无缥缈的神王了。岁月悠悠而过,他们逐渐将此事彻底遗忘。 这便是至高的神隐之道,不仅是流于表面,在一片时空内无可寻觅。甚至,还可以消失在那些神灵的记忆里。 更可怕的是,幽王不仅自身能做到这一点,还能将一片浩瀚的神土一同隐匿,长达万载岁月。 那座王之城,曾与幽王相伴万载岁月,王曾驾驭它而战。可以想象,这座王城一定带着类似的神异之力。那城墙中透出的诡异秘力,足以磨灭天机,斩断各种因果,也便不足为奇。 斩断因果,是至高神隐之道的一种体现。 想到这,幽惑叹了口气。那一天,正是他灵机一动,为了磨灭身上的道符,走到那座王城下,任由神隐之力洗涤自身,才救了自己一命。 因为,有致命的因果被斩断了。 那时,缠绕在他身上的最大因果,便是与那莫道人相结,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是危险到了极点。 那天傍晚,他骗莫道人去打捞那口小匣子,使得那老怪物差点被湖中的魔物吞噬。但他没有想到,那老怪物却并没有死,竟能从魔物口中逃出生天。 这样恐怖的因果已经结下,便很难再斩断。 只是因为父王恰巧正在斩断因果。自己一念之下,借用了那座王城的力量,为了磨灭自己身上的道符。 殊不知,这竟然改变了他的宿命。 那天傍晚,那座喷薄秘力的幽王城下,缠绕在他身上的因果被斩断了。这不仅与他的宿命息息相关,还对那老道人影响深远。 自从因果线被斩断后,蕴藏于王城中的神隐之道被激活,开始施加影响。于是,那妖道人似乎陷入了失忆中,对于那天傍晚的事情,对于那片湖泊边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淡忘了。 怪不得,当今天看到那老怪物时,是那种迷茫而困惑的表情。正因这老怪物忘掉了那天之事,自己才能活到现在。 幽惑心底发凉,浑身冒出冷汗。他明白,父王那日莫名施展法力,斩断因果,这是百年难遇的契机。否则,那种危险的因果根本无法察觉,更不用说将其斩断。 他能活到现在,只不过是侥幸而已。 如果一切按原来的轨迹发展,那位莫道人必然对他恨之入骨,或许将彻底丧失理智。那怪物从湖里逃出后,可能寻找机会将自己斩杀。 那妖道人法力高深,强大莫测,自己本以为他死在湖中,对死去之人必定毫无防备。 最后的结果,不难想象。 幽惑望着窗外的繁星,想起刚刚梦境里的可怕景象,心中的那股阴霾久久挥之不去。 那艘凄凉的黑色木舟,载着自己年幼的尸体,被幽冥鬼们拉着,驶向遥远的边疆,将被永远放逐于九幽泉里,再也无法回归。 虽然这是梦中看到的场景,但却无比真实,身临其境时,更加触目惊心。 天命之图,复杂而玄奥,有无数种轨迹相互交织,有无数种未来的可能性同时发展。 幽惑隐隐觉得,那梦境所描述的,似乎便是其中的一种可能,那代表着宿命的某一种轨迹。 而那天傍晚,当自己的宿命的轨迹被改变时,他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奇异感觉,追其根源,似乎就在那颗石目内。 难道,是这颗石目在警示着自己什么吗? 幽惑站在窗边,捂着自己的左眼,心中波澜起伏。他觉得,这颗石目太神秘了,其中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 可就在刚刚,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出现了,仿佛在昭示着什么,但说不清也道不命。它依然萦绕于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幽惑突然觉得一阵惊悚,他的神魂都在颤动着。 就在现在,那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这似乎意味着,此刻一定正发生着什么重大的事情,与他息息相关。 甚至,足以把他的宿命轨迹再一次掀翻! 然而,他此刻却在狭小的房间里,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少年的面庞上,浮现出难以解开的忧虑。他开始拼命回忆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到底又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自己却毫无所觉? 上一次,他侥幸活了下来。这一次,所谓的宿命,又将再次改变吗? 直到此刻,少年才明白,这世间的复杂与艰险,原来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看门事件,看性感车模,看校花美女,看明星写真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二十八章 自问自答 幽惑并不知道,这一次,他宿命轨迹的改变,与自己的行为关系并不大。 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事情,足以影响到因果律。 事实上,上一次只是个天大的巧合,幽王为了斩断某种怪异因果,亲自施展**。那座王城喷涌秘力,被他所借用,才成功斩断了自身的因果。 否则,光凭他自己的话,根本无法影响到那因果线的一丝一毫。 大多数时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宿命的轨迹是难以由自己掌握的。 幽惑并不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他的宿命轨迹已经注定要第二次被改变了。 那时,他刚刚回到府邸,半路遇见了莫老道人。短暂的交谈后,两人便又很快分离。 与幽惑分离后,失忆的莫道人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老怪物进入房间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房门紧闭,他念动咒术,设下了整整三层结界,他将整个房间彻底地封死,外人再无法探查这里的一切。 在做所有这些时,莫道人的脸色充满了茫然,仿佛冥冥中有某种意志操纵着他的身体。 然后,莫道人来到镜子前,对视着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满面红光,看起来和蔼而慈祥。那是他不久前设下的画皮之术,掩盖着自己的真容。 突然,那张脸孔像是换了一种气质,双目中射出凶光,杀气滔天! 这样的杀气很快如潮水般退去,莫道人的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气质。 他捂住自己的头,发出刺耳的尖啸声,看起来痛苦不堪。 紧接着,那张红扑扑的脸上,却开始鼓起大大小小的水泡。整张脸庞竟然变得粘稠而松软,如同浆液正被蒸煮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古怪声音,令人作呕。 然后,那张脸皮像冰雪一般彻底融掉,化作黑色的雾气,升腾而上,将那房顶的木梁上烧灼出了几个大洞,发出滋滋的声响。 最后,咕嘟咕嘟的声音消失了,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镜子里,是一副骷髅头般的可怖面容,一层惨黄色的人皮薄如锡纸般,依附在那头骨上,随时都有可能脱落。 所谓的“画皮之术”,神奇无比,可以轻易地改变人的容貌,他对这种奇术了如指掌。即便如今丢掉了一部分记忆,施展起这画皮之术来也是信手拈来。 可如今,此术却被莫道人自己破开了。 老道人双肩一抖,一股可怕的气势炸开,那件破旧的道袍便被轰成了无数片破布。 老道人的上身露了出来,一根根肋骨怪异地扭曲着,畸形地交叉在一堆,如同一具怪异的骨架般,连胸腔内的心脏都可见,看起恐怖而诡异。 在老道人那层干瘪的人皮上,还有许多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些伤口里依然流淌着血,可那血并不是鲜红色的,竟然泛着蓝荧荧的幽光。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些血液正在燃烧,幽蓝色的火焰跳跃着,如同鬼火般,在老道人的骨架里燃起。 蓝色的鬼火越烧越旺,自内向外散发而出,将莫道人的身体彻底点亮。以骨头为架,以鲜血为灯油,整具躯体如同一个邪异的大灯笼,那样子太可怕了。 这种怪异的景象,让人不由得产生许多联想。莫道人修炼有某一种邪术,为此还杀死了园中的精怪和幽土的神医。老道人的躯体如今在燃烧,与他平日里持着的那盏鬼蓝灯十分相似。、 老道人的眼神越来越迷离,像是失去了意识。他仿佛进入了梦境,嘴唇在不停地颤动着,念动着怪异的咒文,这种行为像是下意识的举动。 在莫道人全身上下,都有璀璨的道符剧烈的燃烧跳跃着,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分外诡异。 咒文声越来越响,空气中的道符也跳跃地越来越剧烈。老道人的整具躯体如同一个溢出灯油的破烂大灯笼,正在熊熊燃烧着。 可是,房间里的温度却急转直下,到达了冰点,空气中有小水珠凝结、落下。 地板与窗户上,都出现了一层薄冰。这种火焰太妖邪了,竟然没有一丝温度。 老道人的身体不断地燃烧着,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古怪的炸裂声,仿佛有某些封印正在被冲破。 在他念咒时,有时还会停下来,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他看起来意识朦胧,像是在自问自答: “天下小道繁星亿万,大道共有三千,术法更是数不胜数。天下术法,共有几类?” “三类。” “谬答!” “七类。” “谬答!” …… 莫道人像是犯了失心疯般,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又不停地否定自己的答案。 一问一答间,整个人的气质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有时候凌厉无比,有时候迷茫而困惑。 这太怪异了,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寄宿在同一具身躯里,正在互相对话。 陡然间,莫道人的语气又变得坚定而凶厉—— “天下术法无穷无尽,大致可分为九类!”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继续问这个问题了。与此同时,那熊熊燃烧的蓝色的火焰间,有巨大的爆鸣声响起。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炸开了。 在莫道人的脸孔上,那种迷茫与不安少了一丝。 “天下共有九大类术,其间奥妙无穷,你习研哪类一术?” 问出这个问题后,竟然把自己难住了。 莫道人的脸孔又变得十分困惑,皱紧了眉头,努力地思索着答案。 这样的自问自答,在平常时看来,一定十分可笑。可在这种情景下看,却是那么的诡异。 “这……”莫道人犹疑不决:“九大类术,各有奥妙。我习研生之术。” “谬答!” 几乎是下一刻,他便否定了自己的答案。那张脸孔上的表情也变得凶厉无比,像是换了一个人,再次严厉地问道: “天下共有九大类术,其间奥妙无穷,你习研哪一类术?” …… “轰!” 当这个问题被重复了三遍时,有巨大的爆鸣声响起了,整个房间里,蓝色火星到处乱窜。 在这一刹那,莫道人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语气坚定地开口说道:“九大类术,皆奥妙无穷,我习研心之术!”//天蚕土豆改编的3d浮空炫斗手游《全民大主宰》公测啦,想玩的书友们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行下载安装 ( 手游开服大全 搜索 sykfdq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二十九章 缚魂诀 说完这句话后,在那熊熊燃烧着的蓝色火焰中,老道人脸上的表情也开始迅速变化着。他浑身的骨架都在隆隆作响,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 仿佛,在他身体里,有某种奇妙的封印被揭开了。 莫道人的表情不再像刚开始那么迷茫了,那双黄眼珠子里,竟然还闪过一丝狡黠。 此刻,老怪物念动咒文时的样子,显得更加自然了。似乎,他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意识,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像是随某种本能而行动了。 他的举止行动都更加自然,也看上去更加自主了,似乎清醒了不少。 突然,莫道人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他自言自语道:“潜入幽土之中,我到底有何目的?” 提出这个问题后,莫道人的气质并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发生剧烈的变化。那种迷茫而困惑的表情,并没有再次出现于他的面庞上。 原本,两种不同的气质,互相矛盾,在他身上激烈冲突着,可现在,只剩下其中一种。老道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地思考着什么。 紧接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再次念起了那冗长而复杂的咒文。 一刻钟前,当老道人第一次念响念咒文,点燃自身时,那种声音低沉而模糊不清。可这次,他自身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仿佛破开了某种封印,气势更加惊人了。 与从前相比,莫道人这一次的咒文声高亢而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准确无误。 房间里,每一寸空气中都有明灭的道符在流转。那些道符代表着莫道人自身的法力,现在,它们强大了数倍不止。不止如此,就连那些跳动着的蓝色火星也更加刺目了。 许久之后,那熊熊燃烧着的蓝色火焰,此刻全部归于寂灭。然而,当那火焰散去后,露出来的却不再是狰狞可怖的骷髅头,而是一张慈祥和蔼的老人脸庞。 在那嘴角处,还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一次,莫道人并未施法,画皮之术便自动出现,施加于他自身。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潜入幽土的目的。”莫道人对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道:“奇货可居啊……奇货可居。” 可就在说完这句话后,莫道人又突兀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刚刚说了什么极其冒失的话,就连自己也被惊吓到了。 老怪物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苍白如纸,神色惶恐震惊至极。他开始剧烈的呕吐着,对着墙角吐出一大滩秽物。他浑身都有些瘫软,在瑟瑟发抖着,像是回忆起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被吓得不轻。 老怪物扶着墙角,挣扎着站起,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许久过后,他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真正的我,终于苏醒了……”莫道人依然在微微喘着气,低声喃喃道:“奇货可居啊,奇货可居……没想到,我竟然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进入幽土,这太冒失了。” 老怪物的表情上竟然露出几分悔意,他自言自语道:“若不是施展了那心之术,我又怎么会贸然进入这片幽土当中?” 莫道人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叹道:“这隐世神土中虽有奇货,但是,也藏着无限的杀机。” 他的表情无比严肃郑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是面临着什么极为重要的抉择。 良久后,老怪物做出了某种决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既已入幽土,便无回头路。” 说完这句话,老怪物一甩袖袍,转过身,径直向门外走去。那三层结界由他自己设下,刚刚碰到他的身躯时,便如泡沫一样破碎了。 老道人并没有开门,就那么向外走去。 可是,他的身体并没有与门相撞,竟然如同幽灵般,就那么从紧闭的门中一透而过了,走出自己的房间,消失于那片夜幕中。 普天之下,小道繁星亿万,大道共有三千。以这些道则为基石,生出了无穷无尽的神通与术法。这些术法形式各异,威能不同,到底有多少更是无法说清,但是,大抵可以分为九大类。 心之术,便是其一。 众人的天资与禀赋不同,所擅长的术法也不同。天下术法,共有九大类。其中,每一类大术都包含着无穷的奥秘,它们变化万千,当发展到某种境地时,皆可通神。 凡世间,战火不绝。亿万人国之中,纵横捭阖之术盛行,欺蒙诡诈之道随处可见。 于是乎,在那乱世中滋生了许多特殊的术法,它们作用于人心沉浮间,诡异且神秘,能够影响人的心智与魂魄。 凡是这些能影响心智的术法,全都归类于心之术。 原本,心之术乃是圣人之术,被那些德高望重的圣人掌握,用于教化万灵,治国安邦。然而,在这乱世之中,心之术却更多地被用于欺蒙与诡骗。 有许多阴谋家与诡辩之士,都选择一生精研心之术,用于欺蒙君王,惑乱人心。 莫道人身为游方之士,本该与这些乱世之术无关。大部分修道之人,都只寻那缥缈的仙道,只问那不朽与长生。 然而,莫道人却与众不同。他掌握有神奇的缚魂诀,这是一种特殊的秘法,归属于心之术之类。 缚魂诀,神秘无比。这种奇术,能够已束缚住自己的真魂,蒙蔽自己的部分意识,隐藏真实意图。 就算是凡人中最强大的间谍,也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然而,当缚魂诀施展后,可以蒙蔽真魂,遗忘真我。 连自己的真魂都被蒙蔽时,真真假假就再也难以区分,不会留下任何一点破绽。自此,就算是强大的敌人,也根本无从探查。 由此可以见得,缚魂诀到底有多么可怕。然而,它不过只是诸多心之术中的一种而已。 莫道人胆大包天,野心勃勃,在进入幽土前,他便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当幽惑的神目发生意外后,他才结交了鬼川侯,指引他们去巫山寻目,借此博得了鬼川侯的信任,最后,他成功潜入幽土。 不过,幽土是隐藏世间万载的神土,它的神秘与强大外人根本难以想象。就算是莫道人,法力高深而不可测,通晓各类秘闻,可对于这片传说中的神土,他也同样充满了畏惧。 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留下一条退路,莫道人在进入幽土前,施展了神异无比的缚魂诀。这种秘术施展后,连老怪物的真魂都被暂时地束缚、封印了。 在那之后,就连老怪物自己,也忘掉了进入幽土的目的。他只知自己寻目有功,才随鬼川侯潜入幽土,作为府邸的贤士,为其出谋划策。 当然,莫道人修炼邪术已久,秉性不改,在进入幽土之后,他杀死了园中的精怪,连那位可怜的神医也没有幸免于难。 做这些事时,老怪物是出于本能而行动,他凭借一身邪术,将那些灵力提取出来,当做珍贵的养料,滋养自身。 莫道人掌握的邪术,不论在哪里都能修炼。人间界,正是烽烟乱世,血流漂橹。在外界,老怪物可以肆意地杀戮,完全不用考虑后果。 然而,在幽土内做这些的话,反而多了诸多限制。 所以,这仅仅只是莫道人的一种本能而已,并不是他进入幽土的真实目的。 而所谓的“奇货可居”,这短短的四个字,其间的含义只有莫道人自己能够明晓。这应该才是他心中真正所想。—南开大学美女校花艾丽可爱护士装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三十章 奇货可居 原本,莫道人是不应该想起这四个字的。 缚魂诀,神异无比,足以蒙蔽真魂,忘掉自己的本心。它并不是普通的心之术,只有在这类术法上造诣颇深者才能施展。它不仅仅能够掩藏间客们的真正目的,某种情况下还是一种自保的措施。 正常情况下,当间客们成功潜入后,缚魂诀会在预定的时间内逐步解开,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本来目的,并开始逐步实施计划。 然而有些时候,局势十分严峻,计划的成功率实在太低,一旦真正实施的话,不但难以成功,还将有可能害死间客们的性命。 在这种情况下,施术者内在的神觉将会起作用,缚魂诀并不会在原定的时间内解开,将视情况推迟它对于真魂的蒙蔽便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神魂深处预感到情况不妙时,缚魂诀直到最后一刻都不会解开,以此来保证间客的安全。 当然,一旦对自己设下了缚魂诀,便已经算是迷失了自我。迷失自我后,什么样的局势算危险,什么样的情况算安全,这将由施术者潜在的神觉来判断。 这样的判断,还将会牵扯到心之术外的其他类术,对于他们的神魂来说,会是个巨大的考验。 幽土是浩瀚的神土,强大无比,其中蕴藏着诸多难以想象的危机。就算是莫道人这样深不可测的强者,在进入幽土后,那种本能的危机感也时刻蔓延于心头,让他的神魂都在悸动。 那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来源于神魂深处,每时每刻都能隐隐感受到。即便他对自己设下了缚魂诀,蒙蔽了真我,也已经如此。 所以,如果一切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的话,莫道人设下的缚魂诀将不会解开。只要还身处于幽土之中,老怪物的真我将会永远被蒙蔽,根本想不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不出意外的话,老怪物就将假戏真做,作为府邸的贤士,为鬼川侯出谋划策。那死去的精怪与神医,只是他修炼邪术的牺牲品而已,与他真正的目的无关。 可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总是出乎人们意料的。 就算是莫道人也不会想到,他设下的缚魂诀竟然被解开了。 那天傍晚,蒙蔽了真我的莫道人被幽惑所骗,为了打捞那口小匣子,掉进了王城中的鬼墨湖里。他设下的缚魂诀不仅束缚了真魂,还同时镇封了自己的部分法力。 在遭遇了如此严峻的生命危机时,莫道人本能地冲破了部分缚魂封印,解开了自己的六成法力,才险而又险地斩杀了几头魔物,从那鬼墨湖中逃出生天。 至此,原本设下的缚魂诀也已经不全。 即便从那魔物们口中逃生,莫道人自身也受到了重创,真正伤及了本源。故此,当他回到房间里后,无意中催动体内的道火,治愈自身。 那些幽蓝色的火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拥有某种诡异的力量,能在他的血液中点燃。以骨为笼,以血为油,将他化作一个恐怖的人形灯笼。 这不仅可以迅速治愈致命的伤势,还可以让自身发生一些奇异的蜕变。那是某种邪异的道果,是由莫道人平日里残害生灵,修炼邪术所得。 可莫道人并没有想到,他那借生灵精气修炼的邪术,腐蚀性实在是太强大了。邪火熊熊,不仅烧灼他的骨肉,还渗透进了老怪物的神魂。 那缚魂诀设下的无形锁链,也被这些邪火烧断了,其真魂终于被释放了。 于是,真正的莫道人终于出现了。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懵懵懂懂,想起了自己潜入幽土的本来目的。 那个计划实在太大胆了,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就连他自己也大吃了一惊。老怪物根本想不到,自己竟然是抱着那种目的潜入幽土。 缚魂诀的封印刚刚被解开时,老怪物回想起过往在幽土内看到的一幕幕,吓得神魂都在颤栗。 那魔威滔天的刑天,这幽土中竟然足足有数百头,就连中洲的三条神龙也被它们活生生地血祭了。那种场面太可怕了,久久萦绕在莫道人的心头,难以忘去。 最可怕的,是那位无上的幽王,永恒隐在一片混沌迷蒙里,不见真容,其音也难辨。那是无上的神王,在人间界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根本无法见到。 那幽王身在王城里,隔着亿万里疆土,便将东疆的几条神龙一把抓回,就像用手夹着几条蚯蚓那样轻松。 这实在太耸人听闻了,要知道,那些神龙高高在上,摇首摆尾间天地失色,山川崩塌,江河倒流。任何一条神龙,随意便可覆灭人间界的千万人国,让亿万生灵瞬间化作焦土。 然而,这样的至高神灵,在幽王看来,却不过是“区区虫尔”。 可是,自己却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混入这位幽王掌管的神土当中,当那个计划一旦实施后,将会将激怒那位王。到那时,神王一怒之下,或许连天地都将颠覆。 缚魂诀刚刚破开时,莫道人简直被自己的计划吓破了胆,当时他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呕吐着,许久之后才重新平静下来。 而当老怪物平静下来后,充盈于心中的不仅仅只有恐惧,还有无可抑制的贪念。虽然那个计划太过于大胆,一旦失败后果无法想象,而同时,这也意味着无比诱人的回报。 直到如今,老怪物才明白,这隐世万载的幽土到底是怎样的一片神土,神秘而浩瀚,凡人根本无法想象。所谓的“奇货可居”,是博取机缘之道,那奇货越是珍贵少见,以此博来的机缘就更加难得。 想到这,强烈的野心充斥了莫道人脑海中的每一寸角落。为博机缘,即便粉身碎骨又如何? 莫道人正是为此而进入幽土。既然如今缚魂诀已经解开,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真正目的,那么老怪物便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贪念。 于是,老怪物在夜色中离开房门,去实施他的所谓“奇货可居”之道。这个危险的念头,本该被缚魂诀镇封于他心中的某一个角落,此刻却破封而出,驱使着莫道人去实施他那大胆的计划, 这个计划,将会影响深远。{重庆大学巨.乳校花自拍,真正的童颜巨.乳照片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三十一章 暗流涌动 夜空上,有瑰丽的繁星之图,那里或许有看不见的宿命交织,此刻却有些朦胧而缥缈。 此刻的幽惑还正在自己的房间当中,怪异的不安感充斥在心间,让他疑惑不解。 少年不可能知道,在莫道人迈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所有事件的轨迹都被打乱了。 半个时辰后,某座华丽而陌生的府邸前,莫道人悠然站立。此刻,老怪物浑身笼罩着黑雾,深深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两只昏黄的眼睛。 即便是深夜之中,这府邸门前也有侍卫守护。 见到这怪异的来访者,侍卫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刀剑,严厉地问道:“立刻卸下障目之术,你到底是何人,来此做什么?” 莫道人不慌不忙地深施一礼,道:“在下游方之人,行走于世间,如浮水之萍,无名也无姓,无家也无根。来到贵府前,只为求见三公子。” “胡言乱语,狂妄大胆!”侍卫们举起刀与剑,那兵刃闪烁着瑰丽的光泽,其中充盈着强大的灵力,将空气都震得发响,从各个方位向莫道人斩来! 然而,莫道人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在那浓郁的黑雾当中,有两只昏黄的眼睛,其中的瞳孔化成一条长线,骤然闪烁着怪异的光泽,妖邪而刺目,照亮了漫漫黑夜。 侍卫们的兵刃停在了半空中,各色的瑰丽光泽也归于寂灭,他们的目光开始涣散,表情迷茫而错愕。 莫道人带着讥诮的语气开口:“诸位,我来此并无恶意,还请诸位禀告三公子,门外有友人求见。” 老怪物的话语并不响亮,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足以渗透入人的三魂七魄当中,扰乱心智。 听到老怪物的话语,这些侍卫们再也没有犹豫,他们的目光更加涣散了,像是丢掉魂魄的木偶人,僵硬地对着莫道人施礼。 他们一齐说道:“贵客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为你禀告。” 说完,侍卫们便全都转过身,走入门中,步伐僵硬而妖邪。 “解开缚魂诀后,终于释放了真我,许久没有施展心之术,竟然有些生疏了。” 老怪物森冷地笑了,浑身的黑雾都在颤动,他自言自语道:“九大类术中,心之术最为奇异,可以杀人于无形,也可以谈笑间攻下一片敌国,不费一兵一刃。可我习研这心之术,却被迂腐的同门们当做异类,真是可笑。 “今日,我便凭这心之术,博一场大机缘。” 说完这句话后,莫道人并没有等待进府禀告的侍卫们出来,他直接跨入了府门。 ……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府邸内的某个房间里,幽惑心中的不安感到达了顶点。 少年皱紧了眉头,左目在隐隐作痛,虽然不明白到底发什么,但是他能觉察到,此刻发生的未知事件与他息息相关。 有某些玄奥的宿命轨迹,正在被改变着。 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像往常一样升起时,似乎一切都很平常。 莫道人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没有人知道他昨夜曾经离开过。老怪物刚醒来,就去拜见了鬼川侯。两人在密室中谈论了几个时辰,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两人走出密室后,府邸的侍卫们能够看出,鬼川侯的表情有些紧张不安,似乎心事重重。而莫道人则径直离开了府邸,不知到哪里去了。 回想起昨夜的奇异感觉,幽惑心中疑云重重。 府邸中似乎一切如常,但是幽惑能肯定,就在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件,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方面,四天后,西天妖国的使团将来到幽土之中,希望与幽土重新缔结万载前的盟约。到现在,这件事已经在幽土内部彻底传开了,几乎是人尽皆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据说那位西天妖姥将带着妖族公主前来,与幽土王族联姻。幽王将亲自在幽都的神宫中设下盛大的宴席,招待妖族使团。 这个消息刚一传出,便激起了天大的波澜。上到那些神官与神将,下到普通的幽土之民们,全部都在议论纷纷,就连幽王的子女们都心神不宁,有些人开始了悄悄的准备。 不过,幽惑对这些传闻不感兴趣,他又去看望了儿时伙伴九叶。九叶向来身强体壮,灵力充沛,恢复力十分惊人。虽然昨天清晨他才被从牢中救出,但是服用了一些灵药后,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虽然伤势刚刚痊愈,九叶的身体还有一些不便,但他却坚持重新恢复了侍卫身份,跟随在幽惑左右,保护他的安全。 又有两天过去了,距离那迎接西天妖族的盛大庆典,只剩下两天。幽土万载不现于世,对于外界的情况,人们都十分感兴趣。 那西天妖族据说强大无比,他们历史悠久,自古便掌握着一片浩大的妖土。幽族与妖族结盟还在万载前,关于西天妖族的描述,只有古籍里才有记载。 那妖族来客到底所为何来,他们的妖国是否还像万年前那样强大,那传闻中要与幽族联姻的妖族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一番风采,对于这些,很多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期待。 两天后的神宫宴中,一切都会揭晓答案。 不过,在过去的两天里,幽土内也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澜。 继那三条神龙之后,又有一些外界的入侵者出现了,闯入了幽土之中,造成了不小的破坏。 共有七个浩大的幻界,万载前由幽王亲自构建,它们环绕在幽土边疆各个方位。 七大幻界间互不相连,绝天地通,彻底镇封了这片浩瀚的神土,使得幽土万载不显于世。 凡是妄想侵入幽土者,最多只能闯入到一些幻界里。那些幻界中都藏着巨大的危机,电闪雷鸣,虚空崩塌,这些灾害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像那巨大无比的断阴山,便是七大幻界中的一处。虽然它曾被横腰截断,但只是半座山也足以俯视日月,方圆也不只有多少万里。 凡世之人,就算一时巧合闯入断阴山中,就算终其一生也无法攀登到荒骨顶上。 断阴山中埋葬着败亡的神与魔,有不灭的邪灵被镇封,强大而可怖,一旦出世,可以与神灵相战。 世人传,此非阳世之名山,乃阴司之险地,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据说,那座断阴山本来在冥府之中,真正的阴间之名山,它立在黄泉边。 在当年的大战中,幽王将这座山自阴间截回了阳世,立在幽土边疆。以断阴山为根基,立下一片浩大的幻界,与其他六大幻界遥相呼应,守护幽土不受外界侵扰。 足以见得,这样的幻界有多么可怕。七大幻界皆是如此,一旦被困在幻界里,永远都难以寻到出路。万年以来,这七大幻界不知困死了多少胆大的入侵者。 可是这几天来,接连有入侵者摆脱幻界,进入到幽土之中,这是古来少有之事。 难道说,那些幻界已经不稳了吗?这让许多神官与神将都心生担忧。 入侵者们,无一例外,皆是强大的生灵,其中不乏有神灵。然而,虽然成功入侵到幽土之中,但其下场却全都悲惨无比。 与三条神龙一样,所有入侵者全都成为刑天的祭品。 直到现在,人们才大概明白了幽王当初的用意。在几天前,九幽古祭的传统被改变,不求那九幽之下的神灵庇佑,而改为祭祀魔物刑天。 自从那日的九幽祭后,数百头刑天便分散开来,被派到神土的各处。有十几头刑天被派到幽都之中,镇守这座巨大的神城。 除此之外,更多的刑天们被派往滋生****的边疆,与那些贸然闯入的外界入侵者相战。 自从沐浴了神龙之血后,那数百头刑天全部都强大得恐怖。 曾经的它们,根本无法破开神龙的鳞甲。可现在,只要两三头刑天加起来,便可以与那至高的神灵相伐。 而那三头血色的刑天,更是强大得可怕。它们挥舞着干戚魔斧,昨日轻易便劈开了一个强大的神灵,真是魔威滔天,让幽土的神将们都看得胆战心惊。 这些刑天共有足足数百头,还有三头不弱于神将的血色刑天。自从它们镇守神土各地后,立刻让整片幽土都安宁了不少。 在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发生后,被派来试探的强大生灵全都有去无归,没有带回任何一丝有价值的情报。 至此,外界终于认识到了幽土的神秘与强大,某些威名赫赫的神朝停下了暗中的动作。可是,某股暗流却涌动得更加剧烈了。—南开大学美女校花艾丽可爱护士装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第三十二章 妖族来客 『』,。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今日,正是妖族使团来访的日子。 清晨,一轮红日升起,点亮了浩渺山河。 自那日的九幽祭后,又再次出现了浓郁的青烟,在幽土各处升起,盘旋而上,将满天的霞彩都染成青色。 有古老而诡秘的乐声在某处响起,那种乐声仿佛自悠远岁月前而来,并不属于这个时代。那是神珠幽歌,为迎接西天妖族而奏响古乐。 这乐声历史悠久,它曾在万载前两族结盟时响起,是至高的礼仪,代表着昔日的恢弘古史,迎接故友而奏响。 幽都城,是一座古老的巨城,恢弘而繁华。 现在,街道上挤满了幽土之民,全都翘首以待,还有一些好事之人爬上了城墙,其中不乏神官与神将。许多人心中都充满了好奇,希望看看那传说中的西天妖族到底是什么模样。 很快,城墙上发生了一阵阵惊呼。 远处的那片沼泽地中,有几头巨大的生灵缓缓向这边走来。那是一些巨大的树妖,浑身盘更错节,缭绕着浓郁无比的妖气。 它们行动迟缓,眯着巨大的树眼,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象,一边趟过沼泽地而来。四头树精为一组,抬着一些巨大的轿子。 在这几头树精们周围,是妖族的兵士,一个个青面獠牙,面色狰狞。这些妖族的兵士都身披着奇异的绿色藤甲,自那藤甲间散发着浓郁的生之气。 据说,这西天妖国与那些只问长生的隐世仙宗相似。九大类术中,他们主要习研生之术,身为西妖一族,一个个都拥有悠长的岁月。 有传闻称,西天妖族的那位妖神,或许不像无上的幽王那样强大,但其存在的岁月漫长得吓人,甚至比很多神王还要古老。 在那群树妖中间,还有一头小巧的树妖,比其他的树妖们矮了一截。不过,它却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央。 这只树妖相当特别,它的叶子是华丽的金色,璀璨夺目,连树皮与树根都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还有硕大的金色果实挂在那些枝丫上,散发着宝光。它不像是普通的树精,倒更像是某种珍贵的神木。 金色树妖只有一只小巧的竖眼,其瞳孔中绽放着奇异的光彩,那眼神懵懂而无知,像是涉世未深的孩童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场景。在它的枝丫上,挂着一个奇异的小笼子,被巨大的神叶包裹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头巨大的黑色树妖领头,那两只树眼中竟然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这头树妖的体型几乎是其他树妖的两倍。它的形体十分奇异,与植物们常有的样貌不同,这树妖浑身肌肉虬结,有某种兽类的曲线。 在这树妖的头顶上,载着一顶华丽的黑色小轿子,轿门间挂着数十串精致的妖铃。随着黑色树妖的行走,小轿颠簸间,这些铃铛响动着奇异的音波,仿佛能摄人心魂。 这黑色的树妖行走的方式,也与其他树妖完全不同。并不是那种老气横秋的慢慢迈步,而是无数条根茎在地上七零八落地狂乱舞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让它看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怪。 没过多久,妖族的使团队伍就来到了幽都城的大门前,这引起了一些小意外。 城门口,有两头巨大的刑天镇守,那头黑色的树精如同蜘蛛精怪般窸窸窣窣的迅速靠近,这让两只无头的魔物有些不满。 它们低沉地咆哮着,捶打着胸口,挡在城门前,与那些树妖们对峙,一时让气氛有些紧张。 有神将的呵斥声传来,渗透着神灵之力,隆隆作响,半个幽都都能听见。即便是这样,在神灵之威的震慑下,两头刑天也不屈服,在不断地咆哮着。 它们睁开了肚腹上的巨目,愤怒地瞪视着妖族使团,不愿意让开。 到最后,另一位神将前来相助,带来了神锁链,花费了半天的功夫,软硬兼施,才勉强将两头刑天拉走。 有神官自城头飞下,漂浮在那黑色小轿的门边,带着歉意小声地解释着。 随即,轿门里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妩媚动人,仿佛能颠倒众生。 听到了这样的笑声,城墙上的幽民们全都开始小声讨论,掩着嘴巴窃窃私语。 许多人都开始浮想联翩。这笑声如此动人,不用想,那黑色小轿里坐着的一定是位倾城佳丽。 难道说,这轿子里便是传说中的那位妖族公主吗? 就在这时,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轿门帘居然被里面的人主动掀开了,无数道充满期待的目光向这里汇聚而来。 大家都没有想到,他们心中的妖族公主竟然如此落落大方,愿意在成千上万平民前一展风采。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画面,让很多人惊掉了下巴。 那华丽的黑色小轿中走出的,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丽公主,而竟然是一个满嘴尖牙的老太婆。 这老太婆的半边脸都是可怕的青色,上面布满了各种可怕的裂纹,像是被打碎的瓷器。另半边脸是普通老人的样子,苍老的脸庞上,皱纹如沟壑般层层堆积。 看起来,这老太婆也不知有多大年纪了。 这样一个样貌可怖的老太婆,竟然还穿着鲜艳的粉色罗裙,撑着一只精致的小纸伞。老太婆一颦一笑间,竟还模仿着少女姿态,一蹦一跳地从那黑色小轿中出来。 这一幕,看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老太婆立在巨大的木妖头顶,半掩住着嘴角,轻笑出声,取笑着那位尴尬的神官,“刚刚那些无头的魔物们甚是可,不是来迎接本宫吗,却为何被你们拉走了?” 虽然这老太婆模样如此可怖,可当她开口时,声音竟然像银铃一样悦耳,宛如少女般动听。 可是,只有这老太婆藏在轿子中时,这样的声音才会让人浮想联翩,听来悦耳愉快。当她的真身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说不出有多么的怪异。 只见那原本口齿伶俐的神官,此刻神情错愕,漂浮在半空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城墙上,有一位神官打开了厚重的古籍,只见那泛黄的纸张上,有远古巨妖与神灵们征战的画面。 那战场中,亿万里血流漂橹,有无尽的神与魔相伐,直杀得天地失色,神山崩塌,灵川倒流。 在那一片混乱中,有一个面目凶恶的老妖婆,双目如同血红的魔灯般,两道目光只是随意一扫而已,便驱散了漫天的云彩。那老妖婆持着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法器,翻手覆手间,便有大片神灵血雨四射飞溅…… 那古画是以神力刻下,栩栩如生,跃然于纸上,经历了悠远岁月也不曾毁坏。 众人围观此画时,全都惊悚无比,如同身临其境,仿佛那可怕的的一幕幕就在眼前。 对照着古画中描绘的巨妖,又看了看城墙下那打扮怪异的丑陋老太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头上,所有的神官全都飞下,悬浮在那顶黑色的小轿旁边,恭敬地施礼,齐声致词: “恭迎天妖姥!” m. 第三十三章 天妖姥 『』,。 在神官与神将们的指挥下,那扇巨大的幽都城门被吱呀呀的打开了。 见到众人的目光全都盯着自己,天妖姥并不生气,她那张可怕的脸上,反而露出自认为迷人的微笑。这一笑反而更加恐怖了,吓得很多幽民赶紧收回了目光。 城头上,凡是对西天妖国的古史有了解的人,全都知道,这位西天妖姥也不知有多么古老。 她曾在当年恐怖无边的大战中存活下来,那时万千陨落,神灵血雨倾盆而下,汇聚成河流与湖泊。 然而,这位西天妖姥却一直长存至今,屹立岁月长河而不朽,足以见得她有多么强大。 紧接着,天妖姥走进了她那顶黑色小轿中。那巨大的黑色木妖一声长鸣,便载着天妖姥的轿子缓缓进入城门。 一队形体巨大的树妖们,以那只黑色树妖为首,一个接一个进入城门。大道两边挤满了许多幽民,全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巨大的木妖。 木妖是寻常的精怪,凡是灵气浓郁之地,灵木都有机会诞生灵智,化作木妖。可是,眼前的木妖们一个个体型巨大无比,像是一座座小山包,这十分少见。 这些庞然大物们浑身缭绕着的灵气浓郁得吓人,几乎要凝结成水滴自空气中落下。 而且,它们的主干大多需有十几人才能合抱。这说明,它们在化作精怪前,便是生长了数百年的古老灵木。 诞生灵智后,它们又不知以精怪的身份存活了多久。由此看来,这些木妖们的年岁一个个都古老得吓人。 这样的老木妖往往行动迟缓无比,不愿离开扎根之地。可是,眼前的这些巨大木妖却被妖族使团当做坐骑,这太少见了。 幽惑也混在人群里,悄悄地打量着这些巨大的妖物。 让他十分在意的是那头领头的黑色木妖,它的体型几乎是其他木妖的两倍。身为天妖姥的坐骑,它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 凭借幽族血脉中的敏锐神觉,幽惑能感应出,这头黑色木妖太特别了,有时它像是一桩古老的灵木,而更多时候,它更像是一头狰狞的凶兽,与那些食人的大妖魔无异。 不论是行走的姿势,还是那两只树眼中的眼神,都与其他木妖完全不同。这头黑色的巨大怪物,真的是由灵木诞生灵智而成,而不是某种伪装成巨木的凶兽吗? 不光是幽惑的心中有这种疑问,许多神官与神将们都皱着眉头,暗暗用神力探查这头木妖。 要知道,这大千世界中,无奇不有,许多珍奇的异兽都擅长伪装。 在那些古老的原始巨林中,或许身边的某块巨石,便是一条灰鳞的岩蛇妖正蜷缩盘绕。 诡诈之术,在这世上大行其道,不论是人世间还是异兽中,都十分盛行。 不过,暗中探查的结果却让他们失望,那黑木妖如同一汪幽深的黑色潭水,根本什么也感应不出来。神官与神将们面面相窥,又暗中收回了神力。 幽土已经隐世长达万载了,也就是说,妖族与幽族的上一次结盟,还要追溯到万年以前。在这万年间,世间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无人知晓。 幽土重现于世的消息,如今还未完全传开。 而这西天妖国却动作迅捷。在其他神土还未做反应时,妖族便已经派来了使团,想要与幽土重新缔结万年前的盟约。 对于这古老的妖国,幽土的神官与神将们都各有看法。如今的妖族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访,没有人能够真正知道。 就在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乱,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街道边,有一个强壮的男子粗鲁地分开人群,引出一阵阵不满的议论。 他背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那男童已经陷入了昏厥,两条腿从膝盖处整齐地断开,像是被某种妖兽咬去了。 断腿的伤口处流淌着鲜血,已经被妖毒染成了紫色,散发着十分难闻的气味。看到这凄惨的一幕,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阵惊呼。 “大家让开,让开!侄儿今早随我外出打猎时,被妖物所伤,我背他去寻医,这伤势一刻也不能耽搁。” 男子的神情万分焦急,并没有心情瞅那妖族使团一眼。他一边大声呼喝着,一边粗鲁地分开人群,在身后的地上,留下一串串紫色的血迹。 那污浊的血液自男童的伤口滴落而下,其中蕴含着剧烈的妖毒,洒在路边盛开的鲜花与灵草上,顿时让花草干枯萎缩。 可是,这里挤满了幽民,全是为观看妖族使团而来,将道路两边围得水泄不通。 即便那男子魁梧强壮,让很多人心生惧意,努力地为其让开道路,可他前进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照这样下去,还需要半个时辰,他才能离开这条拥挤的街道。 到那时,或许男子背上的男童早已经没命了。 男子十分清楚这一点,于是,他的动作更加粗鲁了,强行分开人群。那碗口粗的双臂一发力,甚至推到了几个人,让许多人低声地诅咒着。 有负责维持秩序的神官看到了这一幕,刚要准备上前。可就在这时,那顶黑色小轿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轿帘再一次被掀开了,那位模样吓人的老太婆从中走了出来。 正是天妖姥,她刚刚还在那十几丈高的巨大木妖肩头,可只是迈出一步,便已经落在了平地上。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柄拐杖,向这个方向边走来。 有神官想要上前解释,请天妖姥回到轿子里,不必管这些小事,却被妖姥摆手制止了。 这天妖姥来到男子旁边,眯起两只老眼,打量着那个断腿的孩童。m. 服务器错误 『』,。 见到这陌生的丑陋老太婆来到自己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昏迷的孩子,壮汉的脸孔上浮现出几分怒意。 也许被人群堵了太久,急怒攻心,失去了理智,壮汉向后退了几步,竟大声呵斥道:“你这丑八怪,离我远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简直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众人的心头炸响! 那可是西天妖姥啊,一位盛名广传的古老强者,曾参与过连天的大战,屹立漫长岁月而不倒。 许多人暗自摇头叹息着,这个壮汉到底有多么莽撞愚钝,无知也无畏,竟然敢对西天妖姥如此无礼。 可怜了那个命苦的孩子,原本还有一丝生机。现在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西天妖姥的半边脸都是可怕的青色,此刻,她的脸色“刷”地便阴沉了下来。 与她的脸色同时阴冷下来的,还有整片天空。 天际,竟然有大片的乌云飘来,掩住了那一轮朝阳。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这便是传说中的西天妖姥,刚刚还如一个小姑娘般蹦蹦跳跳,行为举止十分轻佻,惹人发笑。 可现在,人们才认识这个老太婆的可怕,脸色一阴一晴间,竟然能够影响到天象变化。 天妖姥,不愧是曾经参与当年大战的妖族绝世强者,在辉煌的古史上都曾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西天妖族是为缔结古盟约而来,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有神官见到情况不妙,想上前来劝开那位妖姥,阻止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天妖姥却突然笑了。那笑声跟少女无异,如同莺啼般动听。可是,这样的笑声从那丑陋可怖的老妖婆嘴里发出,却显得格外得怪异。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嘲笑那位妖姥。 天上的乌云只是一瞬散开了,不知去了哪里,碧空万里,哪里还有一片云彩。 朝阳重新出现,悬挂于高天之上,撒下无尽的光辉。 那位天妖姥的脸上,竟然已经是满面春风。 她眯起苍老的眼睛,那皱纹堆积的脸上带着几分怜意,道“哎……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说完,天妖姥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点,便向那背着昏迷孩童的壮汉走去。 那壮汉想要开口,去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要离去,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不再听自己使唤了。 壮汉的眼神中带着惊恐与怒意,但却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丑陋的老妖婆越走越近。 但是,他的表情很快便变成了震撼。 那天妖姥第一步走下时,如同脚踏莲花般,轻盈而灵动,有缤纷的异象呈现,一朵朵大道之花出现在她的脚边。 当天妖姥第二步落下时,有悠扬的曲声响起,空灵动听,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异色。他们仿佛觉得,有浩荡而温和的灵力汇入他们的身体,令体内隐藏的各种顽疾都根除了。 不止如此,更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路边枯死的花草,本是被孩童伤口里滴落的毒血侵染所致,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 然而,当天妖姥经过那些花草附近时,一缕又一缕紫色的毒雾从那些花草的根茎内被榨出,飘散于空中。 紧接着,那些蔫了的草全都昂起了头,重新变得翠绿欲滴。凋零的花瓣重新飞回来,聚拢到一起,化作一个个小小的花苞,再一次缓缓绽放。 花开二度! 人们的心中都充满了震撼,这简直是起死回生,宛如神迹一般,世间有几个人见过?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更加震惊。 天妖姥迈出第三步时,竟然已经到达了那个昏迷的孩童近前。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轨迹,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孩童的双腿本来从膝盖处断裂,流淌着紫色的毒血。此刻,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愈合着,只是两息的功夫便已经长好了新皮。 紧接着,孩童的腿居然自那断裂处开始延伸,开始迅速地生长! 这样的变化太惊人了,能让断腿重生,只有那些一生精研生之术的老神医才能做到。整片幽土中,这样的神医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然而,眼前的这位天妖姥竟然也精通生之术。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只是迈出了三步而已,便轻松地让这孩童的短肢重新生长完毕。 整个过程,只不过数息而已。 况且,那些枯萎的花草,本已完全失去了生机,却被这位天妖姥救活,重新绽放了光彩。这并不是简单的医术,真正可以算是起死回生之道。 生死大秘,最为奥妙。世上的万灵,即便是一只最渺小的虫子,一旦死去了,便再也难以复生。这是是不可逆转的轨迹。 起死回生之术,这是古来未有之奇迹。 这样的神迹,世上的任何人都从未做到过。即便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神医,终生探寻此道也无果。 然而,这样脱离现实的一幕,却被成千上万的幽民们亲眼目睹。 那便是西妖一族特有的生之术吗? 许多人都捂着嘴,心中暗暗吃惊。世间术法成千上万,大体可以分为九类,生之术是其一。 世上很多地方都习研生之术,尤其是那些隐世的仙宗,对于此类大术研究颇深,期望借此术窥得长生之道。 据传,西天妖国藏在一片古老的神林中,是世上灵气最为浓郁之地。 西天妖国,与其他著名妖国还有所差异,这里大多族类的本体都是草木山石,本就命元充沛,适合习研生之术。 故此,西天妖族之中的生之术独成一派,神异无比,大多伴随着各种血脉天赋,世上独一无二。 此刻,那位壮汉已经恢复了行动自由,看着男童完好如初的双腿,他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小男童慢慢地睁开了眼,脸色迷茫地问道:“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听到这稚嫩的童音响起,就连那样粗犷的壮汉,此刻眼眶中也忍不住冒出泪水。他放下背上的男童,就那么跪倒在地,如一座小山般轰然倒下。 壮汉泣不成声,狠狠地掌着自己的嘴,一遍又一遍,“我粗鲁莽撞,言辞无礼,冒犯了至高神灵。而您却胸怀宽广,救了我侄儿的性命,我无以为报……” 殷红的鲜血,一缕又一缕,自壮汉的嘴角流淌而下,触目惊心。 天妖姥静静地看着他,面带笑意,“你无需感谢我。” 说完,这老太婆转过身,如同小姑娘般轻快地跳走了,那手中的拐杖倒是显得有些多余。 很快,这位妖姥便跳上了黑色巨木妖的肩头。她一低头,钻入了那顶黑色小轿中。 不久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整个妖族使团又开始缓缓地继续前行了。 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后,幽民们全都议论纷纷。 许多人望着那顶精致的黑色小轿,眼神中多了几分好感。 这位天妖姥,虽然模样狰狞可怖,举止如少女,荒诞不经。 但是,这位妖姥的胸怀倒是十分宽广,慈悲为怀,连顶撞自己的莽夫也愿意相救。 不愧是妖族至高的神灵,果然与凡世之人差别巨大。m. 第三十五章 磐日神官 『』,。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妖族的使团开始缓缓向幽都城中心行进。 道路两侧的幽民们一部分散去了,还有一部分好事者,则跟着妖族的使团继续前进。 幽惑并没有离开,他悄悄藏在人群中,看着那群巨大的木妖缓缓离去,皱紧了眉头。 很快,等到妖族使团走远后,这条街道上恢复了宁静,只有稀疏的几个行人。 等到所有人都差不多散去后,幽惑一个人来到街道边。这路边有鲜花怒放,它们是刚刚那些枯萎的花草,本来被毒血侵染,失去了生机,而现在却重新绽放。 不得不说,那位天妖姥在生之术上,到达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境界,足以动世间。这是起死回生的神迹,就连那些负有盛名的至高神灵,也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不过,幽惑却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这些花草。他总是觉得,在经历了起死回生之后,这些花朵似乎有些鲜艳得过头了。 可是,足足过了一刻钟,这路边的花朵依然鲜艳欲滴,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幽惑皱紧了眉头,难道说,是自己多疑了吗,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法? 半个时辰后,这些花草依然如故。 幽惑终于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转过身,想要离去。 可是,少年还没有迈动脚步,惊人的变故便发生,让他的两个瞳孔都有些放大了。 只见,路边的那些花朵,刚刚还是五彩缤纷、娇艳欲滴,可现在,幽惑分明看到,某些花瓣竟然突兀地裂开了。 一只又一只细微的小眼睛出现了,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那些花瓣上! 那些眼睛里闪烁着妖异的目光,所有目光全都汇聚向同一个方向,好奇地打量着幽惑。 下一秒,所有眼睛全都机警地闭上了。 从睁开到闭上,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还没有等幽惑反应过来,便完全结束了。 那些花瓣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痕迹,依旧娇艳欲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六公子,您也在赏花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让幽惑心中一惊。他偷偷地从府邸里出来,根本没有人知道。 难道说,又是莫道人吗? 不对,那妖道人在自己身上设下的道符早已被磨灭了,因果尽断。 他自身也早已忘记了此事,不应该跟着自己寻到这里来才对。而且,这个声音也不像是莫道人,到底是谁呢? 幽惑转过头,他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苍老无比的神官。 这老神官须发皆白,皱纹层层堆积,也不知道有多大年纪了。 老者头戴神冠,微微拱着手,双脚根本没有沾地,就那么漂浮在半空中,平静地打量着幽惑。 幽土是浩瀚无边的神土,所谓神土,便是无上神灵掌管的疆土。 然而,神灵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生灵,动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即便是在浩瀚幽土当中,真正的神灵也并不多。 只有有数几位强大的神将与神官,掌有至高神位。而大部分所谓神将与神官,只不过是刚刚触及到神道而已。 而幽惑知道,眼前的这个浮在空中的老人,名为磐日神官,他是幽土中为数不多的几位真正神灵之一。 凭借着天生敏锐的神觉,幽惑能够感觉出,这位老人体内的神力浩瀚无比,宛如汪洋。 这样强大的生灵,可怕无比,只是微微拂袖间,便能使山川崩塌,让江河倒流。 不过,在幽惑的印象里,这位磐日神官与自己的哥哥幽宇比较亲近。虽然贵为神官,却常常为其出谋划策,几乎与那些府邸的贤士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磐日神官开口了,“六公子,刚才,您躲在人群中时,我便无意中看见了您。众人皆散去,六公子却在此独自赏花,果然非同寻常。” 听到这番话,幽惑心中暗暗冷笑。这位磐日神官,声称无意中看到自己,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种话。 身为高高在上的神灵,只需要一道念头而已,便能在千万张脸孔中寻找出目标。 这位磐日神官,与三公子幽宇关系密切,他寻找到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老神官的身子依然悬在半空,他向幽惑深施一礼。但同时,他却睁大了那双神眸,仔细地打量着幽惑。 在那瞳孔的最深处,分明有神光在闪烁。 幽惑感到,有无形的神念轻轻扫过自己,从上而下,连发丝都没有漏过。 不过,磐日神官只是点到为止。不过一瞬间而已,那股神念便消失了,再也无影无踪。 老神官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自己刚刚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他又把目光转向街边的花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些花儿,竟盛开得如此艳丽。” 幽惑看着浮在空中的磐日神官,他分明感到,有股浩大的神念从那老人的身体里绽放。 那神念如同潮水般,一浪又一浪,剧烈地冲击向路边的花草。 看来,这位磐日神官,身为幽土中最强大的几位神灵之一,一定也觉察到了这些花草的诡异之处。 想到这,幽惑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欲言又止。 可是,那磐日神官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神秘地笑了笑,“你想问我,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吗?” 幽惑面色阴沉,心中暗暗吃惊。这位磐日神官,不愧为强大的神灵,果然无比可怕。 “我无需问你这些。”幽惑冷冷地回应道:“死者便无法复生,蝼蚁与草木都是如此。这是无可违背的铁律,万灵都遵循此道。” 磐日神官指了指眼前的花草,面带笑意,道“可是,六公子,您又如何解释这些盛开的花儿呢?” “这世上真真假假,难以辨识。”幽惑回答道。 磐日神官摇了摇头,道:“六公子,这世上,真中也有假,假中也有真,所以才难以辨识。”m. 第三十六章 第八幻界 听到这番话,幽惑微微愣了愣神。他又仔细地看了看路边的花朵,沉默不语。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这位磐日神官,竟说出如此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幽惑相信,身为强大的神灵,这个老神官一定是看穿了什么。 这些花草,刚刚曾发生过一些诡异的变化,它们真的重获新生了吗? 大千世界中,各种术法数不胜数,其中是否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这个问题或许没有答案,幽惑没有继续深究它。强大的磐日神官总在眼前晃来晃去,很快便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于是,幽惑随便找了个理由,迅速离开了这条街道。 磐日神官并没有跟上去,他漂浮在半空中,目送着幽惑的背影远去。在那苍老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紧接着,他便消失不见了。 只不过数息的时间而已,十几里地外,随着轻微的空气爆鸣声,磐日神官已经现身于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内,有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年端坐在椅子上,早已经等待多时。 “磐日神君,情况到底如何?”少年站起身,关切地问道。 磐日神官深施一礼,道:“您听到的那则传闻,或许是真的。” “是吗?”三公子幽宇的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望着窗外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这真是意外之喜。” …… 数十里外的街道上,幽惑正悄悄在人群中穿行。迎接妖族使团的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他需要先回府邸中做好准备。 突然,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迷茫地望着天空,却说不清是什么缘故。 妖族使团来访,让今日十分热闹,到处都挤满了沸腾的幽民。许多人一直尾随在妖族使团后,想要看个究竟。 半个时辰后,使团队伍终于进入了幽都深处。 幽都中心,这是一片浩大的神宫,一眼望不到边际,神异而瑰奇。整座宫殿浑然天成,仿佛由一整块巨大的黑色神晶雕刻而成。 这真是鬼斧神工,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 世上有太多金碧辉煌的宫殿,雕龙画凤,尽显主人的荣华富贵。其中,不乏有神灵居所。 然而,眼前的这座幽宫却与众不同。它是一块朦胧的黑色神晶,仿佛是从地之极尽深处挖出来的。 神宫周围,魔云缠绕,有数丈粗的黑色闪电在闪耀,隆隆作响,蕴藏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光芒,任何一道闪电都足以破灭生机。 整座宫殿都有一种举世难寻的气韵,那黑色的神晶,仿佛是九幽泉水结晶而成,深邃而神秘。 只要见过它一眼,连神魂都仿佛要被其吸走,这样的画面永生也难以忘怀。 遍访人世间,哪里能寻到这样的神宫? 这分明是神话中的幽冥宫阙,永镇在九幽之上。 或许,只有传说中阴间的那阎罗宝殿,才能够与眼前的这座幽宫相媲美。 按照世人的想象,这座幽宫之内,或许如同阎罗地府般,幽深而可怖。 就连妖族的使团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在面对这座缭绕着魔云的黑色宫殿时,就连那些古老的木妖都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在神官们的指引下,妖族使团忐忑不安地进入了宫殿中。 然而,刚一进入这片神宫,他们便彻底呆住了。 神宫之内,竟然是一方崭新的世界。 这里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一片片巨大的神木林,高耸入云。有性情温和的巨兽低头在溪边饮水,也有无数神禽自彩云之间滑翔而过。 这太出乎意料了,见到这样的一片世界,那些驮着妖族使团的巨大木妖们,全都忍不住欢快地摆动枝叶。 不止它们,就连那些青面獠牙的妖族战士们,原本一个个严肃无比,像是去出征一样。此刻他们也面露喜色,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到十分舒适。 妖族们万万没有想到,看似阴森可怖的幽都之中,竟然是这样一片祥和的世界。这里灵气浓郁,与故乡的环境很相似,让他们感到相当舒适。 “幽宫之中,蕴藏着一方幻界,这幻界中的景致,可以变化万千。” 有神官跟随着妖族使团飞行,向客人们介绍道: “今日,为了迎接妖国贵客来访,幻界中特意设下了这样的景象,与妖族圣土的景貌相仿。” “原来如此。” 听到这番话,许多妖族战士都暗暗称奇。 妖国是古老的神国,万年前曾与幽土缔结盟约,关系紧密。关于幽土的许多秘闻,西天妖族都十分了解。 许多妖族都听说过,幽王代表着茫茫大世间所有隐之术的极尽。 那位无上的神王,在万年前动用了欺天之术,在神土边疆的各个方位,立下了七个浩大的幻界,彻底镇封幽土,使这片神土万载都不显于世。 然而,妖族们却并没有想到,在进入幽都神宫中之后,竟然还见到了从未听说过的第八处幻界。 而据这位神官所说,连这片幻界中的景貌都可以随意变化。 今日,为了迎接他们,这片幻界特意幻化出与妖土相似的景观。这片天地间灵气充沛,让妖族来客们觉得舒适无比,真假难辨。 这片古老的幽土,果然神异非凡,藏着尘封万载的秘密,这是许多妖族们内心的想法。 在神官的带领下,他们绕过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神林,攀上一座巍峨的巨山。 山顶上,生长着各种灵草,全都是珍贵无比的品种,蕴藏神性。 山石间雾气缥缈,仿若仙境。有一座巨大的庭园,全由细腻的神玉雕成,华丽无比。它立在山巅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山下万里风光。 巨大的玉亭台间,摆着一条条神木长桌。桌上宝光缭绕,摆着各种珍馐美宴,全都并非凡间的美食,而是蕴含神性的佳肴,稀世难寻。 在玉石神亭前,有金甲闪闪的神将,威势滔天,有儒雅出尘的神官,风度翩翩。他们依次排开,站立在亭台两侧。 为首的是一个奇特无比的老人,由雾气凝聚而成。 今日,他也特意穿上了一套华丽的锦袍,只露出一张雾气缥缈的脸庞。 见到妖族使团慢慢接近这里,老人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他站在那头巨大的黑色木妖前,对着那顶黑色小轿深鞠一躬,道:“天妖姥亲自到访幽土之中,荣欣之至。我代表浩瀚幽土,无尽子民,迎接妖族贵客。” 第三十七章 妖族献礼 天妖姥从黑色小轿中钻出,飘然落在地面上。她看到了浑身雾气缭绕的缥缈先生,有些发愣。 片刻后,天妖姥回过神,掩嘴轻笑,道:“缥缈神君,想不到万载过去,你竟变成如此一番模样。刚刚,我以神觉辨识真魂,才勉强认出你。” “是啊,”缥缈先生的眼神中露出沧桑之意,叹息道:“神王诅咒,如跗骨之蛆,万载不消散。当年一战,已过去无尽岁月,可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缥缈先生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 一些神官与神将偷偷交换眼神,虽然未曾亲身经历,但他们心中能够想象出当年的场景。无尽大战,一定杀得天崩地裂,群星黯淡。 这位缥缈神君,身为幽土中仅次于幽王的强大存在,其历经的岁月古老得惊人。 在许多人的认知里,从他们出生开始,缥缈先生就是这样一副怪模样,仿佛本来就是如此。 直到现在,大家才知道,当年的缥缈神君是被恐怖的诅咒所伤。老先生以前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不愧是神王的诅咒,果然恐怖无边,让许多人心生畏惧,其效果竟然持续了足足万载,到现在也不曾消散。 许多神官与神将都暗暗惊悚。无上的神王,乃人间界至强的存在。一念间,可以使日坠星寂,汪洋干涸,让诸天神灵血洒天穹,举世无敌。 神王的咒术,简直难以想象。 许多神官与神将都暗自摇头,他们自问,要是中了这种可怕至极的神王咒术,绝对撑不过数十年。 而那位缥缈神君,简直是一个异数。他并未触及神王层次,却能在那样的咒术下熬过万载岁月。 这足以见得其法力如海,深不可测。一些觊觎其高位的神官,此刻觉得浑身发冷。 很快,妖族使团中的大人物们全都出了神轿。他们由缥缈先生指引着,走向那座巨大的庭园。 能够跟随西天妖姥拜访幽土的,全都是赫赫有名的惊世大妖。其中不乏活了数千年的巨妖,一个个气势骇人,妖气冲云霄。 可是,这些妖族强者遥遥望见,玉亭台间,有一座巨大而古朴的神椅,以归幽神石雕铸而成,亦虚亦幻。 在那座神椅上,坐着一个虚无的身影,浑身都缠绕着至高的神则,其中每一道都足以劈开万仞神山。它们环绕交织,化作一副虚空神王铠,其威惊世间。 见到这一幕,那些大妖们纷纷行大礼参拜,就连许多千年巨妖也心中凛然。 “参见无上幽王。” 整齐的声音在这座神山上响起,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经久不息。 至高的神王,往往只活在神话传说里,举世无敌。今日,这些大妖亲眼目睹了无上神王的风采。 此刻,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许多巨妖们都觉得,就算是妖土内那至高的妖神,或许也没有这样的威势。 站在一众大妖们前面的,正是西天妖姥。 看着王座上那虚幻的身影,天妖姥感慨万千,轻轻叹息道:“万载岁月已过,我已垂垂老矣,幽王却风采如故,依然盖世无敌。” 见到天妖姥,那虚幻的身影从王座上站起,周身缠绕的神则都在轻微抖动。 幽王十分少见的开口:“故人相逢,我亦感慨万千。” 漫长岁月间,只有缥缈先生可与王正常交流。今天终于又见到一位故人,能够听清他的话语,这似乎让王十分欣慰。 此刻的天妖姥,她那皱纹堆积的老脸上,神情肃穆无比,再也没有少女状的怪态。 天妖姥目光凌厉,直视幽王,“无上的幽王,您是否还记得,那上古的兵戈岁月?” 问这句话时,天妖姥那瘦小的躯体中,爆发出磅礴妖气,一直冲上云霄。见到这震撼的一幕,人们才深刻意识到,眼前绝对是一位绝世巨凶。 天妖姥语气铿锵,接着讲道:“昔日,两族一纸盟约,便让诸天都颤栗。神伐所到之处,八百万陨落,亿万里疆土血染!幽土重现于世,必然是神王您一展宏图之时。今日,我率使团拜访神土,为重续万载前的古约而来。” 这番话一出,举座皆惊! 对于万载前的种种,各种传闻满天纷飞,但却难分真假。即便是幽土的神官与神将们,一个个历经的岁月悠长,也很少有人清楚昔日之事。 那是古老的秘密,凡是亲身经历者,都守口如瓶。 可今天,这位西天妖姥到访,亲口描绘了当年的场面—— 神王交兵,天地失色,亿万里疆土血染。这让许多人心中震撼。 而且,那昔日的大战,天妖姥曾亲身经历过。所以,她所回忆的不应该有假。 想到这里,许多神官神将都悄悄交换眼神,以神念在暗中交谈。 最近幽土重现于世了,这真的是一次偶然事件吗,还是像天妖姥说的那样,是由幽王亲自授意,将要一展万年前的宏图伟业? 听到天妖姥语气激昂的话语,幽王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片混沌迷蒙。 众人能看到,幽王周身的神则在轻轻颤动,像是在与天妖姥交谈着。可惜的是,人们只能听清天妖姥的话,却不可能知道幽王到底说了什么。 很快,两位大人物的对话便结束了,也不知道他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于是,在幽土神官们的指引下,妖族的贵客们依次落座。刚一落座,便有神茶被端了上来,缭绕着香雾,众人都细细地品味着。 天妖姥却并没有喝茶,她一挥手,对着身旁的妖神卫威严地命令道:“上贺礼。” “是!” 几个妖族兵士身披藤铠,消失不见,不一会便抬上一口大箱子。这箱子由极品灵木雕成,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光是闻一闻便能延年益寿。 当这大箱子被打开时,紫霞绽放,众人难以直视。直到一刻钟后,那耀眼的宝光才慢慢淡去。 只见,那箱子里是一株巨大的人参,竟然比一个成年壮汉还要粗壮。这颗人参隐隐透着紫色霞韵,有清晰的神纹环绕其上,如同龙鳞一般,绽放着宝光。 开箱的妖族兵士向幽王深施一礼,礼貌地说道:“这是紫韵龙纹神参,生长于西天灵山之间,有八千年岁月,献给无上幽王。” 贵宾席上,天妖姥微微笑道:“这株宝参是西天妖神亲自栽育,可以延续无上神王一千载寿命。” 此语一出,举座哗然。 第三十八章 伐天珠 无上神王,吐息之间便聚纳日月星辉,当其陨落时,体内溢出的精气足以开辟一方小世界。神王的寿元,就算只延长一年,所需要的天地灵气也数目庞大,根本不可想象。 然而,据天妖姥所说,这株紫韵龙纹神参竟可延长神王千载寿元! 许多神灵都暗暗惊叹,不愧是西天妖神亲自栽育的宝参。 传说中的那位妖神,在生之术上的造诣到达了难以想象的高度。妖神能够培育出这样的稀世大药,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全都波澜起伏。再次看向那颗巨大神参时,就连一些神官与神将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渴望。 不过,还没等他们回味过来,西天妖姥便再次命令道:“再上第二件大礼。” “是!”四名千年巨妖亲自回答,转身离去。 不久后,他们便回来了。四位大妖身高数丈,浑身妖气冲天,神力无穷尽。他们竟然不知从哪里抬来一座山! 见到这一幕,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开始交头接耳。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所谓的第二件大礼,竟然是一座山? 只见,那山体黑石嶙嶙,虽然不算高大,淡去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足以见得它的不凡。整座山都透着沧桑的古意,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 更惊人的是,在那每一寸山石上,全都篆刻着复杂的古字。那种字体大气磅礴,如苍龙凝眸,俯瞰人间,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气概,仿佛在藐视众生。 在那山中,应该是封印着什么东西,而且,这件东西似乎比封印它的神山更可怕。 那些形如苍龙的古字,全都带着可怕的神力,仿佛能锁灭神灵,但也不能完全束缚山内之物。 有各种斑驳的杂念渗透而出,还有一股别样的情绪,其中蕴含着憎恨、凶厉、不羁,以及滔天的杀伐之气! 即便被封印着也能散发出这种气息,那件东西真是太可怕了,在场的许多人都被它的情绪感染了,几乎想要拔出兵刃,冲上战场。 “天哪……这座小山的样子,竟然与传说中的那座常羊神山相仿!” 有古老的神官脸色发白,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众人闻言全都惊悚,议论纷纷。 常羊神山,是世间最古老的神山之一。据说,那座神山里埋葬着唯一的至强刑天,它曾与统御诸天的至高神帝相伐。 虽然,幽土内也有多达数百头刑天,不过,许多古老的神官神将知道它们的底细。虽然幽土中的魔物们很强大,与那传说中的刑天也有所关联。 但是,若要真的与其相比的话,却差的太远了。那头曾与神帝相伐的刑天,凶威惊万古,自古以来仅此一例。 而现在,这座神似常羊神山的小山,就在眼前,看得无比真切。这让许多古老的神灵都心中一动。 难道说,这座山与那唯一的刑天有所关联吗? 西天妖姥听到了那些幽土神官的议论,她微微摇了摇头,否定了神官们的猜想,“诸位,这座山来自我西天妖土中,出自妖神之手。它并不是你们所说的那座常羊神山。” 听到这番话,众多神灵们的眼色中有些失望,但很快他们便释然了。仔细想来,这座山自然不可能是传说中的那座。 传说中的那座常羊神山,也不知到底有多么巨大,山体之内,据说自蕴乾坤。而眼前这座山,不过区区数十丈而已,几位巨妖合力便能轻松抬起。 更何况,那传说中的神山中还封印着盖世凶物。刑天生前曾与至高神帝相伐,可见其有多么可怕。 即便西天妖族再怎么强大,也绝对不可能把那座天下闻名的神山搬到这来,当做贺礼献给幽王。这种事情,天下无人可做到。 西天妖姥看出了神官们眼里的失望,她轻轻笑了笑,解释道:“诸位,虽然这座山并非那座封印刑天的常羊神山。然而,我们带来的这座山中有一件有趣的东西,与那凶威耀万古的刑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究竟是何物,竟然与那上古刑天有关,还请妖姥明示。”许多神官神将都发问,心中充满了好奇。 “伐天珠。”天妖姥缓缓念出这三个字,她的语气坚定无比。 这三个字,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便让这片神玉亭台陷入一片沸腾! 许多古老的神灵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座山中封印的,竟然是那件古老的凶物。 不仅他们如此,甚至就连那刚刚坐下的幽王,在听到这三个字后,竟也重新从王座上站立,仿佛对其十分在意。 那道虚幻的身影,简直如同幻象,此刻却散发出可怕无边的波动,令至强的神灵们都忍不住颤栗。 西天妖姥所说的话的确不假,那颗所谓的伐天珠,是自古便闻名世间的凶物。那位被封葬在常羊神山里的盖世刑天,与这颗伐天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的大战中,刑天的头颅被至高神帝斩下,其恨意千古难断绝,那残缺的魔魂永世无法葬灭。 刑天虽然被斩去了头颅,但胸中那股伐天之志实在是太强烈了,天地也难葬灭。像它这样威名千古的至强者,其一言一行都可乱动天地。 于是乎,刑天那股宏大的意志、那股滔天的恨意,竟然真的凝聚成形,化成了一件稀世的凶物。它的形态便是一颗魔珠,被刑天镶嵌在干戚巨斧中,让那柄魔斧威能激增数倍。 这段传说,便是所谓伐天珠的来历。 许多神官与神将偷偷看着站起来的幽王,心中汹涌澎湃。 听到伐天珠这三个字,就连无上的神王竟然也有所反应。看来,那古老的传说应该是真的,世上真有伐天珠这样的凶物。 毕竟,幽王曾经见过万古沧桑,那些古老的传说,有些不真实,在今天的人们听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然而,身为无上的神王,幽王说不定曾亲自参与其中。 见到众神灵的反应,天妖姥十分满意,她命令几位巨妖将那座小山抬到近前。 天妖姥看着站起来的幽王,语气恭敬地道:“无上的幽王,您的神觉浩荡无边。您一定能够感应出,这座神山中,便是那颗真正的伐天珠。 万年前的****岁月中,它被我们西天妖族偶然得到。这世上,只有您最适合掌管这等凶物。如今幽土重现于世,我们特地将它送来。 这颗伐天珠,是刑天的伐天之志凝聚而成,凶威滔天,当年曾让妖族损失惨重。 最后,至高妖神亲自摹刻常羊神山上的神帝古符,仿其形貌,炼制了一座相似的小型神山,这才勉强将其封印。 妖神亲自设下的封印,只有无上的幽王才能打开。请您亲自破开此神山,取伐天魔珠!” 无数道目光亮起,带着期待与兴奋,此刻一齐投向王座上的那道身影。 第三十九章 一击天日暗 幽王离开了王座,慢慢向那座黑色神山走去,这让许多神灵都心潮澎湃。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一旦神王亲自出手,那座神山必将破开。那著名的伐天珠,只在传说中听过,如今将要重现于世间了吗? 见那道虚幻的身影正在靠近,神山边的几位千年巨妖全都散去了,他们害怕开启封印时,那股破坏力波及到自身。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幽王并没有继续前进。离那座黑石山还有几十米远时,幽王便停了下来。 原本,千万条神则缠绕王的躯体,泛着空灵的光芒,如梦似幻般,化作一副虚空神王铠。可骤然间,所有光泽全都消失了,整副铠甲都变得黯淡无光,如同一挂灿烂星河在寂灭。 与此同时,人们惊恐地抬起头。他们发现,那高天上的太阳也变得昏黄了,仿佛要跟着这副神王铠一同熄灭。 这一刹那,天昏地暗!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仿佛堕入了九幽魔潭的最深处,无法动弹一丝一毫。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让人神魂都在发冷,快要凝结成冰块。 不论是妖族还是幽族,就算是那些至强的神灵,内心都感到惶恐不安。 很快,天地像是重新开辟了一遍。太阳又再次出现了,照亮了万里河山。 那片黑暗只是一瞬间便消散了,这让很多人稍微安心。然而,当一切都清晰可见时,他们却惊骇地发现,不远处的那座神山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地上,只有一大堆细碎的黑色石块。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世了,一股滔天的杀伐之气涌现出来,仿佛能撕裂高天。可下一秒,这股杀伐气便又如冰雪般消融了。 只有一些至强的神灵能够感觉到,幽王刚刚似乎收走了一件东西。但是,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连他们也难以探查清楚。 幽王又重新坐回到了王座之上,静谧不语。 诸天神则,足有千丝万缕,全在那虚幻的躯体两侧沉浮,将这位王衬托得神秘无比。许多强者的目光都紧盯着幽王的一举一动,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然而,只有两位神灵的目光不在幽王身上,依然停留在那片黑色碎石边。是天妖姥与缥缈先生,他们还在望着那片黑色碎石,像是陷入到沉思当中。 天妖姥的心中惊悚无比。她注意到,在那堆细碎的黑色石头边,土壤已经被烧得焦黑了。 在那地面上,斜插着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就算身为西天妖姥,见多识广,却也叫不出它的名字。 那兵刃足足有三米多长,锋利无比。可它的形状实在太古怪了,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就像是某种不规则的晶体碎裂而成。 更加奇怪的是,那件兵刃中并没有杀气散出,也没有宝光绽放。它是无色的,虚幻而晶莹,与空气自然相融。 天妖姥觉得,这件兵刃实在太神异了,如同不存在于这世上一般。刚刚,若不是她偷偷睁开了额头上的天目,根本难以发现它。 天妖姥一眼扫去,发现那些强者们都没有注意到这里。不论是幽族的神官神将,还是妖族的千年巨妖,都无法发觉这奇异的兵刃。 不对,只有一位深不可测的缥缈神君,他此刻也在望向这边。 天妖姥心中震撼无比,幽王的神隐之术实在太可怕了。这件兵刃,几乎快化作虚空本身,连至强的神灵都无法发觉。只有天妖姥与缥缈先生,身为上古神君,才能勉强看到它。 很快,这件兵刃开始迅速溶解,彻底消失不见了,就连天妖姥也无法察觉到任何一丝踪迹。 天妖姥表情凝重,按她所说,那座神山上布满了至强的封印,是西天妖神仿照神帝古字刻下。事实上,设下封印的整个过程,比天妖姥描绘的还要复杂许多。 天妖姥原本以为,即便是幽王,身为无上的神王,想要解开这神山中的封印,也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付出一定的代价。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幽王并没有去解开封印,他竟然直接将那座神山毁灭了,轻易地取出了那颗伐天魔珠,那魔珠刚一出世便被他镇压,并没有散发出多少杀伐气。 刚刚,幽王发动至高神王术时,天昏地暗。就算是至强的神灵,也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时,天机黯淡,因果磨灭,天妖姥虽然身为上古神君,却也无法探查具体的情况。 不过,万载前妖族与幽族曾经结盟,两族并肩而战。天妖姥知道,幽王掌握着各种恐怖的神王术,每一种都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她曾经亲眼目睹。 天妖姥非常明白,幽王代表着茫茫大世间所有隐之术的极尽。一念之间,可让浩渺山河归于无形,也可以让自身隐世万载,世上的生灵无可探查。 幽王的隐之术太可怕了,简直到达了一个夸张的地步,甚至磨灭了万灵的记忆,篡改了诸多文献与古籍。整片大世茫茫,都遗忘了他的存在。 甚至,就连幽王当年的那些仇敌,即便同样是举世无敌的恐怖生灵,即便对幽王恨之入骨,也想不起当年的那位神王。 天妖姥明白,掌握着至高隐之术的幽王,或许是这世上最恐怖的刺客之一。 当年的连天神战中,有许多至强的生灵,都曾有过无尽辉煌,曾留下数不清的传说。但是,却连幽王的样子都没见到,在不知不觉中陨落了。 隐之术,在九类大术中,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术法,当这类术法用于刺杀,实在是太可怕了,防不胜防。 而幽王代表着天下隐之术的极尽,可以想象,陨落在这位神王脚下的,一个个光芒璀璨的强大生灵。 还有一些极其恐怖的传说,难辨真伪。 据说,万年前的大战中,幽王曾藏身于璀璨星河当中,化身为一片无垠虚空,伏击绝世大敌。 即便对方是一位无上的神王,却也未曾察觉到异常。幽王暴起发难,自星河中杀出,斩落下神王的首级,那一剑足以惊仙,光耀万古,扭转了当年的战局。 这则传说,只有一些妖族与幽族的大人物听说过,但他们也不知真假。 然而,天妖姥曾亲身参与当年的大战,她十分清楚的知道,那则传说是真的。 因为,某位无上神王的首级,至今还被封在西天妖土中的某处秘地里! 天妖姥又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那一瞬间,太阳寂灭,天昏地暗,千般因果紊乱,什么都无法感应到。等到一切恢复正常时,那座黑色神山已经化作满地碎石了。 虽然连天妖姥也无法探查当时的情况,但结合地上的那件奇异兵刃,她能猜测出,幽王或许施展了一种刺杀类的神王术。 那件兵刃,应该是幽王以神力凝结而成,对其施以至高隐术,连至强的神灵也无法发觉,只有身为神君的缥缈先生与天妖姥两人能够看到。 天妖姥原本以为,经过漫长岁月的修炼,自身比以前强大太多了。可现在的她却觉得,如果刚刚的神山换成她,遭遇幽王一击,将会是同样的下场。 那种刺杀之术实在太可怕了,让天日昏暗,无从查觉,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就算身为古老的神君,也将无可逃避,直到陨落时也不知为何而亡。 想到这,天妖姥觉得心中有些发冷。她明明听说过,当年一战中,幽王曾遭到过不可想象的重创,可现在看来,或许只是谣言而已。 万载过去了,这位幽王却依然如故,强大得令人心悸。 似乎,比以前还要更强大了。 第四十章 王族血脉 尘封万载的记忆被打开,一桩桩往事浮上心头,天妖姥的心情无比复杂。可即便如此,这位妖族神君的脸上却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 有一位千年大妖来到天妖姥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第三件贺礼已经准备好了。听到这,天妖姥露出满意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她站起身来,面对着幽土众人,道:“诸位都知道,万载前,妖族与幽族曾经立下古盟,并肩而战,征伐亿万里神土! 而如今,诸天神道皆有大变,与万载前的情形何其相似。贵神土既然已重现于世,必将再次被卷入世间沉浮。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两族再次结下盟约,是大势所趋。 故此,奉西天妖神之命,这次拜访幽土时,我将妖族公主一同带来,希望两族能够结下姻亲。 如果借此良机,妖族与幽族能够亲上加亲,一同迎接那诸天变局。那么,即便世间血海滔天,两族依然能屹立不朽!” 当天妖姥说完这番话后,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许多神将与神官都在窃窃私语。 虽然早有传闻,妖族将有可能与幽族联姻。但是,当这件事从天妖姥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便有着不同寻常的特殊意义。 然而,天妖姥亲口讲出联姻的请求后,幽王却依旧坐在那王座上,静谧不语。 事实上,自从取出伐天珠后,幽王便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那虚幻的躯体亘古不动,宛如幻影。 见到这一幕,一些千年大妖都微微皱起了眉,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满。就连许多神君与神将都暗自摇头,从很久以前开始,对于世间的大部分事情,这位神王都已经漠不关心了。 然而,缥缈先生开口了:“天妖姥所言极是,天下有变,我幽土愿意与西天妖族联姻。” 老人的话语十分简洁,但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光是幽土的神官神将,就连一些妖土的千年大妖,此刻的眼神中都有几分惊讶。 这位雾气袅袅的怪老人,据说是一位上古神君,存在的岁月难以想象。现在的他,已经能替幽王做出这种决定了吗? “几位公子,请现身。参见天妖姥。”缥缈先生开口讲道,声音蕴含神力,隆隆作响。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有一道雾气缭绕的小门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它自虚空中浮现,缓缓地打开了。 从那门中,走出五位公子。他们全都穿着盛大的礼服,一个个气度不凡,英气逼人。 那便是几位幽王亲子吗?许多妖族都瞪大了眼睛,想要仔细观察他们。几人合力之下,竟然能施展这种让虚空洞开的奇术,虽然那道银色小门还十分不稳固,但是也已经相当惊人了。 几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微黄的青年。他身材魁梧雄壮,身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上面绣着各种奇异的魔物,一个个狰狞骇人。 不过,从那道银色小门中走出后,这青年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眼前是一片瑰丽的神玉亭台,仿若仙境,亭台间摆着一桌桌神灵宴席,极尽奢华,到处都挤满了妖族的贵客,一个个奇装异服,令人目不暇接……可是,即便周围是如此热闹的场面,魁梧青年却完全视若无睹。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望向哪里,脸上写满了漠然的神情,仿佛对什么也不关心。 这便是二公子幽潜,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青年,但据说他已经有一百来岁了。 这位二公子的脾气有些古怪,幽都城中人尽皆知。幽潜总是把一个人关在秘地里,苦心习练术法,很少见人。 还有一些传闻,难辨真假。据说这位幽潜二公子原本十分正常,可在数十年之前,他曾经潜入九幽泉之下,当他再次出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据说幽潜汲取了大量的九幽泉水,酿成奇异的魔酒,灌入府邸的秘地之中,竟然化作了一片巨大的魔酒湖。 从数十年前开始,他每日都狂饮魔酒,同时习研一种奇异的秘术,直到现在,那片魔酒湖也没有被喝干。 总之,即便是在幽土之内,这位二公子幽潜也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关于他的经历,有着大量的传闻,真相到底如何,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说清。 只有一点可以确认,从这位二公子现在的漠然表情来看,对于这迎接妖族的盛典,对于两族可能将会达成的联姻,他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站在幽潜右边的便是三公子幽宇,与他的兄长恰恰相反,幽宇的表现得十分兴奋。此刻的他光彩夺目,风度翩翩,与在断阴山上满身戎装时完全不同。 幽宇的气质彻头彻尾的变了,他身披华丽的彩云锦袍,其上绣着各种祥瑞的神兽,儒雅而倜傥,浑身缭绕着淡淡的宝光,如同神明临世间。 幽宇彬彬有礼地与大家打招呼,不论是熟识的神官与神将们,还是那些妖族贵客,他一个也没有漏过。他依次向众人挥手,微笑示意,举手抬足间,潇洒大方,看起来十分得体。 不过,幽宇的目光从未向身边望一眼,说来有些尴尬,站在他右边的正是六公子幽惑。 幽惑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锦袍,一头黑发散落在那张冷峻而高贵的面庞上,显得气度非凡。 少年很快便适应了这眼花缭乱的场面,他很快便挂起笑容,与大家打招呼,也有一些神官神将热情地回应着。 只不过,幽惑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幽宇那么自然,看起来还有几分僵硬。 站在幽惑右边的,是两个年纪很小的少年,脸上还稚气未脱。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个少年竟长得一模一样。 两张白皙的小脸,都俊美地近乎妖异,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表情都十分相仿,他们同时瞪着碧蓝的大眼睛,带着十分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众人,其中还藏着一丝狡黠。 他们分别是幽晓与幽暮,是幽王最小的两个儿子,格外引人注目。 这两个孩童的出现,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目光。幽璇与幽玑两姐妹刚刚在一张桌前推杯换盏,此刻姐妹俩放下酒杯,宠溺地望着这两个弟弟。 除此之外,就连天妖姥身后的几个侍女,都悄悄往这边望来,她们的目光停在幽晓与幽暮身上,便不愿离去了。 然而,不远处的缥缈先生却皱起了眉。老人小声问身边的神官:“大公子幽冥在何处,他怎么没有来?” 第四十一章 金木妖 神官小声回答:“禀告缥缈神君,大公子幽冥此刻正镇守于第三幻界中。几天前,我们已将妖族联姻的消息送到大公子手中,但是,他却不愿意回归幽都城。” “第三幻界……”缥缈先生细长的瞳孔,中露出思索的光芒,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世事难料,总有一天,大公子会归来的。” 一边说着这些话时,缥缈先生的目光被某些东西吸引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那天妖姥身形一晃,一下子便越过了众人,直接飘到了几位幽王的亲子面前。 她带着笑意,眯起一对老眼,仔细地打量着几位公子。 这位妖姥突兀地出现在面前,除了幽潜面无表情外,其他几位公子都是一惊。 与此同时,两道稚嫩的童音异口同声地问道:“老婆婆,你的脸怎么如此奇怪?半边青,半边黄,到底是什么缘故?” 那是两个年纪很小的孩童,全都俊美得近乎妖邪,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正瞪着漂亮的碧蓝色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天妖姥。 正是幽晓与幽暮,他们是幽王最小的两个孩子。见到这两个孩童,天妖姥的老脸上堆满了笑容,“两位小公子,老朽的这脸,曾经被神戟劈开过。” 两个孩童摸摸头,有些茫然,不解地问道:“老婆婆,他们都说你很厉害,是古老的神君,活了好多好多年,就连你也会被神戟劈中吗?” “哈哈哈……”听到两个孩童的话语,天妖姥乐开了花,可是那笑容却有些发冷:“这世上没有永恒的强与弱,即便是无上的神王,也有陨落的那一天。两位小公子,以后,你们就会明白这些的。” “更何况……”天妖姥话锋一转,十分得意的说道:“那个敢以神戟劈开我脸孔的神灵,早已尸骨无存,只留下一滩神血,被饲喂了我妖族的凶魔。 其残魂被我封在妖土的魂蛊山中,无尽凶灵一齐噬咬之,千秋万载不曾停息。直到三百年前,那千疮百孔的残魂才彻底磨灭。”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天妖姥丑陋的面庞上带着浓郁的笑意。可是,那副笑容怎么看都让人头皮发麻。 幽晓与幽暮互相对视了一眼,两对碧蓝的大眼睛同步地眨了眨,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对于天妖姥说的那些,他们似乎并不感到害怕。 三公子幽宇主动上前,与天妖姥搭话,两人简单地客套了几句。在他们谈话时,天妖姥发现了一侧的六公子幽惑,不由得皱起了眉,深深看了一眼。 可很快,天妖姥的目光便被二公子幽潜吸引了过去。 身为上古神君,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个魁梧的青年虽然沉默寡言,但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波动,那种气势相当惊人。 而且,这魁梧青年身上还有一些古怪之处,竟然连她也看不真切。 于是,天妖姥抛开了幽宇与幽惑,主动向幽潜走了过去,与其交谈。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位二公子的态度竟然是那么冷漠。 即便面前站着的是一位久负盛名的老神君,神威浩荡无匹,震慑人世间。可是,幽潜的脸色却依然毫无变化,仿佛对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妪而已。 和幽潜交谈了几句后,天妖姥便自知无趣,草草的结束了对话。 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她又从左到右把几位公子扫视了一遍,和蔼地笑了笑,道:“几位公子,请你们见我妖土明珠。” 说完,天妖姥一拂袖袍,几位大妖便躬身施礼,然后无声地离去。 很快,他们又回来了,在几位大妖身后,是一头奇异无比的小树妖,刚一出现,便引起阵阵惊呼。 它的体型并不大,但却有种别样的气质,通体黄金璀璨,沐浴在一层神圣光辉中。 每一片叶子都金光灿灿,枝丫间还挂着许多硕大的果实,神秘光华流转,散发着阵阵异香,令人心醉。 这虽然是只奇异的树妖,但是通体上下竟然没有一丝妖气散发,像是棵神圣的黄金宝树般。 在那宛如黄金铸成的树干中央,睁着一只小巧的竖眼,其瞳孔中绽放着奇异的光彩,像是涉世未深的孩童般,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热闹的场面。 更引入注目的在这只金色树妖的树冠之上,在那里,有几片巨大的黄金巨叶,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那样巨大的金叶,若是完全展开,每一片都足足有两丈宽,简直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巨树才能长出这样的叶片。 自那金色巨叶中,撒下一层层柔和的金色辉光,瑰丽但却并不刺目。当那层金辉降落到洁白的神玉砖上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神玉砖彻彻底底地改变了,竟然变成了一块块金光灿灿的金砖,并不仅仅是颜色的改变,连质地都跟着一同变化了。 见到这一幕,一些见识渊博的神官惊呼出声:“竟然是变之术!” 天下术法成千上万,大体可以归为九类,变之术是其一。 这类大术诡秘莫测,变化无穷无尽,可以点石成金,可以撒豆成兵……拥有诸多神异之能,其诸多妙用难以言尽。 西天妖国,自古以来以精研生之术著称,可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却让许多神官暗暗震惊。 那巨大神叶撒下的金辉,竟然彻底改变了玉石砖的质地。这明明是神异无比的变之术,却被西天妖族掌握了。 神官们觉得,如今的西天妖国,多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与万载前他们熟悉的妖国相比,或许已经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那金色的树妖十分灵活,不像其他树妖那样笨拙。只见,它停下了脚步,那些金色树根慢慢的弯曲,竟然就那么半跪在地上。 要知道,树木原本不能行动,即便化成精怪后,大部分木妖也都缺少骨骼,所以,对它们来说,要做某些特定的动作会十分困难。 可是,这只金色的木妖却与众不同,它的动作衔接十分自然,就像是一头小神兽般,摇首摆尾间,竟没有一丝违和。 第四十二章 妖族公主 然后,金色木妖的那只竖眼彻底睁开了! 一道金光骤然亮起,宛如一条通天大道般,刺破云霄而上。 紧接着,一幕幕奇景在天际出现了,有彩色的花瓣在天际飘散,纷纷落落,降下了漫天花雨。 在场的许多人都纷纷伸出手,接下那些花瓣。当它们落入手掌心时,却如同冰雪般,慢慢消融了。那种神液仿佛流进入了体内,顿时,人们觉得四肢百骸都无比舒适,心间多了一股温暖。 紧接着,在木妖的树冠上,那几片巨大的金色神叶缓缓开启了。直到那些神叶落下时,人们才能看到,在那其中竟然还包裹着一片片花瓣。其中,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娇嫩欲滴,细柔而顺滑,如同一面面锦缎。 它们纷纷落下,分布在四面八方,整体宛如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般,彻底地绽放开来。与此同时,有袅袅的神雾弥散开来,飘散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当人们定睛看去时,全都惊讶地发现,在那金色的巨大莲花中心,是一个精巧的白玉笼子。整个玉笼子都绽放着莹莹的神光,与周围灿烂的金光交相辉印,显得高贵而华丽。 这个白玉笼子,像是由世间最细腻的神玉凝结而成,浑然天成,宛如一体,竟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 三十六根白玉笼柱,每一根都浑圆而自然。在那笼顶与笼柱之间,还闪烁着各种瑰丽的神符,如同一朵朵瑰丽的烟花在绽放。甚至,还伴着一曲曲乐声,悠扬动听,传向四面八方。 此时,漫天的花雨落下,白玉笼子的顶部,以及周围的地面上,全都布满了娇嫩的花瓣。它们竟然开始自动排列、聚合……最后,竟然铺成一条长长的百花毯,迅速延伸开来! 那条百花毯,竟然一直延伸,直到神玉亭台附近才停了下来,出现在幽土众人的脚下。这样的神异之术,顿时引起一阵阵轻声的惊叹。 “叮铃铃……”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般,悦耳动人。 然后,那个精致的白玉笼子打开了。只见,里面一片神光灿灿,根本看不真切。只能隐约见到,神光中有一个朦胧的影子在舞动。 可即便如此,人群里还是迸发出一阵阵惊叹。大家发自内心的觉得,那道影子实在是太美了,世间的任何语言都难以描绘。 那影子每一次舞动时,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隐在灿烂神光中,仿佛遵循着某种旋律而动,如梦而似幻。 神光迷蒙间,那笼中的人儿不见真容。隐约可见,美人迈动轻盈舞步,无视眼前的白玉笼子,从那朵金色莲花上一跃而下。 在美人撞上白玉笼子之前,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白玉笼精巧而高贵,此刻,却开始迅速旋转着,并迅速塌下去,如同冰雪在消融…… 一片神光寂灭后,美人已经落在地上。而不可思议的是,原先那个白玉笼子,现在竟已化作一条洁白而华丽的罗裙,环绕在美人腰间,伴其而行。 长长的裙摆,洁白而神圣,如同大片飞雪般,拖在那百花长毯上,随着美人轻盈的步伐而律动。 此刻,人们终于能够看清妖族公主的真容,许多人都被其美貌惊呆了。 只见那一头乌发垂落,就如同黑丝锦缎般柔顺。美人头顶上,戴着一顶高贵的金雀冠,其间萦绕着缕缕香雾。 一对美目盼兮间,眸光澄澈如清泉。她轻启朱唇,嫣然浅笑,拖着长长的雪罗裙,立在花雨飘零中,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花雨依然纷纷落落,飘零而下。 见到那花雨中立着的绝代佳人,全场都变得寂静了,几乎落针可闻。许久之后,天妖姥终于开口了,打破了沉默。 妖姥指着那头戴金雀冠的妖族公主,看向幽王的几个亲子们,微微一笑,问道:“几位公子,见我妖族美人如何?” 神玉亭台间,许多人望向妖族公主的目光,都充满了迷醉。甚至有一些高高在上的神灵,现在也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倾国美人。 即便是二公子幽潜,此刻也抬起了头,望向那立在花雨中的佳人。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便把目光转向别处了,让人有些无言。 这位二公子向来性格怪异,对什么也漠不关心。在偌大的幽都城中,二公子的怪脾气是无人不知。 三公子幽宇的表情有几分惊讶,他的目光落到那妖族公主上,停留了好一会,才慢慢离开。不过总体来说,他的表现十分得体,并没有任何失态。 这位妖族公主实在是太美了,简直如同仙子临尘。就连站在三公子旁边的幽惑,也忍不住多看了那位公主几眼。 虽然,幽惑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可是他的内心里的确有些吃惊。从他出生到现在为止,还从未见过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 幽晓与幽暮同时瞪起碧蓝色的大眼睛,明亮的瞳孔中闪烁着几分童真,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那位姐姐,真的好漂亮。” 童言无忌,顿时引起周围一阵轻笑,这让两个小公子十分不满。 不过,天妖姥听到这句话后,倒是十分开心,她那皱纹密布的老脸上,此刻挤满了笑容。 这位老神君拍了拍手,笑道:“公主,为大家献舞一支。” 第四十三章 雨中长袖舞 那傲立在花雨纷飞间的美人,身姿窈窕而动人,头戴着雀冠,腰系雪罗裙。 听到天妖姥的话语,美人额头上那两弯烟眉似蹙非蹙,一抹红唇轻轻开启。美人嫣然一笑间,面颊生出红晕,竟有神霞在流转,足以迷乱天下众生。 见到这一幕,就连许多至强的神灵都在轻叹,瞳孔中亮起神异的光芒。这位妖族公主,实在是太美了。 神官与神将,都是上天入地的至强生灵,曾经历过沧海桑田,看过诸世沉浮,一个个心性深沉如汪洋。 可此刻,见到这样的笑,即便是神灵的内心中也有些摇曳。仿佛,那深埋已久的凡世心再次被勾起了。 美人轻轻擢素手,一只藕臂宛若白玉,缓缓抬起,停在朱唇前,半掩住那倾城一笑。这样半遮半掩间,更有千种风姿。 雪罗裙翻飞舞动间,百花纷纷落落,飘零而下,奏起一支神曲,伴那美人而舞。 公主头戴金雀冠,金光闪闪;青丝垂落如墨染,随那轻盈舞步而动。于是,金光与乌色连成一片,百色花瓣飘零,点缀其间。 美人逐花而舞,一对玉袖生风,时而轻舒云手,时而低眉抬腕。轻步曼舞如伏燕,疾步高翔如飞雀。 那身姿轻盈,步步生莲。若仙若灵,如梦而似幻。 公主踏着长长的百花毯,轻舞漫步间,慢慢靠近那座神玉亭台。每一步落下,都有一朵空灵的莲花在绽放,宛如神迹。 许多神灵都完全放下矜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公主的舞步。在这一刻,他们仿佛一下子年轻了数百岁,忘掉了岁月在神魂中刻下的斑驳痕迹,重拾起一颗凡世心。 可就在这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有大片大片的黑云在聚拢。那黑云的速度快得惊人,竟然一下子就连成一片! 它们如同一张巨大的遮天幕布,又像是九幽魔障般,黑幽幽的,厚也不知有多少万里,连神灵目也无法望穿。 那些乌云竟然盖住了半边天,轻轻松松便抹去了天际的骄阳。阴风吹拂而过,整个世界一下子又暗了许多,顿时引起一阵阵惊呼。 “轰”一道又一道巨大的白色闪电骤然亮起,划破高天!这些闪电粗大得恐怖,每一条都不知有多粗。 它们在一堆黑云中相互交织,绘出一副巨大的电光图。就如同一面捕天魔蛛网般,在天穹上沉浮着,显得格外醒目! 足足数十秒后,深沉到令人心悸的雷霆咆哮声才响起,它们隆隆作响,自天际传俩,响彻了整片天地。大地都在轻微颤抖,整座神玉亭台有神灵镇守,却仿佛在震动。 然后,倾盆大雨,每一粒都大如巨豆,铺天盖地的自那天穹倾泻而下。那雨太可怕了,击打在神玉亭台顶上,竟然有金石之声,铛铛作响,像是神兵在交战。 原本,有满天花雨在飘洒。可此刻,那大雨倾盆而下,将所有花瓣都浸湿了,它们再也无法飞舞,吸水后变得沉重无比,无力的落在地面上。 妖族公主身上,一片神霞喷薄而出,明灭流转,形成一层轻薄的光膜,将她保护在当中。 然而,天际有电光在闪烁,雷声轰鸣中,人们能够看出,那豆大的雨水就如万道利箭,倾盆而下,重重的击打在那层光膜之上,永不停息! 与那凌厉的攻势相比,那层光膜显得那样娇弱不堪,正在迅速坍塌、扭曲着,很快便被雨水打得变形了,眼看要完全瓦解。 妖族公主花容失色,美眸中倒映着大雨倾盆。其头顶上青丝飘摇,就连那顶华贵的金雀,此时都在微微颤动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顾,望着这突兀的一幕。这实在太奇怪了,刚刚明明是万里晴空,此刻就变得大雨倾盆了吗? 有老神官小声解释,这片幽宫内是神土的第八幻界。幻界中,天象不稳,大地异动,连这样的事情都十分平常。所以,眼前的变化不足为奇。 毕竟,所谓幻界,是以无上法力硬生生的创造出的虚幻世界,靠磅礴的神力维持着。当构筑幻界的神力产生波动时,幻界内部便会发生剧变。 与真实的世界相比,幻界中总会有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幽惑也十分明白这一点,眉头紧皱。他回想到,最近,总有幻界不稳的消息传来。似乎,所有八大幻界中都有一些异变。 难道说,那维持幻界的力量已经不再稳固了吗? 想到这,幽惑深深地看了父王一眼。只见幽王坐在王座上,身影虚幻而朦胧,亘古不动如幻象。 不论是妖族公主起舞时,还是那倾盆大雨落下时,这位神王都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缭绕浑身的神雾在升腾。 幽惑觉得有些无言,从这方面来说,二哥幽潜倒是倒是继承了几分父王的影子,他们都一样,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就在幽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后被人戳了一下。 幽惑错愕地回过头,发现是幽璇和幽玑姐妹俩。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他背后。 俩姐妹正气鼓鼓地望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六弟,你难道忘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幽惑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道:“不是来参加盛典吗?妖族使团前来,想要重续万载前的盟约,还希望与我们幽土联姻,不就是这两件事吗,难道我记错了?” “你真是太笨了!”幽璇和幽玑同时白了他一眼,指了指那雨中的妖族公主。只见,为公主挡雨的光膜越来越黯淡,眼看就要彻底破裂了。 见到这一幕,幽惑尴尬地笑了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谢谢两位姐姐提醒。” 然而,幽惑的心中却无奈地苦笑着。本来,他装作无知,根本不想理会这些。那位妖族公主倾国倾城,在雨中飘摇,惹人怜惜,自然会有人会去管。 不管是谁,都与他无关。对此,他毫无兴趣。 然而,两位姐姐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好意点明了。如果他再装作无知,不有所表现的话,肯定被这两个姐姐取笑,当做傻子。 幽惑右手一抖,神力如泉涌,顺着手臂流淌而下,嘶嘶作响。刹那间,那股神力便汇聚成形,幻化出一把虚幻的伞。 少年单手持着伞,步履沉静,风度翩翩,向那雨中的美人走去。 立在风雨飘摇的美人,显得那么孤立无助。突然,她见到一个持伞的少年,俊逸而高贵,正在向自己走来,一对美眸中顿时绽放光彩,露出惊异与期待。 这位妖族公主实在是太美了,回眸一笑百媚生! 即便是幽惑,与那对剪水双瞳对视时,也有几分发呆。那对美眸盈盈动人,目光轻柔如水,仿佛能触及灵魂深处。 当与其对视时,少年早已坚冷如冰的那颗心,竟也有几分融化了。他持伞而行时,瞳孔里的光芒变得真挚了几分。 第四十四章 愿筑浮云楼 可就在此时,那不远处,有一道可怕的神光骤然亮起! 所有人都惊恐地望着那里,一些人尖叫出声,脸上写着难以置信的神情。 只见,那是一道巨大的光柱,倾泻着赤红的光芒,竟如滚滚红岩浆般,汇聚奔流而上,向那高天射去! 这道光柱粗大得难以想象,半径竟然达到数里地。炙热的温度让人心悸,就连光柱周围的空气都被灼烧着,剧烈地扭曲着,嘶嘶作响。 那片赤红的光芒,实在是太盛烈了,刹那间便点亮了整片天地。这一刻,就连许多神灵都被刺痛了双眼,以手捂面,就算拥有神灵目,也根本不敢直视那样的光芒。 粗大得骇人的赤色光柱冲天而上,刹那间,便到达了那片黑云处,与那满天乌云相击!紧接着,在人们惊恐的目光中,巨大的冲击波在天穹上炸响了。 原本,豆大的雨点倾天而下,可当它们遇到那道光柱时,却迅速的蒸发了,彻底化作虚无。许多人脸色茫然,伸手去接,却再也接不到一滴雨。 紧接着,有愤怒的雷声在响起,震动茫茫大地,仿佛在咆哮着,带着不甘,拼死挣扎着。 然而,那红色光柱却根本不受阻碍,一下子便击溃了厚重的乌云!那一刹那,天地失色,仿佛连整片天穹都将被其撕裂了。 “哗啦啦”——神玉亭台正上方,小半片天空都被清空了,这附近的乌云顷刻间便被烧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从那洞中,可以看到一片朗朗晴空。 而且,那个巨大的洞还在迅速扩大着,很快,小半片天都重新露了出来,蔚蓝的天幕如同海面般,高远而空旷。 到最后,所有的乌云竟然全都被驱散了,万里晴空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此刻,在那高天上,只有一轮炙热的骄阳孤零零的悬挂着,再也没有一片云朵。哪里还能见到刚刚的电闪雷鸣,阴风怒号? 而那道恐怖的红光也完全不见了,再也没有一任何一滴雨水。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连地面仿佛都被那炙热的红色光柱烤干了,没有留下一点水迹。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一个地方聚拢,刚才,那道红光便是从那里冲天而上。 只见,那里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带得意的微笑,傲然而立。 这少年儒雅而倜傥,身披着华丽的彩云锦袍,其上绣着各种祥瑞的神兽,浑身缭绕着淡淡的宝光,如同神明临世间。 正是三公子幽宇,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幽宇的右手上,持着一口赤红色的小镜子。 那小镜通体如火,像是由灼热的赤霞凝结而成,散发着令神明都恐惧的波动。 许多神灵都能感应出,那宝镜散发着至高神物的气息,光是一缕便足以让人窒息。 “蚩山镜!“ 有神官一眼就认出了那面镜子,惊呼出声。蚩山,是一座著名的古火山,喷薄无穷神火。 漫长岁月前,曾有一位至强的神灵深入那古火山之内,取走大量的神性岩浆,炼化为神器。 相传,那神器成型后,是一口宝镜。那口镜子喷薄神光时,有焚山灭川的威能。可不知为何,传说中的古老神镜,如今竟落到了三公子的手中。 “那是至高神灵炼制的法器,竟被三公子掌握在手。他才十六七岁而已,远未触及神道,凭自身绝对无法炼出这等神物。也不知这宝物到底从何而来。” “天下生灵茫茫,能触碰神道者却是屈指可数。即便是那惊为天人的少数生灵,当他们化作神灵时,至少也度过了千年岁月。” “是啊,那面神镜威能惊世,只有磐日神官那样的至强神灵才能炼制,而那种生灵个个都已度过数千载光阴。三公子小小年纪,却掌握了至强生灵的法器,令人钦佩。” “那面蚩山镜并不是磐日神官所制,据说是一位上古神灵。还有传闻称,炼制蚩山镜的神灵或许参与过当年的连天大战,不知生死,其神器被收剿,落入我幽土之中。” “原来如此,磐日神官负责管理幽土中的古神库,其中有许多当年留下的神物,而他与三公子幽宇素来亲近。所以,三公子能得到这样的神物,也不足为奇。” “三公子有些莽撞了,远未触碰到神境,但却敢冒着天大的风险,使用这等神器。自身远不及神灵,贸然使用神器,一旦被其反噬,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倒不这么认为,三公子虽然小小年纪,但却胆识过人。有这等神物相助,顷刻间驱散了满天乌云,让万里碧空重现,轻易便解开了妖族公主的困境。” 众神官你一言无一语,议论纷纷。 而作为大家议论的中心,被千万道目光聚焦,三公子却没有一点尴尬与慌乱,脸上露出自信的表情。 幽宇早已收起了蚩山神镜,迈动脚步,风度翩翩。他步伐飘逸若谪仙,几步便到了那位妖族公主面前。 面对绝丽的佳人,幽宇轻轻施礼,双目中绽放神光,一眨也不眨,直视着对方那对秋水双瞳,朗声道:“绝代佳人,怎能飘零于雨中?我已击散那满天乌云,这万里碧空如洗,只为公主一人重现。” 听到这番话,妖族公主的双颊上,生出两朵红霞,一对美眸中光彩连连,仔细地打量着三公子幽宇。 而不远处,幽惑早就收回了神力幻化的伞,心中有些无言,竟连那满天乌云都被幽宇击溃了,再没有一滴雨落下,还要这伞何用? 虽然,刚刚当他撑开伞前行时,就预感到结果或许不太美妙。但这样惊人的变化,还是让幽惑有些吃惊。 那位兄长竟然握有神器,为了替那妖族公主挡雨,直接令乌云散去,天象变幻,这实在有些夸张了,即便幽惑也从未想到过。 此刻,天妖姥满面笑容,越过孤零零的幽惑,径直来到幽宇面前,半开玩笑地问道:“三公子,若你娶得我妖族明珠,将如何待她?” 三公子幽宇向天妖姥深施一礼,他的脸色郑重无比,缓缓讲道:“愿筑浮云楼,登临彩霄上。一观佳人舞,共饮天之斛。” 此言一出,满座沸腾了,许多神官神将都站立鼓掌。 浮云楼,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要从漫长岁月前说起,苍茫大地上,曾经出过一位无上的人王,名为浊世。虽然浊世是一介凡人出身,但最终却化作了绝代神王,屹立古今无敌。 而更可怕的是,世间有诸多传闻,当那位人王浊世晚境时,或许已破开了原本的层次,到达了另一个不可想象的境地。 人王浊世,足以惊艳万古。即便过去了无穷岁月,人们依旧念其名。 据说,浊世王有一位风采惊世的王妃,其容颜可让日月寂灭,群星黯淡。无尽岁月前,浊世王曾以无边神力筑起一座神王楼,真正的漂浮于那九天云彩之上。 这座楼,便是古今闻名的浮云楼。至今,浮云楼的遗迹或许还存留,孤寂地漂浮于九天之上。 当年的浊世王,真正盖世无敌,可以斩神王,甚至曾镇杀过祸乱人间的仙兽! 浊世将仙兽的犄角折断,那是真正的天之角,轻轻一动便能刺破诸天。可是,这样的凶物却被人王炼成了一对酒杯,号作天之斛。 敢斩九天上的仙兽,无惧那群仙问罪,并将一对仙角制成酒杯,开怀畅饮。这样的大气魄惊动万古,没有第二人做到过,这便是一代人王浊世。 而更惊人的是,人王竟然还建了一座浮云楼,沉浮于九天彩云间,与那些神秘的仙岛并立,毫无畏惧。 浊世王狂妄不羁,与一生挚爱的妃子相拥于神楼上,举天之斛对饮,观日升日升,赏璀璨星河。甚至,还敢嗤笑天上的群仙。 群仙皆震怒,却又对人王无可奈何。那位盖世的人王,古今无敌,据说可逆行伐仙。从古至今,留下了太多关于浊世的传说。 即便是幽王,自身为无上的神王,也曾偶尔流露出对那位人王的钦佩。 而现在,当天妖姥问三公子幽宇如何对待妖族公主时,他竟言称要效仿古代人王——“愿筑浮云楼,共饮天之斛。” 听到这番话,不仅是幽土中的神官神将,就连妖族的大妖们都赞叹不已。 在他们看来,这位三公子幽宇果然不凡,竟然有如此的大气魄,希望与那人王浊世比肩,这是吞天之志! 第四十五章 未来的王 天妖姥满脸堆笑,显得十分高兴,看来她对三公子幽宇相当欣赏。妖姥赞叹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三公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让老身十分佩服。” 说完这番话,天妖姥顿了顿,眼眸中映出万古沧桑,摇头感慨道:“三公子,若你真能效仿那人王浊世,再建一座浮云楼,那么你在岁月长河中都能留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惜我等早已腐朽衰败,再不复璀璨年华。” 听到这番话,幽宇眸中神采飞扬,坚定无比地说道:“多谢神君教诲,他日我必将飞临天下。” 见到这神采奕奕的锦袍少年,目光坚定,志存高远,就连妖族公主也目露异彩,面颊上生出两抹红霞。 幽宇向妖族公主轻轻点头,然后转过身,向那片神玉亭台走去。 在行走间,三公子悄悄地把目光投向那巨大的王座,却发现,父王依然坐在那里,隐在一片混沌迷蒙间,亘古不动,静谧无言。 幽宇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自己一言惊四座,立下宏伟壮志。那时,许多神官与神将们都站立起来,为他鼓掌喝彩。 然而,当时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父王依然平静的坐在王座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想到这,幽宇皱起了眉头。很快,他便回到了神玉亭台间,重新站回到了几个兄弟们中间。 幽晓与幽暮正好奇地盯着他的袖袍间,想要搜寻出蚩山神镜的踪迹。幽惑先一步回到了这里,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窘迫。 而那二公子幽潜,就那么板着脸站在原地,连看都没有看幽宇一眼,让他有些恼火。 突然,幽宇面色一变,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然而,他的动作依旧慢了半拍,有一缕缕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淌而出,触目惊心。 幽宇的身体晃了晃,很快又重新站稳了。他的指间,有神力悄然渗出,让依附其上的血液开始烧灼,嘶嘶的叫着。很快,所有血都被蒸干了,不留痕迹。。 三公子的面色恢复了正常,毫不尴尬的放下了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那位二公子幽潜却微微偏过头,瞟了他一眼。 “哼。”幽潜冷冷的哼了一声,望向幽宇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轻蔑与不屑。这让幽宇恼怒无比,不过,他强压下怒火,没有发作。 幽宇知道,这位二哥幽潜强大无比,今年或许已经有一百多岁了,神秘而不可测。 刚刚,自己强行动用了神灵法器,击溃了漫天的乌云,看似无比威风,但是却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那种恐怖的法器,本来只属于至强的神灵。而他并未触及到神道,即便有磐日神官暗中相助,以神力助他发动那件神镜,并保护住他的躯体。然而,那股浩瀚神威依旧溢出了少许,让幽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幽宇一直强忍着伤势,装作无事。所以,对于他的变化,许多人都并没有发觉。然而,那位二哥幽潜却一眼便看破了,这让幽宇心中生出警觉。 二公子幽潜,虽然平日里沉默不语,对什么事都无比漠然。但是,幽宇却深深的感觉到,那二哥实在是太危险了。 五兄弟站立成一排,一个个风度不凡,但却各怀心事,没有人知道此刻他们在想写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震得这片神玉亭台间嗡嗡作响:“天妖姥,我们幽土众人皆目睹了贵国公主,不愧是绝代佳人,真是风采动人。幽王之子共有六人,五位公子今日都在此地,贵公主愿意嫁给哪一位?” 听到这番话,妖族公主面露红霞,美眸盼兮间,将一排公子扫了一遍。看向三公子幽宇时,她的眸光明显亮了几分。 可紧接着,这位公主却低下头,并没有说话。 在不远处,天妖姥微微一笑,道:“公主羞涩,不愿言明。不过,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听到这番话,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汇聚到这位天妖姥身上。三公子幽宇目露神采,瞳孔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与那天妖姥对视。 可是,与幽宇短暂对视后,天妖姥却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并没有再看他,面对众人朗声道:“我妖族公主已经决定,将嫁给未来的王。” 这位天妖姥,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全场都开始小声议论,许多神官与神将们都在交换目光。 只见,那妖族公主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诧异,不过很快便消失了。而三公子幽宇,此刻已经眉头紧皱,轻轻握紧了拳头。 那位天妖姥并没有指明人选,希望妖族公主嫁给未来的王。也就是说,幽宇刚刚的那番豪言壮志,天妖姥看似十分欣赏,可实际上却并没有被打动。 不愧是活了漫长岁月的古老神君,不论在任何方面,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对于此,三公子幽宇明显有些愤慨。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那对拳头松开了,额头上的眉毛也重新舒展开来。 一众神官中间,缥缈神君浑身雾气缭绕,与众不同。老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连他也没有想到,天妖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只愿意将妖族公主嫁给未来的王。 到底该不该答应这样的请求,就连缥缈神君也不敢轻易判断。于是,老人转过身,向那坐在王座上的幽王请示。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隐在一片混沌迷蒙间,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片刻后,缥缈神君转过身,走出了幽王身边那片奇异的场域,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 老人面向众人,做出一个手势,示意全场肃静。 所有小声的议论都戛然而止,众人都注视着那位老神君。缥缈先生面带笑意,郑重说道:“幽王已经下令,就在今日,就在此地,选出继承王位之人。” 此言一处,举座皆哗然。 竟然要选出幽王继任者,这种重要的事情,之前从未得到过任何通知,根本没有任何征兆。 这件大事,关乎到幽土的未来!可是,却要在这片宴席间,突兀的开始进行。难道这只是幽王的临时起意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许多身份高贵的老神官都脸色惊异,他们面面相顾,全都一脸茫然。显然,就连他们事先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有一位威风凛凛的老神将,虎背熊腰,白发苍苍,浑身金甲灿灿,散发着浩瀚神威。他霍的一声便战立起,摔破了手中的酒杯,一片神酿洒得满地都是。 老神将不满地大叫道:“缥缈老儿,你本该替王传话,却怎么说出如此荒唐之言?选储王之事,关乎到幽土的未来,怎能说选就选,如同儿戏一般?” 缥缈先生并不生气,平静地说道:“这是幽王的命令,无可违逆。” 听到这句话,老神将一下子便被噎住了,吭吭哧哧了半天,但并不甘心,接着抗议道:“这是真的吗,王真的下达了这种命令吗?无上的王,您怎能如此偏心? 大公子幽冥,如今还镇守在第三幻界中,劳苦功高,根本无法回归幽都中。现在便仓促选王,真要将大公子排除在外吗?” 第四十六章 魔日当空 老神将的须发都在颤抖,显得十分激动。在其周围,一众神官神将们都在悄悄地议论着。 这位老神将,大概是被气昏了头,竟然敢当众反对幽王的命令。在大家看看来,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莽撞无比。 大家都认识这位老神将,其名为盘烈。这位盘烈老神将,在幽土之中都有极高的地位。这是一位经历过漫长岁月的神灵,壮年时立下过赫赫战功。 平日里,盘烈神将与大公子幽冥走得很近。据说在数百年前,幽冥尚且年幼时,这位老神将曾负责过教授大公子的任务。 可以说,幽冥的诸多神术与杀伐之道,都由盘烈传授。这位老神官,说是大公子的启蒙老师也不为过。 盘烈虽然为至强神灵,历经过漫长岁月,但是其性格依旧暴烈无比,在幽土之中十分闻名。而今日,幽王突然宣布选储王,而且就在此时此地,从到场的五位公子中直接选拔。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以盘烈老神将那暴烈的性格,自然愤怒无比,根本无法接受。他站出来大声的抗议,为大公子鸣不平。 可是,缥缈先生对盘烈的愤怒却视若无睹,他依旧脸色冷漠,道:“盘烈,希望你出言谨慎,这种事情,并不是你应该参与的。 今日,幽宫中为迎接妖族贵客大败神宴,而大公子幽冥却倨傲无比,无视幽王。即便三番五次接到了通知,他也不愿意来此幽宫中拜见父王。 因此,无上的王对他失望无比,造成这样的后果,由幽冥自己承担,怪不得别人。” “你……”听到缥缈先生的这番话,盘烈却更加愤怒了,他须发斑白,皆在颤抖。 老神将仍不甘心,转向幽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的抗议道:“无上的王,您真的如此绝情吗?仅因为大公子未没有参加今日的宴席,就要狠心地剥夺他继承王位的资格吗? 大公子幽冥,从小便心性坚韧,如今镇守第三幻界,法力高绝,在一众弟兄中,远远无人可及。这样的大公子,有王者之风,却只因一时心存抗拒,就要悔误一生吗?” 这番话一说出来,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议论声不绝于耳。许多年纪大的神官与神将们都无奈的摇头叹息着,这位莽撞的盘烈神将,真是没救了。 虽然盘烈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历经了漫长岁月,在幽土中地位崇高。可是,他却向来控制不了自己的暴脾气。 因为大公子的事情,盘烈刚刚一怒之下,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为大公子辩护的同时,还贬低了其他五位公子。 幽王坐在王座上,从来没有一丝动弹。然而,现在,王终于有所反应。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幽王缓缓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股可怕的难以想象的气息,从那副虚空神王铠中喷薄而出,席卷苍茫大地! 让众神灵内心压抑无比,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就连许多至强的神灵,此刻都喘不过气来,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一声不吭。 而紧接着,在幽王站立起之后,更夸张的事情发生了,这整片天地都在发生彻彻底底的变化! 不再有山青水绿,不再有鸟语花香,也不再是万里碧空如洗。整片天空都换了一种色泽,那是一片压抑的灰色,无穷无尽,刹那间便发散开来! 那股灰色的波动太可怕了,带着低沉无比的咆哮声,轰然作响,如滚滚沉雷一般,炸响在心头。 所有人都在惊恐,惶惶不安,仿佛在某一片未知的时空之中,存在着一颗至高神明的心脏。它正在苏醒,开始跳动着,足以影响这整片天地! 那种夸张的心跳与脉搏,如恢弘的天鼓在锤响,令至强的神灵都心悸。他们的血管内,神灵血都在颤抖不安,那种鼓声,带着邪异的力量,恐怖得难以想象。 而那倾泻满天的灰色,仿佛就是从自那颗心脏中迸发出的神异血液。那灰色铺天盖地,一下子便波动开来,侵染了亿万里苍穹! 太阳依然高悬在天际,然而,整个世界一下子便暗了下来。因为,那轮太阳已经变了,再不是耀眼的红日,此刻的它已经化作一轮黑色的魔日,怪异地扭曲膨胀着,体积比平日里大了数倍,散发着压抑人心的滔天黑光。 就连太阳都变质了,原本代表希望与光明的炙阳,如今却化作了一轮魔日,这种变化太令人惊悚了。 刹那间,天地失色,阴风呼啸,邪云密布。有巨大的黑色的闪电,在天穹之上交织着,如同蛛网。 大地上,原本有成片的灵草,全都散发着浓郁的神性,可只是数息间,它们便干枯萎缩了。 然后,竟然又再次重生了! 这种变化太可怕了,灵草枯而复荣,竟化作一片黑色的魔藤,全在狂乱的舞动着,刹那间便卷起了妖异的魔雾。 远处,成片成片的神林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全都化作诡异的邪木。放眼望去,一片荒芜之景。那些干枯的枝丫,全都染上了死寂的灰色,如同一堆枯骨般,孤零零的,再没有剩下一片树叶。 就连眼前的这片神玉亭台,巨大无边,原本它神光莹莹,散发着一种细腻而圣洁的白,令人发自内心的向往。 可现在,那些洁白的神玉却变了,呈现出一种惨白色,死气沉沉的,再没有一点灵性,看起来就如同死人的苍白皮肤般,令人作呕。 阴风飒飒,邪雾漫漫,充盈在整个天地间!到处都是黑灰色,令人内心压抑而不安。 这片世界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一处幻界,以无边神力构筑而成。边疆各个方位,共有七大幻界,将浩瀚幽土彻底的镇封,隐世难寻。 而眼前这处幻界,则是少有人知的第八幻界,位于幽土的中心地,幽都神宫之中。第八幻界的存在,对于幽土来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幽王只是从王座上站起而已,便突然发生了这样可怕的剧变。不光是来访的妖族们惊恐不安,就连幽土的神官神将们。 整片神玉亭台再也不复热闹景象,至强的神灵都噤若寒蝉,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只有一位无上的王,他披挂着虚空神王铠,如同一挂灿烂星河在闪耀,璀璨无比,并没有随整个世界的变化而侵染。 幽王的一对神目,曾经举世闻名,如今竟骤然亮起了,就如同映天神灯般,永恒不灭,俯视着在场的众神。 那两道灿烂的目光,仿佛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唯一。。 第四十七章 不屈的盘烈 见到这可怕的一幕,所有的神灵们都惊惧不已。就连来自妖族的千年巨妖们,此刻都极度的惶恐,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传说果然是真的,幽王掌握着天下至高的隐之术。这片幻界浩大而瑰丽,都是幽王以无法想象的神王伟力构筑而成。 据说,世上有一种至高神术,名为“化界术”,是浩繁复杂的至高神王术法。它属于幽土古秘法,即便是历代的幽王中,也只有少数强大者能够彻底掌握。 总的来说,所谓的化界术,几乎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里。因为,施展这种秘术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 首先,它须以浩瀚如海的无穷神力支撑,其次,施法者必须高高在上,有王者气魄,立在万灵的顶端,与那诸天万道共沉浮。 只有这样的至强生灵,对于世界本源的形成,才会有足够深刻的了解。 最后,再加以施法者的无穷演绎,才能够勉强的幻化出一方世界。即便幻化出了浩大的幻界,如何维持幻界的稳固,也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世所共知,天下术法茫茫无尽,大致可分为九类。然而,化界术却复杂高深无比,绝不仅局限于隐之术的范畴内。 还需要在通晓其他几种大术,并达到极高的境界,才可能彻底理解化界术的神异。当然,从根本上来说,它还是属于隐道神王的至高秘法。 只有那些在隐之术上,走到了极尽的至强神王,同时还在其他几类大术上有极深的造诣,才有可能施展出这种无上宝术。 而幽王却真正的施展过化界神术,能够制造出一个个浩大而逼真的幻界,这有史料为记。 并且,他还结合了其他诸多至高宝术,成功的藏匿了一片浩瀚的神土,整座长达万载岁月。 能够做到所有这些的,即便放眼茫茫的历史长河中,从那些著名的至强生灵中寻觅,也找不出几个来。 然而,眼前的这位幽王,绝对是其中之一。 围绕着幽土边疆的各个方位,幽王创造了足足七个浩大的幻界。每当有入侵者前来,想要寻觅幽土踪迹时,这些虚幻怪诞的世界便会迷惑他们,将其活生生的困死在内。 漫长岁月中,大部分的入侵者,根本无法触及到幽土内部。 而不仅如此,更让人吃惊的是,在都城内的幽宫之内,竟然还藏匿着神秘的第八幻界! 只有那些极其强大古老的生灵,比如幽土的神官神将,以及妖族的千年巨妖。只有到了他们那样的层次,才真正知道化界神术的意义。 这是一种至强的神王宝术,足以开天辟地,同时也有着许多苛刻的要求,凡人根本难以想象。就连许多举世无敌的神王,都无法施展这种神术。 然而,眼前这位幽王,却曾足足创下了八个幻界。 这其中的意义,只有少数强者能够明白。越是强大的生灵,越能真正认识到幽王的可怕无边, 比如,眼前的整片世界,都是幽王亲自构筑的幻界,所有人都身处其中。而正因如此,幽王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引起整个世界的剧变。 刚刚,幽王只是轻微的情绪变化而已,从王座上站立而起,便引起了恐怖无边的变化—— 这整片浩瀚的世界,都彻底大变样了。它就此便染上了死寂的灰色,仿佛化作一个森冷而诡秘的魔界! 一片迷蒙中,有两只恐怖无边的神目睁开了,如同天灯,正盯着盘烈,让老神将感到头皮发麻。 盘烈跪伏在地上,直到现在才如梦方醒,浑身都轻微的颤抖着。现在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与愚蠢。 竟然在幽王面前妄议选王事宜,他刚刚一时冲动,言辞激烈,贬低了其他五位公子。 老神灵暗自叹息着,心中十分无奈。足足数千年过去了,可自己那执拗而暴烈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他意识到,或许今日终于要为此付出代价,即将大祸临头了。 到了现在,已经惹怒了无上幽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想到这,盘烈神将硬着头皮,承受着无边神王威压,艰难地昂起头颅,不屈的开口道: “眼前这立储王之事,关乎甚大,请幽王推迟进行。等到大公子幽冥回归幽都,或许是最好的决定,还请幽王您三思而行。” 大家惊恐地看到,在说着这些话时,盘烈老神将七窍内都流淌出一缕缕神血,散发着灿灿宝光。 那是因为幽王正在靠近,只见王终于动了,一步步向这里走来,却没有任何声息。 无边的神王威压散透而出,如海涛般倾泻而出,那种压力太恐怖了,仿佛能碾碎神灵的魂魄。 面对这种威压,就算盘烈自身为至强神灵,也根本难以承受。 而即便如此,这位老神灵也依旧表情坚毅,宁死不屈服。盘烈固执地跪伏在地上,不愿意改变自己的观点。 见到这凄惨的一幕,许多神官神将都悄悄的摇头,为盘烈惋惜。 同时,大家心中也生出几分钦佩。 这位老神将虽然顽固,但依旧有当年的风骨。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其他任何地方,向来都如眼前这般,绝不屈服。 就连缥缈先生,原本表情冷漠无比,刚刚曾经被盘烈大骂过,此刻竟也有几分动容。 老神君看着那缓缓前进的幽王,欲言又止。 走到盘烈面前时,幽王终于停了下来。那一副虚空神王铠宝光流转,神秘而瑰丽。在整片格调灰暗的世界中,这副璀璨的宝铠显得格外醒目。 老盘烈跪伏在地,口鼻中溢出神血,染红了苍苍白发,可他却仰视着眼前的王,不愿意低头。 要与那对璀璨的神王目对视,实在是太危险了,连至强的神灵也无法承受。只是刹那间而已,盘烈的老眼便已经模糊不清了。 见到老盘烈的惨相,幽王内心却毫无波澜,冷漠的开口道:“盘烈,既然你替幽冥感到不公,那么,你便随他去镇守那第三幻界吧。” “这……”盘烈目光呆滞地念叨着,紧接着,他的老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愤的神情。 老神灵的心中充满了不甘。自己是著名的神将,在整片幽土中都地位崇高,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 如今垂垂老矣,早已不再镇守边疆。 而现在,自己竟要被发配去那遥远的边疆,镇守第三幻界了吗? 可很快,盘烈便开始茫然地摇着头,目光中带着不解。因为,他已经想不起来幽王的话语了。 身为幽土中的古老神灵,盘烈自然清楚,这是幽王的至高隐术在起自然发作,使得他忘掉了刚刚听见的一切。 那一定是极为重要的话语,足以影响到他的余生。 盘烈努力的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甚至动用了许多神术,想要搜寻自己迷失的记忆。 然而,即便是他自己也明白,这都是徒劳无功的。 所有人都看见,幽王正缓缓地举起一只手。 只见,在那只手掌中央,浮现出各种至强的阵纹,散发着淡淡的碧蓝荧光,复杂而神秘,甚至不次于夜空中的群星图。 那些符文刚一出现后,便开始迅速蔓延着,刹那间便布满了手掌上的每一寸皮肤。 然后,那些符文骤然亮起璀璨辉光,开始喷薄无尽神光,仿佛要击溃这方幻界,浩荡亿万里疆土! 顷刻间,天地失色! 紧接着,一个无色的巨大破洞浮现而出,仿佛是世界被击破了一个口子。它横亘在虚空中,如同一面水晶膜般在晃动着。 那洞口内色泽晶莹灵动,如同水波般,其中倒映着许多奇异的景象,与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怪诞到难以想象的世界,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人们隐约能够看见,在那摇曳的水波中,闪烁着扭曲的画面。仿佛有一个青年人,浑身披着紫色神甲,立在无穷大军中央。他的气势摄人至极,有君王之风。 感应到了背后奇异的变化后,那青年骤然回头,露出一对碧蓝色的眼睛,眸光冷漠而深邃,那是幽土王族的象征。 紧接着,还没等人们看清楚,所有画面就全都炸裂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盘烈神将的身躯飞了出去,被扔进了那面晃动着的水晶膜里,就像是湖面中投进了一块大石头。 “哗啦”一声,水面便彻底破裂了,只有无穷无尽的浪花在飞溅着。 过了片刻后,无数道目光注视下,那片水晶膜又开始摇摇晃晃,重新归于平静了,画面再一次变得清晰。 只见,在那无穷军士当中,已经多了一个苍老的神将。他口鼻溢血,正跪在紫甲青年面前,叙说着什么。 然后,在大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虚空中的破洞缓缓愈合了。而那面晃动着的水晶膜也徐徐淡去,彻底消失不见了。 一切平静后,幽王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冷漠的扫了那片虚空一眼,根本毫不在意。 然后,王又转过身,安静无比的回到王座前,重新坐下了。 可是,在望向他时,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增添了许多敬畏。不论是妖族的巨妖还是幽土的神官神将,都是如此。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些极其强大的生灵才能完全弄清楚,此刻,他们的心中依旧震撼莫名。 那第三幻界,在幽土边疆,与幽都相隔亿万里疆土。 然而,幽王却发动无上法力,强行的破开了虚空的壁垒,贯穿了亿万里疆土。刹那间,便将一位神将自幽都中扔了过去。 最后的画面或许能说明,那位桀骜不驯的老神将,此刻已身处于遥远的第三幻界之中了。 因为抵制幽王的命令,盘烈已经被发配到边疆,与大公子幽冥作伴,共同镇守幻界。 所有这些,只是一刹那间,便由幽王亲手完成了。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一念间,贯穿亿万里虚空,横跨无垠疆土。 这便是无上的神王,只要还存留在世间,便拥有神鬼莫测之能,让漫天颤栗。 第四十八章 魔蒸擂台 此时,幽王已经坐回到王座之上,然而在场的众神灵却依然惴惴不安。盘烈老神将地位崇高,却因为刚刚冲动失言,就这么被直接了当的发配去边疆了。 这样的举动,表明了幽王坚决的态度,让一些原本想开口的神灵都闭上了嘴。 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中,所有那些与大公子亲近的神官神将,现在全都害怕的低下头,一个个变得噤若寒蝉。 不远处,缥缈先生扫视着沉默的众人,然后又向王座上的幽王请示了一番。 请示结束后,老神君的面色郑重无比,威严的开口道:“升魔蒸擂台。” 在人们惊讶无比的目光中,大地竟然开始隆隆作响,剧烈地震动着,然后它慢慢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缝隙交织密布着,迅速蔓延开来,那情形真是恐怖无端。 许多人纷纷向两侧躲避着,害怕掉进那裂缝中去,一个个模样狼狈不堪。 紧接着,有一个古老的擂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它仿佛一座巨大的古山般,就那么从大地深处冒了出来。并且,缓缓地升出地面。 只见,那擂台上看起来黑黝黝的,满是粘稠的污迹,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光泽。那种污迹,仿佛是神灵血淌干了精粹,又历经了千年岁月,才风干而成。 古老的黑色污迹粘稠密布,紧贴在擂台上的每一个角落上,仿佛与这擂台自然相融,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宛如一体般。 而更引人心悸的,是在那擂台之上,人们惊恐的看见,有许多滔天的黑雾蒸腾着,扭曲着,正在缓缓升起着,令人不安! 这些雾气浓郁得可怕,几乎要凝聚成实体了。它们不断的幻化着,变成各种狰狞的魔物,一个个形貌凶恶,露出森森獠牙,连鳞甲与羽毛都清晰可见,那样子真是栩栩如生。 “天哪,这是著名的魔蒸擂台,是我幽土中特有的斗兽台,用来观赏最惨烈的杀戮!” 有一些老神灵惊呼出声。 神灵们一个个面色惊讶,显然,他们对于这所谓的魔蒸擂台十分在意。甚至,一些人忘掉了之前的紧张氛围,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我听说过,那魔蒸擂台的内部,灌满了九幽深处的泉水。它们被看不见的魔焰蒸煮着,化作浓郁的蒸汽,升腾而上。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黑色水汽,便是那九幽魔雾。” “没错,这九幽魔雾,是九幽泉蒸腾化成的水汽,它可怕无边,并具有九幽泉的诸多邪性。连算是神灵,立身于那魔雾中时,都会被暂时蒙蔽神觉。” “我负责掌管幽土的刑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种擂台的恐怖。整个魔蒸擂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一般,的确是太可怕了。” “有一些罪大恶极者,将会在众目睽睽下被投上魔蒸擂台。他们被滔天魔雾蒸煮着,还要受万千魔物噬咬,下场凄惨无比。经我之手,在这魔蒸擂台上陨落的,不乏诸天。” “擂台上的生灵,不仅要承受魔雾的蚀骨之痛,连神觉也会变得模糊不清。到那时,四面八方的魔物一同袭来时,神觉却被蒙蔽,根本无法躲避。犯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噬干净。” “当然,这种魔雾也并非没有化解之道。比如那王族的神目,有诡异莫测之能,可以破开种种虚妄。即便在这九幽魔雾中,也能够看清万物。难道说,这魔蒸擂台被放出来,是为了让几位公子接受考验吗?” “天呐,这种想法真是太可怕了!几位公子尚且年幼,即便拥有神目,可对他们来说,远未触及到神境,这魔蒸擂台将无比凶险。” “几位还是住口吧,我们在讨论不该触及的话题。” 回想起刚刚盘烈老神将的经历,几位神官和神将迅速的闭上了嘴,这类话题有些敏感,他们不愿再谈论。 与此同时,缥缈先生扫视了众人一遍。当他的目光扫过几位公子时,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不过,他的脸上很快恢复了漠然。 老神君汇聚神力,威严的开口,那声音隆隆作响:“身为幽土之王,必定要浩瀚神威,震慑世间。即便年幼时,也须有无敌风采。几位公子,这座魔蒸擂台便是对你们的考验。幽王有令,登上擂台,而不能全身而退者,将没有资格继承幽王之位!” “下面,由我来说明规则。”缥缈先生缓缓讲述道:“在这魔蒸擂台上,有一些可怖无比的生灵。它们隐藏在滔滔魔雾中,常人根本难以发觉。” “然而,五位公子,你们身为幽土王族,血脉高贵无比,拥有天下独一无二的神目。凭借这对神目,你们便拥有了无可比拟的优势,足以堪破虚妄,可以在这魔蒸擂台上与魔物搏斗!” 除了二公子幽潜毫不在意外,其他几位公子有些紧张的站立着,仔细听着缥缈先生的话语。 显而易见,要在蒙蔽神觉的九幽魔雾中战斗,这对他们神目的威能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这样的考验,并不出乎几位公子的意料之外。 毕竟,身为无上幽王,身上肩负着难以想象的重任,漫长岁月间,以浩瀚伟力镇压九幽。自远古到今日,每一任幽王都如此。 九幽魔障,幻影重重。 只有幽王,拥有着一对至强的神王目,才能破开那重重魔影,镇压地之极尽深处的恐怖灾厄。 可想而知,要继承未来的幽王之位,一对至强的神目必不可少。 紧盯着几位公子,缥缈先生接着讲道:“几位公子,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你们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在那擂台上的魔物,是由你们的父王亲自准备,必然会可怕无边,你们可能无法战胜。” “不过,考验并非绝境。在那魔蒸擂台的中央,有事先准备好的神链与锁环。你们如果能巧妙加以利用,以神链将魔物锁在擂台上,便能够以巧破千斤,全身而退。当然,只要半个时辰内不败,便算是完成了这次考验。” 听到这番话,除了幽潜外,几位公子都点头称是。 尤其是年纪最小的幽晓与幽暮,两对扑闪的碧蓝色大眼睛里,一同闪烁兴奋的光芒。就连两张脸上的表情,都完全一致。 这是一对双胞胎,分不清谁是谁,都俊美的近乎妖邪。 然而,见到这两位公子的表现,在那宴席间,有一位中年神官站了起来。这是一位女神官,脸上棱角分明,面寒如霜,看起来十分古板。 女神官向缥缈先生微微施礼,问道:“请问缥缈先生,这魔蒸擂台上,到底是什么样的魔物?可否让众人知晓?” “这……”缥缈先生沉吟了片刻,“实话说,这擂台上到底是什么,就连我也不知。” 说这番话时,缥缈先生瞧见了幽晓与幽暮,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担忧。那两位公子,年纪还太小了,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们完全是茫然无知。这对他们太危险。 看到这,老先生转过身,面向王座上的幽王,请示道:“那魔蒸擂台之上,到底是何种魔物,还请王明示。” 听到这番话,幽王依然坐在王座上,并未站起,也没有什么反应。 而就在缥缈先生开始失望时,混沌迷蒙间,那两只神王目骤然亮起了,刹那间,便烧塌了虚空! 两道恐怖无比的目光,如同映天之炬般,刺破黑暗,向那魔蒸擂台上射去! 那些深沉的魔雾,刚一接触到幽王的目光时,便像是被点着一样,熊熊燃烧起来。虚幻的火焰时隐时现,却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于此同时,神焰燃烧间,那浓郁的黑雾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它们竟变得清澈起来。 擂台上的情景,原本模糊不清,现在变得清晰可见。 可是,当大家的目光聚焦到那台上时,就连许多至强的神灵,都倒吸了一口亮气! 只见,有一头巨大的魔物,如同小山般高大,它竟然没有头颅!那幽青色的皮肤死气沉沉,断裂的脖颈处,流淌着污浊的魔血。 而最可怕的是,在那魔物的肚腹之上,竟然还有一张巨大的面孔! 那张脸太巨大了,光是一个鼻子而已,便有一人大小。而整张脸孔,足足有一丈宽。丑陋的五官,邪异的扭曲着,就如黑血流淌凝刻而成。 在场的许多人,都对这样的魔物记忆犹新。因为,就在几天前,百年一度的九幽祭上,它们曾经撕裂过三条无上神龙的躯体。 当时的那种惨景,许多人终生难忘! 见到这一幕,女神官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就连向来镇定的缥缈先生,神情也极其不自然。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幽王要用来考验五位亲子的,竟然是这种魔物! 而包括二公子幽潜在内,所有的五位公子都面色一凝。 要知道,那可是凶威滔天的刑天啊,就连神灵的躯体也能撕裂!他们到底该如何面对? 第四十九章 登擂 中年女神官与缥缈先生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小声地交谈起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渐渐改为以神力传音,旁人根本无法听见了。 与女神官的交谈结束后,缥缈先生微微皱起眉。 老神君转向幽王,十分恭敬地说道:“王,幽晓与幽暮太过年幼,若贸然登上魔蒸擂台,或许难以承受那刑天之威。” “七公子与八公子皆是您的骨肉,血脉无比高贵。就算有任何一点闪失,对我幽土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恸。” 最后,缥缈先生深施一礼,补充道:“请王三思。” 见到缥缈先生提出这样的谏言,众多神官与神将都鸦雀无声。 许多神灵们心中都感慨万千,这位缥缈老人,不愧是辅佐了幽王漫长岁月的强大神君,敢于在这种话题上提出意见。 听到缥缈神君提到了自己,幽晓与幽暮倒是十分安静。两兄弟十分仔细的听着神君的话语,每一个字也不放过。 那两对明亮的碧蓝色大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也不知,这两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幽王望了望那幽晓与幽暮,他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魔蒸擂台上的刑天,并无全盛之威。” “咦……”只有缥缈神君能听见幽王的话语,他轻咦了一声,仔细观察着魔蒸擂台上的那头刑天。 身为古老的神君,法力盖世,缥缈先生一眼便能看出异常之处。那刑天的气势虽然强大至极,令人感到心悸,但却十分内敛,并不外散。 似乎,刑天之威被某种更强的力量锁住了,死死的限制在了某个范围内。 而且,缥缈神君还注意到。在那刑天的皮肤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有无穷无尽的魔道符文在闪耀。那代表着刑天的可怕魔威,可是现在却完全消失了。 从刑天的一举一动间,缥缈神君只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却没有平日里那种浓郁的魔力在流淌。 缥缈先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这头刑天已被封住魔威,将其限制在某个范围内。也就是说,它无法对敌人使用魔道秘法与天赋神通,只能凭借强悍至极的肉体与对方战斗。” 听到这番话,在场的神灵们都纷纷赞同,这样的措施是十分必要的,为了保证几位公子的安全。 毕竟,全盛的刑天实在是太强悍了,连神灵都能撕开。就算是幽土的一众神灵,一个个上天入地,也不见得能完全压制这种可怕的魔物。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几位公子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眼前的刑天太可怕了,就算被封住了魔力,也依旧能够给予他们极端可怕的压力。 那小山般庞大的魔躯,浑身肌肉虬结,每一块肌肉都如黑色巨石,带着令人心悸的爆炸性力量。光是看一眼,就几乎快要让人窒息。 这样恐怖的无头凶物,就算不施展术法,光是肉体就强悍得夸张!远未达到神灵境的生灵,只要被这刑天一掌拍上,刹那间便会粉身碎骨,神魂寂灭,没有任何侥幸生还的可能! 要知道,不过就在几天前,这些刑天曾经撕裂过神龙的躯体! 那盘旋于天际的神龙,摇首摆尾间翻江倒海,拥有坚固不朽的龙鳞,无尽神华内蕴于其中,比世间的诸多神铠还要坚韧。 可是,这样的神鳞,却被那数百头刑天活生生的破开了! 可以想象,这些刑天的破坏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就在这时,幽王冷漠的开口了:“心存畏惧者,无王者气概,则不必登此擂台。” 幽王的话语间缠绕着至高隐道神则,在场只有缥缈先生一人能够听清。 听到这句话,老先生面色一凝。 王居然说出了这种话,在这一瞬间,老神君想到了很多。 缥缈先生并没有一字不差的重复幽王的话,而是换了一种语气,十分和蔼的讲道:“几位公子,请你们谨慎的做出决断。这座擂台上凶险无比,登上之后或许有性命之忧。” 老先生顿了顿,接着讲道:“如果实在没有把握者,可以自愿放弃。请各位公子放心,幽王并不会因此降下责罚。我幽土王族血脉珍贵无比,不容有损。” 对于缥缈神君擅自改动自己的原话,幽王并没有在意。王平静的坐在王座上,周围迷雾重重,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突然,幽晓与幽暮同时开口了:“我们自愿放弃。” 两对碧蓝色的大眼睛,不停的扑闪着,瞳孔中闪过着一丝灵动的光芒。这两位小公子虽然声称要放弃登擂台,但脸上却并没有害怕的表情。 很快,在中年女神官的带领下,两位小公子离开了这里。他们并没有留下来观看兄弟们与刑天争斗,而是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连头也不回。 许多神官和神将们都知道,那位中年女神官有着特殊的地位,她负责教导看护两位小公子。 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两个双胞胎兄弟平日里与世无争,也很少参与幽土内的事宜。 而现在,两个孩童居然如此果断,放弃了参与王位的竞逐,同时也避免登上擂台与刑天交战。毕竟,这对他们太过危险了。 许多神官和神将都在暗暗感慨,这样保守的选择,对七公子和八公子来说,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三位公子,刑天性情暴虐,完全难以控制。你们一旦登上擂台后,后果将无法预料,还有要主动放弃的吗?” 两位小公子已经离去了,现在只剩下幽冥、幽宇和幽惑三人。 听到缥缈先生的话语,三人都保持了沉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没有人主动放弃。 见此,缥缈先生点了点头,正颜厉色道:“好,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那么便请登上擂台,与刑天一战。 只要能在台上坚持超过半个时辰,便可以算作成功。当然,几位公子神武不凡,祝你们能降服魔物,大胜而归!” 在众人的注视下,三公子幽宇昂首阔步,向缥缈先生走去。在三公子行进的过程中,几道璀璨的白光自四面八方飞来,汇聚到他的身上。 数道流光化作一副宝光灿灿的铠甲,一瞬间便披挂整齐了,将三公子衬托得英武无比。刚刚幽宇还身穿彩云锦袍,风度翩翩,可现在却已经满身戎装,浑身上下都透着凌冽的杀气。 幽宇走到缥缈先生面前,双眸神光灿灿,坚定地开口道:“缥缈先生,我愿第一个登上擂台,与这魔物刑天相战。” “好,三公子果然无所畏惧。”缥缈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和蔼地告诫道:“三公子,务必要小心那台上的九幽魔雾。” “现在,我们之所以能看清雾中的景象,只因幽王对其施加了神术。而这神术的作用只局限于台下之人,一旦你登上擂台后,眼中所见的便是另一种景象了。” 三公子深施一礼,平静的说道:“谢谢神君的告诫,您所说的我都将会牢记于心头。” 说完,幽宇便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那座黑色擂台走去。到达擂台前,他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这宛如巨山的高台。 只见,那高台的侧面,有一层厚重的污迹。那仿佛是干涸的血液,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才变成如此模样。那些污迹紧紧地贴附在擂台上,根本不可能洗去了。 紧接着,幽宇怒喝一声,他浑身的宝甲都亮了起,绽放着璀璨的神辉,刺人眼眸。幽宇的身躯如闪电般跃起,向这座高台极速冲去! 幽宇的速度太快了,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他一脚狠狠地踏在擂台的侧面,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紧接着,另一只脚也跟了上来。整个人的身躯都翻转了过来,沿着擂台底部向上奔跑,迅如奔马! 这一幕完全不合常理,但是却就这么发生了。 幽宇似乎摆脱了大地的引力,自下而上冲刺,沿着擂台的侧面疾步而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幽宇就已经到达了擂台顶部。 立在高台的边缘处,幽宇神色一凝。他心情沉重的发现,缥缈先生说的果然没错,与地面上不同,当立在这魔蒸擂台上时,什么也无法轻易看到了。 只听见,在那升腾浮涌的九幽魔雾里,隐隐有恐怖的咆哮声响起。 幽宇浑身的宝铠再次绽放光芒,比第一次还要更加盛烈,这似乎让他勇气倍增。然后他咬紧牙关,眉头紧皱,像是在努力地动用某种力量。 很快,在幽宇的额头和眉心处,有许多灿烂的神符缓缓出现了。 它们蓝荧荧的,像是萤火虫般闪烁着,并且愈来愈盛烈了。当它们出现后,幽宇浑身的神力都开始沿着脉络流动,轨迹清晰可见,正向额头上涌来。 浓郁的神力聚集在额头处,加持在这些神符之上,使其变得更加清晰了。 于是,蓝荧荧的光符越来越多,如同繁星璀璨。所有光符都动了起来,按照某种繁复的轨迹流转着,绘制出两幅璀璨的光阵图,清晰可见。 在那两幅光阵图的中心处,便是幽宇的两只眼睛,所有的神力都通过阵图向这中心处流来。 下一刻,两幅光阵图寂灭了,化作一片黑暗。而在那片黑暗中,有两道光芒骤然亮起,实在是太盛烈了,璀璨如神灯! 那是幽宇的两只眼睛,目光炽烈无比,不知道比以前强盛了多少倍。这便是幽族独有的神目,蕴藏着血脉秘力,当其全面激活时,将会发生如此惊人的变化。 幽宇神目灿灿,傲然无惧意,径直走进了那片黑色的雾气中。 第五十章 战刑天 因为幽王对九幽魔雾施了独特的术法,所以,当众人立在台下时,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擂台上的情景。 不过,身在魔雾中的三公子却是另外一番滋味,他已经皱起了眉。刚一进入雾中,他就感觉到了五感皆模糊。 对于平日里习惯了敏锐神觉的王族来说,这种感觉很不适应。 这种魔雾太邪异了,即便是王族,也唯有聚精会神,将神力集中于神目之中,才能看清擂台上的景象。而不仅如此,那滔滔黑雾升腾变化,居然还能腐蚀皮肉与神力,如万虫噬咬身躯。 幽宇暗自庆幸着,假若身上没有这宝铠相护,情况将会糟糕无比。 毕竟在不久前,他强行动用了至高神灵法器——蚩山镜,击溃了满天乌云。那种力量来自神灵器,不属于他自身,可让天象变幻,远远超越了本身的极限。 为此,幽宇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受到了严重的反噬。这种伤势绝不会短时间痊愈,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加严重。 无奈之下,三公子第一个登上擂台,想趁着伤势没有进一步恶化前,闯过这道难关。 然而,身为徒手撕裂神龙的刑天,即便被封印了魔威,其强大也远远超乎三公子的想象。 三公子身上的那副宝铠太过璀璨了,在黑雾中绽放炽热的光芒。这相当危险,反而让幽宇自身成为了明晃晃的靶子! 在三公子刚刚登台时,刑天原本在擂台的另一侧,背对着他而立。 而就在幽宇踏入雾中的一刹那,刑天霍的一下转过身! 只见刑天的肚腹之上,两只歪歪斜斜的巨大眼珠滴溜溜转动,一下子就死死盯住了三公子,让他刹那间头皮发麻,惊悚无比。 那小山般的庞大身躯,却比羚羊还要更矫健,实在是太夸张了,简直如黑色闪电般,刹那间便到达了幽宇面前。 刑天抬起巨大的手掌,携着雷霆万钧之势,铺天盖地的拍了下来! “轰隆隆!” …… 堂堂的魔蒸擂台,竟然龟裂了! 被刑天拍击处,深深的塌下去了一大片。要知道,这擂台上常常有交战,可今日却承受不住刑天的一击。 可想而知,这种无头凶物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身为王族,三公子的反应极其迅速,早已经高高地跃起了,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幽宇的身躯在半空中翻腾了几圈,才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此刻,看着那深深塌陷的地面,三公子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那天的九幽祭中,幽宇曾见证过刑天的威势。不过,当天是作为旁观者,与今天的感受完全不同。 只有现在,亲身面对这魔物刑天时,看着那虬结如黑色巨石的肌肉,才能真正体会到它到底有多么恐怖。 即便被封印了魔威,刑天的躯体也强悍得夸张,蕴含着爆炸性的恐怖力量,速度与体型不成正比。 幽宇现在正暗自庆幸着,刑天刚刚是从擂台的另一侧发动的,虽然速度奇快无比,也依然给了他短暂的反应时间,这才能险险的躲过那一击。 幽宇知道,假如刑天一开始不是站在擂台边缘处,而在离他更近的地方,突然发动雷霆一击,那么他将很难避开。 即便现在,幽宇也被那恐怖的冲击余波所伤了。在他的嘴角处,一缕鲜血正缓缓流淌而出。 那魔物竟然活生生的拍塌了擂台,光是一道冲击波就如此恐怖。幽宇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他不敢想象,一旦被那雷霆万钧的巨掌拍中,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后果。 幽宇擦干了嘴角的血,死死的地盯着不远处那巨大的魔物,表情已经凝重无比。只见他的嘴角微微蠕动着,口念真诀。 紧接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幽宇披着的宝铠上,原本灿灿的神光迅速消失了,如熊熊白焰被浇灭。 然后,那副宝铠的色泽竟慢慢开始转变。那铠由明到暗,由实而虚。到最后,它竟然化作黑腾腾的雾气之铠,与周围的环境完全交融。 现在,整副宝甲变得黑雾蒸腾了,与魔蒸擂台上的九幽魔雾相互融合,宛如一体般。 它将三公子的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原本露出的脸孔上,也被重重黑雾遮掩了,带上了一副朦胧的头盔。 见到这一幕,台下的众人都面露惊异。许多人暗暗赞叹,不愧是三公子幽宇收藏的宝铠,每一件都绝非凡品。 一些人猜测,这或许是最上等的幽虚铠,有神异莫测之能,竟然能模拟周围的景象。它可以让主人的身躯与环境自然相融,难以辨识,这相当于附着了一道精妙的隐之术。 这样的奇异铠甲,要是流落到凡世中,必定是稀世难寻的宝物,价值连城。 许多人都在思索着,这便是三公子的策略吗? 刑天被封印了魔力,无法对敌人施加所有法术,自然也包括各类探查敌踪的天赋宝术。 故此,现在的刑天只是一头体魄强悍无比的巨兽,失去了各种神通,只能借视像、声音和气味来判断三公子的方位。 当三公子激活了宝铠后,使全身周围缭绕黑雾后,便与环境融为一体,根本无法看清。另一方面,身为幽土王族,步伐本就轻如幽魂,没有任何声息。 而擂台上魔雾气味十分浓郁,如身处九幽泉内一般,幽宇的所有气味都被彻底掩盖了。 从理论上说,即便刑天再强,无法施展寻觅敌踪的术法,也很难再找到三公子了。 所以,三公子只要小心翼翼,避过刑天的视听,或许就能支撑过半个时辰。如果他足够大胆的话,还能对刑天发动出其不意的一击。 许多人暗暗称赞,不愧是三公子幽宇,面对强大到恐怖的刑天,临危不惧,迅速弄清了形势,在短短时间内便抓住了刑天的弱点,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 然而,世事总是超乎想象和计划。 让所有人都惊悚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刑天的巨大眼珠一转,目光骤然向下扫去,像是盯住了地面上的某种东西。 然后,它伸出巨爪,竟准确无误地向三公子抓去! 万万没有预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三公子的瞳孔急剧收缩着。而那黑色的巨爪已经到了近前,那手掌如同四方高大的围墙,带着呼呼风声,迅速的收拢! 三公子将浑身神力汇入腿上,身姿飘荡如轻鸿,一荡而起。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反应极其迅速,直接踩踏在那只黑色巨手上。 幽宇就以这手掌为凭借,飞身跃了出去,一下子就到了半空中! 然而,让幽宇惊恐无比的是,那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居然紧随在他身后,仿佛能追踪自己的轨迹,让他心中发冷。 而且,那手臂追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远远超过自三公子! 大手很快便再次覆盖上来,将幽宇的全身都包在中间。五根指迅速地握合,要把幽宇活生生的攥碎在手心里! 这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台下许多人都惊呼出声。三公子自身飘荡在半空中,无所凭借,四面八方都是刑天巨掌,不能故技重施,再也避无可避了。 此刻的三公子,似乎已经陷入了绝境, 电光火石之间,刑天的手掌便完全闭合在一起,就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只见下一条粗大的臂膀横在擂台上空。那巨大的拳头如同黑色岩石,捏得紧紧的,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缝隙。 数息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毫无声息,也并没有任何东西从那黑手中挣脱而出。 见到了这一幕,许多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实在是太可惜了,堂堂幽土的三公子,竟然被刑天活生生的攥死在指掌内了吗? 第五十一章 斩影 不过,有眼尖的人指着擂台上的某处,尖叫出声:“你们看,那块地面有异常,比其他区域更暗几分!” “咦,是真的,那块区域比别的地方更暗几分,难道是某种东西的影子吗?” 他们的话音还没落下,只见那块区域的上方,半空中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有一团朦胧的黑影缓缓出现了,正剧烈的波动着,看起来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散开。 果然,没过多久,那团黑影便哗啦一声的破开了,露出一道狼狈的身影—— 正是三公子幽宇! 只见那副奇异的宝铠被打回了原形,不再是一层黑雾了。所以,幽宇的整个身体都露了出来,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三公子的目光中带着惧意,看起来惊魂未定。而那副宝铠中,正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银色光芒,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种银色的光,是小幻灭术留下的痕迹。这副宝铠果然神异非凡,自带着如此重要的神术,是它救了三公子!”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神灵解释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惊异。 天下大术茫茫无尽,大体可以分为九大类,除了隐之术外,还有生之术、心之术等。不过,世上有一些神异无比的术法,往往繁杂而晦涩。 术法无尽,可以分为简术与繁术,而所谓的繁术便是如此。 它们不仅局限于某一类大术内,甚至还需要将两种甚至更多类大术融会贯通,才有可能成功的施展。 可想而知,繁术对于使用者的要求十分严苛。而幻灭术,便是一种十分实用的繁术。 要施展这种幻灭术,除了必须掌握隐之术外,还需要对九术中的遁之术有所了解,将两者融魂广通,才能有可能成功。 幻灭术修炼到极尽者,甚至可以一步一幻灭,短短几步而已,便能跨过亿万里浩渺山河! 而幽宇的那副宝铠神异无比,并不仅仅是模拟周围的环境那么简单。这副铠甲,与普通的幽铠卫披挂的那种寻常幽虚铠截然不同。 它内蕴着灵阵,镌刻着一道小幻灭术! 这种小幻灭术,虽然没有大幻灭术的那种神能,但也已经足够可怕。它足以刹那间横渡虚空,虽然只是一小段距离,但用得恰到好处时,也有出其不意的奇效。 眼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刚才幽宇明明几乎被刑天攥在手掌之内。那时,他四面八方都被封锁,根本无路可逃,陷入了十死无生之境。 然而,大家却都没有想到,在幽宇的宝铠之中,还镌刻着一道小幻灭术。 正是这则术法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让无路可逃的幽宇凭空消失了。此术幻灭之间,竟然短暂地破开了空间,当幽宇重新出现时,已经在另一片空间里。 当然,这头刑天几乎失去了所有魔力,被幽王设下的封印锁死了。否则,即便是所谓的幻灭术,也不可能从刑天的掌心里逃脱。 原本到手的猎物却狡猾地溜走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头刑天气恼无比。在那肚腹之上,一张巨大的脸孔无比狰狞,它正狂怒地咆哮着,嘶吼着,其音让整座魔蒸擂台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三公子已经从刚刚的惊魂未定中脱离了出来。他的表情恢复了几分自然,眸光中流转着冷冽之色。 自从幻界中的氛围大变样后,高天上的正常太阳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魔日。 魔日当空,整个世界昏沉而灰暗。 不过,天穹上依然映着淡淡的微光,如同鱼肚白般,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只有极为细心的人才能发现,在幽宇站立的脚下,还有一道斜长的、淡淡的影子。 本就是黑雾滔滔的魔蒸擂台上,那条影子实在是太淡太淡了,藏在重重黑雾里,常人根本不可能发觉。能够注意到它的,大多都是目力极佳的神灵。 然现在,幽宇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只见,他伸出空无一物的手,做了个往地上撒酒的动作。 三公子的这个动作十分优雅,可它到底代表着什么,大多数人都疑惑不解。 唯有神灵与少部分眼极尖者能看到,在幽宇脚下的地面上—— 那条斜长而虚淡的影子开始慢慢淡去。到最后,影子竟然彻底消失不见了! “斩影!”有神灵沉声低念道。 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周围人听见了,顿时引起议论纷纷。 斩影,即斩去自己的影子。而斩影术,是隐之术中最具代表性的的一类术法。故此,它也被用来评定修炼者在隐之术上的境界。 斩影境,是隐之术的第三境。同时,也是极其特殊的一个境界。 九术的说法,天下皆认同,不仅仅在各大神土中分门别类,在凡世间也是人尽皆知。凡世中的许多人,皆发展自己的擅长与优势,分别习研九类大术。 所谓的九术,只是将天下无尽术法分类,便于区分和识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不过,凡世中的隐之术,名声却并不好听。 神土之中,幽王身为绝代神王,其隐之术可以做到——“隐神国,匿幽土,万载岁月不显于世。” 这是至高的神隐之道,光是想象就能明白,那种神王术是何等的至高至伟,拥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神能! 说来有些可笑的是,凡间的隐之术却往往和偷窃和刺杀相关。 举个例子,一介莽夫擅长躲在暗处,用闷棍砸晕行人,趁机夺取他人钱财。许多人拥有这样的特长,便自称掌握有隐之术。 当然,这只是个十分可笑的例子。 人世间,有许多江湖上的豪侠与大盗,擅长隐形蔽踪的法门。 有些侠客轻功炉火纯青,可以做到踏雪无痕。有些杀人如麻的匪盗,却其貌不扬,气息平淡无比,藏在众人间时,根本无法察觉。 总之,凡世间的隐之术,最多也不过如此。 而当人间之术彻底升华,到达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境地时,便算是超凡入圣。世人无法理解,那种境界根本无法触及,芸芸众生只能仰望,故此称之为圣。 真正的彻底斩去自己的影子,这样的奥妙术法,对世人来说是一种神迹。 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从未目睹过。 显而易见,这已经不属于凡间术的范畴。斩影,不是任何一种隐形蔽踪的寻常法门所能做到的。 进入了斩影境,便意味着超凡入圣,已算是“独立凡世上,初窥圣人术”。 而三公子小小年纪,在隐之术上的造诣竟然已经达到了第三境“斩影”,可以算作超凡入圣了,初步掌握着圣隐之道。 在隐之术的范畴内,三公子已经算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圣者,这让许多神灵都在叹服。 不过即便如此,人们却也在暗暗担心着。即便是初窥门径的圣人,在面对一头可以撕裂神灵的魔物刑天时,也如同落叶飘摇,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即便刑天被封住了魔威,但那身躯轻轻一动,便有万钧之力,稍稍被触碰到,便会粉身碎骨。除此之外,刑天的视觉和听觉也出奇的敏锐 刚刚,三公子全身宝铠化作黑雾,与周围环境相融,不分彼此,可却还是被刑天发现了。 当时人们都疑惑不解,认为刑天或许有一两种邪术并未被封死,可以探查到三公子的行踪。 直到现在,人们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原来问题出在三公子的那道影子上,即便他化作一团黑雾,可那道影子留在地面上。 当时魔日当空,整个世界都一片昏暗。而且,魔蒸擂台上的九幽魔雾浓郁无比,地面上的黑影几乎被完全掩盖,根本不可见。 可即便是这样,刑天却还是发现了那道影子,并借此锁定了三公子的位置。 众人现在能够清楚的回忆起,在刑天伸手抓向三公子前,曾经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某处! 现在想来,这魔物当时盯住的一定是三公子的影子,这样的事实让人毛骨悚然。虽然刑天看起来是无头的庞然大物,可实际上却如此细心而狡猾。 三公子幽宇拥有一副神异莫测的宝铠,以一则小幻灭术救下了他的性命。否则,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况且,面对的还只是被封住魔威的刑天,连一成的实力都无法发挥出来。 魔物刑天,果真是太可怕了。 此刻,三公子内心有股淡淡的不安。只有他自己明白那副宝铠远远不是真正的神灵法器。那其中蕴藏的幻灭神术,只能动用一次,用完之后,还需请神灵重新镌刻法阵。 也就是说,这副宝铠已经暂时失效了。如果再次被刑天抓住,这副宝铠已经救不了他了。 第五十二章 奇袭 不过万幸的是,这头刑天被封住了魔威,不能以术法探查敌踪,现在的它所能凭借的,只有视觉与听觉。 所以,当三公子动用斩影术,连最后的影子也磨灭后,刑天终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幽宇全身的宝铠一颤,再次化作了一团黑雾,与擂台上的九幽魔雾融为一体。之前那曾留下过破绽的影子,此刻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至此,三公子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就算是魔物刑天,也无法只凭借一双眼睛寻觅到幽宇的踪迹了。 在刑天看来,这就好比是一只烦人的苍蝇,嗡嗡乱转,又突兀的从身边飞跑了。那个在它眼里如蚊虫般弱小的生灵,魔威一扫便会化作灰尘缕缕,可竟然从自己的魔掌中逃脱了。 而现在的刑天却被封住了魔威,对此无可奈何,这让它感到愤怒不已! 它开始疯狂地咆哮着,狠狠地踩踏着擂台面。一对魔爪上残留着血污,在九幽魔雾中狂乱地挥舞着,想要把那消失的幽宇重新捉回来。 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只苍蝇却依然不见踪迹。到最后,刑天也慢慢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现在,魔蒸擂台上的气氛逐渐缓和了下来。终于,刑天慢慢地平静了,它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居然一下子坐在擂台上,这让整座擂台都因此而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在这座神秘的魔蒸擂台上,之前被刑天拍塌下去的一大块地方,现在也开始慢慢地平复,碎裂的石块开始聚拢、拼砌,最后恢复了原状。 不愧是著名的魔蒸擂台,据说曾有数不清的在这座擂台上征战,它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便被破坏掉。 即便曾遭遇过刑天一击,那种威力不可想象,现在擂台也迅速的复原了。 浓郁的黑色魔雾升腾着,幻化成各种异兽的模样,将整座擂台笼罩在内,将其衬托得幽深而神秘。 此时的魔蒸擂台,只有一头巨大的刑天在安静地坐在中央,静谧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不过,台下观战的众人都知道,三公子幽宇现在就隐藏在这片魔雾中的某处。 此刻,一切都只是处于短暂的宁静中。一旦三公子再次被刑天寻到,又将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 见到这种氛围,有老神官们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三公子果然聪明非凡,他利用刑天无法施展术法的弱点,斩去自己的影子,融入魔雾中,避开了刑天的视听。” “没错,只要三公子继续保持现在这样,隐匿在魔雾中,不被刑天发觉。等坚持过了半个时辰,便算是成功了。” “不是在与刑天正面交锋中活下来,而是凭借这种投机取巧之道渡过难关。虽然从结果来说,这样也算是成功了。不过,以三公子那种高傲的心性,或许不会甘于永远的藏匿下去。” …… 这位神官的话音还未落下,魔蒸擂台便发生了的惊人的变故! 在那坐着的刑天上方,一道璀璨的身影骤然浮现,浑身宝甲灿灿,散发出千万道光芒。 有一把锋锐无比的银矛,被其双手持握着。那矛长大约一丈,矛锋之上流淌着烁烁寒光,仿佛能渗透骨骸,让人的血液都快要凝滞了! 三公子神色有些疯狂,他身披宝铠,手持着银矛,自半空上俯冲而下,向刑天骤然刺去! 此刻,许多神灵都惊呼出声,三公子果然大胆无比。他竟然自行从黑雾中现身,向刑天发动这样的奇袭。 而且,所有人都注意到,那根银矛瞄准的部位,正是刑天断裂的脖颈处! 那是刑天的首级被削掉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巨大到恐怖的伤口,看起来触摸惊心。 在那伤口中,还有灼烧着的污血缓缓流淌,连绵不绝,这个伤口仿佛永远都无法愈合,带着永世的诅咒! 刑天实在是太高大了,就如同一座小山一般。所以,平日里的大部分时间里,人们都只能看到刑天肚腹之上的面孔,却很难看到其头颈的断裂处。 而今天,这巨大的魔物自己坐下了,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那脖颈上恐怖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太过于引人注目。 见到这个伤口,许多人都不免会浮想联翩。关于刑天的过去,关于古史上关于刑天的种种传说等。 当然,还会有一些人从另外的角度去解析。 刑天强大无匹,魔威赫赫,在它们面前连神龙都无法幸免于难。不过,世上的万灵都有自己的弱点。 而这个永不愈合的恐怖伤口,仿佛带着某种诅咒,它是否是魔物刑天的致命弱点呢? 想到这,许多人都眼前一亮,尤其是妖族的来客们,正在偷偷地交换着眼神。 三公子手持银矛,自半空中俯冲而下,宛如一道白色闪电刺下! 而幽宇出现的位置,就在刑天断颈上方,如此近的距离,以刑天那么庞大的体型,想来根本难以躲避。 大家都能够看出,对于这一次奇袭,三公子一定是蓄谋已久。 幽宇融在黑雾中,斩去自己的影子,原来并不是为了一味躲避刑天,在擂台上混过半个时辰。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三公子竟然都如此大胆。幽宇仗着刑天被封住魔威,无法动用术法探查自己,于是他便隐蔽身形,悄悄地漂浮在刑天上方。 这位三公子真是太大胆了,要知道,他的身躯突兀出现的地方,与那刑天的断颈伤口处,相距不过几米远而已! 三公子真正的目的,是在这一刻发动奇袭,一举定胜负! 刑天坐在擂台上,看似慵懒而倦怠。 可是,其五感已敏锐到了夸张的地步。当幽宇的身躯刚从半空中出现时,便被刑天发觉了! 与那庞大的身躯相比,刑天的动作灵活得不成正比。 它的行动无比迅捷,简直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刚一发觉幽宇出现,还没等其亮出那柄银矛时,便迅速的向一侧闪避。 那巨大的身躯简直如同小山,肌肉虬结,如同一块块黑石,但是,它却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前一侧倒去。 刑天竟然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险而又险的躲开了幽宇的惊天一击! 这一幕,看起来实在让人暗暗咋舌。许多人都在猜想着,这头魔物刑天,生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物? 身躯如此庞大,却能像鸟雀般闪转腾挪,无比自如。就连一些神灵都诧异,这实在太不一般了。 要知道,世上有许多凶恶的妖魔,体型庞大,一个个力可拔山。 然而,它们虽然强大无匹,但却也十分笨拙。有些时候,反而会被体型更小的妖魔一齐吞噬。 而像眼前的刑天这样,行动与身型完全不成正比的,这实在是太罕见了。或许只有一些神话中的奇异种族,才具备这样的稀有特质。 此际,许多人都想起了关于刑天的古老传说。或许,只有重续上那颗失落的头颅,它才能恢复本来面目。 第五十三章 两败俱伤 三公子手持银矛,自半空中俯冲而下。他的气势无比惊人,掀起一阵阵滚滚的气浪。此际,就连擂台上浓郁的黑雾,都被其冲得散开了。 然而,刑天的身躯虽然庞大得如同山丘,但却扭成一种怪异的姿势,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三公子下冲的趋势太猛烈了,一时难以改变,整个身躯都如离弦之箭般,根本无法回头。不过只是刹那间而已,幽宇手中持着的银色长矛就快要刺到擂台上了。 然而,就在那寒光闪闪的矛锋距离台面不过数尺远的时候,却突兀的停了下来。就连持着长矛的三公子,也跟着悬浮在半空中。 只见,那根银闪闪的长矛开始自行调转方向,它竟然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然后,这矛以一种恐怖到难以看清的速度射了出去,其目标正是刑天的头颈断裂处! 对于这样突兀的变故,就连魔物刑天也十分在意。它肚腹上的面庞上,歪斜的眼睛已经瞪大了,盯着那根向自己飞来的长矛。 它的整个身躯都匍匐下来,缩成一团,在擂台上滚动起来,躲避那根银矛。那庞大的身躯滚动之时,让整个擂台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根银矛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扑空方向。虽然刑天的速度快得惊人,可每当它躲避时,那根银矛竟不断变换着方向! 不论刑天怎么躲避,银矛都没有再丢失目标。它死死地锁定着刑天脖颈上的伤口,曲折如蛇行,又像是一道不断拐弯的白色闪电,向其刺去! 见到这可怕的一幕,就连许多神官神将都十分吃惊,开始议论纷纷。 “这矛竟如此邪异!不愧是三公子,果然准备的相当充分,不仅身披着奇异的宝铠,还藏着这样的一根银矛。它是一件珍贵的宝具,与那件铠甲一样,蕴藏着难得一见的神术!” “我曾听说,世上有一种灵戈之术,在一些擅长炼器的神灵间,这种术法广为流传。灵戈神术,可以将朦胧的‘灵’淬炼入炼器的炉火中,让这些冷冰冰的兵器内,诞生出些许灵智。” “没错,这类诞生了灵智的兵器,便被称为灵戈。它们往往有诸多神异之能,可以自行追寻敌踪。对此,凡间的冶炼大师们往往无法理解,以为神迹。” “三公子的这根矛便是一柄灵戈,且有神灵法术加持,它已经超越极速。此矛锁定了刑天的脖颈断裂伤口处,若不能击中目标,便绝对不会放弃!” “这根矛,威力真是强绝无匹!这一击,甚至已经接近神灵之威,但是它还远不是真正的神器。只要攻击一次后,便会化作一堆废铁。” ……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那根银矛已经在擂台上飞行了不短的时间。它如白色闪电般,紧随在刑天身后,四处乱窜着。 不得不说,这头刑天实在是太灵活了。那种速度,简直超乎人们的想象。这根银矛曾被至强神灵加持,有超越极尽的神速,然而刑天却能活下来。 三公子紧紧地握住矛尾,绝不松手,其身躯被这根矛拖着,在擂台上空中飞来飞去。 幽宇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他也没有想到,这矛的速度竟如此超乎想象。一旦脱手,自己的身体刹那间便会被远远甩飞,离开这座魔蒸擂台,将被判负。 刑天在擂台上四处躲避,愤怒而疯狂地咆哮着,竟然落到如此狼狈的下场,这让它恼怒不已。 假如没有被封住魔威,刑天只需要一道念头,便可刹那间凝住擂台上的所有魔雾,让这根矛完全停下来,根本不能威胁到它一丝一毫。 然而,现在的刑天却无能为力,这根矛袭来,它只能四处逃避躲闪。身为凶悍无比的魔物,却如此狼狈不堪。 那根矛曾被至强的神灵加持神术,永不停息,不知疲倦。终于,即便是刑天也有些疲倦。它的动作慢慢变得有些迟缓了。 到最后,这根银矛冲天而下,划出一道璀璨的光芒,刺人眼眸! 这一次,刑天再也难以躲避了。银矛径直刺下,钉入它断裂脖颈的巨大伤口中! “轰!” 巨大的爆鸣声在这座擂台上炸响,震得所有人都耳膜颤抖。 白色的球形闪电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出现了。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在漆黑的九幽魔雾中格外明亮。 在闪电交织中,人们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三公子满身戎装,铠甲的每一处都闪闪发光,神武盖世。他手中的银矛深深刺下,钉入刑天脖颈断裂处的伤口中。 刹那间,那刑天像是呆住了,它如同木雕泥塑般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此刻的幽宇,手持长矛,扫视四方,宛如神灵临世间,在斩灭魔物。 不远处,许多神灵都在惊叹,三公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能以矛钉刑天。妖族公主立在不远处,美眸中异彩连连。 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实,这位三公子,真的成功降服了刑天吗? 而就在下一刻,令人惊悚的变故发生了。一抹诡异的血红色出现了!它带着奇异而妖邪的光泽,其中还有岁月的沧桑气息。 这抹血红色,如同狂猛巨浪般,自刑天脖颈断裂的伤口处汹涌而出,澎湃不已。它顷刻间就将整条银色长矛染成了同样的红色! 不止如此,这股血红色顺着矛锋而上,向矛尾迅速蔓延。刹那间,它便到达了三公子的手掌上,直接侵入其中。 三公子得意的目光,在此刻凝住了,他的脸孔上,此刻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 只是一抹血色的光芒而已,却分成了无数细线,在三公子的躯体上游走。 不一会儿,幽宇的额头上、铠甲上、四肢上,全都出现了细细的红线,一条接着一条,如同蛛网交织。 这些线实在是太细太细了,几乎微不可见,但是,却闪烁着极为妖邪的光芒,看起来让人胆战心惊。 “噗!” 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了。但是,这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沿着那些细密的红线,三公子的躯体悄无声息地分开了,顷刻间便四分五裂!血水和残骸混杂着,倾泻满地。 擂台下,顿时一片大乱。就连神灵们都变色,他们骤然立了起来。 成片的威压倾泻而出,让整个幻界内的气氛都压抑到极点。 第五十四章 回天有术 “三公子陨落在擂台上了吗?”见到眼前这凄惨的一幕,许多人都惊恐至极,大声地尖叫出声。 不远处,天妖姥盯着擂台上的惊人变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化成两条细线。也不知,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妖姥旁边,妖族公主惊讶的捂住嘴巴。公主望着擂台上的惨景,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有人惊讶地问道:“那片红光到底是什么?竟然如此凶厉,恐怖得骇人听闻,就连三公子的宝铠都无法抵御吗?” 一个苍老的神将回答道:“据我猜测,那应该是某种可怕无边的诅咒,它蕴藏在刑天断裂脖颈处的伤口里,其中有大恐怖。正是这种诅咒之力,让刑天的伤口永世难以愈合。” 可就在这时,在那魔蒸擂台上,有一片朦胧的白光亮起了。那光圣洁而柔和,如明亮的火光在跳动着。 那白光变得越来越亮,跳动得愈加欢快了。到了最后,人们终于能够看清了—— 只见,在那片如火焰般跃动的白光中间,有一块小小的璞玉在旋转着。这玉古朴而浑厚,天然未雕琢,但却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 当望向这块玉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人们内心中的不安与惶恐都被彻底平复了。 “这是至高神物!”有神灵瞪大了眼睛,低呼出声。 果然,当这块玉出现后,奇异无比的事情发生了—— 圣洁的白光倾洒而下,将三公子断裂的残躯蒙上了一层迷雾。于是乎,就连那些血光都变得柔和了,不再那么刺目。 紧接着,这些残躯迅速拼合在一起,三公子自血泊中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殷红的鲜血从台面上倒流而回,重新流入三公子的躯体内。最后,连四分五裂的宝甲都重新拼接为一体。 完好无损的三公子重新出现了,身披宝甲,站立在一片迷雾中,神色冷冽无比。见此,许多人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根本就无法相信这一切。 这整个过程,实在是太神奇了,真正的起死回生,就好像时间被逆转了一般。 “回天玉!”有强大的神灵开口,点明了这块神玉的名字。 “难怪三公子自信满满,敢于第一个上台挑战刑天,原来他竟掌握着这等神物。”有苍老的神灵摇摇头,轻轻叹息道: “假如一个人注定将要死亡时,回天乏术,只要神魂还未散灭,便可以凭借此玉逆天改命,其中蕴藏着回天之术!” 听到这番话,所有人都惊讶无比。刚刚,三公子连躯体都四分五裂了,可现在,他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魔蒸擂台上。 众人内心都在惊叹,那块玉果然太神异了,不愧名为回天玉,有回天神术,竟然可以让三公子死而复生,这是真正的神迹。 幽土中向来有一些传闻,三公子幽宇的宝库收藏颇丰。据说,其中有许多珍贵的宝具,甚至有一些至高神物。 现在看来,传说果然不假。 从登上擂台交战开始,三公子已经亮出了诸多宝物。他的那杆银矛,以及身上的铠甲,都是稀有的宝物。 这两样宝物,内部都镌刻着神术,由神灵亲自刻下。假如它们流落到人世间,都会被当做价值连城的至宝,惹来无数人国君王争夺。 虽然这类宝物并不能长久使用,动用过一次便会失效,几乎沦为凡品。不过,这依旧不能掩盖它们的珍贵。 这样镌刻神术的宝物,只要使用得当,只须开启一次,便能彻底扭转局势。 而除了它们之外,三公子还拥有两件真正的神物。 磐日镜,由古神灵打造,让许多人记忆犹新。那种威能恐怖无边,一击便让天象异变,满天乌云溃散。 回天玉,有起死回生的神能。只要神魂没有散灭,便算是回天有术,可以让刹那间使短肢重生,鲜血倒流而归。 这样的神物稀有无比,即便是许多神灵也难以拥有。在今天短短的时间内,大家就已经见到了两件,真是大开眼界。 大家猜测,在三公子的宝库中,或许还有更多。 然而,对三公子来说,这块回天玉是用于保命的神物。不到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绝不会动用。 可是,幽宇绝对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被撕裂了躯体,几近丧命。回天神玉,终于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三公子希望看到的。 擂台的另一边,刑天看起来也非常难受。那根银矛,刺入它的伤口后,便彻底地炸裂了,让刑天痛苦不堪。 刑天巨大的身躯倒在擂台上,肚腹之上的面庞愤怒而痛苦,全身都轻微地痉挛着。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到,在刑天断裂脖颈的伤口处,有红色和白色的闪电出现,交织闪烁着。 白色的闪电,是由爆裂的银色长矛化成,暴虐无比,肆意地破坏着刑天的身躯。而红色的闪电,明灭闪烁间却悄无声息,显得更加恐怖。 那是某种诅咒之力,神秘而古老。这是这种诅咒,让刑天的伤口永世难以愈合。 看着那倒在擂台上的无头魔物,三公子的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那柄银色的长矛,是他精心寻来的宝物,稀世难寻,曾被至强神灵加持过。虽然只有一击,但爆炸时产生的威力也因而可怖无比,已经接近神灵之威。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宝矛,刺进了刑天的伤口里,剧烈的炸开,也只是让这庞大的魔物倒在擂台上,轻微地抽搐而已。 看这样子,没过多久后,刑天便又会重新站起来,它并没有被真正的降服。 幽宇立在擂台上,他的脸色冷冽无比,甚至变得有些疯狂。 躯体被撕裂成碎片,那种痛楚根本难以形容。直到现在,他宝铠下的身躯还在轻微颤抖着。 想到这,幽宇的脸色愈加疯狂了。他伸出手,一面小小的赤红色镜子便出现在手心里,那镜面上红霞流转,宛如鲜红的岩浆在涌动。 蚩山镜,再次出现了! 顷刻间,整片昏暗的天地都变得愈加压抑了,仿佛又暗下几分。 这便是神镜之威,它在聚能,刚一出现,便开始吸纳至阳至烈的精气! “三公子,万万不可意气用事!”磐日神官惊恐地开口,大声的喝止道。 第五十五章 刑天之术 不久前,三公子曾动用过这面神镜,刹那间便击溃了漫天的乌云,让天象都发生了异变。 那种可怕的场面,众人都曾亲眼目睹过。这面蚩山神镜威力惊世,简直到了不可想象的境地。 另一方面,强行动用神器,即便有磐日神官暗中相助,三公子自身也还是遭到了严重的反噬,留下了不轻的暗伤。 因此,磐日神官十分担忧,三公子本就有伤,一旦暴怒之下再次动用神镜,将会付出难以挽回的巨大代价。 擂台上,三公子神色狰狞,并不理会磐日神官的劝诫。 不久前,在幽土众神灵与妖族来客面前,三公子被刑天活生生的撕碎身躯。如果没有稀世神物回天玉相救,他早已经形神俱灭。 那份痛楚和屈辱感,实在是太深太深了。怒火熊熊焚烧,已经吞噬了三公子的内心。 此刻,幽宇已经有些疯狂了,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恨意。此刻的他已不顾一切,只想借助至强神镜之威,将那可恨的刑天魔物焚化为灰烬。 小巧而精致的神镜中,却散发着滔天的威势,滚滚赤霞流转,如同岩浆涌动。 它正疯狂的吸聚海量精气,镜面变得越来越璀璨了,如一轮小小的太阳,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幻界。 这是真正的神器,一旦全面发动,山崩地裂! 就在此刻,魔蒸擂台之上,愤怒的咆哮声响起,震动整片大地。那种咆哮声太可怕了,人们纷纷捂住耳朵。 只见,那无头的魔物虽然倒在擂台上,但却也觉察到了危机。刑天那幽青色的肚腹之上,一对魔眸歪歪斜斜,宛若黑血凝成,它们骤然亮起! 那双眼睛的颜色由黑转为红,这一刹那,显得分外凶厉! 刑天像是彻底地发狂了,那魔躯庞大如小山,一下子就站立起来。顷刻间,带着诅咒的古血便从它的脖腔里喷洒出来。 断裂的脖颈处,是刑天的要害,其中流淌着千载万世的诅咒,伤口永不能愈合。 刚刚,那里曾被灵矛刺中过,可怖的灵力在伤口处爆炸。即便强大如刑天,也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无头的魔躯因痛苦而颤抖着,跌跌撞撞地,向三公子幽宇扑来。即便如此,那速度依旧快如闪电。 几乎是下一刻,刑天就已经到达了三公子面前,挥舞着魔爪,撕裂空气,向前横扫而去。 三公子又惊又怒,这魔物刑天竟有着如此超凡的智慧。 见到神镜在聚能,在这情形危急之下,刑天却不退反进,以攻为守,想要先一步将他击溃。 不过,三公子很快便又镇定下来,面露冷意。他知道,这头刑天已经受伤,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敏捷。 即便现在,刑天主动出击,也只能暂时延缓蚩山神镜的聚能时间。只要躲过眼前这一击,等到神镜聚能完毕,便是这刑天毁灭之时。 毕竟,刑天被封住了魔力,即便它的魔躯再强悍不朽,没有神道术法护身,也很难抵抗那面神镜之威。 三公子的身体也有些摇晃,嘴角溢出一缕缕鲜血,那是神镜在疯狂吸聚灵力,抽空了他的身躯。 不过,幽宇依然不惜代价,强行提聚神力。刹那间,王族的神觉比之前还敏锐了数倍。与此同时,幽宇的一对神目骤然亮起,疯狂的燃烧着神力。 那根魔臂如同粗大的黑石柱,携万钧之势横扫而来,可在此刻幽宇的眼中,它竟也慢下来了几分。 在众人看来,三公子现在的反应迅捷无比,甚至比受伤前还要快几分。 只见,他的身躯大幅度地偏斜,手中紧紧持着蚩山神镜,向左侧横跃而去。 在众人惊呼声中,三公子轻松地躲过了刑天一击,身姿优雅而轻盈。 与此同时,蚩山镜依然在吸聚着海量精气,短短时间内,又变得璀璨了几分。 众人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惊恐,打量着这面神镜。它如同躁动的火山口,很快将要全面爆发了。 有些神灵猜测,当它全面发威时,或许连这座魔蒸擂台都将不复存在。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刑天的身躯开始发生令人惊异的变化! 那根魔臂骤然一闪,令人眼花缭乱,等众人再次看清时,它已经从一条变成了三条。 三条粗大的魔臂,都肌肉虬结,如黑色的怪石嶙峋。它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扫来,封锁了三公子的所有去路!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擂台上这头刑天,难道不是被封住了魔威吗,怎么突然施展了这种惊人的术法?这种情况,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当三条魔臂出现的时候,三公子觉得神魂皆惊悚! 这实在太突然了,幽宇刚刚躲过了刑天一击,眼前便又多出了三条手臂。 更要命的是,它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袭来,封住了所有去路,并死死地锁定了幽宇的躯体! 三公子拼命的躲闪着,再也没有任何一点优雅,他狼狈不堪,如猿猴般在擂台上乱窜着。 与此同时,在幽宇的宝铠之上,有奇异的银光再次闪烁! 三公子面露喜色,他知道,那是幻灭术将要发动的痕迹。这副宝铠内,镌刻着小幻灭术。在危机时刻,这幻灭宝铠可以令主人穿梭虚空而逃。 不过,细心的人能够看出来,现在这宝铠上银光有些微弱了,并不像第一次亮起时那么璀璨。 毕竟,这具宝铠还远远不是真正的神灵器具。其中镌刻的小幻灭术,今天已经动用过了一次。 现在,这副宝铠再没有那种神异之力了,它只让三公子的身躯稍微虚淡了几分。然后,那种银色光芒便又彻底熄灭了。 三条手臂从三种方向扫来,仓促之下,即便是三公子也难以躲避。 两条魔臂从侧门而来,三公子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冲天而上。然而,几乎是在通一时间,最后一条魔臂向下砸来,已经距它不到三尺。 三公子绝望地咆哮着,扭动着身躯,向一侧闪避。 与此同时,他竭尽毕生所学,动用各种术法神通:藏息、蔽踪,并以神力加持宝铠防御,到后来,他甚至化作了一团黑雾。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那条魔臂依然擦中了三公子的身躯! “砰!” 三公子全身宝铠皆破碎,他的半边躯体都已经扭曲变形了,散发着焦黑的烟雾。 坠落的躯体,重重地砸在擂台之上。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塌陷…… 全场,皆鸦雀无声。 第五十六章 幽冥登台 三公子彻底的昏迷了,他身负重创,倒在擂台上的一片塌陷里。 而另一方面,失去了三公子神力的灌输,蚩山神镜也再不能吸聚天地精气。它变得愈来愈黯淡了,最后,终于彻底地熄灭了。 此刻,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诧异不已。早在三公子登台之前,众人就曾被明确告知过,擂台之上的刑天,已经被封住了魔威。 然而,众人亲眼所见,就在刚才,刑天施展某种奇异之术,让自己的一条手臂化作三条,击中了三公子。 “原来如此。”有古老的神灵轻抚着胡须,叹息道:“这头刑天,的确被封住了魔威,这并不假,它不能对敌人使用法术。不过,刑天刚刚动用了某种变之术,施加于己身之上,这并不算是对敌人施展魔威。” “说得十分有理,这头刑天被封住了魔威,一身的魔力都被锁在体内,无法散透而出。于是,它选择当机应变,并不针对敌手,而对自身施加了法术。刹那间,便化出三条手臂,克敌制胜。”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著名的‘三头六臂之术’,即便在众多变之术里,此术也是赫赫有名。不过,刑天毕竟已经被封住了魔威,无法全面施展这种至强神术,只化出了三条手臂,不过这已经足以取胜。” “古老的传说中,在刑天被斩去头颅前,曾属于某一至高种族,它的血脉高贵无比,俯瞰万灵之上。从今天的这种表现来看,刑天果然是智慧惊人。” 魔蒸擂台之上,大战已经结束。一片塌陷里,三公子满身焦黑,骨断筋折,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 而另一方面,刑天在击败敌手后,也受到了创伤。 它脖颈断裂处的伤口里,依然有红与白交织的闪电,缠绕交织着,永不衰退。那是古老的诅咒,与三公子的宝矛余威相互啃噬,肆虐着刑天的身体。 直到现在,众人还在感叹三公子的宝库之丰富。 那两件至强的神灵器具,一件是远古神灵制作的蚩山神镜,可让天象异变,乌云溃散。而另一件,则是神秘无比的回天玉,只要神魂不灭,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这两样至宝,神能天下无双。即便是在众多的神灵器中,它们也算是稀世珍宝,让诸天的神灵都无比渴望。 然而,这两样至高神器,却被三公子一人所拥有。除此之外,他还拥有两件相当珍稀的宝具。其中,皆蕴藏着独特的神灵法术,甚至可以短暂地接近神器之威。 三公子自身,还远远未触及到神境,然而就凭借着这些宝物,他在魔蒸擂台上与刑天战斗时,却足足有三道神术相助。 凭借这些外物,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幽宇几乎发挥了半个神灵之威。 可是即便如此,幽宇却还是败了,败得很彻底,被刑天击中身体,倒在一片塌陷之中,再也无法动弹了。 众人皆惊叹,这魔物刑天,果真是太可怕了。不仅其魔躯强悍得可怕,迅捷如闪电。而且,它的智慧也超乎想象。 当然,刑天曾经被击中过要害,又负着伤从擂台上站起,强行对自身施加神术。现在,即便强悍如刑天,也遭到了不轻的损伤。 整个过程一波三折,耗费了不少时间。 不远处,缥缈神君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点燃的神香,郑重宣布道:“半个时辰已到,三公子虽然败北,但还气息尚存,算是勉强通过了这次考验。” 听到这话,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有为三公子感到惋惜的,也有人感叹刑天的强悍。 而那些妖族的来客们,全都一言不发,并不参与到这些话题之中。 不过,妖族公主瞪大一双秋水瞳,望着烟雾缭绕中的魔蒸擂台。显然,这位公主刚刚对三公子的印象不错。见到幽宇负伤,她的表情中露出几分担忧。 半个时辰的时限结束了,擂台上的刑天也不再攻击。一片黑雾缭绕中,它慢慢隐去,消失不见了。 三公子幽宇被从擂台上抬了下来,依旧昏迷不醒。他刚被抬下擂台,便有一些幽土神医匆忙的围了上去,施展各类术法,对其进行治疗。 顿时,那片区域里宝光缭绕。众人看到三公子幽宇的伤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半边身躯都已经扭曲变形了,触目惊心。幽宇浑身的宝铠都破成了碎片,露出里面的彩云锦袍,也已经破烂不堪。 魔物刑天,它的力量实在是太恐怖了。 三公子体内流淌王族血脉,身躯坚固不凡,还有宝铠相护,若在凡世间,即便是千军万马也难以伤他一分一毫。 然而,他只是被刑天的魔臂轻轻地刮了一下,便成了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 由此不难想象出,那无头的魔物到底有多么的凶狂,真正的力可拔山。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出轻微的惊呼声。 只见,在魔蒸擂台上,一片烟雾缭绕中,一个庞大如山的魔影走了出来。 另外一头刑天,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第二次考验,即将要开始了。神玉亭台之间,还没等幽惑有什么反应,他便惊讶地发现,一旁的幽冥已经不见了。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幽冥已经出现在了那座魔蒸擂台之上。 古老的擂台上,有一股可怕的肃杀之气。在这里,曾经有数不清的陨落。流淌的污血干涸了,化作了黑色的斑驳古迹,存留了千百年岁月,再也难以抹去。 立在如此可怖的擂台上,若是凡世之人,光是与那些魔雾相触,便会顷刻间化作一滩污血。 即便是一些神灵,处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中,也往往会心惊胆战。 然而,这位二公子幽冥,却冷静地立在擂台之上。 虽然并非神灵,但幽冥却并不慌乱。擂台上庞大如山的刑天,那座恐怖的魔躯,如嶙峋的怪石堆砌而成。 即便见到这些,幽冥也只是微微的皱起眉,没有什么畏惧。 不仅如此,幽冥脸上,那对瞳孔平日里静如死水。此刻,竟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第五十七章 荒诞的二公子 然而,幽冥接下来的举动相当反常。众人吃惊地看到,这位二公子,居然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这魔蒸擂台上的九幽魔雾,是由九幽泉水蒸发而成。 它怪异无比。当身处于魔雾中时,即便是那些极度强大的生灵,也往往会被封闭神觉,丢失五感。 只有幽土王族,拥有血脉相传的神目,这是无可比拟的优势。借此神目,可以在九幽魔雾中看破虚妄,定位敌方。 然而,幽冥的举动却太奇怪了。他居然闭上了眼睛,并不启用神目之威,也不知这是何意。 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幽都中有许多传闻,这位二公子幽冥精于术法,实力强大无匹。而从现在的举动来看,他是否有些自负了? 而且,二公子不仅只是闭上了神目。许多人还注意到一点—— 在登上擂台后,三公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宝铠,也没有任何护身软甲。他穿着一身纯黑的锦袍,在他背后,是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 这件黑色披风上,绣满了各种各样的奇异魔物,一个个全都形貌可怖,狰狞骇人。 这样的打扮,从外表看起来,确实颇有几分气势。不过,许多经历过血与火的强者,都暗暗摇头。 他们能看出,在真正的血战中,二公子的这种打扮实在过于浮夸了。 刚刚负伤的三公子幽宇,满身戎装,有稀世难寻的护体宝铠。可是,他只是被刑天的臂膀刮了一下,便身负重伤。 刑天之力,超乎想象。 二公子没有任何宝铠护身,他一身简装,一旦被那魔物击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熟悉二公子幽冥的神灵们,一个个却表情平静,似乎胸有成竹。只有他们才明白,这位二公子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下一刻,惊人的事情便发生了! 只见,魔蒸擂台之上,二公子幽冥依旧紧闭双眼,但他骤然张开口,如鲸吞牛饮! 顷刻间,在这擂台之上,大量的九幽魔雾都在剧烈地抖动着。它们汇聚成流,打着旋涡,向幽冥的口中迅速汇去! “呼啦啦”—— 如狂风呼啸般的声音,在魔蒸擂台上响起,持续不息。 与此同时,海量的魔雾,滔滔不绝,全都汇入幽冥口中。 奇怪的是,明明是在施展某种神异的奇术,而二公子现在却没有幽土王族的神姿。相反,此刻的他,看起来有几分失态。 只见,幽冥那张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露出些许醉意与享受的神态。 甚至,其中还夹杂着几丝疯狂。这样的表情,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凡世间那些狂饮之徒。 数息时间过去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魔蒸擂台之上,所有的魔雾竟然全都消散了! 二公子如幽灵般伫立,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闭上了嘴,吞上了最后一缕黑雾。 这太惊人了,吸干了擂台上的所有魔雾。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二公子幽冥居然还有这样的神能。 直到现在,人们才想起,关于这位二公子,有许多神异的传闻。据说他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实力深不可测。 更恐怖的是,幽都之中曾有传闻称,这位二公子曾经汲取过海量的九幽泉水,并将其酿造成稀世魔酒。 九幽神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二公子幽冥酿造魔酒一百多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累计的数量多得无法想象。 据传,幽冥将这些魔酒灌注为一汪湖泊,那是一座神秘的魔酒湖,就坐落在府邸的秘地之中。每日,幽冥都独自狂饮魔酒。 想到这些,许多人都开始小声的议论着。 从幽冥现在的表现来看,那个缥缈的传闻,或许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众人都知道,魔蒸擂台上,九幽魔雾本就是九幽泉水蒸发而成。 既然,传闻中的幽冥如此怪异,将九幽泉酿成魔酒,并夜以继日的狂饮。那么,他刚刚吸干了这座擂台上的魔雾,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现在,众人望向二公子幽冥的眼光,全都充满了敬畏。难怪,幽冥并不动用自己的神目,对于强大的他来说,这只是多此一举。 擂台之上,所有的黑色魔雾都不见了,全都已经被幽冥吸干。这擂台上,已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能够遮挡众人的视线了。 庞大如山的刑天就站在那里,一览无遗。 那无头的魔物,正愤怒的咆哮着。在它看来,眼前的这个青年,对自己没有任何敬畏,这让它实在恼怒不已。 “吼!”刑天狂怒地怪叫着,肚腹之上的脸孔巨大而歪斜,表情狰狞无比。 它庞大的身体只是一晃,便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二公子幽冥面前! 虽然体型庞大无比,可是刑天的行动却迅捷到夸张,如同神猿。它挥舞着魔爪,一下子便向幽冥劈下来! 那只巨大的魔爪,带着呼呼风声,它还未到近前,便已经卷起阵阵狂风,将幽冥身后的披风吹得飞扬乱舞。 可是,没有魔雾阻碍神觉,比起三公子幽宇来,幽冥的反应要快了数倍不止! 这位二公子,据说今年已年过百岁。他的实力强大得可怕,绝非鲁莽少年可比。 幽冥如同一团黑色的狂风,在擂台上乱舞,根本看不清身影。那种速度,已经超乎想象,简直让众人的眼睛都快要跟不上了。 而令人惊异的是,刑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它几乎化作了一团黑色的魔影,在擂台上闪烁,与二公子一前一后,不停的追逐。 这是另外一头刑天,众人能够看出,比起之前击伤三公子幽宇的那头刑天,这一头还要更加恐怖几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二公子幽冥,本来在擂台上四处闪躲,迅捷如电光。 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幽冥竟然突兀地停了下来! 这位二公子突然停了下来,他就那么立在擂台之上,一动也不动了。 刑天的庞大身躯紧随其后,如同恶虎扑食般,一往无前,向二公子扑去! 二公子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没有再躲闪,也没有恐惧。 幽冥只是平静地站立,看着视野里迅速放大的刑天,脸孔如同一汪深潭,像往常那样冷冷的瘫着,没有任何表情。 众人纷纷惊呼出声,这位二公子幽冥,一动也不动,也不再躲避刑天。 难道,他已经疯了吗? 刹那间,刑天就已经扑到了近前。那对黑色巨臂肌肉虬结,横亘而至。它们距离幽冥的面门,已经不过数尺远。 只见,在二公子的身后,那面绣满魔物的黑色披风,还在轻轻地摇晃着。 第五十八章 归幽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二公子幽冥伸出了右手,横悬在空中,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 三公子此举,这到底是何意?到了这种时刻,他才想要亮出兵刃吗? 幽冥的举动实在有些怪异,众人皆不解。那刑天明明已经扑到了面前,不过几尺距离。 刚刚,幽冥明明一动不动,从未有任何反应。到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然而就在此刻,奇异无比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在二公子幽冥附近,空气轻微地一颤,让光线都变得有些扭曲。 那处的景象变得虚淡而朦胧,就如同蒸笼上冒出的蒸汽在扭动,转瞬间,什么也看不真切了。 紧接着,原本扭曲的空气又恢复了正常,一切重新变得可见。而人们惊讶地发现,二公子幽冥的几乎变得几乎不可见了。 在那里,只留下一道朦胧的幻影,正是二公子幽冥的身体! 现在,幽冥的躯体变得无色而透明,若论质地,简直快要接近空气了。 擂台之上,狂风依旧。然而人们注意到,二公子幽冥的锦袍已经静止,不再随风而舞了。许多人心中疑惑,这种异变说明了什么? 刑天的两只魔臂挥舞,带着劲风,从左右两侧横抽而来。与此同时,它的躯体也在迅速地扑向二公子。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二公子明明丝毫未动,可魔物刑天却扑了个空。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就那么一透而过,根本没有触及到幽冥的身躯,像是穿过了一道幻象! 这种情况,就连刑天也没有想到过。它的冲势依旧不减,一直到擂台边,才停了下来。 幽冥依旧伫立在原地,面色冷漠,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擂台上,所有的变化都出乎众人意料,实在是太神异了。 两者一大一小,就这么背对着背,分别立在魔蒸擂台的两侧。 人们分明看到,就连那头庞大的刑天,它的表情中也有几分错愕。刑天伸出自己的魔爪,慢慢地摊开了。 只见,在那只小船般的魔爪之中,有一件破烂无比的披风,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破碎的披风上,还有一些魔物的花纹,隐约可见。众人全都认了出来,它正是二公子幽冥的披风。 现在,幽冥的躯体开始变化,由虚而实,由无色转为深沉。最后,他缓慢地恢复了正常。 令人吃惊的是,虽然被刑天扑了个正着,可他安然无恙,全身完好无损。 不过,细心的人发现,幽冥的嘴角边,正缓缓的渗出一缕鲜血。 在他背后,那件披风也已经完全不见了。 这样的细节耐人寻味,似乎代表着某种缺失,道法并非完美无缺。 “归幽!”有苍老的神灵开口,语气中带着震惊。 “虽然只是一瞬间,不过的确是归幽术无假。二公子幽冥,在隐之术上,竟然已经接近神境!”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刚,当三公子施展出斩影术时,就已经让众人相当吃惊。斩影境,排行在隐之术的第三境。 达到了斩影境,便意味着隐术高妙无比,已经超脱了凡世之法,触及到圣人之道。 然而,二公子实在是强大的可怕。按神灵所说,他在隐之术上的造诣,竟然已经达到了第五境——归幽! 归幽境,是隐之术内的第五个境界。到达了这个境地,可以让自身归于幽虚中,真正的化于无形。 有时,还可以使外物一同归于幽虚。 到达了这个地步,自身可归于幽虚,化作无形,便能在万般险恶中安然自如。甚至,可以持掌无形之刃,斩杀世间诸多恶敌! 归幽,这已经超越了圣人隐道,真正接近神隐的威力! 据传闻,二公子幽冥虽然看起来是个青年模样,但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现在看来,这种传闻可信度很高。归幽境,作为隐术的第六境,乃是是真正的神隐之道。 这是属于神灵的禁忌领域,如果没有漫长岁月的积淀与领悟,根本难以触及到。 不过,苍老的神灵们能够看出,二公子幽冥的归幽术还并不算十分完美。 在刚刚,幽冥的躯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化作了一种类似空气的质地。这样的归幽,与真正的无形无色相比,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而且,众人都能看见,在刑天的魔爪中,遗落着一件破烂的披风,那正是二公子身上的东西。 实际上,幽冥的披风被落下了。只有这件披风,并未被归幽神术完全笼罩。即便到了最后,它也仍然还是实体,并未化作幽虚。 这就说明,幽冥的归幽术还有缺憾,没有达到真正的神隐之道。 即便如此,二公子幽冥也依旧强悍无匹。他对隐之术的领悟,已经远远超出圣人之境,比三公子幽冥要高深得太多了。 二公子幽冥并没有动用任何一件宝物,仅凭自身,便已经和强大的刑天周旋到现在。 然而,即便强大如幽冥,以归幽神术躲过刑天的攻击,也依旧负伤了。 一方面,因为幽冥的归幽术并不完善,而另一方面,则说明刑天的恐怖。 即便不能对敌手施展魔威,但在刑天的躯体之内,依然蕴藏着可怖的魔力。 就算幽冥动用了归幽术,但却也有所缺憾,自身不能完全化作无形。 故此,当两者躯体交错而过时,幽冥被刑天体内蕴藏的魔威扫过。就算是几近无形之躯,也身负轻伤,幽冥的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不过与此同时,幽冥依然伸着一只手,保持着虚握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样的一幕,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早在幽冥与刑天交错而过之前,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知到底是何意。 下一刻,异变发生了! 只见,在幽冥的手心里,有一团长条形的黑雾迅速浮现出来,开始变得越来越长。 这团黑雾的形状很熟悉,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大戟。此刻,幽冥的自身已经恢复了正常,身躯化作实体,不再朦胧。 然而,幽冥手中的大戟,却已经是黑雾滔滔,显然被施加了某种秘法。 此刻,正是刑天扑空,两者的身躯交错而过的时候。 还没等刑天回头,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幽冥便抄起手中的黑雾戟。幽冥转身,飞天而起,持戟向刑天后背挑去! 不愧是二公子幽冥,那种气势太恐怖了,比起三公子来,不知强盛了多少倍。 这一击势如惊雷,杀光凌冽无比,就连擂台的空气都因此而扭曲了! 光影浮掠间,这戟便已经接近刑天后背,这种速度,简直快得无法想象! 即便敏捷如刑天,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此刻,它也依旧背对着幽冥,没来得及转过身来。 目睹这惊天一击,众人皆悚然。 这位二公子幽冥,或许已接近神灵境。他不借外物,只凭自身神术而战,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五十九章 镜返 不过,刑天终究还是刑天。即便是二公子,实力强绝无匹。可是,作为威名赫赫的古老魔物,它也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击中。 只见,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俯下。两根巨足,粗大如黑石柱,猛然踏地! 紧接着,那整个躯体便被弹射了出去。 顿时,滚滚浓烟荡起,整个魔蒸擂台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在一片惊呼声中,庞大的刑天魔物,竟然如同一片黑云般,轻盈翻飞着,飘摇而升,自擂台上冲天而起! 光影浮掠间,幽冥已持着那柄矛一冲而过。 可是,此刻的刑天却已飞入半空中,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击。 但是另一方面,二公子幽冥五感皆通神,他的反应力超乎想象,实在是太迅速了。 当刑天升空时,幽冥便在同一时间凌空而起,两者的行动几乎完全同步!二公子手持长矛,阴气飒飒,黑雾滔滔,如同一柄刺杀神明的魔戈。 这矛,追随着刑天而动,仿佛,若不饮血绝不回头,向那魔物的背后刺去! 然而,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即便在半空中,魔物刑天竟也能操纵自己的躯体。 尽管,那柄魔矛快如惊电,正在迅速的拉近着距离,看起来马上就要追上刑天了。 然而,刑天却依旧在不断的上升着,它一边尽量与矛保持距离,同时,迅速地翻转着自己的躯体! 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刑天就已经完全转过身,庞大的身躯,正面朝向持矛的幽冥。 一对歪斜的巨目,仿佛黑血在流淌,正瞪视着幽冥,露出恶毒且凶厉的目光。 如果是普通人,光是看到这对恐怖的巨眼,便会被吓得神魂颤栗,体如筛糠。 然而,二公子幽冥的表情坚冷如冰,心智没有一丝动摇。 即便庞大的刑天已正面对自己,彻底失去了偷袭的契机。 可是,幽冥却依旧毫无畏惧。他持着黑雾滔滔的魔矛,一往无前的,朝着那魔物的肚腹之上刺去! 可是,见到二公子从正面攻来,刑天却很满意,似乎正中下怀。它那对巨大的黑色眼眸中,露出一丝残忍之色。 就在这一刹那,刑天探出两根魔臂,自左右两侧发动,疾速向中间拍去。两根魔臂舞动间,其势惊天,竟如万钧雷霆般,卷起阵阵的狂风! 此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 这头魔物刑天,真的是太可怕了,不仅险险地躲过了必杀一击,竟然,还有反攻之势。 刑天的用意真是太残忍了,它竟想像拍死苍蝇一样,将冲天而上的幽冥拦截下来,拍死在半空之中。 两者都还在迅速地上升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在场,有一些强大的神灵,他们目力惊人,法则通神,能够在心中演化万物的轨迹。 这些强大的神灵们能够看出,如果按照这种势头,幽冥根本无法击中刑天,将会被拦下,拍灭在半空之中。 预测到这种变化,即便强大如神灵,此刻都倒吸了一口亮起。 刑天,不愧为古老的魔物,据说,被斩去头颅前,它曾是某一至高种族,俯瞰万灵之上。 如眼前所见,这头刑天看似凶恶且愚钝。但实际上,它却聪慧狡诈无比,竟然已完全预算到了幽冥的轨迹,连分毫也不差。 可以说,如果幽冥继续持矛刺去,那么将必死无疑。 演化出这些不好的结果后,许多神灵皆喝止。 然而,幽冥却无视众人的惊呼声,他依旧手持魔矛,从正面刺向刑天,其势一往无前。 与此同时,与神灵们预料的一致,刑天的两根魔臂,粗大的就如同黑石柱一般。它们破开狂风而来,距幽冥越来越近了。 如果一切按原本轨迹发展,它们将正好阻住幽冥前冲的轨迹。不出意料,二公子将要被那对魔掌拍落,殒命在半空之中。 “二公子!”一些人惊呼出声,脸孔上写满了担忧和惶恐。他们都想不到,二公子竟然如此固执,持矛迎击而上,这几乎等于在赴死。 即便是强大的神灵,现在也弄不明白,这位二公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神玉亭台间,缥缈神君倒是眼带笑意,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位神君的表现,倒是让周围的众人有些惊异。 而下一刻,人群中便传来一阵阵轻咦声。众人都发觉,在那半空之中,开始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二公子幽冥依旧手持魔矛,从正面刺向刑天,只不过,那对魔臂轰然拍来,眼看他已经无法躲避了。 可就在此刻,众人却惊异的发现,二公子幽冥的躯体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开始变得虚淡而朦胧了。 从表面上看,幽冥固执的持矛而上,就要陨灭在刑天的掌下了。 可是,随着幽冥的每一寸前进,那副躯体都在变得越来越黯淡,越来越虚幻了。 这种奇异的变化,实在是太迅速了。还没等到人们完全看清,这一切便发生了。 见到这奇异的景象,二公子正慢慢变得虚淡,刑天的巨目中,露出一丝诧异。于是,它愤然加力,一对巨掌的速度更快了几分,狠狠地拍向二公子。 然而,就在此时,一幅更加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里。在二公子的身体慢慢变得虚淡的同时,在刑天的背后,另一个“二公子”,缓缓地浮现出来! 那里,是一个极其虚淡的身影,缥缈而朦胧,几乎微不可见。 幽冥的本体,正变得愈加虚淡,而与之相反,当这个一模一样的“幽冥”出现后,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众人目瞪口呆地发现,它将要脱离虚影的范畴,迅速的实质化了! 两个一模一样的幽冥,一个由实而虚,一个由虚而实。一个出现在刑天正面,另一个则出现在刑天背面。 两者,皆手持魔矛,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相对冲去,连每一个动作细节都完全一致。 被夹在两者中间的,便是刑天那庞大的身躯。刑天已经感受到了背后的异常,它也有些困惑不解。 此刻,就连诸多神灵,也发出阵阵惊呼声。 这一幕,实在是太奇异了。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半空之中,竟然出现了两个完全一样的幽冥。 仿佛,在两者之间,存在着一面无形的神镜。在镜子里外,本体与镜像皆同时呈现。 不过,幽冥的本体正变得越来越虚淡,而那道虚影,却在趋于实体化。到达某个微妙的瞬间后,两者都处于半虚半实之间,看起来完全一致。 在这一刻,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本体,哪一个才是幻象。 而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幽冥的本体,正变得越来越虚淡。不论是那柄黑矛,还是他冷漠的脸孔,到了最后,都彻底的化作一泡幻影,破灭在半空里。 而另一方面,刑天的两只巨大魔掌,此刻已经拍在一起,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完全落了一场空。 见到这种结果,在刑天的肚腹之上,那副巨大的脸孔有些抽搐,眼神里,露出极度的诧异。 与此同时,在刑天的背后,与刚刚消失的幽冥本体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上,那一个虚幻的“幽冥”,却在越来越趋于实体。 这一幕太奇异了,在本体消失的同时,这个‘幽冥’却破形而出,竟然化作真人,出现在刑天背后。 只见,再次出现的幽冥,他手中持黑雾魔戈,自上空俯冲而下,径直向魔物刑天刺去! “镜返!“ 在这一刹那,许多至强的神灵都惊呼出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二公子幽冥竟然还掌握着这种奇异神术! 第六十章 镜反与镜返 “镜返术”,是一种奇异无比的刺杀神术。它是真正的神灵之术,拥有诡异莫测的神能。 施法者,须掌握惊世的隐之术,超越凡俗,只有达到隐术的第六境——“归幽境”,真正的触及到神隐之道,才有可能习研这种神异的杀伐之术。 当镜返术施展后,在本体出击的同时,于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上,将会出现一个镜像。 这个镜像,与本体一模一样,甚至,就连动作也完全一致。 两者一虚一实,本体与镜像,将同时锁定目标,凌厉攻伐之下,让敌手无可逃遁。 而到了最后,本体将会虚化,转变为幻象,彻底破灭,消散在天地间。而另一方面,最初的那个镜像,却会由虚转为实,彻底地破形而出,转化为真正的本体。 镜返神术,是天下最奇异的刺杀之术之一,它是属于神明的杀伐之道。刹那间,此术可以使阴阳混淆,令虚实相互转化! 在这种神术面前,敌手往往会猝不及防,无法分清虚实和真假。 而另一方面,镜返术的要求也十分苛刻,它是一种极其罕见、怪僻的神术。因此,即便是在众多神灵中,也很少有精通此术者。 谁都没有想到过,眼前的魔蒸擂台上,这种传说中的神术竟然真的出现了。 而且,它由强大的二公子幽潜亲自施展,果然是神异而瑰奇,绝世非凡! 此刻,就连众神灵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擂台上的激烈战斗。 刚刚,刑天曾挥动魔掌,狠狠拍向幽潜的本体,但却只拍到一缕幻影。 这一幕,实在是太神异了,与古籍中描述的镜返神术完全一致。 此刻,在刑天的背后,最初的镜像早已经实质化了。他破形而出,化作真正的幽潜,冲势不减,手持魔矛,猛然的刺向刑天的背后! 然而,刑天刚刚以魔掌拍击前方,它前冲的势头依然残留着。庞大的身体向前微微的倾斜,一对魔臂也一时难以收回。 可是,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幽潜却骤然出现在刑天的背后,相距不过几米而已,手持魔矛,发动惊天一击! 这样的一击,到如何才能躲避?众神灵皆惊叹,镜返神术,果然是名不虚传。 如此凌厉的杀伐之术,虚实诡变间,实在是太可怕了,根本防不胜防。从眼前的局势来看,这几乎可以算作是绝杀之道。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刑天却并不回头,也没有尝试过转身迎击。 感应到了背后的幽潜,刑天却依旧立在原地。不过,那庞大的身躯上,却开始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就在此际,令众神灵都惊掉下巴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刑天的肚腹之上,那张扭曲而古怪的面庞,犹如黑色的魔血凝聚而成。虽是黑色,但却闪烁着莹莹魔光。可现在,那些黑血却黯淡了,敛去了光辉。 它们愈来愈淡去了,开始被吸进刑天的身体里,最终彻底的消失了!自然的,肚腹之上的怪异巨脸也淡去,彻底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在刑天的后背上,有浓郁的黑血流淌而出,如化不开的魔浆般,冒着一个个巨大的水泡,咕咚咕咚的沸腾着。 黑色的魔血,这次出现在背后,迅速的凝聚成形。这血,仿若在作画般,瞬间便勾勒出了面庞的轮廓,点缀出了眉目与双唇。 不过眨眼间,在刑天的后背上,一幅狰狞可怖的脸孔重新出现了,生动而传神。 只见,它瞪起一对巨目,宛如魔光闪耀的灯笼般,凶威骇人,死死的盯着持矛刺来的二公子幽潜。 这并没有结束,紧接着,更加耸人听闻的变化发生了—— 刑天的一对魔臂,刚刚拍了个空,原本是朝向前方,保持原来的姿势。可是,它们此刻竟然以刑天的身体为镜面,彻底的翻转了过来! 手背化成了手面,连骨骼都在逆转,咯咯作响,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同时,它的身躯、双足,甚至连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逆转,前胸化作了后背,后背化作了前胸。膝盖骨从前方慢慢消去,又重新出现在后方…… 整个身体都在反向生长,彻底的逆了过来! 所有的这些变化,顷刻间便发生了,看起来令人惊悚,实在是有些不真切。 整个过程中,刑天的身体始终立在原地,未曾移动过一分一毫。但是,它却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方式,将躯体彻底的翻了过来。 最后的结果奇异无比,刑天,竟然再一次面对幽潜了。原先是它后背的地方,现在已经化作了肚腹,在那邪异的面庞上,一对狰狞的巨眸瞪大了。在其中,流露出冷漠且残忍的目光。 还未完全翻转过来时,刑天便伸出两只粗大的魔臂,狠狠地拍向幽潜,想要将对方拍碎在半空中。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魔蒸擂台上,这一幕似曾相识,与之前完全一样。同样是刑天挥舞巨臂,拦截幽潜。 只不过,两者的攻守,此时都调转了方向。 “这是镜反神术,至强的变之术,施加于自身躯体上。它与那用于刺杀的镜返术不同,但是,两者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老神灵惊讶至极,大声地怪叫道。 听到这番话,众人都震惊无比。“镜反”,听起来与“镜返”有几分相似,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异神术? 幽潜施展镜返神术,以刑天为“镜”,映射自身,从刑天的背后化形而出,突袭刑天。这几乎是绝杀一击,避无可避。 面对这样凶险的一击,刑天竟然能化险为夷,它对自身施加“镜反”。 此术神异莫名,竟然影响到了它的躯体,可以将自身活生生地扭转过来,再次以正面朝向幽潜! 只不过,正如幽土的老神灵所说,幽潜的镜返术,是一种怪僻的刺杀之术,它由隐之术演绎而来。而刑天的镜反术,则归属于变之术内。 两者间,有着极其巨大的差异。 镜反术,以自身为镜,竟能翻转躯体。 不过,此术消耗神力巨大,而且用途并不广。只有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尤其是应对从背后而来的奇袭,这种镜反术将有奇效。 镜反术,同样是世所罕见的术法,它古怪且生僻。即便是那些精通变之术的神灵,也很少能够掌握这种奇术。 不论如何,刑天的神秘与强悍,又一次突破了众人的想象。 众人惊愕,望着擂台上这无头的魔物,心中皆感叹不已。也不知,刑天生前是怎样的一种至强生灵, 除了“三头六臂之术”外,它竟然还掌握着神异的镜反术。 即便,刑天被封住了部分魔威,不能对敌方施展术法。可是,它却能灵机应变,巧妙的对自身施加变之术,一次次地改变自身躯体,用于应敌! 第六十一章 不详的征兆 二公子幽潜,手持魔矛向前刺去!他的身躯快如箭羽,划破长空而击,其势一往无前。 幽潜惊讶的发现,就在不久前,自己眼前还是刑天袒露着的、毫无防备的后背。可现在,面前却变成了刑天的肚腹。 见到这种奇异变化,就连平日里古井无波的幽潜,他的神情也微微有些错愕。 映入幽潜眼帘的,是一张狰狞而凶恶的巨大面庞,两只扭曲的眼眸翻出眶外,目光中带着可怖的恶意,狠狠地瞪视着他。 两条魔臂,卷动滚滚魔雾,轰然地拍击过来。 见此,二公子幽潜一咬牙,再次发动镜返神术。他的本体溃灭成虚无,躲过了刑天的拍击。 新的镜像出现在刑天背后,并迅速凝聚为实体。真正的幽潜再一次出现,持矛刺向刑天! 可是,刑天魔威无匹,竟再一次以镜反神术相对!它以自身为镜面,全面让自己的躯体翻转了过来,第二次面对幽潜,破解了对方的神术。 这一次,幽潜并没有再次施展镜返之术了,刑天拥有化解之道,故技重施已经没有意义。 见那两根粗大的魔臂横空拍来,幽潜的身躯竟然在半空中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只见,他横起手中黑雾滔滔的魔矛,左边是矛首,右边是矛尾,分别对着两面巨大的魔掌。 见到这一幕,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这位二公子心中无惧,并没有像三公子那样一味的逃避。面对刑天的拍击,他竟然以手中的魔矛抵挡。 刑天的魔掌巨大无比,如同两块黑色岩石,它们并没有停下来,不管二公子手里横着的魔矛,狠狠地拍了过去! “轰!”巨大的轰鸣声在擂台上炸响了,激起滚滚烟尘。一片迷蒙中,人们勉强能够看清,幽潜手中的魔矛炸裂了,它被刑天的巨掌拍击,炸成了碎片,最后又化作黑光点点,消失在空气里。 另一方面,这根魔矛炸裂时,黑光闪耀,迷雾撕裂,产生了一股可怕的破坏力。众人清晰地看到,刑天的手掌之上,出现了一道细密的伤痕。在那伤口中,有青色的魔血缓缓流淌而出。 刑天,竟然受伤了! 然而,就在幽潜手中的魔矛寸寸断裂的一刹那,他的锦袍上,黑光闪动明灭着。其身躯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实质化的躯体,瞬间便淡去了,显得虚幻而不真实。 刑天的一对巨掌合拢了,将魔矛都拍成了碎片,然而却无法触及到幽潜的躯体,像是拍到了空气一般。 幽潜的身躯虚淡如幻象般,不受任何阻碍,从容地从一对黑色巨掌间退了出来,飞出几米远,立在不远处的擂台之上。 然后,幽潜又慢慢地恢复了常态,重新拥有了实质化的身躯。 “又是归幽!”众人惊呼道。 在快要被刑天拍击到的一瞬间,幽潜再次施展了归幽术,几乎化作了幽虚,躲开了致命一击。他舍弃了手中的魔矛,被刑天拍得碎裂时,这根魔矛也产生了恐怖的破坏力,让刑天也受创了。 不过,二公子的归幽之术并不完美,还不能彻底的与幽虚自然相融。在刚刚极其惊险的一击中,他依然受到了波及。 众人能够看到,在二公子幽潜的嘴角处,又流淌出一缕缕鲜血。这是他第二次负伤了。 由此可见,即便施展归幽术,也并不能完全从刑天之威下幸免。 可是,幽潜还没有站稳,一对黑石柱般的巨臂便再一次轰然砸过来,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虽然那柄魔矛爆炸,令刑天的魔掌轻微受创,但这也同时激怒了刑天! 魔蒸擂台上,那无头的庞大魔物彻底的陷入了疯狂。它趁着二公子幽潜失去了兵器,穷追不舍,一掌又一掌接连不断的拍下去,让整座擂台都隆隆作响,台面上,出现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塌陷。 失去了兵刃的幽潜,似乎没有办法对刑天发动攻击,只能被动地躲避着。暴怒的刑天,它的速度实在太迅捷了,如同一只巨大的猿猴,在擂台上狂乱舞动着双臂,每一次都死死地锁定着幽潜。 面对这样如同潮水般的疯狂攻击,即便是二公子幽潜也有些应接不暇。那脸依旧冷漠无比,没有任何表情,可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幽潜的身影如黑色的旋风,在擂台上舞动,轻巧地躲避开了刑天的每一次攻击。不过,在某些时候,被堵在擂台边角处,或者距离刑天太近时,那种攻击根本避无可避。 在这种情形下,幽潜只能一次次地施展归幽术,让自己的身体暂时的化作了无形,硬生生的逃过致命的攻击。 然而,这种神隐之术剧烈地消耗着幽潜的神力,这使得他越来越虚弱了。 另一方面,即便是归幽术,也并不能完全避开刑天的攻击。每一次,当巨大的魔掌拍击而来,从幽潜虚幻身体中一透而过时,他总是会被魔掌内蕴的魔威波及。 于是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幽潜的嘴角边,殷红的鲜血越流越多了,看起来真是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在魔蒸擂台上,袅袅的魔雾再一次冒出,升腾而起,将整座擂台笼罩,显得迷蒙而诡异。 紧接着,人们惊讶的发现,这些魔雾在悄然打着旋儿,仿佛向某个方位汇聚而去——那正是幽潜的口中。 只见,这位二公子,一边躲避着刑天的攻击,竟还一边大口的吸入魔雾,就如同鲸吞牛饮般。只是一小会儿,他便将满台的魔雾吸入了一小半,让擂台上变得清明了许多。 这样的举动,让幽潜的速度缓慢了几分,而且,那些魔雾的去向,为刑天指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只要从雾气旋涡的中心移动轨迹里,便能判断幽潜的具体方位。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二公子幽潜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了。刑天的巨掌一次次拍落,险而又险地从幽潜身边擦过,他躲避的更加吃力了。 每当刑天的攻击避无可避时,迫于无奈之下,幽潜只能不断地动用归幽术,一次又一次。这让二公子的神力越来越疲弱了,就连浑身的气势都有些不稳定了。 到了最后,当幽潜施展归幽术时,竟显得有些勉强了。连身体化作幽虚时,都再也不能变得像原来那么虚淡了,只是介于半虚与半实之间。 这样的状态时,被刑天的魔掌拍中,后果就十分严重了。有好几次,幽潜的身躯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差一点便,嘴里大口大口地喷出鲜血。 不过,幽潜的眸光冷冽无比,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他并不理会人群中传来的阵阵惊呼声,仍然在大量吞噬着擂台上的魔雾。 终于,幽潜再也施展不出归幽术了。这一次,刑天的巨掌拍落而下,重重地砸在幽潜的身躯上,顿时,刺耳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刹那间,幽潜的身躯便横飞了出去,翻滚着,在地上转了几圈,一直到达了擂台的边缘处,才勉强地停了下来。 众人皆惋惜不已,现在还没到半个时辰,二公子幽潜强悍无匹,却要败了吗? 然而,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幽潜的躯体却再次立了起来,浑身鲜血淋漓。可是,人们能够看出,幽潜的姿势有些怪异,软绵绵的,像是失去了骨头般。 众目睽睽之下,幽潜以一种不合常理的状态站了起来。仿佛,支撑他躯体的并不是双腿,而是某一种诡异的神秘力量,有种说不出的邪异感觉。 现在的幽潜,他的气质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而更加可怕的,是幽潜的那对眼睛,看起来空洞而麻木,像是两个无底的深洞,其中没有任何一丝生气。 平日里,二公子幽潜虽然冷漠无比,但却是个活生生的人,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应到生气。 可是现在,在众人的眼中,古怪立着的幽潜,像是一个木偶般,被看不清的细线悬挂着。 幽潜的双脚很快便离开了地面,他的双目空洞而无神,身躯依然还在上升着,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 只是数息而已,幽潜便升到了半空中。空洞的眼眸如死物,呆呆的目光不知到底望向何方。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样一幕后,就连许多强大的神灵都惊悚,他们的内心里,产生了某种不安的感觉。 神灵们预感到,将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六十二章 颓势 猛然间,幽潜张开了嘴巴! 众人可以看到,在他的口中,有许多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它们已经变得粘稠无比,正缓缓地旋转着。 从不久前,幽潜与刑天交战开始,所有曾经从台上冒出过的魔雾,全都被他吸入了口里,汇聚在一起,连一丝一缕也没有漏掉。 到了现在,这些神秘的雾气越来越浓郁了,几乎快要凝成黑色的魔浆! 到了最后,所有魔雾竟然化作一个球形,如同一轮黑色的魔日般,漆黑得没有任何一丝光泽。其中,蕴藏着难以看透的诡异秘力,令人内心悸动,惶惶不安。 刹那间,千万道黑芒闪耀,从那轮黑日中倾泻而出,仿佛是能使万物凋零的黑**雨,一下子便席卷了整片擂台! 有细心的神灵动用神术,使得擂台上的画面放慢了几倍,才能勉强看清—— 那些黑芒,竟是一根根可怖的魔箭,由九幽魔雾化成。箭身与箭锋之上,全都流淌着诡异而不详的气息。 其中,每一支魔性箭羽,都蕴含着神鬼之力,可以轻易的射灭人世间一座繁华的大城! 此刻,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只箭,如同灭世的魔雨般,倾天而下,一齐射杀向擂台上的刑天! 刑天咆哮着,脚蹬擂台,一跃而起! 那庞大的身躯蕴藏着爆炸性的恐怖力量,四肢百骸上的虬结肌肉都如同黑岩,此刻因愤怒而在抖动! 亿万道黑芒自上射下,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每一寸空气,根本无法躲避。顷刻间,它们便刺进了刑天的庞大躯体上,手臂,肚腹,双足……刑天的每一寸肌肤上,都布满了可怖的黑**箭! 紧接着,那些魔箭爆炸了,无声无息,但这样的爆炸令人心悸! 人们可以看到,在刑天的浑身上下,无数黑色的冲击波扩散开来,像是千万滚滚黑浪在击打着它的身躯。 虽然这样的爆炸悄无声息,但是其中蕴藏的魔力可怕无比,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因此而扭曲了。 爆鸣过后的黑色箭羽,便彻底破碎了,又重新化作一缕缕九幽魔雾,消散于空气里。 然而,人们惊恐的发现,这些魔雾又再次调转方向,向某个方向升腾而起、迅速的聚拢! 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魔箭破碎,化成九幽魔雾,又再一次汇入幽潜口中,补充进那轮宛如魔日般的球体里。 最终,它们又化作杀光冲霄的魔箭,从那轮魔日中喷涌而出,连绵不绝,陷入可怕的循环! 每一根魔箭,假如射入凡世间,都足以破灭一处繁华的巨城。它们带着可怖的冲击力,铺天盖地的刺下来! 一轮又一轮巨大的黑色冲击波,在刑天的身躯上爆鸣着。每一次爆炸,都仿佛有万钧之力。 然而,刑天庞大的身躯却依然在上升着,它顶着茫茫魔箭雨,承受着不可想象之力,冲天而上。 然而,那些魔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如同一片重若万钧的黑云,无穷无尽的压下来,连空气都被压得扭曲变形了。 在如此恐怖的魔箭雨中,即便是刑天也难以逆势而上。它的身躯实在是太庞大了,成为一个巨大的目标,亿万箭雨冲击下,受到的阻碍力不可想象。 刑天不甘的怒啸着,徒劳的伸出魔臂,想要抓下半空中的幽潜,然而却差的实在太远了。 它的身躯不受控制,被亿万魔箭阻碍着,上冲之势迅速衰减,重重的坠落在擂台之上,令整片大地都在震动不已。 可就在此刻,刑天的巨眸中闪烁凶光,竟然暂时掀开了魔威封印的一角。浑厚的魔力艰难的冲破枷锁,喷涌而出,化作一副巨大的黑**铠,峥嵘而怪异。 “铛铛铛!” 亿万魔箭击打在刑天的魔铠上,如同金石相交般,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一次,刑天有魔铠护身,漫天的箭雨刚刚接近它时,便一寸寸溶解、消弭了。于是乎,它再一次脚蹬擂台,尝试着跃起,想要把半空中的幽潜击落而下。 然而,众人惊悚的发现,幽潜的躯体像是木偶般,被神秘的力量提升而起,越来越高了。原本那空洞的双眼中,闪烁出一丝黑芒,那种眼神怪异无比。 许多老神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觉得,这样的眼眸似曾相识,只有那九幽深处最恶毒的魔物,才拥有这样的眼神! 可怕的变化发生了,所有的黑**箭原本不过数尺而已,可现在它们都变得巨大无比,一支支如同黑色的长矛般。 这是千万道巨箭,有神灵暗暗估计,要是这样的巨箭射落凡世间,每一支都足以破灭一片浩瀚的人国疆土。 一丈多长的巨箭中,蕴藏着浩荡的魔威,比之前的短短箭羽强大了数倍不止。 而更可怕的是,所有魔箭很快便轰然燃起,携卷着烧塌空气的魔焰,铺天盖地的射向刑天,要阻其上冲之势! 就连刑天的魔铠上,也沾染上了黑色的魔焰,熊熊的燃烧着,烘烤着那庞大的躯体。 于是,刑天怒啸着,散发出不可想象之威! 浑身插满的魔箭刹那间全破灭,化作缕缕魔雾,连那些魔焰也都熄灭无光了。 它的躯体已经升到了半空中,伸出一对魔臂,想要将悬在高空的幽潜捉下。然而,又是一大片魔箭喷涌而下,滚滚魔焰烧塌空气…… “轰!” 刑天幻化而出的铠甲轰然碎裂了,在裸露而出的躯体上,又一次布满了一丈长的魔箭,密密麻麻的。同时,还有无穷的烈焰熊熊燃烧着,如千万火魔在噬咬其躯体。 此刻,就连强悍无比的刑天,也落得凄惨无比。它浑身上下裂开了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粘稠的魔血从中流淌而出,被烈焰点着了,熊熊燃烧起来。 众人分明听到,刑天竟然第一次发出了哀鸣,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连许多神灵都是第一次听见刑天的哀鸣。 它庞大的身躯坠落而下,第二次砸在魔蒸擂台之上,发出山摇地动之音。刑天的脚步,有些踉踉跄跄的,魔血滴答滴答地流淌着,散落在擂台之上。 众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二公子幽潜发生变化后,实在是太邪异了。 魔物刑天,竟然有颓败之势! 第六十三章 迷失的魂魄 刑天的脚步乱颤着,在擂台上跌跌撞撞的。粘稠的魔血流淌而下,那一处处可怖的伤口,令人感到心惊。 无边的箭雨倾天而下,每一支箭都长过一丈,如黑云般笼罩了整座擂台,其威不可想象。甚至,就连这擂台面都被击打得坑坑洼洼了。 二公子幽潜一动不动,他的身体悬在半空之中,空洞的眼眸里死寂无比,只是闪过一缕极度危险的黑芒。 幽潜的口仍然全张开着,就如一个无底黑洞般,万箭自他口中齐发而出! 见到这一幕,即便是强大的神灵也感到一丝心悸。此刻,他们不得不联想起,关于这位二公子幽潜,有着种种可怕的传闻。 就在此刻,惊变骤然发生了! 只见,刑天的肚腹之上,巨大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了,一对魔眸中燃起滔天恨意! 在千万道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刑天的躯体顷刻间虚化了,变得朦胧而虚无,如同一团黑色的魔云! “这是……归幽!”老神灵们惊叫出声。 魔物刑天,不仅深谙生之术,竟还掌握着幽土引以为豪的隐之术! 归幽之术,可令自身化作幽虚。同时,它也代表着隐术的第五个境界。 不久前,二公子幽潜曾经施展过此术,躲避了刑天的拍击,而现在,刑天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施展出同样的术法! 刹那间,万千魔箭全都落了空。它们从刑天虚幻的身躯中一透而过,根本不受阻碍。最后,它们叮铃叮铃地打在擂台面上,化作缕缕黑雾。 归幽神术,可让自身化作虚无,用来躲避这些密密麻麻的魔箭,再合适不过了。此刻,任凭万箭齐发,也再无法对刑天造成太大的影响。 刑天愤怒的咆哮着,脚蹬台面,第三次冲天而上,扑向半空中的幽潜。 然而,众人惊异的看到,幽潜的双瞳中,那一抹黑芒迅速扩张,顷刻间便将王族特有的碧蓝双眸染成了纯黑色! 那是一种死寂而空洞的黑色。那黑眸中不带一点感情,麻木得像是迷失了自我,正代表着幽潜此刻的内心。 刹那间,丈许长的魔箭一变再变,化作一根根锋锐无匹的魔矛,携裹着滔天杀气,连成一片,自空中轰下! 而更怪异的是,那些魔矛也变得虚淡了,像是归于幽虚一般,化作无形之戈! “幽戈之术!”惊呼声响成一片。 幽戈术,是至强的隐道神术,可以让兵刃化作无形的幽戈,无声无息间,便可斩杀诸多恶敌。 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无形之刃,攻伐无形之敌。即便对手施展了归幽术,化入幽虚之中,也不能避过同样无形的幽戈。 满天魔矛,全都化作奇异的幽戈,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它们连成一片黑雨,朦胧而虚幻,飘然洒落而下,溅起黑色的血花。 刑天再一次负伤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严重,浑身都流淌着魔血,从半空中跌落而下。! “轰!”刑天的归幽术再也无法维持,露出实体,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一时难以动弹了。巨大的魔眸中,闪着虚弱的光芒,几乎快要熄灭了。 众人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二公子幽潜强大得难以想象,他竟然要胜出了吗? 这台上的九幽魔雾,竟然全都被幽潜所用,化作无穷箭雨,古魔物刑天不知承受了多少支箭,连续三次从半空被击落,终于支撑不住了。 不论如何,即便刑天被封住了魔威,幽潜能战胜这样的古魔物,战绩依旧光辉璀璨。 不过,幽潜的眼神越来越空洞了,那种黑色有些邪异,令人心惊。刑天倒下后,漫天的魔矛雨却没有停,不仅仅轰向下方,开始向四面八方射去! 众人惊恐地看到,整座擂台都摇动不已,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窟窿,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幽潜披头散发,完全陷入了疯狂,无边的黑雾涌向他口中,生出各种兵刃,长矛、大戟、弯刀……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全都向四面八方射去! 只是一会儿而已,魔蒸擂台便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擂台周围,连界壁竟然都被击穿了。 各种魔雾化成的兵刃倾泻而出,射向四面八方,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许多宾客避之不及,大叫着,被这些兵刃刺中身体,化成一摊摊黑色的脓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一桌又一桌宴席被掀翻了,珍馐美味撒了满地。整个神玉亭台间,都一片大乱。 在第一时间,缥缈神君甩动袖袍,一团紫色神韵飘然而出,顷刻间便放大无数倍,最后化作一头巨山般的神龟虚影。 只见,这头神龟伸长脖子,张开山洞般的大口,一喘一息间,连虚空都因此而颤栗着。所有的雾气兵刃全都飞来,被这头神龟吸入口中,没有漏过任何一件。 紧接着,缥缈神君捏神印,画神符,击出一道璀璨的神芒,划破长空而至,一下子便将幽潜口前的黑雾球击得溃灭了。 神君又抛出银光辉辉的神链,足足有十二条之多,如一群魔蛇在空中穿梭。神链飘摇舞动间,到了二公子幽潜近前,全都缠绕而上,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幽潜的眼神依然空洞无比,他披头散发,疯狂地挣扎着,咆哮着,表情有些吓人。此刻的他不像是人,仿佛是某种魔物的化身,已经迷失了自我。 见到这一幕,众人面面相窥,全场都鸦雀无声。只有一些地位崇高的神灵,在彼此交换着眼神,他们苍老的面庞上,全都写着意味深长的表情。 似乎,对于二公子幽潜的这种状态,他们略知一二。 很快,地上的黑色脓水被擦干,神玉亭台间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气氛有些压抑。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二公子幽潜依旧神志不清,被神链锁住,带离了此地。有神灵以术法修复,让魔蒸擂台慢慢恢复了正常。 然后,躺在擂台上的庞然大物,这头虚弱的刑天也被抬走了,第三头完好无损的刑天登上了擂台。 在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唰唰扫过来,聚集在幽惑身上。 三公子幽宇掌握诸多宝物,借此勉强撑过半个时辰,最终被刑天击得重伤,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二公子幽潜,强大而神秘,竟击败了刑天。这本是辉煌的战绩,然而他却迷失了自我,这让人暗暗惋惜。 现在,只剩下一位年幼的六公子。 众人心里充满疑问,这位六公子尚不如两位哥哥强大,他能够从擂台上全身而退吗? 第六十四章 刑天的来历 幽惑心中略微有些紧张,他看着那高大的魔蒸擂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走去。 两位兄长都已经登上过擂台,与刑天交战,过程皆艰险无比。 在台下,幽惑已经亲眼目睹过那一切。 刑天的可怕与神秘,在他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段时间里,幽惑一直都在悄悄的思索着,到底该如何应对魔物刑天。 到现在,他已经想出了数十种不同的方法。 不过,在刑天恐怖的实力面前,所有机巧皆作废,任何方法都有些苍白无力。 即便是二公子幽潜,强大莫测,也是借用了不属于自己的诡异力量,引动九幽魔雾,化作无穷兵戈,才险险地打败了刑天。 然而,二公子最终却迷失了自我。 想到这,幽惑的内心中轻叹着,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十分明白,眼前的这场考验,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选出幽土的储王。 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左目,那是鬼川侯寻来的假目,用来模仿王族神目,妄图欺瞒过整片幽土。 胜了又如何,败了又如何? 幽惑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走到擂台边。他并没有施展术法,而是安静的走向擂台边的梯子,沿着它一步步登了上去。 魔蒸擂台上,九幽魔雾又重新冒了出来,弥漫着整片台面。 幽惑迈动第一步,刚一踏入魔雾中,便感到十分不对劲,顿时觉得头昏眼花,就连五感都变得迟钝起来。 于是,幽惑汇聚全身的灵力,努力的亮起王族的神目。可不幸的是,因为半月前的那次事故,他的神目只剩下一只了。 幽惑发现,不论他多么努力的聚精会神,只凭一只神目,视野中依旧模糊不清,只是一片朦胧的景象。 如传闻一样,这片九幽魔雾足以腐蚀神觉。在魔蒸擂台上,缺少了一只幽族神目,便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既然无法看破魔雾,那么便只能在黑暗中作战,王族的所有优势都将不复存在。 幽惑的视野内,只有一个模糊的庞大虚影在晃动着。他从轮廓可以判断出,那应该便是魔物刑天。 然而,毕竟他缺少了一只神目,只能见到一个刑天的轮廓,就连其具体的方位都无法看清,到底还如何交战? 想到这里,幽惑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前的局势实在有些不秒,他已经预想到了最惨烈的结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幽惑突然感觉到,他的左目——也就是那颗来历神秘的石目内,一股灼热且刺痛的感觉袭来! 然后,幽惑觉得四肢百骸都滚烫发热,浑身的神力在剧烈涌动着,如江河倒流般,轰然向上流去。 所有的神力完全不受控制,全都汇聚入了那颗左目里。 与此同时,幽惑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虚脱感,浑身都有些发软,差一点便跌倒在这座擂台上。 然而,幽惑没有来得及关心自身的情况,此刻的他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着前方。 因为,所有人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刑天那庞大的身影,以魔掌轻抚胸口,然后膝盖一弯,竟然就那么跪了下来! “王……” 低沉而古怪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上古岁月传来,响彻在幽惑的魂魄里,让他惊骇不已。 幽惑确信,这道声音径直穿入他的神魂,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清。而对于这一切,幽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老的魔物刑天,强大而神秘,却低下身躯,跪在自己面前,称呼他为——“王”。 此刻,擂台之下也一片哗然。 不论是幽土的神官和神将,还是妖族的神秘宾客,所有人全都离开了坐位,站立起来。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魔物刑天,其威足以震摄神灵。那庞大的身躯中,蕴藏无尽魔威,肌肉虬结如黑岩堆积而成,宛如一座黑色的巨山! 与之相反,六公子幽惑的身体,虚弱而飘摇。他立在刑天面前,就如巨兽面前的一只小虫般。然而,众人却亲眼见到,刑天以魔掌抚胸口,朝向年幼的六公子,温驯地跪倒了下来。 “这位六公子,到底是……” 就连西天妖土的巨妖都张口结舌,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感到震惊。 此时,曾负重伤的三公子幽宇也已经醒了过来。 在这段时间内,有三位神医倾力为其治疗。幽宇那破损的身体也已基本恢复了原状,只不过还有些虚弱,他的脸色也还有几分苍白。 三公子望向擂台上,正好瞧见刑天向幽惑跪倒的惊人一幕。 幽宇先是皱了皱眉,然后,露出一股难以察觉的欣喜笑容…… 魔蒸擂台之上,幽惑差不多已经屏气宁神,恢复了平静。到现在,他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醒悟了过来。 幽惑大致可以猜想到,眼前这一切,刑天的反常举动,应该都是由那颗神秘的左目导致的。 因为,他朦胧的感受到,在自己的左目内,似乎多了某种怪异的联系。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异了,说不清也道不明。 如果非要作比喻,就像是左目里多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是由诡秘之力诞生而成。而线的另一头,正与魔物刑天相连! 自身与强大的刑天产生某种联系,这样的感觉,微妙而怪异。 现在,幽惑大概能猜测到,被刑天所跪拜的、称呼为‘王’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左目,是那颗神秘而古老的石目! “王……” 低沉而古怪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径直传入幽惑的内心里。 他仔细的倾听着,能够感受出,这次刑天的声音变得急切了几分,仿佛在渴求着王的回应! 也不知什么缘故,听到这样的呼唤,幽惑心中的慌乱与不安竟然烟消云散了。现在的他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不再因为被刑天称为“王”而感到不适了。 应该是受到了那颗左目的影响,这一刻,幽惑隐约觉得——“王”,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一个理所应当的称谓。 坚定了某种信念后,幽惑的语气镇定无比,在内心中主动向刑天发问道: “刑天,曾与无上的神帝相伐,赫赫魔威留青史,相传是古往今来第一大魔头。然而在幽土中,与你类似的无头魔物,足足有数百头,这到底是为何?” 刑天的真正起源,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幽惑一直没有弄清弄清。没想到,现在竟然有机会与刑天直接交谈,于是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位曾经与神帝相伐的,是唯一的古刑天。”刑天回答道。它的腔调低沉而怪异,每一个音节都在扭动,在幽惑心中隆隆作响。 紧接着,刑天又继续补充道:“那头古刑天,是古今第一大魔头,无穷魔威震慑世间,敢于杀伐无上神帝。与真正的古刑天相比,我等只能算是无头的小鬼,渺小的不值一提。” “哦,原来如此。”幽惑不解,继续问道:“那么,既然你们同样是无头的魔物,也被称作刑天,那头唯一的古刑天与你们又有什么关联呢?” 对于幽惑的问题,刑天机械的回答道:“那头唯一的古刑天,是我们的先祖。先祖生前,本属于天地间的某一至高种族,后来与无上神帝交战,最终惜败,被斩去头颅,这才化作了魔物刑天。” 幽惑问道:“既然你们的血脉本源高贵无比,是某一至高种族,先祖落败后,为何连后世子孙都化作无头的魔物?” “无上的神帝,自古便统御诸天,一刀之威惊耀万古。那一刀,不仅仅斩去了先祖的头颅,竟还化作一道永世诅咒,渗透进了整整一个庞大种族的血脉里,因此,我族几乎被焚灭一空。” “那种无上刀术,名为‘岁月血蚀帝刃’,当年神帝一刀斩下后,足足影响万古岁月,牵连整个大族。自那以后,我族原本的形态便不复存在,残留的族人生生世世受此诅咒,化作魔物‘刑天’。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幼儿们,也再也没有头颅。” “这……”幽惑内心中震撼无比,他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然如此可怕。 神帝一刀,牵连一个庞大的至强种族,连千秋万代都受诅咒,这便是幽土中这些刑天的来历吗? 第六十五章 魔眸 那场惊天的大战,发生在无尽岁月之前。 一代震慑古今的大魔头陨落了,无头的庞大魔躯,成就了无上神帝的威名。 漫长岁月已过,当年的一切都不见踪迹。 不论是光辉璀璨的无上神帝,还是吞天裂地的盖世魔雄,都已淹没在不见头尾的时间长河中,再也无迹可寻了。当年,他们相互征伐的缘由,其中的是非对错,后人也难以说清。 可是,那场战争的恶果却遗留至今,就在眼前。一个背负诅咒的怪诞种族诞生了,延续到了今天。 不过,幽惑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身为古老刑天的后代,还未交战便主动降服了,竟跪伏在擂台上,口中称王。这种反常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面对跪伏着的庞然大物,幽惑冷冷问道:“既然,你身为古刑天的后代,该有先祖的伐天之志,却为何跪伏在地,称我为王?” “我等世世代代受尽诅咒,自出生起便是无头的亡灵,介于半生与半死之间。王,你有一颗奇异的眼眸,可望穿生死两茫茫,号令世间众多的魍魉与恶灵,我等皆听从您的号令。” 听到这些,幽惑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果然如此,正如他猜想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的那颗石目有关。 这颗石目的怪异与可怕,已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象。按照刑天所说,这是一颗能望穿生死的魔眸,足以号令众多魍魉与凶灵! 知道了这些后,幽惑的心中却没有任何一点兴奋。这颗邪异的眼珠,也不知它曾经属于什么样的生灵,说不定有着血海滔天的过去。 而另一方面,莫道人曾经为他施加画皮之术,掩盖真容。即便如此,那种术法也只是从表象上掩饰这颗石目。 可现在,它的存在被刑天感应到了。这对于幽惑来说,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想到这,幽惑微微的摇了摇头,在内心里对刑天说道:“这颗眼睛并不属于我,你们称呼为王的,也不过是它而已,而我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王。” 说完,他一转身,便走下了擂台。 直到现在,毫不知情的众人还沉浸在惊讶里,没有回过神来。 在他们眼里,这位六公子单薄而虚弱,可是,他既未动用神灵法器,也没有施展任何一种术法,只是刚一登上擂台,就莫名其妙的降服了刑天。 这到底是为何?连许多神灵都面面相顾,根本想不出缘由。 “六公子降服刑天,不费吹灰之力,此乃王者之姿!”有一位又矮又胖的神官起哄道。 幽惑循着这个声音望去,正好与这位神官四目相对。虽说是神灵,可那张圆脸上却堆满了肥肉,带着谄媚的笑意。 幽惑一眼便认出,这位矮胖的神官是鬼川侯的好友。虽然在一众神灵中,他只是相当弱小的那一类,不过也勉强踏入了神道,算是幽土数十位神官中的一员。 对这位矮胖的神官,幽惑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不论怎么说,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位神官是支持自己的。于是乎,幽惑只能朝着他无奈的笑了笑。 不过,这位矮胖的神官却没有停,依旧在大喊大叫着,这让幽惑感到尴尬不已。 而随着神官领头,有一些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口中高诵六公子之名。 “六公子英武不凡,轻轻松松便降服了刑天,当有王者之姿!” “魔物刑天,可以撕裂神灵,可在六公子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 “六公子乃是盖世神王转世,不费一刀一兵,便降服了刑天。” …… 全是这种吹捧的话语,不知为何,这里的气氛正变得越来越怪异。 幽惑想要去制止,可是,那群人却依然在高呼着,根本不停下来。他分明看到,鬼川侯正端坐在宴席间,眼角带着笑意,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切。 千万道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意味,集中在他的身上。这样的场面,真是尴尬不已。 到了最后,幽惑都有些恼怒了,在这种森严的场合下,这真是一种愚蠢的行径。 第六十六章 败露 见到这一幕,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而随着幽王的行走,整片天地都变得越来越暗了,阵阵阴风怒号着、呼啸着,席卷在整片天地间,使得这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只有那些至强的神灵们才明白,这片天地归于第八幻界内。而整个偌大的幻界,都由幽王以无穷神力浇灌、施展神王化界术构筑而成。 也正因为此,在这幻界之中,每一个细微的天象变化,或许都能反映出幽王此刻的心情。 只见那高天之上,一会儿是乌云滚滚,一会儿又变成晴空朗朗,诡秘不定,怪异莫测。 有古老的神灵,极其小心的解读着。他们猜测出,这种怪异无比的天象变化,或许代表着幽王此刻的心情,也在起伏不定着。 对于此,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无上的神王,正一步步地走向六公子。 人群之中,鬼川侯的脸色早已经苍白如纸,就连他的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这种反常表现,顿时引来了许多道惊异的目光。 众人瞩目下,幽王还在行走着。明明只是短短的数息时间,但是却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这种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神玉亭台之间,简直安静的落针可闻。 终于,幽王已经站在了幽惑面前,相距不过数尺时,他停下脚步。 不知为何,幽惑现在的心里,竟然生出几分释然。说起来十分荒唐,这么近距离的面对自己的父王,还是幽惑有生以来头一次。 王,举世茫茫,也难以寻出一位来。这类绝世强大的无上生灵,举世无敌,往往只活在传说里。如一颗颗不灭的恒星般,在那光辉璀璨的神战古史里闪耀着。 万载岁月以来,幽王独自驾驭着王城,独对绝世大敌,镇压九幽魔患。只有在百年一度的九幽祭时,幽土子民才有机会目睹无上幽王的风采。 即便是幽王的子女们,在幽惑的几个兄弟姐妹中,也只有长子幽冥和三子幽宇,他们两人拜见幽王的次数稍微多一点。 看到那些升腾缥缈的至高神则,幽惑才意识到,那位如传说般缥缈的父王,现在就立在自己面前。这一幕,他从小到大曾经无数次的梦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面对父王。 见到那永恒不见真容的模糊轮廓,幽惑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生灵,远远超越诸天神灵,与天地同存。 仿佛,面前是一片无边的魔海,浩瀚而深邃,虚幻得有些不真实。他与父王之间,像是近在咫尺,又像是隔着一道天堑。 一道空灵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梦似幻般,在幽惑心头响起,那是属于幽王的神念,直透入神魂之中,“幽惑,这颗不净的眼睛,它是属于你的吗?” 幽惑立在原地,浑身发凉,大脑里一片空白,仿佛连神魂都被看了个透彻,他僵硬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幽王骤然转过身,两道神王目内射出巨灯般的目光,望向某一个方向。顿时目光所到之处虚空都在塌陷,众人纷纷避开,唯恐被卷进虚空裂缝里。顿时,神玉亭台边让出了一片空地。 在那里,一个脸色苍白而刻薄的青年人,浑身都在发抖着,蜷缩成一团,跪伏在地上,正是鬼川侯。 “鬼川侯,幽王问你,六公子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缥缈神君面沉如水,大声喝问道。 然而,鬼川侯现在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蜷缩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口中吞吐不清。 这个时候,在众人目光聚焦下,三公子幽宇缓慢的走了出来。他步履稳健,脸上却写着一抹悲哀,温和的说道:“我为六弟与鬼川侯感到惋惜,据我所知,六弟不知因何故失去了王族神目,又被奸邪小人蛊惑,于是与鬼川侯同谋,以一颗邪目假冒神目,做出了这样的不韪之举。”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无数道目光汇聚向幽惑的左目。众人都惊讶无比,那颗丑陋而怪异的石目,在六公子俊逸的面庞上十分刺眼,竟然还有这样的来历? “哦,竟然有这种事?鬼川侯,三公子所说的是真的吗?”缥缈先生皱起眉头,如果三公子所说属实的话,那么,这将是极其严重的罪名。 鬼川侯浑身发抖,猛烈的摇着头,刚想要否认,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三公子一拍手,竟然有幽铠卫抬来一具尸体。只见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道人,身材高大,仙风道骨,可是却已没有气息了,那不正是莫道人吗? 见到这具尸体,不光是鬼川侯,就连幽惑都心中一惊。那莫道人神秘强大莫测,即便掉进满是凶恶魔物的鬼墨湖中,也还能逃出生天。可是,他竟然死去了? “哎,我为六弟感到心痛、惋惜不已。”三公子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们都看到的这具尸体,正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不论是凡世间还是神土中,阴邪小人,却往往能作祟。六弟失去王族最重要的神目,那种失望的心情我能够理解,鬼川侯的一片好心也无可厚非。最可恶的,是这阴邪狡猾的妖道人,妖言乱语,蛊惑人心。他便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已经被我捉住并击毙,大家都可以见证。”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那具尸体上,有人认出,那正是前些日子被鬼川侯带去参加九幽祭的道人,当时还以为只是鬼川侯府上的宾客,可没想到这道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于涉足这种影响神土的大事。 “三公子,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我相信您所说的都是真的。六公子失去神目后,为了瞒过整片神土,以一颗邪目顶替冒充。那么,六公子刚刚降服刑天的壮举,也与那颗邪目有关吗,我们大家都被他给骗了吗?” 一个矮胖的神灵开口,正是牧龟神官,此刻那肥肉乱颤的脸上满是义愤填膺之色,怎么看都相当真诚。 “是啊,我们都被欺骗了。那降服刑天的所谓壮举,只是靠那颗石目的邪异魔力而已。” “那颗邪目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可以瞒过神灵视听,还可掌控刑天。这样的邪物落在我幽土当中,光是想象就危险无比,不知会有怎样的隐患?” “是啊,各位,我们如此推崇六公子幽惑,可他却瞒着大家,不以诚心待人。要是他带着那颗邪目,有一天成为了幽土的王,天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 “我替大家向三公子谢罪,若不是三公子您,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被六公子欺骗利用,想想就无比心寒。”矮胖的牧龟神官向幽宇深施一礼,脸上肥肉乱颤,看起来正气凛然。 见到这一幕,蜷缩在地上的鬼川侯气得脸色发青,破口大骂道:“你这养龟的胖子,真是……” 但是,鬼川侯却无可奈何,他与这位牧龟神官结识了不短的时间,平日里,虽然对方强如神灵,可却对他恭敬有加。不过现在,听到自己的骂声,那矮胖的神灵竟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完全无视了他,不向这边望一眼。 见到这一幕,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冷笑着。不论是蜷缩在地上发抖的鬼川侯,还是妆模作样的牧龟神官,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不过,虽然牧龟神官前后的举动反差太多,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许多人心里明白,这位神官的选择并没有什么错误。了。 失去了一颗王族神目,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继承幽王之位。而试图隐瞒这样的缺陷,想要骗过整片幽土,这是天大的罪过。这样的事情败露后,便宣告着,不论是那位鬼川侯,还是六公子幽惑,都已经彻底完了。 第六十七章 子虚乌有 在成千上万束道充满敬畏的目光里,幽王转过身,回到王座前,缓缓地坐了下去。 可是,那天际的乌云却变得愈来愈暗了,这片天地间的气氛也显得越来越压抑。 这时,缥缈先生开口了:“幽王掌握着至高的神隐之道,其音不可闻。六公子,我替王问你,你是因什么缘故失去了王族的神目?” 身为上古神君,他的声音威严无比,在天地间隆隆作响。 “……” 听到这个问题,幽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半月前,他与少年侍卫九叶以木剑比武,却发生了意外,因而失去了神目。 幽惑非常明白,尽管责任并不在九叶,可是这样的事实,一旦公之于众,将会给九叶带来灭顶之灾。 见到幽惑依然默不作声,缥缈神君又转向鬼川侯,威严无比地问道:“既然六公子不愿作答,那么鬼川侯,我替王问你,六公子到底是怎样失去了神目?” “这,”鬼川侯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着,口齿不清的说道“那一天……” “我自己来说!”还没等鬼川侯开口,幽惑便打断了他的话语,他语气坚定的讲述道:“那一天,我在行走时不慎跌倒,于是被地上的尖石刺破了眼睛。” 听到这样一番话,现场的众人全都面面相窥,他们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怀疑。 人们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堂堂幽土的六公子,诞生于一片浩瀚的神土之中,却会像凡人一样不慎跌倒,摔瞎了眼睛,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意念骤然升腾而起,在这片天地中剧烈回荡着,其中的意义很明确—— “谎言”,只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而已。 这是属于幽王的浩大神念,它径直渗透入神魂的最深处,令众人内心慌乱不已。 众人看见,面对父王的质询,幽惑的脸上充满慌乱和恐惧,在无数目光汇聚下,他极不情愿地开口了: “说起来十分可笑,实际上,那一天我外出狩猎时,不小心被魔山岭内的妖物所伤,因此而失去了神目。” 说完这些后,幽惑的脸色看起来无比难堪。许多人都在心中暗暗叹息着,真相原来如此,这位六公子幽惑,竟然是被妖物所伤。 幽土之中,民风彪悍而不屈,下到普通的幽民,上到至高的神灵,全部都崇尚勇武。 六公子幽惑,身为盖世神王之子,自身却孱弱不堪,被妖物所伤,失去了重要的神目。在幽土之中,这将会沦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原来如此,许多人暗暗叹息着,怪不得刚才这位六公子向众人撒谎,不愿说出实话,一定是担心自己沦为笑柄。可事已至此,这类的谎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些人看向幽惑的眼神里,逐渐浮现出嘲弄的意味。 “哎,六弟,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作为兄长,我替你感到遗憾不已。”三公子幽宇露出惋惜又心痛的表情,沉重的开口道:“身为无上神王之子,却被区区的妖物所伤,连父王都为你蒙羞。六弟,要是你平时能刻苦习练神通法术,也不至于落到这种下场了。” “哦,对了。我还听说过一件事情。”幽宇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六弟,我听说,在回归幽土后,你的府上曾经燃起过一场大火,整片后花园从此都不复存在了,化作一片废墟,就连园中的那些花精与木妖都没有幸免于难。” 三公子幽宇顿了顿,然后眯起眼睛看着幽惑,慢慢问道:“有传闻说,那场大火正是六弟亲手所放,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段问话,幽惑没有回答,心中森冷无比。 他没有想到过,幽宇竟连这种事情都探知了,并且还歪曲了部分事实,在众人面前提起,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天哪,六公子,三公子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就在三公子话音刚落,牧龟神官便故作惊诧的开口了:“难道说,六公子被妖物所伤,失去神目,便成为您的心中之痛。那园中的花精与木妖,虽然它们只是一些无害的妖物,并不伤人,却也让您草木皆兵,畏惧不安。于是,您便一把大火,将它们全都烧毁了,是这样吗?” 当说出这番话时,牧龟神官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着,可他的目光却不敢与幽惑直视。 听到这样的推断,幽惑的心中暗暗冷笑着,这位牧龟神官的推论真是荒谬不已。假如真对所有的妖物都害怕的话,那么,自己刚刚面对魔物刑天时,早就该不省人事了。 更何况,被妖物所伤而失去神目,这本就是他编造的一个谎言而已。 众人注意到,此刻幽惑的表情在变幻不定着。 最终,幽惑的脸色变得如一汪死水般,冷的没有一点波澜。沉默良久后,他僵硬地开口道:“没错,我被凶悍的妖物所伤,失去了左目,从此,我对世上的所有妖物都恐惧不已。正是我一把大火,烧毁了整片花园,连那些花精与木妖也没有放过。” 听到这番话,许多人都吸了一口凉气,人群里响起了纷纷杂杂的议论声。 “那一天,六公子府中确实像是亮起了火光,我记得曾隐约见到过。当时,我本来还以为有人在演练火道法术,想不到,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被妖物所伤后,失去了王族的神目,这对六公子来说,一定是个天大的打击,说不定他从此落下了失心疯,只要见到妖物便会惶恐不已。” “哎,失去了王族的神目,六公子还真是命途多舛。只可惜那些无辜的花精与木妖,不过是一些寻常而无害的妖物,却无故毁在了一场大火里。” …… 幽惑默默地听着这些议论声,却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任何一点表情。从他承认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后,便已预料到眼前的一切了。 第六十八章 邪目毁 “六弟,难道说这都是真的吗?”幽璇和幽玑瞪着大眼睛,摇晃着幽惑的肩膀,急切地问道。难道说,她们熟悉的六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吗? 不论如何,姐妹俩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要知道,身为幽土的王族,诞生于浩瀚神土之中,血脉之力强悍无匹,绝非肉体凡胎可以相比,根本无惧寻常的妖兽。 更何况,幽族在隐之术上的造诣上向来天下闻名。六公子幽惑身为王族,就算是真的遇到一些无法匹敌的强大妖兽,也可以凭借层出不穷的隐术秘法逃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被重伤,毁去了神目? 就在这时,属于幽王的磅礴的神念喷涌而下,顷刻便席卷了整片天地,其中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包含着失望、愤怒等,在众人的心头轰然响起:“幽惑,你真是被妖物所伤,毁去了神目?” 这一次,幽王并没有通过缥缈神君代为传话,亲自发动浩荡的神念,直接质问幽惑。那股庞大的神念摄人心魄,像是巨钟之音颤鸣,在神魂深处重重地回荡着,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颤不已。 在这股浩大神念的剧烈冲击之下,幽惑的身躯开始有些晃动着。他低下头,抿起嘴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那只神目到底是如何失去的呢?就连幽惑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明白。一幕幕纷乱的画面浮现在在他的脑海里,飞速地掠过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半月前的情景,那一日,在府邸后花园里,他与侍卫九叶持木剑比武。 幽惑依稀还记得,在那场比武快要分出胜负时,他莫名其妙地生出怪异的晕眩感,最后五感皆丧失,跌落在地,被尖石刺瞎了眼睛。那股晕眩感便是罪魁祸首,它到底从何而来,直到现在幽惑也难以说清。 不过,幽惑很明白,在与九叶的比武,自己中失去了神目。而在幽土之中,九叶只不过是一个地位低贱的侍卫而已。这样的事实,一旦公之于众,将会给九叶带来灭顶之灾。 从小到大,幽惑都生长在森严冷漠的府邸中。在他周围,大多是些古板而无聊的军士,只有发小九叶与幽惑同龄,伴他玩耍、一同长大。 而幽惑还记得,在几次大型狩猎时,这位少年侍卫忠心耿耿,还曾经舍命护主,从魔物口中救下过他。 事到如今,当鬼川侯的图谋败露之后,幽惑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由得回忆起儿时的种种。 就在这时,威严而浩荡的神念再一次响彻在众人心底,轰然炸响:“幽惑,我问你,你真是被妖物所伤,毁去了神目?” 短暂的沉默后,幽惑缓缓抬起头,直视混沌缭绕中的幽王,开口讲道:“是的,父王。” 现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而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幽惑又补充道:“孩儿无能。” 当幽惑讲出这四个字后,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响起,回荡在整片神玉亭台间。听着这些声音,幽惑木然立在原地,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从古至今,幽土向来崇尚勇武、鄙夷弱小,这是浩瀚神土代代相传的民风。 只有盖世无敌的无上神王,才有资格统领这整片浩瀚神土。而对于那些孱弱不堪者,即便他们是血脉珍稀的贵族,众人也在内心深处不屑一顾。 可现在,为了救下儿时好友一命,幽惑却要忍辱负重,在父王与众人面前声称自己无能。其中屈辱与不堪,无法向他人言说,只能独自一人承受,正疯狂的噬咬着幽惑的心脏。 借着眼角的余光,幽惑注意到,有几位古老的神灵就在不远处,冷冰冰的站立着。在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虽然那种眼神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其中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这几位神灵,全都是统御万军的神将,一个个强大无匹,战威赫赫。对这位自称被妖物毁去神目的六公子,他们难以掩饰心中的鄙夷。 在神将们看来,这么一个孱弱之人,却掩饰神目有损的事实,妄图欺瞒整片神土,继承幽土之王的宝座,让他们心中十分不屑。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幽惑耳中响起,他十分清楚整片幽土对这件事的看法。不过,对于这些,他却也无可奈何。 幽惑心里轻轻叹息着,或许,自从鬼川侯强行挖去凡目,要带他前往巫山寻目的时候,如今的一切就早已注定了。 幽璇与幽玑还在摇晃着幽惑的肩膀,可见到六弟表情木然的面庞,和那紧紧抿着的嘴唇。姐妹俩相视一眼,颓然地松开了手,默默回到了人群里,只剩下幽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立着。她们想,或许,这位六弟真有不为人知的不堪一面吧。 “六弟。”三公子幽宇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脸上布满惋惜和哀愁之色,可是眉宇间却隐隐有几分得意的上扬,“你不用过分自责,或许只是被那邪物迷乱了心魄。” 说着,三公子幽宇抬起手,指向幽惑的左眼眶。众人顺着三公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幽惑那布满血丝的眼眶中,一颗满是裂缝的古旧石眼珠旋转着,暴露在空气里。 “这便是那件曾瞒过神灵的邪物!”有人掩着嘴小声道。 “六公子不战而胜刑天,或许便与此物有关!”一位强大的神灵皱着眉头,如此猜测道。 “我已观摩其势,模糊诡秘,难以望清,但的确是一件不凡之物。”一位千年巨妖偏过头,在天妖姥耳边小声嘀咕着。 …… “六弟,这颗邪目或许扰乱了你的心智,我相信,你所做之事都是身不由己。让哥哥我为你摘下它,收归幽土神库中保管,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镇压由它而生的诸般恶果。”三公子一边温和地诉说着,一边向幽惑走去。 幽惑站在原地,默然不语,一动不动。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那颗怪异的石眼珠上,而见到三公子越走越近了,马上就要将那颗石目摘下,磐日神官等人的脸上隐约露出期待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浩瀚无匹的神力扩散而开,仿佛让这片时空都陷入了凝滞。三公子顿时变得寸步难行,不由得单膝跪倒在地,他的太阳穴边青筋暴露,看起来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此物不属于我幽土!”—— 浩荡的神念再一次在众人心头响起,让人浑身发软,神魂颤栗。有一些体魄脆弱的人,甚至直接瘫软在地,嘴角处淌下了鲜血。 万载以来,幽王的躯体被至高的神王隐术法则缠绕,世人难闻其音,王只能以神念传音。 然而,神王的绝世强大,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对于寻常的生灵来说,即便只是一道神王刻意压制后的念头,也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因此,平日里,幽王往往让缥缈神君代替传话,极少以神念亲自传音。 可是今天,幽王已经好几次发动浩大的神念,不论是妖族还是幽族,在场许多人都气血翻涌,快要承受不住了。有弱小者自视,他们惊恐的感应到,在自己的神魂之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纹。 深刻体会到幽王带着怒意的神念后,没有人敢再把目光投向那颗石目了。此刻,众人全都低下头,收回了各种念头,屏住呼吸,强行平复下颤栗不已的神魂,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幽王坐在王座上,丝毫未动,伸出一只虚幻的手,猛然一抽,那颗石目就已经从幽惑左眼眶里飞了出来。它在空中旋转着、轻鸣着,石目的裂缝中闪耀着奇异的红色光泽,转瞬间便到了幽王手里,被王以两指夹住。 下一刻,随着幽王两指发力,慢慢夹拢,那颗石目开始扭曲。幽王肩头,亿万重神光冲天而上,刹那便击溃了云彩。天地间,竟然开始变换着色泽,时而白昼,时而黑夜,各种异象纷纷呈现,鬼哭神嚎之声不绝于耳。 “哗啦!”一种清脆而奇异的爆鸣声响起,石目炸开了!在神王盖世伟力之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存在。毫无意外的,石目彻底地碎裂了! 它化成亿万道流光,射向四面八方,那是石目的碎片,也数不清到底共有多少块,如同无数道红色的彗星划过天际,此景瑰丽而壮观。最终,这些碎片慢慢淡去,消失不见了。 幽惑空洞的左眼眶里布满血丝,什么也没有剩下,他睁着剩下的那颗右眼,抬头望着那慢慢变得平静的天幕,无数碎片正如流星般远去。 见到这一幕,幽惑的心中有某种释然,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那颗神秘而邪异的石目,说不清来历,拥有诸多古怪莫测的能力,如今它终于彻底毁去,消散在天地间了吗? 第六十九章 幽宇来访 炸毁了这颗石目后,幽王转过身,迈动脚步,王虚幻的身躯迅速溶解、化开,消散在空气里,而高大华丽的王座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巨大的压力一扫而空,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移开了。 跪伏在地上的生灵们纷纷站立起来,火辣辣的目光射过来,聚在在幽惑空洞的左眼窝里。而幽惑沉默不语。 缥缈神君走到场中央,看着仍然在瑟瑟发抖的鬼川侯,又望了望孤零零立在场中的幽惑,叹了一口气,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今天的宴会就到此结束吧。鬼川侯,六公子,希望你们回到府中,闭门思过。” 虽然幽王离去了,但这第八幻界内,天际魔日高悬,阴风呼啸,空气依然森冷无比。 盛宴不欢而散,众人纷纷起座离开,恨不得赶紧离开这片压抑的天地。 人们一边小声的议论着,一边从幽宫门口鱼贯而出。终于离开了这片压抑的幻界,呼吸到外界的新鲜口气,大家感觉浑身舒畅。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影响深远,还远远没有结束。 传闻散播的速度超乎想象,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开了,不论是西国妖族与幽族的联姻,还是幽王之子与刑天激烈交战,都是幽民们绕不开的热议话题。 当然,其中最震撼人心的消息,自然是六公子和鬼川侯欺瞒幽土的行径。在某股力量的推动下,仅仅半个时辰内,此事便传遍了整座幽都城,成为了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 鬼川侯与六公子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然而诡异的是,那位被三公子捉住并处决的罪犯,却很少有人提及。 …… 第二天清晨,一座华丽的府邸里,幽惑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 自从幽宫的盛宴结束后,幽惑便避开了众人,在一众侍卫陪同下,绕小道回到了府中。 现在,幽惑左眼处重新缠起了白色绷带,这与半月前的情形很相似。 那时,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神目,被迫前往巫山寻目,便是这副打扮。而现在,石目被暴怒的幽王毁去了,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原状。 失去神目后,幽惑的左目一直由一颗石目替代,它可以模仿神目的气息。而莫道人为他施加奇术“画皮”,掩盖真容,这种术法由莫道人操纵。 然而,就在昨天,画皮之术莫名散去了。他的真容暴露在众人面前。发生了这种事情,这只有两种原因,第一,莫道人死去了,第二,莫道人故意解除了自己设下的术法。 当时,莫道人的尸体被陈列在众人面前。难道说,这位莫道人真的被三公子捉住,丢掉了性命?然而,幽惑分明觉得,那具莫道人的尸体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不难猜测,这一切一定与三公子幽宇有关。不过,真相到现在还隐在一片迷雾中,难以说清。 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幽惑的心中反而有某种释然。自从巫山寻目起,半月以来,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不需要再为了某些事烦扰了。 想到这,幽惑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少主,”少年侍卫九叶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忧虑之色,望着靠在椅子上的幽惑,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事已至此,再不改变什么。”幽惑笑了笑,站起来,道:“自从前往巫山寻目起,我就预感到,这件荒唐之事迟早会败露。” 幽惑把房门和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回到椅子前坐下,疲惫的笑了笑,道:“做幽王到底有什么好,不但要管理整片浩瀚的神土,处理各种烦人的事情。而且,据说当我族的神隐之术修炼到极尽后,世人不可识其貌、不可辨其音,就连说话时别人也听不清。”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像父王那样,即便举世茫茫无敌,也实在太孤独了。”幽惑笑道:“哈哈,九叶,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你很了解,我自幼就不喜束缚。” “是吗?”九叶也跟着笑了起来,“幽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不过,虽然我鲁莽愚钝,但也能感觉出,这件事一定与三公子有关,你一定要多多小心。” “这一点我非常明白,”幽惑皱起了眉头,正色道:“九叶,你的爷爷还被幽宇关在牢中。不过,我已经命人秘密解救。” 提到自己被抓走的爷爷,九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低下了头。他的爷爷是老侍卫,保卫府邸多年,可是却被三公子抓走了,生死不知。 “九叶,你还记得耿忠吗?”幽惑问道。 “耿忠?”九叶摸了摸脑袋,露出回忆的神色,道:“我似乎记得,在两年前,府邸里一个性格暴烈的侍卫惹怒了鬼川侯,被下令斩首处死,似乎他就叫做耿忠?” “没错,当时鬼川侯暴怒不已,要处死耿忠。不过,耿忠最后并没有死,被我悄悄地解救了下来,逃离了府邸。在那以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耿忠便开始听从我的调遣,潜入幽宇的府邸中,作为奸细,刺探情报。” 几天前,幽惑曾经在一片竹林里与一个黑影交谈,那就是耿忠,秘密为六公子幽惑效命。 “你的爷爷被关在幽宇府内的地牢中,他正是由负责耿忠看守的。几天前,我已经秘密与耿忠联络过,令他解救出你的爷爷。” “谢谢少主。”九叶深施一礼。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了。 两人顿时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九叶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侍卫穿着粗气跑了进来,神色十分惶恐,上气不接下气,“少主,三公子正守在门外,说是要给您送上一份大礼。” 第七十章 萧索 在侍卫带领下,幽惑和九叶离开了府邸。 刚一踏出门外,便看见一群人,一个个有说有笑,超凡脱俗,都是神土中的权贵,浑身宝光缭绕。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匹高大的白鳞妖马。它浑身如白龙般,密布着千万层精致的鳞片,每一片白鳞都如温玉,又如千万颗白牙参差交错,闪动着莹莹的光泽。 而三公子幽宇端坐在妖马上,立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神采奕奕,神衣之上,白色闪电状图案交织,画着飞禽走兽,皆栩栩如生,流淌着神秘无比的气息。 许多人的目光都被这件神衣所吸引,显然,这又是一件珍稀的宝具。原先的宝衣在擂台上损毁后,三公子又从幽族的古老神库中取出了一件。 见到幽惑走出来后,三公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浓烈了,他的目光扫了过去,停留在幽惑那缠绕白色绷带的左目上。 三公子并没有谈论幽惑的眼睛,他微笑着开口:“六弟,我胯下这匹白鳞妖马,乃是稀世圣兽,由西天妖族赠送,可以日行万里。不过,它对我用处不大,就将它送给你如何?” “不用了。”幽惑平静地拒绝道。 “哎,六弟”幽宇摇了摇头,语气夸张地叹了口气:“枉费我一片好心。” 见到那群权贵盯着自己缠绕绷带的左目,不停地指指点点,对此,幽惑完全无视。 “快说吧。”幽惑皱眉道:“幽宇,你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好吧。”三公子的笑容有些冰冷,“我来拜访六弟,是为了给你送上一份贺礼。” 他立在妖马上,轻轻一拍手,两个幽铠卫无声无息地出现,抬来了一副担架。 只见,担架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苍白而老迈的面庞上,没有血色,这不正是莫道人吗? 三公子笑眯眯的说道:“此人是这次事件的罪魁恶首,六弟正是受这个妖道的蛊惑,才犯下了欺瞒父王的大错。今天,我特意将恶人之躯带来,送还府上。” 幽惑盯着担架上的苍老躯体,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虽然只剩下一只神目,但幽惑神觉依然敏锐无比。他隐隐察觉出,担架上的这副躯体,虽然看起来与莫道人一模一样,但似乎却隐藏着某种怪异。 “幽宇,假如这个妖道真是被你捉住,那盏鬼蓝色的灯笼在哪里?”幽惑盯着三公子的面庞,问道。 突然,幽惑注意到了三公子的身后。在那里,有一个面色蜡黄的瘦高中年人站立着,正低着头,目光中有几分闪烁。 这正是耿忠,曾经被幽惑救下过一命,为报救命之恩,作为奸细潜入三公子府邸中,一直与幽惑秘密联络。 可现在,耿忠的举止却明显有些怪异,让幽惑心中生出警觉。 “哈哈,”三公子朗声大笑道:“六弟果然是聪明慧颖,看出了异常之处。你们再看看,这到底是谁,是否似曾相识?” 三公子的话音刚刚落下,那具担架上的尸体的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原本那张仙风道骨,长须冉冉的面庞,竟然如冰雪般消融了,开始扭曲变形,化成了一张满脸血迹、面容憔悴的苍老面庞。 身材高大的躯体竟然迅速缩短,最后比原来小了整整一圈,变成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老头。 而那干净的道袍也开始变化了,白布化作黑布,并慢慢收缩,破开一个又一个大洞,紧紧地贴附在老人干枯的躯体上。 一切都大变样,这具尸骸彻彻底底的变了,换成了另一个人。而唯一没有变的是,担架上的躯体还是那么毫无生气,这是一具死尸,再也无法复生。 “爷爷!”见到那个浑身是伤的老人,九叶撕心裂肺地的声音响起,令人动容。 九叶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抱住那瘦小干枯的躯体,抚摸着满是伤痕的面庞,嚎啕大哭起来。 幽惑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这惊悚的一幕。他的脑海里顿时轰的一声,一片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耿忠依然低着头,立在三公子背后,他目光闪烁,不敢与幽惑对视。 幽惑的脑海里开始飞速地旋转着。担架上的这具尸体,是九叶的爷爷,既然如此,只能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 耿忠,背叛了自己。 九叶的爷爷却死去了,被改变了容貌,化作莫道人的样子,以假乱真,这让幽惑联想到了“画皮之术”。显然,老侍卫一定是被作为替死鬼,代替莫道人而亡。 那么,真正的莫道人如今又在哪呢? 到现在,一切都指向三公子。幽惑望向三公子,冷冷的问道:“幽宇,你与莫道人勾结,策划了这一切吗?” “哈哈哈……谁知道呢?”幽宇朗声大笑着,“六弟,你好好品味这份大礼。” 一声蛟龙长啸的声音响起,妖马浑身白鳞抖动,飞天而起,踏上云朵,载着幽宇离去了。 “欺瞒神土的罪人,卑鄙又无能。”一群人嗤笑着,有的驾驭长虹,有的骑着各种异兽神禽,紧随在幽宇身后,一个个飞天而起,消失在天际。 府门前,只有九叶扑在爷爷的尸体上,哭声不断响起。幽惑站在在一旁,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平日里,府邸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各种生灵进进出出,拜访鬼川侯与六公子。甚至,有强大的神官登门拜访。 可现在,府门前冷落无比,空空荡荡,没有行人路过。 此时,两只白翼妖蝶扑闪着大翅膀,从门前飞过。其中一只妖蝶好奇地朝这里望了望,与幽惑对视,另一只妖蝶却慌忙飞走了。 “快离开吧!这里很危险。”飞走的妖蝶口吐人语,小声劝道:“听说六公子被妖物伤了神目,对天下所有妖物都恨之入骨呢。” 听到这番话,落在后面的妖蝶惊惧地看了一眼幽惑,赶忙飞走了,“他左眼上的绷带好可怕。” 幽惑静静地看着它们离去,没有说话。一刻钟后,九叶终于停下了哭泣,他望着爷爷的尸体,双目已经通红无比。 又沉默了片刻后,幽惑终于开口了:“九叶,没能救出你的爷爷,我……很抱歉。” 九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跪倒在幽惑面前他:“少主,身为侍卫,誓死效忠主人,伤亡在所难免。” 九叶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却麻木而僵硬,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也没有一点表情。 幽惑伸出手,想要把九叶扶起来,“错误地信任了耿忠,导致你的爷爷死去,是因我的无能所导致的。九叶,我们从小便一同长大,你不要再称呼我为‘少主’。” 然而,九叶却仍然跪在地上,不愿意起身,他语气僵硬的说道:“少主,您的体内流淌着幽土王族的血脉,身为侍卫,能够为少主效忠而死,反而是莫大的荣幸。” 幽惑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萧索的府门前,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九叶。他明白,这片森严的府邸内,唯一一个能与自己交流的人也没有了。 第七十一章 仙缘 府邸最深处,鬼川侯轰走了所有人,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焦虑地来回踱步着。 地板上,洒满了一些华丽器皿的碎片,这全都是鬼川侯暴怒之下所为。 自从昨天的盛典结束后,鬼川侯竟有些精神恍惚,他实在不敢想象,未来到底会怎样。 鬼川侯曾是一介凡人,受尽无数眼光,历经九死一生,才在这片浩大的神土立足。 不知为何,他此刻竟回忆起了漫长岁月前的日子—— 自己身为微渺的凡人,过着没有依附的生活,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命运被他人攥在掌心。 一想到未来或许将重回到那种轨迹,鬼川侯心中充斥着不甘与愤怒,而更多的是惶恐。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飕飕的凉风刮了进来,让鬼川侯感到浑身一阵发冷。 咦,那扇窗户怎么打开了? 鬼川侯皱起眉头,走过去,想要合上窗户。可就在这时,一股更加阴森的冷气从背后袭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鬼川侯回过头,映入他眼帘,是一张骷髅一样的面庞,正露出黄灿灿的牙齿,对着他微笑着。 愣了半秒后,鬼川侯认出了这是谁,怒喝出声:“莫道人,你竟然没死!” 鬼川侯并不傻,见到眼前活着的莫道人,联想起对方掌有画皮奇术,他很快便恍然大悟,昨天的那具“莫道人”尸体,应该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很显然,莫道人背叛了自己! 而三公子谎称自己活捉并斩杀了莫道人,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莫道人或许已经投靠了三公子。 鬼川侯胸中怒火焚烧,袖袍间风声大作,白色光芒闪动,甩出一条气势惊人的匹练,向着莫道人狠狠抽去! 然而,莫道人只是抬起了右手,轻轻一弹,便将那条白色匹练击溃了。 “凡人,终究是凡人,即便以各种天材地宝强行拔升,也终究不过如此。”莫道人微微笑道。 “你背叛了我。”鬼川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来刺杀我的吗?” 鬼川侯退到了窗户边,“或许,你在某一大术的领域内已经接近圣人之境。不过,这是在我的府邸之内,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杀了我,就算法力再如何强绝,也绝对无法平安逃脱!” “你错了。”莫道人摇了摇头,微微笑道:“鬼川侯大人,我并不是来刺杀你的,而是来与你谈心一番。” “谈心?你……一介游方之士,为何敢如此大胆?” 鬼川侯气的连手指关节都捏白了,指着莫道人干枯的鼻梁,呵斥道:“你竟敢背叛了我,泄露了那个秘密,毁了我所有一切。还敢来当面与我相谈?我今天一定要斩杀你这妖道!” “妖道,这可是浩瀚神土,不是凡世间的寻常人国。就算投靠了三公子,以那小子残忍恶毒的心性,你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或许吧。”莫道人不为所动,用讥诮的目光看着鬼川侯,道:“我虽然只是一介游方之士,但是鬼川侯大人,不要忘记了,您当年也不过是小小的凡人而已,如今却在浩瀚神土当中,坐享高位。” 莫道人叹了一口气,道“可如今,您将再也不复以前的风光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鬼川侯怒目而视。 “我在为大人未来着想,在昨天的事情发生后,你我都知道,幽土的未来注定与六公子无缘了。而三公子意气风发,一旦掌握了杀伐权柄,大人将会危险无比。” “妖道,你说的不过是一堆废话而已,连六岁的孩童都明白。”鬼川侯皱起眉头,“你既然已经投靠了三公子,来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莫道人不置可否,接着说道:“我是一介游方之士,只遵从本心而行事。这片世界很浩瀚,有数不清的灵山秀川,奇珍异宝,稀世造化。” “寰宇之下,三千大域,疆土无垠,人国亿万万。缥缈之处,有神秘的隐世仙宗,也有浩大的神朝,也不仅仅只有一片幽土。” “你的意思是?”鬼川侯眯起眼睛,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莫道人。 莫道人讲道:“从大人的处境来说,这片幽土是是非之地,一不小心就会有血光横祸,您早早地离开才是上策。” “哦?”鬼川侯冷笑道:“话说的倒是十分漂亮,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这背叛主人的妖道?” “您不必相信我。”莫道人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对大人的身世也略有耳闻,你我都不是迂腐之人,我们都明白,这世上只有交易和筹码,没有永远的忠诚与信任。” “哼。”鬼川侯冷哼了一声,问道:“那么,假如我离开这片幽土,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你又想要什么筹码?” “凡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了,到最后,无非是一缕黄土而已,何其悲哀。大人,你看看那些人国的所谓君皇,要么是在穷兵黩武,要么就是整日炼丹求药。” “贫道以为,这世间最吸引凡人们的,莫过于统御天下之权,亦或是长生不老之道。” 莫道人顿了顿,道:“大人,从昨日的盛典结束后,这片神土中的权势已经与你无缘。你为何不超脱红尘,去寻至高的仙道? “一旦有所成,可俯瞰人间岁月变迁,再不受外物所扰!” 听到这番话,鬼川侯心中一动。 他偏头,瞟见了墙上镜中的自己,虽然他表面上还是个青年人模样,但是,那苍白的脸上已经有几分阴影了。 活到今天为止,鬼川侯已经一百多岁了,虽然服用了许多天材地宝,但是,幽土本来就是一片镇压邪祟之地,充斥着毒瘴之气,每一刻侵蚀着人们的身体。 “大人,这是一件小小的礼品。” 莫道人伸出手,从袖袍里拿出一块三色的小石头,递给鬼川侯。 这块石头奇异无比,玲珑而小巧,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鬼川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死死地盯着那块小石头。 “它是三彩固元石,出产于某一神秘的仙矿中。这块奇石是一个浩大的仙宗赠送给我的,可以加固寿元,延长凡人两百年岁月。” 莫道人解释道:“这块固元石只是最平常的一类,色泽并不纯正,但是,也足够延长凡人两百年寿元。” “哦,还有更加珍稀的奇石吗?”鬼川侯问道。 “没错,最稀有的九彩固元神石,比起天妖姥赠送给幽王的那颗紫韵龙纹神参,也不相上下。对无上的神王来说,也珍贵无比。” “原来如此,对此我曾略有耳闻。”鬼川侯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离开幽土,便能够得到这类宝物?” “是的,而且并不止如此。”莫道人微微一笑:“大人,假如你离开幽土,有人愿意赠你稀世仙缘!” 第七十二章 千夫所指 时间飞逝,三天很快过去了。 幽都,瑰奇壮丽的中央神宫里,神光澎湃缭绕,白玉长桌整齐排列,摆满了各种珍馐与神酒,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今天,是妖族使团离开幽土的日子。一众神官神将齐聚一堂,一同为妖族使团践行。 不过,幽王今日并没有出现,由缥缈神君代替主持。幽族与妖族推杯换盏。到现在为止,天妖姥已经饮下了数十壶神酒。 这样的神酒,仅仅只需要一滴而已,便可以让数万凡人醉倒。不过,这位妖族的古老神君,却只是脸色微微发红。 “不愧是西天妖姥,不但神威无匹,酒量也似汪洋无边。” 缥缈先生开口,其音隆隆作响:“万载前的古盟约,已经重续缔结。从此,两族亲如一家,共迎诸天变局!” 天妖姥严正地说道:“妖族与幽族患难与共,我会把这一纸盟约带回去,在妖土流传三千载,让西天妖族的子孙们世世代代牢记于心中。” 缥缈神君:“另外,我宣布,三公子幽宇将成为我幽土的储王,迎娶妖族公主。”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意外,在磐日神官的带领下,神官神将们纷纷鼓掌,向三公子贺喜。 幽宇英姿勃发,神采奕奕,他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众人当中,如一轮太阳神明临世间,他微笑着点头,接受着众人的贺喜。 不过,幽宇并没有看着众人,他饶有兴致地望向某一个角落。 在那里,六公子幽惑孤零零的坐在桌子边,正好也朝这边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 幽宇本来以为,自己将会在六弟的脸上欣赏到失落的神情。 然而,结果却让他失望了,幽惑表现的相当平静。 幽宇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暗冷笑着,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鬼川侯,突兀的站了起来,顿时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鬼川侯,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缥缈神君问道。 鬼川侯沉默了片刻后,竟然啜泣出声,语气颤抖地说道:“我身为鬼川侯,却轻易听信险恶的小人,做出了欺瞒神土的恶劣行径,现在我后悔不已……” 见到鬼川侯一副涕泪横流的模样,许多人皱起了眉头,一些强大神灵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 这些天地间至强的生灵,神觉敏锐到了极点。他们很轻易便能感受出,鬼川侯不过是在做戏而已。 鬼川侯竟已经跪倒在地,重重的磕着头,“我与六公子同为罪人,已经没有颜面再待在这片神土中了。缥缈神君,请惩罚我们离开这片神土,从此,我们便作为卑贱的凡人,如蝼蚁般苟活在这世上,与浩瀚神土再无瓜葛。” 听到这番话后,缥缈先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鬼川侯提出要离开幽土,这无关紧要。不过,六公子体内流淌着王族血脉,要是也跟着一同离开,或许……短短的时间里,神君想到了很多。 可就在这时,三公子温和地开口了:“我作为幽土的储王,特地准许你们离开幽土。” 在说这番话时,幽宇依然微笑着,气质如神明,光彩照人,可是,那对碧蓝的瞳孔里,却闪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寒芒。 听到幽宇开口,鬼川侯跪在地上,脸孔有些扭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多谢三公子。” …… 宴席结束了,众人纷纷散去。 幽惑独自一人走出神宫,没有一人愿意与他接近。不远处,幽璇和幽玑本在欢声笑语的谈论着什么,见到幽惑走出来,顿时沉默不语。 姐妹俩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不远处,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幽惑。 六弟犯下了大错,马上就要离开浩瀚神土,与那些卑微低贱的凡世生灵共处了吗? 幽土是传承古老的浩大神朝,隐世万载而不出。身为血脉高贵的幽族,对于外界的种种,他们心中向来充满了不屑。 幽惑倒并没有想这些,他脑海中浮现着刚刚的情景。鬼川侯突然提出要带他离开幽土,这并不奇怪,从邪目之事败露后,这片幽土就再也不是容身之处。 不过,鬼川侯竟然这么快就要离开幽土,而且并没有独自逃命,还提出要带他一同离开,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幽惑走出宫门不远后,正值一队幽铠卫从身边经过,可这些士兵却把他当做空气一样,完全的无视。 见此,幽惑不由得苦笑一声,在这片幽土里,自己或许已经臭名昭著了吧。 幽铠卫,作为幽族铁血的卫士,向来只崇敬如无上幽王那样的强者,对于靠欺瞒诡诈之道,他们向来充满不屑。 幽惑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这片偌大的神土里,竟然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或许,自从他失去了神目时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 第七十三章 暗算 又是四天过去了,妖族使团早已离开了幽土,但两族间缔结的盟约依然是幽民们热议的话题。 而三公子成为了幽土的储王,即将迎娶西天妖族的公主,这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片亿万里神土,连田间耕作的老农都在谈论三公子如何的神采惊世。 而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了,神土已经昭告天下,彻底的重现于世了! 一片缥缈难寻的神土突然重现了,顿时引来了世间无数道目光。 遥远而未知的土地尽头,有古老的神王苏醒了,睁开了万载不曾睁开过的眼眸,顿时神光亿万丈,整片天穹上闪电密布! 即便是浩瀚而神秘的幽土,一旦重现于世,也将要卷进汹涌澎湃的暗流里了。 现在,不论是高高在上的神官与神将,还是普普通通的幽土百姓们,全都在谈论着神土的未来。 就在神土重现于世的第一天,距离幽土不算太远的土地上,有一个强大的圣国发起了挑衅。 这片国度地域辽阔,人口繁多,有三十万火藤甲兵坐镇。 并且,举国供奉着一位圣人,其身披红霞流光,脚踏七彩祥云,口颂大德真言,教化世间万民。 这位圣人声称,幽土是滋生邪祸的厄土,将给世间带来灾厄,应该将其周围的百万座大山扫平,化作一片禁区,令世人警惕,绝不得进入。 可是,还没等幽土做出什么反应,几位千年大妖自西方出现,腾云驾雾而来,率领铺天盖地的妖军,踏平了整片圣国。 短短三天内,生灵涂炭,哀嚎遍野,血水横流十万里。而那位圣人下场悲惨无比,被几头大妖分食了,圣人血雨飘洒。 很显然,这是西天妖族所为。对于这件事,幽土内部议论纷纷,甚至观点发生了分歧,化成两派。 有一些古老的神灵,以缥缈神君为首,他们认为妖族这样的行径太过于残忍暴烈,有伤天和。 而另一派,以三公子为首,这部分人认为,幽族与妖族是与世同存的浩大神土,皆俯瞰人世间。两族结盟后,横扫诸天,无所阻碍,这样的杀鸡儆猴之举,可让世人存留敬畏之心。 这两派争论不休,最终也没有得出结论。 不过,‘邪目之祸’似乎已经被遗忘,无人再提起。而同时被遗忘的,还有那位六公子。 最近这些日子,鬼川侯正在忙着收拾行李,恨不得把近百年以来搜刮得到的各种神芝宝参、金银珠宝统统带走。到了最后,竟装满了整整一百四十六辆大马车。 这天上午,在侍卫们的护送下,鬼川侯和幽惑离开了府邸。望着在袅袅青烟的幽都城,幽惑明白,自己就将要离开从小生长的神土了。 …… 一个雾气缭绕的石亭里,两个人影浮现,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一个老道人仙风道骨,白须飘飘,手持拂尘,他投子认负,向着对面的少年微微一笑:“三公子棋艺不凡,贫道又输了。” 三公子审视着对面的老道人,一对碧蓝色的眼眸宛如湖水,他拥有两只完好无损的神目,威能惊人,足以破开各种虚妄。 在三公子看来,老道人的红润面庞只是个皮囊而已,他注意到,有骷髅形态的朦胧虚影闪烁,仿佛就藏在那层面皮之下。 幽宇伸手轻轻一扫,棋盘上的所有棋子都不见了,“这棋局,不过是凡世间的把戏而已,道长却不愿全力以赴,真是无趣。” “三公子,恕贫道冒昧直言,这棋局,可不仅仅是凡世间的把戏而已。” “哦,难道道长还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莫道人微微施礼,“贫道曾游历天下,我曾经听说,在那遥远的东方,有一位古老的神王,以星斗为棋,以天幕为盘,演化万灵轨迹,那位神王轻轻一动子时,便可影响一方浩渺的大域。” 三公子动容:“竟然还有如此惊艳的绝世生灵,我自幼生长在幽土当中,对外界的了解并不多。” 莫道人摇了摇头:“三公子太谦虚了,数千年后,您便是这片浩瀚幽土之主,将化作无上的幽王,举世茫茫无敌。” 听到这番话,三公子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彩,他轻轻一笑:“道长,您见多识广,身怀奇术,是否愿意留在我幽土当中?” “谢谢三公子好意,不过,贫道只是一介游方之士,如浮水之萍,以四海为家。我为三公子做了这么多,想要的无非是一桩奇货而已。” 听到这番话,三公子皱了皱眉,道:“我已经赠给你无数幽土独有的瑰宝,难道还不够多吗?” 莫道人摇了摇头,“我所指的奇货,不过是六公子幽惑而已。” “这……”三公子犹豫了片刻后,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表情逐渐冷了下来,露出莫名的意味:“好,想不到你这游方之士竟如此大胆,竟敢以王族血脉为奇货!” “不过,我还是答应你吧。”三公子冷冷地笑着,“但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哦?”莫道人皱起眉,“三公子请讲。” 三公子的表情冷漠无比,咬牙切齿地讲道:“鬼川侯本是一介血脉卑贱的凡人,却敢混入我浩瀚神土之中,窃得高位。此人心性恶毒而狂妄,有取死之道。” 见到三公子的表情,莫道人联想起,这位三公子与鬼川侯向来水火不容,对彼此都恨之入骨。 莫道人不解的问道:“三公子,您是想杀了这位凡人出生的鬼川侯吗?鬼川侯已经什么也不是,现在您是幽土的储王,一个小小的命令不就能办到吗?” 三公子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是幽土的储王,将来要化作无上神王,守护整片神土无恙。王者,当心胸宽广,海纳百川,怎么能和这种小人计较?” 听到这番话,莫道人恍然大悟,微微笑道:“我明白了,斩杀鬼川侯很简单,但您还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是这样吗?” “你又错了。”三公子叹了口气,道:“这样的理由早已有了,鬼川侯妄图欺瞒幽土,已经算是重罪。可我自幼便心性仁慈,仅仅因这种罪名,就将鬼川侯斩杀,实在是无法下手。” 莫道人心中暗暗笑着,他忽然想起半月前的情形,在断阴山上时,幽惑称幽宇虚伪而做作。现在看来,这位三公子果然虚伪无比。 不过莫道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他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为了斩杀鬼川侯,您需要一个更加恰当的理由。而这一点,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说完,莫道人伸出手,从袖袍里拿出一块光滑流转的神秘晶体,递给了三公子。 “这是……”三公子接过了莫道人递来的晶体,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好连声称赞道:“果然,是个不错的理由!” 然后,三公子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莫道人的眼神里,多了一种深深的警惕。这个老怪物,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危险。 第七十四章 追兵 几天后,在一条陡峭而崎岖的山间小道上,有一队车马正在徐徐前行着?32?? 山间黑石嶙嶙,阴风呼啸,小径上鬼妖横行,这片熟悉的景象,正是著名的断阴山脉里。 这是幽土边疆的第一幻界,巨大的断阴山几乎占据了半个幻界的面积。半截山竟然就与那高天平齐,就连一抹抹邪云也只能环绕在山腰间。 鬼川侯与幽惑乘坐着马匹,在队伍的最前方,而在他们后面,跟着数十辆大马车,里面堆积着鬼川侯毕生收集的珍宝,被他带离了府邸。 很显然,这些大马车严重拖慢了速度。假如继续按这种速度前进,大概还需要整整一天,才能离开这片断阴山脉。 而离开了断阴山脉后,还需要跨过一片绵延数百里的鬼山魔岭,才能算彻底离开幽土,进入凡世间。 就在这个时候,一头飞奔的黑**犬从队伍后方追来,很快便到达了最前方。这种魔物是幽土特产的鬼域犬,速度远超奔马,常用来通风报信。 魔犬上,坐着一个大汗淋漓的男子,正喘着粗气,大叫道: “鬼川侯大人,不好啦。后面有一队追兵赶来,用不了多久就要追上我们了!” “真的吗?”鬼川侯顿时神色惊慌。 他骑在高马上,回头往身后望去,果然,隐隐约约能看到,在小径的尽头深处,有迷蒙的尘土飞扬而起。 “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鬼川侯焦急地问道。 “我从幽土中回来,似乎听说过,是由三公子带领的追兵。他们声称,要斩杀鬼川侯,救出……要救出六公子。” “你仔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鬼川侯咆哮着,太阳穴上青筋暴露。 男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幽惑,犹豫了片刻后,才支支吾吾的讲道:“不久前,有一块记录影像的宝晶在幽土内传开了,宝晶中的图像显示,鬼川侯大人与一个神秘人秘密商议,要将六公子……” 男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要将六公子拐出幽土,向外界竞价而售。于是,三公子率兵追了过来,三公子声称,大人罪不可赦,要营救出六公子,将大人您斩杀……” “一派胡言!”鬼川侯彻底地暴怒了,还没等对方说完,他便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刃间白色光芒闪耀着,狠狠插进了男子的心脏里。 男子的话音戛然而止,随着鬼川侯拔出长刀,鲜血如泉水般,自伤口里喷涌而出。男子的尸体从魔犬上栽了下来,将这段小径都染成了凄惨的红色。 鬼川侯面向幽惑,脸孔有些狰狞,大声地吼叫道:“幽惑,不要听信这些胡言乱语!你我乃是骨肉至亲,这一定是三公子的奸计,想要离间我们。” 现在的幽惑只剩下一只神目,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没有说话。 他觉得,比起这位鬼川侯来,那位死去男子的话语反倒更加可信。 “把身后这些车辆全都抛弃!我们加速前进!”鬼川侯指挥道。 于是,一百多辆大车都被抛弃在原地。一队轻骑,快马加鞭,沿着山间小径狂奔着。 鬼川侯坐在马匹上,看着两侧的山石飞速掠过,他的额头和太阳穴上都冒出层层冷汗,心中惶恐到了极点。 现在,鬼川侯几乎快要疯掉了,他又悔又恼,自己竟又一次被那莫道人出卖了! 众人视野中的景物在飞速变幻着,而小径尽头处,那股烟尘似乎淡去了,这让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 很快,随着他们迅速行进,眼前的景观正变得越来越开阔。众人可以看到,山间小径的左侧是一片谷地。 谷底中央,一条怪异的小涧正在流淌着。层层黑泥堆积在涧底,成千上万的魔物从泥中探出头来,它们的形体龟裂着、挣扎着,奋力地向涧外爬去。 可是,是还没等它们触及到岸边,躯体便又再一次瘫软、倒下,碎裂、化成成一团团黑泥…… 众人都认出,这正是著名的魍魉涧。见到这魔涧后,大家都心中一喜。因为魍魉涧位于断阴山的外围。只要越过这里后,他们已经快要逃出这片山脉了。 在山谷的对面,是另一片山岭,而在那山腰间,也有一条小径,与这条小径遥相对应,只不过空无一人。 就这这时,有剧烈的轰鸣声响起,在整片山谷里回荡着,震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对面的山崖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一块块巨石开始动摇了,沿着山崖滚落而下。 对面的小径上明明空无一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产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纷纷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宝驹,飞驰着前进。 烟尘与土石激荡而起,人们惊恐的看到,数十块巨石竟然被掀飞了起来,对面的山崖侧面破开了一个巨洞! 紧接着,一头无头的怪物从洞里钻了出来,身躯巨大得如黑色的魔山,刚一出现便撞塌了大片山石,竟然是一头刑天。 刑天的左肩头上,站立着一个少年。 少年全身戎装,眉宇间英气逼人,黑色皮甲深沉而内敛,闪耀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见到这个少年,众人的心凉到了冰点,竟然是三公子幽宇。他站在刑天的肩头,从山脉内部破开土石而行,绕近道追上了他们! 三公子一对神目骤然亮起,望向山谷这一侧,两道目光如电芒般,将空气烧灼得嘶嘶作响。 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大声向这边喊话:“鬼川侯,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私通外界的妖道人,以六弟换取仙缘,玷污我幽族的血脉!” “幽宇,你敢血口喷人!”鬼川侯的脸色苍白无比,尖声叫道。 说完,鬼川侯转过头,神色慌张地快速讲道:“快走!他在山谷另一侧,奈何不了我们!” 众人并不理会谷对面的三公子,全都快马加鞭,沿着小径飞速前进着。 见到这一幕,山谷对面,三公子立在刑天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鬼川侯,你在痴人说梦吗?” 三公子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咆哮声骤然响起,顿时震动了整片山谷,连山腰处浓郁的魔云都淡去了几分! “吼!” 刑天肚腹上,那邪异而庞大的脸孔都扭曲了,一张大嘴张开,如山洞般深不见底,滚滚如惊雷般的音波从口中散播出来,令人灵魂发颤。 众人骑乘的马匹都是幽土中的宝驹,不是凡世的骏马可以相比。 然而,在刑天那可怖到了极点的音波下,这些马匹身躯瘫软、倒在地上,不停地哀鸣着,它们都被吓破了胆,再也无法奔跑了。 众人纷纷摔倒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眼神里充满恐惧。 第七十五章 鬼川侯殒命 “抛下这些马匹,我们走!”鬼川侯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于是,32众人丢弃了地上瘫软不起的数十匹马,沿着小径向前狂奔着。 然而,众人刚刚跑出去没几步,却都忍不回头望去—— 一道瑰丽的白光划破长空而来! 这是一支璀璨的箭羽,蕴藏着惊人的神力,那股光芒太璀璨了,狂风伴它尖啸,威势惊悚骇人。 “啊!” 在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那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鬼川侯的双腿上,并轰然炸开! 刹那间,一大波气浪在小径上爆开了,惊起飞沙走石,滚滚的烟尘冲天而上。 等所有烟尘都散去后,山间的小径上,已经多了个直径达数丈的大坑。 鬼川侯一动不动,躺在大坑中央,发出痛苦无比的哀嚎声。他的双腿已经不见了,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侍卫被波及到了,他们浑身是血,全都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见到这一幕,众人面面相窥,心中凉到了谷底。仅仅一箭而已,便造成了这样的恐怖景象,真是威力强绝。 连鬼川侯都身负重伤,队伍已无法再继续前进了。 山谷对面,三公子幽宇放声大笑着,欣赏着众人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已多出一张长弓,弓身上雕着山川与日月的纹路,爆发出极其可怕的气息。 幽土之人都听说过,三公子的收藏十分丰富。很显然,这面长弓是件极为珍贵的宝具。 “哈哈哈!”狷狂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着,就连谷底的魍魉涧都仿佛在回应,跟着一齐嘶嘶作响着。 三公子拍了拍手,紧接着,在他背后,刑天破山而出留下的大窟窿里,一群幽铠卫迅速钻了出来。 这些兵士们沉默寡言,一个个身披幽虚铠,浑身散发着诡秘而危险的气息。 幽铠卫们来到悬崖边,熟练地向山谷对面抛出一道道锁链。 锁链前端带着钩刺,闪电般射出,刹那间便飞过百米,钉进了对面的山崖里。 然后,他们便躬下身子,沿着锁链,向山谷这一侧爬来。宛如一只只黑色的蜘蛛在沿着蛛丝前行,没有一点声息。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而已,这些幽铠卫就已到达了对面的小径上,他们纷纷亮出兵刃,将鬼川侯等人团团包围。 侍卫们也亮出兵刃,拼死反抗,各种宝术齐出,如艳丽的火花在小径上绽放。 然而,这根本算不上战斗,只算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而已。 数十个幽铠卫身姿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如鬼魅黑影在穿梭着,甚至没有任何一则宝术或兵刃能沾到他们。 在这些极度危险的奇异兵种面前,侍卫们毫无还手之力,纷纷惨叫着倒下,头颅滚落,血光迸溅。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地面上上,已横七竖八地躺着侍卫们的尸体,竟无一能幸免。 凄艳的鲜血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便染红了这一片小径。 完成了这场屠杀后,幽铠卫们如机械般停下,冷漠地立在血泊里。他们身披的幽虚铠奇异无比,连一点鲜血也无法沾上, 见到这一幕,身负重伤的鬼川侯脸色更苍白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 “哈哈哈!鬼川侯,信任那妖道人的滋味如何?” 三公子的狂笑已经变成了冷笑,他的一对神目视力惊人,远在山谷的另一面,就能轻易看清这边的一切。 这时,一名幽铠卫从血泊中走了出来。那顶布满幽青色花纹的头盔被慢慢摘下,露出一张蜡黄色的脸孔。 “耿忠,是你!你竟然没有死!”见到这个男子,鬼川侯竟一时停下了哀嚎,惊讶得大叫出声。 “正是我,鬼川侯大人。”耿忠点了点头,望了望不远处沉默的幽惑,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几年前,我并没有被您斩杀。这多亏了六公子,是他偷偷把我救了出来。” 听到这番话后,鬼川侯的脸孔有些扭曲,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而幽惑则沉默以对。 耿忠轻轻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缓步向鬼川侯走去,“鬼川侯大人,您不要再咒骂了。六公子出于一片善心,并没有做错什么。” 与此同时,耿忠偏过头,遥望着山谷另一侧的三公子,像是在征询着什么。 而三公子早已收起笑容,脸孔森冷无比,向耿忠轻轻点了点头。 见此,耿忠像是明白了什么,继续向躺在地上的鬼川侯走去。 “你……你别过来。耿忠,你这卑贱的奴仆,想要干什么?”鬼川侯感受到了危险,惊恐地大叫起来。 这时,耿忠已经走到了近前,看着躺在地上下半身血肉模糊的鬼川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人,您临死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一边说着,耿忠轻轻拔出一柄长刀。 那刀刃的光泽虚淡无比,在空气时隐时现,宛如一块模糊的黑晶石。 这柄刀在鬼川侯的头顶上晃动着,让他感到毛骨悚然,顿时闭上嘴,停下了冗长的咒骂。 这是专为幽铠卫配备的奇刃,可杀人于无形,也不知斩过多少亡魂。 可怖的刀刃上,浓郁得化不开的腥气倾泻而出,剧烈地刺激着鬼川侯的鼻孔,让他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着。 短暂的沉默后,鬼川侯挣扎着抬起头,朝着山谷另一面,疯狂地喊叫着:“三公子,求求你别杀我,我只是一个外人而已,与幽土内的争斗毫无关系。三公子,你想杀的不是幽惑吗?我把他交给你,别杀我……” 耿忠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陷入疯狂的鬼川侯,像是在看着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 然后,他反手持着长刀,狠狠地向下刺去! “啊!”鬼川惊恐地尖叫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向一侧翻滚,想要躲避这一刀。 于是,那柄长刀终究是歪了,并未刺中鬼川侯的心脏,而是从肩膀刺入。 粘稠的鲜血迸溅而出,鬼川侯被钉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以手去抓刀刃,手掌也被划开,冒出鲜血,发出非人的惨叫。 耿忠望着地上的鬼川侯,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大人,您刚刚要是不躲避,就不会遭受如此痛苦了。” 鬼川侯努力地偏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幽惑,努力地张了张口,鲜血顿时从嘴里涌了出来,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幽惑皱起了眉头,看着地上的鬼川侯,沉默不语。 此刻,鬼川侯的生命力正在迅速地流逝着,那张脸迅速的老去—— 原先那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皱纹堆积的老人。 鬼川侯的真实年龄已经一百多岁了,平日里,他搜刮幽土中的各类宝药神丹,每日坚持服食,才勉强维持着青年人的面容。 到了现在,他生命垂危,终于恢复了本来面貌。 耿忠将刀从鬼川侯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又再一次高高举起,猛然刺下! 鲜血迸溅!这一次,刀刃正中心脏。 鬼川侯的眼珠子瞪得很大,他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注视着那柄虚淡光泽的刀刃,上面模糊的映照着自己的脸孔。 在这一刻,鬼川回想起数十年前的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世之人而已,历经九死一生,进入幽土之中…… 可是,在这最后一刻,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原点。 这刀刃上所映照的,正是自己苍老的面容。再也没有平日的光彩,朽败而不堪,如凡世间将死的老人。 鬼川侯瞪大着眼睛,意识逐渐模糊了,他的瞳孔中失去了色泽,身体躺在冰冷的血泊里,再也不动了。 耿忠把刀从尸体上拔了出来,虚淡的刀刃上散发着浓郁腥气,但却干干净净的,未曾沾上一滴血。 他沉默不语,持着长刀,向那独自站立的幽惑走去。 第七十六章 绝境 就在这时,山谷另一侧的小径上,幽宇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立在刑天肩头,突兀地抬起头,双目绽放出两道熠熠的神光,仰望着山谷上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只见,在那片苍穹之上,有细微而迷蒙的光芒在闪耀着。那些光芒,仿佛要透过层层云朵浸染而出,整片天空都因此更明亮了几分。 不仅仅是三公子幽宇,幽惑也同样感应到了这种变化。他望着微微亮了几分的天空,露出思索的神色。 与此同时,耿忠已走到幽惑的对面几步远处,凝视着这位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六公子。 他刚刚斩杀了鬼川侯,手中的长刀还散发着浓郁的腥气。一张蜡黄色的脸孔轻微抽搐着,看起来极其可怕。 幽惑看了看面前的耿忠,然后他又垂下目光,注意到脚下流淌的鲜血,以及那数十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其中,有死不瞑目的鬼川侯。 到现在为止,一同从府邸出来的所有人,几乎全部死于非命,只剩下幽惑一个人还活着。 数十名幽铠卫悄无声息地走近,将幽惑围在当中。 这些铁血而冷酷的兵士,都曾踏过无数的尸骸与鲜血。被这些幽铠卫围在当中,幽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身为奇异的星轨灵体,幽惑天生便能感应到模糊的命运之力,对于吉凶祸福之类的事情,他向来格外敏感。 此刻,幽惑的胸口里剧烈沸腾着,那种本能而生的不安感已经强烈到了极点。 此地位于断阴山脉中,是一片绝地,周围是群山大壑,四方是巍峨群山,只有魍魉涧底的魑魅们在嘶吼着。 幽惑很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十死无生之境。更何况,即便幽土中有人知晓了此事,又有谁会愿意来救他呢? 他隐隐感应到,未来似乎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将要把他彻底地吞没,没有哪怕任何一点微光。 耿忠手持长刀,表情复杂地望着幽惑,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里的长刀,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开口了:“六公子,请闭上眼睛。不用担心,此刀锋锐无比,在您感到痛苦前,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幽惑冷漠地看着对面的耿忠,大声质问道:“耿忠,数年前,鬼川侯要将你斩杀时,是我偷偷救把你救了出来。可你后来却背叛了我,而现在,你竟然要亲自动手,将我斩杀在这里吗?” 听到这番话后,耿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幽惑看到,耿忠那张蜡黄色的脸孔上,肌肉正在微微颤抖着,仿佛快要恼羞成怒了。 然而,出乎幽惑意料的是,耿忠并没有发怒,他竟然双膝一弯,朝向自己,就那么跪了下来。 耿忠平静地讲道:“六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小人一直牢记在心头,从来未曾忘记过。” 然而,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六公子,当年我并无大错,可是鬼川侯却暴虐无度,想要将我置于死地。没错,六公子您救了我,但如果不是因为您的舅舅——鬼川侯,我便不会遭此横祸,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搭救。” “哦?”幽惑的表情中带着几丝讥讽,叹了口气:“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没错,自从您把我救出的第一天起,我便是这么想的。”耿忠叹了口气,道:“六公子,那时的您还过太年幼了。” “不论怎么说,对于您的救命之恩,我从未忘记过。”耿忠露出悲戚的表情,接着讲道:“但天不遂人愿,‘邪目之祸’败露后,震动了整片幽土,您成了众矢之的。我还有妻儿与牵挂,假如我再继续效忠于您的话……” “且慢。”幽惑伸出手,打断了耿忠的话语,冷冷道:“可我却分明记得,早在那场‘邪目之祸’败露之前,你就已经背叛了我。或许,你还曾亲身参与其中。” 耿忠的脸色变了几变,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没错,六公子。早在很久以前,我便已经下定决心,效忠于三公子。” 耿忠叹了口气,道:“六公子,您天资聪颖过人,而起还是稀世罕见的星轨灵体,前途一片光辉璀璨。” “不过,您毕竟还太年幼了,在几位兄长面前,还是太过弱小。优胜劣汰,不论是凡世的人国,还是浩大的神朝,王族的争斗向来便是如此残酷无情。或许,还未等到您完全成长起来,便注定要夭折了。” 听到这番话,幽惑一言不发。他抬起头,望了望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在那些云层之间,似乎有一些朦胧的光彩在闪动。 与此同时,耿忠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注视着手里的长刀,一对瞳孔里,闪耀着怪异的凶光。 “六公子,您命运多舛,明明还如此年幼,却已历经了种种磨难,沦落到孤苦不堪的境地。对于您来说,这世道过于残酷了,让我来为您解脱吧。” 耿忠盯着面前的幽惑,握紧手里的长刀,缓缓地举过头顶。 第六十八章 生不如死 然而,就在耿忠举起长刀的一瞬间,却突然觉得身子一僵。 他感到,似乎有火辣辣的光芒刺痛着面颊。原来,是幽惑仅余下的一只神目,正一眨不眨地冷冷盯着自己。 那颗瞳孔是瑰丽的碧蓝色,一道奇异而危险的光芒从中绽放。那目光如碧蓝色的魔焰般,可以烧灼对方的神魂。 这种感觉,让耿忠全身都有些发冷,持着长刀的手微微发抖。此刻,他突然想起关于幽土王族的种种传说。 茫茫大世内,共有九类大术。而自古以来,幽族便是天下至高隐之术的代表。 身为幽土的王族,自然有一些耸人听闻的血脉神通。 据说,幽土的王族在刚刚出生时,便拥有某种奇异的特质,他们的躯体里只有脉搏在跳动,却感应不到心脏的痕迹。 种种传闻表明,在幽土王族躯体的深处,存在着一则古老神隐之术。它被深深地封印着,通过血脉世世代代相传。 这则隐之术,作用在幽土王族的心脏上,让那颗心脏被神隐法则所缠绕、包裹着。于是,心脏隐匿在一片虚无空间之中,既不能看见,也无法触及到。 对于王族来说,这便是一种奇异的保护。就算他们的左胸被以利刃刺穿,也无法伤到心脏的一丝一毫。甚至,连身躯被绞成碎片后,那颗心脏也依然完好无损。 只要血脉相传的神隐之术无法破解,心脏便藏匿在一片虚无之中,寻常的攻击根本无法影响到它。 这是一种奇异的天赋神通,相当于让王族拥有了超乎想象的顽强生命力。 而也正因为此,王族的死亡过程实在是残酷而漫长。 王族极其难被杀死,若不能损毁心脏,那么,只有让他们身体里最后一滴血也彻底流尽。只有这样,他们才算是彻底死去了。 而在这之前,王族都余留着足够的生命力,将进行疯狂的反扑。 想到这些可怕的传闻,耿忠的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寒意。 他有些后怕,若刚刚向幽惑斩下那一刀,不但无法立刻杀死对方,自己反倒有可能葬送性命。 耿忠偷偷望了一眼山谷对面的三公子,傲然立在刑天肩头,一直冷漠地望着这边,一言不发,并没有提醒过什么。 或许,两败俱伤,那正是对方所希望的吧。 想到这,耿忠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缓缓将手中的长刀推回鞘里。 这时,山谷的斜上方,苍穹边际处,灰蒙蒙的云层之间,那种莫名的光彩更加浓郁了。 “怎么了,耿忠,你又不杀我了吗?”幽惑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 耿忠瞟了眼天空,皱起眉头,然后又收回目光。 他对幽惑微微一笑:“六公子,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亲手沾染您的鲜血。” 幽惑心中暗自冷笑着,这个叛徒真是狡猾无比,竟然预感到了潜在的危机。 原本,临死前可以拉着对方陪葬,而现在,连这个愿望也难以实现了。 耿忠已退到几丈远处,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然后,他向周围扫视一眼,缓缓抬起手,做出了一个冷酷的手势,“六公子,对不起了。” 下一刻,幽铠卫们整齐划一地亮出刀刃,无声无息地迅速向幽惑突袭而去! 幽铠卫们的行动无声无息,一阵冰寒入骨的杀气透入骨髓,让幽惑觉得血液都快凝固了。 “你们……” 幽惑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后背处微微地有些发凉,接下来是剧烈的疼痛。那是一柄锋锐无比的刀刃,无声地刺了进去。 “噗!” 幽惑惊恐的打量着自己的躯体,雪白的刀尖,竟从肚腹前穿透而出。 鲜血,凄艳而美丽,从前腹和后背同时喷涌而出,顷刻便浸湿了少年的衣襟。 幽惑咬着牙,一言不发,嘴唇与白齿之间,殷红的血液流淌而下。 “噗!” 又是一柄刀刃,猛地刺了进来! 幽惑身子一歪,闷哼了一声,那刀刃从腰间斜插了进去,深深地没入,仅露刀柄! 粘稠的鲜血,刹那间便喷涌而出,惨烈得无法形容的剧痛袭来,剧烈刺激着幽惑的神经。 他全身都在痉挛、颤抖着,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但最终却凭借着意志力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噗!” “噗!” “噗!” …… 利刃,一柄又一柄,接二连三地刺入。它们相互交叉着,无情的洞穿了幽惑的躯体。 血花,溅起丈许高,然后又飘然而下。 短短数息过去后,少年的身体,已经变得像一个破损的布袋般,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幽惑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咳着鲜血,连眼角和眉宇间都染着鲜血,目光也有些涣散了,却依然努力睁大眼睛。 视野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幽惑痛苦地垂下头,他隐约看到,脚下的小径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而对面几丈远处,耿忠皱起着眉头,表情有些惊讶,呆呆看着眼前这凄惨而震撼的景象。 年幼的六公子,躯体被数十柄利刃洞穿,破烂成了这副模样,竟还坚持着,没有死去。 看来,关于王族的种种传闻果然不假。 王族的要害——心脏,被神隐之术所保护着。因此,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干尽之前,他们都不会死去。 只不过,这样的过程实在是过于痛苦而残忍了。 少年的身躯已被数十柄利刃刺穿,钉在地上,无法动弹。鲜血,从那些破窟窿里涓涓流淌而出。 撕裂般的痛楚,如万箭穿心般,剧烈折磨着幽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仅仅是肉体,就连神魂备也受摧残,几乎快要彻底地破碎了。 随着鲜血慢慢逝去,生命力慢慢流逝,幽惑的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了。甚至,就连身躯的疼痛都有几分麻木了。 孤寂、冰冷、麻木、绝望。 这,便是死亡的滋味吗? 现在,幽惑心中甚至有种强烈的渴望,恨不得自己早点死去。当最后一刻来临后,眼前的一切痛苦便能结束了。 “哈哈哈。”山谷的另一面,三公子幽宇仰天大笑:“这世上,强者为尊。所有孱弱不堪者、时运不济者,便理应如蝼蚁般,被碾压、践踏而亡,暴尸于荒野之中。我的好弟弟,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三公子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着,他微微弯腰,摘下背后宝光闪烁的长弓,搭上一支流光璀璨的箭羽。 “六弟,哀求我吧。我的宝箭上附有炎火之力,顷刻间便可将你一身的血液全都烧灼干净。那样,你便能立刻死去,结束这漫长的痛苦。” 到现在,幽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有幽宇刚刚的话语还在脑海里回响着—— “这世上,强者为尊。所有孱弱不堪者、时运不济者,便理应如蝼蚁般,被碾压、践踏而亡,暴尸于荒野之中……” 或许,这位兄长说的是对的吧。 自己因一场意外失去了神目,被卷入了“邪目之祸”中,事情败露后,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弃。然后,又被鬼川侯当做筹码,想要向外界售卖。 现在,自己终将要殒命了,绝望、孤独、冰冷、无人知晓,也无人理解。 自己的尸骸将堕入山谷间的魍魉涧里,化作鬼魂与野鬼,与无数魍魉作伴。 可现在想来,从失去神目的那场意外开始,这一切仿佛早已经注定了。只因自己太过年幼、孱弱不堪,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幽惑的眼角处滴着血,无力地垂下头,就连视线都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能隐隐看清山谷下的那条魍魉涧。 无数的魔物挣扎着、从黑泥里爬出。然后,它们的躯体又碎裂、瘫软,重新化作一滩黑泥。 以往,幽惑也从未认真注意过这些魔物。可现在,少年的心中波澜起伏。 这涧底成千上万的魑魅魍魉们,又有怎样的前世今生? 它们也都跟自己一样,属于那些“孱弱不堪者、时运不济者”,曾经败亡身陨,孤独而冰冷地死去吗? 少年的身躯已破烂的不成样子,皮肉与骨头都露了出来,身体里的鲜血已流失了一大半。 而就在这时,山谷的斜上方,苍穹边际处的云层间,有某种奇异的光彩更加盛亮了。 可当幽惑微微抬头,奇异的光彩映照在破烂的面颊上时,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心中猛然一颤。 少年艰难地侧过头,遥望着山谷对面的兄长,惨惨的一笑,露出满口鲜血,“这世上,强者为尊。不过,强弱并非恒永不变,即便是败亡者,或许也有翻身的那一天。” “是吗?”三公子皱起眉头,望了一眼苍穹之上,莫名有些烦躁不安,“不过,你却不可能见到那一天了。” 他提聚一身神力,将长弓拉满,骤然松开,那箭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流光,向山谷对面射去! 第六十九章 魍魉行军 而就在这时,在那苍穹边际,云彩之交,一团巨大的红色的闪电炸裂了。 天空中闪烁着凄艳的红,千万点光芒骤然亮起,如星星火光燎原,如繁星点点璀璨。 这一幕壮观而瑰丽,无尽的辉光穿破云层而下,仿佛无尽陨星坠落,化作千万道流光,向大地奔涌而下! 三公子惊恐的发现,自己刚刚射出的箭羽,被淹没在那千万道流光里,竟然被轻易地冲碎了。 那支箭就如被风吹散了一般,竟然寸寸断裂了,化作许多细小的光点消失不见。 这些流光,竟遵循着某种轨迹,仿佛受到了某种奇异力量的指引,全部都向某一个点汇聚而去! 而那个奇异的点,正是幽惑的左目处—— 那里的白色绷带早已被烧化了,露出一个空洞黯淡的眼窝。 千万道流光汇聚于一个细小的点,这一刻风雷大作,天机混淆,日月昏暗! 在这一瞬间,不论是三公子、耿忠,还是那些幽铠卫们,甚至,连涧底的魍魉们都失去了视觉,什么也看不清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污秽浑浊的光芒全部散去后,一切又重新可见。 只见,在那山间小径上,一个满身破洞的少年从血泊里站了起来。 在少年身上,原本插满的所有兵刃都已经不见了,被那千万道流光烧作了飞灰。 只见,在那些触目惊心的破窟窿里,燃烧着黑与红的奇怪液体,如同滚滚的岩浆,在燃烧、沸腾着。 这些怪异的熔浆,它们来自少年的左眼窝中,从眼角流淌而下。 一颗诡异的眼眸在熊熊然烧着,那颗眼球的颜色太奇怪了。如凄艳的红与压抑的黑,融杂在一起。 若与这颗黑红的眼眸长久对视,便像在望一道深不见底的魔渊,连灵魂仿佛都要被牵引而去。 “那颗邪目,它……它回来了。”耿忠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少年的左眸,目光里充满恐惧。 少年抬起头,望了望苍穹之上。在那里,只有静静漂浮的云彩,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是啊,它回来了。”少年冷冷地说道。 这颗邪目原本被幽王击碎了,化作亿万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可在刚刚,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亿万缕流光从天穹射下,全部汇聚于一个点,又化作了这颗邪目。 而且,现在的邪目不再被一层石皮所包裹了,它彻底显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颗红色与黑色交杂的魔眸,如一颗怪异的炭球般,熊熊地燃烧着。 山谷对面,三公子握紧了拳头,皱着眉头看着另一侧的弟弟。 幽惑竟然活了下来,而那颗邪目重新归来了,一切的发展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少年的面庞上,那颗红与黑交杂的眼眸里,骤然亮起冲霄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少年邪异地狂笑了起来,清冷的音波在山谷里回荡着—— “陨灭于千百载前的亡灵们,你们的躯骨被践踏,你们的鲜血被榨干,你们的败亡被天下不齿,你们的残魂被锁在炼狱内,千载百世难翻身……” “魍魉鬼怪们,何不听从我号令,噬尽人面鬼心辈?何不听从我号令,挣破枷锁塑英魂?何不听我号令,重归鬼域化乾坤?” …… 少年清冷的声音,却带着一股魔性的力量,在山谷中回荡着,经久不息。 而那颗红与黑交杂的瞳孔里,放出一层又一层异样的光彩,如同浩荡的水波般,迅速地扩散开来。 那种光彩,仿佛可以穿透万物,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它们渗入了滴血的石崖中,撒进那山谷底下的魍魉涧里。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整片山谷里竟都染上了那种奇异的光彩。 与此同时,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在整片山谷里回荡着,嘶嘶作响。又仿佛有无数生灵在低声细语,叙说着神秘而未知的语言。 “哗啦!” 魍魉涧竟然破开了,某种古老的诅咒被打破了,涧里没有水,只有粘稠而可怖的黑泥。 可是,这些黑色的污泥却飞射四溅着,如滚滚波涛澎湃而起,又化作一点点黑泥雨,洒落在地面上。 顿时,恐怖的“嘶嘶”声响起,石块和土壤间都被烧灼出了细小的破洞。 同时,在土壤里、石壁间、枯木中,一个个枯朽而诡异的形体迅速地爬了上来,它们的表情绝望而狰狞,一个个挣扎着,哀嚎着。 那是成千上万的魍魉与鬼魅,疯狂的从山谷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钻了出来。 邪雾飘飘荡荡而起,气氛诡异而压抑,这些魍魉们如同黑色的洪流般,很快便充满了整座山谷。 幽铠卫们被吞没于成百上千的魍魉里,这些卫士们没有发出惨叫,躯体便被淹没,再也看不见了。 那些魍魉带着奇异的力量,使人昏昏欲睡,无意间便失去了反抗能力。 等到魍魉们爬过去之后,地上只剩下数十具白森森的骸骨。 耿忠被数百头魍魉包围了,他的肩头、身躯、头颅上都爬满了魍魉,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惊恐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耿忠的躯体被一群魍魉无声地撕碎了,就连残尸也被吞食,什么也没有剩下。 三公子立在刑天的肩头,看着满山遍野的黑色魍魉,以及那孤零零的立在魍魉中的少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至此,包括耿忠在内,所有的幽铠卫全都丧命了,没有一个幸存者。 三公子发现,自己竟然被包围了,只有刑天站立的地方还有一大片空地,魍魉们不敢靠近这里。 而幽那黑与红交杂的眼眸更加盛亮了,巨大的山崖开始轻轻的摇晃着。 低沉的怪音隆隆作响,仿佛,有更加恐怖的什么东西将要从山崖里钻出来了。 听到这股怪音作响,三公子顿时吓得神魂颤栗。 他知道,在那山崖里,封印着千年不出的古老邪灵,威势难以想象! 这座山谷几乎已经成了一片魍魉的海洋,而那古老的邪灵一旦破封而出,后果不敢想象。 三公子有些惊慌了,到那时,或许自己真的难以逃脱了。 遥望着山谷对面的少年,三公子高声喊道:“六弟,你被那颗邪目所迷惑,迟早会变成为祸天下的魔物。我会成为这片浩瀚幽土之主,总有一日会将你剪除。” 听到这番话,幽惑冷冷的笑着,冷峻的面庞上,已经带着某种邪异的色彩,“若真有那一日,我便会归来,亲手覆灭你的浩荡神国!” 说完,少年的左目骤然亮起,奇异的光彩射出,击在刑天胸膛处。 那刑天身体一僵,然后伸出魔掌,向肩头的三公子狠狠地拍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父王? 这样的变故太突然了,幽宇根本无法躲闪。 他被刑天的巨掌拍中了,足足飞出去数十丈远,然后才重重地撞在山崖间的巨石上。 那股冲击力实在是太恐怖了—— 只听“轰”的一声,在那山崖之间,有几块比房屋还要更大的巨石,都纷纷炸开了! 而幽宇的躯体也已破烂不堪,瘫倒在山崖碎石间,浑身伤口遍布,鲜血咕咚咕咚的冒了出来。 此刻的幽宇狼狈不堪,再没有往日里的风采。那英武的脸孔上满是鲜血,又惊又恐地望着刑天。 他注意到,在无头魔物的肚腹之上,那两只歪斜着的巨大眼珠里,竟然有某种光彩在闪烁着,这与邪目里绽放的奇彩类似。 见此,三公子的心中有些发冷。 刑天,可徒手裂神灵,乃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强悍魔物。然而,它却被那颗邪目所干扰。 那颗邪目,实在太神秘诡异了。 幽宇的口中溢着鲜血,向远处的幽惑冷冷道:“弟弟,你的那邪目乃是世所难容的魔患,当将它交付与我,镇压于幽族古库深处,以免祸乱人世间!” 幽惑没有回答,他的左目再次亮起,一道诡异的光芒破空而出,顷刻间便划过山谷,直没入刑天胸膛,消失不见。 紧接着,那庞大魔物的身躯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幽宇扑去! 见到刑天正向自己扑来,幽宇立刻闭上了嘴,疾速向后退去。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幽宇身上,一块光滑剔透的璞玉碎裂了,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三公子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化,如同松软的泥浆般,融进了身后的碎石里,就此消失不见。 竟然又是一件宝具! 幽宇就这样逃走了,正如幽土传闻那样,在这位三公子的身上,也不知道到底藏着多少宝具。 幽惑立在漫山遍野的魍魉中,望着那空空如也的山崖,轻轻地皱起眉头。 漫山遍野,无尽的魍魉在哀嚎着、爬行着。只有一个少年捂着左目,孤零零地立在山谷中央。 少年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烂的麻布袋,遍布着数不清的伤口,红与黑交杂的魔浆冒着泡,咕咚咕咚地溢了出来。 撕裂般的痛楚,一浪接着一浪,侵蚀着幽惑的脑海。成群的魍魉分开一条小径,他独自艰难地行走着,想要离开这座山谷。 此时,天穹之上,仿佛变得清明了几分。 一股难以言述的奇异感觉,在幽惑心头升起。仿佛,周围的一切,不论是天与地、还是那山石与魍魉,所有景象都变得模糊了。 有什么超乎想象的至强生灵,悄无声息地来了。那生灵只是刚一出现在这山谷中,便让整个第一幻界模糊而异常。 幽惑知道,自己大概很难离开这片山谷了。 在那样至强的生灵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于是幽惑平静地转过身,向后面望去—— 只见,那是一道模糊而虚幻的身影,伫立在山谷的正中央。隐术神则环绕沉浮着,使那身躯显得缥缈而永恒,无法辨识真容。 “父王……”幽惑望着眼前虚幻而缥缈的身影,有些难以相信,竟然是幽王,亲自降临第一幻界。 那是只属于无上神王的气息,足以压塌诸天,即便是整片浩瀚幽土,也并没有第二位神王。 而现在,这位幽王要亲自来灭除魔患吗? 幽惑突然想起了什么,当时,那颗邪目是被幽王彻底击碎,化作千万道流光,消失于天际。 要知道,无上神王的一击,附带着天大的约束力,难以逆转。 神王,可是这世间最强大的生灵,动辄捉星拿月,镇压浩瀚大界。 即便那颗邪目再怎么诡异、神秘,在被神王毁灭后,又怎么可能自主归来,重聚成型? 难道说,这所有一切都在幽王的计划之中? 想到这,幽惑挣扎着站直身体,道:“父王,如果我猜得没错,是您亲手将那颗邪目击碎,而今却又令它归来,重聚成型,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然而,幽王却蓦然不动,无视那漫山遍野爬行着的魍魉,也似乎没有听到幽惑的话语。 许久之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幽惑心底响起—— “我,不是你的父王。” …… 接下里,似乎连漫山遍野的魍魉们也停下了爬动,山谷之中,陷入了久久的寂静。 幽惑的瞳孔已经瞪得很大很大,“我不是你的父王”,这冷冰冰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般,在少年的心头不断轰鸣着。 眼前的那道身影,空灵而缥缈,诸天隐道神则加持其身,永恒难辨真容。这样的特征,乃是属于至强的隐道神王,天下独一无二。 幽土之中,绝对没有第二位幽王了。可是,幽王刚刚的话语却回荡在幽惑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可是,幽惑不明白,这到底怎么解释的通呢? 假如对方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那碧蓝色的幽族神目又是什么?身躯里流淌的王族之血,又该做如何解释? 而就在这时,一切疑问都被硬生生地打断了,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在幽惑心头响起:“我,不是你的父王。” “那么,你告诉我,我又是谁,从何而来?我到底是什么呢?”幽惑喃喃自语。 对方保持沉默,并没有回答。 只见,那道缥缈而空灵的身影,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紧接着—— 云霄散去,长空被轻易地击碎了! 在那里,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那是空间大裂缝,其中有无数奇异而荒诞的光影交织着,仿佛是千万个不同世界的影像,正在那条口子里疯狂地旋转着。 那是浮空之门,踏入空门中,刹那间便可穿梭亿万里疆土。支起这样一道门,需要耗费无穷神力,对方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只有盖世无匹的神王,才可能拥有这样的伟力! “你现在就走吧,我送你走。这片土地,已经无法容纳你了。” 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心头,那是神王之音,字字皆可震颤神魂! 紧接着,幽惑便感受到,身躯受到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力,如小小蚁虫被狂风卷起,向那巨大的浮空之门里飞去。 最后,光影混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了,幽惑离开了这片山谷,不知将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