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1.禔笔今生
起猛了!
对于天天加班的我来说,睡眠实在是一种奢侈品。(.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可我怎么就那么不珍惜呢?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吧,为了避免再加班,笨鸟先飞!
其实我真的不是一只笨鸟,加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就职于一间时尚杂志社,现在正值出刊期,而我正是这间公司的大老板――的助理。
做助理是相当痛苦的一件事,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就是个掌钥大丫鬟,白天为老板忙里忙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实现业绩创收的同时,还要单独负责两个栏目,为每月一刊的杂志奉献无偿的文思;晚上还得陪老板吃喝玩乐,不见到依稀的曙光,很难见到我那张可爱的床――加班?那是必须的!
一路怨念地迈进公司大门,还不到8点钟,办公室内空无一人,果然是让我先飞了一回。[.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谁说6月还不是很热,憋闷了一夜的办公室空气差、气压低,更是闷得厉害,一边开窗一边开空调。浪费?就当是我加班没有加班费的报酬吧,更何况原本就是中央空调,为了让自己能更加舒适才特地安上的挂式小空调,当然要物尽其用。
坏了?没有反应?谁那么该死把插销给拔了!勤劳与节俭的美德不是这样表现的!
无奈扶了把椅子爬上去,椅子在转,天旋地转。
眼花,眼晕,眼前一片白茫茫。
该死的我居然拉了一把转椅!等我发现这个事实时,已然华丽丽地拍在地上。好在这个时间公司还不会有人来,不然穿着短裙趴在这里,实在是很难摔得漂亮优雅有品味。
胳膊呢?没感觉?以我所了解的常识推断应该是脱臼了,动不了,很痛,但是……应该不会骨折吧。
别扭地掏出手机,当听到哥的声音时,哇的一声眼泪喷涌而出。我那万事不急的哥哥――伟大的我党战士展笑言同志就这样听我嚎了近半分钟,才用那永远不变分贝的低沉嗓音开了口:“展笑意,别哭了,说事。”
我想我的痛哭是对他的习惯性依赖,平时破个手指滴两滴鲜血,在看到他出现后,都会举着不太明显的伤口哭上半天,所以展大少爷一定不会认为我出了什么大状况。于是哭叫了一声“我在公司,救我!”立即挂断电话。
我知道只要我这样讲,哥哥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在做任何事,都会立即放下并出现在我身边,希望这次还是如此。
无奈的保持着尴尬的造型,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待哥哥的救援。
20分钟过去了,当我正在感叹为何北京的交通永远改善不了,纠结着自己还可以支持多久时,门开了。
哥哥快步走进来,一看到我趴在这里,便像被葵花点穴了一样愣在原地。
指指手臂无力地嘟囔:“动不了啦……”
还没等我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他瞬间冲破了任督二脉,自行解穴成功,几大步跨过来一把抱起我就往外跑。
我想――我得救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撑了一瞬,放心大胆地晕过去。
2.礽是清穿
耳朵里还是嗡嗡地响,还是很痛,有过n次晕倒经验的我不得不怨念,“每次都是这样,不知今夕是何夕啊……”,长音还没有拖完,就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这回疼的貌似不是胳膊而是脑袋和后腰,全部像被车轮撵过一般的痛。(.无弹窗广告)
慢慢睁开眼,还未及找寻哥的身影,只听得耳边一道急切的女声响起:“格格醒了!四阿哥,格……福晋醒过来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还没等我想清楚是何情况,就见一道人影急急走了过来,躬着身子看不清脸,只见得身上穿的竟然是大红色的……清装袍褂?
大红色?这是要结婚办喜事呀!
正想着,闻得一句偶显尖锐却压得低低的粗哑男声从面前之人的口中传来:“醒了,可还好?”
我愣愣地瞅着背光的面孔,一时间分辨不出此人形貌,只那光亮的脑门和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声真是让人纠结,这是个半大孩子?四阿哥?清装?格格?福晋?猛然又想起刚才的发现――办喜事!
这是什么情况啊……明明一早在公司摔了个人仰马翻,怎么醒来就变成这般景象?难道说,我……穿越了?这也忒巧了点吧!
作为一名标准的清穿控,我曾广读诸家姐妹的清穿之作,可是那仅限于康雍盛世,眼前这四阿哥又是哪一位呢?不管哪一位都好,这能叫阿哥的必是皇子,我居然成功的庸俗的穿越到了众女期盼的大清朝皇家内苑,此情此景我是该笑还是该哭呢?
想不明白,先且放下,看看形势再做回应。[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听他们的话中之意,再想到自身的疼痛来源,我该是才受过伤的,遂轻轻抬手想摸下脑袋,触手却是厚厚的头冠。“咝”――被头冠和枕头挤压到的后脑,还真是疼得厉害。再看眼前人,我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动弹。
细听声响,貌似那位四阿哥稍站了片刻便走开了。
默数着他的步子,不知几步可以走出此间屋子,心里忙不迭地盘算起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也去盘问丫头套个话儿?不要啊!每每在书中看到如此描述,都会一头黑线,我坚决不会做如此调调儿,那绝非本姑娘的行事作风,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必能窥其一二,再做打算就是。
正盘算着,忽听外屋传来一稚嫩童声:“笑意……”,我立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自床上翻坐而起,疼得险些又仰回去。
在叫我么?这大清朝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难道……
猛地跳下床,才发现腰后还真是疼,瘀青是没跑儿了。顾不得那许多,下床便要向屋外冲。一个小姑娘勿忙靠过来扶住我,又惊又怕地说:“福晋,鞋……”
在她的帮助下,快速套上鞋子,便向外冲,哪知竟是那著名的花盆底,整个身子就那么直挺挺地向着地面拍过去,勉强被身后的小姑娘给拉抱住。
蹭到了门口才惊住,外屋站满了人,清一色的光脑门儿大辫子。众人想来也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全都将视线移过来。
我佯装虚弱地靠在门边,忽略掉那些注视的目光,由着那小姑娘扶着,低着声问:“谁?刚才谁在说话?”
众人听得我问,掩嘴笑者有之,惊讶难掩者有之,回头望者有之,有志一同的是让开了一条缝隙。顺着那道缝我看到一张小塌,坐着一个身量尚幼的小男孩,正以一种超乎年龄的神态环视左右,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刚刚的四阿哥。
推开扶着我的手,小心又踉跄地穿过众人,向着小塌慢慢蹭,即将挨到塌沿时,轻声问:“你刚才……叫……说什么?”
顾不得周围众人的反映,我双手紧紧抓着塌沿死死盯住小男孩的眼睛。
他亦盯着我看,好半晌才回了声:“笑意。”
这一回我听得真切,虽是童声,但我听了25年的语调绝对不会有错。
心,猛然踏实下来,身体也顺着塌沿滑坐在地。天可怜我!在那现代生活中,没有父母双亲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如果我真的自己一人穿越了,我怎么办他怎么办?现在看来,老天还是可怜我们兄妹俩的。
“十三弟,此话休得再说!”未等我感激完上苍,四阿哥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急声阻止,眼中满是不解,还有一丝慌乱。
被唤作十三弟的男孩垂眼看了下罩在自己小脸上的手,复又抬头看向手主人,再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十三弟、四阿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康熙年间?!不能怪我如此想法,作为一名职业清穿控,会有如此想法轻松自然。即如此,那这小男孩便是传说中的侠王十三?可是……貌似现在同样被鸠占鹊巢了。
“眉妩,扶福晋回去。”
未等我魂归体内,四阿哥的声音传了过来,刚才那个小姑娘便过来扶我。再看了眼低着头的十三阿哥,便在她的搀扶之下站起身。
迈了没两步,一抹明黄晃进眼中,只得低头站住。
“四弟,今儿个兄弟们过来原是想与你闹闹洞房,热闹一番,谁成想竟闹成这般,实在是兄弟们的不是了。”明黄色的身影已至身前,声音倒是温和得很,不像四阿哥正处于变声期的尴尬音色。
如此看来,此人该是太子无疑。
他只对着四阿哥继续说道:“天色已晚,兄弟们这就回了,十三弟且交给哥哥,你与弟妹也早些休息。”
四阿哥对着太子施了一礼低声回道:“多谢二哥体谅,十三弟就麻烦二哥与诸位兄弟了。”
我猜得还真没错,有惊无喜,只得跟着他向着太子微微福了一下。
太子点了下头,对我说道:“才刚见四弟妹摔得不轻,二哥代诸位兄弟给你赔不是了,你且回房休息吧。”
此言听得我顿时怔住,想要回他一句又不知如何开口。道谢?称他什么好?我家哥哥不得相认,却要唤眼前之人一声哥……无论如何是叫不出口的。
直到被人拽了下衣袖,我才勿忙回道:“谢……太子……”
逃也般地抓着眉妩的手向屋内走去。
3.祉乎于礼
久久不能平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如若这真是康熙年间,哥哥变成了十三阿哥,那我呢?
那个身着喜袍的男孩是四阿哥,我被他和眉妩称为福晋,而太子唤我弟妹,皇子们都来闹洞房……深呼吸!以所知的康雍历史来看,被我占据的身体该是属于四阿哥的嫡福晋了。
我被这个推断震惊了,僵直地靠在床边,许久不能动弹。
突然听得一声唤:“寺月。”
我下意识而快速地回应:“在!”
等等……他叫我?叫的是……是寺月?寺月!
这一连串的震惊着实多得让人吃不消!
他已坐在床边,我忙坐直身子向里挪了些许。
眉妩端来两个酒杯,其中一支递到我手里。
四阿哥举着斟满酒液的杯子向我伸过来,“把酒饮了,便歇息吧。”
跟着他的动作将手臂与他的缠绕在一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眉妩收拾酒杯的工夫,他又走了,留我一人呆坐在床上,不知如何动作。
不一会儿功夫,眉妩又来帮我除去饰物、更衣。当那头冠摘下来时,脑袋顿时清爽许多,伸手去摸,貌似只是有点肿,并没有摸到血迹或是痂,才放下心来。(.$>>>棉、花‘糖’小‘說’)
更衣时眉妩轻“呀”一声,估计是看到了腰上的瘀青,我随着她的动作小心地套上衣袖。
才刚换好衣物,四阿哥又回来了,已然换了身叫不出颜色的中衣,将一个墨绿色的小瓶交到眉妩手中,然后自拿了本书踱到桌边,向着屋外的方向坐下,看起书来。
我想我可以认为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冷面王了,没想到小小年纪,便冷淡如斯。
眉妩摇着小瓶子晃了晃示意我上床,再次确认一直向外而坐的人并没有转过来的迹象,我便趴到床上。
又轻又柔地涂抹过后,凉丝丝的,腰后顿觉舒服许多。
原来这样的性格也是可以细心体贴的啊,才只这般年纪。
~~~
当躺到床上才开始真的紧张。
今天应是他大婚的日子,在这小登科的当口把我穿过来,可怎么应对?
虽说在现代时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是在哥的宠爱保护下根本是恋爱无能,试问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女人怎么应付这古代的洞房花烛夜?
思忖对策间,身旁的床被动了一下,只好紧闭双眼像挺尸似地仰躺不动,不知是否这样就可以安然度过我来到大清朝的第一夜呢?
听得身旁之人熄了蜡烛,拉下床幔,霎时满室清静。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不知是否他也听到,貌似真的只有一种心跳的频率,很丢人。
就这么并排仰躺着谁也没有动。他是不是睡了?不会再动了吧?
许是这一天的惊吓太过频繁,我已然麻木,更或许是实在太想确认,躺于身畔的到底是不是我所猜想之人,未及思考已然唤出:“胤禛?”
他转过脸来对着我,才发现悔之晚矣。
原来……真的是他。
不知为何我竟笑出声来,再次发神经似地说了句:“晚安!”
周公霎时造访,努力强撑仍是不敌,挣扎间犹在怨念——我怎么突然就成了个不着四六的没头脑,我很不高兴。
~~~
本以为自己搞了个与众不同的开端,原来掉落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在生活中总是大同小异的——大婚的第二天是要去请安的。
眉妩一大早就来拾掇我。
没有心思管她,只是怨怼的开始感叹人生的戏剧性与亘古不变的时代真理。
安然无事度过了第一夜,有些事情需要快速的整理一下。虽说我坚信历史的进程从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改变,但我所担心的绝不是那伟大的社科问题,只希望在短时间内不要招惹麻烦,长时期内尽量的称心如意。
既已来到这里,并且是与哥哥一起,那能不能回去的问题真的不想费心思去考虑,毕竟非人力所能及,安心生活就好。但如何让生活的质量达到自己所期望的标准,是一个问题。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多东西由不得我去争取,比如时间,比如眼前的花盆底。
曾经,第一次穿上高跟鞋是在高中的毕业礼,女生们都要穿。哥特地买了一双好品牌的送我,但穿上去才发现一点都不淑女与优雅,更别提什么舒适性了,活像只鸭子似的曲着膝盖探着身子,没走上几步就被哥耻笑得无颜以对:“不会穿干脆别穿了,不够丢人现眼的,再把脖子给摔断了!”
我知道这是他在对我无奈时表达关心的特有方式,这世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被他允许使用这种语气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来。
没时间再回想过去,两只花盆底,如此而已,今天真的是穿也要穿,不穿掐住脖子也要穿了。
收拾好情绪套上鞋子,在房间里试着走了几步,还好,至少比第一次穿高跟鞋的样子强太多了。
“福晋。”胤禛站在房门口并未进来。
“可以了,走吧。”我尽量平稳并力求端庄地向他走过去。
康熙30年的某日清晨,我与胤禛一起,第一次共同走在这紫禁城内,一步步走向那代表最高权力中心的地方,去向他的父亲请安。
不知这个情景我能记多久,只是这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我已经站在他的身边,虽然此时他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完成变声期的半大男孩。
4.禛龙天子
学着胤禛的样子跪拜在地上,头顶注视的目光让我感觉比这地砖还要让人难受,既不能抬头去看,又不能做出任何动静,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跪着,十足地熬人。
“老四啊,听说昨儿个被搅了洞房?”头顶上方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只是那声音中的揶揄展露无疑。
如果这是在现代,我一定当场倒在地上以示被其囧到,一代君王竟然会以如此问话当做开场白,这……这也太……不正经了啊,我心中那圣贤的康熙大帝啊。
“回皇阿玛话,只是兄弟们闹了一番,没甚特别。”胤禛还是用那特有的嗓音低声回话。让我不禁对这父子二人两代君王刮目相看,刹时找到了新人生的新偶像,以后我也要这么diao(被河蟹的某字),太有型了!
“老四家的?你怎么说?”
居然连我也要调戏?迅速调整回刚才被打乱的肃穆情绪,回想一下昨夜情景,轻声回道:“回皇阿玛话,……昨夜无大事。”
“咳……无大事……好你个无大事,回得好!”
本来就在懊恼自己怎么就嘣出那么一句,此时被康熙一笑,突然好想拧掉自己的脑袋,这算说的哪门子话?什么叫昨夜无大事啊!本想看看胤禛是何反应,思及此时正君前回话,只得作罢。
“把头抬起来答话,刚才看你走进来,怎么摇摇晃晃的?可是昨儿个伤着了?”
听得此言,深吸口气,便抬起头直直地向他望过去。真的很想看一眼啊,千古一帝,而且他在笑应该是开心的吧,毕竟我没招惹他,也没欺负他家儿子,更没告别的儿子的恶状,不具备危险的理由。
眼前的康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尚未至不惑之年,背脊挺得笔直,没有电视剧中的潇洒随意,少了小说中的慈祥温情,穿着一身宝蓝色滚金边的便服,静静地端坐于一方桌子之后,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一双眼睛睿智而深邃,此时却含着些许笑意望着我,似乎并不急着等我回话。
敛回心神,认真回道:“回皇阿玛话,臣媳谢皇阿玛关心,只是稍有不适,未想御前失仪,万望皇阿玛恕臣媳失礼之罪。”语毕便一拜及地。
“这次回话倒是仔细,朕恕你无罪,起来吧。[.超多好看小说]既是身子不适,李德全,赐座。”
未曾想到康熙竟然如此说,这是一个父亲对子女的疼爱吗?
五岁时父亲因工伤故,在我仅有的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早已被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哥哥所取代,再无从想象来自父亲的疼爱该是何等滋味,康熙作为一代帝王却对我说出这番关照之语,瞬间令我不知如何是好。
初到陌生的时代,不管是真心还是别有用意,都足够让我感觉温暖。额头依然抵在地上哑声回道:“臣媳谢皇阿玛体恤,但,臣媳惶恐,圣殿之上岂有臣媳安座之席。只一点不适得换皇阿玛关爱之言,已是三生之福,臣媳此处回话即是。”
良久,才传来康熙的笑声:“呵呵,还是那个知情懂理的丫头,你们两个且站起来回话儿吧。”
“是。”
康熙见我二人站起,亦不再提赐座之事,转对儿子笑道:“老四,你这房媳妇儿可妥善得紧啊,小小年纪便已如此,过个几年定要变得如你额娘一般。李德全,赏。”
复而又与胤禛跪回地上,跟着他轻声说道:“儿臣/臣媳谢皇阿玛赏。”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李德全递来的托盘。
“行了,你带着你媳妇儿去你额娘那里吧,这一天她也等了很久了。”
我忙跟着他又行回话。
~~~
跟着到了永和宫,见到德妃又是跪拜之礼。
在德妃的示意下,与胤禛先后站起身来,他已自故坐到椅子上去,我便站在原地迎接他额娘的视线。
此时的德妃看上去娴静而淡雅,但看向我的眼光中,却闪烁出猜度衡量的光芒,尺度掌握得各种好,既能让人看出她的聪慧,却又不会让人去反感防备。应是这样的女人,才能教养出两个那么出色的儿子,才能在这深宫中得到康熙长久的宠爱吧。
不禁想到刚才康熙对我的评价,心中羞愧到不行,怎么可能和这样的女人去比呢?向来自认聪明有余,且善于察颜观色,经过五年的社会磨炼与工作摧残,按照哥的评价是‘已然可以嗅出一股人精的味道,见人逢鬼各说一套,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挨打受累除非是自觉自愿。’但要做到如德妃一般沉静大气内秀于心,却绝对不是时间可以改变的。
女人见面大抵如此,无关身份、年龄与时代背景,都会互做打量品评吧,况且今日我的身份还是她的儿媳。德妃看了良久,似是对我比较满意,向我招了下手,笑道:“过来,到额娘这儿坐。”
暗自瞅了一眼,她那儿子正坐在椅中悠然饮茶,压根未关注于我们两个女人。
径自走过去小心坐在德妃不远处的塌边。
才刚坐下,就被她拉起手,“今儿起,你便是皇家的媳妇,想你出自费扬古家,又是圣上亲赐大婚,必是个知礼数、有分寸的好孩子。现如今你们且暂住于阿哥所内,他日圣上赐下府邸,这一府上下事宜就全交到你的手上了,还要辛苦你多费心思。”
这一番话当真是面面俱到,即表达了对我的满意,又压了顶大帽子下来,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低头一笑,轻声回道:“劳额娘费心提点,儿媳谨记在心。现下住在宫里,正是能多尽一份孝道,往后出了宫去住,也只得问安探望,不能常常尽孝于亲前,但我等必定每日抄经颂佛以求菩萨保佑皇阿玛与额娘身体安康。至于将来府中大小事宜,儿媳定会努力操持,如有不到的地方,还要再来讨额娘的烦,多多提点儿媳才是。”
抬起头时才发现那个只顾低头饮茶的四阿哥居然在看我,顾不得与他对视,转向德妃摆了个微笑脸,希望能显得大方有礼些。
不知这话出自一个半大女孩的口中是否合适,但时间短暂,该如何回复一个关心儿子的母亲,我真的不能确定,只好随着职场上训练出来的下意识快速反应出来,外加感激平日里看的那些古言或是清穿小说。
德妃拉着我的手轻拍了几下,吩咐宫女拿来了一支通体白色的花型玉簪,只几片玉兰花瓣似的装饰点缀在簪子尾部,式样极其简洁素雅,我忙自榻上站起等她示下。
她自接过玉簪,一手轻扶在我的肩膀,一手将那簪子插在我发上,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才满意地点点头。
我忙福下身轻快回道:“谢额娘赏赐,这玉簪漂亮得紧,儿媳很是喜欢。”
德妃见我如此反应也是愣住,紧接着以帕掩唇笑了起来,“我还道是个老成的主儿,原来竟也是个孩子。喜欢就好,初次见你,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玉簪倒似是挑对了的。”转而招呼她那像是长在椅子上的儿子也站到身前。
她居然拉起我的手放到他的手中,害得我瞬间石化。
“老四,打今儿起你就有了嫡福晋,往后还望着你们两个能相互扶持,额娘祝你们白头到老。得了空儿的时候,带着你福晋过来额娘这儿坐坐。行了,一会儿还要去太子那里见兄弟们呢,且先回吧。”
这家伙竟然就这么托着我的手,站在那里不动不回话。德妃眼瞅着我们两个,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
我回拢手指暗暗掐住他的掌肉,那副神情绝对够15个人看半个月的。这冷面家伙竟摆了副受到惊吓又不敢置信的样子,牙咬得腮帮子都硬了,明明是疼偏偏忍着狠狠瞪我。
我猜想那头发若是没绑成辫子,肯定能像触了电似的直竖起来配合这张脸。
甩开他的手,我冲着德妃眨眼而笑,边福下身子边说:“额娘,儿媳先行告退了。”提起裙摆就向外走,出了门去更是加快脚步。
一整个早上都太过顺遂,飘飘然忘乎所以,忽略了脚下那双凶器,太残忍了!
快至院门时,双脚便不受支配地打起绊来,直接向前倾倒。
为避免惊扰到屋内的德妃与宫人,我死命忍住没有叫喊出声,以最快的速度用帕子蒙住脸直向地上摔去,只想着别是又要穿了吧?哥不在啊!
心里的哀号还没完,后背的衣服猛然被一股力道拉住往后拽去,我顿时变成一个没有重心的不倒翁。力道转瞬消失,肩头被五指掐握住,随着旋转撞向一个人影。待看清竟是胤禛时,对视双眼已在寸许,急忙以手抵住他的脸向一旁推开,却还是贴着脸颊和耳朵蹭了过去。
“蒙着脸就摔不疼了?还是想要护住这张原就长得不怎么样的脸啊。你还敢推我的脸,你还敢掐我的手,你哪儿来的胆子。”他的手压在我肩头和腰后,一句紧赶着一句快速说完,不快与愤恨溢于言表。
“真是个没有语言天赋、表达能力又欠缺的别扭人种……嗯,还要外加思维怪异迥异和诡异。”惊魂未定地将脸孔埋在他肩上,喃喃低咒。
不知他是否听清了我的嘟囔,突然把我像洪水猛兽般推开。我与他,就这么相对无言地站在院门内俩俩相望。
唉,尚未发乎于情,已然止乎于礼,我们是多么优秀又传统的一对古代小夫妻啊。
5.祺它皇子
这里的镜子真的不太行。(.无弹窗广告)
原想看看这乌喇那拉氏是何模样,却先懊恼了一回是不是得配副眼镜,虽说我也明白对这古代的镜子期望值不能过高,但真的有点太那个了呀。
依稀见得一张脸,小得只若巴掌大,下巴很尖,鼻子尚算直挺,最让我安慰的是眼睛够大!看起来和我原先的样子很有些相似,最令人满意的是——现代时的我嘴巴稍大些,此时分的这张樱桃小口还真的是很好看。
身材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又瘦又小,干巴得毫无可取之处,幸好才十三岁还是能够再发育的,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来改善。
寺月——相同的名字就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巧合?前世今生?这话我是一点儿也不信的,前世之说只是用来安慰自己相信今生之缘的说辞,怎么可以当真呢?但此时的情况,却让我这个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胳膊腿的现实女人,不得不去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句恶俗的话。
二十一世纪我的名叫展笑意,但业界的人们都只叫我的笔名,就是寺月。想到此不由得难过起来,从摔倒那天起,在那奋斗n年的知名杂志中再也看不到这两个字的出现了,在那赫赫有名的时尚圈中,再也听不见姐的传说了。
话说姑娘我自幼住在那数以万计四爷党们渴望的雍和宫畔,长年嗅着喇嘛庙的香火,望月兴叹穿或不穿这个问题。这位那拉姑娘你图个啥哩?难不成你家爹娘早已料定你要长居在那座未来的小庙里,未卜先知?那可否请他们帮忙掐指算一卦,告诉我未来的出路是在此间还是魂归故里啊。
“福晋。”正当魂飘九天外的胡思乱想时,胤禛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
叹了口气回过头去,几乎撞到一块玄色的衣料上,腰上系着根黄色的带子。
真的有黄带子呀,谁说清穿小说胡编乱造的?我打死他。
仰起头等他接着说下去,他却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男孩走路都没有声音么?还是我胡思乱想得太过关注,没有发现他的出现?不知他何时进来站了多久,更看不懂他盯着我想表达什么意思。对望了半晌只得开口问询:“要走了?”
回应我的居然连话都没有了,一个点头便转身迈出去,搞得我好想追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告诉他:“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帅又很酷,但真的不适合现在的你,若是过十年再如此,我一定会被迷得晕掉的。”
终究,这是癔想。
无奈起身,紧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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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盆底与高跟鞋的相似度还是很高的,在不适应的情况下穿久了会疼,疼到想死,想要把鞋狠狠地摔在地上破口大骂。(.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如果说一大早还能努力磨合的话,现在的我完全是在靠意志力支撑,再加上腰后的伤,真的让人心酸。
一步,一顿,走一步,退半步,我如同一个小瘸子般跟在他的身后。
“前面那位英俊的先生啊,为何不肯回过您那高贵的头颅,看看身后可怜的小姐?如若您肯稍停下高贵的脚步,就会发现身后有一位可怜的小姐,需要您的搀扶。”
我正无聊地默念唱词自我调侃,就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好现象,午膳过后大家不该消消食遛一圈么?怎地这宫里如此安静!走了半天都没看到有人出现,那么……打量着前面从未回过头的高贵先生,就连他身边的小太监仿佛都已尽得真传,一直耷拉着脑袋目不斜视地紧随其后。
毅然脱掉花盆底,以手提着轻悄悄地往前小跑了一阵,快接近身后时脚步放得更轻。
除去了要人命的花盆底心情立时舒爽起来,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和那些皇子们,我的心里异常兴奋,不知此时仅有五岁的十三阿哥会不会列席呢?我要见他!虽然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与他多做交流,但我至少可以看到他,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看来需要打算下如何相见十三阿哥的事了,从胤禛下手好么?毕竟历史中都说他们两个关系最铁,但现在的十三阿哥已经与胤禛亲近了吗?处处都是问题,要好好研究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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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进毓庆宫大门就被震住了,太子住的地方果真不是盖的。从前至后竟有四进院,房子多的根本数不清,太奢侈了!康熙爷真是宠死他了,羡慕嫉妒恨啊。本以为阿哥所算是不错,至少胤禛的住所还是很舒适的,没想到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级差距自古至今的存在啊存在,难怪兄弟们都要推翻他了,哦,不能这样讲,毕竟那些男人为的不是毓庆宫。
深吸口气跟着胤禛迈入殿内。
阿哥们年纪尚小,聚在一起很有点小学生课间玩耍的意思,让我感觉很没有皇室的威严。即使年岁最长的大阿哥与太子,此时在我眼中也只是大男孩两枚,实在花痴不起来。
趁着各位皇子入座的时机,扫视全场,十三阿哥真的在!冷静,我需要冷静!
太子的样子很温和,虽然年纪不大自有一派贵气,眼角眉梢总是微笑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情愉悦。想来也当如此,一个自小被宠大的男孩子心理应该是非常健康的,怎么可能恶形恶状?
端着茶杯跪在那里的滋味真是难受,现代人的优越感根本提不起来,知道历史有个屁用,当了皇四子的嫡福晋有个屁用,还不是要低声下气跪来跪去?而且必须反应迅速当跪则跪,真是耻辱到三百年前。
“弟妹请起,身子可好些了?”太子温和的声音传来。
这太子真不愧为康熙之子,都喜欢走关怀路线。我忙敛了心神,“谢太子关心,已无大碍。”见他向我点了下头,便起身转向大阿哥。
一路敬茶来到八阿哥面前,“八弟请用茶。”
有心站在那里望了一眼,年纪尚幼却异常沉稳,笑容里有一丝熟悉感,恍然间仿佛看到太子的少年版。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这八阿哥的温润之色,竟是这样养成?
“谢四嫂。”声音很是清亮,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怪道说八王温润,以此声音若是经过变声,定是清风拂面啊。不知胤禛过了此期是何音色,我很好奇。
九阿哥也太……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知人人都说他俊美异常,没想到才八岁就已然一副阴柔的花样小美男模样,而且美则美矣,却只限阴柔毫无半分女态,再这样长下去,看到是会死人的。
“四嫂?”略显细弱的声音唤回我的魂。
从来都非花痴之人,更没有美男癖,但这小九的样子,真真是我大爱,我对容貌尚可忽略,但对阴柔的调调完全无力抵抗,怎么可能不定住呢!
“请九弟用茶。”我连假咳的招数都不想用了,在这种丢人的时刻,还是快快完成任务比较重要。
他接过茶杯浅饮一口便抬起眼来对我说:“谢四嫂子。”
我忙又摆出端庄的样子回他一笑,希望以此弥补刚才的失态。
“请十弟用茶。”将茶杯递到十阿哥面前等其接过,他却只是瞅着我乐,什么情况?
十阿哥虎头虎脑的小脸上神情突变,一脸不认同地来回扫量我的腰,故作成熟严肃地说:“四嫂都摔成那样了,怎么四哥一点都不心疼你呢?真是!”
还没明白此话何意,就听见此起彼落的喷笑声,更有甚者笑得我无力去想这老十到底是啥子意思。扫过那群全无形象可言的大小男孩再看胤禛,他没有笑只是脸居然红了,然后只掌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不告诉我怎么回事?问老哥啊!
转眼找到十三阿哥,他眼底居然有小火苗在燃烧,瞥了我的腰一眼就甩过头去盯着胤禛看。
无奈地端着茶杯再讲一遍:“请十弟用茶。”
“呃,看来我好心好意地关心四嫂,四嫂并不气四哥如此,倒让我自己怪没意思。”他一把接过茶杯喝了个底儿掉。
终于到了哥的面前,端茶的手竟有些颤抖,忍了半晌吐出一句:“请十三弟用茶。”
他竟一把接过茶杯,也喝了个底儿掉,声音洪亮地对我说:“谢谢四嫂。”便转过头不再看我。
他没有咬牙可是我知道他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那种,因为他说话时的音调是万年常低,能让他这样洪亮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在印象中只有一次是我们去骑马,我一路狂驾发了疯地打马下山后,他突破了自己的发声极限对我说:“以后离开我的视线,你不许再骑马。”
现在的情形真的是无暇顾及他在生气的问题,只得叹了口气来到最后一个席位,我顿时惊住,那个……这么小的娃娃也要抱出来吃茶?不过长得真漂亮,圆圆的小脸蛋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正望着我在笑,唇红齿白的机灵劲。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将军王?小小的身子竟然甩着小腿坐在那大椅子上,极不协调。
略一犹豫我蹲在他面前,拉过他的小手将茶杯递过去小心扶着,以哄小孩子的语气笑着对他说:“十四弟吃茶吧。”他居然咯咯一笑甩开了手,还好我刚才没有松手,快速地抓着茶杯挪到安全距离,只溅到自己手上一些,这热茶真实在,不是一般的烫。
忍着疼正想着是否需要再换一杯时,头发被人扯住,那奶娃娃攥住我发侧的绢花死活不肯松开。宫女太监哪敢管他,个个都在旁边扶着小霸王的身子,只担心他会摔下来,压根儿就没有人想着要来解救我的头发。
歪得快要坐到地上时,一只手稳住了我的身子,才想转头道谢,就看到十三阿哥走过来把手伸向我的头发,握住小十四的手撤离阵地。他两手一架便托在小娃的腋下,愣是把他提回座位中央放好,又扫了一眼我肩头的手,旋即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言不发。
被人从背后半拉半提地拽起来重新站稳,才知是胤禛,道谢的话尚未出口,他已转到亲弟身边看了又看,眼神颇为无奈,最后居然闪过一丝笑意,站在那儿不动了。
十四阿哥的手里还攥着绢花不肯放,我也只得认了,人家是皇子啊,哪怕只有三岁,身份也是尊贵不容侵犯的,何况只是一朵小小的绢花。脑中灵光一闪,又向他身前蹲去,自头上再摘下一朵,用力扭下绢布缠绕下的小铁片,才递到他面前诱哄着说:“咱俩换换?”
小家伙看了片刻只回我两字:“两个。”
天啊,这皇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三岁就会讨价还价!
叹气再拆一朵,修整好后齐齐送上,满脸笑容地哄:“喏,两个,你那个,我的!”
他歪着脑袋似在权衡,终是把手里的那朵还给我,是有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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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毓庆宫出来无比疲惫,胤禛遣了小太监先行回去,那家伙居然真的叫高无庸。
回去的路上胤禛走得很慢,始终保持在我左前方一段距离,不远,亦不近。
51.定俄还款
我明白了!
老康的算盘打得忒精,一举数得啊啊啊!
四爷府管家的空缺填上了,虽然皇四子远离了皇宫,但事无大小只要是老康想知道的随时有人报备,估计比四爷本人知道的还详细,而且最重要的是——兰思怀孕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不知道是老康又想抱孙子了,还是胤禛用心领会了其父兼领头上司的意图,总之,好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其实我真看不出来兰思和李福之间有多亲近,平日里李福安生做他的大管家,兰思则是守在自己屋里抑或哄着淑慎在小院儿里安静地坐着,根本感受不到有什么我所熟悉的兄妹情谊在两人之间流转。
偏偏……我求而不得的东西,让她占了先机。
我气闷地坐在正厅的椅子上,怨念地看着正悠闲饮茶的胤祥,同是兄妹上阵,怎么他就那么不给力呢!
“四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胤祥也不理我,只是笑嘻嘻站起身对他四哥说道:“要不我先回了。”
“怎么会,你们兄弟坐着,我还有事。”我虚伪地笑着从椅中站起,对胤祥说完即走回自己的小院子里。
“额娘,看。”
“天啊,弘晖……你是要疯啊!”我几步跑上前,把那只可怜的狮子狗从弘晖手下解救出来,几下扯掉它头上紧紧套着几乎要炸开的一小块虎皮。再放回地上时,只见它虚弱地喘了一会,才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额娘……”弘晖在我的注视下,小手轻轻扯着我的裙摆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这是额娘给乌咪做的衣服,看不出尺寸吗?这么小套上去,你是想憋死四毛啊!还聪明呢,简直笨得要死!”我甩着手中的虎皮,抱起躺椅上懒洋洋睡着的纯白色小猫,哦,手感真是好……胤禟这小子的回礼当真不赖哇!
一只狮子狗一只长毛临清猫,品种纯正不说,就连颜色也是我爱的,一水儿纯白,而且猫咪的眼睛还是左蓝右绿,超级有爱啊!只是……狗狗要是能换成大型萨摩耶就好了,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稍感遗憾。
我坐在躺椅上,故意忽视身边站着的小人儿,将那件才刚做好的宠物装慢慢套在小猫的身上,尺寸刚刚好。只是……话说猫们真是不喜欢这种束缚,原本困得脑袋乱点的小东西立时较起劲来,对自己身上套着的虎皮撕扯着咬了几口,然后就老实地不再乱动。
我贴着它身上仔细嗅嗅,难道有老虎味么?我是闻不出来的,猫狗的嗅觉很灵敏,但早就死翘翘的老虎,皮上还带味儿?不是兰思的味道吧,把我的小猫给吓着了,坏人。
我胡撸着小猫头,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乌咪你乖啊,凑合穿着,这块破虎皮我早就想扯掉了,现在算是废物利用,所以你得帮我。看,穿在你身上多威武啊,弱猫变猛虎全靠它了,怎一个帅字了得!”
“额娘,老虎。”弘晖抓着我的裙摆努力地想要爬上来,小手装作抚摸猫毛实则在轻轻地往我腿下推。
看着他掩饰自己小心思的表情,笑得我将猫放在地上,抄起他抱在腿上,轻轻揽着哄道:“你不喜欢老虎么?额娘喜欢。”
“既是喜欢,怎么还给毁了?”
我看着胤禛走过来,语气挺严肃但眼神却是一副了然。
我低下头摸着弘晖的脑袋,小声嗫嚅道:“就是喜欢,所以才要扯了来,每天都能看见……多好。”
胤禛站在躺椅边上顺着我的手摸了下弘晖的光脑门,竟笑起来,“你这个样子,跟刚才弘晖推猫的时候很像。”
我想打掉他脸上的笑,明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他居然还好意思笑给我看,平时几乎舍不得笑的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脸笑!
但是……快把这篇儿翻过去吧,既是无法改变,我只想耍个小性儿而已,皇上赏的又如何,现在这是四贝勒府,我当家我说了算!就把它剪了,谁敢跟我纠结这事儿,当真要急给谁看。只是从此后,我真的再也不想提这件事了。
我把头埋在弘晖身上,用胤禛听不到的声音咕哝道:“生你的娃去吧。”
弘晖竟然兴奋地对我叫道:“好!哥哥。”
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弘晖,转向胤禛问道:“什么哥哥,哪来的?”
“弘皙哥哥。”弘晖犹自兴奋地扯着我衣服叫着。
胤禛蹲在我们面前,看了弘晖一会,才开口对我解释道:“估计是在皇阿玛那见到的。”
“哦,记性不错。”我奖励地拍拍弘晖的头,轻声问道:“哥哥好么?”
“好,弘晖要哥哥。”
无奈啊!一个四贝勒府的大阿哥想要哥哥,除非时光倒流。
我轻轻捏着弘晖的脸对他解释道:“弘晖,哥哥你是要不成了,不过弟弟倒是有希望,过些日子就会有了,你等着当哥哥吧。”才刚说完心里竟酸溜溜的,瞥了胤禛一眼,便闭了眼睛抱着弘晖躺在椅背上。
“眉妩,带大阿哥去奶娘那休息。”
我瞪着才刚说话的某人,可是怀里抱着的小人儿还是被无情的带走了。
“你想给弘晖生个弟弟?”胤禛眼角带笑揶揄地看着我。
“原来四爷还会装傻呢,怎么就能是我?”
胤禛眼里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了,将我从椅背上扶起来,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只是我们有弘晖,够了。”
这是什么理论?这些皇子以及他们的额娘,甚至老康不都认为多子多福么,怎么到我这儿就够了,凭什么来剥夺我想要孩子的权利,还让我看着他的小老婆们以后一个接一个的生,为毛啊!
我盯着他眼睛努力地分辨他刚才所说的意思,试探地说道:“额娘说……你的子嗣太少了。”
“不是有弘晖了么?嫡长子。”胤禛的样子自信满满,很坚定。
他……这句话会让我误会的,难道他觉得有了这个嫡长子,便万事足矣,希望全都寄托在弘晖身上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必须承认我很感动,为了他对我生的儿子的认可,对我的认可。我甚至都有点能够忍受他那些小老婆们,爱生就生吧,姑奶奶值了。
可是他该不会认为有了这个嫡长子,我就算完成任务了吧,难道他就不怕弘晖出意外吗?我是知道历史的,但他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怜的我才只有弘晖一个孩子吧。
只是,史上记载弘晖……真有那一天时,他这个做阿玛的会不会后悔现在这种认定?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胤禛坐下,才蹲在他面前有点别扭地说道:“胤禛,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生儿子的,要是这样,我们要个女儿好不好?很乖很可爱的女儿,我保证把她教得很好。”
胤禛挑了嘴角笑起来,大手一伸托在我脖子后面拉到他面前,嘴贴着我耳朵声音极轻地问道:“若是性子还像你,怎么乖?”
他的呼吸不断喷在我耳朵上,我忍着痒痒的感觉,不好意思地嗫嚅道:“不是都说儿子像母亲,女儿像父亲吗?而且……我挺……好的。”
随着胤禛的笑声,我听到一声轻叹,还没回过神时,他已在我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再说吧。”话音才落已拽着我站起身,“去换身衣服,带你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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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来这儿?要吃饭可以去老九那儿。”我坐在万祥楼的雅间里,有点定不住神。
“你不是喜欢这儿的菜色么?还夸那个堂头儿有多好。”
“哦……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变了,那天胤禟不是还说易了主么?”我试探地向胤禛问道。
“试试就知道了,堂头儿,进来点菜。”
“来啦……小的给四爷和福晋请安,四爷吉祥,福晋吉祥。”堂头儿还是那一个,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成熟嘴巴更甜了,而且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皇子出宫来住就是这样吧,京城的百姓都能知道你,万众瞩目啊。
胤禛点点头,做派很皇子,靠在椅背上一手撑在桌边向着堂头问道:“堂头儿,你还记得爷?”
堂头儿立时躬了身子,清晰回道:“回四爷话,记性好倒不敢说,只是那日君悦轩开业,小的们都去看了热闹,几位爷的风采小的有幸得见,当时只觉颇为面善,后来才想起有几位爷当年光临过小店,今日才敢冒昧称呼,若是叫错了,还请爷和福晋恕罪。”
“还真是好记性,难怪当日爷的福晋夸你。你给安排些菜色吧,精致些即可,再上壶好酒。”
“得嘞,四爷和福晋稍坐片刻,小的即刻安排。”堂头儿说着躬身行了一礼即闪出门外。
胤禛也不理我,只推了窗子安静地望着楼下的街道。我偷眼看他只觉后背发凉,这是要做什么?吃饭就算了,两个人而已居然还要酒,既如此干嘛不在府里喝还更痛快,偏要跑来这里。
不一会儿工夫,桌上已经摆上几道小菜,堂头儿亲手将一支做工精致的八仙酒壶轻放于桌上,对着胤禛低头说道:“四爷,先上几道小菜,热菜随后即到,只是这酒……四爷您见多识广,小的自是不敢在爷面前吹嘘,此乃仁怀产的回沙茅台,至于好坏,爷您一试便知。”
“好,你先下去吧。”胤禛眼也不抬的说完,伸手提了酒壶在我面前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见堂头儿退出去关好了门,方才举了杯子对我说道:“试试。”
我只得拿了杯子放在嘴边轻抿一口,胤禛饮了杯中酒犹自举着杯子对我说道:“酒香幽雅细腻,饮时醇香回甜,倒是不错。你不喜欢?”
“没有,挺好喝的。”我轻应一句,见他仍看着我手中的酒杯,忙置于唇边一口饮入。
“嗯,你店里的酒不错。”胤禛轻声说完,又提了酒壶倒向自己杯中。
“咳……”
我被喉咙里的酒卡得咳也咳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抬了手按在咽喉处,死死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这事儿他怎么知道的?颜玉、如意,就连解语我都从没有带过,而且从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此事,这个家伙怎么就能知道!我以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很到位,就连胤禟那个为开店到处打探消息的人,也只是知道这万祥楼换了东家,却不知何人所为。
我假账都做好了,抹平得一塌糊涂,连李福都看不出来,而且……他也从来不问这些事。
胤禛站起身走到我身侧,轻轻在我背上抚了几下,才低下头看着我问道:“这是要给我挣银子?”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见他眯了眼忙又点了点头,推着他说道:“你坐回去,我给你说。”
胤禛背了双手盯着我说道:“没事,你说,我站得住。”
见他如此,我忙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卡在桌椅中间,一边是窗户另一边又堵着个紧迫盯人的,无奈地拉着他衣袖小声求道:“你坐下,咱慢慢说,成不?你要是这样,我只能从窗子跳出去了。”
胤禛捏了我下巴,距离很近,我却觉得他低沉的嗓音在室内绕了一圈才传进耳中,“你的店,怕什么?伙计断不会看着你摔坏了的,而且……你也太不信我。”
我正纠结着他话里的意思,门外传来堂头儿吆喝的声音,“四爷,热菜到……”
房门才被推开,胤禛已转手按在我肩上让我坐回椅中,转身站向门口,看着伙计将热菜摆上桌,没等堂头儿开口已然说道:“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堂头儿忙低着头应了声是,便带着伙计退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我看着坐回椅中不再言语的胤禛,勉强开口说道:“生气了?我不是想要瞒你,也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事儿比较麻烦,我得想好了才能和你说。”
“想好了?”
“还没全想好,不过可以和你先说。”
胤禛对我点点头,便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看着我。
我很想指着窗外说“看,灰机。”可是见他一脸严肃,只得低了头努力让自己冷静,过了会才又看向他说道:“第一,买店的钱是从皇阿玛给你的赏银里出的,所以如果要说这店是谁的,我可以告诉你,是你的,契纸上能不能写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皇子的名字我不敢乱写,就签了四爷,想来谁也不敢和你这皇子较真儿抢家当,所以就那么写了。”
胤禛听了有点愣,转而眼中倒是有了些温度,我才继续说道:“第二,府里的账我做了假的……”
“你还会做假账!”
“不是的……”见他惊得有些坐不住,我忙摆着手张口否认,想想又觉得不妥,只得垂了双手无力地解释道:“是……只不过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府里放着个李管家,我得妨着,假账是做给他看的,不是为了瞒你。”
胤禛轻微地点了下,不置可否地靠到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第三?”
“第三就是我不会害府里平白少了银子,我会补回来的,争取再多补上些。时间嘛,暂定一年,我计算过了,现在府里的银子够用不差这些。如果你觉得时间太久,我可以半年一还或是每个月分期还,定额或是一点点累计都可以。”
胤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向我问道:“你这是和我做生意呢?倒是比老九还像个生意人。”
“不是,只是在钱财上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人家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是有道理的,这样不伤感情。毕竟府里还有兰思她们,我不能自己拿了你的钱乱花销,这样对她们不公平。而且这家店能挣钱,并不是还不上,只不过就算要还,我也会交到你手里,账面上是不能填的,你能理解吧。”
胤禛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看着窗外有点嘲讽地自言自语:“还真是明算账,每个人都算到了。”
我不置可否地倒了杯酒,自顾喝下方才困惑地向他问道:“你怎么不问我盈利放到哪里?”
胤禛瞥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向窗外盯着某处,低声说道:“你的第四呢?”
他也太沉得住气了!居然能耐得住性子听我说了这么多,一点都不急不生气么?只是这个第四才是最让我为难的,之所以会托到今天让他来追着我问,就是因为这一点。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轻轻扯了衣袖,直到他转回头看着我,才勉强自己开口说道:“这家店确实能挣钱,只是我买来有用,至于有什么用处,到时再告诉你,总之我不会害你,你信我。而且,因为我不想自己耗在这边打理,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所以盈利的事,我没有计算在内,当然我自己也不会拿的。你这两天如果有时间的话告诉我,我来安排,不会再瞒着你了。”
“现在就有时间,你可以安排了。”胤禛严肃审视我的样子很认真,带了些压迫我的力量。
原来他不是不急,只是在等我说完,然后就开始变得由他掌控?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突然感觉有些陌生,这副面孔是我以前从来不曾见过的,不管是惹毛了他还是怎样,他都不曾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因为我也给他看到了我的另一面?
52.投禌保本
“四哥,这是……什么意思?今儿这是唱哪出儿?”胤禟手指着门边垂首而立的万祥楼堂头儿钱来,原本就有些微挑的桃花儿眼被他挑得更见邪气,虽是疑问却仍是满脸笑意。[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拉开桌边的椅子让胤禛坐下,才刚提了裙摆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上,胤禛已开口向钱来吩咐道:“钱头儿,给你新东家打个招呼。”
此言一出不止老九的笑脸定住了,连我都被他吓到。这个四爷也忒厉害了,我们一路过来半个字都不曾交流过,他竟然知道我带钱来同行所为何事。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很会扮猪吃老虎了,敢情他才是精于此道的高手,全藏在心里不露声色。那我这些自以为是的小秘密小把戏又岂能瞒得过他,还好自己没动过要瞒他的心思,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来我还怕自己说出口让他这个做四哥的在老九面前丢了面子,现在看来,我的里子面子在他跟前通通没了!
“是,四爷。”钱来弯腰向胤禛应了一声,便作势弹了下袖口,向胤禟打了个千儿,“小的钱来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
胤禟的神儿回得倒快,看着钱来不太标准的问安扯了丝怪笑,我忙纠正道:“钱头儿,不兴这套,只管拿出你在馆子里的做派来,若是想要这种招呼,这两位爷多的是人请安行礼。”
“得嘞,倒是小的不懂规矩在二位爷面前献丑了,给二位爷赔个不是。堂头儿钱来今日到君悦轩拜见新东家,还望东家多多提携,只要九爷不弃,日后君悦轩的堂面,便包在小的身上。”
胤禟盯着钱来时脸上虽仍在犹疑,眼中却已现出喜色,还没见他开口胤禛已出声言道:“九弟,还不快支了新堂头儿到柜上去,四哥有话与你说。”
胤禟转眼看向我和胤禛,见他四哥点了头,才笑着对钱来说道:“好,万祥楼的堂头儿京城头一号,多少人请不来的。爷这儿虽已设了堂头儿,也要给你破个例,今日起君悦轩的堂头儿便是你了。你且先到柜上,自会有人安排。”
“多谢九爷提拔,爷只管放心,堂头儿钱来从今往后尽心竭力照顾新老主顾,绝不给您出半点儿岔子。[]”钱来躬了身子对胤禟许了几句,便倒退着步出门外。
房门一关,胤禟已走到胤禛跟前,给他倒了半杯新茶,笑着说道:“四哥,该不是弟弟的回礼中了四嫂的意,四哥才特意又给弟弟我送这么大一份礼吧。这个堂头儿可当真是弟弟求而不得的。”
胤禛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今日我是陪你四嫂,且等等,你便知道了。”
见胤禛已低了头喝茶不再言语,胤禟又好奇地向我看过来,我才慢慢开口说道:“今儿,是给你补新店开业的礼,当日人太多,这份礼不好送,所以今儿才送来,九弟你别嫌弃。”
“礼?不是耍了狮子么?怎么还有?难道这堂头儿才是真正的贺礼?”
“正是。”我看着胤禟惊愕的样子,反倒变得气定神闲起来,他若是惊讶不敢置信,我这后一步棋才好走,不然可没法向四爷交待了。
胤禟笑得很开心,抖了袍摆坐于椅中,说出口的话却很是虚伪,“这礼有点大了,做弟弟的……有点不敢接。”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您九爷都把人给吩咐到柜上了,再来说不敢倒有些没意思,若当真不敢只管给我送回万祥楼去便是。”
“给……嫂子你?万祥楼是……你买的?难怪能把堂头儿给送来!只是当日弟弟也曾想过,还着人找过钱来,但他却只是要那人回我,说什么生是万祥楼的人,死是……嫂子居然能把万祥楼给买了,还让他到我君悦轩来做堂头儿。”
“九弟只是着人,自然不够诚意,人家肯回你一句,也是看您九爷的面子,若是换了旁人,恐怕连这句话都得不着。”我看着胤禟一脸的不快,忙笑着继续说道:“只要是买卖,便没有用钱买不到的,只不过价分高低,之所以不卖,一是因为诱惑不够二是压力不够,只要让那店家觉得此店非卖不可,留着是个累赘,自然就能买到。至于堂头儿……我原先只是想找他来送你当贺礼的,只是他死活不肯应,那我只有买了店……”
“原来是嫂子当了他东家,才叫他来弟弟这儿的。”
“非也。”看着胤禟一副自以为了然的神情,我不禁感叹这些皇子看人皆如奴才,以为只要一声招呼便能随意得到。暗叹口气方才解释道:“你们做皇子的自然是了不起,但这五子行也是有自己的规矩和气节的。且不说他们都与东家签了卖身契,即使这契纸我还了他,钱来也是自由之身,哪就是我能支使的。只不过我告诉钱来,万祥楼我送他了,让他自己做东家。他不敢收……如此而已。”
“你……”胤禟竟从椅中腾的一下站起来,手才要抬起,见胤禛正眯了眼看他,忙又收回要指向我的手,声调微高的低声叫道:“嫂子要把万祥楼送给一个堂头儿!就不怕……若是他当真收了呢?”
“那就送啊,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只是,要送东西给人之前,还是要先认清对方品性,我敢把这银子往外扔,必是下过功夫的,毕竟这银子是你四哥的,我可不敢闹着玩。”我一语双关的看着胤禟,声音虽轻但也足以让他听清楚。
胤禟听了笑着坐回椅中,“嫂子说得是,只是平白让弟弟捡了这个便宜,却害万祥楼没了堂头儿,四哥和四嫂就不心疼吗?”
胤禛在我身旁伸手取了茶杯,既不看他九弟也不管我,估计他也没有确定我要将万祥楼如何打发给胤禟。见他不象要再搭话的样子,我才开口说道:“万祥楼的堂头儿不用你操心,已然安排妥当了。只是你今儿收了我们的礼,这万祥楼……就要麻烦你帮着打理些时日。”
“哦?此话怎讲?万祥楼可是挣钱的买卖,嫂子既是买下了,何以出手转让于我?”
我低了头无奈地轻声叹道:“为给你送礼,才搞了这么大的麻烦,你自然也要表示一下,难不成要我去管么?我是女人,怎么会懂这种事呢?你四哥也不会同意的。”
我看见胤禛双手置于桌下,左手正在轻轻抚摸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脸上虽无变化,但这个小动作估计也是他心里正在讽刺我刚说的话。
胤禟也不接我的话,只低垂了眼睑不知在思量什么。我只得继续说道:“至于利润……”
还没等我说完,胤禟已截住我的话,“弟弟应了,利润自是四哥和四嫂的。”
我看着胤禟认真的样子,摇头笑道:“不用,利润的事你只管自负盈亏就好。既是交给你了,便全权由你打理,我一句都不多问,也不要你一文钱。至于店内明细以及盈利情况,明日大掌柜会来与你详细说明。只有一样儿,你必须得应了我,就是这万祥楼只是给你赚钱用的,但东家可不是你九爷。至于契约在哪,名字署了谁,希望九弟不要过问。而且我们还要定个年限,具体的日子我现在说不准,少则两年,多则四五年,我还是要把这万祥楼给收回来的。”
胤禟来回看着我和胤禛,见我们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才严肃地回道:“好,应了。”
见他认真的应了,我才当真放下心来,顿时轻松地看着他补充道:“应了便好,只是……虽说不分你的盈利,但当日盘下万祥楼时,银子可是花了不少,九弟按月分些花红吧,当是帮四嫂补这个缺。放心,万祥楼的收入可不止分给我的这些小数目,包你九爷赚得开心。”
“哈哈,四嫂说得是,这缺定是要补的,弟弟一并应了便是。只是……四哥和四嫂就这么放心?不怕日后收不回去?”
胤禛居然随着他笑了一声,“九弟说笑了。这万祥楼你四嫂连钱来都敢送,你我乃是兄弟,你若真要,还怕四哥不给么?只怕那时这君悦轩已是京城第一,九弟又怎会看上小小万祥楼。”
胤禛啊……我的话被你抢着说了!不过由你来说倒是更显诚意,估计你九弟就真不敢财迷心窍了,牛人就是有分量啊。
胤禟笑着站起身,对着胤禛抱拳说道:“那就借四哥吉言了,万祥楼的事且包在弟弟身上,定然不负所托。”
“最后一样,万祥楼的招牌不能换。”我从袖中取出一纸协议,放于桌面推到胤禟面前,“九弟且看看,我说得是否清楚明白,与协议中所书是否一致。”
那兄弟二人竟都不认同地看向我,好似我侮辱了他们似的,这群养在深宫的皇子,将来兄弟阖墙的时候,看他们是否还摆得出这副兄友弟恭的纯真样儿。
我敛了笑对胤禟正色说道:“你既然要做生意人,便要有个样子,别嫌四嫂我市侩,记住,白纸黑字方才走得长远。若是九弟同意,今儿便当面把它签了,即刻起万祥楼的老板就是你了。”
53.李祹不言
除去某四爷不提,左猫右儿脚踩狮子狗的日子还是非常爽滴!
自万祥楼正式移交到九阿哥手中开始,京城四贝勒便不知搭错了哪根弦,与我划清了界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其实同住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躲也躲不干净,只不过他在态度上摆得还是很明确的,就连兰思和宋氏都能感觉到现在的她们可以和自己老公多多亲近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了这位爷的不快,银子没了心里不爽?我答应补回来了。背着他置了产业?名字署了他四爷,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却把自己累得半死,最后还里外不是人。把生意给了与他不算亲厚的九弟?他四爷可是好哥哥当到底,亲口对着小九说他们是自家兄弟,就是送都是没有问题的。
那怎么解释不理我这件事呢?
若是说他心里郁闷,自己的女人背着他干了这么件轰动京城餐饮业的大事,那他应该开心得意才是,谁家女人能有这个本事。往大了说能帮他进账多少银子自不必提,往小了说足以帮他管好四贝勒府。可是怎么就有人不买账呢!他这种行为算不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既然不乐意,干脆别让我管事了把权利收回去,看哪个小老婆讨喜,交给哪个就是,包管还能博得红颜一笑,也能让我舒服几天省省心。可四爷聪明啊,活儿还是我的一样都不能少,偏偏就是晒着我不搭理我,生生把我变成了一个没报酬只管食宿的苦劳女人。
哦不,我得实事求是,工作中还是少了一样的,至少……不用陪老爷睡觉了。
我的日子突然就轻闲了很多,高兴的时候问问李福府里的情况,不乐意了便窝在小院子里招猫递狗,偶尔调戏下自家儿子。只要不想不看不过问关于四爷的事,也算是安稳和谐就是有些单调,原来有男人和没男人的生活还是很有区别的。
只是偏就有人不开眼。
我站在三进院的门口,看向身前垂首站立的宋氏,这几年间一直安静过活的小媳妇,居然找上我,说我的狗到处乱跑险些惊了已有身孕的兰思,与她有关系吗?正主都没说上半句,倒要她来强出头。
难不成是看我被她家四爷冷了些日子,以为能有机会与怀有身孕的兰思连成一气?她倒是忘了当初自己怎么害没了人家孩子,又被反扑的痛苦了。踏实了几年现在又想活动心思?那也该动到对她更有威胁的人身上去,比如兰思,不算年初夭折的儿子弘昀,已有一女的侧室,再加个争气的肚子,可是比我金贵。
那么会为自己打算的一个女人,就算要找我的麻烦,怎么会拿只狗来开刀,她就不觉得缺了点说服力?还是说她太聪明,所以先拿只狗来说事,试探我,抑或试探那个男人的态度?
我挺直了背真诚地看着她,“除了狗呢?还有一只猫,可是也闯了什么滔天大祸?该不会抓了兰思的肚子吧?”
“回福晋话,没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没有……那我那儿可还有什么会出岔子的活物?哦,对了,还有弘晖,他可是也讨了你们的嫌?要说起来儿子倒是好教,只是这小猫小狗的……不好调.教不说,偏又是九爷送的,我还真是不敢管,不是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么?”我认真地看着宋氏的眼睛,她能听懂这句话吧。
宋氏立时福身蹲在我面前,委屈地轻声回道:“福晋误会了,奴婢真的只是为李姐姐着想,怕出了岔子,所以奴婢才大了胆子将此事说与福晋,真的是……实在无意冒犯福晋。”
我伸了手扶向她的胳膊,低头看着她眼中闪闪的水光,我说什么了?怎么才刚还好好的,眼泪说来就来了。
“静竹。”胤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只唤了声我面前的女子,没我事儿。
我轻托宋氏的胳膊,带她站直了身子,方才开口说道:“你说的事儿我知道了,自会小心,爷唤你呢,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径自走向自己的小院,关了门对身旁的解语说道:“听见没,咱院儿的狗碍了前院的事,你且看好了,要是四毛再敢跑出去一步,直接打折它的腿。”
解语边推着我往里走,边笑着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哪就值得气着自己。若是实在不行,现在就帮着福晋先打它一顿。”
“打它做什么?就是只破狗,我还和它较劲么?你既是什么都知道,那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解语坏笑了一下,贴着我耳朵轻声说道:“不猜,知道也不说,学那宋氏乱猜主子想法,没得招您讨厌。”
看着解语那副笑脸,突然觉得自己被人看穿了心思,掩饰地捏了她脸颊笑道:“就你精!可是为什么有人就是学不乖呢?还用这么笨的方式,她怎么不干脆说我指使四毛对兰思行凶,意图吓掉她肚子里的娃娃。”
解语无奈地摇摇头,扶着我坐在躺椅上,“趁着现在还有太阳,您就歇会儿吧,整了一早的账册不累么?给您抱儿子抱猫抱狗去,开心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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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不理我,踩不死你个四毛狗,惹祸精。”我嘟嘟囔囔地对着脚边的小白狗轻踩一脚,它立时像磕了药似的围着我的腿狂转起圈来,不停用前爪扒着我的膝盖试图蹿上来,尾巴猛摇快要变成竹蜻蜓了。
“额娘……咬你。”
弘晖从我腿上跳起两条小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可怜的小猫被他踩了尾巴,尖锐的爪子透过裙摆和裤子紧紧勾在我大腿的肉上,半个身子悬挂在空气中,被急疯了的四毛生生扯了两撮毛下来。
“咳……放手……弘晖……”
要死了,我怎么会觉得有他们的日子挺好呢,简直就是诸事不顺啊不顺!
解语呢?丫头呢?这么需要解救的时刻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拽着弘晖的胳膊扯了两下,还没等松口气,连人带椅子外加一儿一猫一狗已翻趴在地上。清静的小院子里顿时惨叫声一片,搅得我耳朵嗡嗡乱响。
命啊!
“额娘……”
眼见着猫狗都快速逃开了,我急忙看向怀里的弘晖,还好反应够快,拍向地上时抱住他的小脑袋了,听声音没有哭腔脸上也没见痛苦,该是没事。我才闭了眼破罐破摔地把头贴回地面,耳边听见弘晖又轻轻唤了声额娘。
听着他软软的声音,我只觉委屈得不行,哽咽地支吾道:“死了。”
身上的重量骤减,感觉有人扯了我的胳膊在拉怀里的弘晖,睁眼去看竟然是那个对我视而不见的四爷,见我看他便眉头紧锁地与我对视。我松了手上的力气由着他把弘晖抱起,本来就积了水气的眼睛更是湿得难受,忙闭上眼把脸埋进袖子里。
“阿玛,额娘……死了。”我后悔了,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呢,不过弘晖那么小,不一定懂死是什么意思吧。
“没有。”胤禛说着还用手指杵了我脑袋一下,“看,你额娘睡着了。”
“睡地上?”
“对。”
你们俩还玩上瘾了是不是,杵我脑袋很好玩吗?一人一下的还没完没了了!我想睁眼骂那缺心少肺的爹,想摁住臭小子的屁股狠狠地打,无奈袖子都湿透了,实在没脸抬起来。
“还睡?也等我把你抱起来?”
你才睡呢,你全家都睡。可是他的全家里也有我和弘晖,嗯,还是保自己吧,就爱新觉罗的全家好了,不能骂出口,心里怨念几句还不许么?
我将脸在袖子上来回蹭了几下,支起身子跪坐在地上,弘晖已没了踪影,小院儿又变回之前的清静,就只胤禛一人半蹲在我面前,“四爷吉祥。”
“吉祥……”
“四爷今儿不忙?”
“不忙。”
“四爷有事?”
“……有事。”
我张了嘴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来了,这人是山林女神么?怎么只会学人说话,言简意赅也不是这么个方法啊。或者他是有了事不得不来找我,其实根本不想理我?为了静竹……或是兰思?
“你这是诱惑爷呢?”胤禛突然凑近了脸孔在我面前轻声问着。
“爷误会了,没有的事。”我手撑在地上用力站起身,只觉下腹一阵酸疼,随手掸着裙摆掩饰地轻揉几下,发现胤禛竟还蹲在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怎么他了?自己和儿子玩摔了,然后他进来把儿子弄走了,再接着和我说话,如此而已。怎么就成了我诱惑他了,谁家女人要诱惑自己男人时会把自己摔得这么惨,还不如直接扑到他床上去来得痛快直接。
胤禛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只用眼角余光瞥着我,低声说道:“你过得还挺自得其乐的。”
“还行吧,不乐难道哭么?那哪天是个头儿啊。”说完才想起自己刚抹了眼泪,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而他又正看着自己犹未擦干的脸,忙转了身走进房里。
我看着空空的房间,以及身后跟进来无视没有丫头请安的男人,不禁怀疑地问道:“四爷可知道我的丫头哪儿去了?”
“颜玉和如意在整理书房,解语出门办事,眉妩……才刚兰思有些不大舒服,小蝉又不在……”
我已经听明白了,不等他再提到宋氏我已开口说道:“好,既是四爷支使,便是没有偷懒,不然可要扣她们工钱。”
我告诉自己一点也不生气,丫头是我的,自然就是他四爷的,谁使唤都一样,伺候谁都一样。抓了帕子浸在水盆里打湿,将脸上残余的眼泪擦干净,便走到桌边坐下说道:“四爷有事,请吩咐。”
胤禛掀了袍摆坐在我对面的椅中,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便自己倒了杯茶。
“凉了。”我起身接过他手里的茶杯,拿起茶壶往外走,却被拉住。
“四爷要是不忙先坐会儿,妾身去换些热茶来。”
“不用,说会儿话。”胤禛说着竟拉了我坐在他腿上。
见他正凝眸看着我,眼中没有前几日刻意的疏远,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是什么意思?才刚只唤了宋氏的闺名,理也不理我一下,不是不搭理我么?还把我的丫头全都支使个遍,害我身边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现在倒摆出亲热的架式,这算示好?还是讨伐前先给颗甜果子吃。
我不想与他别扭着,只是见了他冷漠的样子,身边再站个某李氏某宋氏,自己便也没了心思亲近,现在这样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挺好。
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没推我也没躲,便伸了手揽住他脖子,“说吧。”
耳边竟传来他的轻笑,声音低低的带了些调侃,“不是不理我么?”
这人猪八戒啊,怎么倒打一扒,我压了心里的怨气,小声说道:“没有啊,就是看爷近几日挺忙的,不便打扰,这叫……善解人意,或是体贴入微。”
“听着倒是有些酸。”
“有点儿,爷不理我必是有妾身做得不对的地方,得关了门自己好生反省,只是……妾身愚钝想不出来。今儿要是爷肯赐教,也好让妾身清楚明白,好改。”
“想不清楚就慢慢想,总有明白的时候。”胤禛敛了笑声音和表情都挺认真的,只是贴在我小腹上的手动作倒是轻得很,热热的缓解了我一直隐忍的酸痛。
我刻意忽略他的话,只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头开始有些晕沉沉的。
“怎么了?摔坏了?”
“没,就是有些晕,想睡会。”闭上眼睛前,我听到自己虚弱地声音,“胤禛,给点儿阳光吧,我能灿烂。”
54.心祥事成
你有张良计,我有跳墙梯。[.超多好看小说]
当我睁开眼听到所谓好消息的时候,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句。
不知道胤禛出于什么心理,不管我怎么求或是撒娇耍赖,对于再生孩子这件事,他的态度极其坚定。我不想胡乱猜测他是因为心疼我,还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有弘晖这个嫡长子便是足够,那样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会让我陷在他的世界里不能掌握自己。
知道历史又如何,史上记载只弘晖一子又如何,那都是由男人或帝王编撰,又有哪个后人真正了解在历史的长河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出现过什么人,连我都能穿越到这里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就是简单的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多生两个孩子,难道我就错了?只要我身体健康,在这个避孕不足的年代,姐还就不信生不了娃。
原先我还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怀不上,有心留意后自然就会发现规律。其实胤禛也没做什么,估计那种古老传说中的避孕方式,例如事后药类的东西他是不敢在我身上乱用的,我在屋里翻找过,也没发现什么会对我身体有损害的东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安全期。
也不知是他经验丰富还是从哪听来了这种方法,按日子算下来倒是基本能够确定就是这个原因了。咱好歹也是个现代人,就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想用这套糊弄我,门儿也没有,除非你不再碰我。
我看向守在床边的眉妩和解语,两个人的眼睛里有着为我达成心愿而流露出的真诚笑意,也有缺少休息而生出的黑眼圈,还有的便是担心,难道是因为胤禛?他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态度?此时不在屋子里,该不会是不乐意我有了身孕这件事吧。
“什么时辰了?四爷呢?你们……怎么变成这副样子,可真不好看,快去换颜玉她们过来,你们去歇歇。”
眉妩凑在床边为我掩了被角,声音里心疼的意味很浓,“午时才过,四爷一早儿上朝去还没回呢。福晋就别管奴婢了,要喝点水么?”
午时?上朝?我探起身子向着窗外看去,太阳倒是挺足,“刚不还未时呢?怎么还越过越回去了?”
“眉妩,你这么说福晋听不懂,换我来。”解语贴在床边将我扶起,又拿了个垫子靠在我身后,“现在是午时了,第二天的午时,昨儿未时您晕过去了,睡到现在才醒。四爷一直守着您到天亮才去上朝,现在还没回呢。”
这是什么情况啊,只是怀孕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最多这回被椅子拍着摔了个跤,也至于晕睡一天一夜?才坐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心慌得厉害,“我……没事吧?”
“太医来看过了,没事儿,就是太累了身子有些虚弱,好好歇歇调养下就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伸手揪住解语的衣袖,手指上竟使不出力气,“解语,你有话没说。”
“怎么就有话没说呢?都说孕妇多疑,今儿可算是见识了,太医就是这么说的,福晋还想要我编什么好听的?奴婢可不是大夫,编不出来。”
我看着含笑的解语,以及她身后的眉妩低着头的样子,心里虽是疑惑,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只得点点头无力地说道:“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饿了。”
“福晋,先把药喝了吧,太医特地嘱咐,要膳前服用。”眉妩说着便递上一只盛满汤药的小碗,居然还冒着些许热气。
“什么药?”
解语接了药碗送到我嘴边,“太医开的方子,说是对胎儿好的,喝了药歇一会就给您准备吃食去。”
我就着碗沿儿嗅了嗅,党参、黄芪、白芍、地黄、陈皮、甘草,还有几味闻不出来,“这些明明都是补气养血的,怎么就说是为了胎儿呢?我……是不是才有了,又没了?”
“瞧您说的,有没有的还能骗您不成,就是补气养血的,调养了您的身子可不就是为了胎儿好。”
解语一脸坚定,眉妩站在旁边连连点头,想来若真是孩子没了也确实瞒不住,我方才信了只是安胎药便就着碗沿把药喝了,看着两人皆松了口气的样子,轻声说道:“你们可别骗我。”
“福晋就放心吧,这次真是如您所愿,假不了。您且躺下闭眼歇会儿,准备好了吃食再叫您起来。”
我躺在枕上,只觉才喝下去的药空荡荡的搅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恶心得只想吐,胸口却憋闷得喘不上气,还没等翻腾出来,已模糊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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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这个旋律很熟悉,只是竟以古筝弹奏?是解语么?多年前在那个小院子门前我曾不正经地唱过一回,解语居然能记得这段旋律。
我缓缓睁开眼睛,屋子里很暗,只一点烛光幽然闪动,转头望向窗外,竟看到床边靠坐着一个人影,吓得我抓了被子才要叫出口,那人影已贴过来轻声说道:“醒了,好点么?”
“胤禛?”
“嗯。”昏暗的烛光自胤禛身后闪出一道阴影,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他点了下头。
胤禛扶了我坐起来靠在他身上,看着我说话时声音很轻,“身体好点么?饿不饿?我去叫她们准备晚膳。”
我适应了光线就着窗外的月光愣愣地看着房中的摆设,简单的床幔,一张圆桌,两个椅凳,窗边没有软榻,只有一张小小的书桌,上面摆着笔架,“这是哪儿?你的卧房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的。”
“……”
胤禛将我从床上抱起走到书桌边,示意我拿起桌面上的信封,拆开看去是两张契纸,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竟是他当年送我那个小院子的契约。我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纸,手都有些抖起来,“这个……不是烧了么?”
“送你的。”
我看着他认真抿着唇的样子,还能清晰的记起当年他那副生气受伤的表情,“你……骗我来着?”这个男人成熟了很多,只是表达方式还是没怎么变啊,说的话总是几个字,意思也很简单,偏能让人猜出不同的含义。
胤禛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当年的生辰礼物,今日再送一回。”
“今儿……我生辰?”我愣愣地看着他,这几日被他晒得竟忘了日子,居然差点连自己生日也给睡过去了。我手扶在他肩上向窗外望去,竟不是府里的样子,“这是……那个小院儿么?”
胤禛点点头将我抱紧走到外屋,眉妩和颜玉立时拿了衣服来帮我穿上,又披了件毛绒绒的白狐斗篷。我看着眼前转来转去的丫头和立在身边的胤禛竟有些搞不懂他们要做什么,我现在很虚弱不是吗?竟然把我带出府,往年过生日也没这么复杂,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何必要在这个时候折腾我呢,21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整生日。
眉妩和颜玉见我穿戴整齐便出了房门,胤禛转到我面前扯了斗篷上的帽子直盖到我眉毛上,才拉了我手往门外走。
院子还是很小,没几步便转到另一扇门前,里面倒是灯火通明,房间四周各摆了一个暖炉,中间一张铺了纯黑色桌布的小圆桌,边角上绣着零落的大红色花瓣,越到下摆越是密集满是整朵的蔷薇花。桌边架了古筝,解语正坐在后面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抚摸着桌布坐在椅上,抬头望着胤禛笑道:“也就是给我过生辰,你用黑色我很喜欢,要是换了旁人,只怕被你气死了。”
“说两句吉利的。”胤禛摇着头坐在我身边,才向屋里站着的眉妩三人吩咐道:“去准备吧。”
我吐了舌头转向解语,“刚才那曲少年游当真是你弹的?我还当是做梦呢。”
“少年游?奴婢不知道这曲子叫什么,只是当年听福晋唱过一次,今儿是四爷交代要奴婢弹的。”
我惊讶地看向胤禛,他交代的?曲子也是他记的么?记性这么好!
胤禛抬起手在鼻子上蹭了一下,微低了头低声说道:“你那副纨绔子的样子想忘也难。”
“哦,我也觉得自己挺潇洒的。我若当真是个男人,便把解语娶回家去。”说完便笑嘻嘻的看向解语,解语不在意的笑着拨了几下琴弦,旋律正是佳人少年的副歌部分,古筝的音色使得昆曲的意境更行缠绵婉转,我细细地听着只觉得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
“解语,你弹得真好,等有机会我们一起唱,我唱男声你唱女声,配着古筝一定很好听。”
“这歌词是对唱的?”
“是啊,这歌本就是男人唱的,只有两句昆曲是旦腔。”
才正说着,胤禛揽了我腰坐正在桌前,只见眉妩已带着颜玉和如意在桌上摆了一碟小小的寿桃,一碗寿面,两道小菜,一盅鸡汤,虽是简单倒挺符合我现在的胃口,若是大鱼大肉,我定然吃不下。
胤禛将面碗摆在我面前,拿了筷子递过来,“吃一点,若是吃不下,便把面吃了。”
我接过筷子端了面碗,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真是饿到不行,胡乱对他点了下头,没一会儿工夫就吃了个精光。
我捏了寿桃放进嘴里,才发现屋里只剩我和胤禛两个人,“怎么解语也走了?我还想听她弹琴呢。”
胤禛指着桌边的古筝对我说道:“你想听?自己去弹好了。”
“我不会!”我瞪大了眼看着他,这人和我生活了八年,难道他不知道吗?
胤禛的眼瞪得比我还要圆,“不会?那你会什么乐器?我给你准备。”
“什么也不会,要是会我早就摆弄了,你要非问我会什么,吹口哨算不算?”
胤禛笑得很没有诚意,“我当你什么都会呢,费扬古的女儿懂历史知典故会功夫竟然不会乐器。”
“这有什么奇怪,我阿玛是带兵打仗的,我会现在这些已经很厉害了,你还想我怎样?若是想找会乐器的女人,多得是,不差我一个。而且,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这样就会不给你另一样,就是要像我这样有点缺陷美的才好,否则天妒红颜呀……”
胤禛看着我摇头晃脑的拖长音,轻叹道:“借口,你乖一点儿老实在府里呆着,赶明儿我教你。”
“你会么?都没听你说过。”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崇拜,因为胤禛脸上的笑突然就变得很有自豪感,把我映衬得很渺小,“教你足够了。”
我低了头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被大名鼎鼎的四爷讽刺调侃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在现代时为什么不多学些东西呢,不然也不会错过可以与未来雍正帝琴瑟和鸣的机会。
“月儿,生辰快乐。”我耳边一热,胤禛已伸了手轻扶在我腰上,声音轻得像吹进我耳中,痒痒的但很真切,“我没想到会再让你有身孕,辛苦你了。”
55.心祥事成Ⅱ
我静静地看着身边仰躺的某人,闭上眼睛的他看起来很年轻,没有盯着人看时那种成熟冷漠的感觉,毕竟只有21岁,若放在现代根本还是个大男孩而已。(.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呼吸很轻浅像是已经睡了,解语不是说昨晚他一直守着我么,又在朝中忙了一天该是很累的。
忽然就有点心疼,手指顺着他的眉毛轻轻抚过,早前皱着的眉头已然放松下来,貌似睡得挺安稳的样子。眼睛下面有些许青黑浮肿,哦,这个家伙也挂了黑眼圈,看来解语说的是真的。只是眉妩她们尚有人能替换着伺候我,你嘛……不对,四爷何止不能找别的男人来替换,反而还得连轴转着去照料小老婆来着!
原本心疼得刚刚柔软下来的心立时酸溜溜的。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总要和兰思赶在一起,为什么偏有那么不着调的宋氏来试探刺激我,为什么你明明看见了也不招呼我一声,还要笑话拍在地上的悲催的我。
这些我通通都已经认了,那就让我踏实的过日子吧,我可以接受你三妻四妾的现状,可以接受你儿女成群的未来,可以为你照料府中一切事务,甚至可以费尽心思筹划未来,可是你这家伙还敢忽冷忽热的刺激我,有意思么?当我是讨人嫌又缺不得的路边小吧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别说今天我想不出来你是为了毛才如此待我,就是想明白了姑奶奶也就这么着了,爱咋咋地!
我悲愤地将轻抚在他脸上的手指攥成了拳头,对着眼前沉睡的脸孔作势挥舞了几下,翻身爬向床边。
“去哪儿?”
手腕被人握住,我转眼看向声源处,某人睡得很警醒啊,我这么轻的动作都能被发现。
身子被捞回到床铺上,胤禛侧了身手掌轻放在我小腹上,眼神中有些责备的意味,声音居然很清醒,“这么晚了不睡,做什么?”
“没事……哦,喝水。”
胤禛翻身下了床,也没见点蜡几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很快便折回到床边坐下,扶了我靠在他身上。
看着唇边的茶杯,我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享受他的体贴温存,心里才刚升起的怒气又无处发泄,想要和他闹腾一番让自己痛快下,偏又心疼得想让他赶紧睡觉。
“喝吧,早点歇着,太医说了你现在得多休息。”
太医说,你这么个堂堂大清四贝勒就不能自己说点什么吗?不愿给我解释的话道个歉也行,哦,我忘了,这些皇子是不懂也不会道歉的,那就得把好男人的形象一路贯彻到底!你行吗?我有些恨恨地看着他,虽是夜里但透着月光也能清楚看见,他脸上有强撑的精神还有丝哄我的浅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败了……今儿先暂且放过你,等你睡足了再说也不迟。
我抓了茶杯一口喝下,背过身躺在床上却发现杯子还在手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无奈地抱在怀里轻轻爱抚,“你乖一点,等我渴了要随时变出水来哦。”
胤禛探了头在我脸旁轻声笑道:“这是对我说呢?”说着手伸向我怀里的茶杯。
我紧紧抱了茶杯闭上眼睛,嗡声嗡气地咕哝着:“对我万能的金刚葫芦娃……”
“什么?”
将假寐进行到底,心里的歌声越唱越响,唱得人都开心起来: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当当咚咚当当,老康不怕,叮当当咚咚当当,四爷不怕,啦啦啦啦,斗小三,打小四,本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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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在小院子里踏实住几天?如果说要安心养胎,那个小院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可是某四爷偏就不让我顺心遂意。昨晚的生辰虽说过得还算温馨,但我还没缓过劲儿来,找机会把怨恨一并发泄掉,就已然回到了这个不让我省心的贝勒府。
不情愿地跨进府门,竟看到兰思和宋氏齐齐福在地上,这是什么状况?四爷在我身后么?竟然这么大礼数。
“兰思、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起来吧。”
我径直走进正厅,摆出嫡福晋的姿态坐在椅中,看向身前站立的两个小女人以及门旁垂首而立的李福。兰思倒是没什么变化,低着头淡淡的若是不看她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是宋氏好像又变回了前些年的安静,完全没了那天兴师问罪的泰然,奇怪啊……四爷不是挺亲热她的么?静竹?静你妹妹!
我在心里劝着自己:安心养胎闲事不问,妖精妇孺通通退散。
收回视线,接过眉妩递上的茶杯浅尝一口,“兰思,天儿也凉了,你自己注意身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叫小婵随时告诉李管家,自会给你安排妥当。”
“兰思谢福晋,一切都好,不用再加什么。”兰思顿了一会儿,又福下身子柔柔地对我说道:“昨儿个听闻福晋有喜,也没机会……兰思恭喜福晋贺喜福晋。”
我要不要回一句同喜同喜啊!
看着同是孕妇的兰思蹲在地上,我无奈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扶了她站起身也不理旁边肃立的宋氏,轻声说道:“虽是喜事亦是责任,我们既是四爷的福晋,自然要想着给府里添喜才是。”
“福晋说得是。”
我看着宋氏与兰思齐齐回话的样子,心里觉得很好笑,她是唯一一个没能给胤禛生下健康孩子的人,现在却要违心的对我所说的话表示赞同,当真讽刺。
“若是没事儿,回吧。”我走回椅中坐下,不再管那二女只是看向李福,“李管家,昨日府中可有事回禀?”
李福立在门边低了脑袋,待兰思与宋氏出了房门才走到我面前,躬身说道:“回福晋话,昨儿个晌午宫里来了人,说是德妃娘娘召您进宫,福晋当时仍晕迷未醒,四爷便让传话的公公先回去了,今日尚无事。”
德妃召我入宫?是得了我有孕的消息还是别的什么事?从昨儿下午到现在,必然该知道的都有人报备过了,胤禛怎么也没提呢?让我回府是否和此事有关?
“李福,着人备马车。”我起身向厅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停了脚步,“眉妩,去领了大阿哥来,一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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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快起来,过来额娘这儿坐,弘晖也过来。疏影,给四福晋拿个手炉。”德妃向我伸了手,疏影已快步走过来扶我站起,将一个温热的小手炉放进我手中。
示意眉妩将弘晖抱到德妃塌上,我才走过去坐下。
“玛姆,抱。”还没等我开口,弘晖已扑到德妃身上,小子撒娇耍赖的功夫日渐纯熟。
德妃开心地笑着将弘晖揽到怀里,“弘晖啊,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好像又长高了些,想玛姆没?”
“想!”弘晖说着竟缠了德妃的脖子亲上去,嗯,看得我羡慕嫉妒恨啊,这小子除了我和胤禛,见谁都亲,真不知道谁才是生他养他的人。
德妃笑着将弘晖抱坐在怀里,神情很有些当年怀抱胤祯的样子,也对,弘晖这个年纪就和当年我初见十四时差不多,长相嘛也差不多,两个人都和胤禛很相似。
“儿媳先给额娘告个罪,昨儿个身子稍有不适,未能及时入宫,还请额娘……”
我的话还没说完,德妃已拉了我的手轻拍两下,“这话可外道了,听回话的公公说了,你有了喜,这是好事,何来告罪之说。本想着让你好生调养着,过些时日再召你进宫,谁成想你倒是来得快,真真让我做这额娘的担心了,现下身子还好么?”
“回额娘话,好,请额娘宽心。就是不知您召儿媳何事,怕给耽搁了,所以今儿才急急地过来。”
德妃点了点头,像是想了一会方才对我说道:“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能再缓缓,就是胤祥的婚事。上个月皇上将他送到我这里来要我教养,经老四一提也确实该给他娶房福晋了,只是敏妹妹去了不久,孝期总是要守,但也可以先收个合适的入房,皇上的意思也是如此。只是既要守孝现下便是没有名分的,皇上就要我先帮着选看。额娘想着胤祥素来与老四亲厚,又是你们看着长起来的,必然比我这做额娘的更了解他的喜好,所以便想着叫你过来看看。你觉得疏影可好?她的家世也是好的,日后即使抬个侧福晋也没有问题。”
这事儿竟然就要成真了,我那返老还童的哥哥真的要娶妻了!
我看向身旁红了脸的疏影,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仔细注意过她,长得倒是很漂亮一副娴静的样子,看她羞涩的表情该是对胤祥有些意思的,只是胤祥记得这姑娘吗?这一细看间我才猛然发觉,她的长相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抓不住那种感觉,到底像了谁?
德妃一脸的认真,而她说这番话时也没有叫疏影回避,想来在她心中已然认为疏影是合适的人选。那又何必问我?好与不好岂是我一句话能改变的?我若说好左不过是在德妃的心里添上把花,若说不好,不止德妃心里不乐意,就连疏影都得记恨我。
“额娘认为好的自然合适,十三弟若是知道额娘为他如此费心,定然心里感激,高兴还来不及呢。就只怕疏影姑娘现在没名没份的心里委屈,而且……额娘好不容易调.教的贴心丫头,倒让十三弟白白捡了便宜,到时额娘怕是要舍不得了。”
德妃见我如此说,眼中又染上笑意,拍着弘晖的小脑袋边笑边说:“瞧你说的,额娘倒像是舍不得个丫头,坏人姻缘的人了。只是你若说好,定然不会有错,那额娘也就放心回了皇上,若是没有问题便可挑个吉日把人送过去。”
看着德妃一脸解决了大事的表情,我心里不禁纠结:哥啊,真不是做妹妹的不帮你,人生头一次娶老婆,连个吹打也没。不过你就踏实娶了吧,反正到了这里做新郎的机会多得是,赶明儿再补回来就是。这个媳妇儿若是觉得不合心意,下次再长大些自己可劲儿挑,总有一个适合你,唉,还是当男人好啊。
门外一道尖细的声音透过门帘传到屋内,“奴才刘进忠给德妃娘娘请安,德妃娘娘吉祥。李公公着小的过来传句话儿,说是万岁爷已下了早朝,传四福晋到南书房见驾。”
天助我也!看德妃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帮上我的,现在竟然老康传召,一定要抓住机会!
56.心祥事成Ⅲ
“臣媳乌喇那拉·寺月恭请皇阿玛圣安,皇阿玛吉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起吧,李德全,赐座。”
我看着面前的小凳子着实纠结,坐吧,能进南书房已然是天大的恩典,再不知进退的坐下很有些不知分寸的感觉,若是不坐,我累了一早真的有些站不住了。
“别愣着了,朕说要你坐便放心坐着,现下不是有了身孕么?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老四的子嗣想想。”
“臣媳谢皇阿玛赏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我才倚着小凳的边角轻轻坐下。
前方桌案后先是传来茶杯盖轻碰杯子的声音,静待了片刻才听得康熙的声音,“你可知朕今日传你所为何事?”
“臣媳不敢妄断圣意,还请皇阿玛示下。”
耳中只听得康熙啧啧了两声,“李德全,看看,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以前朕若要她猜猜朕想什么,这丫头偶尔还能猜着个一二,现如今可是被老四给调.教得连话儿都不敢和朕说了。”
“皇上说得是,月格格现在已是四爷福晋,身份地位都与当年不同,自然说起话来也是不同的。”李德全在康熙面前的笑声倒是与往常的不同,明显自然得多。
哟,敢情这乌喇那拉氏在康熙面前这么胆大,估计还真像言传的那样是挺受宠的,只是如今换了个我,从未与康熙多做交流,偶尔几次还被他耍得够呛,我要是胡乱猜测,真不知结果如何,还是老实呆着,哪怕被他嘲笑也好过不自量力不要命的强。
“听说老九的酒楼开业时,你让朕的阿哥扮狮子了,还号称京城第一狮?”
我立时从凳上一下蹲到地上,“皇阿玛恕罪,臣媳一时头晕,当时想着九弟身为皇子,虽说只是开个酒楼,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舞狮怎能图了真吉利,便央了十三弟与十四弟帮忙,实在……不是戏耍皇子。至于京城第一狮嘛,原也不是臣媳所说,就是后来一想,皇阿玛贵为真龙天子,那皇子若扮了小狮子,虽不敢说天下第一,但做个京城第一狮也不算过分,便笑着应了。若是讨了皇阿玛的嫌,臣媳甘愿受罚。”
康熙但笑了两声,说出口的话倒是轻快,“你倒有得说,且起来坐下吧,若是朕一样样说下去,你可就蹲在地上不用起了。[.超多好看小说]”
不是吧,我有多少罪状啊,让老康这一吓,本要谢恩站起来的我顿时改为跪在地上不敢动了,“皇阿玛如此说,臣媳定然还有错事,还是跪在这里比较妥当。”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那就和朕说说还做了些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知道些什么呢?这要一样样说出来岂不是把自己给卖了?正纠结着该和老康认哪一桩,猛然想起进宫的目的,便开口说道:“臣媳不恭,剪了皇阿玛赏给四爷的虎皮,还请皇阿玛责罚。”
“恩,听说了,说是给猫做了衣裳啊,你这胆子也忒大了。敢跟着阿哥们打虎也便罢了,朕念你对老四有情有义,可你竟敢将朕亲赐之物都给毁了,也未免太不知好歹。”康熙的声音不大对,本还聊得挺开心的,说到这事儿已然严厉起来,看来我这块虎皮还真是捋着龙须了。
“回皇阿玛话,臣媳知罪,虽说无心有损圣物却也是有意为之,端因嫉妒之心作祟。现下臣媳已然知错,明白身为皇子福晋该当如何为人处事,端庄贤淑隐忍包容自是第一要任,往后再不会如此糊涂。还请皇阿玛念在臣媳怀有四爷骨肉的份上,从轻发落,今日臣媳先向皇阿玛讨个责罚,愿在宫中面壁思过,若是尚不能解皇阿玛心头之恨,待它日产后再领重罚。”
“留在宫里?想要思过可以回府去啊,老四府里没有可面之壁么?朕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建的贝勒府,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得找个机会过去看看,别是刮风下雨都不能让人安生。”
行便是行,不行就把我轰出去,哪怕暴打一顿,这老康想什么呢?盛怒之下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儿子的府邸建筑问题,难道生气只是做给我看的?那他今日唤我做什么?
我将头又低了些,认真应道:“回皇阿玛话,四爷府邸建得极好,刮风下雨……不碍的,臣媳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让皇阿玛生了误会。只是思过之事在于心诚与心静,若是臣媳留在宫里,虽说不能时常得见皇阿玛圣颜,但能守在额娘身边,已能学得一二,它日回府必能顺应各项繁杂事务,也不至……”
康熙的手指轻敲在桌案上,咚咚两声竟让我不知如何再接着说下去。
“敢情你是到朕的皇宫里躲清静来了。听说你前儿个摔着了,差点把朕的皇孙都给摔没了,可是因为府里杂事繁多啊?”
差点摔没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老康吓唬我呢,还是我让人给瞒了?难怪眉妩和解语都怪怪的好像有话不说,原来摔得这么严重。
康熙见我没有回话,已然自顾说道:“你也算是朕亲赐的皇子嫡福晋,怎么就让个格格给欺负成这副样子,真是给朕丢人现眼。既如此,去把弘晖接进宫来,住些日子把你的过错好好想清楚了再回府吧。”
老康啊,你让我得偿所愿留在宫里,我很开心,可是你也不能这么不厚道的说我摔倒是被宋氏给欺负的啊,这要让人听见,得怎么背地里笑话我,你真是……我都不知道是崇拜你好还是损你两句来解气了。我压下心里的别扭,微抬了头轻声回道:“回皇阿玛话,今儿个臣媳进宫看望额娘已经带了弘晖,现下正在永和宫,不用再特地回府去接了。”
康熙看了我一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李德全,着人在永寿宫收拾一间屋子给四福晋,你再去趟永和宫,若是老四还没回府就和他说,朕的意思,罚他家媳妇儿在宫里闭门思过,弘晖且先留在朕身边住上几日。”
“喳。”
永寿宫?敏妃的寝宫?也好,离永和宫远些,不用每天守在额娘那儿见着某人别扭,估计胤禛有了康熙的交代也不敢找过来,“谢皇阿玛成全,臣媳定当日日反省,以报皇阿玛体恤小惩之恩。”
“得了,就你那点儿小心思留着对付老四去吧,朕也就是念你有孕在身,拉你一把。行了,赶紧面壁去吧。”
“是,谢皇阿玛恩典,臣媳先行告退。”
随着李德全走出南书房,越想越怪异,明明是要问我的罪,怎么就变成拉我一把了?该不是我被老康给反利用了吧,这个不正经的千古一帝也不是头一回耍我了,区别在于这次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那他图什么?
府里有个李福,老康自然事事知晓,如此说来……秘密啊秘密,康熙字典中是不是没有这两个字啊!
胤禛,你哪儿得罪你家老子了?
我慢慢跟在李德全身后,只觉得他比我更像这皇宫里的主子,快到永和宫门口时,却见到正走过来的胤禛和胤祥,只见李德全已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四爷、十三爷请安,四爷、十三爷吉祥,万岁爷着奴才给四爷带个话儿。”
胤禛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认真的望着李德全,“李公公请起,不知皇阿玛有何吩咐。”
“万岁爷要四福晋留在宫中闭门思过,且令奴才带了您府上的大阿哥到万岁爷那儿住上几日。”
胤禛只愣了下已低下头沉声说道:“如此有劳李公公了,高无庸,去把大阿哥领来,还请李公公稍候片刻。”
“谢四爷,奴才此处等着就是。只是万岁爷还交待,福晋闭门之时定当静思己过,禁止任何人探访……至于福晋的身子,四爷大可放心,万岁爷说了,宫里的御医自会好生照料,不会误了福晋养胎。”
老康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没听见!难不成此次召我过去已然做好要将我留在宫里的打算?没想到我自己还巴巴地跳上前去自动请缨。人家都是被人陷害,我是让人挖了坑自己还嫌不够深,生生往自己身上背土啊。
看着弘晖被李德全抱走的样子,我有点喜不出来了。这下可好,老公见不着了,儿子也被软禁了,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这老康也忒损了点儿。
“皇阿玛因何事罚你?”
我抬头看向身前直视着我的某人,好像心情不大好啊,而胤祥已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背过身将脸转向别处,我想了想才低头轻声回道:“虎皮吧……”
胤禛看着我竟有些急,伸了手却停在半空中,“不确定?”
我忙点点头,换上坚定的表情,“就是虎皮,皇阿玛说我不知好歹,把圣上亲赐之物给毁了,所以要我呆在宫里好生思过。你赶紧出宫回府吧,没得在这儿呆久了也招上责罚。”
“只是思过没有别的?皇阿玛还说什么了?”
“没有,就是李公公说的那样,我得赶紧回去了,省得皇阿玛派人来查时,发现我还没开始反省,再添了新的责罚可不值当。”不行,这样说不够效果,我还是得表现得依依不舍一点,不然这家伙太精看出端倪就不好了。而且我得再柔弱些对他再难舍难分些,这样他才会念着我的好,即使分开了也想见我。
才想着眼睛里便有些了湿意,悄悄伸了手扯着他的袖子,没想到刚开口没两句,鼻子还真的酸起来,哦,我太有演戏天赋了。“你快回府歇着吧,都累了两天……回去好好睡一觉,没准过两天,皇阿玛便让我和弘晖回去了,你……想着来接我们。”
快走吧快走吧,叫你晾我叫你晒我,打明儿起你再想见我,可就难了。你那个贝勒府,反正少管几天也不会出乱子,若有本事你就左拥右抱的哄小老婆去吧,姐姐今日起眼不见为净了,哼。
胤禛低头看着我扯他袖子的手指,点了下头便转向胤祥说道:“胤祥,你在宫里照看下你四嫂,现如今她和往日不同,若是身子不适,你及时派人通知四哥。”
从背影看过去胤祥轻微摇了下头,转回身无视我只对着胤禛回道:“四哥放心,弟弟自会帮忙照看,而且此次是皇阿玛留了四嫂,必然不会出了岔子。”
胤禛对着胤祥点了下头,方才对我轻声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别到处乱走,既是皇阿玛要你思过,便老实呆着,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额娘说去,别委屈了自己。明日我进宫再来看你。”
我想提醒他老康说了禁止探访,但看他认真的样子还是算了,明日事明日议,反正明儿也见不着还能省了口舌。我乖乖地点着头,稍垫了脚靠近他小小声地说道:“我会想你的,等你接我回家。”
57.当祯就好
“这……老康叫人整的?”我看着焕然一新的永寿宫,有些惊讶得合不上嘴,上次看时还是一副人走茶凉的冷清样子,今天竟然齐整得好像有人常住一样,太不可思议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胤祥点点头,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坐下,才刚抻平了袍摆立刻站起身走进屋去,不一会儿拖了把椅子出来,又在我手里塞了个小手炉。
“谢谢。”我怀抱着温热的手炉坐在椅中,细细地扫视着干净的院落,明显是常有人打扫的。“我当老康一点旧情不念,原来对这永寿宫还是挺上心的,真没想到。”
“还行吧,那天守灵时是我把下人都轰走了,后来便冷清了几日。”胤祥靠在墙上伸了双臂枕在脑后,仰望天空的样子有些惆怅。
“过去的事就别想了,往前看。想想,你是皇子多尊贵啊,要是我在府里能把下人全轰走了,那得美死我。”
胤祥听了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连忍耐都没有便笑出声来,“你耍够了就赶紧回去吧,这么大人了。大着肚子还不老实,小心身子最重要。我看你就是活得太滋润了,闲的。”
我站起身严肃地盯着胤祥,劝了自己半天不能生气,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今儿就只说给你听,我活得不滋润,我心里很郁闷,却无处发泄,你们都当我是闲得没事找他四爷别扭,我偏就觉得是他欠了我的。可是你们谁向着我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府里怎么对我?晾了我几天连理都不理我一句,若是搁在平时,他爱和哪个小老婆甜言蜜语,那是他的自由也是那两个女人各凭本事,但他不能这样对我的同时再那样对她们,你明白么?”
见胤祥又靠回到墙上,一副细心聆听的样子,我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件事还不是生气的根本原因,最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我前日晕倒了,让他发现我这个大老婆在他计算之外的又怀了宝宝,那他是不是就准备一直这样对我冷淡下去?哦对,还有生辰,要不是因为昨儿是我生辰,估计他也不会那样对我的。什么辛苦我了,没想到会再让我有身孕……怀孕时辛不辛苦岂是他一句话便能定义的,别说他了,就你们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能真的做到感同深受?这不是心理问题,是生理问题,反正谁生都轮不到他四爷来生!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站在原地猛倒气儿,胤祥指了指椅子对我笑道:“坐下歇会儿,顺好了气儿,再接着控诉。”
我白了胤祥一眼,腾地一下坐在椅上,“他白白的晾了我几天,一碗寿面、一曲少年游、一个小院子的甜蜜夜晚,外加两张过期的破契纸,就要我忘了所有乖乖贴到他身上去,当真以为我不会记仇么?你说说,怎么我就看不透也猜不懂这个男人的心呢?要是真那么在意我,干嘛不理我?他看不出来我难受么?他明明看到那个宋氏找我麻烦,偏还……还亲热的叫……怎么就不说叫我一声啊!我名字很难听么?”
“据我所知,你还真不是个会记仇的人,所以也别装那有仇不报非君子的范儿了。有时候你真是挺会气人的,好好想想,没准哪儿做错了,自己不知道还美呢。”
“呸!你是他亲哥吧……对了,是弟弟。你亲哥给你说的那事儿就要定了,就你娶媳妇那事儿。估计过些日子你就能当新郎了,新媳妇你也见过,就额娘的那个丫头,叫疏影的那个,挺漂亮的。[]喜欢不喜欢的我估计也就是她了,你先凑合着用吧。据我所知,往后你得有个很合心意的嫡福晋,据说……是一房专宠啊。”我坏笑着凑到胤祥跟前,看着他愣愣的样子,“你懂什么叫一房专宠吗?”
胤祥对我嗤之以鼻地别开了脸,“你懂什么叫淑女么?怎么嫁了人说话都这么不含蓄呢?”
“我已经在这里含蓄了八年了,今儿好不容易逮这么个机会……你得理解,我这不是淑女的问题,而是赤果果的嫉妒,是嫉妒!你滴明白?”
胤祥自地上站起身,走到离我几步开外方才甩手掸着袍摆,笑着对我说道:“有舍必有得,凡事别太较真儿,对自己没好处。抗战不是八年么?胜利了!你就把这八年当成磨炼,别总整天耍小性儿,你得学会享受,那么一个别扭的男人能对你这样,知足吧。”
胤祥说完便转身出了永寿宫,我傻傻地看着眉妩走进来,也不理她只靠在椅背上想着心事,那么一个别扭的男人……原来不是只有我这样认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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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
“眉妩,听见声音了么?”我竖了耳朵细细听着,院子里却安静得掉根儿针都能辨出方位。
“福晋听见什么了?奴婢什么也没听到啊。”眉妩打着灯笼顺着漆黑的院墙绕了一圈,眼睛里聚满了恐惧,灯笼里的蜡烛都被她摇得乱晃起来,“福晋你别吓奴婢啊,这……这永寿宫……”
“去去,没出息的样子,这永寿宫是人住的地方,是敏妃娘娘生前住的地方,十三爷对你不好么?你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就算真有些什么,也是敏妃娘娘保佑咱们,明白么?”轻点了眉妩的脑袋,我向院门走过去,真对这些古代小女人没有办法,虽说我也胆子小会怕黑,但明摆着就是听到弘晖叫我了。
“奴婢……明白。”眉妩紧紧跟在我身后,向着院门口的方向探头探脑。
轻轻拉动院门,靠!谁给锁了?我只是想进来躲几天,让那个可恶的男人也尝试下被人晾晒的滋味,可是不想被关起来啊啊啊!
“奴才给十三爷、十四爷、小阿哥请安,十三爷、十四爷、小阿哥吉祥。”
咦?门外真的有人。我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示意眉妩不要出声,努力地听着门外的动静。胤祥和十四,小阿哥是谁?弘晖么?刚才那声额娘估计我真没听错。
“怎么给上了锁?晌午还没有的,你是哪个宫里的?这可是皇阿玛的意思?”
“回十三爷话,奴才张贵喜是李公公派来的,上锁是万岁爷的旨意,奴才是奉命行事。”
“你先把门打开,爷是奉了德妃娘娘的命来给四福晋送些东西,若是耽搁了,只怕皇阿玛那里你也交代不了。”
哟,十四好厉害!霸王本色延续至今犹未改,竟连老康的锁都敢撬……快打开门快打开。
“这个……十四爷,容奴才回禀一声……”
“额娘……十四叔,弘晖要额娘。”
完了……弘晖你别哭啊,我的手指几乎抠进门板里耳朵紧贴其上,本来听着他们在外面说说话,心里也不是很急,若是能开了门见到弘晖自然是好,真要是打不开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老康的意思,十四也不可能违抗。只是现在……
“十四弟,咱先回吧,只是个奴才而已,为难他也没有用,别再给四嫂惹了麻烦才是。”
“十三哥,你先看着弘晖,我找皇阿玛去。”
“十四!”我忙用力地拍着门板,“四嫂谢谢你们了,把弘晖带回去,送到额娘那儿。你不用去找皇阿玛,谁也不用找,我只在这儿安生呆着就是。你们把弘晖带走,好好照看着,不许再带到这儿来了!听见没有!”
“额娘,睡觉,弘晖要睡觉。”弘晖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进来。
听着弘晖近在咫尺的声音,我顺着门板蹲到地上,忍着心疼轻声哄着,“弘晖,听额娘话,跟你叔叔回去,乖,别哭。你不是男子汉么,把眼泪擦干净跟叔叔回去。”
怎么没了动静呢?人都哪儿去了?走了也要和我说一声啊!将耳朵紧贴在门缝处,却只听见弘晖小声吸气忍着抽噎的声音,我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向着门外低声叫道:“胤祥,胤祯,快把他带走吧,我求求你们了……要么送到额娘那儿,要么给皇阿玛送回去,哪儿来的送哪儿去怎么都好,若是你们管得了自己带走也成,别让他哭了。”
胤祥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很近,“弘晖,跟十三叔走吧,天天腻着你额娘,怎么当男子汉呢?等睡醒了,十三叔和十四叔带你玩儿去。”
“就是!走了,弘晖。赶紧回去睡觉,醒了就有得玩。”十四的声音也自门外传进来,“四嫂,弟弟们先回了,今儿真是额娘让我们兄弟给你带些东西,既是进不得门,弘晖我们就先带走了。你别急,明儿弟弟再来就是。”
“好,弘晖就麻烦你们了,若是这锁不开别再带他过来,若是还哭你们也不用太哄着,别理他一会儿就好……你们也不用再过来,只带个话儿给额娘,就说我没事别让她担心。四嫂谢谢你。”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我才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眉妩蹲在一旁将灯笼放在地上,直拉着我胳膊试图将我拽起来。
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老康在搞什么啊!胤祥和十四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过来就算了还拉着我儿子到处乱跑,不知道他该上床睡觉了吗!这一大家子姓爱的怎么就没个着调的主儿。
“福晋,先进屋歇着吧,这地上凉,您还有着身子……”
听了眉妩的话我忙抓了她胳膊站起身走回屋里,不过就是儿子哭两声,心疼下也就是了,谁家孩子小时候有事没事的不嚎两嗓子。不过就是门被锁了,心里咒骂两声也就是了,又不是第一次遭老康陷害,不想不想,安心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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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万岁爷派人送了早膳,您起来趁热用些吧。”
“万岁爷?”我勉强睁了眼愣愣地看着床边的眉妩,扫视了屋内的摆设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儿留在宫里了。按了下有些紧的太阳穴,坐起身看向窗外,天才微微亮而已,这么早起的日子真是少见,难道宫里的孕妇都要跟着老康的作息生活吗?太痛苦了吧。
“福晋先起来用一些吧,等会儿再歇着就是,现在这情况若是放凉了,奴婢可没处儿给您热去。”眉妩说着已拿了衣服披到我肩上,我乖乖地下了床由着她帮忙穿好衣服。
不是才刚十月初么,怎么冷成这样呢,胤禛每天这么早起床入宫看来很辛苦啊,弘晖也不知道在哪儿,可别冻坏了才是。
我抱过眉妩递上的小手炉,走到桌前看着满桌的小碟子小碗,不禁感叹:“门上虽然加了道锁,吃得还是很不错嘛,眉妩你看,比我在府里吃得好多了。”
眉妩一边布着饭菜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瞧福晋说的,宫里的膳食自有御厨料理,岂是咱府里可以比的。而且您还怀着龙孙,万岁爷自然不会亏待您的。”
“你倒是会说,估计你福晋我也就仗着这个肚子了。眉妩,你猜咱得在这儿住几天?”老康这也是为了孙子吧……真不能怪我不厚道,实在是这个皇帝的心思不好猜,在被关禁闭的日子我只能做如此想法。
“奴婢猜不出,只是才刚门外的公公叫奴婢拿这些吃食时,态度倒是挺和善的,估计万岁爷过些天不生气了,就让您回府了呢。而且……”
“怎么了?”我停了筷子看向停住话头儿的眉妩。
“奴婢才刚在门口看见四爷了。”
我手里的筷子当的一声掉在桌上,“这么早?说什么了?”
眉妩对我摇摇头,小声叹道:“什么也没说,四爷也没站在近前儿,奴婢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让看门的公公给催进来了。”
“哦,他……四爷还好么?”
“看着不太好,就是直直的往咱院里看来着,后来见院门又关了,就转身走了。”
不太好……怎么个不太好?精神不好还是什么不好?
貌似他看起来不好是我想要的效果,只是我怎么还心疼了?当真没出息。
这是一早儿进宫来上早朝的,难得他倒是有心先过来看我,只可惜啊,你那抽风的皇阿玛把我锁了,别说你四爷了,就是你儿子又哭又闹都见不着他额娘我。突然我就觉得老康这招还真不赖,要不然像他这样一大早便找过来,还有着眉妩所说的不太好,我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
我低了头拾起筷子继续安心地吃早饭,努力猜想着某人站在被锁的宫门外,恩,还真想象不出来他会什么表情,得找个机会看上一眼,不然都不晓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报仇雪恨。
才刚吃了两口,一阵恶心涌上来,我只觉从胃到喉咙都在翻腾,忙放下筷子扶着桌沿猛拍胸口,却只是干呕。又来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就忘了怀孕时会受这份罪呢,现在真是想后悔都不行。难受就难受吧,偏赶在这个非常时刻,唉……忍吧!
“福晋好些么?”眉妩一边帮我轻抚后背,一边轻声问着,“要不奴婢先扶您回床上歇会儿吧。”
我无奈地点头,才刚站起来却觉得头晕沉沉地,四肢都变得酸痛起来,md,这不是感冒了吧。就是昨晚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这也忒娇气了,现在怀着宝宝,我可不想吃药啊。
“眉妩,我先睡一会儿,你不用管我也别叫我。若是再送午膳,你只管收了就是,先放着。”
“好,您放心歇着,奴婢省得。”
58.当祯就好Ⅱ
全身烫得厉害又冷得不停发抖,我是做梦呢还是烧糊涂了?记得前次睡醒时看到眉妩带了太医来问诊,不多时便走了,怎么才又睡了一觉,好像就听见胤禛的声音了?
伸手想要抱紧被子,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掌给握住,嗯,这个温度很舒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我顺着手掌的方向靠过去,身子已被箍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醒了?”
胤禛?我将头紧紧地靠在耳边的胸膛上,却不敢睁眼,手指顺着声音向上探过去,碰到了凉凉的皮肤。下巴?好像绷得很紧,小心地轻抚,嘴唇、鼻子、眼睛、眉毛,都有真实的触感,“不是烧糊涂了吧,这梦做得可真。”
“真是梦倒好。”
我吓得眼睛登时睁开,顾不得干涩的酸疼,眨着眼便向头顶上方看过去,竟然真的看到了胤禛的脸,而我的手还贴在他脸上。
不是锁了门么?早上眉妩还说他站在门外,现在……他怎么出现在床上的?我收回手在自己脸上捏了一下,虽使不上力却还是疼得我叫了一声,原来是真的,不是做梦。
我困惑地看着他,“回府了?”
胤禛也不应我,只是拉了我的手放回到被子里,“来,把药喝了。”
头被他从颈后托起,已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我皱了眉本能的想要躲开。
“别闹别扭,喝药。”胤禛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哑,听起来很疲倦的样子语气却很坚持,药碗抵在我嘴边。
我闭了眼不想理他,没一会儿唇上一凉已有药汁顺着他紧贴的唇渗入我嘴里。这家伙……手上用力却怎么也推不开他,急得我把药往外吐,直顺着两人的嘴角往下流。
“你……听话,快点把药喝了,我好放心回去。”
回去?原来还是在宫里啊,那他怎么进来的?我愣愣地睁开眼盯着他,近在眼前的脸上虽有些急躁却没了往日的淡漠,眼睛里有些许血丝,嘴角抿得很紧还挂着一抹褐色的药汁。看来还真是不大好啊,只是……我恶趣味了,居然觉得他这副不算好的样子挺性感的,手指顺着他唇边抹掉药汁的痕迹,再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干哑得紧,“你……怎么进来的?皇阿玛知道么?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
胤禛坚持地端了药碗过来,“喝了药,再告诉你,不然宫门一落,我可出不去了。”
“我不喝。”看着胤禛脸上冷起来,忙轻声解释道:“我没事,明天也许就好了,现在喝药对孩子不好,我不……”
“先管好你自己!太医既是开了方子,就可以喝。[]”胤禛的声音比往常大了很多,手掌抓在我肩膀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阵微凉。
“我没事,而且我不会拿我们的孩子胡乱试的。”
“我说了,先管好你自己。”胤禛说着一把托起我的后背,人已坐到我身后,等我反应过来时身体已被他和被子包裹住。脸颊被他用手捏住,见药碗凑在了嘴边,我才开口想要拒绝,药汁已灌到喉咙里,呛得我直接给咳了出来,脸却躲不开。
“为了孩子?你乖乖的把这点药给喝了,不然我换别的药给你。”胤禛低了头贴在我耳边声音极低的说了一句,却把我忍了半天的泪给激出来。
我扭过头惊恐地看向他,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没有和我开玩笑,原来他真的从来就没想过再要我的孩子,所以才能轻松的说出这种话。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我从他手里抓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可以走了。”随手将碗推在他身上,也不管他是否接住便转身倒在床上,眼泪却一直流进枕头里。
胤禛在我身后叹了口气,才拍了我脑袋轻声说道:“你好好歇着,明儿我再来看你。”
“不用了,妾身在这永寿宫是来思过的,不方便接待四爷。吃饭睡觉喝药,一样儿也不劳您费心。现在身子不适起不来,就不恭送四爷了。”
又是一声叹,可恶,我还没叹你狂叹个什么劲儿!听着他走出去,我才抱了枕头呜呜的痛快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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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眉妩用浸了白酒的绢布帮我擦拭身体,先是一阵烧热,不一会儿便清凉起来,只觉得身上的烫度都瞬间减了下去。
感觉到身体舒服多了,我笑嘻嘻靠在床头看向仍不停忙碌的眉妩,“这是哪儿找来的酒?你真聪明。”
眉妩将被子细心掖好,才蹲坐在床边换了条新的绢布捧了我手继续擦着,“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这酒是晌午四爷带过来的,吩咐奴婢给您擦身子用。可是好些了?福晋要是哪不舒服就和奴婢说。”
四爷……那个可恶的家伙既是有这个办法干嘛非要逼我喝药,存心较劲么?我撇了嘴无焦距地盯着床幔某处,又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心里烦得想要发泄都没了力气。
不过,话说这个方法还真是好,只擦了两天竟然完全退了烧,在现代时发烧感冒都是吃粒西药便解决了,从没试过这种物理治疗法,没想到来了这个时代倒是感受了一回。当然某人很听话没有再出现过,而我也没有再喝那倒霉的破药,那个男人虽然不在乎不关心,但我一个人也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这是我的娃。
身体好了心情也会好,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嗯,太阳也好。
我伸了懒腰跨出房门,竟然看到一扇打开的院门,走过去前后左右地张望也没见着看守的小太监,这是什么情况?知道我病好了,刑满释放?老康也太有才了。
“奴婢给九爷、十三爷、十四爷请安,九爷吉祥、十三爷吉祥、十四爷吉祥。”
顺着眉妩的方向看过去竟是胤祥和十四,身边居然还跟着个小九,可是只有三个人啊,那个四爷真被我说走了不打算再出现了?
“起来吧。”胤禟对着眉妩虚抬下手,便笑着向我问道:“嫂子这是找什么呢?该不是看见我们不高兴吧?听说你病了可是好了?”
我低了头掩饰地笑笑,“九弟说笑了,怎么会不高兴,只是才刚病好反应有些慢。十四弟,这门几时开的?你们这是听了消息所以过来?”
“听说是今早开的,皇阿玛让李公公过来下了锁,撤了守门的小太监。我和十三哥散了课便来看看,刚巧碰上九哥就一道来了。”
早上便开了,也没人和我说一声,这是准备让我出宫还是不再禁止见人了?我杵在门口看着眼前三人,倒不知该让他们进去,还是要避嫌地打发走。
“眉妩,给爷备茶。”胤祯随口丢下一句已然大步走进院里,看着跑进屋去的眉妩我知道自己不用再纠结了,因为胤禟已然跟在胤祯身后走到院角的石桌旁坐下。
我无奈地看向犹站在门口的胤祥,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在他身后走进去。至于那个才被解禁的院门,就敞着吧,一是让它也感受下自由的滋味,二嘛人言可畏,我一已婚妇女和三个小叔子呆在院子里,还是留个门儿比较妥当。
十四才刚坐在石凳上,便回了头对我说道:“四嫂,现在你身体好了院门也开了,想来是皇阿玛已经不气了,你去说两句好听的赶紧回府吧。”
胤祥居然跟着十四对我点头,我却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生病之前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气那个男人才一时冲动进了宫,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变得和初衷完全不一样了。回不回府貌似也不是那么急,但也不可能总在宫里这么耗着,好在老康没说非要我走不可。
“嫂子一个人呆在宫里,不担心么?”
我奇怪地看向胤禟,“担心什么?在宫里有什么可担心的?又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不是还有弘晖么?既是开了门,麻烦你们把他带过来吧。”
胤祯放了手里的茶才看着我说道:“四嫂,弘晖前儿就回府了,皇阿玛让四哥把他给带回去了。”
啊……我张了嘴话却堵在嗓子里,看来还真是一个人了,愣了半天才呐呐地吐出一句,“皇阿玛说……让我带着弘晖住在宫里的,金口玉言怎么说变就变了。”
胤祥在我面前的石桌上敲了两下,才看着我说道:“前儿晌午得知四嫂生病,四哥去求了皇阿玛要带四嫂回府养着,皇阿玛没允只是把弘晖交给四哥,让他们先回去了。”
“四嫂,既是好了便去和皇阿玛再讨个饶,赶紧回府吧。”胤禟眼睛里笑得很坏,语调轻快地调侃道:“四哥和弘晖都在府里,你却呆在宫里,留神家里多了女人你都不知道……儿子还小可别再被人给欺负了。”
我还没有消化掉胤祥的话,谁去求了老康,为了谁啊?那意思是在说胤禛为了我么?耳朵里又钻进胤禟的坏心提醒,怎么就会多了女人?儿子被欺负?谁欺负弘晖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声音缠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楚。我看着面前三人表情不一的瞅着我,有严肃的有笑着的就是没有那张熟悉的脸。
我想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下,扶着石桌缓缓站起,转身迈腿脚下却被绊住,耳中听得几声“四嫂”,随手去抓时后腰和背上已经被稳稳地扶住。我看着脸前贴着的朝服,手里还攥着朝珠,急忙抬眼看上去,不是他……
“嫂子,你没……”
我这一次看着近在眼前的俊美脸孔竟然一点想法也没有,打断胤禟的话急急地问道:“你四哥呢?不是一起下早朝么?”
“九哥,放手。”
我看向快步走到身侧的胤祯,他伸了手拉向胤禟的胳膊。耳边又听见胤祥叫了声“四嫂”,转头去看时,却瞥见正站在门口的胤禛,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他正死死地盯着我们,小院里的阳光都让他给吓跑了。
胤禛一步步慢慢走过来,待近了些我才看清他脸上没有表情,没有我以为的专注犀利,眼睛根本没有看我或胤禟只是瞥在我身后,不慌不忙的样子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当他快走到跟前时我腰背上的力道突然一松,才顺着往前晃了下,胳膊已被胤禛拉住将我拽到他面前扶好。靠在他身上站稳,手上却感觉被勒了一下,瞬间噼哩啪啦的珠子散落一地。眉妩蹲在地上到处捡拾,我歉意地看向胤禟,“对不起,我……忘了。”
胤禟摇摇头转向胤禛笑着叫了声四哥算是打招呼,胤祥和十四也忙跟着他笑过来。
头顶上听见胤禛低沉的声音,“这几天麻烦两位弟弟了,今儿皇阿玛允了你们四嫂出宫回府,现下四哥便先回了,改日你们过府来坐坐。”才刚说完便揽了我往外走,没两步又猛地停下,“也谢谢九弟了。”
我想看看他的表情,说这番话时是个什么样子,还没等我仰起头,原先揽在我肩上的手掌已顺着后背滑到腰上。
这人也太狠了,对我这么一个才刚病好的人,怎么能这么使劲儿地掐我呢。
踉跄间他收紧了手臂,也不看我只低声说道:“若是没力气就老实歇着,或是和我说一声,也行。”
59.当祯就好Ⅲ
从大门口直到最后自己的小院,我像巡逻犬一样敏锐地仔细盯着,几乎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也没有什么变化嘛,胤禟说得太玄了,害我白白担心了一路。
兰思和宋氏看到我回来没有特别的反应,才恭敬的请了安便让她们四爷一张冷脸吓得闪回了屋里,真怕假怕我不知道,反正这个时候在我看来颇有些耍花枪的意味。
猫狗都健全的活蹦乱跳,围着我蹭来蹭去,弘晖也挺好,穿得很厚像个小熊一样扑过来,居然学那两只小动物,腻在我身上狂蹭。俯下身将他抱进怀里,小子居然亲了我啊,外加一声甜甜糯糯的额娘,心情大好中。
我的待遇终于升级了,从此后只有他那个阿玛没有享受过这种亲热了,我顿时觉得这个儿子没有白养,很能帮我解气啊。
“弘晖,想死你了。”我捧了小子的脑袋,耳朵居然冻得红红的,搓热了手掌捂住就势在他脸上轻咬一口。
刚刚埋了脸蹭在小子的毛毛领子上,暖暖绒绒的感觉还没维持几秒钟,怀里就只剩下一团空气了。胤禛拉了弘晖推到眉妩面前,回手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几步便跨进房里。
嘭的一声门响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叫,胤禛也不说话后背抵在门上仍旧冷着脸,双手伸向我领口用力一扯,扣子倒是结实得很没有掉,可是衣料子居然被他给撕烂了。这也太暴力了,若是生气行凶也用不着脱衣服,若是想要拿我泄火,现在我是孕妇唉……
坎肩破碎的被甩在地上时,我清楚看见他眼里的怒火,那个小火苗旺盛的,吓得我转身就往屋里跑,腰腹上却被他手臂用力圈住贴到他身上。感觉到他浑身紧绷着,我抓着他的手和胳膊边扯边低声叫道:“你别压我肚子!”
圈在我身上的手稍微松了些力移到了胸口上,隔着衣服握住时我感到胤禛的唇凑在我耳边,“别惹我,把衣服脱了,给你洗洗晦气。[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说着另一只手已伸进我衣服的后领,袍褂和里衣居然同时被撕开,冷气一下吹到我□□的后背上,即使贴在他身上也感觉不到温度。
“四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听到内室传出解语的声音,我抓着他的手慌忙松开,紧紧攥住垂挂在他手臂上的衣服直挡到脖子。解语笑盈盈地从屋内走出来突然闭了嘴,低头挪着步子又无奈地站在原处,尴尬地挤出丝笑看向我们堵在门口的脚。
胤禛弯身把我抱起来,经过解语身边时嘴里说了句“出去”便径直走进内室,我看着解语小跑出去关了房门。
原来屋里有人,这个男人还敢对我这样!自己没皮没脸的也不怕我不好意思吗?
我估计自己攥着衣服红了脸瞪人时很没有威慑力,因为他只瞥了我一眼就把我连人带衣服丢进木桶里了。
“咳……”我努力伸了手抓住木桶沿,甩了脸上的水坐直身子,胤禛已脱了朝服穿着白色的里衣站在旁边,弯了腰随手抓住飘在水面上的破衣服。
我攥着衣服往下滑坐,水溢到嘴边时才稳住身子,“我……自己可以的,不用……”
“你?知道该洗哪儿么?”胤禛打断我的话,脸凑在我面前轻声说着,手上已扯走了仍旧飘在水里的衣服。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个声音很压抑又有点挑衅,不止是愤怒还有一种我没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想着之前他说的话,我小声猜测道:“晦气。”
胤禛将手伸进水里,托着我的腰几下便拽掉了湿湿的裤子和我身上仅存的肚兜,推我趴在桶壁上用汗巾向着我后背擦上去。
我抓着手下的木头动也不敢动一下,却突然想起之前在永寿宫他出现时的一幕,这家伙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他这种表现方式也太那个了,我分明就是没站稳被小九接住,而且边上还站着两个大活人,我们两个能怎么着啊,他也至于气成这样?
如果刚开始还算是正常擦拭的话,现在以他这个力道我后背肯定得红,又不是刮痧至于么?现在的情形明摆着是他有火需要发泄而不是我,刮也该刮他才对!
他和别的女人都那样那样了我说什么了?有幸中奖的怀了娃我还得笑嘻嘻的说声恭喜,跟前跑后的忍着陪人家生产,现在我只是一个不小心和他弟弟抱在一起,不幸被当场抓包而已,凭什么就得让我忍受这种生理折磨啊。
这个只许他四爷放火不许我点个小破灯的坏蛋,前面的帐还没和他清算,现在还敢对我施以暴力。气愤地推了面前的木板猛地回身抢过他手里的汗巾,使劲拍向水面,直溅了他一身一脸。
本来他衣袖早就已经湿透了,现在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水溅湿,脸上、脖子、锁骨甚至里衣露出的一小块胸膛上全都挂着水不断往下滴,配上此时他一脸的怒气再加上意料之外的怔愣,感觉上完全没了高我一等的气势,我扔了汗巾瞪着他叫道:“行了!又不是我自己扑上去的,就是个意外,意外!”
胤禛听了嘴角倒扯出一丝怪笑,抓了我脖子贴在木桶边上,“意外?福晋抱着九弟的时候,就没有想法?你看着他愣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当我不知道么?手攥得那么紧,连朝珠都能给扯断了,好不容易有个意外,还不抓住机会。”
气人啊!人类的爱美之心被他曲解成这样,八年的夫妻就换来这么一通污蔑。我劝着自己不生气,不值得生气,忍了好一会才歪着头斜倪着他笑道:“四爷想让妾身有什么想法呢?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宫里,身边还站着两个弟弟,难道当他们不存在拉了胤禟进屋去?”
“你!……敢!”胤禛双手用力抓着我肩膀提到与他平视的高度,恶狠狠地冲我叫着。
嗯,真是吃醋了,我很开心啊。伸了手在他胸前轻拍两下,继续笑着应道:“这种事有什么敢不敢的呢,只需要想或不想就够了,四爷是男人,该比我懂。”
眼见胤禛紧抿的嘴角已经要绷不住了,眼睛直直的瞪着我,掌下的胸口处嘭嘭地跳得极快,不能再气他了,真闹急了吃亏的还是自己,我得见好就收。
我撑了桶边猛地扑到他身上,顾不得腿磕得生疼,空着的手已缠在他颈后。原本半蹲的某人身上挂着我退了一步,没来得及稳住身子直接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双手停在我肩上似乎在犹豫,只推了一下便改了力道将我紧紧抱住。
“冷……”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双腿冻得直抖紧紧缠在他腰后,按在他胸前的手掌顺着里衣的敞口探进去,直贴在心口上,“你要是还生气就把我扔回水里,反正水还是热的,要是不气了……就去床上。”
居然不动不理我,难道他就不冷么?那件可怜的里衣早就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有心思装酷,明明不用装就已经很冷了。我赖在他身上扯了衣前的系带,边脱边咬在他耳上轻声说道:“你气吧气吧,就是存心气你的,让你不理我让你怀疑我让你害我进宫生病,明儿我要是再病了还是你害的。不过这次就算生病也值了,原来……你吃醋时是这个样子,虽然我背上很疼,身上很冷,但是我很开心。胤禛,长这么大我就扑过一个男人就是你,就像现在这样。小九长得很好看不是他的错,我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你们男人看到漂亮女人也会多看几眼的,可是那和爱情是两回事,至少对于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你懂么?”
别扭人也有藏不住的时候,就算你装得再酷,身体的反应可就诚实多了。胤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抱着我越过木桶几步走到床边,放了我躺在床上,压过来时已扯了被子将我们盖住。
我扯开被角用力推开压在我身上的某人,“胤禛,我们……谈谈。”
“现在?”
我坚定地点点头又指了指小腹,被推得很不爽的某爷顿时气得哑着嗓子咒骂了一声,仰躺在床上无言地望着床顶。
“很好,保持这种愤怒,现在我们谈谈你无缘无故不理我的事,你可以选择心平气和的给我个答案,或是我们就这个事吵出个结果。虽然我们还没为什么事情争吵过,但我已经为此愤恨很多天了,所以不介意试一试。总之,今儿若是不给我个交待……”我想了半天也不知有什么能威胁他的,郁闷的看着他比我还要郁闷的脸,心情霎时好转。
凑上去粘在他身上,手指顺着脖子锁骨轻轻地往下蹭,“胤禛,你就和我说说,到底我做错什么了,那么讨你的嫌,我改。”
胤禛一把按住我在他身上轻抚的手,盯着我眼睛哑声说道:“你要是真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就乖乖躺在那儿,不要随便试我。”
面对一个敌人,他的强大不在于软硬不吃或是忽视你,而是他会拿你最害怕的事反过来威胁你,因为你比他在乎的事要多得多。
我躺得都要睡着了,身边的人却反过来找我聊天,“你进门时找什么呢?”
“女人。”
“什么女人?”
“你的女人……你的弟弟都说要我快点回府,不然会有新来的女人,还会欺负弘晖。”
我迷迷糊糊的听见一声笑,然后就被某人抱进怀里,耳边响起的声音也有着笑意,“就你信。”
脑袋里错乱的闪过几个人影,看不清脸孔但是都很年轻,有着不同的姓氏,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她们的名字。
60.继禑番外-胤禛
这个女人在报复我,我知道。[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小九?这算哪门子称呼?就是他额娘也不会这么叫,她一做嫂子的居然这样叫小叔子!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作为皇阿玛的儿子不是只要长得好看就行,光会做生意旁的什么也不管更是不行!
漂亮女人爷见得多了,也没盯着不放过,在她嘴里多看老九几眼竟成了人之常情,难道她就不懂嫁了我要避嫌么?就算不怕别人笑话,也得为我想想,真当我不在意么?
可是她竟然说那和爱情是两回事,还问我懂不懂。
爱情是什么?在我从小生长的皇宫里有各种人,上至皇阿玛额娘各母妃,下到宫女太监,中间还有我那些兄弟,以及多得数不清的大臣,每个人之间都有一种不同的关系,独独爱情这个词没听说过。
只是当我听到她这样讲时,心里的怒气嫉妒烦躁不安通通消失不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就是生下弘晖那一刻,她居然像对待孩子一样把我的头抱在怀里,声音虽小而且虚弱,我却清楚的听见她说爱我。
那一刻的震撼我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这个只属于我的女人为我生了一个孩子,我满心期待的孩子,虽是迟了几年,却终于梦想成真。但她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好,虚弱得连伸手触碰我的脸都没有力气,像才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可是脸上的表情居然能那么满足,我终是信了,她是全心全意想要一个我的孩子,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对我不闻不问。
看着怀里紧缠在我身上的女人,嗯,现如今还真是个女人了,不再是才嫁我时那个发育不全的小丫头,生了一个孩子的她虽还是很瘦,身材却变得大不一样。
这女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明明知道我在生气,而且冻得抖个不停,却仍是腻在我身上,这要搁往常早就自己跑了。
不对,她知道,她是故意的。
进门时还是由我掌控一切,就从她说出我吃醋这事儿开始,才变得不一样了。搞得我都乱了,什么“要是还生气就把我扔回水里,不气了就去床上。”现在让她给缠成这样还选什么?她也知道我是男人!
我都不知道自己咒骂了些什么,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推开我,是男人都会疯了!可是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明知道怀着孩子还故意勾引我,就因为我前阵子不理她,所以才这样报复我,还念念不忘的想要问我原因。
这理由要是能说我早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遭这份罪吗?明眼人哪个不知道为什么,皇阿玛知道,胤祥知道,那个可恶的老九也知道,就连才11岁的胤祯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偏就这个看似精明算计其实糊涂到傻的女人不明白。[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爷就是吃醋了,怎么着吧!早在她把万祥楼送给老九的时候就吃上了,我能和她说么!
老九是谁,那是和老八老十挂在一起的人,给他送份礼,就是我这做兄弟的尽个义务,也值得她花那么大心思,连我的两个弟弟都得给他耍狮子去。这样也就罢了,居然还为了送他个堂头儿花爷的钱买下个万祥楼,最后连买卖都送他了,分红也不要全便宜了那小子,他也配。
爷自己别扭两天也就算了,不理她那是怕跟她生气又出是非,她大可以过来讨好我,只要撒个娇耍个赖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也是她做女人的本分,居然还和我较上劲了。那就看谁坚持得久,反正是她找出来的麻烦,总不能还让我一皇子先低头去讲和吧。
只是偏就有人不开眼。
宋氏这几年倒是安生了不少,我晾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再动过什么心思,这次居然敢找上她去挑衅。可是当我听到她又提起老九,甚至连只狗因为是老九送的都不能打时,我虽明白她是在提醒宋氏找她麻烦的同时也要看我是否同意,但心里还是别扭得厉害。
只是我没想到,就因为我叫了宋氏的名字没有理她,回了院儿她竟然能摔成那副样子。我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又有身孕了,而且这一下还差点把孩子给摔掉。
我的安排全乱了,虽是和她治气,但这几天也在忙着为她筹划生辰,不理她正好方便准备,不然以她缠人的劲儿,我做什么都得被发现。
我就不明白了,她的秘密我都能忍着不问,怎么到我这儿就非咬着不放,我还就不能有点秘密么?
看着老实躺在身旁满是不甘心却不敢再胡乱碰我的女人,我还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好在她现在还有怕的,只要关系到她的孩子,什么都能放弃。而且她不止怕我或是别人伤害她的孩子,还怕我背着她找别的女人,就她一个已经搞得我乱了套,难道我还有心思再给自己添麻烦么?
至于现在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我不是不期待,皇阿玛和额娘也不止一次和我提过皇家子嗣的问题,只是我却真的不敢再想到她身上。
弘晖不是我第一个孩子,之前宋氏生过,兰思也生了淑慎,别的兄弟家里也不断有女人为他们生下不同的孩子。所以我只道女人怀孕生子乃是天经地义,从来不曾想过这其中有多少辛苦,直到我站在她房外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时,才开始担心甚至害怕。
胤祥只和我说不会有事,可是他脸上的担心并不比我少,这个与我亲近的弟弟和她的关系一直很好,而且又没成家,想来他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吧。
她之前昏倒的时候,太医都说怕她坚持不住的,我真的很怕会有意外发生,虽然我不允许,但这个时候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也改变不了,只能站在门外。
听到啼哭声我们两个在外面站得腿都不会弯的人才反应过来,我顾不得胤祥走了,也顾不得嬷嬷宫女的道喜,只看到瘫在床上的那个女人嘴里竟咬着一条帕子,满身满脸的汗。我一直知道她很固执,也了解她受点小伤便会委屈到哭的小女人本性,却不知道为了给我生个孩子她要受这么大的罪,而且居然能忍了几个时辰一声都没叫过。
我真的不想她再受这种罪了,弘晖很好又是我的嫡长子,真的有他便够了,将来不管我有什么,全都会是他的,这样不好么?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当年被皇阿玛交到养母手中时,我根本无权选择,即使后来有机会再回到额娘身边,也总是感受不到额娘对十四弟那种亲近,虽然她对我也很关照,但却总像隔了层什么。
是不是只要多了兄弟,便会如此?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弘晖可以得到她全心的爱,那样成长起来必然会比我幸福快乐得多。她却执意再要,那弘晖怎么办?是不是以她对孩子的喜爱,她会每个都疼,也许她与额娘是不同的?我只能如此希望。
弘晖?这个性子像足了她的儿子,真是只有外表随我了。遗传学是什么?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吧,到底有多深奥居然不肯说给我听。
而我竟然怀疑弘晖不是我的儿子,还想到胤祥身上去。她也不给我个解释就自己跑了!我看到带着弘晖疯玩回来的胤祥和十四,嫌恶得谁也不想再见,只得交待他们把弘晖带进宫去,逃避得躲进房里。
我没喝酒,我是清醒的,看到推门进来的不是那个欠我解释的女人而是兰思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就是不想控制自己。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又回来找我,我听见她在房外和高无庸讲话,开始后悔留了兰思在房里,可是当我听到她的嘲讽时,后悔变回了愤怒。这府里的女人都是我娶进门的,爷要哪个女人还得背着她不行?进来了又如何,看见了又如何,今儿还就要让她看看爷是不是只有一个女人。
听到房门轻轻关上,回头看去屋里竟没了她的身影时,我什么欲望什么想法都没了。身下的兰思倒是懂我,只自己下了床退出去,我一个人却不知道退到哪儿去。
这间房她是不想再进来了,我知道,但我偏就不想遂她的愿。明明是为我准备的寿礼,她竟然送给了老八夫妇,这是存心气我么?即使发脾气也不该这样!
难道我们的执子之手,她就不要了?那我们许在枫树下的一个个八年之约,是不是她也全当没有发生过?连来世她都说愿意等我到25岁,这一生才刚过了多少,她便什么都不管了?
我知道她介意那晚兰思在我房里的事,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在这个地方和她亲热,就要让她想起她不愿意想的事,就像弘晖的事折磨我一样。还好,虽然是我强吻她,但她对我有反应,可是她居然敢咬我,装晕倒拒绝我。
她敢的事越来越多,还为了儿子背着我进了宫,许是我的反应太大了,胤祥竟然要找我谈谈,也好,这么多年兄弟彼此也都了解,没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这一谈我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胤祥只对我说了两件事,弘晖快3岁了,而他今年快13了,准备应我这四哥的提议要娶妻了。第二件便是弘晖与他的秘密,对于他的答案我没有理由相信,明明是叔叔为什么要叫舅舅?
我想不明白,若是她心疼胤祥没了额娘,我从没拦着她以嫂子的身份关心这个弟弟,可她却要与皇子做兄弟么?那我算什么?胤祥却和我说“难道四哥不觉得在这宫里,舅舅要比叔叔亲么?”
我想这件事倒是没人比我感触更深,皇阿玛的兄弟也未见对我有多亲厚,倒是更疼老八,而对于有机会坐上皇位的人来说,父子兄弟叔侄,能有多亲呢?倒是养母家的那个舅舅对我更好一些。
只是胤祥又怎么知道我为此事而烦?难道这个我关心多年的弟弟真是长大了,当真这么了解我?若是他对弘晖这声舅舅都肯接受,那这个兄弟倒真是与别人不同。
托了胤祥去找弘晖,自己倒有些不敢去额娘那里见她,误会虽是解开,但她会怎么想我?在宫里转来转去我竟回到曾经住过的小院子,哪儿也没去只是站在书房门口,就一直站在那儿。
我想起她从这里第一次主动拉我回房的情景,从那天起她开始对我不一样,会费心的为我准备礼物,守到子时祝我生辰快乐;大过年的愿意离开皇宫去遵化陪我;把那片写满她的希望与我名字的枫叶偷偷藏进送我的荷包里,然后告诉我她认定我了;在我离宫去塞外的日子,她会画一幅卜算子,换回我一片印上我们名字的枫叶;在我不敢奢望时,主动提出想要与我生个孩子;看到我受伤归来会抱着我担心得哭又傻傻地笑……这些快乐幸福的过往竟然都发生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我若是在这儿一直等下去,她会不会再来找我?会不会不计前嫌地拉我回去?
我赢了,这个赌终是等到她,她来拉我回家。只是当我们跨出院门时,我却无比怀念当年的那个夜晚――两心相许。
~~~
没从我这儿得到答案的那个女人很怪异,与进宫受罚之前完全不同,每天都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开心的很。不是守在院子里招猫递狗,便是抓着儿子,就连淑慎有时都被她带着一起玩耍,偏就不再来缠我。
她什么意思?
61.暴禄心事
没有下雪的日子天气还是很好的,只是我渴望的太阳啊太阳,貌似一天中只有正午这个时候才有些可爱的阳光可以供我挥霍。[]
善用劳动力啊!要让所有人都动起来,才能抵御这睡不醒的冬三月。出宫住就是这点儿好,某人天天去上早朝,不能再像上次怀孕一样天天紧迫地盯着我了,我可以自由的活动,想干嘛就干嘛,咱是真正的翻身农奴把歌唱,当家作主了!
画了样子交给眉妩,让她照着裁剪小衣服——漂亮的粉嫩的女娃娃穿的小可爱,我拒绝再要秃小子了。
把秋天酿好的桂花蜜翻出来,让颜玉煮一壶热腾腾的桂花蜜枣茶,见者有份,养胃补血冬之良品,好东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
而我则半蹲在院里摆的小桌子前,抓了弘晖和淑慎一边讲故事,一边往白嫩嫩的藕孔里猛塞甜糯米。
听着解语弹奏小曲儿,猫狗环绕左儿右女,唔,人生还是很有希望滴。前提是你必须先要学会知足,不去纠结某些不易得到的东西,例如某个男人……憋在心里的某些破烂事儿,不乐意说我还不稀得问了,有什么了不起呢?就是哪天你想和我说了,姑奶奶还不乐意听了。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这个女非我亲生,但与弘晖拥有同一个爹也不是她的错,我就全当岗前培训好了。在迎接弘晖降生前,我没有刻意想过为人母该做些什么准备,也许因为我知道他是弘晖吧,明知是个男孩我便全给忽略了。
现在我才明白,父母绝对是个专业性很强的职业,虽然大部分父母未经任何培训就上岗了,但这次我要做到更好。
这样安稳的享乐日子,多好。
“福晋,让奴婢来吧,您看……大阿哥……”如意在弘晖身边手忙脚乱的打转,伸着手又一副不敢动的样子。
我看着弘晖攥着一小节藕段,抓着满满一把糯米却只能塞进去三五粒,还要不断的掉出来两三粒,挺好,动手能力就要从小锻炼,“不要管,随他去,只要别掉在地上就行。”
看向身旁的淑慎,倒是有模有样的用筷子一点点往里塞,认真得很,配上小小的脸蛋微挑的杏核儿眼,嗯,还是女孩子好啊。
将手中最后一段藕里的糯米塞满,站起身捶捶有些僵的腰,对着桌上的沙锅向两个娃娃努努嘴,“喏,全部摆进去。”
“一二三四五……额娘,五个,大老虎。”
无奈地拍着弘晖的头,插腰纠正道:“是上山打老虎,你当老虎很多吗?还五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如意边整理被小子弄乱的锅子边低头忍着笑,我装做没看到的取了红枣数着往里放。
“额娘,枣也要数数么?”淑慎好奇地盯着锅里的红枣,一颗颗跟着我数数。
“当然,枣要放一对一对的,不然煮出来会是酸的。”
弘晖兴奋地叫着,“吃酸的,酸的。”
“那可不行,糯米藕得是甜的才行,而且酸了是因为有一颗枣子没有找到它的另一半,会在锅子里哭,流了眼泪所以才酸的,你忍心让它哭么?”我把最后一颗红枣丢进锅里,好笑地看着弘晖。
“别哭,额娘别哭。”
无语了,让这小子再长大些吧,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听起来实在让我心酸。
淑慎小大人似的看着我和弘晖,水汪汪的眼睛里盈上浅浅的笑,拉了我的手看向正在弹琴的解语轻声问道:“额娘,这是什么曲子?”
我看着认真弹琴却一脸无奈的解语,开心地笑道:“算你狠。”
其实这首歌真的真的不适合用古筝来弹奏,我知道,可是真的就是想起这首歌了。现在很开心,我不想再有什么不满的情绪,但总要找个人帮我发泄一下,而且还要偷偷的,所以解语的琴无疑是最好的帮手。嗯,仔细听,也没有太怪异,至少不算太难听。
淑慎睁大眼睛看着我,这个样子很像兰思啊……我不幽怨,一点儿也不……
如果我真的生了女儿,会长得像我么?不会像胤禛吧,那样一张男人面孔,要是安在我女儿脸上可怎么办啊?不过,要是真能长成个冷艳型的气质美女,也是很值得期待的啊!
弘晖扑到我面前,抓着我衣服叫道:“额娘,算你狠。”
“嘘,不是额娘,你猜是谁?”我手指轻点在弘晖的嘴上,坏笑的盯着他,这小子能猜得出来吗?
“阿玛!”
我看着弘晖兴奋的举了双手叫出来,着实吓了自己一跳。不是吧?这也能猜出来?臭小子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到位呢?
“做什么呢?干嘛都蹲在地上。”
我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胤禛已走到我们身后,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当阿玛的回来了。
胤禛不解地来回看着半蹲在地上的我和淑慎,轻扫了下鼻子要笑不笑的说道:“你们……这是坐着?”
淑慎倒是没有弘晖的兴奋,保持凌空坐姿时都有一副小淑女的势态,像兰思一样温柔的笑着看向她爹,“阿玛,您看不到我们都坐在椅子上吗?”
弘晖一副竭力维护他老子的表情,“阿玛聪明,看到了。”
我只是逗小孩子玩,随便讲了皇帝的新装这个故事,顺带制造了贝勒的新椅,两个小娃居然玩得挺起劲儿,这个非正常成年人智商所能接受的游戏,他四爷能懂么?
胤禛又看了我们一眼,居然笑着挑了袍摆学了我们的样子蹲下来,这个……有点惊怵啊。
“阿玛……干嘛?”弘晖蹭地跳起来,扯了胤禛的衣摆瞪大眼睛。
胤禛理所当然的拍了下弘晖的小脑袋,“和你们一起坐着啊。”
淑慎认真地摇了摇头,对着胤禛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可是……额娘说,这个院子里就三把椅子。”
哈哈……看着胤禛愣愣地僵在那里,我坐在地上埋了头,听到某人轻哼了一声,才忙摆出一脸严肃,“弘晖,别闹,和姐姐洗手去,睡醒觉过来吃东西。”
弘晖一听到有东西吃便欢天喜地的拉着他的小姐姐跑了,胤禛看着坐在地上的我摇摇头,走过来拉了我站起来,“也不怕坐在地上受了凉。”
我掸掸身后的裙摆,看着他无奈的样子忍着笑转过身,到处吩咐着,“颜玉,给四爷盛碗枣茶;解语,这歌我听够了,你可以休息会儿了;如意看好火,煮好了进屋叫我。”
拉着胤禛进屋,帮他脱下朝服,才捧了常服正准备换上,见他从桌上捏起页纸来,我忙放了衣服伸手去抢,却被他环了腰扣在身前,手则举着纸看起来。
“这是什么?”胤禛捏着手里的纸在我眼前晃了两下。
“什么什么?”我低了头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让你偷看人家东西,诅咒你……感到他低了头贴在我耳边,不由打了个激灵,听见他笑着问道:“这是说我呢?”
才要摇头否认已被他咬住了耳垂,热气湿乎乎的随着声音绕上来,说话时舌尖偶尔触碰到耳上搅得我脑袋晕晕的,“挺软,也确实笨。”
你才笨,你个不懂欣赏现代歌曲的笨蛋,我不和你计较。因为我知道永远不要和一个笨蛋争辩,否则别人会搞不清到底咱俩谁笨!
身子一晃被他推到桌旁,听到他说“研墨”不由自主的拿了墨块在砚台上转起来。
胤禛将纸重新铺回桌上,提笔润了下便在上面写起字来。
只见他在“二锅头”三字上画了个圈,在旁边写上“此酒虽不浓烈度数却高,呛你眼泪算是轻的,仔细喝醉了”,然后又在“好汉”旁标道“撑死了你也就是个小女人,好汉二字甚为不妥,要改”,后面几句竟让他一笔全给划掉了。当他看到“谎话”二字时瞥了我一眼方才注上“我的秘密,不告诉你,故而无谎话之说”。
这个家伙也忒闲了吧,我就是想起首歌自我调侃发泄一下,还没来得及藏好就被他发现了,也至于这么认真的给我批注?不禁想起在现代时看他做皇帝后批的那些搞笑奏折,原来这还真是本性,现在这年纪已然如此,看到不妥的言辞便忍不住要修改,绝对不是当了皇帝才变成那样的,这位四爷要是到了现代肯定是一灌水高手啊。
“好笑么?”
“啊?我笑了么?没有!”我一手死攥着墨块一手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生生疼出了眼泪才把笑给藏起来。
见他将笔随手放下,我忙扔了手里的墨块,想起他还穿着单薄的中衣,抓起桌边的常服凑过去帮他套上。
胤禛只低头看着我系扣子,也不说话,直到衣服穿好时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当你天天高兴呢,敢情全都写在纸上,有意思么?”
“有。”我真想把自己的嘴给撕了啊,这种心里话怎么能说出来呢。
胤禛居然笑起来,挑起我下巴看了会,才点点头说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今儿额娘说皇阿玛已经允了胤祥的婚事,过些日子便把瓜尔佳氏送过去。虽不是大婚,却也是头一回有女人进门,你想想看准备份什么礼。”
瓜尔佳氏?疏影么?估计就是了,对于胤祥的妻妾,我只知道兆佳,别的那些女人姓什么顶多听到才会有些许印象,绝不像某四的老婆们那样让我记忆深刻,甚至哪个女人在哪年出现都曾认真推算过,哼。
“想什么呢?”
我看着胤禛仍有笑意的眼睛,心里更是气闷,没过脑子便张嘴说道:“在想爷当年第一个女人进门时,各位兄弟都送了些什么好东西,妾身也好学习一下,免得失了礼数,丢了爷的面子。”
胤禛挑了眉看着我酸酸的样子,笑得倒越发开心得意起来,把我揽在怀里轻声说道:“大红花轿娶进门的就一个。”
呸,那大红花轿里坐的也不是我!我过来时都已经洞房花烛夜了,我亏死了,这一辈子偏就只能嫁这一回,连个轿子都没坐过,神马玩意!
62.这礼那里
绞尽脑汁了,想不出来了,不过就是娶个小老婆,怎么就那么难呢?我到底准备什么礼才合适啊!
其实对于这件喜事我很纠结,自己的亲哥人生第一回娶媳妇,说喜吧,谈不上,因为我知道在胤祥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身影,即使到了这个时代不可能再相遇,却只会让他记得更深更牢,所以他不一定乐意娶疏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可是若说忧也谈不上,毕竟以后胤祥若是真的放下所有再遇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以他皇子身份还是能娶回家。
问题的关键就卡在现如今要进门的这个女人,我搞不清楚胤祥的态度,纠结啊。
如果是两情相悦我必然欢喜得什么都想送过去,只要他高兴,可是眼前的这场婚姻明摆着是封建统治下的撮合产物。如果胤祥只是没有感觉的顺从接受,我随便送个什么礼都好办,至少不会让他难受。可万一他自己心里就不乐意却不得不从,我还巴巴的帮着胤禛送礼,那不是存心给他添堵么!
唉……
娶就娶吧,虽然他们只有13岁,但胤禛说得对,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大婚了,现在过得不是挺好么。在这个早熟的封建社会中,女孩子比男孩子对感情开窍得更是早,看疏影的样子明显是对胤祥有心的,也许有这样一个女孩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不用再那么孤独了,就只怕以疏影的早熟还够不到胤祥那熟透了的心智。
至于胤祥,曾经的过往若是能轻松放下便藏在心底吧,曾经那段青涩无果的恋情当成记忆尘封起来,那个女孩再美好当年都能狠心放下,到了这个时代就踏实地重新活一次吧。
疏影……天啊,我说这丫头像谁,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非得想到某人的前女友,才记起那张熟悉的脸孔。眉眼上真的很像啊,这样的话胤祥是不是会喜欢上疏影?也许以后还真能过得挺好。
“又是叹气又是笑的,想什么呢?”
正靠在榻上翻书的胤禛,居然注意到我,凑过去小心问道:“你说胤祥喜欢疏影么?”
胤禛拉了我躺在身边,皱着眉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你们每天见面,还要一起去额娘那里问安,总会见到疏影吧,他们之间怎么样你就看不出来么?”
“又不是我要娶,老盯着胤祥没过门的女人看,像什么样子。[]”胤禛拿着手里的书敲在我额头上,“你在担心?”
见他疑惑地看着我,忙摇了头小声回道:“就是……怕胤祥不喜欢她,这样两个人多难受啊。”
“就是先进门罢了,连个身份都没有,只当多个伺候的人便是。”胤禛说完见我挑眉看他,才又笑着补了一句:“别担心,说不准一眼就看上了。”
唉,和他说这些半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我自己胡思乱想呢。只是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精了,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我有想法。怕我想起他那个先进门的女人纠缠不清?可惜现在的我已经把心态调整得很好了,才懒得和他扯这些烦人的事让自己不痛快。我虚伪地笑着抓过他身上搭的辫子,摇晃着发梢在他脸上轻扫一下,“你是想说一见钟情么?你对我呢?”
话才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话他若应上一句是,我得把自己生生噎死,毕竟他第一眼见到的乌喇那拉氏绝对不是现在的我。如果真是那样,那我算什么?抢了正主的身体外带霸占了她的男人?不劳而获得到一份感情以及一个嫡福晋的好身份?那我对他的付出又成了什么……
唉,我的心态还要再调整啊。
“怎么总叹气?”胤禛握住我抓着他辫子的手,挺严肃的看着我,貌似想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回应,“不是,早在皇阿玛赐婚之前我们见过,那时没什么印象,后来因为要娶你进门了,也就不可能见到,再见面就是大婚那晚了。”
看样子他说的不像假的,这样是不是就能理解为这男人是喜欢我,与原先的那拉氏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就算我自欺欺人吧,答案就是这样,我信!
“我以为这样说,你会不高兴呢。”胤禛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怎么还挺美的?”
我杵了下他的心口掩饰着得意,“才没有呢,我只是在考虑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胤禛瞪了我一眼,才低声哼道:“我只要和你说的,自然全是真的,骗你做什么。你……呢?”
“我?我什么?说话别大喘气啊,说什么呢?”
“没什么,你当初拒绝我那么久,肯定也不是。”
我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反过来问我这个问题,小鼻子小眼儿的一脸别扭,不过这个样子倒是挺像个没拿到糖吃的小孩。
我松了辫子交握住他的手指,“我从来不信一见钟情,也没体会过你说的一眼就看上。感情的事很难讲,说不准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就喜欢了,自己也不知道。你要是问我对你,我也说不清楚,如果……”我盯着他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轻声说道:“如果我说在三百年后,你信么?”
胤禛睁大了眼睛转瞬又眯起来,扯了我手放在他身后,手掌按在我背上,低声说道:“你怕我说谎话,自己倒是编了故事来诳我,不是不信誓约不要承诺么,现在又说什么三百年,什么意思?你要我信什么?”
我想告诉他我没有诳他,我是真的早在三百年后就喜欢他了,想告诉他感情与很多事无关,是可以不分时间空间,不分年龄贫富身份地位的,但这些话却不能说。看着他认真地审视我,仿佛要从我眼睛里揪出什么答案,我知道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能说了。
圈在他身后的胳膊紧了紧,仰着头凑到他唇边轻声叹道:“你只要信一件事,不管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我爱上你了,在你身边粘着你赖着你陪着你守着你,只要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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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如期被送进胤祥的小院子,没有吹打没有花轿,甚至连个像样的席面都没有。我以为那些皇子都会送礼过来,原来只有胤禛和十四当回事儿。
想来皇子的房里多个没名分的女人,在他们这些皇室眼中根本不算什么,真的就像胤禛说的只是添了个伺候的人。
我虽然还有些担心胤祥对这件事的态度,但事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没用,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再多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而且他是男人,这种事也没亏吃。所以我反而开始替疏影觉得不值,更多的是为这种身份的女人感到悲哀,同时也庆幸自己的好命,居然就能在那个大婚之夜变成了胤禛的嫡福晋,我上辈子得修了多少福,才能换来这种运气。
我站在胤祥的院门口看了许久,才拉了胤禛的手转身离开,“你说咱们那个小院儿现在还空着么?”
胤禛随口应道:“本来就不会有人去住,不然你当咱们今晚住哪儿。”
“我以为……你怎么也没和我说呢,上次去也没告诉我。”
“你没问。”
他这种理所当然回答要是搁在我最初见到他那会儿,一定觉得真实的四爷言辞简洁有力而且很酷,可是此时此刻我真想敲他的脑袋。
难道什么事都要我问了才行么?这是什么逻辑。那每次我对他说到爱这个字眼时,从来没得到过一丝反馈,是否也因为我没有问过?我要问了他敢回我一句吗?
我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非常想,但我却不想试也不敢试。
一路闷闷地走回曾经住过的房间,连话也不想说洗漱完便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向床顶愣神儿。
“累么?”胤禛的手轻轻覆在我小腹上,侧身躺在身边看着我,见我摇了头才又开口问道:“你给胤祥送了什么?”
“银子。”
“倒是实在。”
“我实在想不出送什么合适,他们喜欢什么自己添置吧,比送了不合意的礼强。”
我隔屋望天他看着我,寂静的夜晚居然没有别的话可说。
“月儿。”
我惊讶地看向身边发出声音的某人,这个称呼只在我生辰时听他叫过一次,当时是因为什么?我过生日还是因为我又怀了宝宝?我不知道也没细想过,此后他也没再叫过。今日又是为何?
平日里与我说话时他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反正我也知道他在和我说话,八年来已养成习惯。现如今却在数日之内连续叫了两回,这得算是昵称了吧。
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我眼睛上,挡住我的视线,等了半天耳边才传来声音,“没事儿,就是叫一声,知道你在。”
我不禁笑出声来,“在这宫里我能跑到哪儿去?现在怀着孩子,谁能让我跑呢。”
“在哪儿都一样。”
我拉下眼睛上遮着的手,细细地看着他,时间让这个男人变成熟了,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想什么也更不易让我猜着,以前生气了还会哇啦哇啦讲出一大堆话来控诉我,现在很少听到,更多的是行动。
我的手抚上他更加棱角分明的脸上,当摸到他颈间的喉结时,想起当年那个怪怪的公鸭嗓,如今竟已变成了低低的沉静的声音,冷淡时让人觉得距离很远触摸不到,可是轻言细语的时候居然能觉得特别温暖动听。
时间真是神奇啊,300年都能跨越了,这短短的八年竟让我一一记在心里怎么也放不下,“当年我总想从这宫里出去,想有我们自己的房子,可是现在真的搬出去了,我才发现最美好最快乐的回忆都留在这里,你说是因为我们长大了,还是变了。”
“你想太多,我没变,你也不许变。”
我笑着靠进他怀里闭上眼睛,“确实没变,霸道一直在。”
63.一祄女流
银票啊!虽然不是粉红色,没有四个大人头,但是一样有爱,我眼睛快要变成星星状了。[.超多好看小说]
开心地举着那张一千两的银票,仰着头看来看去,这个老九真是厉害,我要他在一年间慢慢还,居然第一个月便给了胤禛这么多,若是这样还下去,不用半年时间便能还清了。没想到从小便有生意敏感度的老九,真做起生意来居然这么不会算计,就算万祥楼的生意好到翻,他也用不着急着还钱成这样吧。
不过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只要有银子拿,能还上欠四爷的府内公用财产,便是好的。
胤禛的声音酸溜溜的从书桌后传过来,“除了弘晖,只有银子能让你眼睛冒光了。”
小心地将银票放在书桌上,推到他面前,“要是全换成白花花的银子,那才有气势。下次告诉老九,要现银。”
“不如换成一吊吊的铜钱,显得更多。”
“好啊好啊,指定能数到明年去。”
胤禛只瞟了我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我对着桌上的银票敲了两下,开心地说道:“快收起来吧,欠你的银子今天算是还上第一笔,剩下的慢慢还。”
“不是你管家么?”胤禛连头也没抬,低声回道:“收好。”
这个家伙有失忆症么?不是早就说好了?俯身趴在桌子上试图能让他的视线透过书本看到我,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上次说过,账我已经做好了不能再改,还的钱都交给你。”
某人目不斜视的继续看书中,“那就帮我收着。”
咦?这算怎么话儿说的?居然让我收着,难道他不懂男人要有钱有势,要努力背着老婆攒小金库么?就算他是爷也不能如此相信我这个爱财的女人啊。巨额的钱钱啊,我会眼红啊,这也太考验我的意志力了。难道这个男人对钱财没有概念么?完全不像啊,如果真是这样,未来那个极会敛财的雍正怎么说?
我捏起银票在他面前虚晃了两下,试探性地轻声说道:“进了我的口袋,想再拿出来可就难了哦……”
胤禛将视线移到我贴在桌面的脸上,挑着嘴角笑道:“你?没听说过散财童子会变貔貅的。”
切……没文化,我是女的,就算是充其量也就能算个貅,而你则已男人之身貅夫之份荣膺貔之美誉,哼。
站起身将银票塞进荷包里,靠在桌边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只要变成我的,你管我是藏起来还是花掉,总之想再要回去是不可能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本来还想提醒你再考虑一下,既然这么说那我只好收了,谢谢四爷。”
胤禛卷了书在我荷包上轻点了两下,盯着我认真地说道:“记住,你是我的人,愿意给你银子是我的事,怎么花是你的事,但要再准备随便送人前,先想想清楚。”
这是提醒我么?暗示我之前送万祥楼给老九时没想清楚?可是我真的想了很久,权衡了各种利弊关系,就连老九与他的亲疏都考虑过了,真的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当然,永寿宫的意外以及某人吃醋是绝对想不到的,若能想到便不是意外了。
啊!吃醋?吃醋!
难道说我送万祥楼给老九,他也吃醋了?所以才好几天不搭理我?
看向端坐在椅中仍旧盯着我看的别扭脸孔,唔,有意思……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我还当这位爷抽了什么风,敢情就为了这件事,当真小心眼儿。
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荷包里掏出那张还没捂热的银票,轻轻塞进某人胸前的衣襟里,嗡声嗡气地说道:“今儿才明白爷为什么不理我,原来犯了这么大错,爷还好心给我留了面子,都没斥责过一句半句的,这银票……就是打死我也不敢收了,爷还是自个儿留着吧。赶明儿我便去把万祥楼给要回来,反正名字署了四爷,断不会被九弟赖着不还。”偷偷瞥了一眼,胤禛正没有表情的看着我,忙掩了嘴改口说道:“不对,爷心里还记恨着我和九弟呢,可不敢再不知好歹的自己找上门去制造机会。”
胤禛突然将书扔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抓着我抵在桌边,咬着牙低声挤出一句,“你存心气我。”
我若有所指的杵着他肩膀轻声回道,“不敢,就是突然想通了某件事心里惭愧。”
见他挑了眉瞅我,便瘪着嘴小声怨念,“惭愧啊……对不起自己啊……若是早点想通你是因为这事儿不理我,就干脆连买楼的钱也不和九弟要了,直接把你气死算了。好过见你左拥右抱□□添香的看我不顺眼,今儿兰思明儿静竹,叫得多亲热啊……”
一个啊字的长音还没哼唧完,我已经坐在了书桌上,房间里充斥着某人的笑声,很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听起来他很得意。又被我发现他吃醋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一回生二回熟,什么也不怕了。
我怨念地瞪着他,“有那么好笑么?你被我发现吃醋了应该感到羞愧,用那种拙劣的方式来气我更应该感到羞耻,还好意思笑。”
胤禛收起了笑声,脸上却还挂着明显的笑容,分了我双腿靠在桌边手扶在我腰上,努力严肃地对我控诉,“正说你的问题倒转到我身上来。”
“我有什么问题?早都说清楚了那是误会,难道还能变成真的?倒是你,说,是不是气我?害我差点连宝宝都给气没了,若真是那样,看你拿什么赔我。”
“再给你一个,有多难。”说着拉了我贴到他身上,轻轻吻住。
唔,吻得很好,就是这个姿势不舒服啊,本来很美好的事偏要坐在这个破烂书桌上,脑袋仰得累死,腿还动弹不得,揪着他衣服扯了两下,那个吻得认真的人居然顺势压过来。
“胤禛……停。”想这破木头桌子硌死我啊,这算搞情调么?也不想想现在我怀着孩子,吻吻算了还敢胡思乱想脱我衣服。
声音从埋在我胸前的脑袋那里断断续续的隐约传出来,“昨儿……太医说……可以。”
这家伙问太医这种事,也太……脑子里一团乱,各种形容他这种行为的词语跳出来又被快速埋下去,最后只剩一个念头——真不错。
才刚费劲地解了他几粒盘扣,听到门外传来声响,仰头看过去高无庸的身影旁多了条纤细的人形影子。
“高公公,四爷……在书房么?”
靠!阴魂不散啊……宋氏,算你狠,找个丫头来坏我好事。推着那个不知听没听见动静的某人坐起身还没开口,那张可怜的被推来让去的银票从他敞开的衣襟处飘向地上。
胤禛皱着眉脸色很差,随手一抄将银票接住,从我腰边悬着的衣服里翻出荷包,随手塞进去。
我挑开荷包的边缘瞥了一眼,怪里怪气地开了口,“哟……这个时候给银子,四爷真是……也太客气了。这么大手笔,下回记得再来找我。”声音软软虚虚的掺着好几丝郁闷,根本表达不出我想要的效果啊。推着桌前挡住不动的男人,竟然还不起开,只是眯了眼睛瞪着我。
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时,高无庸这个不了解主子的笨蛋竟然叫了门,“四爷?”
胤禛要开口了,这个坏蛋,听到宋氏就……
“从胭脂巷学的?”
啊?还没等我怨念完,坏蛋猛地贴近问了个让我震惊的问题。当真是个坏蛋,连胭脂巷都知道,伸手使劲儿地捶了他前胸一拳才气愤地小声说道:“你……可恶!”
“原来你真的知道!”胤禛一把圈了我腰,气势惊人的压过来,扯着嘴角低声说道:“我还以为是卖胭脂的,前些日子去打听了才知道……竟然是那种地方,你居然要去那种地方!我还可恶了?要不是想你生辰时带你去玩儿,我还真不知道福晋连这个都知道。”
我撑着桌面不让自己倒下去,努力的让自己看着他以证明当年和现在的清白,“哦……我当年……不记得什么时候听人说过一次,好奇,所以想去看看。”
“现在呢?还想?”
看着面前危险的眼神,我使劲地摇了摇头,小声回道:“一点儿也不,再也不想了。”
听着门外那个丫头和高无庸说着宋氏病了,我将头埋在胤禛胸前翻了个白眼,病了找大夫饿了找厨子想要银子得找我,找四爷有个屁用。可是这话不能说,咱是嫡福晋,当家的人得有个大肚能容的风范,只是我的肚子真的要大起来了,风范却还得努力才行。
抬头看向那个被宋氏心心念念的四爷,没有反应?抬起一只手向房门的方向指去,才要开口竟然被人给堵住,嗯,这个反应我很满意。
抬着的手环住他脖子,另一只手也不再与桌子较劲,悄悄解了剩下的几粒盘扣。手掌贴在他热烫的胸前时,双腿紧紧交缠在他腰后,抵着他唇装腔作势地轻吐一句,“现在不出门去,今儿就别想出去。”
唇上一疼已被他咬住,“谁也别出去。”
我晕乎乎地被压回到桌面上,刚刚还觉得硌得难受的破桌子都变得柔软可爱起来,抓着他领口将衣服往背后褪去,大冷天儿的还是贴在一起比较暖和。
某人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啊,以他咬我嘴的力道还担心会发疯呢,居然也能这么温柔,完全没了往常的强盗架式。
难道太医对这也有叮嘱?
才觉得某人进步了懂得要对女人温存体贴,那暴力的因子就跳出来了,身上也不知哪处被咬了一口,听见一声不满的抗议,“专心点。”
汗……他说得没错,我果然容易想太多。
高无庸的声音像从天边传过来,绕着屋顶转了一圈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四爷该是歇了,你去找李管家让他着人请个大夫吧,若是耽误了宋主子的病,你我二人才真是不好交待。”
这个小高很有前途,一千两可以分出一小点儿给他打个赏,我真是一个赏罚分明的好当家啊!
64.一祄女流Ⅱ
宋氏病了,又找过胤禛,于情于理我都该过去看看,只是我纠结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她知不知道下午为什么四爷会歇了没搭理她呢?若是知道原因,我可不愿在这个时候登门,不是被人笑话我大白天不干好事儿,便是被人误会我是去炫耀并且笑话宋氏的。
可是我若不去看上一眼,也会被人以为我这当嫡福晋的四府小当家在欺负宋格格,人家都病了也不说表示下关心,定然觉得我在怨恨她们这些当小老婆的分了我的男人。
难啊!
怪不得大家都说做女人难,换到这个时代,我只想说做一个当嫡福晋的女人更难,做一个既当嫡福晋又做当家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因为甭管我的姿态怎么摆,这个位置都要被人非议,都会让我觉得尴尬。
都怪那个坏蛋男人!
“快要破了。”胤禛侧躺在我身边,手指戳了戳我气鼓鼓的腮帮子。
身边这个几乎吃到撑的男人精神居然还挺好,拜托你装作萎靡不振,也好衬托一下我的虚弱。还当他被太医教化得转了性,谁知道没多久又变回常态,要不怎么说本性难移呢,强盗永远都是强盗,哪怕装模作样都是不肯多坚持一秒的。
抓过那只不老实的手压在被子上,斜倪着他随意问道:“你说现在过去表示关心,会不会招人厌烦?”
胤禛了然地移开视线,按了我头压在肩上,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还有劲儿去忙别的?老实呆着。”
“讨厌,就你害我,现在去也不是,不去更不是……你是当爷的什么也不用管,谁也不会怨你,反还得变着方儿地巴结你讨好你。当我也和你一样么?”
某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会怨,还不懂得讨好,你到底是真笨还是假聪明?”
这家伙自己说完倒先乐起来,我手指按在他颤出笑声的脖子上,想了想也掐不下去,便就着颈窝咬了一口。感到嘴下的肌肉绷紧却忍着没有闪躲,才放心咬着直到见了红才撒嘴,满意的笑着回道:“聪明不起来,是真的笨,爷不嫌弃就好了,偏要点破,不知道温顺的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么?”
胤禛抬手在我头上揉了两下,没头没脑的说道:“那就等着她们来讨好你。”
无语了,这男人还真是天生皇子命,被人惯坏了的。女人天生是敌人,他不懂么?更何况是同一屋檐下的女人啊。不害我就是对我好了,还来讨好我,当我稀罕么?别没事找事的穷折腾,我就可以念阿弥陀佛了。
“饿么?”胤禛歪着头看向我,轻声问道:“上次生弘晖前,你总是找东西吃,怎么这回都没见你叫过。要是饿了,我叫高无庸去吩咐一声。”
其实不是不饿,只是心里烦得要命,根本吃什么的心情也没有了,“你说……算了,我还是过去看一眼吧,赶早不赶晚。”才要翻身胤禛已经先按住我肩膀半坐起来,“算了,你躺这儿歇着,我去看看。”
笨蛋!我去我难受我认了,你去我更难受!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种话又不能说出口,可是我也不想让他去。伸手拉住他胳膊,耍赖地靠过去,“你去,我更得丢人了。”
“谁敢说你。”
我无奈地叹口气,他是当真不懂还是装傻,即使没有人会说出口,我也不想让别人在心里念叨我,如果怎么都拦不住被人怨念,也要挑最轻的那种才行,这家伙自己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也不照顾别人的感受,又怎么会懂呢。
看他仍一脸坚持的要起来,我笑着用手指轻轻按住他嘴唇,坏心的笑道:“你现在这样过去,小心静竹缠你,那时若是没有力气应付,英名尽失。”
“是么?”胤禛挑了眉毛坏坏地笑着压住我,“你先试试。”
“呸,好歹是个贝勒,一点正经都没有。我现在要去关心爷那身体不适的小老婆了,不念我好也就算了,还戏弄我,没劲儿再陪你这位爷折腾了。”
被我拍了一巴掌的某爷拧了眉头看我,最后在我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才抱着我坐起来,“我陪你。”
这人今天吃拧了?不对,估计是饿晕了头,居然在这种时候要陪我一起去探望宋氏,本来我是担心被人怨念,这下可好,躲都躲不掉了,而且那“念”只怕要变成赤果果的恨了。
既如此,谁爱恨我就由她恨去,我先心里爽了再说。毕竟四爷如此体贴的时候少之又少啊,这可是我卖身求荣辛苦劳动换来的,不要就亏大了。
穿戴整齐才要出门时,胤禛从书桌的抽屉里拿了团红色的毛绒绒的东西走过来,轻轻围在我脖子上,很软很舒服,只是……这东西我可从来没见过,谁的?又是谁落在书房的?这家伙曾经有过前科的!
心里别扭说出口的话便酸酸的,“这个……可不像是我的东西,你别记错了,一会让主人看到,笑话我事小,找你麻烦可有你受的。”
脖子上紧了一下,胤禛拍掉我正不断扯毛儿的手,眼含嘲笑地对我解释道:“前儿额娘赏你的,这两天忙。”
这种解释真不值钱,好听的话也不会多说两句,要不是他想着我都差点给忘了,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脖子上肯定乱七八糟的,唉,差点就真成了去踢场子挑事儿的了。
伸手缕着脖子上的绒毛,小声念叨:“今儿才舍得给我,定是怕我这样出去丢了你的脸,要不就是怕被某人看到病得更厉害。”
“爷的东西还轮不着别人看。”
话虽不好听,但这霸道劲儿在我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至少他把我当成私有的,不肯与人分享。只是……你才是东西呢,我不是!
哦,我是……呀呀呸,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下次得纠正他,那叫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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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某爷进了宋氏的房门,小丫头秋儿已迎上来行礼,“奴婢给四爷、福晋请安,四爷吉祥,福晋吉祥。”
胤禛只点了下头便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见他这副样子,我只得叫了秋儿起来,便走到床边。
宋氏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脸上微红,摸了额头有些烫手。想起之前高无庸的回话,才要走开去向秋儿嘱咐几句,宋氏竟睁了眼朝我看过来,眼中明显有丝失望闪过,微一停顿便看向房中的那个男人。
这女人还真是病了,都烧成这样了居然还在想那个无情的男人,也挺可怜的。只可惜我不能可怜你,不然自己就该难受了。
我无所事事地站在床边,告诉自己别急,生病的人不止需要生理治疗,心理治疗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我已经在她最需要这个男人的时候霸占住他了,现在就大方的让她看个够吧,反正看两眼又不会少他块肉。
不知道胤禛有没有和她眉目传情啊,不能盯着他们两个……可是这间小屋子也没啥好看的,看得仔细了记到心里更得烦。我自动忽视了眼前一切事物,却瞥到了床边小桌上摆着的药碗,居然犟得不喝药!
这是做给谁看?苦着自己多划不来,难道那个男人会因为你对自己不好便对你好了?真是傻!
直等她收回视线我才低了头轻声问道:“可是吃过药了?”
宋氏瞥着药碗勉强撑起一丝苦笑,我伸手端了药碗递向秋儿,“去倒了,再换碗新的,伺候你主子喝了。”
秋儿应了声端着药碗走出房间,我站在原地看着宋氏,虽是不赞同她这种做法,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来看她是我顶着这身份不得不做的,但管得宽了只会让人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谁又知道我现在真的疼呢,不一样得强忍着站在这里面对我并不想看到的人。
见她抓着被角缩着身子的痛苦样儿,想起自己在宫里那难熬的两天两夜,还不也是一个人,难道我不吃药不管自己死活了?总有一天她得明白,不管想要什么都得先健康的活着才能有希望,哪怕机会渺茫。
无奈地弯了腰对上她的眼睛,“若是实在撑得难受,就让秋儿帮你擦擦身吧,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许是明儿一早就好了。”
“奴婢没事,劳烦爷和福晋这么晚还过来看望,实在……”宋氏说了两句便咳起来,脸上憋得通红,我才伸出手想要帮她,秋儿已进了门。
悄悄收回手立在床边,看着秋儿放下药碗,小跑过来帮她顺了会儿气,宋氏才又虚弱地看着我继续说道:“福晋回吧,您有身子别再过了病气。”
我回?她四爷不回?
可以!
我就着被子在她肩上轻拍一下,笑着安慰道:“哪就那么娇气,过来看你也是应该的,就是有事耽搁了现在才来,你别怨我才好。你一会把药喝了,踏踏实实地好生养着,既是寒症便少说话,不然咳得多了只怕伤了肺,才不值得。待明儿有了太阳叫秋儿把窗子打开通通风,屋子里满是病气,没得自己难受不易调养,还让屋里的人跟着染了病去。若是哪不合适或是需要什么,再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叫秋儿找李管家说去,实在不行找我也可以,定然得给你的。”
宋氏咬着自己干干的嘴唇,估计在心里纠结了许久才红了眼睛看着我应了声,“奴婢知道了,谢福晋关心。”
我点点头便转过身对秋儿嘱咐道:“好生伺候你主子,明儿若是还不好,再去找大夫就是,记得回我一声儿。”
秋儿立刻福在我身前,低着头应道:“是,奴婢省得,福晋放心。”
看着小丫头乖巧的样子,也是个忠心为主的,只盼那主子执着,这做丫头的真明白才好。走到桌边对着胤禛恭敬地福了下,“爷陪着静竹说说话儿吧,妾身先回了。”
打进屋起便端坐在椅上的四爷托着我胳膊站起身,也不看我只对着床上的宋氏说道:“你好生歇着,照福晋说的有事找李管家,爷回了。”
胤禛扶着我往门口走,听见宋氏虚弱地说了声“奴婢”就又不停地咳起来,我叹口气停了脚步想要说话又觉得不合适,用手肘顶了那男人的腰侧,屋里才响起唯一的男声,“歇着吧,不用送了。”
秋儿快步走到前面开了门挑起帘子,“奴婢送四爷、福晋。”
顶着呼呼的风走出门外,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强撑的腿上顿时失了力气靠在他身上。胤禛弯了腰将我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后院,下巴抵着我头顶低声怨道:“自找麻烦。”
131.欲盖弥彰Ⅲ
曾经,我无数次的担心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太过辛苦,会不会挨饿受冻,甚至担心他的身体,却从未想过他在外面的四个月会不会因为寂寞去找别的女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现在看来,好像……还不错。
一个曾经因为看到我生孩子,因为心爱的嫡长子离世,都能自制隐忍几个月的男人,还是值得信赖的。
看着眼前站成一排的小女人们,我知道,自己有时真的太过于q了些,因为家花,仍是被我排除在外。
这似乎已经是我不能再低的,底限。
胤禛回来了,高兴的不止我一个人,家里每个人都喜上眉梢。不管是儿女还是新旧主子,或是那些多少有些惧怕他严肃面孔的下人。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爷,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对此我表示强烈不满。
他在府里歇了一整天,陪我过了个所谓的生日,我却有些怨念,因为自己已经27岁“高龄”了。在现代社会中,这正是职业女性最闪耀的年华,不管是对工作还是对男人,都可以说是她们最宝贵的黄金岁月。可是换作这300年前的康熙王朝,比起那些幼.齿得可以做我女儿的小老婆们,我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地老了。
跟着他进了宫,在德妃的永和宫门前,我遇到了前天夜里同样惨遭毒手的孝颜,我们两个更有惺惺相惜的理由。好在大冬天裹得严实,谁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用她当日关于姑娘的理论,看着她那辛苦的走路姿势,我才忍不住笑。
她气愤地咬着牙小声对我说:“这就是典型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着你家四爷,就没见学好。”
我对天发誓此事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有任何怒气都要对着那正主去发,拿出想要休了他的气势,必定手到擒来。作为同样的受害者,她不应该殃及无辜,要枪口一致对外才行。而且旁观者从来都未必清,因为事不关已,所以不要再来和我申诉。
她就傻乎乎地看着我嘻嘻笑,看来,胤祥到底学了我家男人的红还是黑,只有孝颜自己知道,典型性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无耻行径。
康熙似乎对他们此次的办差很满意,竟然带着兄弟二人一起来了永和宫用午膳。德妃很开心,却仍是笑得很浅,摆出一副荣宠不惊的样子。好在胤祯又被她提早放回府去,不然我不知道这三兄弟若是碰了面,得有多尴尬。
我和孝颜低着头小心地吃,听着他们男人的聊天不敢搭话,只装作没有听见。所以在康熙叫了我两次之后才反应过来,忙起身跪在地上。.
“这丫头,朕是叫你,又没让你跪,起来回话。”
我小声应着站起身,仍是低着头,听见康熙问:“此次老四和老十三去江南,你知道他们去做什么吗?”
“回皇阿玛话,四爷和十三爷没有说过,臣媳原是不知。后来无意听说,才知道的。”
“无意……”康熙的声音顿了顿才又响起来,“你听说了,做了什么?”
我斟酌着他是否在数我的罪行,貌似我也没犯什么错,便仍是站直身子低头回道:“回皇阿玛话,臣媳送了四万两给十弟,只是十弟已经还给臣媳了。”
我能感觉到除了孝颜大家都在看我,不算冷的屋子里霎时让我觉得像踩在冰窟里,可是后背的汗落了一层又一层。康熙到底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和胤禛说,让他老爹一抖出来,又成了我在瞒他,愁人啊。
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铺直述,“哦,没想到小小几间意言堂,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来,生意不错嘛。既如此,明知老四他们在为户部筹银子,怎么只给老十送,不说捐一些呢?”
我心里咚咚狂跳,忙跪在地上清晰回话,“皇阿玛说得是,是臣媳疏忽了,当日只是无意听见,并不知事情原委,因着一时心急,怕十弟还不上银子,四爷难做,所以才大着胆子送了四万两。今日回府便交给四爷,分文不少。”
不知是谁咳了一声,估计是康熙吧,除了他谁都得忍着。
只是这个皇帝也太坏了,我一个女人挣点钱容易嘛,给完小子给老子,还得供养朝廷,我还连个官位都没有,只是个皇子贝勒的福晋,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意,合着全是为了他们老爱家服务,真是不做也罢。
“起来吧。”康熙该是满意了吧,听见无端端户部又多了四万两,搁谁谁都高兴。
我坐回椅子里仍是小心翼翼,他居然还不放过我,满屋的低气压啊,让我痛不欲生。
“银子倒是赚了不少,只是这规矩,你懂么?别让人说你仗着老四,坏了他的名声。”
什么意思?做生意的规矩?我想了想才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回着,“回皇阿玛话,那店……另有老板,与臣媳和四爷无关。规矩的事,皇阿玛说商税么?都按规矩交了。就连火耗、并平、平余、饭食银、心红纸张,还有什么衣银船银,从没有落过。意言堂是正经生意。”
康熙眼睛微眯看着我,又看了看他身边坐的胤禛,摇摇头又点了点,“朕还真是把你给看轻了。”
这种话不好接,说什么都是错,我只好低下头看着桌上的饭碗,有些担心自己这嫡福晋的饭碗别是保不住了。
德妃见康熙不再说话,忙着招呼用膳,胤禛和胤祥又说了些途中见闻,一餐饭才这样熬过去。皇帝不好伺候,皇家饭不容易吃……不比当年的南巡,那才叫家宴呢。
出了宫门我才想起来,为毛康熙只说我的意言堂,关于胤祥的万祥楼却只字不提?我不信他不知道,只能说真是儿子媳妇不同命,谁亲谁疏立见分晓,狡猾得很。另外,他当着胤禛的面儿提起意言堂,是不是……摆明了知道我和他儿子说了弘晖的事?纠结啊……他这说一句藏十句的,到底在想什么,我真的猜不准。
胤禛拿着我的银票,捏在手里看了半天,最后放在桌上走出书房。关于老十关于离京办差关于意言堂,一句话也没说,更没有像康熙那样问我半个字。
这是信任我?
我知道,对于他这种性格,想知道的答案通常会用自己的方法弄清楚,不可能向我问什么,可是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郁闷。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门,想要找个机会解释,却撞在他突然停住脚步的背上。胤禛回身低头看我,我捂着酸疼的鼻子,眼泪忍不住往下流,抬眼看他时瞥见三合小院里正在踢键子的祈筝和暮汐,穿着浅浅粉白的衣裙。
院子里的雪已经被下人扫得很干净,只有屋顶树梢还留有白雪曾经造访的痕迹,映着两只小粉蝶似的女孩,伴有阳光明媚。再加上红挽在后院练琴的声音,近半年的时间,简单的曲调已经让她弹得很流畅了,小丫头很有天分。
这种情景还是很好看的,像是一幅画,活灵活现。
难怪他会停住观看,搁我也会。
两个女孩子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扔下键子冲着我们原地福身,声音里有仍未褪去的娇气,“奴婢给四爷、福晋请安,四爷、福晋吉祥。”
胤禛收回包在我手上的手掌,转头看过去,声音仍是低沉,“起来吧。”
看着她们捡了键子牵着手跑回同一个房间,眼睛里闪着笑的样子,我恍惚觉得这府里又多了两个女儿似的。只是不知在胤禛眼中,是个什么情况。
走回自己的小院,地面上也是干净,只有墙根底下并排的雪人还留在那儿,已经有慢慢融化的迹象。红挽当日没有堆起来,却在昨天胤禛回来之后帮着她码了一排,可是没有人再在上面打胭脂。红挽的嘴有些瘪,还是弘晚学着弘晖的样子,让那个小小雪人变得小脸粉红,她才又笑起来。
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很单纯,有时会很想念某些人,有时又会一点都想不到,不像成年人总是自寻烦恼,比如我。
我每个月最期盼的,就是从杭州分店寄回的账薄,因为里面会夹着弘晖的书信,可是每个月总是很长,让我等得心焦。
胤禛蹲在红挽身边,看着她的小手抚在琴上,认真听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你说得对,女儿像阿玛。”
那是因为解语教得比他好!我真想如此大喊一声,再顺便敲破他的脑袋。
只是,他不是不和我说话么?刚才的银票都扔在桌子上了,出门也不理我,还看着两个小老婆发呆害我撞疼了鼻子。这会儿竟然有心情戏弄我?
琴音停了,解语抱着琴回了房,红挽凑到胤禛身前伸长了细小的胳膊挂在他脖子上,小身子直往他怀里拱,甜腻腻地笑,“阿玛,挽儿弹得好么?”
胤禛似是沉吟,歪着头看她,双臂一收将红挽抱起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我,“比你额娘弹得好。”
红挽没心没肺地笑,捂着小嘴眼睛晶亮,转脸赖在她阿玛脖子上咯咯地笑着说出一句让我几乎跳脚的话,“额娘最笨了。”
还好,我还没疯胤禛的反应比我快,晃着怀里的红挽皱眉问,“从哪儿学的?”
红挽有些愣,瘪着小嘴像是要哭,扯着胤禛的衣领喃喃地说:“皇玛法说的,弘晚也听见了。”
这就是当朝皇帝,这就是做爷爷的人,这就是典型的为老不尊!气死我了……
可是我居然气笑了,因为红挽很不怕死,见她阿玛没有要罚她的意思,又说出一句更让人惊讶的话来,“皇玛法还说,阿玛比额娘还笨。”
我掩着嘴在笑,看到胤禛瞪我,忙忍着笑接过红挽,轻声哄着,“还有呢?你皇玛法还说什么了?说没说谁聪明?”
红挽小心地看着胤禛的脸色,趴在我肩上细声细气的回答,满是小女孩的虚荣,“皇玛法说,咱家最聪明的就是挽儿了。”
连个五岁的小女孩都骗,唉……这样会给自己找乐儿的皇帝,我还能说什么!
“对,挽儿最聪明了,怎么可能像阿玛呢。”我抱着红挽一路笑着进了屋,留她那个笨阿玛独自站在院子里。
让他高兴,让他臭美,让他自鸣得意打击我,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去。
132.不自我先
康熙45年
你在身边时,你是一切,当你不在时,一切是你。[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曾经看到这句话时,总会嘲笑那个说出此话的白痴女人,丢了全女性的脸面。现在才深刻体会到,这叫感情,或是爱。
虽然在他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仍是有事可忙,府里店里两边跑,却仍是挥不掉脑子里徘徊的身影。现如今他整日守在我身边了,更明白,他真的已经是我的一切,不可分割,再也改变不了。
弘晖的信仍是按月收到,仍是夹在账薄里。我每每带回交给胤禛,他只是安静地看,再无声地还给我,从来不多说一句。那份理所当然总会让我心疼又愧疚,可他总是坚持,也从不主动与我提起弘晖。但我相信,他是儿子的阿玛,必然有自己最妥善的安排,一定。
弘晖的字越来越好,看得出来他练得认真,写得越发像他阿玛,字里行间的成熟与贴心展露无疑。只有在提起那个小女孩沉香的时候,才会看得出他孩子的一面。他会像当年记录弟弟妹妹的成长一般,把沉香的一点一滴写在信里让我知晓,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小姑娘的日子过得多幸福又快乐。
这算不算是老天对他的补偿,少小离家,身边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却让他在那个风景如画的江南闲适生活,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为他带来丝丝温暖。
我亲手做了两件衣裳,在去年岁末着人给他带去,希望他和沉香能在过年的时候穿上。让他知道远在京城的额娘,很想他。
胤禛看到我总是坐在桌边就着烛光不停地穿针引线,会吹熄蜡烛要我休息,我急得想要解释,他就说白天再做,不急。白天,我努力地赶制,他会靠在软塌上看书,偶尔说上一句弘晚又长高了,我就把袍摆再添得长一些。隔些日子他又会说今年的冬天很冷,我便把衣裳再添厚些。
等我终于将衣裳做好,小心地用布包好,准备装进盒子里时,他就递来一本册子,里面满是他抄的诗文经文,还有评注。
原来,我不说他也明白。
只可惜,弘晖的回信他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因为才刚进入二月,他就跟着康熙去巡视畿甸。此次,除了常随着康熙出巡的兄弟几人,竟然还有老九。笑容便在对门而立的两家店来回忙,像个真正的老板一样,很有商场女强人的风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意言堂的生意还是很好,我却不想再让笑容奔波,关于开分店的事,也许可以暂停,或是交给别人去做。当年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了20岁的大姑娘,虽然在我看来仍是年轻,做起事来却老练沉稳,更是懂得培养新人的道理。店里一水儿的年轻姑娘和小伙,被她调.教得很好,完全可以帮忙,不再需要她亲自跑来跑去。至于如果要开分店,新址选在哪里,我也不再过问,由她安排我很放心。
胤禛不在的日子,府里的小女人们仍是按着规矩每日来给我请安,好像是从我去年病好之后,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他说,这叫规矩,她们都该守规矩。
看着手里的白色蜀锦,我笑自己变成了织女,也笑自己太过没心没肺。我仍是在努力的赶制,只是这一次不为弘晖不为胤祥,为了那个明明喜欢说话却把自己憋到死的别扭男人。
自从看到我给弘晖做衣裳,他会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胤祥大婚时那身黑色的西式礼服,偶尔提起孝颜那红色有着长长拖尾的婚纱,还会找出不知被他藏在哪儿的当年那个黑红色双面荷包。我从他眼底看不到类似女人的哀怨,却能嗅到一股隐隐的酸味。
嫁给他快十五年了,除了荷包,我竟然没有为他缝过一件衣裳。
其实真的不怪我,因为我本身并不精于此,即使是在现代,也只会在夏天给自己车几条贴身的吊带裙。至于刺绣还是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学的,我的手艺甚至还会被她取笑不如笑言那个男孩子绣的精细。
对此,我很无奈,只能说时代改变人,如此悠闲的古代生活更是。
那一匹匹各色的云锦宋锦让我几乎挑花了眼,他平日喜欢穿深色的,可以选黑蓝绿褐。可是我脑子里却猛地跳出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系着红色腰带的身影,骑在夜时背上,很帅。
李福给我依次介绍几匹白色的织锦有何不同,其中竟然有四川蜀锦,上面绣着极淡雅的银色忍冬卷草纹,适合他。
算着他回来的日子,我没日没夜的赶,衣裳总算做好了,就连腰带、荷包和玉佩的绦子都各做了一份配套的,还请意言堂的师傅做了帽子、靴子,却没见他回来。
也不知康熙是不是巡得爽了,带着五个儿子直奔河北省玩去了,唉……我努力想着,貌似这个时代,河北省是叫直隶。
祈筝和暮汐很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黏乎劲儿,总会在院子里看到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或是拉着小手同时来给我请安。这样的女孩很纯真,心思简单,我看着她们总会想当年。那时的兰思和宋氏,若是也如此,恐怕我会多待见她们一些,就像现在的我对待这两个姑娘。
或是,我变了?
变得更能接受胤禛的女人,不管她们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如此?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将来还会有进门的小年,她会得宠吧,会不会侍宠而骄?只怕真到那个时候,我才能知晓。至少现在,这两个女孩子还是很对我的脾气。
偶尔闲得无聊,我也会坐在院子里和她们一起说话,或是听着她们无忧无虑的笑,好像自己也变回到那个纯真的年代,让自己放松。
祈筝是个精力旺盛的女孩,总有说不完的话,笑个不停,一个键子都能让她开心一下午。
暮汐和原先想象的不同,看起来很冷,聊起天来却很热闹,笑声总会从她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轻快地溢出来。
她们没有读过很多书,却很容易满足。用她们的话来说,能够进宫伺候德妃,能够嫁给四爷,能够安静地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能够偶尔地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能够每个月拿到月银,能够不被别的女人或是下人欺负,就是快乐。
听着她们没有心计的话,我很想笑,也真的笑了。两个女孩便直直地看着我,好像我的笑与她们的不一样。我再笑着解释没什么,只是觉得她们俩很可爱,和她们说“年轻真好”。
天气渐暖,兰思也会带着淑慎到院子里消磨时间,11岁的女孩子已经漂亮得晃我的眼睛,亭亭玉立,也许过两年就该嫁人了吧。对于这个真心对弘晖好,把他当弟弟疼的小姑娘,我非常喜欢,哪怕她不是我亲生的。我永远记得出殡那天,她跪在院门外嘤嘤啜泣的娇小身影,我会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疼爱。
兰思也会坐在我们身边,却只顾低头绣着花样子,安静地好像不存在。当我看过去时,她又会适时地抬起头,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我,让我看见她虽浅却明显温暖的笑。这么多年,我变了,她也变了,即使我们不可能更亲近,却也不再彼此伤害,变成家人一样的存在。
她的儿子弘昀和弘晚一起跟着师傅学习课业,同样的安静不多话,师傅对他们两个都很满意,总会夸他们聪明。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兰思才会变得更享受生活,不再像过去那样别扭吧。
在洒满阳光的贝勒府,没有贝勒的日子,就像这温暖的春天,舒服,却也伴着阵阵微凉的清风。
宋氏,很少出现,若不是她每日请安,我常常会生出种错觉,她是否不在这座府里。
在我的弘晖被送走之后,虽是仍安然地活在这个世上,我却能深刻体会她当年女儿夭折的痛苦。那样的痛苦,会彻底地改变一个人,不管是变好或是变坏,一切皆有可能。也许她的本性如此,从来不曾改变,只是在这个大家都在不断变化的时候,她的不变,显得有些突兀。
三月初,苏太医又来了府里,因为宋氏有孕了,就像胤祥府里的疏影一样,都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好在,孝颜也变了,她不再哭不再扯着我申诉,我们都变得默然接受。就像是我们喝了酒在歌里唱的,对我们来说宋静竹和瓜疏影什么也不算,她们就只是胤禛和胤祥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就这么简单。
有了身孕的宋氏,终是变了,开始出门走动,会与我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唇边带着满足的笑,听我们聊天的时候,会小心地轻抚仍是纤细的腰腹。我笑了,因为我知道,她一点儿都没变,这个发现让我觉得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胤禛进门的时候,没有人来通报,所以我们仍是那样齐整的坐在院子里,说着,笑着,晒着太阳。他的表情有些愣,看着我们分别从石凳上站起来又齐齐地福身请安,然后再若无其事的让我们起来。
女人的自觉性远比那些当官的男人更好,此时就是这样。请过安的女人们全都回了自己的房,脚步既轻且慢,直到只剩我们两个面对面的站着,他身后的高无庸才闪身离开。
我告诉他府里一切皆好,从他的眼中我能看到他相信。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现在府里的氛围比他走之前还要好,我享受着让自己自豪的成就感。其实,女人的心虽然很小,却比男人更容易满足,只要知道她们想要什么,就给她们什么。
也许,胤禛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适时的给了宋氏一个期待已久的孩子。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太多,那是一个属于男人的世界,他们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时候,我进不去,也无心参与。我只希望能为我遮风挡雨的家,不要再变,此时此刻,刚刚好。
胤禛从背后揽住我的腰,轻轻地蹭着我的脸颊,有些扎。我转过身,将倒好的茶递上去,看到他唇边、下巴上冒出来的点点胡碴。
快要28岁的男人……以前看到大爷的胡子,我总会觉得脏兮兮的,还曾庆幸胤禛没有。现在看来,即使眼前这个男人真的留了胡子,也会很干净很好看。反正我喜欢熟男型,要man,我相信他是,而且是那种即使老了,也依然干净的类型。
手指被他包在掌心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正摸着那些扎手的胡碴发呆。
他看着我,轻声说着,“等会儿沐浴的时候会刮掉。”
我挑着眉研究他的神情,试探地说:“你若是想要蓄须,不用管我。”
“过两年再说。”胤禛说完圈着我坐在椅子上,从上到下地看我,眉头微微皱起,“你看起来太小,我若蓄了须,扎你倒是不怕,就怕你得嫌弃我老了。”
这男人出门一趟,回来竟然变了个人!他这是夸我呢还是什么意思?也太会幽默了吧。难道我还没说,他已经提前知道宋氏有了身孕,怕我别扭先来给我颗糖吃?
后来问了胤祥我才知道,古代男人若是家中父亲健在,是不许留胡子的,除非超过30岁才行。
我觉得,胤禛充分遗传了他爹的狡猾,甚至更为高明。因为康熙总是用狡猾来伤害我幼小的心灵,而他,却让我明知被哄骗,仍会开心。
133.不自我先Ⅱ
不得不说,胤禛是个怎么也喂不胖的人,个子很高肩也够宽,加上瘦腰窄臀,是个很好的衣架子。(.无弹窗广告)若是把他丢到现代,即使什么也不会做,还能靠这副皮相混口饭吃,肯定饿不死。当然,我相信,即使真到了那个他所不了解可能也无法理解的现代,以他的智商还是能够很快适应。
我的辛苦没有白费,白色的长袍,系上红色的腰带,荷包、玉佩、帽子、靴子,一个都不能少。
我以手支着下巴,靠在桌边歪着脑袋看着。沐浴过后的胤禛,整个人都清爽了,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更胜当年。难怪古代女人喜欢亲手做衣裳给男人,一是闲的,二嘛,心情真的会不一样,成就感大大滴。
胤禛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抚过荷包和玉佩上大红色的崭新绦子,抬眼看向我,竟然瞅不出一丝喜色。
哪儿出问题了?起身走到他跟前,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尺寸合身颜色很正,我觉得很好啊。如果一定要说出哪儿有缺陷,便是我做得少了,连他的里衣神马的都不该放过,让他变成里里外外无一不是我的!这样,就算以后闹个小别扭什么的,他要是敢负气出门,我就让他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脱干净再走。
低下头拢眉看着他的腰带,我不禁撅了嘴暗自叹气,为什么早想不到呢,真笨。而且更严重的问题是,他没有表现出开心得意,让我更是不爽。
本来,还想再给他点别的惊喜,现在看来……我伸手向他腰间抓去,扯着红色的腰带就往下拽。
“做什么?”胤禛抓住我的双手,一手扣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手扯着腰带往身后塞,急急地问。
我挣着他的钳制,不知怎么就觉得委屈起来,咬着唇别扭地说:“不好看,你不要穿了。”
“谁说的。”胤禛的手捏在我下巴上,让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不解。
“你,你说的,你嘴上没说,心里说了。你都没有开心,不笑也就罢了,居然连个表情都不给我,害我白白辛苦了一个月的时间。以后……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做东西了,什么也不给你做。”
胤禛眉头紧皱,很快又放松下来舒了口气,拉着我靠在他肩上,才松开我的手腕揽住我,“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很开心……”
我有点晕,没有注意他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情绪来得很急,不像是我。仿佛,前些日子的安静平和乃至快乐,一瞬间都成了假象。对于那些我以为已经接受的东西,也并非真的全不在意。
现在,靠着他才真的踏实下来。[.超多好看小说]
怎么会这样误会他呢,这件衣裳明明是他自己想要的,又怎么可能嫌弃。他平时就经常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开不开心都得用心体会,我怎么就急躁得对他乱发脾气呢。
胸口闷闷地疼,像是有人在不停敲打,疼得我喘不上气来。用身子挡住双手,轻轻地揉用力按压,仍是疼得厉害。
胤禛的头弯在我脸旁,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勉强笑笑,轻轻攥着他的腰带,忍着疼小声回着,“没事。下回若是开心,早点说,别害我担心。要不,真的不理你了。”
他的手掌轻抚在我背上,唇贴在我耳边,能听到他低沉的笑声,“比挽儿还别扭。”
“才没有。”我别扭地把脸蹭在他胸前柔软丝滑的衣料上,手臂环在他腰后,“一去就一个多月,可是回来了,累么?坐下歇歇。”
我想起那个惊喜,忙站直身子拉着他坐到古筝边的圆凳上,看到他微挑的眉毛,不相信的眼神,便装作没有看到,认真地说:“爷说了,我是个没天分的,可是,这曲子也练了很久,现在借着这衣裳一并送你。”
胤禛的表情已经变成完全的不相信了,我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从来就没好好教过我,所以在他心里,绝对不信我能弹出什么曲子来。
可是,咱有解语,有孝颜,再不济还有小挽儿,难道还怕学不会吗?真当我没有天分啊,笨蛋!
想当年……哦,这个当年扯得有些远,一下往后扯了近三百年。那个时候,我抱着哥的吉他,可是不假人手的自己调好了弦,照着琴谱一下午学会了两首歌。虽然很快就没了那三分钟的热度,再没碰过,那也说明咱的乐器天分,大大的有!
不再理会身边那个发愣的男人,我深吸口气双手抚在弦上,拨出前奏,一串琴声立时响在室内。
跟着琴音,我轻轻地唱,“芙蓉城三月雨纷纷四月绣花针,羽毛扇遥指千军阵锦缎裁几寸,看铁马踏冰河,丝线缝韶华,红尘千帐灯,山水一程风雪再一程……红烛枕五月花叶深六月杏花村,红酥手青丝万千根姻缘多一分,等残阳照孤影,牡丹染铜樽,满城牧笛声,伊人倚门望君踏归程……”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君可见,刺绣又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
一曲蜀绣,一块蜀锦,织就一袭白衣。刻在我心底的爱,情针意线绣不尽,他可懂?
胤禛的手环在我腰上,胸膛贴在我背后,下巴轻抵我的肩头,眼里终是凝了丝笑意。
很累,可是难得能把练了这么久的歌弹唱给他听,换了他一个笑。我学着红挽的样子,回身圈住他的脖子,忍了忍还是很不知羞地往他身上腻过去,有些微喘地讨着夸奖,“我弹得好么?”
胤禛的嘴角明显弯起来,忍着笑四下张望,才盯着我装作不解地说,“你把挽儿藏哪儿了?要是闭着眼,再加上声阿玛,我还当她在缠着我。”
切……这个男人十二分的不诚实。手都探到我衣摆里了,还装成是抱着女儿?鬼才信!
按住衣摆里轻轻摩娑的手掌,凑到他耳边,“叫你阿玛?你肯应,皇阿玛也不应。”
原就有些闷的胸口猛地一疼,竟被他温热的手掌紧紧贴上一把握住,呼吸热热地打在耳上,虽是低斥听起来却是另一番滋味,“没规矩,这话儿也能玩笑。”
酥麻从耳迹胸前迅速传遍全身,却击得我真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将脸埋在他肩上,虚弱地央求,“胤禛,我知道规矩,也不会出去乱说话给你惹麻烦。我……想休息会儿。”
耳边隐约是他的低笑声,温热的呼吸变成湿滑,沿着脖子一路向下。我抓着他的衣襟却用不上力气,只得轻轻扯着,“胤禛,不是……”
他抬眼看了看我,很快抽出手将我抱起走到床边放下,覆上被子又仔细地掖好了被角,才俯下身对我轻声说道:“你先躺会儿,我叫高无庸去请太医。”
“别。”我拉着他袖子,忍着阵阵地疼,感觉身上已开始发汗,忙推着他手臂急急地催促,“我休息会儿就好了,你先去吧,去看看挽儿和弘晚,他们两个都很想你。弘晖的信在老地方,你自己去取了看。还有,再……再去看看宋氏,她有了身……”
“别说了,闭上眼睛休息会儿,我哪儿也不去,看着你睡。”胤禛截断我的话,声音仍是很轻,却有着我不能左右的坚定。
那身有着极浅银色忍冬花草的蜀锦,晃在我眼前。白色的盘扣是我一颗颗缠的,玉佩上鲜艳的红色绦子也是我一丝一线缠的,此时,竟和他那一声声的月儿紧紧纠缠住我的呼吸。
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绳子勒在我的脖子上,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不断撞着某块缺口,脑子也昏昏沉沉。隐约听见两个男人的说话声,睁了眼睛去看,他还真把苏太医给请来了。
“四爷,福晋去年患病时,苏某一再调理,已见成效。只是,入冬时那几场大雪,怕是寒邪侵攻体内,日积月累再加上休息不足,导致福晋如今的肺气不宣,此其一。第二,便还是肝郁气滞,此乃与心病有关,时间久了也会导致呼吸不畅,还会有气短无力的症状。这两样病症加在一起,需要时间静心调养,苏某开个方子,让福晋服用一段时日会有好转。再写个药粥方交到厨下,让福晋每日食用,有益无害。另外,四爷还是让福晋多休息,不要太过操劳才好。”
我听得头晕脑胀,怎么听都觉得苏太医像是路边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类似于惊堂木一拍,先吓我个半死,然后长嘘一声“咱上回书说到”,啪啦啪啦一长串,待言归正传时,话锋猛地一转立刻就来宣判我的无期徒刑。
闭上眼心中长叹,我不想躺在床上等死……
“好,有劳苏太医了。”
我听见胤禛的话忙又睁眼去看,苏太医还没走,竟然给我缓刑了,“四爷,苏某再嘱一句,福晋这病不能总是躺在床上,久卧会影响呼吸,对养病没有好处。若是天气好,还是要让福晋到院子里走动走动,精神才会好。”
胤禛点点头,叫了眉妩跟苏太医去拿方子,站在椅子旁边愣了会儿才转向我,见我正在看他,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
我的手从被子下钻出去握在他有些凉的手背上,歉意地笑笑,“别听苏太医乱讲,他年纪大了,看正常人都觉得有病,何况你板着脸一直盯着他,他更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胤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反握住我的手用被子盖上,手臂撑在枕边俯身看我,声音里竟有些愧疚的味道,“我该早些回来的,不该让你给我缝衣,不该让你管着府里那些事……”
身体的不适让我莫名委屈,尚能勉强忍住,可是他的话还有脸上那份心疼,害我怎么也控制不了心里的酸,努力地提高音量打断他的话,“胡说!不许你这么说……你跟着皇阿玛出门就放心的去,府里不会有事,只管办好你的差就是。这衣裳早该做给你的,是我自己马虎给忘了,你也没有怪我。我喜欢看你穿着,以后还要为你做,让你穿的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不让我管了,准备让哪个去管?兰思?宋氏?还是新进……”
我急得一口气顺不上来,捂着胸口死命地摁着,胤禛立刻转坐到床头,扶着我坐起来靠在他身上,手掌不停抚着我后背,连声解释,“谁也不是,我自己来管,不会交给别人。”
我努力地让自己深呼吸,等那阵难受缓下去,才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委屈地哭出来,“胤禛,我……总是给你添麻烦,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不想生病,不想害你担心。”
“不会的,苏太医说了会好的,过些天就好了。这回,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陪你把身体养好。”
134.不自我先Ⅲ-胤禛番外
我,是让兄弟们艳羡的四贝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一天之内同娶两名新格格入府,貌似还真是所有兄弟中头一个被皇阿玛如此“眷顾”的皇子。可是他们谁又知道,我穿着那身该死的喜服坐了一夜。
就像现在,我已经又在书房坐了一天一夜,谁知道!
我的嫡长子殇了,寄予我满怀希望的嫡长子——弘晖。他是我与月儿的孩子,才八岁,我还没有把我会的通通教给他,让他长大,并接受我想给他的属于我的所有荣耀,就早早的去了。而在那个时候,我竟然没能守在他们母子身边,让他们独自煎熬忍受生离死别的痛苦。只因我是四贝勒,是皇阿玛的儿子,不管何时何地,他要我去哪儿,我就必须去哪儿,片刻不得迟疑。
我不需要冲喜,不需要再娶妻纳妾,不需要所有莫名其妙的所谓关心。不管多难接受,我都能,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尽快好起来。还是因为这个身份,我知道自己是谁,从记事时起就深刻的知道,也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
可是皇阿玛仍是用他的旨意,将两个女人送进我的贝勒府。
这一次再没有额娘的苦口婆心,明示暗示,更容不得我婉言推拒。因为皇阿玛说的话是金口玉言,他言出,我必行,就是这样。
不管我多不愿意。
身为皇子,我们能选择的事真的很少,几乎没有。可我仍是执拗了几年的时间,不为其他,只为现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个女人。现在的她是真实的,我知道,因为她再没有力气去伪装出昨晚那个微笑端庄的嫡福晋,而是变成高烧不退,在睡梦中仍不停哭泣的女人。
此时的她,是我见过最没有生气的样子,虚弱得让我害怕。
这样的她,我承受不起,只能躲在这里。远远的隔着几堵院墙,那声音仍是不时钻进我的耳朵。
其实,这里很安静,没有人再敢来吵我,我真的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那一声声唤着弘晖的沙哑哭声,唤着我的哀怨无助,还有她多年不曾忘记的兄长,总是在脆弱无依时呼唤的那声哥……已经在我心里叫出血来,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坐上多久,就像我不知道她何时能好起来。我只是觉得动不了,只能坐在这里,像是逃避一样。我的儿子没了,难道……我真的怕,自己的福晋也这么没了,可是我竟没有勇气去面对。
我不敢,因为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我怕她好起来,再看我的时候会充满怨恨。更怕,她好不起来。
前一夜,是我纳妾的日子,我也曾坐在这里,那时的我还不是这般心情。
那个小女人变了,自从弘晖殁了,她变了很多。心事重重,难见笑颜,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包括我。跟着皇阿玛再次南巡后,回来的她变得更是沉默,我们常常相对无言。
可是在这种时候,皇阿玛还……我能说什么呢?火上烧油?明知故犯?我觉得自己大逆不道,竟然在想起皇阿玛时,会用到这种字眼,但事实就是如此。
我知道他在惩罚我,也在惩罚我的福晋,用他无上的宠爱。
从来不会逆我意的高无庸在书房外催了我几次,我知道他说得对,不管有什么理由或是借口,我都该过去的。
那两个被同时抬进后院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房里,如果我一夜不去,她们就会那样坐上一整夜。而这,并不是重点。皇阿玛怎么看,才最重要。我有妻子有儿女,作为男人,我得保护他们。
洞房花烛?到现在我仍清晰记得,十几年前大婚当晚,也是这样的情况。除却她叫了我的名字,我们什么也没做。却也不同,因为我们两个仍是——同床共枕,直至现今她病倒在床上。
我坐在红色的喜房里,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独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夜空里被云层遮挡的灰暗月光。我不知道床上坐的是谁,也没有去挑起那块红色的盖头,默然垂泪的红色喜烛即将燃尽,让我突然变得烦躁,想要毁灭这样的寂静,如同这座府邸一样的,四处寂静。
扯走床上那块白色的缎布,我又去了另一间房,仍是一个坐在床边顶着红盖头的女人,仍是咝咝作响的红色残烛。我走到她身边无力地坐下,看着满屋的红色,像是喷吐着火焰似的要把我焚烧。猛地扯走红色锦被下的一抹白色,抓过桌上的酒壶回到书房。
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做了,当年的月儿……回忆是很神奇的事,那样的当年,我们之间有太多的快乐不快乐,可是想起来,我竟然还会笑。可是看着眼前的白色,却又笑不出来,只觉愤怒。我气她,更气自己。
我知道这样的她是对的,皇子的嫡福晋就该是这副样子,知书达理大度贤淑。我该庆幸的,她的变化会是皇阿玛喜欢的样子,也更加适合站在我身边,站得长久。可是此时此刻,我笑不出来,因为她不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了。
天要亮了,外面下起小雨,这样的夜谁能睡得着?我相信就是兰思和宋氏,都不会好眠。她呢?
高无庸回来了,很快,我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微湿的衣裳,却看不清表情。那两块染了鲜血的白缎可会送到她手上,现在?如果她此时会看到,是不是说明她也一夜未睡,她会不会有反应?是否还会像昨晚那样笑给我看?
我错了,一迈进她的院子,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眉妩和解语,甚至是如意,都在用责备的眼神看我,哪怕很细微隐忍,我仍看得分明。这三个丫头跟了她那么多年,竟没有一个心里向着我的,包括嫁了人的颜玉。我该说她这主子做得太好,还是自己做爷太过失败?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以前的她在和我闹别扭时或是伤心了也会如此,今日却不同。听见她又哭又笑,我的心里没有半点得意的放松和报复的快感,反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一样的疼。
更让我想不到的,只一夜的时间,她竟然发起高热,睁着眼睛也认不出人,只是不断的叫着三个男人——我,我们那个没来得及成人便早早去了的儿子,还有她哥!
这么多年,我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我信再没有人比我更重要,可是此时,我却还是无法坦然接受。那样一个被我刻意忽视的男人,他曾经对月儿很好么?比我对她好?竟如此让她多年不忘,每每在脆弱时便会不由想起。
这十几年来,月儿极少回娘家,也从不主动提起,少有走动之余,我只当他们不存在。费扬古,我名义上的岳父,是皇阿玛的死忠之臣,我不必去刻意接近拉拢,这也不是皇阿玛想看到的。至于她的其它亲人,我更是从不费心交往,甚至有意避讳。
她嫁了我,就是我的女人,以后一切荣辱都是我给的,与旁人无关。
只是此时,我除了躲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房门啪地一声从外面大力推开,随着雨水进来的,还有神情慌乱的解语。我的愤怒无从发泄,已听到她的回禀,让我开心更让我恐惧。
是的,恐惧。
这个身份,让我从来不会产生这种感觉,即使在解语进门之前,我也只是试图逃避。现在……只因她说:
“四爷,福晋醒了,您快去看看吧。福……福晋……好像是……哑了。”
一个哑了的嫡福晋,皇阿玛和额娘会怎么看她?即使曾经再怎样喜爱她,皇阿玛也不会接受一个不会说话的儿媳吧。好在,他们去了塞外,我还有时间。
只希望苏太医能说到做到,我信,她会好。而且一定要好起来,必须好起来。我能等,等多久我都愿意,只要她好。即使……好不了,我也不负她。
这一段日子,府里越发安静,我不许任何人发出声响,不管做什么都不允许。只要她一天不好,在这座府邸,没有人有资格再开口说话,除了能让她偶尔笑笑的红挽姐弟,还有她的丫头。我都是不被允许的那一个,我不能原谅自己,害她如此。
我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好些,说不出口的话,可以用纸笔写下来。她还会像以前藏我的信那样,把我写的字条通通藏在枕下,她没有变。
曾经我说过会教她弹古筝,竟是一忘再忘,随着时间越久,我越来越忙,现在,倒是个很好的时机。可是我更喜欢安静地抱着她,什么也不说,只握着她的手抚在琴上,聆听独属于我们两个的声音。我想说的话,都在琴音里,我信,她懂。
一年的时间,即使哀伤,仍是过得很快。儿女的生辰与祭日在同一天来临,未来的多少年,一直都要这样过吧。
弘晖的房间竟然没有贡品,我早上还看到的,谁敢撤掉?
这一天的惊喜与愤怒太多,即使月儿的哑疾终是好了,我也不能原谅这样的错误。
只是更大的惊讶,让我几乎不能承受。
我的……弘晖,没死,被她偷偷送去杭州,养在意言堂。
这个小女人怎么做到的?
为了救儿子,便把他从皇家的玉牒弄没了,值得么?居然还把苏长庆和颜玉一起弄到杭州去改头换面,只为了照顾弘晖,甚至不怕拆散苏太医一家,害那位失子的老人忍受我的怒气。她到底是善良聪明还是自私残忍?而那夫妻俩竟然愿意为她如此背井离乡。
我坐了一夜,想了很多,到最后竟然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我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怪她?不是不怨。
她瞒着我,瞒了全天下的人,却为了见生病的弘晖将此事告诉了皇阿玛,甚至连胤祥都在杭州见过弘晖,而我……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只是我说不出责怪的话,我知道她对弘晖的感情,如非情不得已,她绝不会这样做。我信她的话,可她却仍是担心。
抛却一切身份地位,我还是男人,我知道要怎样保护自己的家人,怎样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种事我不会再让她费心伤身。
弘晖还是个孩子,而她是我的女人,还有红挽姐弟,他们都该栖息在我的羽翼之下,安心生活。
135.岁穰之秋
有些男人天生善于甜言蜜语,让女人乐在其中又苦不堪言。(.无弹窗广告)还有一种可能看似冷漠,不苟言笑,时常会让女人觉得不被重视,但他们绝对说一不二,他们的话也不是随便说来让你听听就算,而是可以让女人放心相信的。
不幸中的大幸,胤禛属于后者。
除了一早要去上朝,只要到了时间,立刻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这个病人感觉很安心。药苦不苦,药粥是否难喝,通通变成了浮云,让我心甘情愿一股脑地吞咽。因为每当我这样做时,他的眉头就不会皱起来,脸色也会变好。
红挽姐弟两个听说我病了,每天过来似模似样的嘘寒问暖。弘晚很乖,说完话转身就走,把空间留给我和他阿玛,是个非常有眼力的好男孩。可是红挽……磨人精啊,有时磨得我还没烦,胤禛已经忍不住把她夹在腋下,像提公文包一样直接送出房门。我觉得,他有暴力的倾向,还好红挽并不在意,悬在半空时小脸都有些充血泛红,还没心没肺的咯咯乱笑,自得其乐得很。
府里的四个小女人仍是每日过来请安,我很奇怪胤禛为什么不直接免了她们的麻烦,我也落个轻省。在我看来,与其让她们站在房门外说上那么几句貌似恭敬的话,还不够羞辱人的,要搁我,早就罢工不干了。
在胤禛的严守紧盯下,我每天按时吃着汤药,没过几天,身体明显好了很多。但我还不能神气活现地拍着胸脯说“嘿,现在可是好了,胸口也不疼了,喘气也通顺了,一口气能走五里地,连骂一个时辰不重样而且不带换气儿的”,所以,我仍是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小范围活动。
这悲催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
我想弘晖了,数着日子快要到他九岁生辰了,我想给他准备礼物,可是现在……忍不住和胤禛提了一句,只得到简短的回复:“知道了。”
我不明白他的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他会准备礼物?会着人给弘晖送去?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相信他,也必须信他。
这种信任一直持续到三月廿六日,弘晖,整整九岁了。不在我身边,在遥远的温暖南方,我很难再触摸到的地方。
心情不好。
我坐在古筝旁胡乱拨拉,听着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残破琴音,很有种bt的快感。胤禛看到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坐在我身旁,不再像以前那样唬弄我,而是很认真地教。[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的样子很严肃,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就小心地学,不敢再制造噪音。
他不问我学了些什么,只按自己的方式教,我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像是把我当成一个古筝入门初级班的小学童,不厌其烦的从基础讲起。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恨不得找个本子把他说的话都记录下来,以表示我的学习态度良好。
我们俩一个说一个听消磨了几乎整个下午的悠闲时光,红挽进屋时愣在门口听了半天,才笑着跳进来,趴在胤禛身上哼哼唧唧,“阿玛,这些额娘早就会了,挽儿都有和额娘说过哦。”
胤禛的脸上仍是认真,只是视线从我转向了他那不知死活仍在嘻笑讨打的女儿,“今儿你习的字呢?弘晚的早就送来了,你的呢?”
红挽的小手瞬间捂在自己嘴上,缩了缩脖子转身飞快地跑出房间,嘭的一声将门甩上,再没回来。
看着眼前抿着嘴角的男人,我又看看身前的古筝,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所有不解瞬间融会贯通,拉着他的手轻声夸赞,“还是你教得好,解语说得可没这么清楚,挽儿更是捣乱,害我学了好久都是个半调子。以后,我就跟着你学。”
胤禛的唇角很细微的撇了下,拉着我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渐逝的夕阳长声叹气。
我看着他那副不大开心的样子,只好拖着长音胡乱吟诗,“向晚意不适,出门望天边。夕阳无限好,犹未近黄昏。”
胤禛摇头瞥着我,握着我的手掌紧了下,拉着我就往外走。还没走出院门又折回屋里,叫着眉妩帮我换衣服梳头。
这是要出府?
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迈出过院门了,不用一下就这么大变化吧,我可以先在府里转转适应一下的。而且今天……我的心情并不好,也不想出去散心。
我看到一身白衣的胤禛站在面前,却系着黑色的斗篷。如此的黑白经典搭配,其实并不适合所有人,一般人穿上不止没有好效果,反而会突显自身的不足。于他,竟是堪称完美,显得人益发修长俊逸。
他将手伸向我时,腰间微微露出一抹熟悉的红色,我直直地盯着,手已抬放在他的掌中。
已近初夏,太阳落山时仍是微凉,我贴靠在他胸前共骑在夜时背上,黑色的斗篷罩住我周身,只能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清淡檀香。
忘了何时,见他写的诗句后已然署着圆明居士四个字,以禅门宗匠自居。他简单解释: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当时的我什么反应?好像点头笑笑。其实这句话我曾经在现代的资料上见过,只是不知他何时开始启用此名。而他另一个破尘居士的名字,又是因何而用,用在何时。
这个男人爱读佛经喜参佛,书房里长年累月燃着檀香,身上已然自带了一股抹不掉的味道,很适合他。
掀了那抹黑色的遮挡,看见一条蜿蜒的山路,竟是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仰头看去,发现他正低头看我,小心问着,“累么?要不要歇会儿?”
我摇摇头靠回到他胸前,看着远处越渐微弱的红色,胤禛将斗篷拉拢时,我正叹着夕阳再美总是会落,然后大地染上完整的黑色,就像现在的我。不知他要去哪儿,那就安静地跟着,反正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够了。
夜时不停地奔跑,而我靠在胤禛身上竟要睡着,听见他依稀唤我的声音,下意识坐直身子应了声在。听见他低笑的声音,我揉揉眼睛看向周围的景致,一片漆黑,只有满天繁星闪烁,还有月半弯。
山里的夜空很美,很静,空气里有着府中缺失的清新。
胤禛扯了缰绳跳下马背,顺手将我抱下去用斗篷遮在他身旁,我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他要做什么,无声跟着往前走。听见寂静星空下他的轻声体贴,“山上有风,你若是睡着了怕会受凉,我们走走。”
“好。”我伸了手臂缠在他腰后,紧紧贴着他一步步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走,夜时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们似乎在往山下的方向走,一直都是下坡路,我靠着他微仰了头看着满天的星斗,照得月亮更为皎洁,可以看到身旁的成排树木,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鸟语,打破寂静,添了些许夏天的气息。
我深深吸着气,感受着草木清香,仰头看着胤禛,“若是带着筝来就好了,唱歌给你听。”
胤禛微挑了眉低头看我,月光下的他,深刻的五官笼着一层淡淡的银白色,树影微摇凭添些许阴暗。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绣鞋忍不住笑起来,不理他的反应,小声哼着歌儿。
歌里唱的就像此情此景,就像我心中所想,也许他不能完全听懂,我却轻松起来。月半弯好浪漫,月光下的你显得特别的好看,月半弯我喜欢,有情有义有你,还有天。
揽在我腰上的手掌微微收紧,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跟随他的视线一起仰望,我认为浪漫的夜空。
府里的女人就像我所知道的那样,终是越来越多,生活更加热闹。我不知道的是,我和胤禛竟然有了更多的时间守在一起,漫步在这样的美丽月光下。
转过一个弯,胤禛拉着我拐进一条小路,很窄,茂密的树冠几乎挡住所有的光。我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的手抓着斗篷护在我肩膀和脸上,却仍能听到树枝刮在他斗篷上的咝啦声。
穿过长长的窄林,终于看见一座小小的山中院落,像是建在一处山坳之中。正中的一间屋子透出点点光亮,让我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并非虚幻。
行至院门,已有人守在那里恭敬地打了个千,看不清面目,只听到他低又尖细的声音,像是怕扰了谁似的小心谨慎,“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起来吧。”胤禛拉着我往院子里走,到了亮灯的房门前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询问身后隐有不快之意,“苏培盛,今儿有人来过?”
“回四爷话,晌午的时候十三爷来过,日落前离开的。”
苏培盛?这个名字我知道,和高无庸一样有名!十多年来未曾听过见过,他居然藏在这里。难道这兄弟二人还藏了什么小秘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脸庞,辨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紧攥着我的手已然放松。
胤禛点点头低头看着我小声说道:“闭眼。”
还真是秘密啊……我忍不住笑起来,仰头看向他将眼睛闭上。听见他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迈进去,安心闭上的双眼仍能感觉到烛蜡的暖色光芒。
手掌被握住,温热丝丝透过手心传进血脉。我不确定我感触到的存在是否真实,这种感觉太过神奇也太过理想化,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也许在这样的夜色中,会麻痹自己,产生幻觉。
我轻微摇着头,脸颊上快速滑落一串冰凉,却不敢放手去擦拭。
“额娘。”
随着我梦里时常会听到的那声轻唤,手上的温热消失了,我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动。
136.岁穰之秋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很轻,却让我极易分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以为你会开心,倒把你惹哭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别哭。”
我知道这不是幻觉,却仍是闭着眼睛,微微摇头。仍能感觉到蜡烛的柔光,仍是暖的却开始有了灼人的温度。我能感觉到身边除了胤禛,还有我常想念的儿子,那个远在杭州的儿子,竟然在这西山之坳,在这间小小的院落。
多久了……我们又同在一座城,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享受同样的月光。现如今,更真实地站在同一间房内。
腰间被一只手掌轻轻揽住,耳边传来胤禛的轻声呓语,如梦似幻,“睁眼。”
我像是被魔法师解了催眠咒一样,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前跪着的男孩。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红色棉质长袍,在这个即将入夏的季节,看起来极不协调,却又让我觉得异常好看。
他的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安静地跪在那儿,仰着红红的小脸,双眼直直地望着我。我知道,他真的长高了,这个年纪正是男孩子不断变化成长的时候,而我一直在错过。
“弘晖。”我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松开胤禛的手,蹲跪在弘晖面前。双手伸过去轻微颤抖地悬在半空,始终不敢去触摸,生怕一碰他就会消失不见。
弘晖的手有着修长的样子,像是那种拉小提琴的男孩才会有的完美手指,虽然才九岁,已经像极当年的胤禛。他的细长手指轻轻地拭在我脸上,一点湿凉随着他的指腹瞬间染开。
我将头埋在他仍单薄的肩头,双臂紧紧圈在他的背后,用手不停揉着他柔软的发辫,“弘晖,弘晖,额娘还以为……额娘想你,想你。”
“额娘。”弘晖喃喃唤了一声,双手环在我肩上轻轻抓着我的衣裳,变得沉默无声。
一只手掌落在我头顶,轻轻揉了两下,随着一声轻叹,我已抱着弘晖靠进了温热的胸膛。我的脸贴在那块熟悉的柔滑衣料上,看得到那朵浅银色的忍冬花洇成了更深的银灰色。
这个男人什么也不说,竟然已经把弘晖从遥远的杭州带回京城,安排在这样隐蔽的地方。他记得今儿是弘晖的生日,知道我想他,带我来见他。在这样的夜晚,伴着落日余晖,满天星光。
我坐在山上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石上,偎着要相伴一生的这个男人,他身边还有我们失而复得的儿子。我和弘晖被他用黑色的斗篷密密包住,挡住山里的夜风,像是隐在他展开的巨大羽翼之下。
有他在,家,一切安然。
星空下半弯皎洁明月,寂静得只能听见不远处的虫鸣,树叶吹摇的沙沙声,再有,就是我们轻浅的呼吸与心跳声,似乎都融合成一个共有的调子,宁静温暖。
此时此刻,这样的生活,不要说金不换,就是拿全世界给我,也不换。[.超多好看小说]
在房间里我看到胤祥送的那盏小牛灯笼,他没有食言,仍是坚持着每年一只,就像弘晖从不曾离开。弘晖长大了很多,却仍是把它视若珍宝,小心的挂在窗台上,仔细地看着,蜡烛燃尽便亲自换上一支,让它不停的亮。
我没有为弘晖准备礼物,他却说能见到额娘就好,真的……哪里不一样了。我觉得他说得对,因为能再见到他,我也觉得比什么礼物都更珍贵。
我们就像他小时候一样,三个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开始的时候,弘晖还有些别扭,一动不动地僵着,小手抓着自己的里衣,脸上微红。可是才一睡着便贴到我身上,即使翻身也会自动钻到胤禛怀里,仍像幼年一样,全然信赖。
胤禛始终睁着眼睛,手掌轻轻地抚在弘晖的脑后,墨黑的瞳孔里映着弘晖的小小脸孔,像是十几年前的他自己。
我们偶尔对望,谁也不说话,却能看到彼此微弯的唇角,还有眼底隐隐的湿。
山里的夜很凉,我毫无睡意地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弘晖,眼睛不肯稍眨分毫。他就那样天经地义地躺在我和胤禛中间,睡得安稳。
天边仍是一片黑色时,胤禛已经悄悄起了身,我看着他点了蜡走到桌边铺了张宣纸,便小心地绕过弘晖爬下床。
接过他手中的墨块轻轻研磨,他已提了笔在纸上描出一幅画。简单的水墨,只有深浅不同的黑,勾勒出月色下的平石如镜,三个依偎的身影,看不到表情只是背影,却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久违的温馨。
胤禛画完仍提着笔,回头看了眼床上安睡的弘晖,唇角微弯拉过我站在身旁,左手扶在我肩头看着桌上的画。我看见他在画旁空白处写下:花谢花开寒暑,雁来雁往春秋。惟有壶中日月,无今无古无休。又快速在角落题了二字:圆明。
没有居士的称谓——今夜,在他心中,算不算是终圆明?
我靠在他身上,汲取着山中黎明前的温暖,这样的画这样的诗句,这样的落款,弘晖若是醒来看到,会懂吧。
胤禛取了桌边的镇尺轻轻压在画上,拉过我仔细地拢了拢衣领,才牵着我轻悄悄地缓缓走出房门。我站在门外看着被他轻轻合上的门扉,弘晖仍是闭着双眼,我却隐约看到他攥在被子上的小手,还有脸上闪过的晶莹。
夜时仍是不断奔跑,就像昨晚来时一样,急踏在回程的路上。我脑中挥不去弘晖装作睡着的小脸,还有那滴泪,可却说不出想要留下的话。
胤禛会有安排,最好的安排,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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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城也只是牵挂变得近了,并不代表我能时常看到他,我懂。
化身舒子仲的苏长庆竟也带着颜玉和沉香回到了京城,与弘晖一起住进那个小院子里,却是我始料未及。他不想再逍遥度日?不想做生意挣无数银子?不想守着老婆女儿热坑头?竟然肯跟着胤禛一起回来,只为照顾弘晖?
我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懂男人,却也因此而放心些。弘晖已经历过一次与家人的离别,不该与相伴两年的他们再轻易分开,我很感激胤禛的体贴,他的心一直很细。
直到此时,笑容才向我提起杭州的意言堂早就换了大掌柜,是胤禛安排的人。我没有再过问换了什么样的人,任他是谁都好。从见到弘晖的那一刻起,我更坚信,胤禛的安排都是好的。只是笑容……她的心里有老九,难道也会帮胤禛么?在我看来不可思议。
胤禛仍是每日下了朝便回到府里,似乎他从前那些忙碌都是假的,让我难以相信他这段时间的轻闲。难道真像他曾经说的那样,守着我陪着我?直到六月份时,康熙再次巡幸塞外,他仍是留在京中。
今年的塞外之行,康熙算是玩爽了吧,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各个草原到处乱跑。胤祥跟着去了,带着孝颜一起,留了疏影一人独守空府,安心养胎。
其实我知道,孝颜更有比我难受的理由,毕竟胤祥的灵魂是现代男人,自幼接受的教育让他懂得什么叫一夫一妻。只是我们也接受他的解释,此时的他身为皇子,有小老婆没有选择。既然不能给她爱,就至少给她一个儿子,老了还能有个依靠。
这样的时代就是如此,我们不能改变,也不再试图改变,只能默然接受。不管是好是坏,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
康熙离京的日子,胤禛偶尔会带我去看弘晖,我会做饭给他们吃,看着父子二人坐在一处下棋,看弘晖像个大人一样与胤禛并排走在山路上。九岁的男孩子头顶已经到了我的鼻尖,与高挑的胤禛站在一起,却还是显得很小。身高的差距并没有影响他们,两个人仍会直视前路慢慢行走,低声聊天。
每到此时,我总会莫名想起某狐狸似的男人说的那句“山里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我总是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胤禛和弘晖偶尔会回过头看我,见我仍是跟着便对视笑笑再转回去继续前行。看着前面的父子二人,我会想起很多曾经的过往。关于弘晖的点滴,会像画卷一样缓缓展开,却仍是让我发现,错失了其中的两年时光,遥远漫长得让我无从捡拾,唯留遗憾。
我学着自己小时候跟哥抓麻雀的样子,做了大大的粘网支在山里的平地上,我们仨就守在某处数着小麻雀们自投罗网,开心地去一只只捉住。弘晖看到我残忍利落地手起麻雀皮毛落,挑开薄弱的小胸膛取出内脏,会吓得瞪圆双眼,惊恐地望着我,毫无崇拜可言,和他阿玛一样。
男人总是如此,自己可以眼也不眨的除掉阻碍自己的人,却见不得女人杀生,我无言以对。
当我煎了一碟五香麻雀送到他们面前,两个人又吃得比谁都欢,胤禛竟然还教弘晖喝酒。看着父子二人高兴地吃着被我杀掉的小麻雀再浅酌对饮,我只能用更加无语地蔑视来对待他们。
山里的日子很悠闲,如果红挽姐弟能一起,就更加完美。这是一段远离了紫禁城,远离了皇子福晋的普通生活,我倍加珍惜。
到了八月的时候,秋天的山里满是结了果的树,还有清澈的溪水里那些自由游动的鱼,波光粼粼闪在阳光下。
中秋节这天,苏长庆竟带着颜玉和小小的沉香跟我们一起去玩。一个曾经治病救人的大夫拿着自制的鱼叉恶狠狠地捕鱼,那副画面总会让我觉得杀生与救命只是一念之间的选择,哪怕鱼儿烤得香味四溢。
此时的胤禛倒是与我想法不同,不见了看我杀麻雀时的恐惧,卷起裤腿与苏长庆一起站在水里,拉着弘晖盯着游在腿边的鱼儿,手起叉落竟也收获颇丰。
苏长庆是个杂家,对于美食有着难以形容的偏执热爱,只是烤鱼抹药汁,还是让我觉得诡异。
弘晖坐在我身旁,一边翻着鱼身一边轻声解释,“额娘,这些药材里有黄芪、淮山还有甘草,苏先生说额娘身体不好,这几味对您的病症。而且您怕苦,特意给您挑的都是性温平味属甘的。苏先生还说甘草本身也是调味料,平日里您可以用一些,有缓急止痛之效,对您的心悸有好处。”
我惊讶地看着他,小小年纪他懂么?我一直知道他乖巧体贴,两年不见,竟已精进成这样。还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东西,估计平日里没少跟着苏长庆学。
胤禛坐在我身旁也在看着弘晖,眼睛里满是诧异却溶了一丝温和浅笑,唇角微弯地看着正在忍受火炭烧烤的鱼儿,又看向他那个严肃认真的儿子。
弘晖拿起一条已然烤熟的鱼送到我面前,眼睛笑成了一弯,脸上竟有些微微的红,小声说着,“额娘尝尝吧,这可是儿子捉的鱼,儿子自己烤的,而且药材也是苏先生教儿子亲手磨的,特意调的药汁。”
现捉现烤的鱼本身就是鲜美异常,加上弘晖的话,更是甜到我心里。我想,那个坐在我旁边的阿玛该是有些嫉妒了吧,他一直盯着弘晖一言不发,眼睛不停地闪啊闪的。
夜晚,我们回到院子里,相互依偎着仰望满天繁星,月桂中天。
弘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像是睡了。我和胤禛相视无言的笑,却听到弘晖极轻的叹息声,幽幽地念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样的弘晖,让我心疼。他藏在心底两年多的话,终是借着这首诗说了出来,重得我忍着满心的疼痛,无声承受。
说出来也好,好过他一个孩子憋闷在心里。
我阿q的劝着自己,这样的弘晖很好,虽然与我们不能时常相见,却能享受到如此安逸的普通生活。他的快乐与偶现的忧伤我都明白,可是已经远离了那座庭院深深的贝勒府,他的人生也许再无法改回到原先的轨迹,我认为,这样未尝不好。
关于胤禛的想法,我没有问,也许,他有其它的安排,但我更享受此刻的悠然自得。
这个秋天,很美好。静谧得让人深陷其中,只愿长醉不愿醒。
137.银钩空满
康熙45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去年的严寒,少见风雪处处阳光,皇宫里的腊梅孤独的立在梢头,都少了份往年的俏丽。(.)我觉得她们与我一样,都在期待能与它一竞白香的雪花片片。
过了这个冬天,又将是新一轮的选秀,那时会有多少妙龄少女踏入这座宫门,成为谁家新妇?我在这个时代已经见过两次,也为胤禛迎接过两个小老婆,明年,似乎没他的份。
我和孝颜并排站在永和宫门外,看着远处,不约而同地迈步再相互对视一眼,我们都在笑,却都笑得无声。
胤祥又跟着康熙出门谒陵去了,家里仍有待产的女人,胤禛善心大发,竟然让我去陪着孝颜,怕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小女人照应不过来。该说这是为着胤祥,还是感谢孝颜那四个月对我的每日陪伴,或是……四爷府里即将临产的宋氏不需要我这个嫡福晋关照?
我和孝颜想不出来,也不愿费心猜测,只是感激他的体贴,让我们在这样的寂寞冬日能够守在一起。
孝颜很少再说哀怨的话,只会把对胤祥的思念一一写在纸上,却从不找人送出。我看着那些像日记一样的信几乎变成了书,却只能无言地陪着她继续等胤祥的归期。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不管是胤祥,还是那场迟迟不肯飘落的冬雪,再或是疏影的孩子。
十一月十五日傍晚,我和孝颜坐在庭院里,温了一壶酒。她的琴音悠扬响起时,漫天的白色雪花终于降临大地,落在我们周身,还有不远处的粉白梅花瓣上。
空气中隐隐香气飘浮,烫过的酒滑入喉中,也加倍的温煦馨香。若是胤祥在,一定会用他那清幽淡远的笛音来配孝颜的筝,在这样的初雪时节。
胤禛跟着管家走进庭院时,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孝颜的筝走了调。我们愣愣地看着他,只听见嘣的一声闷响,弦断,划过孝颜的纤细指尖,长长的甩在半空,像是一条乱舞的银色长蛇,白雪覆盖的地面上霎时绽出鲜红的血色花瓣。
顾不得站在桌边的胤禛,我忙取了丝帕轻轻包住孝颜的手掌,拭掉指腹上渗出的血珠。柔软的温暖覆在肩上,听见胤禛的低声吩咐,“秦管家,去唤接生嬷嬷准备着。”
孝颜瞅着我肩上的白色银狐披肩,微挑嘴角站起身看向胤禛微微一福,“弟媳给四哥请安。四哥这是知道下雪了,特意给四嫂添衣裳来了,若是让十三爷知道弟媳怠慢了四嫂,回来不定怎么说呢。四哥和四嫂厅里坐吧,府里今儿要添喜,弟媳先失陪了。”
孝颜说完转身就往后院走,我站起来想要跟过去,胤禛已出声唤道:“弟妹,让你四嫂陪你过去,四哥到前厅等着。”
孝颜攥着我的手,很紧,指尖冰凉。我轻轻的回握住,却发现没有温热的传递,都是寒凉。
我们站在疏影的房外回廊下,听着她一声声的叫。曾经那个眉眼间酷似孝颜的女孩,如今要为胤祥生第二个孩子了,她和无数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心里装下某个男人,有幸陪在他身边,却始终郁郁不得欢。[.超多好看小说]
可她又是幸运的,因为她心里的人是胤祥,即使不爱仍是宠着她,没有刻意的冷落忽视,至少,还肯给她机会去生个儿子。
胤祥也是幸运的,在他两世的生命中,都能得到孝颜的爱,更能得到她的理解和包容。
看来,悲催的永远是女人,肯站在男人身边,甘心爱他陪他,又甘心隐忍奉献的女人。如孝颜,是否也如我,或是还有更多这皇家的嫡福晋们。
即使是在利益的趋使下,在康熙的一道道圣旨下,结成了一段段的姻缘。可是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滋长,毕竟他们都是康熙优秀的皇子。只是最后,可能全都化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只是看谁活得更加通透、潇洒,谁又活得更长久。
“咚……咚咚”,院墙外传来子时的敲更声,我拉着孝颜走到雪里来回踩着,搓着她泛白的手指,活动已经有些麻的腿脚。
疏影长长的尖叫声渐逝,转为低喘的闷哼。我看着窗影里来回走动的人影,揽着孝颜轻声劝着,“再等等,快好了。”
孝颜微点点头,咬着自己微白的唇,直到有了些血色,死死盯着窗子后的剪影。隔了会儿,才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他总说我现在的身体还小,不肯让我生,可是她们……每一个,都在生健康的孩子。”
我低下头,不敢让她看见脸上滑下的泪,只能无声的点头。悄悄拭了泪才看向她,扯了丝笑轻声回道:“听他的,没错,以后,你们会有很多健康可爱的孩子,我还等着做姑姑呢。”
“很多?”孝颜幽幽地重复着,茫然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丝浅浅的笑。
我坚定地点着头,握紧她的手,“是的,很多。这种事不是争先后论输赢,是命中注定,你们两个的命早就拴在一起了,谁也拆不开。我当年生弘晖的时候,都十九了,你现在才十八岁,确实还小,别急。”
“十九……”孝颜又看着那扇透出昏黄色光芒的窗子,小声呢喃,“我也可以的……”
我无声叹息,这种事,能说什么呢。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听见哇哇的嘹亮哭声。我攥紧孝颜微颤的手,看到她眼底的泪光闪动,被满院的白雪映得清晰。
“孝颜,孝颜……”扶住贴着我滑向地面的孝颜,几乎和她一起跌在雪里。抬头看着身边的丫头连声叫着,“展笺,帮我把你主子扶起来,送回房去。眉妩,去找四爷找秦管家,找太医。”
我坐在孝颜的床边,看着她笑中带泪的样子,真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样的雪夜,喜事倒是一桩添一桩,只是来得太急,又有些晚。
窗外是胤禛和苏太医的侧影,能听到他们很轻微的对话声,嘱着要十三福晋多休息,不要操劳,静心养胎。诸如此类职业化的说辞,我都会了。
轻叹口气仔细地为她掖着被角,仍是忍不住小声埋怨,“你们两个是笨蛋是白痴么?说好先不要孩子又不知道小心着,说你们什么才好!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现在都四个月了,他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么……气死人了。还好今儿个发现了,要不你非得等要生了才能知道?”
孝颜只是抓着被角眨着大眼睛看着我,一个劲的傻笑,气得我杵着她脑门连戳两下,“你就知道笑,真是傻了。安心养着吧,还有得你熬。记住,别再喝酒,也别没事儿坐院子里扮女鬼弹琴了,好好地养着身子,等胤祥回来。”
“知道了,真是啰嗦,知道你有经验,我虚心受教。”孝颜闭了眼睛,小嘴仍是动着,“我要睡了,你快去吧,你家四爷在外面站了好久,别让他冻着。”
我看看窗外的人影,只剩胤禛一人,像是对着院子而站,那个背影让我安心。点头笑笑轻声嘱咐,“你放心睡吧,我还不回呢,等胤祥回来了我再回去。”
说完,我悄声走出房门,看到胤禛仰望的侧脸,正看着院内覆了雪的梅树出神。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转脸看向我,眼中竟闪过丝温和的笑。
牵着手走回前厅,胤禛对秦管家交代着一些琐事。我站在他身旁仔细听着,想着他在自己府里都没这么和李福说过,他对胤祥倒是真的好。疏影才刚为胤祥生了个儿子,孝颜此时又被苏太医宣布已经怀了胤祥的孩子,能感觉到他这做哥哥的也是开心的。
我跟着他迈出府门,看到高无庸牵着两匹马立在门前的雪地里,黑色的夜时蹄子埋在雪里,腿上还挂着些白色的雪,高大帅气。
胤禛低头看着我,温热从他的掌心传过来,“你再住些日子吧,等十三弟回来,到时我来接你回府。天儿冷了,自己小心身体,若是哪儿不舒服了,随时让他们去唤苏太医。明儿我让解语给你送些衣裳,还有什么缺的就和她说,让她再为你准备。”
我凑上前拢着他身前的斗篷,仰头望向他小声回道:“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吧,害你在这儿等了半天,回去喝碗姜汤再睡。这里什么也不缺,别让解语再跑了,有时间好好照顾着红挽姐弟,我怕他们着了凉。还有……”
我不敢说出噎在喉咙里的名字,心里却想得厉害。自从住进胤祥的府,已经有日子没去见过弘晖,这样的雪,在山里怕是很冷很难熬。
胤禛握住我的手按在胸前紧了紧,点头应着,“知道,放心,有我。”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走了,踏在雪里少了些疾驰的嗒嗒声,却仍是转眼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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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我端了碗腊八粥送到孝颜面前,没吃几口,竟然看到推门而入的胤祥。下巴上有着未刮的青色胡碴,冬帽和肩上挂着片片雪花,带进一身的寒气。
胤祥直接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愣愣的孝颜,唇边挂着一抹笑,眼睛晶亮,看了许久才冒出一句,“我回来了。”
这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取过孝颜手里的粥碗放在一边榻桌上,站起身让出位置。拉着胤祥坐在床边又帮他摘了帽子,扫下肩上的残雪。看着对视无言的二人,觉得自己像一颗瓦数超高的电灯泡,忒煞风景。
既是千言万语,就让主角去说吧,小小配角光荣谢幕。不等胤禛来接,我已带着眉妩自己回到了许久未进的贝勒府。
府里的气氛不大好,李福迎着我进了门,低着脑袋小心地走在我身前左侧。快到前厅时才弯着腰小声说道:“福晋,初五那天,宋格格生了位小格格。”
喜事!四爷十三爷亲如兄弟,两座皇子府前后降生小主子,真是瑞雪吉兆。
“只是……”李福的话说了又停,待我坐进前厅的椅子,才沉声继续说道:“今儿一早,秋儿来找奴才,说是小格格怕是不行了,让奴才去找太医。”
不行了?宋氏等了十年,才盼来的孩子,怎么又是才生下来就不行了?
我的手按在椅子扶手上,紧紧攥住,声音都有些抖,“现在呢?苏太医人呢?可是来看过了,说了什么?四爷呢?”
“回福晋话,四爷此时正在宋格格房里。苏太医一早儿便赶过来了,只说小格格确是不行了,四爷便让苏太医回了。这会子……奴才不知。”
“你去忙吧,辛苦你了。”我看着李福退出厅门,消失在外面白雪覆盖的长长甬道转角,抓着扶手站起身。
这瑞雪只怕帮不了宋氏的忙,而我此时回府……何苦要巴巴地赶回来。
眉妩扶着我走到三合小院,没有看到常坐在那里说笑的祈筝和暮汐,也没看到兰思偶尔闪现的温暖浅笑,更没有宋氏靠着秋儿轻抚腰腹的扬头得意。有的,只是闪在阳光下的一片寂静。
每间房门都紧紧的关着,关住一个又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小女人,偶尔,还有她们共属的男人走进去的身影。
以前的我,认为灵魂是自由的,就像我信奉的那一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现在看来,这一扇扇房门,关住的不只是她们长长的岁月和点滴流逝的青春,还有女人们装着某个男人的低微灵魂。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管是哭还是笑,都掩在房门之后,也掩这白色京城,某处角落。
我拉着眉妩的手往自己的后院走,静谧中响起房门轻启的声音。我忍不住扭头去看,胤禛颀长的身影从宋氏的房间走出来,隐在回廊的阴影下,看不清脸孔。他身后,是死一样的灰色寂静,阳光晒进房里,照着金色的尘埃,浮动在空气中。
他原本暗淡的脸色看向我时,微怔,立在房门前愣了一会儿,抬步向我走过来。
薄唇,抿得很直。
138.银钩空满Ⅱ
宋氏的女儿,只活了短短三日,便离开人世。[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胤禛什么也没有说,只让我好生歇着,又交代了一句要去遵化暂安奉殿祭祀,便带着高无庸走了。
府里不见了往昔的温馨平和,整日寂静,没有人随意说笑,更少有人走动。红挽姐弟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安静地守在我的房里,红挽连筝都不再弹了,总是坐在弟弟身边一起练字,或是跟着眉妩学绣新的花样子。两张相似的小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哀伤,我想,他们是想起弘晖了,在他们真正懂得什么叫死亡之后。
直到过年前,胤禛赶回京,府里才有了些过年的热闹气氛。
除夕的皇宫家宴,是我在回府之后,第一次见到宋氏。她原本清秀的小脸变得更加削瘦,短短一个月身材回复得极其迅速,面无表情得让人难以靠近,就连看向胤禛时,都少了往日的期盼。
漫天的彩色爆竹不停的闪烁,红挽趴在德妃的软榻上,小脸几乎贴上半开的窗子,努力望着外面的缤纷夜空。弘晚坐在德妃身旁一粒粒的剥着瓜子花生,再一颗颗放在德妃的手心上,酷酷的小脸专注的神情惹得德妃用帕子掩着嘴一个劲地笑。
胤祯的儿子弘明还不到两岁,长得很像他,也有胤禛的样子,很喜欢笑,像是沛菡的那种笑,柔柔浅浅的。趴在弘晚的腿上,伸手抓着碟子里的瓜子,口水叭的滴在弘晚的红色袍摆上。
德妃笑着拿帕子去擦拭,弘晚接过帕子小心地擦着弘明的嘴角,德妃看着他轻笑逗着,“怎么不擦擦你的袍摆,可是脏了呢。”
弘晚用他那很像胤禛的低沉嗓音回了句,“一会儿还是要脏,回府再换就是。”
他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无所谓的语气态度,很得胤禛的真传,惹得我们几个大人都笑起来。我看看身旁坐的某人,竟也低着头不太明显的弯了嘴角。
孝颜终于像是个孕妇一样挺起了肚子,坐在胤祥身畔安静地看着几个孩子,不知道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知道胤祥喜欢男孩子,不过,如果是孝颜生的,肯定不管男女他都会喜欢。
这样的守岁,很难得,在这个兄弟们变得日渐疏远的年月。胤祯一直坐在那儿,没有提前离开,另两个男人也是如此,始终带着老婆孩子围坐在德妃的永和宫,虽少开言,却是谁也没说要先行回府。
德妃看看身边的小弘明,又望向沛菡,还有她仍旧平坦的小腹。
我悄眼看着,终于听到她的关心,“沛菡,弘明已经快两岁了,你也是时候再生一个。.”
我惊讶地低下头,不敢让人看到我微张的嘴,德妃也变了啊。这样直接的话,在以前她是不会说出口的,怎么也要绕个圈子含蓄些,现如今,真是谁都在变,日新月异的变。
好在,我在她的眼中已经算是老了,再不会把生孩子的重责大任交到我的手里。而且胤禛的性子,她这做额娘的该是比谁都了解,也不可能当着兄弟们的面,对他或是他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小心地看着沛菡的脸孔开始变红,点头应着,眼中却有一丝隐忍的尴尬。
在这点上,我们做女人的都明白,去年胤祯的侧福晋们才又给他添了两个女儿,舒舒觉罗氏更是争气,此时又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换做我或是孝颜,表现得再大度能容,其实心里也会难堪别扭。
胤禛突然从椅中站起,扶着我起来走到德妃塌前,低声说道:“额娘,时辰也差不多了,您早些歇着,儿子先回了,明儿一早再来给您请安。”
德妃的视线扫视过我们每一个人,才点头笑笑,“是不早了,都回吧,早些回去歇着,这几个小的都给额娘留下。明儿一早你们皇阿玛说要移驾畅春园,你们就直接到那边儿去,可以住上几日。”
宫里的爆竹已经燃尽,空气中仍有烟火的味道,很浓,带着节日的气息,被夜风一吹,随处飘散,竟让我感觉有些萧瑟。
胤祯牵着沛菡与两个哥哥打了声招呼,便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胤祥扶着孝颜看着我们,咳了一声才低声说道:“四哥,一起吧。”
我看着对望的兄弟二人,胤禛已站在我身旁摇了摇头,指着一旁的马车催着,“你快带弟妹回府吧,早些歇着才是正经,等孩子生下来咱兄弟一处喝酒。”
胤祥唇角微挑地笑,点了点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绸缎包塞在胤禛手里,又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才冲我咧嘴笑了下扶着孝颜的腰小心地上了马车。
胤祥这厮竟然也学会和男人说悄悄话了,竟然咬我的男人的耳朵,竟然还当着我的面!
胤禛竟然也在笑……这兄弟俩真是恶心人啊!
我无语的和胤禛站在原处,看着马车嗒嗒地跑远了,只剩长长的红色宫墙在成排的黄色灯笼映照下,泛着暖暖的桔色光影,照亮大年初一的子夜。
热闹的喧嚣过后,总是这样归于平静,好像从不曾发生过。
高无庸牵着夜时跟在我们身后,还有府里的马车慢慢跟着。胤禛拉着我的手走了一会儿,才低头看向我,拢着我胸前的斗篷低声问道:“累么?骑马还是坐马车?”
我仰头看着他,不知他心里想的是否与我一样,只好扶着他手臂微踮起脚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骑马?”
听到他像是从鼻子里哼出的一声闷笑,我已双脚离地被他抱起走向马车,高无庸快步跟上前挑起帘子。
胤禛与我同坐在马车里,对高无庸使了个眼色便揽着我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
厚实的棉质帘子很快遮挡住我的视线,就连身边靠坐的男人都有些看不清面孔,只能感觉到马车在缓慢地走着,还有耳边属于他的均匀呼吸。
我伸了手努力够着窗上的小帘,却被胤禛拉回到他身上,脸贴在他胸前,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声音,略显疲惫,“闭眼歇着,一会儿就到了。”
心里有些闷,可是听他很累的样子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偷偷地甩掉累人的花盆底,却不知毯子和手炉被藏在哪里,很冷。
胤禛扶着我的肩微弯了身,把我的腿抬起来蜷在他腿上,塞了只手炉在我怀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毯子包在我们身上,手掌握住我的脚,温热丝丝缕缕地传上来。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我靠着他闭上眼安静地呆着,竟被马车晃得昏昏欲睡。
听到嗵的一声闷雷,吓得我猛地清醒过来,感觉一道金色的光升上夜空四散射出五彩缤纷。我坐在床上想着这是什么情况,突然摸着床铺被褥……床?刚才不是在马车上么?
快速下了床穿上鞋子,就着外面的光摸索到窗口,竟然看到胤禛蹲在院子里,身旁还有个小小的人影,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
弘晖!
胤禛带我来看弘晖了,在跨年的除夕团圆夜。
蹲在地上的胤禛握着弘晖的手一□□了地上摆放的爆竹,拉着他往后退,弘晖的手攥在他的腰带上,两个人一起仰头望着。相似的面孔,神似的表情……我站在房门前微眯了眼睛认真看着。
“额娘,您醒了。”弘晖冲我跑过来,停在我面前,小脸被满天未散尽的光芒照着,笑得很纯真。
我用帕子擦着他额上的汗,又整了整有些歪了的帽子,看到胤禛走过来,递了支亮着红光的香。
好像,这是我第一次和胤禛还有弘晖点燃同一支爆竹,竟然是在这远在西郊的山坳,是在这样的夜里。身旁还有苏长庆一家,他们的幸福比我们简单,而此时的快乐,却是相同的吧,都有隐约的遗憾,稍欠圆满的遗憾。
颜玉又有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还看不出来的样子,弘晖会轻轻的抚摸着,希望是个弟弟。胤禛送了沉香一块小小的长命锁,颜玉抱着沉香竟红了眼睛,跪在胤禛面前嘤嘤的哭。苏长庆脸上不忍,却也碍着胤禛的面子负手站在一旁,看着桌上的蜡烛不说话。
我知道,胤禛是感谢他们的。对于弘晖,他们的牺牲很多,却把弘晖照顾得很好。即使他不能再留在贝勒府做那个被人艳羡的嫡长子,他却还活着,活得很好,仍然是我们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儿子。
回到房里,弘晖举着左手的大拇指晃在我面前,笑得很骄傲的样子,“额娘,看,十三叔送我的扳指。”
胤禛坐在椅子里歪头看着我们,默默地饮茶,轻抚着自己那枚白玉的扳指。
从他的白色转到弘晖的红色,鲜艳的红,没有一丝杂质,非常漂亮,看起来很有过年的喜庆劲儿。我用手指轻轻摸着,温润细腻,忍不住问向胤禛,“这是刚才胤祥给你的?这是红翡?”
胤禛点点头,起身走过来站在弘晖身后,手掌自然的抚在他脑后。
原来……胤祥知道胤禛要带我来这里,想要一起过来,可惜孝颜有孕在身,怕是不能跋山涉水。红翡啊,我星星眼了,质地看起来真是不错,为毛不送我一个?有jq!绝对的!我脑子里又跳出兄弟二人咬耳朵的样子,现在竟然还加了个小弘晖。
“额娘。”弘晖像他阿玛那样专注地极轻地抚摸着指上的红色扳指,表情仍是那副小小的傲,“十三叔说,等天暖了,来教我射箭,还会带鸟枪来。十三叔还说……额娘捕麻雀的方法是女人用的,男人——要用枪。”
靠……我真想大骂一声!
可着大清朝打听打听,有几个家里有枪的,亏他还好意思说!难道没有枪的,就都不是男人了?那胤禛算什么?
当年那把破枪稀罕得像个宝,都不让我摸一下,现在倒用来糊弄我儿子,还挤兑我,太过分了。当年,是谁用粘网带着我抓麻雀,是谁啊啊啊?虽然我们也曾用□□打过,但更多的时候,为了吃的时候,还是用粘网嘛。
难道说展笑言是个女人?现如今他十三爷确实是今非昔比了,但他敢承认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吗?气死我了!
只是……刚才胤祥那样的坏笑,该是因为这句话吧,竟然是在损我!胤禛居然还敢和他一起笑。男人啊……不管看起来多正经,其实,也很无聊。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看着弘晖点点头,若有所指的说:“对,弘晖是男人。”
“嗯。”弘晖点着小脑袋,拉着我的手神情越发认真,“等弘晖长大了,保护额娘。”
按在他头上的手似乎用了些力,弘晖的脖子缩了缩,再抬头时转向他身后的胤禛,唇角微挑露出了解的笑,有些狡猾,“阿玛保护额娘好了,弘晖孝敬阿玛和额娘就是。”
139.银钩空满Ⅲ
康熙46年的喜庆来得很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正月初,老十以上的几位皇子,除了大爷和太子,兄弟几人竟联名奏请康熙要在畅春园附近建园子。估计是被康熙常住畅春园搞得太过辛苦,天天从城里奔到北郊春游,让几位爷终是忍不住了,才大了胆子央着这件不靠谱的事儿。
没想到康熙就真的同意了,估计也是年过得爽了,又准备着南巡的事儿心里开心,御笔一挥,兄弟几人便开始热火朝天的准备干起来了。
可惜,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畅春园附近,大家都想占,偏又太小,给谁不给谁,谁亲谁厚就是个难解的问题。要说康熙就是聪明,风云暗涌下的情势看得极为精准,金口玉言一开,不管大家高不高兴都得遵旨。
于是,胤禛和八爷党的三位便得到了距离畅春园最近的好地界儿,我觉得是方便他就近看着兄弟四人。至于三爷、五爷和七爷,悄没声儿地就被康熙指到稍远的地方去了。
在我看来,五爷和七爷都是极聪明的人,同样优秀却懂得如何做个好臣子。既是不参与到兄弟间那些糟心的事儿里,自然没有二话,康熙的枪到指哪儿,他们俩便打到哪儿,很让那个当爹的省心。
至于三爷,估计一个文人做得久了,也有些所谓的傲骨气节,再难忍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憋在家里没事写上几笔纾解心里的不畅,写痛快了再撕个痛快,给自己找平衡。
正月廿二,康熙带着大爷和太子,还有永远拴在身边的胤祥,以及小十五和小十六向着温暖的南方出发了。我便跟着胤禛到了新园子的建造地,一片空旷……我努力地想象,难道这就是圆明园?在这样的水塘、绿树、野花丛上,竟然建起了著名的万园之园?
卖糕的啊!那得是多大的工程,居然就让那帮外国混帐王八蛋给毁了!要是有机会,一定现在就平了丫们的国家,让他们的历史改写一把。梦想啊……这注定是我终极的最不靠谱的梦想。
自从开始建园子以来,倒是有一点好,此处离西山很近,我们常常一早来到这里看着建园子,过了晌午便可以去看弘晖。对此,我很满意,并且非常开心。
除了在府邸和新园子、弘晖的小院子之间来回跑,我更多的是去胤祥的皇十三子府。康熙这个没人性的爹,再一次带走了老婆即将要生娃的儿子,孝颜挺着肚子留守在那个府里,唉……这种无语永无止境。
我相信疏影不会害她,只是仍然放心不下。南巡,谁知道几月才能回来,不出意外,估计能赶上孝颜临盆,可是这种事,谁能说得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三月十八日正午,太阳还没有很热烈的关照大地,我坐在未来的圆明园基座上看着它从无变成小有,更期待着未来的唯美。此时,已经围了很大的院墙,亭台楼阁水榭初具规模,绿草如茵,春花灿烂。
一个满头是汗的小太监连跑带喘地冲过来,竟是胤祥的家丁小喜子,扑通一声趴跪在我和胤禛面前,从地面和他脸孔中间溢出的声音竟像是要哭出来,“四爷,四福晋,秦管家要奴才来请两位快……快去十三爷府上……”
听着他的话,我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扯起他肩上的衣服急声问着,“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胤禛站在我旁边,拉下我的手,低声说道:“小喜子,慢慢说,府里怎么了?”
小喜子肩上抖了抖,仍是颤着声回道:“十三福晋不小心摔了下,怕是……要生了。”
我真想大骂一声,抓了胤禛的手便往外跑,胤禛紧走地跟着我,高无庸急忙跑去牵马。我回头看着仍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跑回去踹了一脚,“还跪在这儿等死呢?赶紧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若是我到了你还没到,或是府里有什么没准备好的,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见到十三爷回来。”
“知道了,四福晋放心,府里有秦管家,不会有事,都已经准备好了,奴才现在就回去。”小喜子说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胤禛叹着气拉了我往外走,我抢了高无庸的马一跃而上,见胤禛已经骑在夜时背上,才想说一句什么,高无庸已弯腰说道:“四爷和福晋先走,奴才再找匹马来,很快跟上。”
一路狂奔,只恨这马儿不够给力,若是能装个马达就好了。胤禛的声音有些急,回响在呼呼的令人燥热的风里,“你别急,不会有事的。”
我不停地劝着自己不能发脾气,不断的深呼吸,却仍是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是男人自然不懂,皇阿玛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全都不懂,这种时候就不该把胤祥带走。我该留在孝颜那儿看着她的……”
胤禛没再说话,只是不停的驾马,夜时的速度本就很快,我身下的马儿……求你了,再快点吧。
才进府门,已听到孝颜的叫声,并不算尖锐,却刺到我心里。若是胤祥知道,一定会心疼的,可是他又在哪儿。这种时候,他就该守在她身边,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在府里!
“四爷,四福晋。”秦管家从前厅快步迎上来,才打了个千,还没等我说话,胤禛已拉着我站在他身边,沉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回四爷话,苏太医来过了,说是福晋要早产,已经安排了接生嬷嬷。苏太医说……问题不大。”
胤禛没有说话拉着我往后院走,快到院门口时,手掌握在我脖子后面,让我仰面看向他,才低了头轻声嘱咐,“你去陪着,别急,我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事,叫我一声。”
看到他眼中的沉静,虽然也有焦急却仍是让我安心。我点点头,转身走进院门,进了孝颜的房,看到她惨白的脸,双眼圆睁地盯着我,汗不停地滴下来。
深呼吸,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我生过两回都没事,孝颜也是,关于她的以后我多少知道些,现在不会有意外。
蹲在她的床边,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我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颤抖,比自己生孩子时还要恐惧。我只能不停地说着,“呼……吸……”既是让她,也让自己。
孝颜仰面望着粉红色的床幔,跟着我的节奏不断的深呼吸,汗不停地湿在我们交握的掌心里。她不再叫,眼睛里闪着坚定,指甲却抠进我的掌肉。
接生嬷嬷急得满头是汗,跪在床尾不停地让孝颜用力,却也无从下手。展笺手里的帕子换了不知多少次,不断擦着孝颜脸上的汗,还有眼角滑下的泪。
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只知道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从金色变成了橘红色。我的肩膀和胳膊都有些僵硬,只能靠在床边仍是努力地攥着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些支持,“孝颜,用力,你行的,为了孩子,为了胤祥,也为你自己。现在,就快好了,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孝颜虚弱地点着头,猛地攥紧我的手,疼得我几乎忍不住叫出来,只能咬唇盯着她。她的头仰起来,双眼圆睁,另一只手用力地扯着床上铺的被褥,早已湿透。
我看着她嘴巴张开,隔了会儿才听到一声像是用尽全力的叫喊,“胤祥……”
我扑过去凑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哇哇的哭声响起来,孝颜像是瘫掉一样松了力气垮在床上,脸转向我,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泪唰地从腮边滑下,贴着我耳朵极小声地说:“我给他生了孩子。”
“对,你给他生孩子了,我知道,我谢谢你,真的。”我点着头,连声地说。
我们同时看向抱着孩子的嬷嬷,已经擦洗干净的小婴儿被抱到面前,嬷嬷跪在床边汗仍不停往下滴,却笑呵呵地恭喜着,“恭喜福晋贺喜福晋,是个小格格。”
接过被红色包裹的小小婴儿,抱到孝颜眼前,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竟然没有像弘晖或是红挽姐弟才出生时那样的红皱,脸上极其干净平整,闭着的眼睛很长,小小的嘴安静地微张着,不再哭闹。
孝颜认真地看着她,累得几乎抬不起手,我忙把孩子放到她枕边,扶着她侧躺好,将她的手轻轻贴在那张粉嫩的小脸上,由衷地赞道:“孝颜,你的女儿,和胤祥的,真漂亮,像你。”
孝颜轻轻地笑,手指轻柔地抚着那张小小的脸颊,眼中满是母性的爱怜,声音很轻很慢,“也像胤祥,他……喜欢么?”
“当然了。”我蹲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肯定地点头,“只要是你生的,他都会喜欢。”
“那就好。”孝颜才说完,竟闭了眼沉沉地睡过去,那个小小的女孩安静地躺在她身边。
德妃的笑看起来很满意,虽然是个格格,孝颜也算是有所出了。在这个时候更能让她期待的该是胤祯的孩子,除了早已有孕的舒舒觉罗氏,另一名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有了身孕,而沛菡,终于也不负德妃所望,有了一个月的好消息。
我和孝颜坐在房里,看着安静睡着的小婴儿,为沛菡叹息。那样一座皇十四子府,那样一个疼她的胤祯,也是标准的传统男人,满府的怀孕女人,正应了康熙所说的多子多孙多福。这样比起来,貌似我们两个,还是比较幸运的。
我们都不知道胤祥跟着康熙到了哪里,只能守着他还没有名字的女儿数着日子等。胤禛递了折子给康熙,等了两个月也没有消息捎回来,直到五月廿二日,康熙带着胤祥回到京城。
红绡——当我听到康熙赐的名字时,反应和孝颜一样,我们都不喜欢,甚至抗拒,可是谁也不能抗旨。只得悄悄地起了个乳名,红笑,念起来音差不多,也不会有人发现此中的差别。
胤祥每天抱着红笑在院子里晒太阳,开心地走来走去。孝颜看在眼里,也就放下心来,却像是转眼就忘了生孩子的辛苦,和我念叨着想要给胤祥再生个儿子。我觉得,她魔怔了,被这万恶的旧社会给腐蚀了。
好在,胤祥也知道孝颜是早产的,怕她身体恢复不好,懂得保护土壤的硬道理,没有让她日磨夜磨地遂了愿。现在的胤祥,一改在现代时要生就生儿子的热血执着,抱着红笑时总是一副傻笑的样子,标准的有女万事足。
胤禛每每看到他这副德性,总会摇头叹息,叹息过后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我猜他想到自己了,因为面对红挽的时候,他和胤祥的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在于,他本来就是个冷面人,让他变成如胤祥一般的和煦微笑,更让看到的人无法接受。
140.相见欢疏
康熙的不着调不止表现在孝颜临生产时拐走了胤祥,此时更添一桩。(.$>>>棉、花‘糖’小‘說’)在为小格格赐名悲催的红绡之后,又从新秀女里拨了个石佳氏送进皇十三子府,成为了胤祥的庶福晋。而嫁给胤祥多年的疏影终于因为生了长女长子,升为了侧福晋。
孝颜抱着女儿,少了份哀怨,一心扑在照顾孩子上。我和胤祥看在眼里,也不好劝什么,只能对她再好一些,让她过得更舒适。
五月底的时候,康熙开始准备六月的塞外之行,胤祥想着除夕时曾答应过弘晖要教他射箭打枪,便带着出了月子的孝颜和两个月的小红笑,与我和胤禛一起到了西山。
此次巡幸塞外,没有胤禛,我们的那个八年之约,很难再依偎在草原上的红色枫林中。为了照顾孝颜,我们也错过了彼此的16年结婚纪念日,看着身旁站满的大人小孩,我想,就让这些遗憾都成为天上的白色浮云吧,眼前的真实快乐才最重要。
山里的夏天虽然较城里凉爽,有微微的风,可是仍旧燥热难忍。我们一行n人围坐在溪边,享受少有的清凉宁静。
弘晖逗着小小的红笑,眼中的喜爱遮也遮不住,孝颜便把红笑小心地放进弘晖怀里,小子立时紧张得不敢再动,恐惧与欢喜交织在紧绷的小脸上。嘴巴张了张蹦出一句,“哥……哥哥……”
红笑的小手抓在弘晖的盘扣上,像胤祥一样有着长长眼尾的大眼睛亮亮地盯着弘晖,咧着小嘴看着他笑。
胤祥走过去拍拍弘晖的头,从他手臂里抱回红笑,笑着冲弘晖说:“你过几个月再教,估计她能叫你一声。”
“对。”弘晖终于放松下来,揉着胳膊跟在胤祥身边,小声说着,“红挽和沉香也是这样,当年我教了她们好久,才会叫的。”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鸟叫的声音,叽叽喳喳很是欢快,胤祥转头看了会儿,将红笑放回到孝颜怀里。手扶在弘晖肩上,轻轻拍着,似是鼓励,“走,用枪打鸟去。”
我忙站起身拦在他们面前,胤禛仍是坐在原地,也不说话只是微眯着眼睛看我们。
“现在?你不该先教他怎么打枪,找个什么标的物让他练练?就这么去了?”
胤祥瞥了我一眼,一手提着枪一手支在弘晖肩上,随口说道:“弘晖都十岁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当年第一次摸枪的时候,还不到五岁,标准的还没枪高,都是他帮我托着枪杆,我才能顺利的扣动扳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可是……这是鸟枪好吧,我的哥!是要点火的,你真当它跟□□似的那么方便?
“胤祥。”
太好了,当家的终于开口了,我的小心肝啊,终于踏实下来。
胤禛站起身指指溪边的空地,低声指挥,“先别进林子,你们到那边儿去。”
这个距离……貌似有些近吧,我目测着空地与现在大家围坐的位置,难道他就不怕枪响之后,吓着襁褓中的小女孩?敢情不是他闺女红挽,还真不心疼。
胤祥看了看环境,走回到孝颜身旁看向仍在笑着的红笑,用手指点了点她粉嫩的小脸,低下头冲她笑着安抚,“爷的闺女没那么娇气,等会儿仔细听着,笑给你阿玛看。等你长大了,还得教你。”
我和孝颜无奈地笑,胤禛都忍不住摇着头。孝颜推着胤祥往空地上赶,“快去吧,真要是吓着,等哭的时候,你来哄。”
“哭?不信!爷的闺女……不能够!说不准还笑得更欢。”胤祥捏着红笑的小脸,嘿嘿地笑,不理我们瞪他的眼神,拉着弘晖就走。
我想跟过去却被胤禛拉到身边坐下,远远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几十米外,胤祥点了火捻,冲着远处开了一枪,声音很大又有点闷,像是阴天的闷雷,轰轰的响。
红笑的反应还真不大,眼睛仍是闪啊闪的转,还是在笑。倒是弘晖站在胤祥身边立时绷直了身子,腰背挺得很直,看不见表情。
附近的林子里突然飞出很多小鸟,呼啦啦的振翅,被胤祥的连发打了两只下来,弘晖才跳起来,拽着胤祥的衣袖叫着,“十三叔,教我,我也要打。”
其实,我也想像弘晖那样说,我也要打。
“怎么了?”
我听到胤禛的声音,眼睛仍是盯着胤祥手里的枪,微偏了头随口回道:“什么?”
手下一动,才发现我正紧紧攥着胤禛的胳膊,衣袖都被我抓得皱起来。讪笑地松了手,抚平他的衣袖才不好意思地解释,“没事,只是看着很好玩。”
孝颜坐在对面抱着红笑看着我们,眼睛里带着浓浓的笑,说得很随意,“四嫂若是喜欢就和四哥说,让你也去试试。”
这是我的蜜啊,她知道我想什么,可是明显不太了解胤禛。这种话怎么能和他说呢,说了也不可能被应允,保不齐还得挨说。
“走。”胤禛竟然拉着我往胤祥的方向走,这是……要做什么?
胤祥正在教弘晖怎么瞄准,讲一些注意事项,看到我和胤禛走过来,开口笑道:“怎么样,我家姑娘哭了没有?”
我无语的撇撇嘴,胤禛倒是很认真的回了一句,“还好,就是没见笑得更欢。”
我盯着弘晖手里的枪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这算是他们兄弟的友好方式?
弘晖平举着枪,胤祥帮他扶着,小子转脸看向我和胤禛咧着嘴角乐,竖起枪杆就转到我们面前,将枪递向胤禛,讨好又崇拜的眼神红果果的,“阿玛,给您。”
胤禛会么?我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就连见他射箭还是n年前的事。
胤禛一手接过平举在身前,瞄准的样子很专注,颇有几分专业的架式。他瞄了会儿才转向胤祥说道:“你应该先教弘晖射箭,练练臂力才好。”
胤祥站在我旁边笑着点点头,“就是先教他玩玩,以后再慢慢练。”
我看着胤禛架在肩窝处的枪,忍不住和胤祥小声嘟哝,用着有些遗憾的口吻,“八年了……抗战都胜利了,你的枪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
胤祥听了略微摇摇头,弘晖倒是仰头看向我,“额娘,变什么?”
我拍拍弘晖的头,无奈地叹气,“什么都没变,枪还是原先那把,一点改变都没有,还是要点火。”
弘晖睁大双眼看我,又看了看胤禛手里握的枪,才不忍心鄙视地对我说:“额娘你不懂,这枪不点火不能用。”
“总有一天,不点火也能用,而且更方便快捷。你要相信科技为先,以人为本,只要敢想就总会做到。”
“科技……”弘晖低头小声地重复着,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也有点晕,这都说得什么跟什么啊。
耳边传来嘣的一声,吓得我和弘晖抱在一起,立时清醒过来。抬眼就看见胤禛和胤祥看着我们又对视而笑的嘴脸。
刚才那枪竟然是胤禛打的,现在枪还握在他手里,枪口有丝丝青烟随风飘着。不是还有连发么?刚才胤祥连发了两枪呢……
“你行么?”胤禛看着我像是随口问着,才说完竟把枪递过来,我星星眼啊,这男人……竟然敢把这么危险的东西交到我手里。
我猛地点着头,从他手里接过我哈了n久的宝贝,有些沉,但还算顺手。左手托在枪桶下右手握住枪托,一用力已将它提架在肩窝处。
看到胤祥挑着嘴角在笑,胤禛微眯了眼睛看着我一脚前一脚后的立式持枪站姿,唇角微抿。
弘晖站在我身旁小心地说:“额娘,您行么?”
“试试才知道。”我冲着弘晖微扬下巴,满心欢喜啊,终是让我举起来了,一定不能错过机会。我看着弘晖开心地说:“说吧,打什么?额娘打给你看。”
弘晖眼睛晶亮,虽是有些不大相信仍是在笑,甚至还鼓励我,“额娘打什么都好,随额娘喜欢打哪儿都行。”
我无奈地摇摇头,何时他才能像崇拜他阿玛一样仰望我这个额娘呢?一定要改变他这种不正确的惯性崇拜的思维方式。我看向胤祥低声问,“准星好么?”
“试试才知道。”胤祥竟然用我才说过的话来回我,只是他眼中的肯定倒是个好答案。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便转身对着溪边的苏长庆喊:“苏长庆,把酒坛扔出去,用点力啊。”
苏长庆从地上站起来,提着身边的酒坛一副不舍的样子晃了会儿,才抓着酒坛上的绳子甩了几圈用力抛到小溪的上空。我举起枪桶瞄过去,扣下扳机的同时低喝了声“中”,便听到嘣当两声,一声闷响的轰鸣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阳光下褐色的酒坛碎成n块炸裂开,汁液四下乱溅,无数水珠闪着金色的光融进潺潺的溪水里。
弘晖在我身后叫起来,很开心的声音,“额娘,好厉害!”
估计之前被吓跑的鸟才安生下来,这会儿又被惊到,成群的乱飞。我得意的说了声“百步穿杨”,便高举起枪略微转身向着天空某处按下扳机。
哦耶……在鸟儿们胡乱飞走的瞬间,有一只可怜的无辜的小鸟终是扑了几下翅膀从天空摔下来。
但愿不是惊枪之鸟。
我笑着收了枪扔到胤祥身上,抓着弘晖就跑,弘晖边跑边攥着我的手叫,“额娘再打几只。”
捡起地上不知名小鸟,似乎还没有死,只有翅膀的毛掉了些,沾了少许的红色血迹,恐怕还真是被吓掉到地上的。我点点弘晖的鼻子,无奈地摇头,“飞鸟尽,良弓藏。”
抬眼便看到走过来的兄弟二人,胤禛正用奇怪的眼神探究地看着我,低声问向身旁的胤祥,“你教的?”
胤祥看着他无辜地摇摇头,意有所指地低笑回道:“有些人天生擅长于此,何况……四嫂可是出自世家。”
141.相见欢疏Ⅱ
弘晖对我的态度明显变了,不再是我开枪前隐忍的不放心,眼睛里有着类似看他阿玛时的崇拜小火花。[.超多好看小说]胤禛也变了,放任胤祥带着弘晖到处乱打,扔下一群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拉着我进了山。
我们在山路上走走停停,树木不断从身前转到身后,却始终看不到尽头。
走到太阳都要下山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才变成了一汪深绿色,湖面掩在夕阳下,光影打在湖畔的山石上,映着从石上缓缓而下的水流,淙淙水声竟没有打破宁静的画面。
“绿筠深处。”我仰头望着山石小亭上的一方匾额,还真是很应景啊。字迹很眼熟,与胤禛的字有些像,却明显不是,该是康熙的吧。这匾曾经见过……我努力地回想却抓不着头绪,西山、康熙题字、湖水假山——这里是香山?竟然没有枫叶!
胤禛立在我身旁,眼睛始终看向山石下的湖水,好半晌才侧坐在亭子边上的栏椅上,左臂搭在屈起踩在椅面的左膝上背靠亭柱。
这副坐姿像是他十四弟会有的样子,或是老九老十,哪怕胤祥也会,就是不太像他。
他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微侧地看着我,薄唇微启,“喜欢么?”
“嗯,很美很安静。”眼前的景色就是这样,如果我们不说话打破这种安静的话,该更美好吧。
胤禛右臂一伸拉下我脖子,渐逝的夕阳将他的脸孔染上一层暖暖的橙色,眸子似乎更是黑了几分。
“我说……”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语气却像是不经意说起,“你喜欢枪?你拿剑或是枪的时候,和平日的样子都不一样。就像,势在必得。”
如果换做我,会把它叫做杀气。以前跟着哥玩枪或是练跆拳道的时候,他总这样说我,就像要毁灭一切似的,很暴力。妈妈总是叹息我该是个男孩,而哥的温顺好脾气更像女孩。这样的错位,别扭啊,即使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依然男人还是男人,而我仍是女儿身,甚至还为眼前这个男人生儿育女了。
胤禛见我没有回话也不再继续,拉着我坐在他身前将头抵在我肩上,双臂圈在我腰前看向山石旁的树林。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眼前全是一片绿色,与山上其它的景致没有区别,只是更为矮小,若是砍下去数年轮,估计没几圈。
“月儿。”耳边传来一声轻唤,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呢喃,却猛烈地冲击着我的耳膜甚至心脏,害得我的心咚咚地瞬间狂跳起来。
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让我的背更贴近他胸前,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耳畔和脸颊上,“十六年了。”
原来,他也记得。
在这个多事的年月,物是人非的经年之后,我们的八年之约,他不曾或忘。
我低下头,双手覆在他的手掌上,努力地回想这八年来的日日夜夜,才发现我们之间真的经历了许多,多到数不尽,诉不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论喜悲对错,这个男人竟然真像他说的那样一直守着我,默默接受并包容我的一切。
我不知道什么言语才能表达此时心里的感情,回过身将脸埋在他脖子上,忍着眼睛的酸轻声呢喃,“胤禛,谢谢你还记得,这八年发生了太多事,幸好,你一直在我身边。”
“你说过,关于我的你都要记住,关于你,我也不会忘。”
我们靠坐在凉亭里,就像当年依偎在那棵最高的红色枫树下,没有人来打扰,安静地守着这片夕阳下的美景。
天空快要变成黑色时,他才拉着我走向那片绿色的树林,其中一棵细幼的树干上竟然刻着我们的名字。
胤禛告诉我这叫黄栌,虽是圆型的叶子不像草原上的五角枫,却也会变成整片红色。关于他说的这些我知道,因为未来的香山就是这样的叶子,到了秋天经霜变红,吸引无数游人前往观看。我只是不知道,他竟然找人在这里种了一片。
我不再猜测这些黄栌究竟有几道年轮,只知道,从这一年开始,是我们崭新的八年伊始。
我拿着他的匕首在我们的名字外面刻了一颗心,又捡了一枚尚是绿色的圆型小叶子收进荷包,就像是把美好的希望装了进去。
胤禛在树下挖了个小小的土坑,埋了我们在草原上共同亲吻的红色碎叶。我靠在他肩上安静地看着,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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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新园子建好了,没有想象中的大气唯美,只是比现在的贝勒府大,却不能大过康熙的畅春园。里面有很大片的水域,前后相连,胤禛让人种了很多荷花,入了秋便有大片的荷叶展在水面,还结了很多新鲜的又甜又苦的莲子。
祈筝和暮汐很好奇,总会无限向往地问我新园子漂亮么?我脑海里全是纪录片中被现代高科技制作出的梦幻唯美的万园之园,只能微笑地告诉她们还好。胤禛看到就会问我是否不喜欢,我也只能告诉他,若是还没准备带着那些小女人搬过去,就不要告诉她们很好。
到了九月中旬天气一冷再冷,我们又回到那片小小的黄栌林,已经变成了满眼火红。我仍是收着那片绿色,缝在胤禛的荷包里,只盼在如今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里,我们能躲过风霜雪雨。
有时胤禛也会带着弘晖一起来看枫叶,弘晖便捡了很多回去带给沉香,还有刚刚满月的小致远。颜玉这回为苏长庆生了个儿子,小苏很开心,折腾着给儿子起名,最后还是胤禛来了兴致为他取名苏致远。
我很好奇,他这算不算是在暗示苏长庆,现在所有的宁静淡泊生活,有朝一日终会得到回报,以酬谢他们牺牲小我,照顾弘晖的付出?我知道胤禛将来会登上帝位,他确实能够做到今日所许,只是现在的他已经能预知未来了么?或是说他已经有这个打算。苏长庆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简单的谢了胤禛,未提其它。
十月底,胤禛邀请康熙逛新园子的事儿被恩准了,家中的小女人们才终于搬了进来。白雪覆盖下的水面结了冰,不见秋日的大片绿色,岸边几名年轻靓丽的粉衣女子,仰望梅梢轻嗅馨香的画面,倒是另有一番味道。
等了数日,康熙才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团龙暗纹便服迈着四方步圣驾光临,身后跟着永远的李德全。
真应了那句,园子不在大,有水则引龙出,水面不怕冻,有龙造访则神灵庇佑。当然,也会遭人嫉妒,三爷就是,紧随胤禛之后,也邀康熙去了自己的新园子。如此逛下去,这个冬天康熙怕是要累坏了。
我远远的看着,其实康熙也就是随便转转指指点点,父子二人不畏严寒的逛了一圈,便回到屋里取暖。康熙让胤禛叫来了园子的设计师雷金玉夸了一番,又告诉他需在几处稍作改动,以求更好的效果。胤禛立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低声附和,也说了些自己的建议,康熙看着他微笑点头,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午后,温暖的阳光晒进房门,父子二人分坐于软榻两侧,下起了棋。我和李德全站在一旁递着茶水手炉,听他们偶尔聊上几句佛经。
我让眉妩取了一盅红枣莲子银耳羹来,听说是用从园子里摘的莲子做的,康熙点头笑笑,又和胤禛聊起荷花。两人置了未完的棋局,说是留着下回来时再继续,便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我和李德全小心地跟着,直走到结冰覆雪的岸边,听他们想象夏日的荷粉莲白以及秋日的碧篷滴翠,康熙又让胤禛准备小船,说待明年夏天要来游湖。
这一天的胤禛很开心,即使仍是那幅荣宠不惊的样子,微低下头站得笔挺,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喜悦,有些像他当年过生辰时被康熙留饭的感觉。只是他变得成熟了,不再形于色,也不会再笑给人看,只藏在心里。
夜幕降临的时候,康熙迈出了园门,临行前回身看向我身后跪的女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跪在他面前的胤禛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给胤禛带来了什么?有来自父亲的宠爱也有君王的隐形旨意。
而我,又得到什么?一个快乐的丈夫,和一个彻夜未归的男人。
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在这座崭新的园子里,哪个女人最先得到他的宠幸,一点儿都不想。
我不想知道的事还很多,不想见的人也很多,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十之□□,我尽量去想那一二件欢乐事。
天,不从人愿!
第二日一早,当我看到满天飘飞的细雪,才知道胤禛早就在黎明时分去了畅春园,顺道送走了结伴回贝勒府的小女人们,直到中午雪花稍停才回来。
我们骑着夜时上了山,西山晴雪就是这幅画面吧,山峦玉列,峰岭琼联,旭日照辉,白色的积雪映成了一派的红装素裹。
好景色会有好心情,好景色里出现美少女更会让人心情愉悦。如果,她身边没有那个眼熟的瘦高男人陪伴的话,再如果,那个小美女不是我所认识的某人的话。
我看到山路旁的男人健步走过来,躬身向胤禛请安,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女孩。纤细的身子裹在一件水绿色的斗篷下,像是早春拂在岸边的垂柳,随风飘摇。
此时的她正仰头望着我和我身后倚靠的胤禛,斜挑的丹凤眼比几年前还要黑亮,却找不到当年的小心胆怯,微蹙的柳叶眉弯成了一道抹不掉的诱人风情。仍是年幼,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容忽视。
两个名字登时跳进我心里,几乎跃出喉咙。
她多大了?与弘晖一样的年纪该是十岁吧,竟然已经美到可以诱惑男人。十岁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人事不知的我可会如她这般眉目含春地仰望一个成年男人?
我没听到胤禛的声音,转头看去,他只是对年羹尧点了点头。圈在我身前的持缰双手扶在我肩上,低声询问,“要不要下来走走?”
既是问了,他肯定是有话要与年二说,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我和年绣纹并肩走在后面,前方不远处是我的胤禛和她的二哥,我们分别踩着两个男人的脚印一步步走在积雪的山路上,身后跟着夜时。这样的组合,真河蟹啊,就是不太有爱。
“福晋。”年绣纹的纤细手指搭在我手上的白色手拢上,轻抚着柔软的绒毛,声音很细弱,像是会被风吹散一样,听起来很能激发人们的保护欲望,“四年不见,大阿哥还好么?”
温暖的手拢顿时像被风雪冻住,一直冰到我的指尖。没有再听她后面说了什么,我只是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前面胤禛的背影。
我勉强笑笑看向她,才要开口解释弘晖已经不在了,却听到一声似怒的呵斥,“绣纹,福晋也是你能拉着闲话家常的。”
年羹尧的话像是吓到了她家小妹,圆睁的双眼望着我像要闪出泪来,又转头去看回身看向我们的胤禛,微摇着头小小的浅粉色唇瓣轻吐出一句,“四爷,福晋,绣纹知错了。”
年羹尧接了她的口,对象仍是他们眼中的四爷,“四爷,亮工教妹无方,扰了四爷与福晋赏雪的雅兴,这就带她回去。只是此事,舍妹并不知情,还请四爷和福晋不要怪罪。”
胤禛的唇角似是抿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走过来站在我们身前低头看着我,右手伸到我腰后揽住,声音很低又轻像是怕扰到谁,“我们回吧。”
我坐在夜时背上,仍是被他圈在怀里,耳边是他轻声的劝慰,“小女孩罢了,别放在心上,儿子不是好好的么。”
我靠在他肩上嗯了一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我们身后的兄妹二人,仍是站在那里。年羹尧没有方才的小心谨慎,轻拍着他妹妹的头,表情似是轻微责备。那个美丽的小小女孩,抬眼看着他,眼角眉梢是我不曾见过的灿烂笑容,闪着青春的自信,被那身水绿色映得更是耀眼。
如果说,笑可以扎痛一个人的心,此刻我清楚知道,这份属于年氏少女的美丽笑容,已经刻在我心底,很疼。
即使在胤禛心里,现在的她还只是个小女孩,罢了。
142.相见欢疏Ⅲ
康熙46年的喜庆结束在胤祯家的接连喜事上,沛菡又生了个儿子,被龙颜大悦的康熙赐名弘暟。[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除了她,争气的伊尔根觉罗氏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名唤弘映。相比之下,胤禛这做哥哥的,似乎真的不如弟弟了。
在康熙47年的连串鞭炮声中,康熙的身体渐渐虚弱起来,偶尔又犯着头晕的旧症。胤禛回到府里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的兄弟们也不再像初冬那样,不停邀约康熙造访新园子。欢乐的日子似乎就那样过去了,天子病在正月,仿佛都显得流年不利。
唯一算是顺利的便是隔壁的八爷府,胤禩终是在去年纳了两名妾室,并在这新的一年中接连抱上了一儿一女。宣情仍是原先的样子,依然像个高傲的女人抬头挺胸,眼睛里却添了些不同以往的轻愁。
不再南巡,不再风花雪月,皇子们跟着康熙一起消停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又热闹地跟着养好身体的皇阿玛踏上塞外的草原。
这一次的随行仍是没有胤禛,却带上了传说中的皇十八子。我害怕的提醒胤祥要万事小心,他却笑着回我,“爷是那种不小心的人么。”
我对他的态度很无语,虽然知道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多事,只是在这样的年份,让人难以心安。
不止是我,胤禛都显得有些不放心,就连近两年少来府里的胤祯都被他叫过来,对着二人仔细地叮嘱了一番。已经与他齐高的兄弟俩见他如此认真,才相视笑着点头应了,跟着康熙的圣驾出发离京。
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容易让人疏忽。
曾经的曾经,在我们最初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我还能清楚记得很多事,还会恐惧很多,比如胤祥的十年圈禁。现如今,当真实的生活与模糊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后,我才发现,有很多事已经理不清晰。
我不确定胤祥是否会被牵连其中,是否就在这一年,却要开始着手准备一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到来。.
我问笑容是否真的喜欢老九,是否喜欢到可以和他一起生活,不在意身份地位。她竟然告诉我,她不想嫁人,谁也不嫁,就现在这样很好。可是我让她离开京城到其它城市去发展意言堂,她又守着君悦轩对面的二层小楼死活不肯离开,这样的女孩真是别扭又固执得让我无处下手。
不再询问笑容的意思,我为她穿了件大红色的嫁衣,直接送进君悦轩交到胤禟手里。他的惊讶他的喜悦持续到我解释过后,仍未改变。
展笑容,一个已经22岁的女人,我看着她正像花儿一样盛放,却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眼里逝了青春。从此后她就是皇九子胤禟的女人了,只是不许带进府里,仍然要为意言堂工作,却再没有那一半的可观分红,只是一个白打工的老板,分文不给。嫁妆是她前几年所挣的银两,还有我亲手为她做的嫁衣,如此而已。
四八党已经形同陌路,干净纯粹的感情,就不该有任何利益交杂其中。如果胤禟肯答应,这一天起,笑容就是他的了,我也放心。
好在,那个除了笑容想要什么女人都有的老九,这么些年怕是也等得很惨,竟然开心地应了。笑容看他如此,眼睛里也染了丝含羞的真实的笑。
异世的姐妹,这份归宿是否完美,我不知道,只盼他们两个守在一起,不管快乐还是困苦,能相守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幸福。
胤禟坐在笑容身旁看着我,竟学着她的样子叫了我声姐姐,说是比四嫂叫着顺口,我也只是摇头笑笑。不管怎么算他和胤禛都是兄弟,谁又能分得清这里的关系呢。他说曾经允诺我的话仍是作数,帼色添香的分红不会少了我的,只要我开口去要,他便分文不少的给我,这样的兄弟还真是不错。
孝颜似乎变成了曾经的我,每天守在府里照看红笑,还有已经有孕的石佳氏。她总是带笑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其它情绪,做得多说得少。我不敢告诉她关于胤祥的未来,只盼着康熙快些回来,又矛盾的希望日子过得再慢一些。
九月十六日,凉爽的京城刮起狂风,天空吹成了一整片灰色,暗得几乎见不到光。康熙带着诸位皇子回来了,小十八却再没睁开眼睛看看他生活了七年的皇宫。
二十四日颁召天下,当了33年的太子被废了,幽禁在康熙养马的上驷院旁,胤禛被他皇阿玛派去同大爷一起负责看守。
整个九月的下半旬,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不管是宫里或是宫外。
我看不到胤禛,只能在府里守着等他回来,或是呆在德妃的永和宫。胤祯变得很少出现,即使来了也是请过安便走,行色匆匆。
胤祥没有解释塞外发生了什么,只是告诉我,他没事胤禛也没事,让我不要担心。
我并不担心眼前,只是恐惧未来,那个让他消失在历史记载中的十年,才是我最最恐惧的事,却不能与他说起。
冬天来得很快,一场场雪无声的覆盖大地,覆盖整座皇宫,还有我们的小小贝勒府以及那所仍旧崭新的园子。
石佳氏在胤祥生日那天,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患了病的康熙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赐名的事。那个小小的婴儿就在这严寒的天气中,变成飘飞的雪花,存在,融入大人的生活,却无法被人关注。
胤禛回来了,带着两个消息,大爷被削爵囚禁,而老八被革了贝勒爵位,胤祯为了保他在大殿之上险些被康熙一剑赐死。
我的记忆像是被他的话唤醒,开始害怕这个所谓的皇家。曾经那样慈爱的父亲,对一个又一个儿子下手,非杀即禁或是全力打压。只为了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一把没有生命却能够俯瞰天下的椅子。
我带着伤药进了十四阿哥府,看到哭红了眼睛的沛菡,看到趴卧在榻上持书的胤祯。
胤祯手里的书始终没有翻动,眼睛透过窗子望着外面的积雪,少了当年的明朗率性。他幽幽地说起皇阿玛老了,身体越发不好脾气竟也变了,说大哥急功近利害惨了兄弟们,又说他八哥没有过错,偏没提到自己也没说起他四哥。
我不知道能跟他说什么,将伤药交到沛菡手里,站在榻边低声劝着,“胤祯,想开些,你们兄弟的路还长得很。皇阿玛虽是打了你,他的心里却是比谁都痛,这个时候,你快些把伤养好才是紧要。额娘那里也常去看看,多陪额娘说说话……有一天,我们也会老的。”
“四嫂。”胤祯收回视线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我,像是我身后还站了别人,“谢谢你今儿还来看我,除了八哥九哥和十哥,这个时候,怕是不会再有其它兄弟来看我这个笑话了。”
我蹲在榻旁看着他失望的样子,脑子里闪过出门时胤禛站在府门前的清冷身影,这对亲兄弟还真是很像,一样的别扭一样把心事都藏得很深,却是谁也不肯多说一句。
当年,那对陪着胤祥一起喝酒守灵的兄弟,怕是很难再找回来了。
把胤祥让我带的兵书放到他手边,忍着心里的难受努力地笑,“胤祯,你十三哥本来也是要来的,他就说你肯定得这么说自己,所以就不来给你添堵了。这本书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你没事的时候看看吧,他说等你伤好了,再来找你喝酒。”
胤祯挑着唇角摇头笑笑,随手翻了两页,眼睛变得晶亮,又继续翻看。我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胤祥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把自己在现代看过的军事资料整合在古典兵书中,标注写得比书中的文字还要多上几倍。
胤祯好半晌才合了书页转头看向我,声音听起来比我进门时清亮了几分,“四嫂帮我谢谢十三哥吧,这书做弟弟的就不客气收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摇头笑笑站起身,“收着吧,他特意给你准备的,等你好了记得找他喝酒。”
“必须的!”胤祯呵呵笑了两声,像是有话要说,忍了忍又低下头安静地趴在那儿。
我拍拍榻旁坐的沛菡的肩转身走到房门口,看着外面未融的冰雪才暖了的心又是一阵冰凉,手指抓在门框上低声说道:“胤祯,伤药都是你四哥着人备的,我这做嫂子的也只是帮他跑个腿儿。你好生把伤养好,别想太多,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除了仍被康熙圈禁的大爷和太子,似乎所有人都变好了。
快进腊月的时候,康熙把大爷的包衣佐领和人口分了一半给胤祯,还有他上三旗所分的佐领也全部撤回,通通赏给了被打的老十四。看来,这二十板子貌似挨得很值。
老八也恢复了原有的贝勒爵位,只是他变得不再努力筹划积极行走,更多时候都呆在自己的府里。他和胤祯一样,得到了大爷另一半的包衣佐领和人口,只是被康熙赐给了他的儿子弘旺。
让我们忍耐煎熬的康熙47年,就在这场闹剧中草草落幕。没有太子的康熙皇朝并没有让时间静止,大步流星的迈进了新的一年,像是要遗忘一切。
这一年,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的美好瞬间,记忆中的简单快乐,被一一覆盖在层层冰雪和伤痛之下。
143.不争之争
康熙48年
康熙的身体仍未痊愈,胤禛留在府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昼夜不分的进宫,与其它几位兄弟服侍他们的皇阿玛用药。(.无弹窗广告)每每回来不是坐在书房便是倒头就睡,饭都吃不了几口。我没听谁说起康熙的病正在好转,却看着本就清瘦的他变得更是棱角分明,眼底满是疲惫的青黑。
偶尔,他深夜才会回到府里,我就端碗热粥送进书房,却惊讶地看到闪进门的年羹尧。两个男人同样的瘦高,却是不同的脸色,相同的只有眼眸,属于男人的坚定,闪在这样的暗夜烛光下。
我从书房退出来,仔细地关好门,回到自己房里。我不确定胤禛是否在谋划什么,只是知道这样的秘密相见不该让其它人知晓,便一早带着几个小女人和孩子们住进了园子。在这个时候,我们都很少见到自己的男人,也许那座园子的美丽宽阔,会让她们的心情好一些,即使记恨我,也无所谓。
红挽姐弟已经九岁,脸孔仍是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红挽爱笑越大越像我,弘晚冷冷的样子却比弘晖更神似胤禛。姐弟二人感情很好,很有心有灵犀的默契,即使一个好动如小兔子另一个安静不多话。常常红挽还没开口,弘晚已经先一句堵住她要说的话,急得姐姐扯着他的袖子气得跳脚,他却低着头像他阿玛一样偷偷地笑。
在园子里,我们几个女人会像当年坐在三合小院里一样,围坐在正解冻融化的水边凉亭里晒太阳,看着那些长大的孩子们念书写字弹琴。宋氏偶尔也会与我们一起,仍是很少开口却变得安静淡漠。
祈筝仍是与暮汐走得近,两个女孩子已经脱了当年的稚气,日渐成熟得像两颗诱人的果子,却少了懂得欣赏进而品尝的良人。那个我们共有的男人,此时此刻,全副身心都系在宫里的康熙身上,哪里还会有时间享乐儿女情长。
兰思总会看着淑慎无声叹息,眼中尽是属于母亲的焦急与不舍。14岁的女儿在这个时代是适嫁的年龄,可是胤禛却没有提过,康熙也没有旨意。我揽着乖巧温顺的淑慎看着有些哀怨的兰思,能理解她的心情,却不能认同。
我不喜欢这么年幼的女孩子就嫁人为妻生儿育女,至少要再长大一些,哪怕再过三年,可是这样的话又不能说给兰思听,一番好意没得让她觉得我在拖累她的女儿。
整个正月,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仍是一派死气沉沉,除了这座只有女人孩子和猫狗的园子,尚能体会一丝阳光明媚。
正月廿二日子夜,我靠坐在床头看着熟睡的红挽,听见外间的门吱哑一声轻响,眉妩问安的声音随之响起,胤禛竟然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我披了外衣下地准备迎出去,他已走到近前,没等我抬头看清,双臂便圈在我身后脸孔埋在我肩颈上,冰凉,迅速渗进轻薄的衣料和领口。我就站在床前任他抱着,良久,听见他长长的叹息声,手臂仍是紧紧的箍在我腰后,贴着我的身体却由紧绷慢慢放松。
胤禛的脸贴着我的脸缓缓抬起,有些疼有些痒,我抬手摸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碴,在指腹下坚定的顶立着。他的额头抵住我时又向床上看了会儿,才无声地拉过我肩上的外衣让我穿好,揽着我走到外间接过眉妩手里的斗篷披在我们身上。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在他怀里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也没有刻意数过日子,只是此时,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话,心放下又提起。
康熙决定复立皇太子,晚些时日便会诏告天下。
被他关起来的太子要重新登上历史的舞台了,却又要在不久的将来摔得更狠。
这是康熙为了安抚儿子们所做的决定,还是真的舍不得那个心爱的太子,我不得而知,也无从猜测。一切从开始的那一天起,便已注定,如何结束,也早已记载进我所知道的历史。
我和胤禛谁也没提那天夜里进入贝勒府的年羹尧,也没有提起我第二天带着他的女人孩子搬进园子,只是抱着彼此,感受久违的温暖。这样安静又简单的时间,越过越少。
我们没有再说话,看着窗外的黑夜渐逝,完整的半阙下弦月慢慢隐去,却未及等到黎明的曙光,胤禛便走了,就像来时一样,没有人知道。
女人们仍是住在园子里,看日月转换,看春花争先恐后的开,嫩绿的垂柳轻拂在水面上,划出水波粼粼,闪耀在阳光下。我们这些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景致,一砖一瓦一楼一阁,甚至是开了又谢的花,以及被春风吹皱了波纹的水。
当我们开始安心住在这里,习惯于没有男人的生活时,却随着康熙的一道旨意,又集体回到了那座曾经的贝勒府。
现如今,该叫亲王府了。
美丽的三月京城,终于迎来了迟来的春天。
皇太子复立了,诏告天下的同时,康熙谕宗人府封胤祉、胤禛、胤祺为亲王,七阿哥胤佑和十阿哥胤誐直接晋为郡王,九阿哥胤禟、十二阿哥胤裪还有十四阿哥胤祯俱为固山贝子。不变的只有胤禩,仍是那个贝勒爵位,另一个人便是我家哥哥——十三阿哥胤祥,仍是一名阿哥。
在去年的太子事件中,胤祥未见受到牵连,那为何胤祯都成了贝子,胤祥却仍是阿哥。我不懂却知道不能问,胤禛也没有解释,胤祥笑着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康熙那么疼他,处处随行的带着,连泰山都让他独自前去拜祭,为何吝啬得连个贝子都不肯给他当。
胤祥也有自己的不快,并非因为加官晋爵,而是那个与他有着相同生日的小儿子,只活了短短四个多月。初冬迎着雪花降生,又随着春花同逝,小小的连个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起,便离开了人世。我不厚道的想着,还好,还好不是孝颜生的,不然,他们的这一年更要难过。
四月,才刚入夏,康熙便早早起程,带着儿子们前往塞外,胤祥仍是随行其中,除了他还有太子,三爷,老七老八老十以及十四。
我觉得气氛中满是说不出的诡异,提心吊胆,却无处宣泄。
对于胤禛来说,除了成为亲王还有一个好消息,他培养了多年的年羹尧成为了内阁学士,很快又升任四川巡抚。对我来说,却并不好,因为年二走了,留下了妹妹,留在亲王府。
任谁都看得出,年羹尧有多疼这个小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如同康熙对胤祥,又怎么可能放心的把她一人独自留在京中。这算不算是他在对胤禛表忠心,人走了心在。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将来会赔了妹妹又折兵?
我胡乱的想着,不知到最后谜底揭开的那一天,年大将军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府里的小女人们比离府前开心,偶尔能够听到她们在院子里传来的笑声。即使她们似乎并不喜欢年家小妹,却也明白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类似孤女。她们的开心缘自于地位的提升,哪怕自己的身份仍是低微,却也开心自己的男人成为了亲王,哪怕现在的亲王前面还没有被康熙赐名。
欢快的日子似乎又掩盖了昨日的伤痛,女人,总是容易伤心,又更容易满足。
我开始着手缝制嫁衣,胤禛好奇地看着问我准备做给谁,我告诉他是为淑慎和红挽在做。他要笑不笑地轻撇嘴角,置了手里的书坐到我身旁,看着针线不停穿过大红色的绸缎,无奈地从我手中接过放到一边。
“挽儿才九岁,你这衣裳准备做几年?”
我直直地盯着他,在他眼睛里找寻一种叫做不舍的情绪,似乎是有,才低下头小声回道:“淑慎已经十四了,我希望她可以再长大一些才嫁出门,女孩子太早嫁人……不好。”
胤禛拉我靠在他肩上,声音很低,我努力地听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十八年了,你现在说太早嫁给我不好?”
我摇摇头枕在他肩上,一手搭在他背后的腰带上,一手以手指描画着他胸前的团龙图案,五只爪。
他的手覆在我手掌上,固定在他胸前遮挡住那只金色的龙,低了头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长舒一口气又往他脖子上靠了靠,才缓缓开了口,“很多事不是以年龄来界定的,有些人活了一世都不一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更何况是感情这种最虚无的事。胤禛,最初嫁给你的时候我不懂爱情,也没有奢望过。虽然只有半年时间,我却后悔浪费了那么多与你共渡的光阴。若是可以重新选择,上辈子上上辈子我一早儿就把你定下来,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除了我,你还想要什么?”胤禛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上,声音闷闷地传过来,“记得我当贝勒那年,你说过我会直接做亲王,还要我到时谢你。现在,你不开心么?”
我将脸埋进他衣服里无奈的笑,那么久远的事他若不提我怕是都要忘了吧,他倒像是当了真,以为我很想做亲王福晋么?就算他将来做了皇帝让我做皇后,还不就是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一对夫妻,又能有什么区别。
“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想办法给你,我说了就能做到。”随着他的话,我背上的手掌微微用力移到脑后,轻轻揉着我的头发。
“胤禛。”我抬起头看着他,想着心里的话认真地说给他听,“我只要你,要你和孩子还有家人都能快乐,还要健康。这世上有太多我们想要的东西,偏这两样却是最难的。”
胤禛看着我点了点头,薄唇抿了好久才微微动了下,“你的身子倒是养得好些了,这段时间确实太多事,你再等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看儿子。”
“不用,我知道你忙,也不用去看他。只要我们不去,他就是安全的就是好的,我只要他好。”
“放心。”
关于弘晖,我还是能放心的,至少有胤禛保护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的儿子,我相信他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让他失去第二次。
至于其它,随时间慢慢去看吧。
无力改变也无需改变,只能静观其变,后行。
144.不争之争Ⅱ
对于胤禛成为亲王一事,府里所有的女人都开心,包括那个寄居的年小妹,似乎偏只我一个人没有强烈的喜悦反应,让他觉得很不爽。
我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叠好又用缎布包好锁进一个小匣子,将钥匙交胤禛,“当年我说了你会直接做亲王,那时你便不信。今日我在这匣子里锁了一个字,等这府门换了匾额时,你打开来看,若是……与我写的字一样,你可得应我一件事儿。”
胤禛挑眉看着我,手里攥着那把小小的钥匙,沉声问道:“何事?”
“我还没想到,只是被你缠得烦了,没有办法。”我将匣子收进柜子的角落,确定他看清楚放在哪里,才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取过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见他眉峰渐拢薄唇微抿,忙放下杯子又走回他身边,“你做了亲王,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只是也用不着满院子乱转到处吆喝吧,那也忒没出息了,不是给王爷丢人么。至于要王爷应的事,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同王爷您说,只盼着那个时候,王爷您贵人莫忘。”
胤禛按住我轻轻拍在他胸前的手,探究地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仍是低沉,“你说的话我何时忘过,只是……怎么总像个算命先生?”
“是么?”我看着他故作惊讶又开心地笑起来,转身靠在他身上随口回道:“赶明儿,要真是再猜中了,我就上天桥支个摊儿去,专门给人看相。什么术士半仙儿的通通退散,远到秦晋汉魏,近到唐宋元明,再往后推个几百年,我也知道,就是传说中的全仙儿。(.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胤禛低头凑在我仰起的脸上仔细看着,嘴角微撇摇了摇头,“说你不高兴吧,这会儿又乐成这副样子,什么浑话都说。亲王福晋去给人算命?你还是在家好好地相夫教子吧。仔细让挽儿听见了,又跟着你学这些不正经的。”
“咦?”我歪了头靠在他肩上躲开他的逼视,不赞同地反问,“你不是说挽儿像阿玛么?不正经与我有何关系?难不成好的都是你的功劳,不好的倒成了我的不是,好在没有再多生一个,不然还不知你怎么编排我。弘晖和弘晚都像我,哪个又不正经了,你才是要好好检讨的那个。挽儿……都是被你宠坏的。”
我的话音未落,被他握着的手已被放开,拇指指腹快速点在我唇上,白玉的温润贴在唇边轻轻摩娑。胤禛的脸近在咫尺,气息吹拂在我鼻尖唇畔,墨黑色的眸子亮了又暗的紧盯着我。我努力地数着他的呼吸,与我的缓慢规律不同,急而重,数到最后才发现我的也变成了他的节奏。
这个男人快要31岁了,还没有蓄须,干净的脸上仍是棱角分明,仍是那两片薄薄的唇像是没有随着时间发生变化。我仰头看着他觉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了,圈在我腰前的手臂却没有动过,他就这么近距离的安静地看着我,除了抚在我唇上的拇指,还有我们之间错乱的呼吸,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你的良心呢?……你说的事儿哪件没应过你,只怕你什么也不要。”他的话像是直接叹进我心里,又被他以唇舌封堵。
夏天的风里吹着闷热的潮湿,透过门窗的缝隙飘浮在屋子里。这样的夏天,不知何时能换成凉爽的秋,只怕,很快又是新的一年。
31岁而已,我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18年,熟悉了这里的一切,熟悉身边这个男人,却始终无法预知此后的十年。那时,我们之间,怕是也回不到过去了。
胤禛又变回了很多年前的样子,常常呆在府里看书抄经,或是检查弘晚兄弟三人的课业。偶尔听红挽弹筝,或是教我,每天都在府里吃饭很少出门,也再没有人深更半夜进府与他秉烛夜谈。似乎,再找不回这两年间他忙碌的影子。
只是在某个夜里,我仍是不知他去了哪个屋里,与哪个女人在一起。我早就习惯不再等他,若是他来会在红挽入睡前就进门,若是不来,我们早早便睡。
府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好,每个女人都会笑,只是都更守规矩,却再不会发生谁去算计谁的事。也许,因为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再值得算计的,因为谁的屋子里,都没有传出所谓的喜讯。
年家小妹过得很恣意,我们的后院也像是她的,丝毫不把自己当作外人。12岁的她和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常能在府里听到她的柔声细语或是浅笑低吟,让我错以为当年那个神似林妹妹的六岁稚女,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薛家宝钗,八面玲珑在亲王府里活得风生水起。
下人们都知道,这位年家小姐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不止模样俊俏,脾气禀性更是让人赞不绝口,谁若是娶了她指定错不了。
后院的女人们没有把她当成假想敌,即使她再漂亮讨喜风评胜过自己,却谁也不曾为难过她这个寄居的外姓女孩,即使没有人告诉过她们这位女孩是何来历。她们都有女人天生的敏锐嗅觉,全都清楚地看懂她对胤禛的仰慕,却已经聪明得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再没人肯做那明知会挨打的出头鸟。
我不知道胤禛懂不懂她的小心思,至少在我看来,她虽含蓄却也从不放弃任何与他对视的机会。在未得到他的回应时,她更是隐得迅速而自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这座府里,他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给她简单快乐的日子,却从未有任何逾矩的表现。我矛盾得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失望,许是突然又回到了安逸的生活,自己找不痛快吧。我无聊地对自己说,也许胤禛也还记得曾经的那个小女孩,与弘晖同龄一起玩兔子时的样子,她小得能做他的女儿了,怎么下得了手。
京城才有了丝凉爽的秋意,康熙便回来了,像是出发时一样,身体不错心情不错。胤禛又开始按时上朝下朝的两点一线生活,偶尔胤祥与他一起回府,兄弟二人也只是坐在凉亭下对弈聊天,很少再谈起朝堂政事。
我们仍是住在未有名的亲王府,似乎这里虽小,远比不上园子的宽阔美丽,却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也许,因为这里有他。
九月底,陪伴我生活了十年的四毛也走完了属于它的狗生旅程,这只曾经给我给弘晖带来无限快乐的小狗,安静地去了,在弘晚的怀里闭上不再乌黑的眼睛。红挽靠在弟弟肩上,纤细的手指不停抚摸着它逐渐僵硬冰冷的身体,即使白色的长毛仍是光洁如昔,却怎么也无法再用粉色的小舌头去舔她的温热指尖。
乌咪偎在四毛身上,不停地舔着它的毛发,我模糊地看着,有些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一只猫和一只狗,还是我的两个家人。也许在人类的世界里,今后的乌咪,就变成了孤家寡人,少了相依为命的亲人吧。
弘晚就像当年的弘晖,蹲在胤禛身旁将四毛埋在花园的土里。他不会像弘晖一样念往生咒,也不掉眼泪,却让我看到他眼睛里像是失去亲人一样的伤痛。
没隔几天,胤禛和胤祥抱了一对小狗回来,送到红挽姐弟怀里。两个孩子愣愣地抱着,许久才对着那兄弟二人笑了笑,安静地抱着属于自己的新宠物回了房。他们已经长大了,很难再像小时候那样快速地忘却伤痛,却体贴地明白这是父亲和叔叔的心意,会努力的微笑。
我的房里只剩下乌咪,常常四爪朝天地仰躺在窗口下的软榻上晒太阳,懒洋洋地享受。也许,它还再能多活几年吧,猫的寿命总是比狗要长一些。我越来越怕这种生命的规律或是无常,生离死别,哪个都让人难以接受。
十月初,又到风雪季节,京城仍是寒凉,我们接到了来自康熙的恩旨。
胤祉被赐名为和硕诚亲王,胤祺是和硕恒亲王,还有胤佑的多罗淳郡王,以及胤誐的多罗敦郡王。而胤禛,如我所知,和硕雍亲王。
我们的府门上终于换了崭新的匾额,名副其实的——雍亲王府。
还有那座距离畅春园很近的园子,也有了她的名字。康熙把它正式赐给了他的四儿子,并以胤禛的法号圆明居士命名,成为了后世名冠中外的圆明园。
我觉得康熙应该很喜欢胤禛,至少懂他,或是期许。
只是不知,在这样无上的恩宠下会掩盖什么样的波澜,在这个看似平和的年月。
145.不争之争Ⅲ
胤禛捏着手里的字条静默地看着,我几乎以为他石化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向我。(.棉、花‘糖’小‘说’)
其实,我写的是个“庸”,只同音并未同字。
我也怕啊,怕被当成妖孽……全仙儿这个职业,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还没有卦钱,更要懂得庸的道理,才能保证小命长存。
庸,平常也。
中庸之道,是孔夫子眼中的最高道德标准。教人执中守正、折中致和、因时制宜,坚持中庸之道,要慎独自修、忠恕宽容、至诚尽性。
关于中庸,我并未仔细研究过,只是当年爱看漫画,抱着蔡志忠的《中庸》看过两回,又照着画了几篇,如此而已。好在,我记住了。
其实在我的思想里这种人生的大道理,都该在实践中习得,哪怕摔了跤再明白,才会记得更牢,而非来自书本文字的教诲。我相信伟大领袖毛爷爷所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至于康熙赐给胤禛的雍字,和也。是否他也是因为太过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禀性,所以在暗示提醒,或是赞他已经先一步做到?
我觉得近来的胤禛貌似就是这幅样子,不争不抢不突出表现,也不落于人后,康熙交的差事一样不差的完成,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他平和安稳的生活状态,像是尽得孔老夫子的真传,忠君爱国的表象下,连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都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关于我写的那个字,胤禛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我一会便把字条又重新叠好收回匣子里,重新锁起来,钥匙收在他腰间的荷包里。他捧着匣子走出我房门前说了一句,“等你想到了记得告诉我。”
我在书房的阁架上看到他端正摆放的匣子,看到他放在书桌上的佛经、论语,平铺在桌面的纸页上整齐地抄写了雍也篇的文字: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
我摇头笑笑,取了笔另铺一纸,写上:
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个仁!
仁的表现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他勿施于人。(.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如以仁为本体,表现在具体的行为上:对父母为孝对兄弟为悌,对朋友为信对国家为忠,对人则有爱心。
我的中心思想是个why!
why的表现是搞不懂就问人,搞得懂就答人,没有人懂还可以问神。如以why为本体,表现在具体的生活上:要懂得推理要心存怀疑,要充满好奇要钜细靡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子啊……
子曾经曰过:
有了车子想要房子,有了皇子想要儿子,有了银子想要位子,有了位子拿了架子
先管面子再管里子,先填肚子再补脑子,先兜圈子再想点子,先端架子再赚银子
打打拍子哼哼曲子,嗑嗑瓜子摇摇椅子,碰碰钉子找找乐子,想想法子混混日子
一间房子两床被子,三面窗子四张椅子,不管汉子还是女子,不管老子还是小子
孔子孟子老子庄子,男子女子黑子白子,游子浪子胖子瘦子,正人君子梁上君子
不当俗子不做判子,不干头子不当痞子,不充胖子不装样子,不耍性子不卖关子
小女子的欢乐人生,就要这样逍遥自在。
我不知道胤禛回来是否会看到,将写好的两页纸压在镇尺下,关了书房的门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看见正在抚琴的红挽,便将子曰教给她哼,近一千字不带重样儿的歌,连上几个简单的英文,小姑娘学得so快。红挽开心地扔下古筝跳上躺椅,抱着小狗边摇边哼唧,小嘴不停的动,那口齿伶俐的,连我都自叹弗如。
最后,连在一旁写字的弘晚都学会了。
我看见他本来写得好好的诗句,变成了不是这子就是那子,忍不住抱着他乐起来。弘晚抿着嘴角盯着自己的字,眉头皱得就像他阿玛一样,很不开心。
红挽跳下躺椅,蹦到我们面前,抬头看着比她高了不少被我揽在怀里的弘晚,嘿嘿地笑。拉了弟弟的手摇晃着,仍在哼哼唧唧。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红挽才缩了下脖子推着弘晚挤进我怀里,尖尖的小下巴搭在我肩上瞅向院门的方向。
眉妩和解语年纪大了,脑子倒是更清晰,一左一右扯了两个孩子送回到各自房间。
还是没有人来管我,这么多年了总这样。她们也清楚发月银的人是我,可这家却是四爷的。
我蹲在原地等着那个装酷的男人走到身后,弯了腰探头看我,才抬起头冲着他嘻嘻地笑。我的罪证被他捏了一角抖在眼前,随风飘舞。
嗯,我的字越写越好看了,在时常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之余,还是要常常表扬与自我表扬的,这样的生活才会更美好。
男性的低沉嗓音仍是很有磁性,让我觉得好听,就是太过严肃了些,好在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子就和你曰这个?”
隐藏在声音里的戏谑还是很明显的,虽然也有些不满。我扯过他手里的纸揉了几下,又被他从手心里拿回去,无奈地站起身拍拍衣摆裤腿往房间走。
都快过年了,怎么太阳还是出现得那么短暂呢。没晒一会儿,就消失了。
康熙也不知在想什么,常常让他去谒陵的,为毛今年不让他去,真是,一点都不疼他家老四……的媳妇。我有时就在想,是不是康熙不懂得拿人手短的硬道理,或者,我该三不五时的给皇帝老子上点供,用银子打点一二。
胤禛跟着我进了屋,坐在桌边的椅子里看我斜躺在软榻上,懒洋洋的就像身旁的猫,若是手脚再短些,估计四爪朝天的姿势都能学个十成十。
他不说话我索性闭了眼睛假寐,却听见他叹了口气,睁眼时人已经坐到近前,探了身子过来盯着我,控诉,“你再教挽儿这些,你那嫁衣也不用缝了,谁还敢娶她进门。”
不是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么?他竟然会担心挽儿嫁不掉,难道他不确定以后的自己是个什么地位?那他现在修身养性为了毛?就算他只是个亲王好了,怕这雍亲王府的大门也会被提亲的人踩烂,有得是人哭着喊着要娶他女儿吧。
难道……我真有这么罪恶么?我还能害自己的女儿不成!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像作假,我半支起身子凑过去也认真起来,“挽儿还小……我不会再教她这些了。只是,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是一样嫁了你么,我不认为还能比嫁你过得更开心。若是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担心挽儿了,不知将来去哪儿给她找个好男人。”
我能感觉到从他鼻子里呼出的气,很长,像是无声的叹息。脸孔离我不远,不近,仍是看着我,未变的面无表情。
我小心地看着他,坐正了身子试探地说:“你从皇子阿哥变成贝勒,现在又成了亲王,我也没有影响你……吧。”说到最后,我竟有些不那么确定了,怀疑神马地迅速塞进我转得开始缓慢的大脑,“或是说,若不是因为我,你一早就能做上郡王了……是么?你……嫌我了?”
眼睛没有湿,我却能感觉到泪都迅速地倒流进了心里,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拖累他么?享受他给的点滴快乐幸福,却像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想,都不知他怎么看我。
可是,他从来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自己哪里不好,怎么改呢。
他的眉峰压得很低,眼睛半眯起来瞳孔收缩,眼尾竟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细纹。这个男人随着时间变得越发成熟,我以为没什么变化的,原来相处得久,很多细节都被习以为常。
我在他黑墨似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陌生,苍白,恐惧。只觉自己全身都紧绷起来,热量从毛孔里不断地挥发,身旁暖暖的手炉贴在腿边竟像是块冰透过衣裤扎着我的皮肤,抓在柔软锦缎上的指尖轻微颤抖,指甲刮在上面几乎能听见咝咝的声音,心脏像被人紧紧捏住用力地拧,生疼。
“我累了,睡觉,你去忙吧。”
“你怕,是这个样子。”
我们的声音同时响起,我还在想着自己一个人呆会儿,脑子里却努力转着,他刚才的话。
他在笑,那条浅浅的我们会管它叫做智慧纹的细细纹路变得深了些,脸孔凑到我面前鼻尖相抵,一热一凉如同彼此的呼吸。
“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死死地闭上嘴,牙齿用力咬住下唇不让它不听话,不停抖动。
“我说……”温热手掌贴在我脸上拇指指腹轻扫,修长的手指勾在我耳后,圈握住我的脖子,气息喷吐间纠缠住我的呼吸,“你怕了。”
“对,我怕,怕拖累你,怕你嫌我,怕你不要我。那又怎么样!我知道自己不够好,而且我已经30几岁了,比不得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女人,有这么好笑么?反正你的选择很多,即使这府里的女人不够选,你随时还可以再娶一两个进门。雍亲王,想嫁你的年轻漂亮女孩子多得是,府里府外哪里都有……”
我推着他的肩膀脖子,却推不开堵在唇上的湿热缠绵。脸上的手指轻拂在我眼下,抹散了我忍不住掉下来的泪,又有新的流在他指尖下,渗进唇角被他的舌尖挑散在我口齿间,不咸,微苦。
146.远哉遥遥
随着皇子们日渐成熟,就连小十五和小十六都已经登上了政治的舞台,他们会像当年胤祥跟着胤禛一样,常常跟在胤祥身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只是,更多时候,仍是那对亲密的兄弟二人走在一起。
再没有人去热心的关注选秀这种每三年一次的国事活动,尊贵的皇子们只是不断地接受康熙的赏赐,家里的女人一个个的增加,孩子论窝生,越养越多,也不断有婴儿早夭。
皇家的富贵生命,就在这样的生与死间,不断轮回。
胤祥的府里又多了一个小女人,富察氏。很快,在春暖花开时,便有了好消息。孝颜仍是留在府里无怨无悔地帮他照看孩子和女人,而那个播撒了春天的种子的热血男人,跟着康熙跑去了五台山。
我仍是像早年那样,偶尔过去找孝颜聊天,或是逗弄她越发可爱漂亮的小小红笑。三岁的小女孩,正是最招人喜欢的年纪,叽叽喳喳地对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笑。
孝颜与往常不同,不管我用什么办法就是不肯陪我喝酒,神秘兮兮地凑在我耳边小声宣布,她又有小宝宝了。
我好笑地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温柔地抚摸自己平到不能再平坦的小腹,真想撕掉她脸上的笑。我也曾经生过两回,有那么了不起咩。可是,看着她这副样子,我还是动心了,再看怀里的红笑,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散发的奶香气。
嗯,这样的小奶娃真有爱。
我又重新捡拾起了那种叫做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我觉得自己很坏,堕落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竟然真的没再怀上过,也很神奇啊。难道,我真的老了?可是府里也没有别的女人再有身孕,或是,胤禛老了?
我的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在这个早春的微凉时节,有些不合时宜。我抱着红笑脑子里竟然出现了不纯洁的画面,几经判断,觉得以胤禛的状况应该还能再年轻很久。至少他还没有发福,即使在我不断的饮食攻击下长了些肉,却只是从精瘦变成了精壮,腰腹还是很给力的样子。难怪那些小女人看到他,都会让我发现隐在眼底的星星。
也许我该把他的饮食改良一下,类似当年在某地方台看到的猪饲料广告,白天吃白饭猛长膘,晚上吃黑饭睡得香。让他长胖变形,直接浇熄那些色.女对他滋滋燃烧的狂热小火苗。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瞬,先被我自己一盆冷水给浇了个透心凉,我必须承认自己不会喜欢那个样子的他。
我开始仔细地观察,胤禛仍会三不五时的去某些屋子,仍会来我这里,又总是失望的发现,还是那样的安静,府里一直没有喜讯传出。(.无弹窗广告)也许是时机未到吧,现在才康熙49年,再等等,等到明年……弘历和弘昼就要出生了。一个是未来的乾隆皇帝,另一个是有名的逍遥王爷。
可惜,都不是我的。
虽然我不想要个败家子,却仍是有些不是滋味。祈筝和暮汐会开心吧……我半真半假地劝着自己,生吧生吧,只要你们顺利地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胤禛也就算是后继有人了。
至于弘晖或是红挽姐弟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只希望他们能健康的活着,少一些像是他们父辈这样的纷争,快乐安逸才是真的幸福。
胤祥回来了,虽然仍是带了礼物给孩子们,却像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眉心微皱,不似以往回京时那么开心。他仍是温柔体贴地照顾孝颜,却难见往日的舒心笑容。我问胤禛是否出了什么事,那男人也只是摇摇头,连话也不肯和我多说一句,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活急死人。
到了四月底,胤禛让我准备去塞外的行装,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又要被康熙打包带去草原了。只是此次,没有胤祥。
多少年了,康熙不管走到哪儿,除非一个皇子不带,不然指定是要把他系在腰上的,这次,竟然不带他玩!
我和胤禛周旋,不想去,可是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温言软语或是打滚耍赖,都不好使,他始终一幅坚定不移的样子。心情好时便一幅看戏的好笑面孔,若是不好就直接把我给无视了靠在软榻上认真看书。
似乎做了亲王之后,他的强势更加明显,隐藏在中庸之道的虚假面纱下,由不得我有半点自主意愿。他那些孔夫子式的君子情怀,全都脉脉地献给了康熙以及那个只属于男人的混乱战壕,或是,府里的其它小女人。我似乎成了他发泄一切不满情绪的渠道,被排除在外的唯一。
反抗未果后,我矛盾地想着那就跟去看看吧,也许可以发现蛛丝马迹,至少要先知道胤祥和康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我纠结清楚去或不去这个问题时,已经被扔上了离京的马车。
还好,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该准备的一切也都就绪了。
那就去吧,塞外,那个绿色的广阔草原,有着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彩,再去体会一次什么叫风吹草低现牛羊。
同行的,除了他和太子,还有老七老八,以及胤祥的影子小十五和小十六。
宣情偶尔会来与我同乘一辆马车,总是说不完开场白,胤禛与夜时便出现在车窗外。宣情怕他,我能感觉到,总是一看到他出现,便拉着我的手轻摇两下又快速跳下马车跑走。
在对老婆的监视上,胤禩和胤禛有得拼,我趴在车窗上看跑回自家马车的宣情时,也总能看到驾马赶到她身旁的那个温润男人。他也变了很多,仍是笑着,眼睛里有些东西却变了,总是很多心事的样子,笑容里偶有苦涩与无奈。
比邻而居的兄弟二人会各自骑马走在自家马车旁,我看到他们两个对视,胤禛一贯地冷漠,没有多一分,也没多一分笑或温暖。胤禩仍是笑容满面,却未达眼底,两人只是虚点下头,便转脸各自驾马。
如此诡异的气氛……与胤祥有关?
当我脑中跳出这个想法时,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胤祥!没有跟我们去往塞外的胤祥,此时,仍在京城。
虽然这十几年来,他总是跟在胤禛身旁,但以他的好脾气和不争从来不会主动去得罪谁,兄弟间基本处得不错。
谁会下手害他!八爷党么?难道真的因为胤禩,或是他们兄弟四人……为了打击胤禛?
胤祯伤好后不是还与胤祥拿着兵书把酒言欢么?憨直的老十每每见到胤祥也从来不会出言不逊,甚至还会拍着他的肩膀咧嘴而笑。至于那个一身傲气看谁都抬着下巴的老九,好像也和他混得不错的样子,至少比对胤禛亲热多了。
真是他们做了什么?如果不是,胤禛的态度从何解释?
我自认对他们都不错,他们竟然联手伤害我的亲人……
心,瞬间寒凉。车窗外的阳光正炽,却能感觉到背上冒出的一层冷汗。
不用轮换值守的胤禛,便让夜时自行溜达,坐在马车里闭眼歇着。我打着扇子看他安静休息,此时的他与在人前不同,薄唇微抿,下颌咬得很紧,眉宇间总是有散不开的一种类似叫做愁的情绪。
这样的胤禛很少见,即使有再难解的事,他也会努力地去想去做,极少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在我面前。此时,真的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与我们同行的还有暮汐,18岁的大姑娘或是叫她小女人,离了朝夕相伴的爱热闹的祈筝,显得更加清冷。
胤禛不在的时候,我就拉着她一起坐在马车上赶路。这个不多话的女孩,外表看起来有些冷,其实非常好相处,是个十足的闷骚型,笑起来没什么大变化,只是薄唇微挑,要努力地看眼睛才能分辨,与她的男人很像。
看到胤禛来了,她会主动离开,见他走了又自己回来找我,安静懂事得让人省心。
此次的塞外之行,漫长……康熙把皇太后安置在热河行宫后,便带着老婆儿子们到处乱跑,像是撒花儿一样,奔波在各个草原之间。会见各地官员、封赏、狩猎、狂欢,持续了五个月之久。
我又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塔娜,笑容依旧爽朗依旧,我们的友情似乎也未随着时间改变。只是她的儿子已经娶了妻生了子,让她早早升格做了奶奶,而我的弘晖,在我眼里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我们不再疯狂打马恣意驰骋,只是闲闲地逛,看日出日落牛羊成群,也去看那片美丽依旧的枫林溪水,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偶尔笑笑偶尔说上两句。她会问起当年的十三阿哥,会想起白龙马,胤禛看着远处不说话,我也只能笑笑说他们都很好。
时间很奇妙,在这片绿色的草原上,尤其是。我不知道再见是何年月,对于当年的快乐,我们都不曾或忘,只是再难追回。
也许,我和哥若是当初来到这里而非京城的那座皇宫,也许,我们会生活得更简单,也许,我的幸福会变成另一种模样。少了胤禛少了我的三个儿女,却也少了今日的忧或是愁。只是,那真是我所愿么?人生的选择很多,有时,无从选择,因为早就注定。
我靠着胤禛的肩坐在草地上,看着一望无垠的绿色,仰头便是碧蓝如洗的天空,清澈得十几年不变。胤禛的手支在身后,长腿随意地平伸,看着远方的眼睛黑幽幽的像是这里的夜空。我们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丝毫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阳光变成橘色包裹住整片绿色时,他才侧头看向我,像是被这样的安静感染声音很轻,“此次回京,老八他们要搬走了,府里按规制要扩建,又要辛苦你了。”
原来,还真是升职了,不止薪水变多了,就连住所都能变大。做皇子的好处啊!
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此时分开,我并没有舍不得。即使是宣情,我们也已经很少再有机会聊天说笑,何况现在的四八党早就楚河汉界分得清楚明白。
男人之间的兄弟情怀很难讲清,他们即使有再浓厚的感情,也可以深埋在心底,永远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如何做。我只是个女人,是他的女人,即使和那几个兄弟有着从小培养的感情,此时也只能依在他的身边,必须。
“好。”我轻声应了表示知道,仍像先前那样坐着,不再说话。
疑问与担忧仍在心底,却不再向他询问。
近二十年的时间,胤祥于我或是于他,已经没有分别。我信,此时的胤祥已经真正是我们俩的兄弟,若他真的有事,胤禛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样的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这样的草原充满生机,让人融入自然的同时,能找回最平静的内心和自我。
147.远哉遥遥Ⅱ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疼……全身都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该是午后的阳光吧,直晒到眼睛上,明晃晃的。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抬手遮挡发现右手动不了,完全不受大脑支配,左手又被握住。
半眯了眼睛适应着光线,握着我左手的手指轻微动了下,已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很具有降温效果,“醒了。”
这是什么情况?脑子里像是瞬间失忆一样,记忆某处被摔了个碎。
帐子里没有别人,榻边坐的胤禛俯低身子面对我,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字,便盯着我看。
我努力地想要坐起来,稍一动便疼得咧了嘴角,右臂仍是不能动却开始钻心的疼。
“别动。”胤禛松了我的左手,转坐到枕边双手握在我肩上,扶我靠在他胸前。端过一只碗舀了勺褐色的汁液喂到我嘴边。
我的右臂被弯成了90度,用一块白缎挂在脖子上,疼痛里混合着酸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不断啃咬。
该死!记忆慢慢拼凑回来了……
命运啊,即使穿越了三百年依旧无法改变,我的胳膊为什么如此多灾多难,这也算是命中注定么?竟然,没有把我再穿回去,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看着嘴边的汤勺,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仰头看看他微皱的眉,眼睛里的愁更浓了,似乎不止是愁了。
别惹他!喝药。
这个时辰他该是在狩猎吧,康熙大发慈悲放他回来看着我?真不知该感激他的仁慈还是恨他,好好的皇子狩猎,为什么偏要别出心裁让我们这些做福晋的去赛什么鬼马。
闲得他!吃饱了撑的!
只是……当时是个什么情况来着?夜时的脚力很快,我好像冲在最前面,怎么就突然摔下来了?马鞍松了?好像是。
我的心腾地一下揪紧,还好啊,还好康熙临时起意,不然,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就是胤禛。
这个认知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左手轻贴在右臂上,怔愣住。
心里想的这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脑子里却不断劝着自己,只是意外。
谁会这么狠心想要置他于死地?有这么恨他么?必须你死我活?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是否此时比我还要恨,康熙的一个决定竟让他错失了良机。
“疼?”胤禛随手放下药碗,手掌包在我左手上,略低下头凑在我脸旁,声音里少了冷凝变得很轻,“吃了药再睡会儿,御医说你的伤……要养,这段日子不要动,忍着些。”
除了庆幸,我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关于夜时的意外也只能闷在心里,不敢询问。(.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此时的他看似波澜不兴,眼底的愤怒还是很明显的,我只好乖乖地躺在帐篷里当个名副其实的残疾人。
不知那个现代的我,是否也受了这样的罪,当时摔得也不轻啊,都把我一跤摔来了这里,唉。只是,我来了这里,那个我就只剩下躯壳,一个没有灵魂的本我还是自我的身体,会有痛苦的意识么?
摇摇头甩掉脑子里越飞越远不着边际的想法,只能哀叹:据说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骨折一回,而我的人生……不管在哪个时代,竟是如此相似而圆满。
行程仍在继续,没有人提起要把我先送回京,只能悲催地跟着大队人马继续这倒霉的草原行。眉妩每天帮我换药,暮汐也常过来陪我,很少说话只看着我不要乱动,漆黑的眼眸加上一张微抿的薄唇,常害我错以为胤禛化成女儿身了。只是那个真身,变得很少出现。
我拖着断掉的手臂,只能守在自己的一小方天地,偶尔想要出去走走,门前的侍卫便会好心提醒:四爷要福晋多休息。
我嘞个去!
这下,连天地都没了,只有帐篷,帐篷!
煎熬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直至九月初三,我才坐在加了厚垫子的马车里,晃悠进京城,晃回了久违的雍亲王府。
关于胤禛说的王府扩建,我是无能为力了,每天守在屋子里听着隔壁搬家的轻微响动,以及自家府里的下人在李福的指挥下,开始收拾物品做准备工作,却没有一本账册送到我面前。
碍眼的白缎子终于拆掉了,药也不用再换,我开始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刑罚——复健。以前看电视里演那些断手断脚的男女主角进行物理治疗时,bt的龇牙咧嘴痛不欲生,我就好想骂街加疯狂鄙视,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不厚道,惩罚来了。
这真不是人受的罪,疼到就想直接死掉算了。
苏太医很好,认真教了眉妩如何帮我按摩,只是这丫头手劲也忒大了,一个小女人而已,竟然能把我揉晕了。
胤禛可能是看不下去了想要帮我,又可能他太过小心,不止没有效果反而被苏太医说再这样下去福晋的手就要废掉了。我看着他与自己较劲,手劲全用在了自己的掌中,指关节明显泛白,却始终没再伸到我手臂上来。
要说狠还得是胤祥,无视胤禛瞪大的双眼,抓了我的手和胳膊就开始用力地掰,我直接晕倒以示抗议。
不知胤禛怎么看他这种做法,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我无法接受如此残忍的对待,一身虚汗地靠在胤禛身上怒视那个没有半点兄妹温情的罪魁祸首,他的表情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纠结。
“十三爷,咱能轻点儿么?我是人又不是花花草草,怎么能下这种狠手,不晕都对不起您这力道。”
胤祥坐回不远处的椅子,眼都没抬,跷了二郎腿边喝茶边说:“没那个,你就是把我胳膊掰折了,爷也晕不了。”
是啊,我无语地点头,哀怨无声地碎碎念:要不您是爷呢……我只是个女人,有柔弱的借口,总不能表现得让红挽姐弟一见着就夸自己的额娘真是条汉子吧。
只是这种简单粗暴似乎还是很有效果的,我那弯曲的胳膊终是有了变直的迹象。胤禛开始学着胤祥的样子无视我的哀嚎,我就在不停的清醒、冷汗、晕倒中重复这悲催的人生。
做爷就会有喜,十月廿四那天,有孕的富察氏给十三爷生了个女儿,只是这股喜庆还没持续一天,四爷和兰思的儿子弘昀便殇了。养育了十年的儿子,聪明懂事就这么没了,兰思无声地哭了很久。
在这个天寒地冻满是风雪的冬日,新伤一道划在兰思的心口,更添凄凉。
我懂她的悲,丧子之痛无法言说,也无法出言相劝。好在她还有淑慎和弘时,就像当年的我失去弘晖时仍有红挽姐弟,虽然无法相替,却好过一无所有。不管弘时的未来如何,现在至少能抚慰她伤痛的心。
这一年注定是要悲喜交替。
隔了没两日,伴着兰思未尽的泪还有府里满目的白,四爷添了新喜,嫁进府门五年的祈筝终于有孕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种感觉很怪异,小乾就要来了,我的心终于放下来,却又忍不住有丝酸涩。在我忍受替君落马的痛苦时,那个君却潇洒地进了人家的屋子,还以这种方式让我知道个清楚明白。
当你悲催时最好的伤药莫过于看到有人比你还要苦恼纠结,此时,我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府里最矛盾的人并非是我,而是那个被人夸赞的年家小妹。自我带伤回府,她的喜悦便掩在微蹙的弯弯秀眉下,一双更见美丽的眼睛看着府里又悲又喜,她的心情也是一变再变,唯一不变的是对胤禛的执着。
我不了解年绣纹从小接受怎样的教育长大,以她的家世也算是官场世家,该是读过书吧,她怎么会做出这种挑拨离间的无聊幼稚行为,还是以寄居女的尴尬身份。只能说她太自信了,或是有些不再那么自信,要以这种方式来谋求生存的新环境。
暮汐没有和我提起小年和她说的话,只是和祈筝说了,我没有偷听的习惯,只是凑巧去看小孕妇。站在门外的回廊下,听她绘声地学着那副柔细软腻的小女儿作态,祈筝笑了,我也忍不住掩嘴笑了。
这姐妹俩处得还真是不错,依我看她们都很喜欢胤禛,居然没有影响感情,难得。更难得的是,年姑娘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我只能说以己度人是不可取的,至少在这对小女人身上行不通,换成宋氏……估计胜算大些,可惜我不会好心提醒她。
鉴于她还没有正式成为府里的一份子,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去教导她如何做胤禛的女人。至于以后,现在姑奶奶身体不适,暂且当回鸵鸟,不想。
拉着眉妩转身才要离开祈筝的房门,看到站在三合小院门口的胤禛,长身而立踩在雪里,暗色的斗篷和衣摆随风飘舞,帽沿下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向着他的方向微福一下,拉着眉妩继续往后院走,跨进院门时,手肘被轻轻托住,胤禛已走到我身旁。
努力伸着手臂去解他颈间的盘扣,他已抬手接过,自行脱了官服换过一身墨绿色常服坐到椅中,接了眉妩递的茶放在桌上,看着窗外又开始飘下的细碎雪花低声说道:“这两日下雪,你在房里好好歇着。”
坐到他对面的椅中,在桌子下面忍不住揉了揉仍是无法伸直的手肘,不知是否以后都是这副样子,丑不说自己别扭自己知道。
已经三个月了,苏太医说至少要六个月才能恢复,痊愈至少要一年,至于弯曲的那一小部分只能表示遗憾,当然,他要背着胤禛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儿。
见他正在瞅我,忙将双手贴在腿上,点头应着,“知道了。前两日李福说府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八弟那边也已经搬走,等雪停了就可以动工。或是,等到明年开春?要不,先让祈筝她们住到园子里去吧,府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没得吵了她们。”
“好,明儿一早我和李福说,让他安排。”胤禛说着起身走到我面前,拉过我的右手轻轻揉着手肘处。
“明儿再说吧,这会儿又下雪了,若是不停怕明天马车走起来也是辛苦,别再折腾她们,多等几日也不怕的。”
胤禛停了手下的动作,手掌仍是贴在我小臂上,隔着的衣物似乎都被他揉得热起来,带着他的体温。我仰头望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唇角紧紧抿着,像在隐忍什么。
“怎么了?今儿在外面有人惹你不高兴?谁这么不开眼,告诉我,我帮你骂他。”
胤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拉着我靠在他身上才低声说道:“这两天你抽空去胤祥府里看看弟妹,她也快要生了。”
我点点头应了声好,又听到他更为低沉的嗓音,“胤祥……被皇阿玛留在宫里了,你劝弟妹想开些,过些日子……回府。”
被康熙留在宫里?这是什么意思?过些日子能回去?
猜测与无尽地等待,终于变成了现实?
我一直怕的事,终是来了?
怎么会!
不招谁不惹谁的胤祥,只是跟着胤禛的胤祥,怎么就会被康熙留在宫里,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这样简单的一句,没有多的解释,就要我以嫂子的身份去劝孝颜,我怎么劝?他能保证过些日子胤祥一定能回府么?康熙决定的事,怎么可能轻易改变,胤祥……又不是太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沸水炸开的锅。孝颜那里我还是会去,只是,谁来开解我呢。
180.吾之禝子
二月二,龙抬头,之后的日子,喜洋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胤祥和孝颜的第五个孩子满月了,还真被我当日言中是个小阿哥。康熙赐了名字,德妃赏了长命锁,两个人开心得就跟头一回当爹娘似的,这份新鲜劲儿持之以恒得让人看了更觉新鲜。
带着红挽姐弟准备出门去胤祥府上吃满月酒,竟然还有两个甩不掉的小尾巴,一左一右的拽着我的手,气得一旁的红挽几乎跳脚。
弘历和弘昼也不怕她,笑嘻嘻地谄媚样子活像两只粘人的小狗,插上尾巴立时就能甩起来,看得红挽别过脸去,娇嗔,“又不是没有额娘,干嘛非缠着我们不放。总霸着我额娘,真不知羞,还爷呢,也好意思。”
“挽儿……”我的话还没说完,弘晚已扯了她衣袖表情颇为严肃,红挽吐吐舌头闭了小嘴不情不愿地看向一边。
“额娘。”弘历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晃,扬着小脑袋细声细气地说:“阿玛说您是额娘,要我们兄弟跟着,可是……二姐不喜欢我们。”
这小子,明明眼睛清亮丝毫未怕,一点受伤害的意思都没有,偏要装出委屈样儿,也忒鬼了!
弘历说完还看向弘昼,像是寻求声援似的一本正经,“弘昼你说,是不是?”
弘昼了然地坚定点头,松了我的手凑到红挽腿边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袖口,眼睛晶亮地眨着几乎掉下泪来,“二姐若是不喜欢,我们不跟就是。”
那个委屈的调调,若是让下人听了,怕真要以为红挽把他们给欺负着了。
红挽偏了头甩着手里的帕子仍是不理不睬,弘晚弯了腰拍拍弘昼的头低声安慰,“你二姐逗你们的,自家兄弟哪有不喜欢的道理,走了。”
“二哥最好了,和二姐一样。”弘历咧了小嘴蹦到弘晚面前,与弘昼一起牵了那个据说最好的二哥的手,看向仍是生着闷气的好二姐,一脸谄笑,“二姐,额娘还你,走了。”
弘晚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拉着两个小鬼头先出了府门,红挽斜眼看着兄弟三人的背影瘪了嘴猛扯帕子。
“和二阿哥一样好的二格格,可以走了么?若是您再不肯动动那双高贵的小脚,只怕你十三叔家里的小阿哥都要长大成人了。”
“额娘最坏了。”红挽握着我的手用力甩了两下,扬着小小的下巴望向府门外的三条身影,眼睛转啊转的一脸不乐意,最后竟然又掩着嘴自顾笑起来。原来,她也有这么像胤禛的时候,看得我几乎大叫:傲娇了傲娇了。
这种时候,真想和弘晖一起,那样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大团圆,难啊。(.)
胤祥后来也去看过弘晖几回,只是我们很少可以凑在一起。按他的解释,当日不辞而别情非得已,一直未曾见面也是为了我好。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只短短四个月,我便被康熙召回宫中。也许他真是想让我们长个记性,要乖,要守本分。胤祥和老四好,可以,我和老四好,应该,只是我们叔嫂之间,该如何便要如何,即使某世是兄妹,到了这里也要时刻认清自己的身份。
既然康熙喜欢这样,那我们便这样好了,反正感情还在,只要彼此都好,就行。
才掀了帘子已看到迎出府门的胤禛和胤祥,一人一个托着弘历小哥俩下了马车,看得我忍不住笑。平日里兄弟二人一本正经,穿着朝服严肃得什么似的,此时被两个小孩子揽住脖子,怎么看怎么有喜感,难见皇子威严。
“侄子给十三叔贺喜。”
我走在胤禛身后,听得此言不禁抬头看过去。弘历仍挂在胤祥脖子上,笑得那叫一个甜,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儿,完全没了面对红挽时的狡猾坏笑,诚恳稚气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一脸的纯良无害。
胤祥与胤禛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摇了摇头才看向弘历笑着问道:“谁教你的?你知道我今日何喜?”
弘历凑在胤祥耳边,奶声奶气的更见乖巧,“不用教,出门时额娘说了,今日您家小弟弟满月,弘历自然要给十三叔贺喜。”
胤祥开心得笑起来,边向府内大步走边冲着小子点头,“对,聪明,那今儿这满月酒你喝是不喝?”
“自然要喝,我和二哥还有六弟都得喝,等我们兄弟长大了,也要像阿玛和十三叔这样穿朝服,为皇玛法办差。”弘历说着趴在胤祥肩上向我身旁的红挽看过来,皱了鼻子吐着舌头。
红挽攥了帕子悄悄向他挥着拳头,弘晚见了紧走一步挡在她面前胤禛身后,弘历却装作没瞅见又转回脸去,笑得就像方才一般。
胤禛他们两个难道不知道这小子很贼么?竟然都宠着他,真是人活一张嘴啊。难怪人家以后能当皇帝,小小年纪已然精成这副样子,活脱脱的小两面派。这样一看,还是我家弘昼可人疼,聪明却不招摇,好孩子一枚。
来贺喜的人不多,除了我们还有十四,似乎他们兄弟走得挺近。
胤祯和他四哥的话仍是不多,虽没表现得太过生疏,席间说话的却仍是他与胤祥,两个人聊的尽是兵法战事边陲重地,胤禛安静地坐着,偶尔说上一句。
弘历和弘昼似模似样地跟着我们坐在同桌,胤祥和胤祯用筷子醮了酒来逗,两个小子张嘴就舔,又说又笑哄得两个快要而立之年的叔叔开心得很。
也不知他们是否真听得懂大人在说什么,当胤祯豪气干云地说起若有机会便去领兵打仗时,弘历咬着他的筷子头睁大了眼睛,直说着要跟他十四叔一起去。
胤祯仰头大笑,用筷子敲着他的光脑门朗声笑道:“你才几岁,酒还没喝利索就要跟我去,你可知道什么叫打仗?”
弘历皱了眉头,努力思考的认真劲更多了几分胤禛的样子。
弘昼拿着自己的筷子敲上胤祯的筷头,稚气的小脸竟也满是严肃,“十四叔再等等,过几年我们大了,帮皇玛法和您一起打仗去。”
“哟嗬,小子,你懂?”胤祯捏了筷尾微使力像是用剑一样勾起弘昼的筷子,挑了眉毛看着他。
弘昼喝了声跳下椅子,着实吓了我一跳。只见他眉头紧皱固执地攥紧筷子抵着胤祯的,竟唱起来,调子有些走偏却气势十足,看得我抽了帕子掩着嘴直笑。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它个干干……净呀净。”
胤祯置了筷子站起身一把将弘昼提起来抱在胸前,扬眉笑道:“挑滑车,行啊你小子,还会这出,知道这是谁说的,讲什么吗?”
“高宠,讲的是岳飞、高宠大战金兀术。”
“不错,高宠连挑十一辆滑车,却因坐骑失力跌落马下,让最后一辆给撵死了。”胤祯叹了口气,抱着弘昼坐回椅中。
弘昼扭头看了我一眼,小声说道:“这个侄子倒是不知,额娘还没讲到这儿呢。”
胤祯呵呵一笑,拍拍弘昼后背笑着安抚,“那就等你额娘讲给你听,你若爱听,赶明儿十四叔再给你讲出杨家将。”
“杨家将我知道啊,满门忠烈,还有女将,个个能战,和岳飞一样精忠报国。这个额娘已经讲过了,赶明儿我让额娘也在我背后刺上,跟十四叔一起打仗去。”
胤祯笑得很开心,抱着弘昼拿了杯子给他酒喝,弘历坐在旁边看着又向我看过来,低了头不说话。胤祥走过去逗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拉着他胳膊又变得有说有笑。
红挽掩着嘴低头在笑,好像也很开心的样子,弘晚用手肘磕了她一下,才敛了笑吃起饭来。
胤禛看了我半晌也没说话,收回视线又看向他的两个兄弟,还有他们身边那俩孩子,沉默不语。
本来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这样的情形下,倒显得我有些厚此薄彼。可我是个女人是母亲,人心本来就偏,我会尽可能的对弘历也好,但对自己儿子自然不同,难道这也有错?
既然尴尬那我躲开好了,拉了红挽来到后院厢房,孝颜正抱着儿子柔声哄着。
哪个挨千刀的说女人多是非来着,此时我们三个要多和谐有多和谐,不止没唱出什么戏来,还一派的温馨宁静,反倒是前院那些大小爷们才是战事的□□。
以前只觉康熙与胤禛这对父子君王麻烦,没想到,原来老四和小四才更难伺候。真不知我是什么命,惹不起老的躲不掉大的也便罢了,现在连小的都粘得甩不掉,怎么想怎么悲催。我只是想过些简单幸福的小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苍天无眼啊!
孝颜轻轻摇晃着熟睡的儿子,一脸的柔和浅笑,试图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别愁了,既是躲不开就认了吧,反正一个是赶两个是放,三个四个一起上,别太较真儿。”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你受累不讨好,尽说这些没营养的话。”
孝颜斜睨着我倏地一笑,把儿子放在床上坐直身子拉着我,长叹口气一本正经说道:“那咱就说些有营养的,我们生从何来死往何处,又为何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出现对现在这个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世界选择了我们,还是我们选择了世界。”
“别和我耍这里咯楞,说点儿有意义的,我要听有用的能让我开心的话,没见我正心情不爽么。”
“这还没意义啊,我还没问你人类和宇宙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呢,神马宇宙是否有尽头,时间是否有长短,过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未来的时间又在何处停止。”孝颜说着说着自己先绷不住乐了,瞬间变得毫无淑女形象咯咯地笑也不怕吵醒儿子,手指杵着我脑袋连声说道:“唉唉,你说说,吕秀才怎么就那么贫呢?他是姓吕吧……也对,两张嘴,不贫都对不起这姓。”
“对,是姓吕没错,你啊,和他半斤八两,他半斤你八两,合该祖上是姓品的才对。品、孝、颜,还真别说,好听!就是容易听成贫孝颜,更对!”来寻个清静罢了,原来女人真的更麻烦。
拉了已经被孝颜说傻掉的红挽走向房门,孝颜不以为意地靠坐床头依然在笑。
无奈地摇摇头,临出门口时回身去看,咬牙说道:“以前我还觉得自己话痨,现在才知道,在你面前我基本就是一沉默寡言的人。知道的,是你这一个月在床上憋坏了,知不道的,还以为胤祥怎么你了,不止他的名声要坏,还得把你当病人再关上一年。”
前脚才刚踏出门槛,背后已被枕头打中,孝颜的笑声如灭绝师太一般响起来,“快走吧你,跟着你那沉默寡言的四爷,回家去吧。”
181.吾之禝子Ⅱ
孩子都一样,精力再旺盛也得停下来吃饭睡觉。(.无弹窗广告)
就像当年的弘晖,两个小子并排躺在我床上,睡得香甜。
可怜的我被他们折腾得累死,只能紧贴在墙边,几乎变成壁画。眉妩无声地看着我笑,手里的扇子不停摇,全便宜了两个死小子,半点都吹不到我身上,热死人了。
才只四月份而已,晌午的大太阳已经快让人承受不住。还是冬天好啊,抱着儿子睡觉才叫美,不像现在,明明床很大,却分开远远的,生怕粘在一起。
推了推睡梦中扎到我怀里的弘昼的小脑袋,虽然我也很想抱着,只是心里总是怪怪的,越抱着他越想弘晖,总觉得当年那样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觉得这事还得怪胤禛,好好的儿子从一个变成两个,现在竟然还登堂入室的睡到我床上,有感觉才怪。
弘历的小心思我懂,明明都是格格的儿子,每日一同来向我请安,偏就弘昼能听到我讲故事,确实有些好说不好听,难怪他会犯酸。可就是那句话,尽管我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明显的偏心,依然无法把给弘昼的感情分给他。而且说到底,我是四爷党,却从来不是什么小四爷党,若真是那样,估计能对他有点别样的感情吧,可惜,我真不是。
阳光被长长的阴影遮挡住,带来一股凉气。
胤禛站在床前皱眉看着我们,眉妩福了下身便接过他手里的帽子朝珠悄声退出门外。
仍在睡梦中的两个小子被胤禛一手一个抱离床铺,我忙下了床追到面前。弘历揉着眼睛仰起小脑袋,童音哑哑地异常柔软唤了声阿玛。弘昼揪着他阿玛胸前的衣襟蹭了两下,一脸迷茫,没坚持几秒又闭上眼睛直接贴上那团五爪龙继续睡。
微扬了下巴示意把孩子放回床上,伸手欲接弘昼,弘历探过来的小手悬在半空,黑亮的眼睛暗了下靠回胤禛肩上,直直地盯着睡得安稳的弘昼。
胤禛看着我轻叹口气手上紧了紧,正要抬步绕过我往外走,弘历小手一扬,竟飞快地在弘昼脸上挠出两道浅粉色的印子。
弘昼眼睛还没睁开就嗷了一声,血从细小的口子里缓缓渗出,被阳光一晃红得更诡异吓人。我听着他哽咽地唤了声“额娘”,心里咯噔一声,惊恐地凑了一步,便看到伤口上又多了道亮晶晶的泪痕。
胤禛左右看着挂在身上的两个儿子,皱眉低斥,“不许哭。”
弘历抿着小嘴仍是紧盯着弟弟的脸,弘昼吸了吸鼻子想要向我伸手,又瑟瑟地缩回去攥着胤禛的衣襟蹭了蹭眼泪,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手心下的龙爪子,尽是委屈。
胤禛的脸色不好,和他胸前的两张小脸一样抿着嘴角,看向我时眼底像有火苗在跳,看起来有些危险。虽然在记忆中,从来没见他动手打过孩子,可是现在,我有些怕。
犹豫着忍着心疼将弘历抱过来,趴向我肩头前,明显看到坏小子咧了嘴角,看向弘昼的眼睛闪啊闪的在笑。[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弘昼瘪着嘴小手紧紧攥着胤禛的衣裳,我觉得他的伤口和嘴角都在抖,心里也像被弘历挠了似的抽痛。
推胤禛往外走,轻声催促,“你别吓他,这么小的孩子疼了自然要哭,哪知道你说什么,快去让眉妩给他上点儿药,别留了疤。”
胤禛也不回我,抱着儿子就走,头都没回。
叹口气看向弘历,小子缠着我脖子扬着小脸嘿嘿地笑,很有些不知死活的没心没肺。
“你笑什么?挠了自家兄弟的脸,可真有本事。”
弘历不知羞耻地笑着,唇边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靠在我肩上奶声奶气地转移话题,“额娘,讲故事,挑滑车。”
“呸,挠了人你还好意思听故事,怎么那么没羞没臊呢。”
“讲嘛……”弘历拖着长音晃身子耍赖的样子竟然很有些红挽的境界,完全无视对方的反应,一味地自我陶醉,“额娘给弘历讲一回,不带弘昼玩儿。等弘历长大了,也跟着十四叔打仗去。”
打仗?都两个多月了,这小子竟然还记着。乾隆打仗,御驾亲征,有么?我没有印象。我只知道康熙曾经有过,而且还带走了当年十八岁的胤禛,害我担心,害他负伤而归。
那得是多早之前的事了,我竟然还清晰记得他出发时的英姿飒爽,以及得胜而返后站在院门前宫道上的那抹红色身影,笔直地站着,看着我。
“额娘?”
摇头失笑把他放在床边,脖子却被缠得死紧,怎么也挣不开。无奈地斜躺下,装作凶恶地瞪视,“等你长大还早呢,那时不知你想要做什么,没准早就忘了今儿说的话。”
“不会忘的,我长大了要像阿玛一样,像十三叔和十四叔一样。”
我很想说你确实会像你阿玛,也会像你爷爷,唯独不会像那两个叔叔,因为在兄弟中能穿上龙袍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弘历认真地看着我,小脑袋凑过来贴在我肩上仰头看着,像在等待我的回应。看着他又想起脸上洇着血忍痛不敢哭的弘昼,拍拍他后背看向头顶的幔帐,像血一样的艳红色。
叹口气轻声说道:“慢慢长吧,日子且长着呢。等你真的长大了,没准又希望回到小时候。”
“额娘,您生气了?以后我都不打弘昼了,您别生气,我保证。我想听故事,您给我讲,好不好?”衣襟被轻轻扯住,弘历的声音里有着隐隐的委屈,还有明显的期待,听得我竟有些心酸。脑子里满是当年弘晖偎在我怀里,要听睡前故事的乖巧样子。
闭了双眼呼出一口长气,揉着他脑后细软的头发,低声轻叹,“每日多跟着师傅好好学课业才是真的,总有一天你用得上。”
弘历猛地从我怀里坐起来,吓得我看着他紧绷的小脸,有些难以适应。
“弘历肯定好好学,额娘等着看吧,我一定学得比弘昼好。要是学好了,额娘能给我讲故事么?”
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子真的很像胤禛,单就这小心眼的爱记恨跟咬住青山不松口的死缠烂打,其它儿子有一个算一个,无人能及。
从床上爬起来学着他的样子盘腿而坐,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眸认真回道:“好,你若真是学好了,我便讲故事给你听,可真得学好了才成。”
“您就放心吧,弘历说到就能做到,到时您可别反悔。”
“你就放心吧,我说到必能做到,到时你可别学不好。”
弘历嘿嘿乐起来,翘了小指伸到我面前,声音倒是挺认真的,“拉勾。”
拉勾?这小子跟谁学的,我可没教过他这个。
“您不会?”弘历挑了眼尾竟有些鄙视的意味,拉了我小指勾在自己指头上,笑着解释,“二姐说的,拉了勾一辈子不许反悔。”
这话说得我先是一愣,想想又忍不住乐了,歪着脑袋学他的样子挑了眼睛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她么,依我看她也不怎么待见你,怎么两人还拉上勾了。”
弘历的小脸一直红到耳朵,揪着耳垂低下头像是喃喃自语,“这个不能说……和二姐拉过勾的,额娘问,也不能说。”
秘密?两个小孩子罢了竟然还有秘密,还这么当真。
笑着拍拍他光滑的小脑门点头说道:“好,那我不问,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就得做到,谁问也不能说。”
弘历用力点头,勾着我小指轻轻摇晃,念念有词。红红的小脸配上认真的表情,煞是可爱。
捏着他红扑扑软嫩嫩的小脸,凑近笑问,“干嘛这么想听故事,真的想跟你十四叔打仗去?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明天就长大似的,难不成急着长大是想要娶媳妇儿?”
“才不是!”
“不是?不想听故事,不想跟你十四叔打仗……”我点点头故作了然地笑,“明白了,想娶媳妇儿才是真的。再等几年,到时让你阿玛给你找个好姑娘,别急。”
逗这小子太有意思了,明明急得要死偏还装作很沉得住气的样子,挺直了后背脸却没有躲,任我捏着脸颊睁圆了双眼,攥着小拳头咬紧腮帮子,越看越想戏弄他。
弘历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蓦地从床上站起来挣脱了我的魔爪,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贝,“才不是呢……”
看他和红挽斗嘴的时候,脑子转得飞快小嘴吧吧得跟机关枪扫射似的,这会儿竟然成了小哑巴,干张嘴不出声,小脸都给急红了。
“还不是?”我看着他摇摇头,托着腮叹气,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小子,你光张嘴不出声,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呢,就算想帮忙都不知从哪儿下手。你总说不是,难道是说这些都不急?可你看起来明明就是很急啊。”
弘历嘁了一声,挺挺本就站得笔直的腰板,微扬了下巴眼角看着我,小脸紧绷一脸严肃,双手背在身后把他阿玛学了个十足,“八年,等我十三岁,就能娶媳妇了。”
噗,我趴在床上哈哈大笑,几乎喘不上气来。
还八年呢,有时有晌的,笑死我了。这小子今年过了生日才满五岁,居然还会加减法,知道五加八等于十三,人才啊。最重要的,说这种话时还装得那么酷,真不知夸他坦诚实在敢于说出心中所想,还是说他年纪不大想得倒不少,根本不懂什么叫含蓄。
“额娘。”弘历的手指轻轻杵在我头上,声音有些怯怯的,小心翼翼。
抬头见他正蹲在我身边,小手犹豫地在我头上伸来缩去,终于抓住我头发咧了嘴冲着我嘻嘻傻笑。
这副样子很可爱,有点憨憨的乖巧与讨好,看得我有些愣。
缓了神握着他手解放自己的头发,坐直身子敛了笑,才要开口小子已靠在我身上,全然依赖的样子害我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他身上仍有些淡淡的奶香,属于小孩子的味道,就像当年的弘晖。
抬手悬了半天,落在他头上,轻抚着柔软的发辫、还没有长成肌肉软软的后背,柔声劝道:“八年很长,可是等你真到了十三岁,又会觉得很快。时间总是这么神奇,赶也赶不快,停又停不下,不会因为你想长大就加快脚步,也不会因为你想永远年轻就静止不动。听我一句劝,饭呢,要一口口吃,日子,要一天天过,课业也是在这一天天的日子中学会的。长大不是变戏法,没有人能一瞬间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你阿玛那样。”
弘历扬起头看着我,眼神有些迷蒙,渐渐清亮点点头,说出的话很轻,“弘历知道了。”
我笑着抵上他的额头,看着那双漆黑的瞳孔轻笑,“要真的知道才好,不是嘴上说说。记住,万事莫急,更别轻易出手伤人。急,帮不了你,只会害人害己。要知道,黄忠六十才跟了刘备,德川家康七十打天下,姜子牙八十为丞相,佘太君百岁挂帅,孙悟空五百岁西天取经,白素贞一千多岁下山谈情说爱。小子,你才五岁,你说,你有什么好急的?你今后的日子长得很。”
弘历笑得眯起眼睛,搂着我脖子小声说道:“额娘说的,弘历记下了,以后都不打六弟了。只是额娘说的这些人,弘历不知道。”
小子又狡猾了,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委屈,连笑都消失在眼角。
“以后有时间讲给你听。”
弘历开心地应了声好,胤禛的声音响在房内,清晰,有些严厉,“弘历,去书房。”
弘历靠在我身上猛地僵住,我能感觉到他的恐惧,抚在他背上的手轻轻拍着,小子已快速扶着我蹭到床边下了地,向站在房门的胤禛走去。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不解地走过去看着胤禛,窗外黑影一晃,竟看到弘历跳起来咧着嘴冲我笑,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又有些不一样。
251.安若朝露Ⅱ
在这样的战争边缘之地,真的无处可去。[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也许胤祥再不放心让我们在外飘着,也许胤祯气极了却又无暇它顾,再也许……总之,太多的也许让我无从猜想也无力分辨,终于在二次弃“家”出逃的一个月后抵达了惦念许久的西宁。
没有美丽的青海湖,却看到了传说中的数十万大军。
哪里有那么多,以讹传讹不可信。十数万倒是有的。
胤祯听了胤祥的话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杯子猛地摔出大帐帘外,叮的一声滚落到雪地里,悄无声息失了踪影。
没人再提给京里去信,没人再提谁的四哥,只是住在这里,什么也不想。安心地住,静心养胎。
我很少见到胤祯,就连胤祥都极少出现在眼前,孝颜倒是与我住在一处。除了开营拔寨几乎就守着自己的小帐篷,足不出“户”。
偶尔能听到远处兵士操练的声音,和着呼呼的风,雪总会被吹进帘内,白了厚布帘下一小方软绒绒的毛毯。就连康熙五十九年都这样强劲地吹来了,风雪无阻。
我的肚子终于不再平扁得看不出它原本该有的样子,渐渐鼓起来像当年尚还年轻的时候成了个小小的半球型扣在腰腹。里面开始有了动静,轻轻地动,让我感知生命的美好与微弱。
这里没有烟花,只有震耳欲聋的火炮,没有京城繁华,却有对生命最虔诚的向往。所有人都想活,没有人说出口,他们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顶礼膜拜,换一个清平盛世。那些将士冲锋陷阵,喉咙里喊出来的总是同一个声音,比炮声还响,震天撼地,山河无光。
每每这个时候,小腹里总是出奇的安静,像是和我一起在听。听那些遥远的关于战争的血生命的泪,静淌时总是无声,需要用心体会。
年羹尧没有再出现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眼前,也没有再发生过延误军粮这样的事,只是军中的生活仍是艰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孝颜总会劝我多吃一些,还会笑着说你的伙食是全军当中最好的可别糟践了。我懂她的意思,努力在她的注视下通通吃光,再全部呕出来,还有眼泪。
对于这样的反复我无力控制,甚至恨起自己的不争气。
我感激胤祯为我做的,只是身体吃不消。我不是非要锦衣玉食,更不是挑三拣四吃不得苦,只是身体不允许。似乎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乖,偏就折磨我的胃。
一个人时我从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只是偶尔看到他们的眼睛,会发现自己除了小腹的日渐隆起,其余的地方越发瘦起来,显得不算突出的肚子出奇的大,而且沉重。饶是如此,手脚却变得浮肿,甚至因着地势的关系呼吸都变得困难,总是躺在帐中,除了吃就是吐,醒了继续这样的生活。还有不知他们从哪里找来的草药煎熬成黑褐褐的一碗,我不问,只是接过强忍着喝下,大家心安。
忍着疼把戒指拔下来,捻了根细细的红绳系在脖子上。不取下来便看不见它,只是常常在半梦半醒时锁骨很疼,喘气都疼,突然就醒过来再睡不着。
我的存在似乎也没有给大军带来什么困扰,他们依然操练、作战。且战且进,且进且退。
战争总是有胜有败,因素很多,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我虽不出现在众人之前看不到胜负气象,却也能从那些总是高涨的士气中感应到,这个愈加成熟的老十四早已在这一年多的磨练中非以往可比。所有一切都像在他的掌握之内,这场战争在他心中早有定数。
每年的正月总会有些新气象,远在京城之遥遥边西也无例外,大军准备长途跋涉到穆鲁斯乌苏。我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似乎记忆早就停在某一处,切断时间,甚至空间。
胤祥解释是青藏交界,问我知不知道通天河,我迷糊着说知道孙悟空大战通天河。他笑着拍我的头要我继续睡觉,那副样子像是在哄他的孩子。
不分白天黑夜的睡,让我在听到长时间的轰鸣巨响时吓得险些摔下榻。
所有人都集中在操练场,吼声像是远天传来的雷。
远远的我看不清,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听孝颜说起是胤祯要斩一名细作,以儆效尤。
这样的事在哪儿都不少见,没什么稀奇,只是胤祥不随大军前往转而回京让我惊讶万分。这个决定里还有我和孝颜,胤祯要我们跟着他一起往回路退,至少退到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哪里是安全,满心满眼都是胤祥的腿。右膝上缠了一层层的纱绷,白得像是积满了雪,晃得我眼睛直花。
“假的。”孝颜凑在我耳边小小声地说:“不然哪里回得京去,总要做做样子。”
真的?我竟然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只觉脑袋沉淀淀的疼。
胤祯笑着朝那团白色上用力踢过去,胤祥快速退开闪避,两个大男人就像还年少时似的在帐子里对踢起来,转跳腾挪间让我清静许久的家热闹起来。
好好的白纱染了些灰黑,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这样笑着闹着的两个大男人让我的心放下来,只是一看到他出了帐子走得颠簸,心就又揪起来变得抽疼。
回程时我们挤在马车里,很慢。走走停停,耽搁了一个多月才进到甘肃境。我怕误了他们的大事,又怕胤祥不放心,只得死死忍着。
胤祥的右膝上始终缠着那些白纱,每每更换装得跟真的似的。任他再怎么哄我说是假的,我都不敢像胤祯那样去轻松敲打。孝颜抓了我的手碰上去,两个人都看着我笑,我才用指尖轻轻点住,也跟着笑。
很多东西突然间就涌上来,冲进脑袋涨得满满却抓不住头绪,千丝万缕地到处奔蹿,心就莫名地慌起来。掀了帘角看出去,天色已黑,清楚听见车轮转动和马蹄踢踏的声音,却看不清前路,甚至两旁风景都笼在一片暗淡月光下。
路漫漫,其修远兮。路总在脚下,尽头又是何处。
曾经的曾经,天涯海角的梦想终究是梦,还是无需再想早已变成如今不得不面对的处处是家,无家。
我和孝颜走那么远,或许我们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只是仍要尽力跑到这个时空的最远处。因为那里有我们的亲人,因为只有在这样遥远的地方,才能把京城的繁华人世抛在身后,不想,不念。
易安和行久先我们一步跑在前面,打点路途所需,每至一处时早已布置妥当。随行的几人倒是我曾在兰州小院见过的,身手很快,不知是胤祯的亲信还是胤祥的,从来不多说话,吩咐什么便做什么,十足军人作派。
再经兰州时我们没有进城,马车缓缓地向前小跑,与当日离开时不尽相同,心境却已变了。
一路的山,蜿蜒而上,曲折而下,不分昼夜。从寒冬一直跑到春风渐起,沿路风景却没什么大变化,消融的冰雪只在车轮下,早已熟悉的大片白色仍挂在远山尽头,像是怎么也触摸不到。只是衣裳薄了些不再厚重得难以负荷,夜里的冷也不再那么难忍。
我靠着孝颜睡得迷糊,手边一动又惊醒。他们两个指指我手里紧紧攥着的短枪,像是在笑却伸了手要我递过去。
空了的手贴在肚子上,感受到里面动了一下,心奇异地静下来。
胤祥伸长了胳膊将手轻搭在我手背上,暖暖的。我看着他笑,他也扯了嘴角回我一弯笑容。
“到了陕西你们两个先住下,我会安排好。你们只管住着,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调养身体。等我回来,再来看你们,很快。”
孝颜像是知道低了头不说话,我应了声好看着他也说不出别的。愣了半晌才回了一句,“你照顾好自己,路上小心,不用担心我们。”
话音飘浮在车厢里未及散去,胤祥眯着眼睛还没应我马车倒给了个回应,随着吁的一声缓缓停住。
252.安若朝露Ⅲ
很静,只有踢踏踩下的马蹄声,听不见其它。[]
孝颜探了身凑过去,胤祥握住她伸长的手拉回自己身前,另一只手包在我手上。
我从晃动的帘角看到外面昏沉沉的灰色,明明正午还是阳光普照,只这一两个时辰的工夫,竟然车厢内外全是暗。
似乎在看不见的时候,我总是无法分辨那些马儿的动作情绪,除了夜时。
“前面的朋友,让条道儿吧。”
帘外传来这样一声,车厢附近的存在感很真实,不同于赶路时的分散,一人一马地紧守在四周。
我和孝颜对望着又看胤祥,他只盯着那道厚布门帘,眼睛眯起来看不清神态,手仍是握着我们温热未改。
僵持?长时间的无声,不进不退。
胤祥突然把两把□□分别交到我和孝颜手里,离了常常偎着的角落弯身站起轻掸袍角。门帘轻悄打起时,听见外面响起的男声,隐约伴着山里的春雷,回旋着轰鸣不肯散去。
“奴才年羹尧在此恭候福晋多时,既是回京,奴才定当保福晋与少主一路周全。”
突然举向前方的枪筒被胤祥轻轻握住,他的脸逆在灰暗光影下,几乎不再修饰的胡子遮了大半面孔,只有一双眼睛闪得晶亮。我看不到里面的笑只是沉静,心提起来,又渐渐放回去,枪仍是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压低的头凑在我们面前,我能感觉到孝颜的颤抖,和我一起紧靠在他胸前,听见他极轻的话说得缓慢,“知道你辛苦,忍住,实在难受就骂几声或是哭出来,没人笑你。要是听见我说走,不许停,不许回头,有多快走多快。我会去找你们。”
多少年了他总是这样,从来不说一定或是保证,就这样几句简单的嘱咐,连句安慰也没有。但我们都知道,他说过的就会做到,不管何时。
我摇着头用力咬住嘴唇,尝到血味点了点头。
“去吧,有我呢。”孝颜揽住我的肩,另一只手贴到他脸上,未见动作指尖轻颤。
车身晃了一下,背影便阻挡住外面一切,只看到他的腿直直迈出去,吹起的袍摆现出一道亮眼的白色,像是呼应天边突现的惨白闪电。
没再听见那道熟悉男声,总像带着笑的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却听到如时针分针转动的滴答。
春雨贵如油?在这山里总是有雨,恼人的雨。.此时更是乱了所有。
“年大人今非昔比,既是四川总督便是朝廷重臣,何必整日把奴才挂在嘴边。只是既甘为家奴,来接你家主子,怎么也不见下马行礼。”
“你……”
我和孝颜靠在车门两边,小心掀了帘角看出去,对面不远处端坐马背上的人依稀有个轮廓,直挺挺地坐着像是前探了身子。
胤祥斜靠车身移了重心到左腿,嗤笑一声,“怎么,认不得你家十三爷了?”
“是你。”
“恩,就是你十三爷。”胤祥的声音少有的懒散傲慢,像他的姿态一样,陌生得不像他。
年羹尧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坐于马背,雨水滴滴答答从天上落下来,没有人动。他身后的人不知多少,黑压压的看不清,数不明白。
雨势渐渐大了,山路突然动起来,低沉的震动由远及近。
搭在车身上的手拍了两下,我抬头去看,胤祥已快速跳下翻身上了旁边的马,一鞭甩在半空叭的一声劈下。
这一鞭像是把山路劈开了条缝隙,不知从哪狂奔出数十名骑兵,从马车两侧向前疾冲。整个山谷都震动着摇晃,不知是雨快还是他们更快。
没有刀光剑影,只有空气中的潮湿,蒸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年羹尧没动,胤祥也是,对峙在突然静下的空间。
雨像来时那样变得细微,笑声划破寂静山谷,阳光洒下来时看清他脸上那抹笑,熟悉又陌生。
“十三爷也是今非夕比,虽无爵位又没兵权却能在此山间小路变出神兵天将来阻我。只可惜,年某乃是当今圣上御笔亲封的四川总督,十三爷也不能奈我何。难不成,你今儿还要拿我?诛杀朝廷命官,莫不是要反?”
尸陈遍地,短短的一段距离满是红色,从那些兵士身上缓缓流下,渗入湿了满地的雨水。
他就笑着端坐于马背,明明身旁已无一人依然坐得笔挺,眼尾的笑益发清晰笼罩在阳光下。
驾车的人手中攥着马缰长剑,胤祥和那一路跟随的其余四人仍守在近旁。
我强压着几欲呕出的恶心难忍,手里的枪握紧又松开,抓紧帘布盯着他看。余光之内是同样紧绷面孔的孝颜,相似的□□口指向同一个方位。
“今日之事,并非无人知晓,年大人若是还想稳坐这总督之位,怕是要劳烦您让条路了……军前偶遇,不知年大人意下如何。”
胤祥手中始终那一条黑色马鞭,盘于掌中未再甩开。双腿夹了马腹徐缓向前,发出嗒嗒的踏水声。
我和孝颜对望着不敢松懈,马车却跟着动起来,很慢,慢得像把分秒无限拉长,还有越渐浓烈的血色夕阳,满山满谷的红。
山路交汇,年羹尧的脸清晰现在眼前,唇角挑起引马退向一旁,只看着胤祥声音清亮,“两位皇子的这份恩情,年某记下了。”
我没看到胤祥做何表情,抓住孝颜扶过来的手哇哇地吐起来,车身晃了下听见几道低喝交错响起,速度变得快起来。
密闭的空间里终是见不到那些像是染了气味的红色,胤祥没有坐进来,能听见他的声音,嘱咐着什么。我摇晃着靠在孝颜身上累得几乎睁不开眼,感觉马车更加颠簸。
当的一声,惊得我清醒过来,手心生疼看着脚边的枪。
阳光猛地照进来,晃得我遮住眼睛,孝颜笑得轻松抱着我的手收得更紧。
“没事,才刚睡了,又把自己给吓醒了。”
胤祥摇着头手掌拍在车窗上,声音轻缓,“睡吧,这段路不大好走,转过山去该会好些。今晚多赶些路,忍忍。”
我应了声好努力盯他的眼睛,逆光阴影下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觉有水滴下来。抬手想去碰触,却摇晃着磕疼了手肘,被孝颜紧紧抱住圈在角落。
帘子几乎被扯掉,外面没了胤祥的影子,车身向后仰起伴着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
我听见孝颜的闷哼声,圈在我肚子上的手臂小心挪动,仍是勒得我突然就疼起来。
车厢重重响了一声落回地面把我们摔扑到前头,孝颜抓住我肩膀叫了声胤祥,我摇着头努力撑着想坐起来,腿间却热烫得发湿。
外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嘁喳声,尖锐得刺耳。
我终于听到那一声“走”,死咬着嘴唇看向窗外。再看不到熟悉的山,只有天空像是被火烧过,积着厚厚的云层,笼罩在如血的浓艳红色中。
怕是走不了了,因为马车再没动过。
我们扯了门帘看到外面的景象,更知道怕是真的走不掉了。
急冲过来的陌生面孔倒在马蹄旁,站在驾车位的人挥剑斩断了拴车的绳子,疯了似的两匹马踩踏着地上的人狂奔出去,直直摔进前面的坑道,发出凄厉的哀鸣声。
车身突然向后退,滑了一阵停住。攥在门上和窗上的手指磨出血来,看不清面孔。
所有一切静下来,胤祥抠着一边车门手伸过来,孝颜摇晃着跳下去试图扶我。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我扒着木板支撑起来,一把抓过硌在身下的枪。
背靠着孝颜坐在地上,身边紧挨着站着胤祥和那五名到处是伤的兵士,四周更环伺着十数个持剑的高壮男人。
一骑身影从远处轻松跑来,吁的一声立在数步之外,此种时刻他脸上没了方才的隐忍愤恨,依然一双笑眼。
“十三爷,山水有相逢,只是这回快了些。神兵天将这种事,不是只有你们做皇子的才会。”
胤祥握着软剑的手背青筋显露,血顺着鞘尾那枚翠绿宝石滴滴落在我腿上,湿掉的裙摆已分不出淡红或是艳红,深深浅浅随着纹路缠绕交织。
“年羹尧……”
年羹尧的头低了些许,终于看向我状似认真地点了点头。
手平放在仍是抽疼的腹部,里面除了疼再没其它,任我怎么感受都没有,安静得出奇。
狠了心咬紧牙根,攥了攥裙摆下的枪柄,“此时再说皇子福晋实在笑话,只是你即使杀了主子你仍是奴才,在你心里你就是。”
他听了竟笑起来,从未见过的哈哈大笑,“是,福晋说得没错,年某就是个奴才,是四爷的奴才,是圣上的奴才,是这大清朝的奴才。”
“做奴才就该守本分,貌似……你忘了规矩。”眼见他愣了一下又挑眉笑起来,我不再试图去感受那没了回应的孩子,举起枪扣下扳机,震得我从指尖一直疼到肩膀。
接连两声不断回响在山谷间,就像方才交战前的闷雷,轰鸣着忽远忽近。
血从高抬的马颈下喷涌出来,险险跳下的人翻滚两圈单膝点地只手撑在身前,猛地抬头盯向我,眼中一片阴鸷。飞掉帽子的额头渗出血来,顺着眉峰向下滴在脸上,显得面色更白了几分。
“记住,奴才见了主子就是这副姿态。不管我活还是我死,你见了我都得如此。”
他的恨意比我明显,手指几乎抠进泥土,腾地站起身抽出腰间佩剑。
我长吸一口气顶着孝颜坐得更直些,努力让握枪的双手不再颤抖,“今日之事不管谁会知晓,都已走到这一步,别再罗索,来吧,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说不准同归于尽,说不准你死我活,说不准……你再见不到你那做了主子的妹妹。”
253.甫定惊魂
大漠塞外,雪域高原,连绵山脉,寒冬冷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四季转换终是消融在沿途风光,未曾留下美好回忆,争如梦一场。
经历种种一路走来,感受的究竟是这些不同于京城繁华的广阔天地,还是时间背后不得不面对的无力孤寂。最终,回到原点,回到再难寻回的最初。
刀枪剑戟轻铠甲胄,千军万马奔腾呼啸。何等,男儿豪迈。奈何,家国天下的大道义中总是牺牲,流血流汗亦流泪。
是梦境,还是现实?
也许这一切真是我的梦一场,努力过挣扎过笑过泪过,醒来发现依然置身在那座庭院深深的雍亲王府。高墙内外,门庭若市的喧嚣热闹,层叠错落的后院一双双期待又落寞的美丽眼眸……逐渐老去,所有人。
疼,各种疼,并非无法承受,却需要极力忍耐,才能不叫出来,不骂不哭。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每一张面孔,交错闪现。狠厉决然的誓死守卫的,还有胤祥的痛和孝颜的泪,还有……年羹尧。
下腹突然就疼起来,不是当日失去意识前的那股锥心剧痛,仍是疼入骨血。好像被什么由里到外的包裹住,热到三伏的湿黏,偏却一身冷汗直如三九寒冰。
那柄长剑,被夕阳包裹成通红火舌的银色冷兵器,我头一次感受到刺入身体是什么滋味,同时穿透了胤祥的腿,竟然还锋利的无法阻挡。
我不怕死,只是没想到他比我更不怕。
他死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打中了他的肩,血一直流也没能让他放弃手中的剑。我想让他知难而退,却在命悬一线时悔不当初,原来这世上真的不能有妇人之仁。
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非你即我的必死无疑,却有真切的两败俱伤。害了自己,害了哥,也许还害了我和胤禛的孩子。
那满山满谷的红成为怎样都褪不掉的颜色,无论睁眼或是闭眼,唯一的色彩,浓烈刺目。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每回疼起来的真实总提醒自己还要继续活,活在这个时代,有他有我们的时代。
可是他又在哪呢,我还能见到他吗?怎么见……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睡了多久,也不管他们带我去哪儿或是喂我吃什么做什么,只记得我忍着从未经历过的痛清晰感受到血一直流,从小腹到双腿间,连哭都没了力气只拼命努力想把孩子生下来。[.超多好看小说]我听见胤祥他们一直叫我的名字,却没听见过初生婴孩的嘹亮啼哭,一声也没听见。
沉重了几个月的肚子逐渐平坦成原先的样子,甚至因为平躺着而凹陷下去。
温暖的手覆上那团冰冷时,我忍不住哭出来,憋在心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个字也说不出。用力地哭,不管谁会笑,只是想把闷在心里的所有一切都哭出来,却哭不出那种新生的纯粹。
是哥还是孝颜?为什么不理我?他们是不是也恨我了,恨我害哥受了伤,那条假伤的右腿终是成了真的。
胤禛?
你是不是听见我叫你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在那个时候把你的名字喊出来,从来都是脑袋里想心里念,想你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疼,却不敢叫出口。可是那时我很怕,怕我再不叫上一回,以后都没机会。你听见了?
你也恨我么?怎么你脸上会出现像胤祥那样的表情。那么失望,那么疼,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眼睛很疼,不停涌出来的泪怎么也擦不完,让我看也看不清。
又下雪了?
这一年竟过得从未有过的快,我的双脚连地都没沾过,转眼又一年?
我们多久没见了?你竟变了模样,和每次我想象出来的你见到我时都不一样。
努力拨着眼前黑发,手没有力气地往下滑被轻轻握住贴在脸上。落在耳边的那一小点雪花怎么也挥不开,掸不掉。
“不对。”
“哪里不对?”
声音很干沙沙的哑,很像他,却不是。
我闭了眼睛把脸转开,眼泪唰的就流下脸颊顺着耳根湿了脖子。
“不是,胤禛不是这样,他不会来,也不该来。我不要他来,不要见他,也不要想他。不要……”
幽幽一声低叹,千回百转。
我听见胤祥的声音,叹息依旧。他就坐在枕边脸凑在近前,胡子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身清爽。
“做梦了,忘了就好。”
看着他眼底依稀的笑,像回到童年的时光,我别扭着赖在床上,他总这样看我,了然的笑却不戳破。
“哥……”我抱住他的腿把脸贴上去,猛地一僵慌得我急忙松了不敢再碰。
看不见那块碍眼的纱布,也没有血再洇出来,只是疼,我疼他也疼。
“还睡么?要是不睡就上路了。”
扶着他胳膊勉强坐起,就看到推门进来的孝颜,脸上也是熟悉的笑,没有怨恨只是笑。几分不太明显的别扭,我能体会。我与他们仍是亲人,最亲的家人,不管时间怎样更改时空如何转换,无从选择也不会改变。
我和孝颜没有按照原先计划被留在陕西某处,跟着胤祥一路向东,马车换成了两辆,速度快也更舒适,路越来越宽越好走,总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色。山里虫吟鸟鸣郁郁葱葱,大路平坦开始有了同样赶路的行人踪迹,再不是西部荒凉。
同样受伤的随行五人早已养好了伤,易安和行久也不再赶在前面,又装扮成来时的模样驾着我的马车。
车厢里很舒适,软软的毯子垫子就连薄被也有,时常让我睡得忘记时间。孝颜总在我醒时守在一边,胤祥有时也会过来,我们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路程不觉漫长。
每每想睡的时候我会让她回去,只是晕睡中总温暖地陪在我身边,醒过来又看不见人。我不好意思地跟她说起胤祥的腿需要照顾,她就点着头说知道不用担心。我们都不希望他总那样颠簸着走,虽然他仍是把脊背挺得很直,仍像我们记忆中那样站得很高。
这回真的变成了赶路,偶尔遇到大的城镇会住到客栈里去,几间舒适的房与山间林道不同,好整以暇地休息,为了路上走得更快。
停车欲下时胤祥总是站在车外伸手抱我,从不肯让我多走两步。我靠在他肩上感觉自己随着他的脚步晃,离得很近的心就会没有预兆地疼起来。每踩出一步,都像踩在心上那段过往,不刻意遗忘,也不轻易想起,真实存在。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着叫卖的喧闹,小城里特有的生活气息。夕阳快要落下,余辉投在那些小小的物件还有过往路人的脸上,生动可爱。
我呼吸着空气中的闷热把脸埋在他肩上,小小声地叫,“哥,有卖扇子的,我买两把送你和嫂子。”
胤祥突然就笑起来,歪着头不太认真地打量我,“从来送我东西准没好事,你这回又想要什么?首饰?鞋?还是想吃什么?”
他的眼睛随着身体转动看向街市上的摊位,笑容未变。我一摊摊的看过去尽是晃来晃去的后脑勺,摇头笑笑收回视线,看到牵了马车的几人正向旁边小巷走,易安拍着行久的肩说着什么。
“哥,胤祯还在等你,把我留在这儿吧。”
我已知道那几个人都是高手,许是听见我低声话语里的主子名讳,除了守在我们身旁的三人其余二人全都停了脚步,易安和行久也立在那儿不再继续走。
胤祥摇着头笑并不理我,抬步走向客栈大门。把我抱到房里的床上放好,他才拍了拍腿坐在一旁盯着我的眼,只是看着不说话。
“我是认真的,你们一定有事而且是很急的事才会让你回京里去,不能再耽搁了。这里很好,把我留在这儿,你去办你的事,胤祯一定在等你的消息。我在这里可以好好地休息,不用整天受赶路的苦,真的很累,我怕了,就让我在这里养着吧。等哪天你们胜了……再来看我。”
房门外响了一声,胤祥从床边站起立在面前,揉了揉我的头顶将孝颜拉过来让她坐下,“先歇会儿,我去看看,再让他们给你寻个大夫来。”
我知道这件事他不会再提,甚至连回绝都没有,所有一切都是应该的,没有商量更没有可能。
推着孝颜示意跟他出去,我躺向床里听见她轻笑着劝,“他总这样你知道,为你好。歇会儿吧,床上总比马车舒服,我就在这儿陪你,免得渴了饿了找不见人。”
无力再说什么,他们什么样子我都知道,为我好也知道,只是不想拖累,却不得其法。
也许住在这里真的不错,至少安逸,看得到的安逸。像是真正的生活,简单轻松。
254.神佛盖世
抵达热河已值六月,见到康熙我才真切地体会到我回来了,尚未进京已迈入原先的生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生命总是有迹可寻,像是早就铺好的路,兜兜转转,回到属于我的位置。那个空缺,总要补上,不是我也是别人。
不管战前如何,皇帝的生活仍未改变,塞外依然避暑依然。
胤祥跪在御前,康熙看着他的腿眼神定住,我们无声跪着,等他示下方才站起。他没问因何受伤也没问一路情形,胤祥只字不提递了个折子,静默良久。
等得汗都浸透里衣快要站不住时,才听到他合了折子放于桌面。
“先下去吧,过两日朕再宣你。”康熙说罢又吩咐李德全着太医给胤祥看腿仔细医治,我们才谢了恩退出去,分别跟着领路的公公到了安排好的地方住下。
避暑山庄,闻名于世,中国四大名园之一,其余三处我曾去过不止一次地流连忘返,偏这里从未来过,两世皆是。
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只知这里很大有山有水,听见淙淙的溪流声悦耳动听,能看见脚边的大片阴影,凉爽得吹透汗湿的背。低头跟着前面的脚步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该我住的一小方天地,足不出户关在房里。
不两日有人送来十几册佛经。
站于门外的公公嗓音尖细,身量未足颇显稚嫩,字句交代康熙口谕时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无非要我抄写。小心接过经书捧在额前谢恩领旨,他又叫出身后太医,说是要给我诊脉。
我又开始与药为伴的日子,早中晚的灌下去。好时全部受用,坏时吃了不消片刻便吐得干净,翻搅到胃里火烧一样灼热,酸得躺在床上蜷成一团手脚冰凉,嘴里早已乱了味觉,只有苦。
谴来伺候的小丫头伶俐得紧,话不多却贴心,总会寻来一些不与药剂相冲的蜜饯等吃食。太医看了也不言语,只嘱咐她一定让我按时吃药不能耽误,若是吐了便再煎一碗继续服下。
这些苦,翻来覆去,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渐渐也不再觉得苦。
我从佛经里挑出几册曾经听说过的一一翻阅,不知从何抄起便取了本梵文的往生咒,不知上面写些什么只依稀记得胤禛念过,那声音似乎还能从耳边听见,虚无飘渺。.还有幼年懂事的弘晖,蹲在他们父子身旁的一双小小儿女。
初写时静了许久的心竟然乱起来,像是被马蹄不停踩踏丢于路边荒野,疼得无以复加。看着满屋的锦绣红木精致摆件,每一道唯美的花纹彩绘衬着笔下难以辨识的鬼画符,几乎窒息。
寻不到规律写得很乱,每每烦得恨不得扯了纸页经卷。不几日竟慢慢沉下心来,每日抄上十几回,总要写到手酸才将笔放下。再没几日已无需去看,只提了毛笔对着桌案上铺陈的宣纸便能通篇写下。
康熙要我把抄的经送去,我把上百篇往生咒小心地递到再次过来的小公公手上,他也不多说话接了便快步离开,不一会工夫又返回来说是康熙收了,没有下文。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费心去想,只是再写时没了动力。随手翻起另一册,也不知是什么便照着抄下去。依然很短,慢慢抄来并不辛苦。
不过三日小公公又来,没有接过我递的经文只交待要我去见驾,点了头便跟着他一路走去,没有初来时感觉遥远,虽然仍是会累。
康熙一页页地翻看,纸页轻沙沙的响在头顶上方。
听见他低声问我可知写的是什么,我一愣竟答不出,见他摇了摇头随着经文放下我又低头看着膝前光亮地砖。倒映出的眼睛与我对望着,像是在笑,我扯了嘴角她也回我更加明显的唇边弧度。
“字是见好,只是没了前几日抄往生咒时的虔诚。好好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你抄这么多篇可知其意?却又为何不再继续抄那往生咒了?”
往生咒……世间皆苦,何必往生。不管穷人富人皆是苦,苦中作乐,无以为乐。
康熙轻嗽一声,我看着交叠在地上的双手,素得空无一物,认真回道:“臣媳愚钝,未能参透密咒之精髓所在。”
“你欲超脱困苦往生极乐?”
“臣媳不敢。”
“不敢。”
我听见他闷闷的哼了一声,跪在地上竟没有感觉,只有地砖凉咝咝的蒸发身上热气,脑子清醒许多。
“你留给朕的纸烧得差不多了,可要续些?”
我不知他是想放我再去西行,还是真的需要银子,不知他要多少也不知用去何处,想了想伏在地上,未及开口倒听见他的解释。
军前需赶制新型火炮,已依了纸样开始造办,只是仍需大量原材质,源源不绝。
无非就是钱,只要是用钱能解决的,从来不算事。
“回皇阿玛话,此事可交由九爷去办,一来督造,二嘛……”
我才顿了一下,康熙便笑起来,了然又有些讽刺。
“还道你已勘破,原来还会算计老九。”
“臣媳不敢,只是身在热河无处给皇阿玛取现银去,若是急用便着人去寻九爷……他若不给,只管烧了他对面铺子便是。”
“你倒舍得……”他的长音回响在殿内,幽幽的如夏夜凉风,吹不进我每日紧闭的门窗,仍是自顾拂过满院枝叶。
“回吧,换一卷长的来抄,别再告诉朕你不知道抄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和我打哑谜还是参佛谒,或是只为了取些银两,原路返回在屋里坐了一下午,才认真从所有的佛经里挑出一本《金刚经》。
够长,而且我知道。
似乎时光总会倒流,穿越时空来回变幻。总是无故想起曾经,幼年欢笑,幼年泪水。
那时的母亲正是病重,药石罔故。她的枕边总摆放着这样一本经书,有时就静静放在那里,有时翻看。
那时的我不懂只是好奇,时常靠在她肩上笑着看上面写些什么。就像我不曾真正明白,自己已经快要失去她。等有一天我从大堆遗物里翻出那一本小小书册,温柔揽在肩上的手,早已空得寻不到踪影。
翻开首页提笔欲抄,整个人都定住,再移不开视线。
墨静静地滴在白净宣纸上缓缓洇开,我忙将笔搭在砚上,小心挪开经册,来回翻看是否脏掉。
胤禛……的字。
少见的楷体,端秀温雅,不同于行书的笔随心至酣畅跌宕,虽无那股苍劲之感,却自有一种干净秀美的出尘之逸。
许是他抄这篇经文时,像康熙说的很虔诚吧。
仔细地重新铺了纸,一字字地写。不知是经文太长还是随着经句细细品读,收笔时窗纸外已然黑透。不知何时丫头点了蜡,我都不曾知晓。
两份经文对照一回,不由失笑,我竟连他的落款也一并抄下。
——康熙五十三年十月廿日,破尘居士书。
这日子……竟像把我带回到那时,住在弘晖的小院未曾回府,再一日便是我生辰。
那晚他没有出现,只是谴了高无庸来,顶着满天风雪送了满满两大食盒的酒菜点心,一页短笺寥寥数字,一对嵌满蔷薇花叶的红色短烛。
细数下来这么多年,虽然年纪一直在长可是生日的事我们不曾或忘,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像真的不怕慢慢变老。只是离开之后,倒显得不那么重要,或是更加重要。
安静的时光也能过得很快,在一遍遍的抄经中我已住了一个月。
康熙像是不急着回京,也不再宣我捧经去见,就连军前或是银两的事也没有消息,任我一个人在这处小小的房间里随意过活。
我不知道胤祥他们去了哪,住在这里或是回了京,抑或已然回去青海甚至西藏。还有他的腿伤……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去打听,想起时悄悄放回心底。
药吃得少了,每日只需一味,习惯地喝下去,慢慢消化。
甜到发腻的蜜饯各式各样,甚至多了精致的点心,见天地换着花样端到面前,看来看去失了胃口,总是放在桌上飘散着淡淡的甜香,隔一日又端走,不知浪费去了哪儿。我让丫头拿去吃她只是摇头,抿着小嘴不停地笑从来不肯。
外面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放了手里的笔搭在笔架,推窗看出去。
经文静静躺于桌面,被窗口吹进的风掀起一角。
窗台上积了些细小的水珠,晶亮出五彩缤纷的光。仔细看倒像映了湖光山色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如海市蜃楼。偏偏没有将我这清静的院落包容其中。
我拿了镇纸小心压住边角,看到细雨里撑伞而来的熟悉身影。
水气氤氲的画面像极江南某处。
那些持伞的翩翩少年佳公子,目不斜视袍摆轻摇,走过桥头。
255.再见紫檀
揉揉发酸的脖子,看着小丫头凑过去才刚推开房门,便听到许久不曾响起过的尖细清咳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还是那名小公公,一样的旨意。
除了第一回连落款都抄上的那份,我将厚厚一撂金刚经用绢布包好站到门前。
下雨的日子,竟然想起见我……
丫头取了伞看着小公公站在门外,他不说话少见的露出一抹少年笑容,将手中的素色双环油纸伞撑到眼前,我便跟了他去见康熙。
雨中的避暑山庄多了些不同情调,更显江南水乡的幽静婉转。水滴很轻,密密地交织一片像层薄雾徐缓飘落在伞上,微小得近乎无声,唯有眼睛最真实。
伞下的脚步走得小心翼翼,鞋尖沾了些水气洇开一小团深白色,原本干净的缎面上那支浅绿的兰花枝叶像要疯长滋生至边缘,团团包裹住更见浅淡的黄白色花蕊。
袖口也变得潮湿,垂在腕上泛着凉气。掌心也是。
行至殿门前石阶,谢过淋湿满身的小公公登上去,侍卫已推了门。
所有一切都像这场雨,轻而缓。
李德全接了经文递过去,我跪在地上目不斜视,余光处一双黑色皂靴站在不远处。干爽的墨翠色袍摆边缘几丝黑金纹底,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殿里仍是清静,就像没有飘起过那一角。
听得康熙低语一声“去吧”,我伏了身才要回话想起身旁之人,许是唤他便低着头不再动。纸页沙响后李德全的双脚走到近前,又听见康熙补了一句,“供到楼上西间佛堂。”
回身时瞥到墨翠腰间的镂空雕字玉佩,黑色荷包轻晃在侧,一块小小的白色玉石。
出了殿门似雾轻雨已成了如丝无边,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味道,似曾相识。只是这回并非梦境,真实得不容错辨,即使只是无意擦身。
摇头谢了撑伞过来的小公公顺着石阶登上二楼,远处尽是泛起涟漪的湖,更远处是氤氲在水雾中的山,青绿一片若隐若现在团团白色中像是连到天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将经文抱在胸前,指骨碰到领口盘扣,里面小小的坚硬温热地抵在锁骨间,隐隐地疼。
佛堂里一尊青玉观音,赤脚而立手提一蓝,长衣飘拂面容慈祥,满室檀香气息。
供奉观音像的桌案前摆了金黄色的蒲团,我将经文小心取出供在案边,燃了三柱香按序插在香炉,退后几步跪在蒲团旁边地上伏身叩拜。
耳边似传来木鱼声,声声敲击像是心跳的节奏,从急到缓,渐渐听不清只余雨声。
扶阑外石阶尽处,一袭墨色身影撑伞立于雨中,挡住了纷飞细雨挡住烟波红尘,也遮挡住大片背影,只有靴上袍摆不动不摇。垂于腿边的手动了一下像是抚平腰间垂挂的丝绦,我看了许久,未再放下。
绢布绞疼了手指,我低头看着皱乱的暗红色团花,视野变得清晰。笑从嘴边轻溢出来淹没在雨声里,反倒点醒了烟雨之外的伞中人。
那柄浅得辨不清颜色的伞只一动,我便看见回首望过来的眼,微转的身形依然定在那里,不再动作。
再见面竟是无声,我在楼上他在梯边,谁也不多走一步,遥遥对望。
他的手抬在半空,像是承接那些雨。我顺着大红色的扶阑踩上湿滑的石阶,雨飘在脸上滴进眼中。抹过颌边水迹理到耳后整齐发髻,摸了摸尽是湿凉。
我站在石阶首层,悬在我们之间的手接换了伞柄。伞沿的雨从发顶滴向身后,更多的雨落在他肩背湿了我看得到的一小片,像是洇开了一滴墨,由深及浅的远山近水。
“走吧。”他就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身体转成与我相同的方向。
他去哪儿?
我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从这里走回去要往哪转,没了领路的人我似乎对这里一无所知。
那些堆砌成假山的石头在雨中长得没有分别,青砖小路两旁的树木我也不曾看过阳光下参天的模样,只有参差不齐的阴影。也许,每一处都差不多吧。
美好的事物总是大同小异,就像幸福的人总会展露相似的笑容。至于那些丑陋的真相让人厌弃的生活,总有千奇百怪的形容,让人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种不堪的面貌。
同样湿凉的触感滑过指间,绢布已垂在他手边。暗淡红色映衬着泛白的指节,骨骼间那点金红泛着水光看不出往日色泽。
有些幸福,还是适合晾晒于日光下,而不是这样一把遮不住两个人的油纸伞,湿了彼此。
我就跟在他身旁,不快在前面慌于寻路,也不落下一步恐他等我,隔着不曾有的距离,始终走在一旁。他走得很慢,我也是。
也许我最熟悉的就是自己的地方,每回看到快要走近,心就安了。只是这一回不是送我抵达即回的少年公公,他是有权利选择的皇子亲王。
我要左转,他?
停在岔路,他亦顿住脚步。他看左边小径,我低头看向前方无尽处。
“我到了。”
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抬头看见他收回的视线落在我脸上,薄唇轻启,“我知道。”
扯了他手中红色边角,对峙的不放松能看见手背浮起的淡青色血管,水雾中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里面的红色涌动。
慌忙收回手退了一步,看自己的手垂在身前交握,“皇阿玛要我住在这里,我……回了……谢谢你。”
伞就撑在头顶上方,不曾远离,直到门前。
那块小小的白玉轻轻摇晃,总像在唤着我。我都不记得当初从哪里翻找出它,又曾是什么物件变成今日模样,日后又会变成怎样。
门轻轻推开,我向后错着步子退让,手肘被湿气包裹住,很轻,心却跳得疼起来。
稚嫩脸庞露出来怔了下又绽开笑颜,大开了门让到一边。
“下雨呢,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我还要抄经。”
手肘终是被放开,我闪进门里冲着小丫头笑,脸上只觉得僵。回身关门时,看清他长袍的颜色,明显的翠色透在黑中,不是浓重水墨。
一串手珠自快要合拢的门缝间递过来静躺于掌心,我小心拈起握进掌中硌疼了皮肉,颔首时眼睛酸涩,用力合上门。
靠在窗边,手心里是他常常缓慢转动在指间的紫檀木珠串,湿了几粒仍带着体温。香气飘浮在唇边鼻端,满是他身上那股檀香味,熟悉又陌生。
西北之旅没有檀香,军中男人没有檀香,我……也没有檀香。
窗纸外多了道浅淡影子,渐渐变小直至不见。
忐忑似乎多余,康熙没再宣我,他也没再出现,就连太医也不再来,药终是停了。不用再吃那些甜丝丝的蜜饯点心遮苦,只是每天仍出现在眼前。
我坐在桌边仍是抄经,偶尔咳上几声却怕了再做药罐子的辛苦,丫头看着我摇头备了热腾腾的浴桶要我蒸蒸寒气。不知她又上哪寻了些酒来,内服外用惹得我一身酒气,好在味道甚为清冽带着一丝甜香,尚算受用。
日夜不休的咳了两天我连走到桌边的力气都没了,更别说提笔点墨,又回到晕天暗地乱睡的样子。
睡时总是做梦,梦见一路辛苦颠簸梦见胤祥满脸胡子梦见孝颜哄着我睡,也梦见他坐在床边不眨眼地看我,总是叹气。那种千回百转的愁,隐约的哀伤,搅得我更是悲凉。
醒时眼睛酸涩得不愿睁开,拥着被子窝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睡着再胡乱做梦。
梦醒一切皆空,攥得住的唯有一串紫檀手珠。
只是此次晕睡过后,锁骨间的疼痛不再,努力回想貌似许久不曾疼过,许是惯了。
下了几天的连绵细雨变回艳阳高照,夜里总能听见外面的虫鸣声,还有清晨的鸟儿叽喳。
小丫头蹲在床边询我意思,见我点头高兴得开了门窗,阳光便直晒进屋里,驱赶了积攒几日的潮湿憋闷。
我取过枕边那本金刚经,眼前的白纸黑字经书圣典幻化出另幅画面——站在门前的高大背影,转动于指间的紫檀木珠,清冷决然……松开手时,掌心硌出红色的佛珠印,像是刻在上面,一粒粒清晰可见。
我叫了丫头不知说些什么,窗外轻声走来一人,不一会儿工夫她就捧了个小小的方形食盒到我面前放在榻桌。
里面四味点心码放整齐,粉白黄绿小巧精致。我看着它们不知怎么就笑起来,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得恰到好处。
立在床边的丫头看着我平伸了手,折得极小的白色纸团在她纤瘦的小小掌心。
这算不算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私通?这丫头……居然不去回禀还交给我。
看着没有表情的清亮眼眸,我接过来小心打开,她已快速关了门窗复又倒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前次御前相见,两个人加起来说的话怕是也没他这一封短笺字多。我愣愣地看了几回,终是紧攥在手里叫她去取火折子,竟已安放妥当置在手边。
——十三已回福晋随行入府,伤势无碍。圣驾不日起程回京。你想去哪?若是喜欢这里清静,或是别处,我会安排。胤禛。
256.我很想他
看着丫头在房里转来转去地忙碌,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房间很小,虽然什么也不缺地齐全却也一直干净整洁从未乱过,有必要这样大肆收拾吗?
就像她之前的自作主张。
烧了字条后我不知做何反应,只是明白这是胤禛的丫头。突然想起我竟连她名字也不知道更不曾问过,许是她说过我没在意,居然丫头丫头的叫了一个多月。
此时再问也像多余,我只是看着她想起她的主子。那男人何时安排了这些,他早知道我到了这里?或者说他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她竟凑过来小声问我可是要见四爷。
我要见他?我的样子很像想要见他所以让她误会?见了说什么?说我不知想怎样,说我不知想去哪里,或是像上次那样相对无言?
他来安排……能吗?他爹还健在皇权紧握,就在我们同一屋檐下,居然说出这样话来。
我竟然信他。
未等我回应,这丫头已然离我而去,也就半盏茶的工夫便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忙到现在。
最过分的是连沐浴更衣这种事也来催我……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不过就是个亲王,我见康熙也是这般模样,难道很失礼?我见了他二十多年的白日黑夜,有什么是彼此不知道的还要如此遮遮掩掩地打扮,为了谁?
饶是觉得她想得有些过了,我居然还是由她摆布地折腾到累,只是那件嫡福晋的裙褂却怎么也穿不上身。
她眼中的失望一闪即逝又翻来倒去地选,一件件取出来又叠回去,我坐在床边看傻了眼,竟然有这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新衣裳。哪来的?不言而喻。
看着她心急的样子我笑了,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她瘪着嘴站在衣箱边,小手捶着边缘懊恼地盯着那些没有生命的华美服饰,像是被它们欺负了。
就当哄她开心好了,伺候我一场也不容易,小小年纪这么多主子,谁都不易。
走过去随手扯出一件,她才转向我讨好地笑起来,接过欲言又止。
我看着那条素白色的裙子同样愣住,垂挂在她腕下的裙摆处几片极浅的红色花瓣开得娇妍……
穿上它,想展示什么?再换一件又如何。我们共同生活了太久,可供回忆的美好太多,纵使时过境迁依然忘不尽。[.超多好看小说]何曾忘过。
点滴皆能唤醒所有。
到底是谁在作弄谁。
命,姻缘,信,不尽信。
一朝一夕走到如今,到底是历史安排还是咎由自取,早已无法分清。何必再与细节作对,那些佛经真是白白抄了。
她去时正午才过,此时已近日落黄昏。想来她的主子不会来了,白白辛苦她一趟,颇有些未来皇帝不急急死奴婢的讽刺。
被她忙得有些慌的心,随着时间慢慢沉淀。就着最后的日光坐在窗前桌边,对着经文继续抄写,窗纸外透进的红色光影后隐约多了道黑色影子,落于纸面也重合在我身上。
“福晋,四爷来了。”
带着笑的娇俏轻语随着她跑到帘后,惊得我看住那道黑影消失于窗外。
他是存心的么?送饭的人才走,他便来了……让我留是不留,抑或吃是不吃。
从颜玉如意到解语,再到如今的小丫头,貌似每一个都很知他,只是个影子也能清晰辨认。在我看来她们都是他调.教出的好丫头,胆大心细主意多又极会看脸色。
掀着门帘的小姑娘让了她的四爷迈进里间便继续布菜,手下动作比刚才还要麻利稳健,之后便燃了两支红蜡分别放在饭桌和书桌上,福身闪到外间小心合拢帘角,很快听到房门开了又关。
烛火随着帘动轻摇两下,明晃晃地对映着窗纸外红色夕阳。
他站在门边低声说了句先吃些东西却不坐过去,只是看着我,看我定在椅中执笔僵坐,看我手中佛珠,又盯回到我身上,脸上。那双眼睛比我离开他身边时更见沉静幽深,甚至无从分辨他想什么,想做什么。
笔和佛珠换成碗筷,我抬头看他仍立在那儿,看了看碗中白饭筷头轻点,无奈放回桌上。
“你吃过了?”
他摇摇头,空出一阵尴尬动了动唇角,“没有。”
略一沉吟小心试探,“要吃么?”
我猜他眼睛里闪过的东西可以归类为笑,只是有些苦,看他极低地应了声好坐向对面椅中,总觉有些陌生。
两碟冷菜四碟热菜,一道汤一份点心,外加一壶酒,我吃不了这么多却总是这样送过来。从前在府里没有这么浪费,我不喜欢他更是,除非宴请宾客才很正式的摆上席桌。
酒抿湿唇边,他也放了碗筷看过来,“你……”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只一个你字便顿住话尾,移了视线看着桌上菜肴,几乎没怎么动过。
抿了一下便将酒杯放回去,静默良久看他只空了一半的碗,“你该多吃一点儿。”
话出了口咬住下唇,将手藏在桌下攥住裙摆,几朵浅红花蕊像是枯萎变了模样败在雪中。
我听见他嗯了一声,很轻,支起耳朵再听只有端起碗筷的轻响,很安静。
他看着夹在筷间的菜看着碗,不再抬眼。我看着他始终夹取近前的一碟,无声咬动的颌骨瘦削得像是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突然就掐住大腿拿了酒杯喝下去,咳出眼泪。
窗外的夕阳终是落下,室内更显明亮。我离了椅子他已站在对面,绛紫色的衣袍映在烛光下异常温暖,上面的暗纹团花忽明忽暗,如同摇摆在他腰侧的玉佩丝绦,还有那个小小的荷包和抽绳系结的坠子。
往日此时我已睡了,或是点烛抄经。此时烛火燃得正旺,我却不知脚往哪挪。
窗外黑暗,和我一样看过去的他……该回了吧。此次出来带了谁?
我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清晰浮现的几道身影走过去推开窗支住一角,飘进来的风竟然清爽得有些凉。枝叶沙沙地响,随着夏夜晚风声音传到很远。
桌面平铺的宣纸飘起一角又落回去,摆在一旁的经文被风吹得像是快速翻过,纸页不停地飘。
他就站在我身后,手指按在纸上看上面的字,收紧的下颌仍有坚毅的味道,眉宇间却总是拢着轻愁,没有表情的眼尾寻不见那道笑时会看得清晰的细细纹路。
一年不见他变了很多,从身体到气质,越发的冷由内而外,只静静站着便是距人于无形的孤寂。这样的他与我每次想起时都不同,却又总像哪里见过。
我突然很想摘掉他的帽子,很想。手紧贴在腿边,不敢动。
“今日的经还未抄完?”
这样轻柔的声音响在如此夜晚,带着蛊惑的魔力。我看着他点在断掉字尾处的干净指尖,摇头而笑。
我是想见他的,只是没有面对自己的心。就像我的心乱了,却把责任推到他的丫头身上,只当是她的忙乱害我无法静心抄经。其实根本不是,只是因为我想他,从未间断地想念。好时,坏时,醒时,睡时,置之死地而后生时,生而无望时……无一不想,无处不在。
“抄完它吧,不可半途而废。”
他退到一旁让出椅子,看向经文字句的样子很专注,像是把自己给融了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些只抄经什么也不做的日子中有没有他这般虔诚的眼神,扶着桌角坐过去将笔提在指间。
纸上的字似乎有了生命,一字一字地腾跃而起舞于眼前。我看着它们有些恍惚,只觉这些模仿他字迹而写下的每一画横竖撇捺泄露了什么秘密,笔提了又放复又提起,终是落不下去。
包握在手上的凉侵浸到每一根手指中,极轻地贴合让我散着热气的手变得僵硬仿佛血液瞬间凝结,心都停了感觉不到跳动。若不是被他带领将笔尖轻盈游走于纸上……
风不断从窗口吹进来,他的衣袖飘到我腕间轻轻摩擦,背后仍是空着并没有手上的真实触感,我却像被他笼在怀里小心地缩了身子。他的手很凉,我的背却热得冒出汗,风一吹打了个寒战。
他的手收得紧了些,仍是认真地写。左手在我身前晃了一下,我挺直了背死死盯着,就只是晃了一下落在桌沿扶在我手边,隔了一指的距离。那枚红色的宝石戒指被烛光映得极亮,泛着层层金色光芒包裹住里面的流光溢彩。
“你的心不静。”
他说这话时双眼仍是盯着纸面,气息透过轻薄衣衫吹拂在我肩上,扩散到脖子颈后缠绕一周。我的头疼得无法思考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呼吸。
只一呼一吸间,全是他。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呼吸、体温、味道,所有所有,全都是他,再无其它。
书写的动作突然停住,眼前的浓密睫毛轻微眨动,黑眸变得更加深邃像是一汪静湖,无心投了一粒小小的石子泛起涟漪,明了又暗地盯视。
那串手珠被我搁在纸上,笔尖悬于上方。写至此处,戛然而止。
我们同样望着它,静静存在,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全部静止,再听不见风声或枝叶响动,就连他极浅的呼吸也如我一般骤然停下。
同时伸出去的手收不回,明明没有触到彼此,他却抓了珠串塞在我掌心,抠住我的指尖蜷攥在手里。
闭上双眼止不住泪,仰起头也倒流不回,顺着耳朵隐入发间。
脑后的支撑是他的肩膀,下巴被他的脸重重抵靠,埋在我仰起的脖子上。
锁骨间那一处又疼起来,针扎一般似要钻入皮肤,刺痛。
257.我很想他Ⅱ
“胤禛……”
千言万语似要奔涌而出,哽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泪最真实,任我在唇上咬出血来仍是止不住地劈啪往下掉。[]
他从我紧攥的手中抽出笔,重新包住我抠紧掌心的拳。
就像每回我用双臂环住自己,此时此刻依然是,只是多了一个他。在身后,在耳边,在前后左右每一处。
我被他紧紧抱住靠进椅背,坚硬得硌疼了骨头,直抵后心。好像那里一疼起来,其它的都忽略。
我没听见他说什么,也不想再说,就靠在他肩上不停地哭,不再声嘶力竭只有泪,耳中再听不见任何声音。房梁摇晃着旋转起来,忽红忽黑光影乱闪,终于陷入一片死寂的黑色,什么也看不见,也无力再想那些不愿重提的过去。
还能再见到他,他还能这样紧紧抱住任我哭个痛快,像梦,又比那些如梦似幻的相见更真实,由不得我不信不面对。
“胤禛,我累了。”我的声音就像每回梦醒后,哑到干涩,脸旁湿凉一片。
耳边嗯了一声,很轻且近,却抓不住。
“你累么?”
我屏着呼吸等了很久,再无一声回应,什么也没有。
着急地转头去看,看不见。唇上触感提醒我,他在,近在咫尺之内,近到再没距离。
后仰的头被撑住,呼吸间仍是他,整个房间似乎只有他也只能是他,充斥我全部的感观世界。只是退到方寸之后,不再贴近。
“累了就歇歇,睡一觉就好。”他的声音同样沙哑,隐忍得让我疼到碎的心无从修补。
心累了要怎样歇?睡多久能变好……一生够不够。
交缠的手指没了依靠的力量,只有佛珠留在掌心。
黑暗中我离了椅子悬于半空,轻靠到他身上。不再是方才那种无法承受的紧迫压力,就像突然间换了个人,坚定却轻手轻脚地小心翼翼。呼在我脸上的气息变得微弱,时有时无。
他的肩在我手下绷得死紧,每一条筋骨都在回应我的触碰。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得出奇盯着我看,惊得我别开脸推着他摇晃双腿。
膝窝下的手臂轻松收拢,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突突地跳,声音却极轻缓,矛盾得止住我的挣扎。
“我抱你过去,你该睡了。没别的意思。”
心猛地一窒,竟不知是放了心还是怎样,呼了口无法回应,任他一步步慢而稳地走过去,站在床边。
他将我放平在床上脱了鞋,手掌撑在耳边探身向床里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像是突然消失没了存在感。
我撑起身去抓,掌心一滑摸到一块温润的玉,小小的握进手中。上面的凹凸依然在,我们的名字合在那里,面上早已圆润得摸不出坚硬棱角,才知经年已过。
我听见他叹了一声,那一声总回荡于耳边不曾退去,这样夜里更加真实。
“你要回去了?”
他的声音随着呼吸扑面而来,压得我躺回枕上努力盯住面前黑影。
“你要我留下,是吗?”
“我……我是说……你要回京?和皇阿玛一起?”
面前呼吸断了一瞬,变得更轻许是远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皇阿玛还要再呆些时日,我来请安,早该走的。”
他的心在黑暗笼罩下有了我最熟悉的模样,不用贴近也能感受。顺着腰间寻到他的手,轻轻握住不再僵硬冰冷,静静贴在床边。
“胤禛,带我走吧,带我回家。我想你,想回家。”
他像是定住一动不动,手背在我掌下湿了薄薄一层。
不等他回应,我抬起头悄声询问,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能安排么?”
“能。”
只一个字,我安心闭了眼,困倦猛地袭来无力支撑。原来我抄的那些佛经,虔诚地抄写一个多月,心心念念求的不过是他这样一个简单的字。
一夜的风换来清晨雨露,我看着纱幔外空荡荡的床边又看落雨窗前的书桌,一页写了大半的宣纸扬起一角。半途而废。
支撑坐起,枕下的手来回摸索,空无一物。只有手边一串佛珠。
他总是知我,我却对他从不设防,只是这回……不如不看。那样失落失意的一颗心,找回你丢了它便是,何必取走。
笑盈盈的小脸从帘后闪出,快步走过来福在床前,不说一句只是笑,见我也笑才起身挑了纱幔让我看清外面光亮。
雨很小,淅淅沥沥地下,阻不住阳光浅浅的照进屋里。
换下身上睡得沉重的衣裙,由她选了身亮眼的红,才刚梳洗好站在桌前看他握着我手于昨夜写下的佛经字句,一道撑伞的身影立于窗前。
虽是晴雨依然会溅湿,竟然穿了身白色,银色丝线结成的一团团云纹闪在阳光下,看着倒是极清爽。
没人去开门他也不动就站在外面看我,薄唇微启轻吐两个字,“出来。”
伞下,许是因为雨势太小,我不觉冷也没湿了哪里,他也是。我们走在彼此身旁看着前方,山水间,水云间,依然连成一片,水面闪耀着点点金波徐徐推开,幽静而开阔。
避暑山庄确实很美,至少他带我站的这个角度比前次所见美好。
我靠在廊柱上蜷了双腿,他坐在我脚边眺目远望,侧脸深刻的五官一览无遗。一条细纹现于眼尾比去年浅了些,我伸了手指轻点过去,将要碰上看见它更形明显,连眉梢都变得柔软带起唇边一抹微扬弧度,只是不曾回头看我。
收回的手被他握住,拇指指腹摩挲着我掌心纹路。飘进亭内的雨丝落在他指下,揉散推开,玉扳指软腻腻的湿。
太阳带着雨落至山彼端,天渐渐暗下来,他起身立在面前拉我站起,蜷得僵住的膝盖麻丝丝地疼痒。我扶着他胸膛努力伸直跺了跺脚,他的头低在脸旁看我一脸的难忍,凑到耳边悄声问:“抱你回去?”
热气吹进耳中,我缩着脖子推他退开,转身步下台阶。眼前山水变得昏暗,恍如昨夜。
听见他跟上来走在身旁,双手空无一物。
那柄伞把我们送到这里,此时留在亭中。
回到房里已变了模样,几个箱子不见踪影,就连桌上的经书都消失了,空荡荡的静。
丫头只是笑,冲着我身后的四爷福了福,眼看着消失不见。
“今早已和皇阿玛回禀,我们回家。”
“现在?”
天要黑了,睡在哪儿?要不要这么赶?
不解地回身看他,手已轻推在我背上,掀了帘子走出去。
马车不急不忙跑得很慢,轻微的摇晃让我坐着也困起来,好在雨后的傍晚很凉爽不用忍受暴晒之苦,好在他叫人备了吃食不用挨饿。
咔的一声脆响惊得我猛地坐直抓住窗帘,黑乎乎地看不清,甚至不知身在何处。帘子露出一道缝隙,满天繁星连成一片。
“没事,只是把板子搭好,让你睡得舒服些。”
马蹄车轮的规律声中,没有突来的危急,只听见一道男声低沉暗哑。
“胤禛?”
“对,胤禛。”
星光被挡在帘外,昏暗中看着他握在我手上的手,吹了下帘子又见光亮,“星星很亮。”
“七月七。”
我喔了一声,掀了帘角看出去,“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每年都有七月七……至少每年都有一回。”
凉凉的手拍在我脸上,抚了两下移到身后将我抱离窗边坐在他的位置,熟悉了暗淡黑色我看着他弯身站在狭小空间里,将我一直靠着的几个硕大软垫整齐摆放在占了大半空间的木板上,打开角落的包袱变成一席被褥铺在上面。
我被他抱到上面窝进被子,软得立时陷进去。
他就坐在原先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我,手指捋过我耳边垂下的头发指背滑到脸颊。
“不用这么麻烦,若是困了,我们可以投宿,不用赶……你是不是急着回去?”
低笑从他唇边逸出,清晰回荡在小小的黑暗中,“这一带哪里找去,你就委屈将就下。要是觉得不行,我让他们停下。”
我看着他未变的神情,莫名提起的心安放回去,“哪有那么娇气。”
他的脸低下来随着呼吸渐渐靠近,双眼定定地盯住我,“我怕你觉得辛苦,怕你受不住想要回去。”
说着,他的手隔着被子移到我腰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地轻抚,小腹处是他的指尖,轻扫而过把薄被的温暖柔软按在上面。
咬唇移开视线,被脸旁渐热的掌心撑住与他对视。
这样的无声让我不知如何才好,躲不开,退不去。
扶在腰上的手加了力度辗转揉按,连着被子伸到背后,反复间只隔了身上衣物,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手。
“长了些肉没那么瘦了。”
他的声音哑得需要努力辨识,气息喷吐在我额头吹开了头发,唇就落在上面,从轻到重不肯离开。
以前总是嫌我瘦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我不是比离家时更瘦?最近被他暗地喂养得长回些肉倒是真的。
努力忽略他在我身上留下的热烫痕迹,却不得不面对。
“胤禛……”抓住他越发放肆的手腕,拽不开,紧缠在身上的薄被和手不断升温却出了一身冷汗。
挺直的鼻梁蹭过我的轻轻贴住,唇落在眼上,我闭了眼想要扭头整个人已被他圈住腰后提抱在腿上,半条被子卷在腰下挣脱不得。
“我错了,我知道,我去得太晚。你怨我恼我恨我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在你眼前。胤祥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呢?每日看着你,看着你没有生气地躺在那儿,看你被他们小心照顾,看你被他抱在怀里,看你想要留在那个我很难去到的小镇……我恨我自己。”
我枕在他肩上听着那样满是情绪的字句沉入耳中,抓紧他胸前衣襟止不住颤抖。
“我知道自己必须忍住,我努力了,努力离你远一点,不去打扰你的生活,让你自己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可是不行,我怕,怕你好了又会离开,怕你不肯回我身边,即使现在你说回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怕是听错了怕是你没想清楚……笑意,我们回家,我做梦都想这一天却不敢睡,因为只有你睡了我才能离你近些,才敢守在你身边没有顾忌地看你。可是我怕,怕你醒,更怕你睡着的时候哭,我什么也做不了。”
长久的静,再没有如诉如怨的耳边低语。身后紧紧抱住的双臂勒得我像要穿透一切刺进他的骨骼,感受里面那颗猛烈跳动的心。
原来,他一直在。
这个认知重过一切,再想不出其它。
那些梦境都是现实,他就在我身边一路走来,而我早已撕心裂肺地哭给他看,早把心事让他看得清楚明白。
猛地抬手伸向额头,摸到那圈绣了银丝的帽子边缘,手已被他抓到脸上。炽热的唇吻在掌心,胡须蹭在上面轻微的疼。
近在眼前,真实触摸。
鼻子,眼睛,仍是紧攥的眉头,还有瘦削脸颊。只有那双唇,一如往昔。
真实吻上时,我才明白,变了。再不是那个无所顾忌肆意吮吻的他,这样小心地颤抖他从不曾有过,像是试探极轻地落在我唇角,比冬日飘雪还要轻柔。
“胤禛,我回来了。”托住他脸颊看那双泛着幽光的黑眸,听见他吸了口气整个人定住。“我知道我任性,不说一句就走了,所有的错和遗憾都不能挽回,可是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再不离开你。这是真的,我想清楚了,你没听错。”
呼在唇边的热气似是回应,柔软的唇厮磨着我的,撑在脑后腰背的手掌将彼此贴得更紧。
燃在唇上的火像是瞬间唤醒记忆,舌尖舔过轻轻挑开我未及闭合的嘴直探到最深处,不放过一丝一毫最终缠住我无力招架的舌勾进他的领地肆意吮吸。
他是曾经那个男人,我一直爱着念着想到心疼的男人。
腿上的被子倏地扯开,手从衣摆下探进来直接钻进里衣和肚兜下摸到心口。抓握间,心脏猛地一跳,惊得我小腹突然就紧抽起来,像是疼痛。
“胤禛!”
我推着他的脖子却整个人黏在他身上怎么也挥不开,听见他闷哼了一声便往后仰过去,被压进柔软的垫子里。
车厢晃了一下吓得我不敢再动,脸上烫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盯着他似要冒出火焰的眼睛摇了摇头。
磨在唇上的牙轻轻啮咬,压抑的浓重喘息融在我们不曾分开的唇齿间。
他的手不再到处游移,贴在腰后将我翻到他身侧靠进胸膛,能够摸出的棱角下剧烈起伏。撑在心口的手指延着胸线探上去,勾住我锁骨间垂下的坚硬指环,反复摩挲。
“别怕,我知道。我只是想你,我早就想这样做了,只是怕你拒绝,又怕吓到你。睡吧,我抱着你就好,抱你在我怀里。”
258.跨越沟壑
热河至京,很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沿路风景只有树和道路两旁被太阳灸烤的绿草,行人也是少见,偶尔看到一片田,三两个人弯身劳作,偶尔抬眼对视而笑,似曾见过。
这样的时代很少有人喜欢赶路去到某处,行在路上的多是为生意奔波的或是官场中人,普通人更喜欢守在家中,守着自己的一小方天地直到终老。
似乎人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安逸踏实。
我算哪一种?生意都是交给旁人打理,我并不去关照,而胤禛这般皇子算是混在官场吧,我不是。也许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对于这个时代对于他来说,我的身份就是他的妻,再无其他。
四季依序转换,所闻所见不曾更改,忙一阵闲一阵就是生活。雨后晴空万里,朝霞过后夕阳日暮,斗转星移间时光飞转。
有时坐得累了腰背僵直我们便在路上走一阵,牵着手随意地走,顶着烈日或是星月,马车跟在身后不远处也未见慢了多少。
皎洁月光下,七夕的银河似是未曾散去,依然繁星坠满夜空。
我靠在他身前抬头仰望,在一片璀璨的星光下他的线条尽是温柔,撑在我背上的手轻移到腰际揽住两侧。看得脖子发酸了把脸贴回他胸膛,夜晚的露珠逐渐凝结在空气中随着早秋的风吹透衣裙,唯有这里最是温暖舒适。
他的下巴就抵在我头顶,不动分毫。站到双脚反抗时,身子已离了地面仰在他双臂间,揽了肩颈回到马车上。
这样的夜晚很安静,每一段虫鸣都像在低吟耳语,我仔细地听着闭了眼睛笑,手指抹到眼上随之一凉,薄软双唇扫过睫毛。从他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弱回响不似叹息,在额头上蹭了蹭抱我侧躺着靠在他肩上,脸颊相贴时能清楚听见彼此的呼吸,印在耳中持续不断。
一路慢走抵达京城已是三日之后。.
马车的速度明显变得更慢一步步踩在城里的巷道,能听见外面久违的热闹伴着风吹进厢内,车帘晃动间被他按在指下什么也看不到。狭小空间臂弯之内,满眼只有一个他。
要回去了,我知道,终是到了这一天,回到原点面对一切。
耳边还嗡响着那份京城独有的喧嚣,车厢外已静得只闻马蹄踢踏车轮碾过,不一会儿工夫稳稳停住。
掀起的帘角外一片矮小院墙,静在无人深巷。没有看到高墙楼阁府门开阔,只有眉妩福在一扇小小的院门前,微微抬起的眉眼满是我熟悉的笑,隐约一点泪光闪在眼角。
他的雍亲王府在彼端,他不让我看的地方。
“胤禛……”回眼看向脸旁面孔,他已落了帘子看进我眼底深处,眸光一闪额头相抵。
“到家了,我们回家。”
揽住脖子不再看,贴在他耳边感受胸腔内的跳动,小声解释,“不是这里,不是。我是你福晋,乌喇那拉,从我到你身边那天起就是了,今日仍是。你是皇阿玛的四阿哥,是这大清朝的雍亲王,不该住在这里也不能住在这里。回家吧,回我们该去的那里,只要你在那儿我就在,我们的家就在那儿,再没有其它地方。从今往后,没有展笑意,我只是你的福晋你的月儿。你是亲王我就做亲王妃,他日你若做了别的,我一样跟着你,你去哪我就跟你到哪,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做好,我可以的。”
我等了许久只听到他且轻且重的呼吸,还有不断起伏在我胸口的震动。抱在身后的手臂用力收紧,手指插在我垂落肩后的头发里轻轻揉按。
马车又动起来调转方向嗒嗒地走,慢得几乎感觉不到晃动,甚至没有察觉时已然停住。
我知道很近,原以为这样的慢会变得遥远,依然是近。
外面传来打袖甩帕的声音,齐整得才响即落,接连响起的便是小心谨慎的恭迎请安。
话音里没有我,是他们的王爷他们的爷,还有他们的阿玛。
门帘没有人来打起,马车也没动过,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我抓了胤禛的手腕看着那扇锦绣缎帘,手心被他握进掌中,紧盯着我的眼底快速冷凝,更深的极黑处像是骤然回到了几日前。
“我……这个样子很难见人。”凑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看着彼此身上的衣衫皱乱,甚至是三日未曾盘起的头发。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胸前,掌心泛着湿。
耳边一热腰侧竟收了五指轻轻捏住,我缩着脖子躲得更深,他已将我抱到角落起身坐在车门边。
不知他跟外面说了什么,很快门帘便掀开一角,我看到眉妩的衣摆却未见她进来,帘角落回去胤禛已捧了衣裳坐回近旁。
他就坐在那儿看着我,见我一动不动地看回去,低头摇了摇转向一旁。我背着身快速换了外面的衣介,好在都是红色无需再麻烦地换其它衣物,如此安静的时刻车厢轻微一晃便让我慌一回,怕见人也怕人见。
踩上花盆底时垂在脸旁的头发被他拢进手里,已换了身浅褐色团五爪金龙的袍褂和帽子,同色长裤下的大腿轻轻熨贴着我的坐在身边。
看着他胸前和两肩的龙有些失神,许是太久未见过如此的他,像个王爷,即将出现在众人面前威严顿生。只动作轻缓得与之前无有二致,看着手中长发的眸底依然温柔,随着他手上轻动一下下梳至发尾。
我把发簪递过去他接了卷在发间,绾起的髻松垂在耳后,我看不到,想来就如我平日随意绾的那样,懒散得有失礼数。他的手仍停在我脑后,挽起垂下的一缕绕于指间,食指挑起我下巴看了一会别至耳后,又从我腿上拿了颗小小的珠叉缠上去插在鬓旁。
我按住心口看他认真的神情,不停乱跳的心像要跃出喉咙,他却仍是一副仔细审阅的模样,抿着唇微皱了眉心。
“行了,就这样吧。那么多人等着,太阳正晒。”
双手托着我的脸拉近在他面前,嘘了一声吹在我唇边,“我做得不好。”
“你最好,我喜欢就好。”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吻正了正帽檐,听见相连唇后同时溢出的轻笑。
随着胤禛迈出帘外,又听到那样的请安声,只是此次多了我,他们口中的福晋,男人女人主子下人都一样,只有几声带着期待的喜悦唤我额娘。
阳光有些刺眼,我看着乌压压或跪或福在府门前的身影一时分不出谁是谁,腰后一托便看见湛蓝天空,几朵白云浮动闪着金光。
忘掉一些记忆很难,可是习惯一些早就习惯的事异常简单,就像此时揽在他颈后的手。没有人抬头全都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我扶着肩头轻推一下,他不放我便不再挣扎。
他就抱着我稳稳地站在马车前,看着我又看向脚边众人。靠着他我张了嘴声音却像卡住,缓了缓才低声说出,“起来吧。”
胤禛不再理会抱着我从退至两旁的人群里走向大门,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从他脚下跨过,不曾稍顿地直往后院走去,双眼却盯在我脸上未曾离开。
这算什么?不是结婚时才会这样做?我们夫妻做了二十几年再一年便是整整三十个寒暑,跨火盆竟是头一遭……难不成为我去晦气?
听见一声额娘我回头看过去,弘历和弘昼站在最前面被他们的额娘分别拉住,亮闪闪的眼睛像是已经跟了过来。他们身后是弘晚,跟他的媳妇一起站在那儿远远地看我,极像他阿玛的唇似是弯着,眼神温暖又柔和。
这就是我的家,我们的家,我的,胤禛的。这里有我们的孩子和他们的孩子,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其它的事,不重要,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259.跨越沟壑Ⅱ
原以为胤禛回来该是一家团聚,就像往年每一次那样所有人围坐一桌吃饭饮酒,原来不是。[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没有兄弟妯娌的说笑热闹也没有女人孩子的无言沉默,我被他抱回到自己的小院,像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似乎只要不踏出这扇院门,我的世界就只有他,不管在路上还是府中。
我看着他整日坐在桌边手中握着本书,打天一亮便出现在那里端坐着直至日落月升,直至蜡烛换了几回,我要睡了他才起身离开,终日如此。
我们仍像那三日少有交谈,偶尔我看他时他抬眼看过来,唇边浅笑收回视线。
我们不像那三日相拥而卧,他也不再靠近抱住我或抵额交颈或热吻轻抚,总是坐在桌边而我在床上或是塌上,只有吃饭时才会离得近些,还会隔着张桌子和饭菜碗筷。
我忘了,也有例外。
他每日早起过来会拉我坐在凳上立于身后,发髻梳得日渐齐整,就连描在眉上的笔都稳得一笔成型。我感动于他的耐心细致却不喜欢镜中的自己,那是给外面的人看的,给所有人看,不是夫妻。
没几日康熙回到京里,胤禛似乎又忙起来,总是见不着人影,只有晚膳时才会准时出现在我房中,坐在属于他的那张椅上。
府里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个孩子,年氏的孩子,一个男孩,取名福宜。
就像我曾经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都与别人不同,活不下来又不按弘字辈序齿入牒,此时依然不明所以,只是不再费心去想。
我是我,她是她,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都是他的女人同住在一道府门之内,如此而已。
至于她的兄长做了什么她是否知晓又作何感想,我通通不想知道,只要各自安份守己便足够。
前尘往事,若无法尽忘,伤痛和血泪就留进心底。
回府的日子简单清静,甚至连那些喵喵的声音也没了,我看不到乌咪的影子。胤禛说在我出门之后它就没再回来,我点点头不再提,他却满脸歉然。(.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它像狗那样因为主人离去而水米不进难以过活,但我知道猫的习性,当它们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是不愿呆在家里的,想方设法地离开死在外面,就像我曾经养过的那一只。
二十年时间它陪了我大半,够了。对它来说也算是荣华富贵无拘无束,它也觉得够了吧。
弘历兄弟长得很快,一年间身量高了不少,弘昼的个子更猛些,两个人并排站在一处那声兄弟倒像该反过来叫才对。
弘晚的一对幼子正是爱玩的年纪,总会跟在两个小叔叔身后咯咯地笑不停地跑,四个人没大没小地躺在地上打滚时常常让人忍不住笑。我就抱着他和墨晗的女儿坐在院子里看,两岁不到的小小女孩软嫩得贴靠在怀里,小小的脸庞乖巧地蹭着我的衣襟,小小的手攥在盘扣上浅浅地笑,小小的菱型唇瓣嘟成一颗水嫩嫩的红樱桃……所有看到摸到的都是小小的,让人心生柔软,只觉怎么疼爱都不够。
凉爽的秋风吹在院中,安静得只闻笑声。
弘晖的小院也是如此,红挽仍是住在那里,小赫也未曾离开过日日抱着儿子脸上少见当年清冷。几家不同姓甚至不同国的人像是成了一大家子,比府里热闹温馨。
这样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秋去冬来,飘雪时节,整座府邸白茫茫一片,又能嗅见那股清雅的梅花淡香。
午后,我正抱着弘晚的女儿午睡,胤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低头看我,身上朝服未换。
我眯了眼睛看着他笑,他的手轻触在我胸前的小脸上,嘤咛翻身转向床外侧的小小女孩吓得我们都盯着她谁也不敢再动,粉嫩唇边扬起一抹笑攥住那根手指就凑到嘴边。
小小的奶牙咬在指尖像是磨牙,咕哝一声不甚清晰的阿玛不再动,眼睛始终没睁过睡得香甜。
我一直以为这几个孩子更亲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墨晗,原来弘晚这父亲做得这般好。
胤禛小心抽出手将薄被在她身上搭好,看我一眼默不作声退出门去,我看着他的背影重又抱住身前小人,闭了眼睛却睡不着。
墨晗来时我笑着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小小女孩伸着小胳膊小腿一头扎进她怀里,一声声额娘让小心抱住她的小女人笑弯了眉眼。看着母女出了门,我才松了口气坐在软塌边缘,看着冷清的床铺和房间,站起身走出门。
高无庸从书房外的石阶上几步快走踩了满鞋的雪,打了个千单膝跪地请我去回廊下,我站在原地摇摇头,他才低声说请我等等,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我看着他悄声走回门外小声说话,里面应了更低的一声再无动静。
雪后的阳光从身后打过去,照得门前一片明亮里面却黑得看不清摆设,我看着胤禛走出来已换了身常服,极暗的颜色趋近于黑。乌黑的缎面小帽扣在头顶檐边一圈灰黑绒毛,一块通透的翡翠帽正,如身份般高贵严谨。
似乎归家之后我就没见过他放松的样子,总是这样得体好似随时准备出门。
事实证明每回进了我屋的他总会离去,或早或晚。
才回来的时候他也狠忙过一阵,晚上会带着公文或书在我房里看,我坐在一旁陪他他会拉我到身边,偶尔抱坐在腿上脸埋进我的肩窝,很轻的抱着一坐便是好久。
后来他只是吃饭,放下碗筷便说去忙,我送到门口他就拦住不让再送。我躺回床上翻来覆去时又会看到他回来,也不说话就看着我,坐上一会儿留下句睡吧便不见了踪影。
唯一的例外是前几日我生日那天,备下的酒几乎被我喝到底筷子始终未动,他就一直坐在对面看我,直到壶里的酒只余小半杯时,他才走到身旁就着我的杯子一口饮下,拎抱起我提到胸前。
我闻见他嘴里清冽的酒味,落在我唇上时凉丝丝的甜就像他的唇,辗转吻过揉疼了我的腰顺着衣摆钻进去撑在背后。掌心的冰凉激得我霎时清醒,强忍着仍是哼了一声,被他紧紧拥着站了好一会才送到床上盖了被子。
我看着他立在床边,站得像是长在那里不曾挪动,不进亦不退。闭了眼仔细地听,耳边一声极轻微的生辰快乐更轻的脚步声走向门边……
那天他送了什么礼?好像是柄如意,临走前轻放在我床头枕边。
细碎的白玉被掐丝鎏金连接,缀了更多的红色宝石,早不见了当年被弘历兄弟玩闹着摔碎时的模样。我知道修补它一定很麻烦,我更知道破镜难重圆,这样的一柄玉如意却被他补好,只是……它的吉祥喜庆甚至背后的意义还似当年么?我们也还似当年……未分时?
“睡好了?”
我抬头看过去用手遮住眼睛,遮挡住阳光白雪看着他。
他说话时唇角微动没有熟悉的笑,眼里的累很明显,好像才刚睡醒似的,或是被我扰了好眠。
点点头看他身上颜色,阳光下看不出纹饰,素净得极单一,也许就是黑色。
“等等。”他说了一声不等我反应已转身走向书房,很快又回到我面前,抖开臂上搭的斗篷披在我肩上,低着头在我眼前系好带子。我能看清他的睫毛遮掩住眸光,根根卷翘投了片长长的阴影在脸上。
斗篷很长垂落在雪地里,亮眼的蓝像是天空的颜色,领口处赛雪的白色狐毛包着我的脸,暖融融的柔软。
我信他,也信自己。
抬手捏住系带被他握进掌中,我的手是凉的被他暖暖的包住,那些冰住的血液开始流动,缓缓融进四肢百骸。
“外面冷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忙,晚点过去。”
“好。”我应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忙好就来,我等你。”
靠在他胸前未踩回地面,腰后已被轻轻扶住。毛领不断拂在脸上痒得我贴住他侧脸蹭了蹭,一冷一热间听见他在耳边悄声回了一字,“好。”
笑着在他冰凉的脸上印了一吻退后,从我掌心抹过去的指腹轻轻按压,收回手提了宽大的斗篷往回走,两步停住回头看,他站在原地看我的眼中带着些笑。
转到曲廻的拱门后我再看那片雪地已没了人影,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书房门前的回廊下,我看着他一直站在那,辨不清视线私心认定是在看我,露着脑袋兀自笑起来,转身向后院跑。
人生总是有起有落没有所谓的一帆风顺,爱情也一样。我们一路走来经历得太多,分分合合多少年失去了太多才换回这样的决心跟他回到这里,这是我们的家,不会改变。
我信自己没信错,信他,也信自己,信我的爱,信他的情。
我等他来。
260.跨越沟壑Ⅲ
冷。
抓了手里被子拽到脖子遮住脸,挡住突来的风。
听见耳边有人叫我名字凉气吹在脸上,我嗯了一声缩进被子,才一动脖子就像扭到似的疼,难以忍受得直从颈后酸麻到腰间。
又试着动了一下,仍是疼,连手都麻起来像有无数的小虫在咬。勉强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孔,闭眼再睁开——眉毛眼睛鼻子唇,还在。
“胤禛。”小声地唤,试探。
等了太久,怕是想象的梦境。
他应了声坐在身旁,手臂撑在身后扶我坐起靠在胸前。
房里已点了蜡,火苗安静地燃烧在桌上,照亮那些早就摆好的饭菜。仰头看去对视的眼中闪过丝深幽的光,未及抓住再看隐约在笑。
摸了摸下巴感受真实的温度,看着他往颈间凑了凑,笑,“忙好了?”
他的头低下来,呼吸间仍带着外面的丝丝凉气,让我更加清醒。
“好了,让你等得久了。饿么?”
瘪了嘴摸摸肚子看向四周发现窗纸外面已然全黑自己竟和他坐在软塌上,定神想了会原是等时犯了困靠着塌桌想歇一会,居然就睡着了,难怪腰酸背痛。手里攥的也不是被子,是他晌午时披在我身上的斗篷,明亮的蓝泛着柔光。
搂着他脖子被抱到桌边,才刚沾到椅子感觉抱在腿下的手要松忙收了胳膊缠得更紧。
耳后低沉似笑,几乎同时我离了椅面坐在他腿上,背隔着斗篷抵上桌沿,被他拉好拢在胸前。
热。
原就暖得可以的房间里这样裹得死紧,脸上热脖子热身上都冒出汗来,下午的澡算是白洗了。
推着他隔开些距离那双手仍停在胸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尾的纹路映在烛光下,显得益发深刻真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突然凑近亲在他眼上,紧攥在胸前的手猛地将我拉得更近。推着脖子想要退开,毛绒绒的温暖领口内已挤了张冰凉的脸,刺痒得扎着我的脖子不断有气吹在上面。
“沐浴了?很香……”
又凉又热的酥麻到处乱蹿,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冬日独有的味道还有清爽。这男人不管是曾经年少时还是此时人到中年,不管经历了多少总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多年不变。
直挺挺的腰倏地放松,圈住脖子更贴近些,听见自己不同于平时的低声轻笑,“你饿了,是饭香。”
隐匿在领口内的声音极细微,随着神经血液流进体内,“饿得厉害。”
每听见一字脖子上的唇便动一下,直至再听不到咬住被我扬起的耳后燥热,比那道低哑还要轻。缓缓移动,轻轻含吮。
投在地上的黑影分不出彼此形状,叠合于一处轻微摇晃。
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从我咬紧的嘴角流溢在空气中,很轻却清晰回响在房里,偶尔伴着一声他的如影子般纠缠,陌生又熟悉。
肚子咕的响了一声,我脸上更热低头抵在他肩上。他在笑,掌心下起伏的胸膛都像在笑。
“吃饭。”
微眯的眼扫过饭菜说了这样一句,我点头重复差点咬到舌头。
筷子塞在手里,人仍坐在腿上,只是换了个方向腾出他的右手,左手圈在我腰上轻揉着仍在造反的肚子。
一只小小的碗端在我手里,不断有菜夹进来无需伸筷去取。看他时,总能寻到眼神,像是未曾离开。
菜是我做的,他能吃出来吧。许久不曾动手做过,他还吃得惯吧。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来,倒进杯里的酒也不再只是看着,捏在指间与我碰杯,看着我一饮而尽。
这样的相处比方才少了些热切,却多了许久不曾有过的亲昵,仿佛时间静止空间停转,一盏渐短烛光将我们笼罩其间。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过来时是何时辰,也不知这慢悠悠的饭吃到了几时,放下碗筷再看他时,眸光深处寻不到炽热,温得像是离了炉的水。没有灼人的顶沸滚烫,只是盯住,锁住我的视线定在寸许之距。
扣在桌面的指甲有点疼,我努力坐着不动。他就像是入了定,全身都像。
终是忍不住冒出一个字,“回?”
看着我的眼眸暗了暗,睫毛不曾眨动。
“你……”眼见眉毛动了下,眉梢带着眼尾微微挑起,我收了话音低下头,猛地在桌子上挠了一把圈住他颈后,“等着,没让你走,不许走。”
耳边的声音也是哑的,一字字地问:“等什么?”
“等我让你走的时候,等你不这么每回都急着想要走的时候,等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走,等……等到了子时,不给你走。”
“早就过了子时。”
“是吗?”转头贴着脸颊滑过停在唇角,轻舔一下尽是酒香,“那就不能再走了。”
“是么?”他的眼睛又眯起来鼻翼轻抵,瞳孔黑亮闪着光望不到底。
呼吸间越发浓郁的酒味熏得我头直犯晕,傻傻地笑,“反正今儿你不能走,过生日就得呆在我这儿,哪儿也不许去。”说完我又急急地补充,“明儿也不能走,因为明儿个初一,你就该呆在我这里。”
“那我后儿也不走。”
看着眼前忽闪的光,我攥住他衣襟点点头,依然笑着只觉醉了,“成,一言为定。”
伸出的尾指被他勾住,拇指指腹摩挲过我无名指上的红色宝石,抬至唇边吻在上面,眼睛却盯着我极小声地问:“送我的礼呢?”
“我没什么好东西了,全是你的,就连这院子也是你的,只剩自己了也交给你。你若不弃,再养几年,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不算浪费,还能帮你管管家,你也少忙一点早点回来。话先说好,回来我就不走了,你得对我负责。”
话说得利落身子却软了,我看着手指在他唇间轻吻过,一声“甚合我意”热气吹在上面含住指尖。湿软的舌延着手指到了掌心,旋了个小小的圈像是午后按在那里的指印,吻了吻轻咬一口,我张了嘴还没叫出来被他唇舌封堵。
吻,很轻,和紧抱住我的手不同,没有力道却纠缠得彻底,夹裹着酒味绵软又温柔。
闭眼靠在他身上解向颈间盘扣,哧啦一响烛影红光乱摇在眼帘外,手一抖被他轻轻握住。
唇边吹着气的一声笑意,我停了动作拉开领口便咬在喉结上,齿间急动地吸了口气含住我耳垂湿麻麻的痒。
“你就是你,不管我叫你什么,都是我的福晋爱新觉罗?胤禛的妻子,我们早就拴在一起分不开了,你也要对我负责。你要我留下我一定留下,你不说我就离开,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
分离,重聚,不是无伤,只是被情掩在心底,轻易不见。偶尔碰触两个人都疼,谁也不会少半分,幸好我们还有时间。
两个人的伤,彼此疗,夜半依偎,更要用心体会,全心全意。
眼睛酸得不敢闭上,努力盯着一颗颗盘扣解下去,猛地被他抱起离了桌椅。
几步急走到了床边,再不是刚才那个坐住只看不动的人,也不是之前陷在颈间轻柔舔吻的他,将我直接抱到床上压下来全身覆盖,纱幔乱摇着落在他背后,阻隔一切。
“胤禛……我不是不想你留下,你在我就心安,哪怕你一句话不说地坐在那儿,只是……我只是……”
他的唇落在我唇上嘘了一声,手掌托在脑后取了簪子揉散头发,“我知道。”
千言万语抵不过此时一刻,我的眼中是他,他眼底深处映着我,呼之欲出止于相连唇间。
我想什么他知道,我怕的他也知道,不靠近却相陪。这就是我爱的男人,用他的方式爱我。
得夫如此,无畏亦无惧。
吻他,贴近,再贴近,恨不能穿透彼此的骨肉,融为一人。若真能那样,也许两颗心依然跳动,温暖地相互贴靠,再不离分。
手伸到他腰后卸了腰带放到一旁,推开大敞地搭在我身上的外袍褪到肩后去解里衣的扣,手指都在抖。他的手始终扶在我腰侧,我知道他在看我。
手下的身体烫得厉害,摸得到的肋骨像是根刺疼了掌心,痛到心里。
摸到脸上抬手取了帽子,泪就毫无预警地涌出来,顺着脸颊落到耳后藏到看不见的地方。
帐外的蜡烛劈啪乱响,微弱的烛光照进来。
不是梦,从来都不是。
这个男人瘦了,神情更淡话更少,发丝间竟也白了一小片,像是外面的雪飘落其上,任我怎么挥扫都固执得不肯融化。
“胤禛……”
蜡烛终是熄灭,一片黑暗。
我搂着他的脖子死死抱住,他回我一声“我在呢”把我圈进臂弯里,听不到呼吸的脸贴在耳边,“终是把你接回来,你的丈夫却老了……现如今,可熬不住……睡吧?”
我愣在他颈间紧紧抱着,用衣袖悄悄抹掉眼泪推他躺下,摸到胸前亲上去,“不老。你十三岁时我就爱你,到了三十岁更爱,四十岁更爱,五十岁更爱……这么多年你变了很多,我也是,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胤禛,我都爱你。胤禛,年少时我陪你年少,胤禛,等你老时我也陪你,胤禛,我们一起。”
跪伏在胸前能听到心跳,随着我每一次亲吻每一声唤跳动着回应,暗夜里愈加清晰。
261.长夜渐短
帐子内外静得无声,身后的人轻轻移动枕在我颈下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冷气瞬间钻进锦被激在背上,我打了个寒战往后靠抓住正从腰侧移走的手抱在胸前。
“醒了?”甫欲离开的温暖又笼回身后,暖得我应了一声扬起头,没躲开从胸口痒到下巴的手指,吹在耳边的热气倒更真实。
顺势回身埋进他颈窝间,暖。
房里仍是昏暗,窗纸外未见透进日光。
头顶上方一声轻笑,捏在下巴上的手抹过脸颊眼睑让我又陷入黑暗,声音更是轻软得像梦,“再睡会儿,散了朝我便回来,嗯?”
缠在他背后的手遮在暖融融的锦被之下,紧裹着我蜷在他胸前。我低着脑袋又拱了拱听见更明显的笑声,随手在他腰上揉了揉,“你困不?可别在马车里睡着了,冷。等回来再睡吧,我帮你捂好被子。”
星星点点的吻从头顶落到脸上,“那你可别出来,就在这儿等我好生暖着,要是冷了看我罚你。”
“请安……”
托在脸上的手突然就顺着脖子滑到胸前,极轻地在最靠近他胸膛处抹了个圈便倏地反应着挺立在掌心下。
我哼了一声挺直腰背更加靠过去,手掌像是回应轻揉了两下从腰侧转到身后,加了力道抓握住时冰得我又往他身上缩,腿已被提起搭在腰上。
那种被热辣抵住的疼又回到双腿间,不受控制地抖,随着他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触在上面,好像是在温柔抚按让酸麻少了几分,却无法忽视彼此的强烈反应。
脑子里那些被请安的女人孩子的画面瞬间消失,全是他。昨夜的黑暗昨夜火热一一浮现,挥之不散地反复。
那件裹住我们密合身形的宽大斗篷此时不知去了哪里,我的衣衫裙褂也不知被他丢到何处,而我们两个还纠缠在床上,像是才刚闭了眼没休息一会就醒了。
睁眼看他,唇上已被吸住,吐了口气在我嘴里,“免了。”
我应了个好声音又哑起来,再说话时满是昨夜被他紧拥着要生要死时的虚弱,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蹭在他腿上的脚被突然屈起的膝盖倒滑到腰腹间握进掌心,我忍不住咝了一声已被抱到他躺平的身上,抵着大腿趴伏在胸前。
小腹下骤起的热和收缩酸痛让我无法忽视正和他不着寸缕地密不可分,悄悄抬了腰腿还未离开已被双手用力按回去,比之前还更贴合得紧密实在。
“还动?”对视的眼中像燃了把火放着光,或是始终未曾褪去。手指拨开我脸上的发别到耳后,指腹顺着眉心描画到唇边拉至他面孔前,“刚才偷偷地说什么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来是这样的。
僵硬变成颤抖,在他身上,在他指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咧了嘴笑,吻上抿直又突然勾起的唇角,皱在眼前的眉心倏地舒展。
小声又说了一回,唇边嗯了一声不满地眯了双眼,无奈凑到耳边卯足了力气让声音大一些,“听你的,我说……全听你的。”
耳边含笑回了声乖,我的手已摸到床头冷硬的雕花木板,慌忙扶稳突然上移的身体湿滑唇舌早落在胸前。和扶握在腰胯的手不同,找不到昨夜疯狂啃咬用力吮吸的影子轻软而缓慢,从胸口舔吻到腰甚至转向腰侧,一路向下。
被子早就掉落身旁,冷了的身体又开始发烫,被他手掌推着用力抬高,我吸了口凉气抓住纱幔扭了扭腰。十指倏地扣紧指甲几乎抠进去,疼得我挪着膝盖想往前躲却把他夹紧在双腿间,突然咬住小腹的唇齿如影随行。
一声胤禛被我叫过数不清多少遍,这一回却转了几个高低,余音未尽的急喘下还能听见回响在帐子里。纱幔被我扯得险些断裂,咝的一声松了手摔回他抱住我突然坐起的腿上。
“不是全听我的,躲什么?昨夜疼你怕你身子受不住,委屈了自己你倒还不领情地招惹,怕是心里真要当你的男人老了,是不是?”
轻声细语的温柔包裹下尽是不满,我每哼上一声耳上便被咬得疼一回,从重到轻由疼至痒,终是没了力气软在他身上,扶在双肩的手随着身体滑下去。
支起的双腿把我架起固定回他胸前,看着纱幔在他身后乱摇咬住嘴唇,却止不住不断溢出的呻·吟,乃至喘息。
昨夜很短,比每一个我独守的夜晚都要消逝得更快。昨夜很长,被他不停给予索要将黑夜拉长至无边无尽……
此时又似昨夜,唤醒所有。
整个帐子里甚至房里都充斥着我和他身上的花香檀香,还有一股子浓得散不尽的欢爱味道,我们两个人共属的味道,此时更甚。
紧紧相依不离分毫,抚在背后的手缠了发尾四处游走,松了又紧来来回回。
“今儿……不上朝了?不怕……不怕皇阿玛说你借着生辰……不理政事?”
唇舌终是纠缠到我唇间,浓重喘息,“时候还早。”
“唔……那……”我顺着脖颈咬到锁骨,抓了辫尾扫在胸前,只一动火热的顶端已迅速抵住我为他而分的湿热间。仰头猛地吸气,撑住他的脸看清彼此,声音都在抖,“别再屈着自己了,也别疼我,或是……再疼疼吧。”
突然的贯穿让我整个身体缩成一团,急呼而出的婉转呻·吟被他纳入口中。从头到脚的接受,全然感受,感受他感受自己,此时此刻。
疼,依然的,却是我要的极欲要的。
与昨夜初初时不同,有着疲惫过后的难忍,更有得偿所愿的心满意足。
这样的疼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能让我真实感受他的存在,奇异地抹平曾经那段让我无力承受的生命流逝的痛感。
他的隐忍他的全部我都懂了,安静相陪沉默对望,不是不想留下,只是心疼因为太在乎。
我不记得说了多少回爱他,被他撩拨得几近窒息时,被他或深或浅的急雨和风时,被他紧紧抱住哭叫着好似随时会死过去的时候,被他密实地拥在怀里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听懂他全身所有的回应,每一个动作每一声轻唤甚至每一寸相贴的肌肤每一个汗湿的毛孔都是他的诉说,我懂。
汗从我们脸上流到相连的胸前湿成一片,双腿再无力支撑只得虚缠着他反复起落,分不开的身体,不愿稍离的唇。动不得,随着他深陷沉浮,感受依然清晰。
头晕得睁不开眼,耳中嗡嗡乱响忘了所有却仍记住一个名字,不断从心底叫出来,嘶哑地哭,只觉自己快要死了。
静止。
我的头往后仰,那股难忍得叫不尽的挣扎生生定住,身体像被掏空了似的虚浮在半空,心里堵得快要涨开却无处宣泄找不到出路。
我听见自己在哭挥着手去抓猛地翻倒在床褥间,断在嘴里的哭声被柔软湿润包住,鼻尖上酥麻麻的刺痒直蹿到心里到处乱挠。抬手去摸听见他如我一般的喘息暗哑,“放松,我不会让你死的,我……”
无意识地摇头双手落回床上,腿更是沉得挪不了半分,眼前的面孔放大在模糊视线后。
“月儿?笑意。我只是疼你……只是爱你,想要好好地爱。”
一声屏住呼吸的低喃,泪顺着眼角无声滑下湿了脸颊流进耳中,我愣愣地看着他无法动作,忘了回应。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要我的命。而我想也不想,就想给他。
酸软的腿被他的手轻轻地揉,唇一下下吻在脸上吮吸那些泪,更有新的不断涌出来,眼前模糊一片再看不清。
“刚才就哭个不停现在还是,一会儿你可怎么好,嗯?”
我张嘴试了几回才勉强叫出一声胤禛,他嗯了一声轻咬在我唇上小声回应,“我是,你呢?是寺月还是笑意?我昨儿个叫你什么也应,此时还能分得清么?”
摇摇头看他,双眼定在睫毛处不眨地盯视,黑漆漆的似有光在流转,“我知道你是谁就好,其他不重要。”
点点头仍是看他,大腿上的手还在轻揉,拇指指腹延着内侧更缓慢地移动,黏得分不清是汗还是他指下不断沾染的湿。
呼吸渐重,咬唇偏头躲向里侧避开他烧在我脸上的火热视线,竟顺势被他抱住翻身变成趴卧,完整地压在他身下。
热呼呼的气吹在耳上,舌尖随着双唇张合直要探进耳窝里,那些流在里面的泪被推得更深不停地轰鸣似海潮。痒得想躲双手被握住合抱胸前,后背更黏住他胸膛压得死紧,扬起的头夹在肩颈间像被他硬实挤住的双腿动弹不得。
各处肌肤分明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他却没有预告地生生变成我身体的一部分,能听到寂静房中突起的清晰响动。
一动一静间像是谁也不曾退离过分毫,转瞬间完整契合,定住。
好不容易平缓的心跳在他握住的我的掌心下狂跳不止,我的惊喘急呼后是他的闷哼,埋在耳边久久不散。
总有不间断的声音不是我的便是他的,此起彼伏的交错响起,随着他的掌控带我或高或低时急时缓。
我总听到那声爱却再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我又再叫出来还是他的那一声爱你已刻进心底与那个名字重合到一处,贯连成完整一句。湿了的眼睛总有泪流出来,被他的唇流连在脸上不停地吻下去又亲回来,带着微咸到了我嘴里,唇与舌的纠缠中再没有苦涩。
像是忘了时间,分秒只存在于彼此的身体。
我的无力被他消磨得虚软在床褥间,双腿却总是有力量可以依靠。酸疼下陷的腰胯在我们交握的十指上撑离湿透的柔软锦缎死死抵着他的紧实腰腹,我能尝到同样不曾分离的唇齿间浅浅的血腥味,指尖被他缠着不断往下探去在彼此夹紧的双腿间,湿滑得停不住。周身包裹着浓得散不开的气息,他的,我的,我们的,除了爱就是欲,再无其它。
这一场终是耗尽我所有气力,再也折腾不起也无心招惹。
我知道他像说的那样确是疼我,总会在我快要受不住时放缓或是停住片刻,只是那重来的瞬间依然无法承受。
一次次的反复失去的不止是眼泪和再叫不出任何声音的嗓子,还有意识。我只觉天眩地转无边黑暗甚至有星光在闪,哭着求他只有干哑得不名其义的无声呜咽,他就会抱着我随处乱吻哑着声哄,一句句极尽温柔的知道了我知道反衬着他依然故我的疯狂不止,像是不见我把命交到他手中便不肯轻易罢休。
他的忍耐无人能及,最最相反而矛盾的放肆同样如此,我早知道。经此一年的分离重聚、若即若离,直至今日更是见识得彻底。
我的人交在他手中,性命也一并交付,此后的人生荣华衰落阴晴风雨,都似此时与他紧连在一起,再分不开。
一阵快过一阵的急狠,让我骤缩成一团蜷跪在他身下止不住颤抖,手脚麻得攥不起绷不住,张了嘴哭却听不到叫声,只有他的浓重喘息急响在耳边。
埋在床褥上的脸被他扶着转向身侧,咬住的唇融在他口中,我抓不住手下的缎面抽噎着摇头不知在他嘴里何处咬了一口,血味弥漫。咽入心肺的低哑听不清,勒在腰上的力道越渐收紧,我僵得再受不住脑子里嗡的一声坠着他手臂瘫在床上,只觉我命休矣。
身后的力量压下来覆在我背上,我听见他在唤我却不知叫的什么,也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262.长夜渐短Ⅱ
浑身都疼,没一处不疼,更没一处像是还好生生地长在我身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哼了哼试着挪动,仍是哑得嗓子直疼却有了些轻微可辨的声音。
“醒了?”
我惊得睁了眼仍是黑暗,叹了口气合眼再听,又是一声。
温暖干爽的被褥中身后竟真的是他,轻靠在背后于腰上搭了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
我的日子过回去了?这是歪在榻上刚刚被他唤醒的生辰之前,还是又重回到生辰子夜后的半梦半醒……
“再睡我的生辰可就过了,不指着你亲自下面给我吃,多少也起来陪我吃点儿。”
“什么时辰?”我猛地睁开眼问,字不成句。又试着动了动,上半身还好腰以下却酸得让我咧了嘴不停吸气。
抓了他的手在嘴上咬,耳边却一直传来低笑,像是忍着却让人羞恼得直想敲打。抱着我离了枕头坐在腿上,床头边的小桌上已燃亮了烛光。
摇晃着合拢在床边的幔帐不是昨晚的颜色,就连床上的被褥也换了新的,他身上一袭清爽的白色里衣,只有我和昨夜一样被他用被子包裹住什么也没有的身体。被他轻柔拍抚的后背没有汗湿,清淡花香满被子都是。
“没去上朝吗?还是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叫我早点起来……”
揪着被角偷看帐外,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是我还睡着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起来做什么,你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笑语响在耳边,羞得我低了头缩回被里,腰后一紧脸贴在他胸前,沉稳心跳能安抚我的心,“这时候你只管睡就是,其它的事有我,我喜欢抱着你看着你睡。”
“再睡可就初一了。”怨念着听见他更为低沉的笑,腻在耳上居然咬了咬伸出舌尖舔吻吸住,吓得我撑住胸膛动也不敢动地僵着,指尖直颤。
“以前又不是没晕过倒怕成这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放心,今儿且不闹你了,只管陪我把面吃了就好。”才说着已扯了被子,我紧攥着他衣襟靠在上面被他轻推着肩离了稍许,一件柔软的黑色肚兜挂到胸前,暖暖的竟没半点凉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他的手撩开我头发垂到一边肩头遮住上面星星点点的红,手指在颈后打着结,不一会顺着后背移到腰际。我看着左边胸口处一朵娇艳的幼小红蔷薇如火般的绽着花瓣,更娇弱的白色花蕊隐在花心间,被一只毛绒绒的白□□爪试探地按住一角,一小团憨憨的雪白背影中两只挺翘的淡粉猫耳,活灵活现的猫尾巴似在摇晃。
忍不住赞叹,“真像。”
眼前黑眸从胸口盯到脸上,压了我脑袋凑近唇边,“我画的,谢你今儿送我的大礼。”
脸上烧灼般的烫,推着他的脸气得直喘,“看我以后还留你,随你去哪儿,才不管你。这样的爷,消受不起……”
“你的一言为定呢?”他的话堵在我仍是怨念的唇上,眯起的眼底却是深沉笑意。
鼓着嘴由他摆弄着穿了衣裤,挑起幔帐从床上抱到软榻,一碗面刚好摆上榻桌冒着热气,香味四溢。我装作没有看到笑着退到帘后的脸,偎在他身上靠得尽量舒服。
貌似从昨晚开始,我就开始了这种坐没坐相的喂食生活,也不知他这股子新鲜劲儿能持续到几时。打年少夫妻算起除了生病极少如此,临到老了倒要来这样宠我惯我,难道他不怕我侍宠而骄吗?
这话只是想了一下便消失不见。我乐得享受他的温存体贴,他表现得毫不厌烦乐在其中,生活变得很美好值得期盼。
只是我才放心地休息了一个日夜,身上的不适刚褪了些,便又在隔日午后的睡梦中被他缠得难辨黑夜白昼。
我威胁着要叫人来把他这位爷给架出去,他却淡淡地回我一句除了你这府里没有人敢,就轻松扯走了那件他亲手描出花样的肚兜,在我身上四处咬吻地烧了一把又一把浇不灭的火,让我只能紧紧地攀着他来救赎自己。
我怨念,又沉沦,似乎在日复一日的冬日温暖中爱上这样的生活,爱极了这种明明哭闹着欲死欲活却又与他抵死缠绵的汗如雨下极尽欢爱。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回我总是会哭,我也不懂,最原始的反应是怎样便是怎样,我解释不清也无力改变更学不来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奇怪叫法,幸好他从没说过要我做成哪副样子来讨他的欢心。
而且在我看来,貌似每回看到我哭得像快死过去时他的反应也很真实,我知道他喜欢。即使有时会强忍着哄我任汗珠劈啪掉在我脸上身上,更多时候他都变得更加放纵像头黑夜里眼睛发光的豹子,分明有着最优雅的身姿体态偏在猎捕时狂猛迅速得无人能够招架,总会用尽各种方式逼得我哭到喉咙沙哑无力瘫软在他怀里才温柔抚慰。
后来我才惊醒的发现,原来那种让人听到都会脸红心跳的娇喘吟哦我也会,只是他从来不说。而那串轻哼浅喘的沉迷享受远比我自己每次清楚知晓的□□多更多,直到某次深夜他突然抱住我把动作放得极轻,凑在耳边悄声提醒让我听。
无边暗夜中,一帏床帐内,只有他和我的身体轻缓厮磨,而唯一的声音来自我口中,像是回应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一声又一声,断续回响。我猛地咬住嘴唇指甲抠疼了掌心不让半点声音发出去,他又折腾着我忍不住重新叫出来,伏在我身上喘息着说我都听了二十几年你改不了我也是。
是啊,我们的婚姻已经近三十年,即使两个人都在不停变化,最原始的本质谁也改不了。
关于爱情我已得到,不需再去参透到底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愫,至于婚姻……
忘了谁曾说过,当你取舍一段婚姻时有三个衡量:利益,爱,还有性。当你和对方拥有了其中两样,便可以坚持着过下去不要放弃。那是现代社会的婚姻吗?在这个时代似乎女人没有选择放弃的权力,只是利益貌似更加明显。
我和胤禛之间有利益吗?
我知道他的将来也知道我会是什么身份,只是我从未期待,这只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没有选择也无需回避。我不能带给他更多的利益只能陪在他身边,对于他能给的我所看重的也只是那份情。
爱,我有了。至于最后一点,唔……很好。
后世的事就留给后人去选择,我已活在当下,便安心地守着自己的婚姻,和他一起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有一天我走不动的时候……
一连数日我过得昼夜不分,早就数不清时日。天未亮他便起身离开,有时我还未醒他已跨进院门,清醒的时候我能从窗口看到昏暗凌晨中的背影或是阳光细雪下向着房门走过来的朝服朝珠。
我没有出过屋连床也下得少了,吃饭睡觉都有他陪,说不完的话总是笑着的眉眼甚至让我怀疑这个男人是否转了性,或是被谁偷换了一个给我。直到有天我跟着他出了院门和府门,看到站在众人面前不苟言笑威严尊贵的他,才相信他仍是那个四爷,被人怕害人躲的冷面雍亲王。
我的院子变得清静,除了几个丫头没有人来,而他来时也没人通报甚至连请安的声音也听不到,就像走时我跪坐在床边帮他穿戴好衣帽,他扶我躺到他的枕上盖好被子,在我的唇和眼上各印一吻留下一句好好睡等我回来便悄无声息地走。
眉妩她们有时会忍着笑说我比才刚回府时年轻又漂亮了总是在笑,我把她们轰出屋整个人趴到床上裹了被子埋进去,被褥上枕头上随风飘舞的纱幔上总有那股淡淡的檀香气,四处萦绕。甚至在我身上都能轻易嗅见,无时无刻的存在。
我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难受得下不了床,在他不知何时于院子里添的小厨房里忙来忙去,总是不厌其烦地回想曾经会做能做的各种东西变成碟碗里的食物,看着他回来后坐在桌边或是软塌上一点点吃掉,看着他那副瘦得会硌疼我的心又会带着我享尽极乐的身体日渐恢复成曾有的精壮,衬得那些衣物配饰更帖服好看,我依偎枕靠时又更舒服和温暖。连带的我从他口中和总是抱起便笑的眼神里知道自己也丰盈了不少,不见当年瘦弱连身体都比以前健康了。
冬月之末,府里又有喜事临门,不是胤禛或他的女人,而是弘时。
虚龄十七的男孩在这个时代早已成年或是明媒正娶,此时的他尚无嫡妻房中却有两名小妾,其中的钟氏诊出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我问胤禛是不是该让弘时娶妻了,他点点头却不说话,我便不再追问。
没几日康熙一旨婚配定下日期,明年二月皇孙弘时纳娶尚书席尔达之女栋鄂氏为嫡妻。
兰思很开心对我谢了又谢,我笑着告诉她回去好生歇着,只等明年开了春高高兴兴地做婆婆等着抱孙子。弘时没有兰思的喜悦,只是跟着她跪在地上谢了我,从小到大都是一副万事不在心的模样,情绪淡表情更淡。若说他像胤禛总是有些相似的地方,只是那副让人摸不出性格脾气的样子总让人亲近不起来,也看不出他与府中哪位兄弟交好,独来独往。
我开始着手准备,让李福带人重整弘时的院子布置新房,盘算着各项备礼回礼所需物品,忙得分不开身时竟被康熙宣进宫去。
263.再露峥嵘
没想到康熙宣我竟是为了弘晖,在他为弘时指婚之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的弘晖……住在府外的一处小院,安放在京城一隅,沉静又安然地等待他的沉香慢慢长大。现如今,他已快要二十四岁,而那个曾经小小的女孩子也将十七。
她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他看着她自出生起,一直看着陪她长到今日。
这该是我见过的真正的唯一的青梅竹马,童话故事里也不过如此吧。浪漫么?所有的浪漫□□里都会有个默默付出的人,这世间又有哪个男人可以一等十七年把自己从懵懂的年少孩童等成了痴心守候的堂堂七尺男儿,不娶妻不纳妾只为一人。
弘晖,够了么?你是否还要再等下去?
你的皇玛法盼你娶妻盼你生子,盼你能让他看看孙媳抱抱他的重孙。他的苍老你不会明白,那样一位始终站在最高处的男人心里也会有人世间最最普通的亲情,时间过得愈久这种感觉来得愈深刻。
我的心疼了,为你的执着守候,也为他的垂垂老矣。
在你的等待背后,你的父亲你的祖父无一不在等待,他们不说只是因为心疼你。他们是普天之下皇权之内最懂也最会要求自己的人,偏偏不愿在这最为禁锢人心的皇家之外再对你强求一二。你知道吧。
我不知如何回复康熙,就像每次从弘晖那离开之后看到同行的胤禛。对他我尚能笑着说上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对康熙……他的心里容了天下,岂能没我通透。
既是说了便是要求,只是没有下旨罢了。
沉默良久,我应了退出殿门,看到站在外面等我一同回家的胤禛。
我们并排走在宽阔宫道上,红色砖墙上的积雪正在消融,不知暖了这几日是否会有更大的风雪来袭。
我偏头看他,侧脸轮廓深刻分明,衬着走不尽的厚重红色显得愈加白皙,阳光下像是镀了层金色的光晕。
“明年……你这要做公公的人可有得忙了。”
他看着我愣了愣,展眉露出一丝笑时拉住我的手,脚步不停地沉稳落在湿滑雪地。我听见嘀嗒一声抬头看向宫墙上绵延的白色,竟不断滴下来融进地上的雪中。
这个冬天快过去了吧,春暖花开,不远了。
康熙五十九年的年关胤禛没有被派去任何地方,就留在京中仍是繁忙。有时会带着公文坐在房里时看时写,有时不见人影。
我仍是每日清晨被人请安,偶尔去到宫里给人请安,多数时候还是在府里,管家,过日子,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岁尾时我背着他悄悄缝制的外袍终于穿在身上,这样的蓝色二十几年前常见他穿起,那样的年少肆意似乎随着时间被我们淡忘。(.)如今站在阳光下,虽仍是满处白雪覆盖我仿佛看到时光倒流,回到当年骑在马上驰骋在美丽的塞外草原,蓝天白云绿草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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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在一片被烟花照亮的夜空中来临,鞭炮声不绝于耳,送走所有的不快和失意悲伤。我和胤禛执手走在回府的马车前,踩着脚下的厚厚积雪,每迈出一步就离家更近一分。
弘晖的那个家也就要成为真正的家了,我们说好在弘时大婚之后便着手准备他的。他始终浅浅地笑说不急不用忙,我却知道他是欣喜的,笑得就像幼时被胤禛抱在身前递他一块点心教他写上一字,都会这样弯了眉眼地笑起来。
如今再给他这些怕是不成,唯有娶沉香进门才能把笑甜进心底。而那个终是长大的女孩也笑得如他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身侧低下头,脸上看得到的每一处都是笑。我看向坐在身旁首位的胤禛,眼尾一道浅得难以辨识的细纹,掩在茶杯后的唇角似是弯起。
仰望头顶仍在闪耀的缤纷烟火,我和胤禛共同跨进那道高高的雍亲王府门槛,一左一右地将那两扇大红色府门缓缓推合。
这崭新的一年除了喜事还会有些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猜,只看着夜幕下挺立身旁的高大身影,收紧握住的手回身走向后院。
穿过甬道穿过正厅,穿过这府里我熟知的每一处,慢步走过不停留。
他的书房寝室,每一进院落的树木花草,他为我而建精心照料的大片花园,曾经欢笑的水莲池塘,给我留下太多回忆曾于烟雨中伫立的亭台楼阁,还有隐在悠长回廊后她们的那些别间院落……回到独属于我的小院。
满城瑞雪烟花尽,一府梅香淡自萦。
天地间,乐享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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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进正月没几日,胤禛便离了家跟胤裪一起去祭陵。
出门前我听他说起十二弟想到我那带着大批新制火炮回到军前的兄长,还有和他同样镇守在那片冰天雪地中的老十四……每个兄弟都早已长成了跟那些兄长一样的成熟男人为康熙奔前跑后,也快跑到尽头了吧。
我站在府门前看嗒嗒跑远的马车,车轮碾了两辙深深的印子又被迅速落下的大片雪花覆盖,没多久便白了一片寻不出踪迹。
回身看到同样伫立雪中染白衣帽的众人,我扶着眉妩的手笑着穿过去迈进门槛,“都回吧,别在雪里冻着,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整个正月我就呆在府里,时常去前厅时常去库房时常去兰思和弘时的院子而最常见的人就是李福,最最轻闲便是午后于自己房中小憩。暖暖的房间里有时安静有时笑闹,只是再没那个良人为我梳头绾发,眉毛在镜中看不出颜色,我对着铜镜描上去,朝着里面的自己笑。
每日早起房门总会大开,女人们带着各自的孩子前来请安,我就端坐在外间厅里喝着茶听,点点头让他们回去。
忙上一日到了晚上要吃饭时身边没了动静。满桌的饭菜看着我,拿了酒杯叫声胤禛没有回声,摇头笑笑把温得刚好的酒吞咽腹中,仍是有些冷。
我知道他不在家,也知道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只是想他。忙得突然闲下来时,真的会想。冷床冷被我不怕这么多年不是头一回早就惯了,只是睡梦中不间断的出现,睁眼后一室冷清继续繁忙,有些累。
离弘时大婚的日子渐近,二月初二便是,此时已至月底我不知康熙是怎么计算的,难道皇孙娶嫡福晋进门不需要他阿玛在场吗?不指着他做爷的人忙东忙西至少要露个脸吧,好歹是个亲王,儿子娶媳妇得多少人借机送礼,就算你再冷再不爱亲近人也有自家兄弟。
正月最后一天我忙好了所有终于坐在饭桌前松了口气,看着面前的饭菜拿起碗筷,愣了会又放下。靠在椅背上看窗纸外的黑漆漆一片,挥手让眉妩退出去吹了蜡躺到床上。
房门在响听不见脚步声,我半坐着看过去帘子掀了一角,黑压压看不真切。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地看着,黑影到了床边。
“胤禛?”不是这么巧吧,我都多少日子累得无心无力再叫他的名字,才刚躺在枕上心里唤了一声,就回来了?
床边也没个回应,只一股寒气像是把幔帐都吹开了,我腾地坐直身子已瞬间被抱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熟悉得像是未曾离开无需想念,熟悉得像是放回心底无暇再想,一触即扑天盖地。
快要习惯他身上那股寒冷,听见头顶传来一句我回来了,点点头扬起去看他已顺势坐在身旁拉我靠回肩上,脸孔融在黑暗中只有轮廓在我指下描绘得出。
“怎么这么早便睡了,饭也不吃衣也不脱,闹脾气呢?我要是今儿不回来可就没人看了,你这委屈也白受了。”
“反正明儿你总要回的。”
唇上一凉,呼吸分明,“说得是……怕你关了门便紧赶着回来。”
我们都听见一声轻响定了动作看过去,一点晕黄闪在外面,不一会儿工夫听见院门关上,消失的光影变回隐约又渐转暗。
“你先歇歇我去看看。”
穿了鞋手上一暖,看见他站在身旁正扶我小心地往外走,收了手指握回去听见黑寂房间里的脚步声,轻得似那道同时发出的低笑,分不清到底是谁好像还只我一个人。
眉妩提着盏灯站在门前看我又看胤禛,我收了笑才要抽手握得更紧。
等了一会儿她才上前凑在我耳边,轻得我以为自己没听见,却清楚知道为什么她这样犹豫,左右为难。
“前面带路。”
眉妩一愣便转身走向院门,我拉着胤禛跟在后面,转头见他挑了眉小声解释,“去看看年氏。”
手疼,心里倒没感觉,傍晚的风也不再那么冷硬,吹在身上凉凉的有些春天的味道,又能听见枝叶轻沙沙的响,树上那些嫩绿此时看不真切。
冬天带走了府里那道暗自飘浮的香气,只余身旁一缕清淡檀香。
年氏有孕一月有余。
他一回来就有好消息,像是特意为他——接风洗尘。
我坐在椅中点头应好,交代李福仔细膳食又叮嘱了一回更加年迈的苏太医。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管是管家还是丫头甚至门外的下人全都低着头跪在地上,连声应是又安静地退到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他偏着头在想什么,似乎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他在家里我当家,他不在时亦然。只是这个乍暖还寒的二月初春,喜,似乎多了些。
也挺好。
身旁的人从椅中站起,我跟着站起来听见里间极轻细的一声,倒像叫我。
经过身前不得已停住,看着他拦在我腰前的手抬头抹了下那道微蹙的眉,“你先回去?”
他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微不可见地摇头,看着我连话也不说一句。
“坐着等。”推着他肩坐回椅中,我走到门前帘子已从里面打起,一团黑还有余光内明亮处重又站起的熟悉身影。
丫头点了蜡置在床边又摆了凳子请我坐下便退出去,床上侧卧的人支着手臂半坐起身看着我,眼里没有惯见的喜和笑,倒像被烛光染了些水气。
“福晋……”
我凑近些听她小心翼翼的轻声细语,颤抖的声音倒更近了几分直接传入耳中,“我……奴婢……能不能求福晋帮帮奴婢,奴婢……不想……”
不想?
我盯着她看不出所以,这种不想猜不得。她说是错,我说更是。
“求您,奴婢有福宜就好,不敢也不想再奢望其他,真的……不想了。”
“那你该叫四爷进来,不是我。”
近在咫尺的面上看不出光泽,瞬间垮了小得似巴掌大的脸卧回枕上。
她在看哪儿我不知道,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温暖空气中某处黑暗,发丝滑下脸颊遮了大半面孔,衬在烛光下的白近乎透明。
我看着她咬红嘴唇别开脸不再看,拉了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反被勾住衣袖,很轻却不肯放开。
“这种话不是你这种皇家媳妇该说的。别说你没得选,我也不能,四爷也不能。要是非问我的意思,只一个字——生。”
264.再露峥嵘Ⅱ
弘时的福晋看起来不错,十三四岁的年纪很文静,看人时唇边浅浅的梨窝像是把笑都给融进去糯糯的甜,似院里初初绽放的雪白梨花娇嫩嫩的带着一丝暖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许是闺秀就该这般模样吧,与皇家惯见的格格不同。
兰思脸上的笑比往年多了许多,像把这些年悄悄攒下的笑容都开在这几日,又见着那双曾经极漂亮的眼睛里水盈盈的,攥着帕子接过儿媳递的茶时却小心翼翼。
做长辈的都封了红包,墨晗也送了支玉簪,弘历和弘昼像是突然长大了端坐在椅子里,仍是掩不住眼中的好奇唇边的笑,圆睁着眼睛不停扫量自家新进门的嫂子,被胤禛瞥了一眼又坐得直挺挺地肃了两张小脸。永瑾和永璠跑过去分别抱住两人的腿,四个分了两辈的大小孩子就又顶着头笑起来。
如此正式的敬茶几个大人全都沉默不语,气氛倒让几个小孩子笑得热闹起来。
我笑着赞新媳妇生得好,送了个翠玉的送子观音,弘历便凑过来小声问到底哪好。我告诉他你这才入门的新嫂子面上有个窝就是好,他看了几回竟蹙了眉悄声地怨,“咱这府里除了二嫂可没人有,竟都是不好?儿子也没有,倒觉好得很。”
无奈看他一眼小子竟缠起人来,直追问那小小的窝儿到底从哪生出来的,胤禛看着他又哼一声,才老实地站在旁边被永瑾拉了拉却不肯回位,硬生生地站着像在和谁制气。我凑近他耳边解释一回关于酒窝的传说,看他懵懂的样子手指点在胸口压低声音地笑,“胸口有颗痣的也是。”
这样一说我倒想起自己这身上也是有颗痣的,极小却极红像是用针尖点在心口上,才刚嫁胤禛的那两年他总是爱把指尖点在上面说什么也不许躲,去年冬天仍是,只是年纪大了便忘了羞。
也许,我真是带着记忆来的,就像曾经的我身上也有,相同的位置相同大小红得像滴血。
突然搭在肩上的手吓得我愣住,耳边含了笑的声音怎么也止不住,“那儿子也有,酒窝没有,痣倒是有一颗。改天给额娘看看,您给看看算是不算。”
我看着眼前始终在笑的童稚面孔,晃了几晃,用手扶住再看,想笑却顿住。
从嬷嬷身上挣扎着踩到地上的念儿一团喜气的红色,领口袖口毛绒绒的白边衬得一张小脸粉扑扑的。站在厅里四处乱看,一会弘晚一会墨晗最后竟瘪着嘴跑到跟前,推开弘历扑在腿上伸长了胳膊够我的衣摆。
弯了身才要抱起一个人影从旁边椅中站起身,两步迈过来将孩子抱到胸前,伸了手拉我站起。
胤禛看着怀里抱的孙女唇角一动,倒先听见小丫头甜丝丝的唤了声玛法搂住脖子,我拉好她蜷皱在手臂下绣着雪白小猫的大红裙摆,手上一紧头顶已嗽了一声,“去用膳。(.$>>>棉、花‘糖’小‘說’)”
被他牵着往外走,椅中坐的众人陆续站起跟在身后不远处,弘历也牵着永瑾跟在后面。
我看着念儿抿了嘴笑小模小样地呼了口气在胤禛脖子上,小小的手紧跟上去,“给玛法揉揉,呼呼嗓子就不痛了。”说着又给他紧了紧领口,笑得缩了脖子趴在肩头看拽着弘历兄弟跑过来的俩哥哥。
我掩了嘴笑,听着身后走得轻悄却毫无顾忌的对话。
“知道为什么小丫头受宠吗?因为你们哥俩儿不会这套。”
“五叔会?”
“爷能做这种事儿?笑话。”
“那会做什么?赖着玛嬷说悄悄话儿?”
“我知道,五叔和六叔每日读书,学得不好要挨罚的。”
两个稚嫩又相似的童音几乎让我分不清是谁在说,许是两个都有,比谁知道得多。
回头看去弘历居然在笑,走在一旁的弘昼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人敲了一下无声警告,四个人立时敛了笑目不斜视走得端正。
正了身看到同样收回视线的胤禛,我才知道原来是他,错以为自己治家有方连这些调皮捣蛋的也知道怕我。
念儿眨巴着眼睛笑得事不关己,探手摸到我头顶拨得叮叮直响,被胤禛掂了掂又靠回肩上委屈地看着他,一声玛法叫得我的心都要软了。
看得到的侧脸低了些许,眼尾一道笑纹清晰可见,两双眼睛无声地笑彼此对视,暧昧得不像祖孙。
又是这样的一家人围坐,许久不见,多了些人也少一些。
弘晚绕到近前询问胤禛意思,他看了看腿上坐的小人儿终是抱起递过去。小丫头立时又腻在她阿玛耳边不知在说什么只听得到娇滴滴的笑,弘晚摇摇头坐回位置。偎在弘晚怀里的念儿见墨晗看她,丢给额娘一句秘密便躲开视线。
女孩随姑?这话我曾听过,只是这念儿的谄媚机灵也未免太像红挽了些,才两岁多点就精怪若此,难怪胤禛喜欢。可她出生之时红挽早已不在府中,见都没见过也能这么像?
一餐饭少有人说话,有酒有笑,倒是轻松。
回了房坐到镜前,手还没摸到头发簪子已取下放在手心,我从镜中看他认真的样子,不再动由他拆散发髻。
“累么?歇会。”他的下巴轻抵在我肩上压着那些披散的头发,脸孔就在我近旁映在镜中有些虚,那些眉眼少了些笑不真实。
回身再看,好些,至少清楚,不像隔着什么东西虚无飘渺。
抬手解向颈间盘扣,他就弯着腰停在那儿看我,突然摸到脸上手指顺着头发到了脑后,相抵的额头有些凉。
“你也歇会吧,一早起来就出了门回来也没见闲着,哄了小的又哄大的,不知道的还当我们是爷。”
“小的好哄,你的心事……我看不出来。”
“我开心我得意我松口气,终是忙完一桩有什么心事。这么多事儿还忙不过来,哪还能有心事,就是有也藏不住。”
“以前的你藏不住,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现在不是。”他的眼睛都像在诉说,直勾勾地盯着我不让分毫,也要一个回应。
推着他站起身除了外褂长袍拉到床边,想去叫眉妩送水却被拉住,无奈放弃。“睡觉,想这么多我都替你累。没有心事非要逼人家有,才说你不像个爷就摆起谱来,讨厌死了。”
放下帐子爬上床躺在里侧,拍拍枕边,闭眼。
压覆在身上的被子有些凉,靠到他身上把手探进里衣,暖。
他的手动了几下已褪了里衣将我抱住,捂在我背后的手掌也是暖的,呼吸也是。
“还冷么?”
我摇摇头把脸埋到胸前,看不见日光一团黑暗,心跳倒是更真实。“你很喜欢念儿。”
他在我头顶蹭了蹭,被子都跟着在动,“像你。”
我?我以为是像红挽,倒忘了自己。
仰头时发现他也像我似的埋进被子里,忍不住笑,“念儿……就这么个名字?长大也是?”
唇边的气息越发明显,一点酒气,“永念。”
我跟着他重复一回点头表示满意,鼻子一痒不知蹭在他哪里,脸上热热的被手掌包住。感觉得到他的唇在动,很近,“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就是我知道。我信你,你也信我。”
贴在背后的手压住后心,我紧靠在他身上闭了眼,声音像从那只手钻进身体,“你这个样子我更不知怎么才好,心里明明清楚明白的事倒像是错的。你要是像从前那样跟我闹闹脾气,或是不理我哪怕把我赶出去都好……我明明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却不知该怎么办。”
怎么办?要我怎么告诉你……既是对的,便去做。
我的笑被他掐断,发不出半点声音,努力抬头离了胸前喘气,又被抱着压到肩上。
“胤禛,我知道自己变了很多,我也知道你能感觉得到,只是……这样的我未尝不好,或许更适合留在你身边。你对我好我知道,你怕我难受我也知道,你的心疼我全都体会得到,可我并没有不快乐。”
听不见他的回应,耳边的呼吸都像断了,湿乎乎的黏在脖子上吓得我不敢再说。
闷哑的一声从颈间唤出,我小心应了却无下文。
我承认自己心里会别扭,因为我是女人而他是我的男人,我会嫉妒会怨恨真有那么一瞬间邪恶得想要毁灭一切。我恨她即使不想依然能为他生儿育女,恨她兄长害我没了那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而我却被伤得怕是再也生不起,即使健康也未必能再生得出。
你年轻,你漂亮,你老去,你死去。红颜枯骨一缕芳魂杳,就连这大清朝也未见永固——我在心里真的咒骂过。
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我这样想了心里便痛快些。我知道她会死在我前面,我知道有一天她们通通都会消失不见,而我还在三百年后逍遥快活……只等有一天没有预兆的突然到来,而我被时间带回到这里,重再经历一场。
有时想想我又怕,只怕那扇神奇的时空之门无处再寻,怕真到了那天我被留在时间空间交错的某一处到不得他的身边。那个时候我该去哪里寻他,到哪里得他的爱……这种时间夹缝中偷拾的爱恋,一生怕就一回,错过便永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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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将过一半胤禛始终忙碌,极少见到因为少在京中,除了二月回来歇了最短的一个月,不是与兄弟同行便是随康熙出巡,早已不见当年闲时模样。有时我问他累不累,他看着我只是笑,眼角处的痕迹更深了些,即使不笑的时候还能依稀见到。
弘晖的婚事一直在准备又不断拖延,应了他说的不急不忙,因为只我一个人在这婚是结不成的,至少还要有他那等了太久的阿玛在场才成。
家里热闹不减,那些总是莫名便笑的孩子,无论看到什么都会开心,简单快乐。大的小的随处可见,像一条条尾巴被放了个长长的假期,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看着他们有时失神,不知如何应对。
有时念儿会用小小的手拉着我,扬着小脑袋问玛法去哪了,我抱着她用她可能会听懂的方式解释,也不知她懂了没有,抱着我也不说话许久才像个大人似的叹上一句,“念儿想玛法,怎么还不回来呢。”我便摇着她笑,把脸埋在她软软的小身子上来回磨蹭。
有人帮我说出来的感觉真好,这个孙女很贴心。
265.再露峥嵘Ⅲ-弘历番外
人死后会经过鬼门关然后踏上黄泉路,路上开着彼岸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花开彼岸时,一团火红,绝美。花开无叶,叶生无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生生两不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相念相惜永相失,独自彼岸路……
路尽头有一条忘川河,河上一座奈何桥。
孟婆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汤,喝过此汤便可踏上奈何桥经过忘川河,进入六道转世轮回,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自此后,心静如水,心沉如石,忘却此生此世所有羁绊。
此汤名为孟婆汤又称忘情水,一喝便忘――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汤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将相见不识。
多少烟花事,尽付风雨间;多少尘间梦,尽随水东转。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开到荼靡,花逝了……
总有些人不愿忘却,前世今生至死执迷,孟婆便在他们身上留个记号,或是在脸颊点个酒窝,或是在胸前点颗痣,免除必喝忘情水的绝望。可是这些人必须跳入忘川河,经受那水淹火炙的折磨等上千年方能轮回,转世之后带着前世的记忆和那特有的标志寻找失散千年的恋人。
谁经过千年等待,谁有那未了之愿,竟有勇气等待千年……
――这是额娘讲给我的故事。
自我见到额娘起总是我磨着要她讲时才会得到一个,这一回却是她主动讲给我听,可她却不知道我是那胸前有痣之人。
我有前世的记忆么?
如果有,该是怎样。
像我这样好记性的该不会忘,偏却一点都记不起。
额娘说因为我还没有遇到那个人,那个让我甘心为她受尽千年之苦亦无怨无悔的人。我不知道她在哪也记不起该是怎生模样,是否会像三嫂那样脸上有个酒窝,如果那样也许我的等待更有意义。
可是她又对我说也许我等的不是那样一个女人,她告诉我这世上的情有很多种,不是只有男女之情还有父母之孝兄弟之悌朋友之信甚至是国家之忠。这些师傅都曾教过,我却不明白额娘到底什么意思,但她说的我都信,这世上必有一个人值得我等,千年也等。
额娘――从小到大我有三个,生我的,养我的,还有这府里最最尊贵被阿玛捧在手心宠着的这个,但我能称为额娘的却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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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有记忆起就认识她,阿玛会给我讲她的事,画她的样子给我看,很认真地让我记住画上的女人是我额娘,却从不让我讲别旁人听,任何人都不行,就连生我养我的那两个额娘都不许,而我也只能唤她们姨娘,像是我的那些兄弟还有二姐。
不疑有他,因为弘昼对她们也这么叫,在这府里能被唤作额娘的只有画中这个女人,其他人都不是。
私底下我听弘昼偷偷叫过,我也试着叫了一回,却把我亲生的额娘吓得退到很远,总是笑着的脸都僵起来。我再不试,不想再见到那种疏离恐惧的眼神,像是府中下人而不是我娘亲。
我问阿玛这算是秘密吗,他竟看着我头一回笑,抱我坐在腿上像对二姐那样,只一个字让我也笑起来:算。
这个秘密我守了一年,直到额娘回来我以为终于可以讲给她听,阿玛却嘱我任何人都不行,那副样子比任何时候都更认真,好像我真能帮他守住什么。
失落却仍欣喜,因为在这府里我终于有了额娘,我唤她她会应,而她是被阿玛喜欢的,时常去她那里有说有笑,不像在耿姨娘那儿一坐便一下午只言片语也没有。这样的她却不知晓我和阿玛之间的秘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男人的秘密。
我曾在宫里听那些碎嘴的下人偷偷说过,阿玛也有两个额娘,一个是我去时便会见到的玛嬷,另一个我却没有见过,因为她早就不在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画里的那个额娘让阿玛那么喜欢着念念不忘,却也当成个秘密藏进心里,谁也不问跟谁也不提。
额娘回来了,除夕夜出现在宫里,突然出现在我眼前隔得很远。我看到她坐在阿玛身旁,偶尔抬头便是笑,像识得这宫里所有的人,而和阿玛一样坐在皇玛法近前的叔伯婶婶甚至是那些我知道不知道的女人也都认得她。满天烟花下那张脸忽近忽远,像是仍在画里触摸不着该有的温度。
我好不容易驯好的鹦鹉被她带回府里,每日叽叽喳喳只会一句额娘吉祥,她总是抱着弘昼给它喂食,偶尔低头看我只是笑笑,话也不多说两句。我想要回那只鹦鹉再不给他们玩耍,像在耍着我一样让人抬不起头,可是看到她精心地喂有时会站在那儿看着便笑,我竟舍不得。
我更觉得弘昼比我幸运,虽是换母我的娘亲对他很好,而他的娘亲冷清得就像阿玛,虽是用心照顾我却很少说话也很少笑。这个才刚回来的额娘也对他好,处处都好,不只讲故事给他听教他戏文还总是笑意盈盈,把所有好的不管吃的用的全都给他,顺带给我。
她回来前我们兄弟很好,回来后仍是,却又有些不同。我们变得会争,争关注争宠爱甚至连罚也要争,只是……他为阿玛我为额娘。
我不是存心伤害兄弟,可是我又必须承认那是故意的,故意挠花了弘昼的脸。那时几岁?好像是额娘才回来不久,四岁的时候,我记得清楚不曾忘记。
那时的她午后总会抱着弘昼靠在怀里小憩,而我躺在床边远远地看,又假装睡了闭上眼睛。没有人来拍我的背,也没人小声说话哄我入睡,柔得就像床尾那只猫,肚子上那些软乎乎的白色长毛。
府里的人都说福晋好,我也觉得她好,可是我也明白了什么叫亲疏有别。即使同是别人的儿子,也是分远近的,比如我和弘昼。
只是那一回我倒因祸得福,虽被阿玛罚跪又抄书,额娘却抱着我坐在床上,只我一个人没有弘昼。她像摸弘昼的脸那样摸我的头,笑少了却说了很多话,我开心地直想要叫,一路跑回书房头一回心甘情愿地跪在地上忍不住笑。阿玛过来看见我也不说话,就坐在桌后看书,偶尔看我一眼转回去时竟像在笑。
额娘回来之后府里都变了样子,似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似乎所有人都变得会笑,连阿玛也是,那个很像他的二哥也是。我知道他们都喜欢额娘,我也是。
也是从那天起我发现自己竟不怕阿玛,他教我诗书典故他查我写字背诵他罚我抄书跪地通通不怕。而我怕的竟是这个极少板起面孔的额娘,怕她不理我,怕她生气不再笑,怕她宠着弘昼忘了还有个我。
额娘回来之后,喜和悲齐头并进,无奖有罚。
因为一支玉如意我和弘昼全被罚了。我把错揽在自己头上,因为我知道这样弘昼就不会有事,额娘会开心,而她开心了便会心疼我。只是没想到弘昼竟然也抢着认,从来都是罚我哪里罚过他半回,谁成想这种事也有人争。我知道他是为了阿玛。
我不懂,又有些似懂非懂。人就是这么矛盾,有了这个便要那个,我们两个都一样。
还有一首诗,一首被好多诗句串连成的诗。阿玛出奇地没有罚我们,反倒罚了额娘,要她将上面的诗句全部教给我们,我很开心。只是我不知道皇玛法怎么会知道,居然还要我背给他听。
他是阿玛的阿玛,他是皇帝。那时我不大懂那是什么,却听人说过金口玉言,违抗不得。
我背了,他笑了,笑得与每次见都不同要我把它抄下来,可有些字我还不会写。他看着我摇头又点头笑了又皱眉,叫我到跟前看个不停。我等得不知该笑还是就这样干站着时,才听见他说了一句,“你和你额娘很像。”
我额娘?
“皇玛法……知道我额娘?”
听人说皇帝的女人很多都在这宫里住着,我没见过几个,还没我们府里那些姨娘多。
我只见过这个皇玛法两回,一次是在阿玛的狮子园,一次是圆明园,他记得我我也记得他。可是……他也能记住我额娘?我有三个额娘他知道吗?他说的又是哪一个?
我看着他捻了胡须挑着眉,那副样子不像阿玛,像是想了想才又跟我说话,“朕自然知道,朕曾在你家园子里夸你额娘是个有福的。”
我喔了一声不再答,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娘亲,不是那个被我唤作额娘的人,许是……他不知道。这是我和阿玛的秘密。
我写的字一直被他拿在手里,还要身旁的公公看,问他像不像老四。那公公也跟着笑,像我一样不说话。
他抱我坐在桌上,提笔将那页少字的乱诗填写完整,我趴在上面看了又看,“难怪你是皇帝,只听一回就记得,真厉害。”
“你也是个聪明的,回去跟你阿玛好好地学,别尽学你额娘,她笨得很。”
我明白了为什么额娘总说傻人有傻福,皇玛法夸我额娘有福,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回到府里我仍记得他的话,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额娘不行,阿玛更不行,谁都不行。我不知道为什么,却知道心里的秘密又多了一个,和我有秘密的人也多了一个,辈份越来越高,地位更是。
我聪明么?
如果真是为什么额娘更喜欢弘昼,而不是我。
每日早起,每日晚睡,比弘昼早,比弘昼晚。日日读书,夜夜习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此后每年见到皇玛法,他都会这样夸上一回,连我都要信了,可是额娘从来不夸,阿玛也不。罚不见少,我也惯了。
许是额娘不喜欢聪明的,她就喜欢有福气的,比如弘昼。
额娘回来了,二姐走了,额娘也走了。府里又变得没了笑声,甚至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冷清,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走路小心,行事小心,说话更是小心。
阿玛比以前还冷,从来不笑,甚至连话也不说了。我看着他天没亮就出门,天都黑了也不回来,许是这天就没亮过。整座王府死气沉沉。最后连阿玛也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也没人敢提,更没有人争宠抢罚,我被送进皇宫里。
皇玛法从不问我课业的事也不查考,偶尔拿本书给我看又像忘了似的不再提。他会问我喜欢阿玛还是额娘,我说都喜欢他就笑,又问我怕阿玛还是额娘,我说都不怕他却摇头,我只好低着头说怕额娘,他又笑,说,“这点就不如你额娘聪明,她就知道怕朕,讨好起来从不含糊。”
我已不再纠结他口中的额娘是谁,我已习惯了我的额娘就一个人,她走了,不知何时回来。许是哪天她回来了,阿玛也就回来了,可以把我接回府去。
没等她回来,皇玛法也走了,临走前叮嘱我到了时候自己回去,我点头应了混在宫里。人来人往,萧索无趣,回去,仍是。
~~~
额娘讲的故事很短,在厅里,在众人面前,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让我心惊――人死后不忘前世,把记忆刻在酒窝里寻到今生,找命中的另一半。
三嫂的酒窝里刻了什么?那人可是三哥?
额娘竟点了我前胸又添一句:胸口有颗痣的也是。
急不可待。我想让额娘看看胸口那颗红色小痣,是或不是。就在她指尖按住的地方。
后来额娘又给我讲了一回,关于轮回转世,关于彼岸之花,关于千年不忘的记忆,关于我胸口上的这颗痣。
我头一回见着额娘哭,伸手去擦心口竟疼起来,被她小心掩上系好的衣襟里像要从那颗被她轻轻摸过的痣上焚烧。
额娘说:“别说,也别给人看。”
我不语,知道这又是一个秘密。似乎自我有记忆起,秘密便一个接着一个,从一个到另一个至亲之人。这一回,终是成了她,我的额娘。
――梵语波罗蜜,此云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
佛经我未参透,除了额娘说的那些,我翻遍所有找到这一句。
还有一句,便是:佛曰,不可说。
出自《金刚经》。
266.再露峥嵘Ⅳ
这一年的塞外去得很早,才刚进入四月康熙便带了一大群早就抱了孙子的儿子们出发,胤禛也在随行之列未带妻儿。[]
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只去了一个月,于五月底返抵京城。
家里确是有事,只是我的信才刚递出去一日,想来胤禛回来与此无关,细听之下竟是康熙身体不适。他没有说到底哪里不好我也没细问,心里却明白若是微恙不会急赶回京。
弘晖的婚事……还要再拖。就算好事多磨吧。
年氏的儿子在五月二十五那天殁了,持续几日的高烧终是撑不住。苏太医连连摇头止了药,半日不到福宜终日紧闭的眼睛未再能睁开。
我去看时年氏就抱着没了呼吸的孩子躺在床上,母子二人全都闭着眼睛像是睡了的样子。
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仍是靠着枕边像不曾挪动,看不到那双美丽会笑的眼,只有隆起的小腹罩在一袭水粉色裙褂下提醒我时光流转。她就这样安静地侧躺着揽了儿子轻轻地拍,嘴里一声声地喃着福宜,如同梦呓。
走了几步停在床边,看那张酷似胤禛却又如他母亲般秀气的小小脸庞,惨白得像是冬日的雪,颊上烧红的一片犹未褪去如同落在雪中的梅,再无生息。
她动了一下睁眼看我,布满血丝的眼中干涩得发出幽幽的蓝,看了好半晌才哑声唤了福晋又把脸埋在福宜脸上。
“福宜去了,怎么不一起全部带走?我求时不给我,不想要时推不开……怎么都是错。”她的脸白惨惨地贴着福宜轻轻摩挲,无神双眼像在看我又像穿透了我的身体不知看到哪里去,声音虚颤的哑似哭却看不到泪,“早就不该求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偏要执拗,早在进府那天就知道的……所以你们都厌我,偏又看着我笑。”
摇头离开,轻掩了房门遮挡住外面仍是炽烤的骄阳似火,背后汗湿一片凉到彻骨,攥了拳头止不住颤抖。
府里没人哭泣,半点声响也无笼罩在一片如血的日暮残阳下。
我站在庭院,月华微露,星斗渐移。
去年,我也曾拥有过一个小小的新生命,我辗转在遥远的西北辛苦怀胎九个月,躲着胤禛躲着年羹尧躲着这世间一切只求能平安地生下,圆一个心愿……兜兜转转回到这里,才发现躲得不过是自己那颗心,早留在这里不曾稍离。今年,他已离我而去一年多,是儿是女没人告诉我,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她的儿子养满一年,也去了。
天堂里没有眼泪,也没有恨。
都归去吧,忘了你们在这人世间享到享不到的福,受到受不到的苦,爱怨嗔痴皆忘。
离开我们何其容易,活着才难。下一世再别来这皇家,就寻一户衣食无忧的简单生活,忘了这一世的所有吧,可能有的荣华富贵,可能失去的自由快乐,别怕我们记住不忘,也别管我执念心伤。(.)
儿女是债,躲不过的债,生是债,死是债。许是前世便欠下的,今世还。
吾儿,永念,不忘……胤禛!
我满处找满府寻,四下皆黑,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也没听见笑。丫头说嬷嬷带出去玩了还没回来,小厮们点亮灯火到处去找。墨晗扶着我努力地笑说先坐下等等,我竟一刻也呆不住,反劝着她别急回到自己的院子,无力地滑坐在院门前。
念儿,念儿……胤禛,你从来不说,你也想那孩子。你见过他没有,我们的又一个儿子,还是如你所愿是个女儿?我想你见更怕你见,见了便忘不掉,比不见还疼。切肤的痛总有一日会淡会忘,可心上的伤怎么褪,即使结了痂成了疤依然还在那里。
耳中听到吱呀一声,未及反应我已靠着院门仰过去,腰后被门槛硌得钻心的疼。
笑声划破夜空点亮星辰,遮了眼睛泪顺着指缝流下,依然能听到那串熟悉又软糯的笑,瞬间溢了满心。
原来,我遍寻不着,她竟在我这儿,蹲在脸旁笑得正甜。
胤禛回来后又忙了两三天总是日落才见人影,一日午后我才有了些睡意躺上床,他出现在房里。弯身看着我掖了掖被角,伸长了右腿搭在我身旁锦被上歪靠在床头,一手执书一手理在我发间轻微拨动。
睡不着,闭着眼试了一会偎着他坐起。手指从头发到了肩上,轻轻揉着手臂揽着我更加靠近。
“吵你了?”
摇摇头提起件正事,“弘晖那里准备得差不多了,皇阿玛身子既是不好,便让他和沉香再等等吧。”
“好。”
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急。
这三十年来该记的会忘,该忘的偶尔忆起,至于那些关于时代的记忆,早已随着现实与时间褪了颜色,唯一记得清晰的便是康熙六十一年。
已经到了这个年份,我不知道康熙这一病会到几时,拖来拖去我真的怕,怕一下拖到明年甚至更远。改朝换代我不怕,只怕那时康熙心愿未了,更怕那时胤禛已换了身份。
弘晖是雍亲王的嫡长子,哪怕作为皇孙他早已不能带他的妻子载入皇家玉牒,可婚事仍能随性为之。若是成了皇子……给不得他最好的,胤禛怕会更失望吧。手握天下翻云覆雨,独这嫡亲长子得而不能给,毕生憾事。
枕靠在胸前腿上放着他的书,卷了一角看不见名目,依稀是部经文。
“近来我不在家让你受累了,我回来了你好好歇歇,手里的事都先放放什么也别管,我在家陪你。”
点头在他衣襟蹭了蹭,拨动垂挂在腰侧的玉佩丝绦,亮眼的金黄。
“若是不忙去看看福宜,他等不得了。年氏那里还有身孕,怕会伤身,这种时候不能出乱子。”
回京至今他没去过,他去哪里我都知道,每日归家我能见到。
年氏死抱着那个孩子守在房里,我不能去抢,怕是只有他能管得了,怕是就在等他。也或许什么都是又都不是,只是她舍不得。我不阻他,反要劝。
耳边又是一声好,再无其他。
翌日凌晨天未大亮,福宜下了葬。年氏一身缟素白衣站在她的院门前,看得见的脸上手上同是白,见不到一丝血色。六个月的身孕反倒瘦了一圈更为纤弱,苍白小脸靠在大红色院门上始终望着抬棺而去的方向。
六月已至,苏太医说再这样下去怕会小产,我坐在她床边凳上,所有人都退出去。一室寂静。
“想做什么?孩子死了你也不活了?再生一个就是,又不是没有,难道也不让他活?一尸两命的滋味不好受,我猜你不喜欢也绝受不住。”
没有人理我。
我看着她像当初抱着福宜似地躺在那儿紧闭双眼,取过茶杯吹了吹水面飘浮的嫩翠茶心,舒卷着像朵花沉了又浮。
“这府里的女人几乎每个都死过孩子,哪个不是辛苦怀胎,哪个心里不难受,哪个像你这样要死要活。你当自己嫁的是谁,由着你性子想要便要不想要就硬着脾气不吃不喝?就是在普通人家也容不得你如此,何况这里尚不是那些寻常百姓家。皇家的规矩就是多,嫁进门前你便知道的,相信你还记得……当日你和我说过一回,我怎么跟你说的?今日还是那句话,生,好好地生。”
“福晋……奴婢……知道错了,再不……”
“再不?”
泪顺着眼角淌到枕上,洇湿一片深了半朵粉色花瓣。
抿了口茶将杯子放在床边,抽了帕子擦上去,“前一回武氏的孩子没了,你的也没了,你们两个好来好去偏又斗得比谁都狠,怎么下得去手。我为你俩罚了回跪,过去了就算了,不提。今儿既是知道错了,可就别再害我,得改。”
“我……”
“又错了,平日里你和四爷自称什么,他又唤你什么,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至于跟我,出了这道门是妾身,关上这门也断没有个我字。你跟你二哥不同,门里门外都一样,他就比你明白这个道理。这种做主子的事很难一荣俱荣。”
静谧的房里大片日光,从紧闭的窗纸透过来,空气中搅缠的红黄色光芒里搀着些白,像是尘埃。极淡的香气萦绕在我们之间,收回帕子捻于指间,抖落站起。
熟悉的檀香从帕角到我身上飘散在空气中,像他站在身旁。
细瘦指节从枕下平伸到床边,一对红色宝石戒指磕碰着摇晃,发出细微声响,我能看见戒圈里隐约的凹陷。
还需要吗?
重戴手上这枚时已刻回名字,不知何时取了去不知何时系回来,不问不看我也知道他那枚里有相同的字,如我当初用心刻下。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字,我早拥有。
曾经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成了赝品。
谁曾把它独占,谁又记恨了谁,谁忘不尽蚀了心。
转身面向房门,站稳。
“你好生养着,一日三餐少不得,想吃什么便随时叫丫头找李管家说去,少不了你的。想生要生,不想生还是要生,有本事就好好活着生个健康的出来,让他活着,活得比你长,活给我看。
不要以为死很容易,在这府里还由不得你说了算,我说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谁也不能。你要是敢死,年家全要陪葬,信不信由你。我能忍下一年,就能忍两年,忍三年……”
我看着窗外阳光睁大眼睛,一呼一吸吐纳这房里的虚躁闷热,走过去支了窗掸掸衣摆袖口,笑出一口气。
“你哥死了没有?还有书信没有?记得告诉他,乌喇那拉氏以德报怨,让他安心地准备做舅舅。至于你,他这娘舅还没死你和孩子就得活着。记住了?”
径直走过去挑了帘迈出门槛,攥紧的手指一松,将帕子丢在身后地上。
到了院门前看到正推门欲进的胤禛,一袭石青色朝服,金黄丝绦坠着碧绿幽深的浑圆翡翠垂挂身前,摇摇晃晃地磨蹭着胸前那团金龙,五只闪着光的金色龙爪隐约在动,人却定在门外。
扬头便笑,“回来了?”
立在门外的人低应一声抬手伸过来,“回去吃饭。”
“好。”
我把手放进他掌心迈出门槛,湿了指尖的右手垂在腿边,像是捻了个指诀悬于半空。
逃到无路可退,可能就是回来,回到原点重新再来,用更多的勇气接受一切,才能抵抗曾经躲避的所有。我变了太多,变得不像从前的我,也许这样的我真的适合生存在这里,不被人欺……却学会了欺人。
许是从来没变,许是本质如此,只是积了太多的苦和怨甚至恨,终有一日,让人窥见。
几乎忘了曾经的我是何样子,如何生活在那个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每日打拼辛苦工作,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是不是也像今日这般面对身旁那些人,所谓同僚或是——同事?
也许吧,我忘了,却在今日忽然想起。
胤禛,你给我的是怎样的人生和安逸。重回年少的那段时光真是可以靠着你凡事不想万事不愁,轻松惬意得让我那无法再拾的曾经越离越远。
原来,我本是这样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胤禛,这样的我,你可曾见过。若是让你见到,你会怎样面对,怎样看我。
胤禛,你还会爱我,甚至想要好好爱么?
我知道,你会。因为——我爱你。
267.寺神马月·2
山间破庙,无佛无像,唯一间四壁瓦房勉强遮风挡雨。
斑驳红墙圈起一桌窄案,两支破旧烛台半盏垂泪残烛。风吹雨过低吟尽,烛火乱摇。
一声长啸,四蹄踏雪的乌黑骏马止于庙门前,高大身影自马背翻跃而下,三两步冲至庙内倚墙而卧之人身畔。
“亮工。”
年羹尧惊坐而起,扯动肩头伤势忍着钻心疼痛仰望来人,“爷……”
来人正是急赶寻来的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是也。
只见他凝眉止住属下欲起的动作,单膝点跪身旁小心挑了领口至肩侧探看伤势,猛地收回手扯掉颈下所系披风。
烛光一闪,沉黑覆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
两名男子靠坐墙边,一袭黑色大氅斜斜搭于肩头,将要滑落被胤禛两指夹住重又覆在掌下的年羹尧肩上,遮住暴露在湿冷空气中的皮肤直掩住枕在他肩上的下巴唇角。
“爷……奴……”
一说便扯动患处,强忍着欲再开口嘶的一声顿住,封了口齿。
“福晋……”
胤禛眸色一沉,拇指压于微张唇上,“惹她做甚,伤了你才不值得。只等他日,我若坐上那把椅子,你便……”指随心动,延着绷缠于左肩渐露的雪白锦缎落在殷红的胸口上方,掌心压住心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奴……亮工不敢妄想,只辅佐爷。”
“这是气话。我对你不好?只是晚了半步,终是来了,还能弃你不顾?”
“绣纹……爷也未见对小妹多加宠爱,怕是爷心里仍记挂福晋。”
“这句更是傻话。见她,不见你,倘若日夜面对反倒更念着你,哪有心思,怕早就要送信给你要你来京,岂不反误了你我大事。”
……
数年后,风云早变,当年许诺之人登基为帝已四年,如他所愿。
年羹尧至死犹念——世间,所谓男人,便有女人,至少一个,是为阴阳。天地,日月,昼夜,寒暑,或是上下,皆为阴阳。又如他与他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世事无常皆有道。
不贪念真假虚实,感情再不复提,他是君,他是臣。君臣亦有道。
变心?
许是吧。
更许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从来不是他,为亲为王自有他人,怡贤之名亦落不得外人头上。年家,小妹,自己,恐皆为棋子尔。
信或不信,命已到头终难辨,若再论,便待来生。
国之巅,无贵妃之位,更无身后奴,唯一帝一后。
他人,俯首称臣。
许是当年那一枪,若是偏些或低些,再或他更晚来半步,便能少些希冀,早点断了执念痴心。
时至今日,俱往矣,终如逝水东流去,未见浪滔数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江山依旧在,都付笑谈中。
268.命运在那
六月底,我已没了时间去管年氏死活,交待李福加了人手好生伺候,便跟着胤禛去了圆明园。[.超多好看小说]
康熙的身体似乎好了,又要来园里坐坐。仍是恩宠?或是其它,圣意难测。
所有人都忙起来,有备无患。
一切准备就绪连年氏都接到了园子里,又等了几日当朝皇帝才姗姗来迟,随行仍是浩荡具皇家惯有气派,李德全小心搀扶。
我和一众女眷跪在胤禛身后,还有儿孙,不算伺候的下人竟也拖家带口近二十人。
湖面层层波纹渐推渐远,垂在岸边的枝柳绿到水中,旖旎从风。
走不到尽头似的。
偶尔停步站立,眺望远山,指点脚边花草树木,一言一语驻了时光。那些佛家的偈语谒语娓娓道来,听在耳中,今生未尽仿如转回前尘再走一遭,不知虚度了多少流年,换到此处静听两代帝王参透佛魔,坠落红尘。
看向同是跟在身后的胤祥,他何时抵京我竟不知,没有人来告诉我,也许才刚回来吧。
今日一见,恍如隔世。我仍需抬头看他不管哪一世都站得笔挺像个军人,却不时装作低头看路瞥那右腿,比去年才进避暑山庄时好些,如此而已。
我们的人生早已决定,在最初来到这里时,谁都改变不了。他比我洒脱。
用过午膳康熙未走,带着胤禛胤祥和一众孙辈上了船,游在湖心,隐于一处风吹尽处,不知所向。
我嘱咐众人回去歇息,又让李福看着尽快收拾,抱了念儿坐在九州清晏东侧的半掩窗前。她睡得香甜正憨,我轻轻拍抚看水雾迷蒙。
康熙将走时领了弘历在身旁,小子眨巴着眼睛看我,我却只记得他皇玛法那句金口玉言。
“即日,朕带弘历进宫,往后随朕左右。那些师傅都谴了吧,朕来教。”
心口某处就烧起来,疼得按也按不住。我看着弘历,他不再眨眼地盯着我,亮闪闪的眸底像是午后那处湖心,随徐徐清风飘来荡去的一小片浮萍,抓不住。
镜中花,水中月,大抵如此。
身前遮了大半日光的胤禛倏地就低下去,乌黑纱质的六合一统帽定在眼前,辫尾的金黄穗子晃了几晃垂在身后。强光照晒,我眯了眼睛跟他跪下低首谢恩,无上恩宠。
没有时间缅怀那段极短的藏在心里的母子相亲,除了这个幼子我还有弘晚,更有弘晖。(.)他的婚事无需再拖,小院子里温馨简单,不敲锣打鼓也不吹那炸在头顶震彻耳膜的唢呐。怕了当年那串如哭似泣的哀嚎引领数不尽的白幡,再听不出半点喜庆的意味。
就是这些人,家眷朋友,守在一双新人身畔,给最好的迟来的祝福。
胤祥挂了个亮眼的黄色灯笼,依然是弘晖的小牛笑得眯了眉眼栩栩如生,并在一旁的是只大红的温顺小羊,喜庆又吉祥。两只灯笼合成一个挑在新房屋檐下,里面的蜡烛没见熄灭。
我把弘晚早年给的银票交回去,由他亲手送到兄长手里。弘晖接过始终在笑,未多言语转递给沉香只说收好。墨晗捧了个小小的锦盒递向弘晚,他也不接,抬了下巴无声示意,两个儿子便挤到新人中间小声催促,“大伯快收了吧,额娘那个送子观音可是藏了好久都不给我们碰,据说灵得很,特地为您和婶子求的。”
弘晖拍拍两个小子的头顶笑了声多谢弟妹,扶着沉香往前推,新娘子的脸霎时红起来就像身上的喜裙,接了锦盒和荷包一起捧在手上,低了头又笑。
念儿趴在胤禛膝头小心地用手指摸向永珘的脸,直盯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睛,唏了一声收回手埋在胸前只看得到甩在肩上的两条细软发辫,绑着两根金闪闪的缎带。她的玛法一把抱起站在腿旁的外孙放置膝上,两双形似的大眼睛互盯着彼此紧靠在胤禛怀里。
红挽坐在一旁掩着嘴笑直靠到小赫身上,我也看着他们笑起来,像是胤禛那样不再笑得需要发出任何声音,只用眼睛也能笑到心里。
儿女都还在,只是少了一个不在身旁,这样的儿孙满堂像在心里剜了个小小的缺口,我却也忍不住觉得快乐。除了弘历他们的未来我不知道,可是他们都幸福,也许还会长寿。
就像颜玉嫁了苏长庆,谁能猜到这样一个府里的丫头能嫁给曾经风头尽出的少年御医,谁会料到他们的女儿能嫁给亲王的嫡长子,而那异于世情只有彼此的婚姻也是美满。
时代在变,始终在变,预料之外。总有些东西是心之所向,变或不变都会存在,像是快乐这种简单的东西,握在手中才知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是用什么来换。
临走时热闹了一个下午的小院终是归于寂静,皎洁月光下,只新房门前悬了两盏相连的灯笼,随风摇曳照亮一扇门,走进去便是崭新的人生。
有妻的弘晖,不用再孤单一人守着自己在我们无法时刻关照到的羽翼之外,也不会再像少时那样忍着不哭却无声让泪滚落眼眶,他早已长大懂得照顾别人甚至是我和胤禛。他的生命里有了更重要的人,今日起与他同守日夜共度晨昏,他等了十七年,不是终结,是另一段开始。
胤禛的掌心上一道金黄,长长的绦穗垂在手边随风摆动,我和弘晖不明所以。他亲手将它拴在当年康熙赏下的晖字玉牌上,系于弘晖腰间,夜色下竟衬得那件喜袍更加红艳。
可以拿出来了么?不怕给人看到。
这算是康熙作为祖父的贺礼?
每每忍着心疼说出婚事要再拖延的总是我,而他的老四却是代父送礼之人。
站在身旁我竟听不见胤禛对他说了句什么,弘晖愣了愣又笑起来,跪在院子里向着皇宫的方位叩首而拜。
那串手工不算精湛的穗子尾端随他动作搭在地上,康熙……他的心总是难猜,却在这样一个有些凉的初秋傍晚,让人心里生生的暖起来。
我看着胤禛的背影,看他同样望着的皇宫方向。所谓血脉,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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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日午时,钟氏为弘时顺产一子。
我和兰思坐在正厅,他的嫡妻等在小院。
这一年间,确是喜事不断。难以想象,会是康熙六十年。一派祥和。
月底,我在府里,胤禛又要随着康熙出门,说是去行围还有胤祉和胤禩等几名兄弟。这样的日子很少见,这样的出行狩猎多年来少有胤禛。我收拾了衣物书籍弓矢剑匕送他出了府门,不知几时回来,希望这次不要太急多去些时日,我不怕等。
有时,等待也是一种幸福,让人安心。
九月初胤禛返家,带了几块狐皮拎了一笼小兔,每个孩子都分一只,竟还给弘晖和沉香留了一只,挽儿母子更是不会落下。弘昼站在子侄身后咧了嘴笑,我挑了只纯白的送到他手上,像他脖子上围的那种暖融融的白。他笑,我也笑。
弘昼,是谁的孩子不重要,他心地善良聪明敏感,他是胤禛的儿子,也是我的,是弘历的兄弟。
孩子们都喜欢小兔子,不知我那弘历有没有……他属兔,跟弘昼一样。
我选了块带着黑色毛尖的蓝狐裘皮,像是胤禛常穿在身上那种,缝了两件一模一样的护心坎肩,一件交到祈筝手里,另一件给了胤禛,要他进宫时给弘历。天要冷了,宫里的地龙暖炉总是最好的,伴在康熙左右……抵不了额娘。
偶尔进宫却难见到。我想看看他长高了没别再瘦弱,读书习字可是学得更好,还想再看看他心口那颗小小的朱砂痣,怕他能记千年却忘在那座会使人迷失的皇宫里。
永瑾兄弟已经开始简单习字,跟在弘昼身后总是仰望,弘晚回来便跑回自家院子抓了纸笔缠住阿玛。念儿每日提了兔笼跑来跑去,嬷嬷丫头到处地跟仍是不免摔倒,我拉了墨晗远远地看着,她的手在抖我的心也是。等她站起来抿了嘴笑,摇晃着跑过来扑到怀里,从笼子里捧出兔子抱在怀里小心抚摸。
孩子,总是比我们以为的坚强,因为他们更简单,不用费脑子无需靠眼睛只一颗心便能分辨世间所有好恶,所以不哭,所以总笑。
我爱我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孩子,每一个。那种喜爱和想念无时无刻,有时比爱情来得更加急猛,不求回报。
初八这天,府外已有了些热闹的氛围,隔墙都能隐约听见,还有那些淡到难辨的清菊寒香,不知颜色几多雅致。
我爱绿的,却是少见,宫里才有。当年总是要眉妩偷偷地捡拾几瓣,变为碟中风景,或是盘中餐杯中酒。
今年,我想再去看看,不想留在府里。
胤禛躺在身旁闭了眼睛,我靠着他听那道极为清浅的呼吸,没有回应我的话,想是睡了。
重阳一早天还未亮,我便爬起来叫他去上朝,忙着洗漱忙着穿衣,也守在身旁为他套上朝服。
“时候还早你再睡会,这么早进宫额娘都没起,不像话。”胤禛看了看我挂到他颈上的朝珠,抬手扶在我脸上,眼中闪过丝像是笑的神情,飞快。“在家等我,今儿不在府里吃了,回来带你出门。”
低下头不再说话,送到了房门前听见他在耳边又补了一句,手掌托在我腰后揉了几下拽着衣摆,“换件颜色鲜亮的,讨个喜气。记得叫上弘昼。”
我的儿子生在十年前那艘船上,生在那一年九月九的雨中重阳,今天……他的阿玛却要我穿得喜气带着弘昼出府吃饭。
除了衣物闭眼倒在床上,总是想起,想起一年又一年快速晃过眼前,时光流逝不曾间断。在那些年里,他的面孔总是有些虚,或笑或怨不甚明朗,清晰记住的只是一个背影,小小的跪在书房地砖上,而我站在外面透过窗子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挥之不去。
他是我的儿子,他叫弘历。今天是他生日,他却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才是好的,知道便有了念,有了贪。所谓贪念,就是装进心里,再放不下,像我这样。
命运到底是什么,它又在哪?谁都不曾亲眼见过,偏要信它,只能信。
269.命运在那Ⅱ
胤禛出现在房里时,我睡得正沉,被他几声唤惊醒过来。.
未见朝服一袭蓝色,很亮,竟是我做的那身。我看了又看总觉是在做梦,只是那衣服的颜色与梦境不同,仿佛从云层变成大片蓝天,晴空万里,无云湛蓝。埋了脑袋想要再睡被他从锦被里拉出来,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面孔从虚晃变成真实,扶着手下了床。
外面阳光正好,少见的晴朗明媚。
穿了他选的一身近似的蓝,略浅,像是水蓝或秋日被风吹过的天空颜色,几只翩然欲飞的白色小蝶像那些云彩坠在坎肩上,直飞到脚边裙摆。
喜气么?
差强人意。只是彼此服饰的相近颜色,让我的怨念无端少了几分,坐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看他绾了头发,又从香奁里取了几支小巧的白色珠簪别在髻旁。
画眉时突然想起弘昼,闭了眼叹一声,额上一凉,吓得我看向镜子,更是郁闷。
拇指抹在上面有了些暖意,却让他一声笑恼得挥手捶在肩上。
“让你乱动,画得偏了看你怎么出门见人。”
“那就不见,当我想要出去?睡得正好偏让你吵醒,讨厌。”
敲在他胸前的拳头被握住抬到唇边,“那就接着睡哪也不去了,正好我也累了,陪你睡会儿。”
悬到半空忍不住叫出来,抱住脖子推了又紧像他抱在身上的手,“哪有你这样的,说好的事也会变,我只是……只是睡得忘了告诉弘昼。你去叫吧,指定小子高兴。”
“等你想起来?”眼前面孔摇着头笑并没往床边去径直出了房门,大步迈出小院走向前院,根本不管我没了脸地埋在他肩上,“早就在马车上了,不知你这额娘要赖到几时。”
驾车位上的高无庸和眉妩坐在车夫身旁目不斜视,马车里两个小子正抱在一处撕扯,嘻嘻地笑个不停,见我进来露出两张小脸,咧嘴叫了声额娘还是笑。
惊讶地看向胤禛,他已坐在身旁闭目养神,敲了敲帘边门板马车便动起来,手仍圈在我腰上。
他居然接了弘历出宫,一起去吃饭么?过重阳?还是庆生辰!
点头应了两个小子又唤出口的额娘,想要多看看我总会想起的那张小脸,却不敢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居然还把那件毛绒绒的坎肩裹在身上,不怕热吗?
回身埋进颈窝,眼睛发热,“胤禛……”
耳畔极低的嗯了一声,“还没醒?”
“你……真想打你,更想……吻你。”
我也只是说说,耳垂竟然湿了被他含在嘴里,热气都吹进耳中。揽在腰上的手紧了紧提我坐在腿上,声音仍是轻悄,“现在,打是可以就怕给儿子看了笑话,至于……我们早点回来。”
蹭着我头发的脸颊,湿濡耳语,轻捏在脖子上隐约在揉的指肚,还有坐在身后两双睁大的好奇眼睛……心虚得厉害,却软了身子靠着他不敢再动,话也说不出半句。
“阿玛,额娘怎么了?不舒服?”
我听见弘历在问,他的紧张让我觉得温暖,却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没有,你额娘才刚起来,还没睡醒。”
“什么时辰了还没醒?儿子可是一早就起来去书房了。额娘……”
逃避地转回头不再看,门帘不停晃,圈在背后的手臂也不见松动,弘历和弘昼挤到面前不停地瞅。我不知该睡还是要醒,勉强笑了笑捏住两张小脸,几乎同时响起的吸气声让我真的乐出来。
两个小子揉着脸坐回去,我的脚还没踩实被拉回原处,一声别动吓得我险些跳起来,看他一眼忙又低了头,哪儿也不敢碰地老实坐着。
车厢里很热闹,许久没见的兄弟俩聊得正欢,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学了些什么,偶尔伴着两声笑又发出我甫上来时听到的那种声音,不知谁把谁给压倒了,谁又撞到哪里,好在天气凉了穿得都不算少。
胤禛闭了眼睛头半仰在窗边,车身轻微地晃帘子也是,我小心拉住边角不让风透进来,他才扯了嘴角沉声低喃:“不碍,我没睡。”
马车晃了晃缓缓停住,帘外便听见高无庸的声音,两个小子立时站到门边兴奋地像笼子里的小鸟,我看不见翅膀却觉得他们瞬间能飞。
抽出帕子在两个人脸上擦干净汗,又给弘历脱了坎肩,胤禛才说了声去吧,蹭的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属猴子的?”我笑着站起准备跟出去,手被握住人影一闪,唇上扫了下就剩我呆在车厢里,掀起的帘外一张面孔闪在阳光下。
弘历和弘昼站在胤禛身后不远处看着我也不催促,完全没了在马车上的活泼样子,像他们阿玛和那些兄弟的少年时,像个爷。
很快,孩子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东瞧西看眼睛都要不够用,高无庸和眉妩小心地跟着怕走得急又怕人多冲散,可比当年带着弘晖他们兄弟时累多了。胤禛牵着我走在后面,不急不忙。
“羞,仔细给儿子看见才真要笑话,看你这做阿玛的脸面要往哪放,以后还怎么罚他们。”
手上一紧脚步稍顿复又往前,居然看也不看我,唇角抿了抿眼尾眉梢微扬似笑,掌心痒得想要收回偏偏抽不出。
为老不尊!
难怪这些孩子都古怪得很又个顶个的傲娇,根本不是我的问题,完全承自他那里。
一串糖葫芦举到眼前,笑眯眯的眼睛闪在金色糖层包裹的艳红山楂后面,歪了脑袋看我。
还没接过胤禛已开了口,“你自己吃吧,你额娘……”
弘历倒是比他还快,“额娘,糖。”嘴上说着手已举高,那股被烧灼过的黏糖味带着些冬天式的甜暖沾了满鼻尖。
咔的一声碎了满嘴,甜到心里。弘历已跑到几步之外冲着小贩的方向对弘昼笑,“你来。”
两个小子竟然谁也没有银子,竟然还敢拿人家的糖葫芦一拿就是两串,竟然还用我作赌会不会把糖吃掉,而我吃了他们才知道什么叫没钱付账,这种时候竟然还站得像个爷干脆当着无辜小贩的面吃将起来毫无愧色。
我的儿子竟然没有钱……难道皇宫里不给他发月银吗?那去做什么!
高无庸也不说把银子垫上,站在他们身后低着头,好像只保证不让人欺负了两位小主子就算完成任务。
叫过眉妩取了银子分成两个小袋装好,掂了掂分量让兄弟俩过来,讨了句认错的话把银袋交到手里,“再有下回,就跪在那个小贩边上,把脸丢光算了。”
两个人不知羞地跑了,我怨念地瞥了眼身旁站住不动的人,踮起脚快速表达不满,“你皇阿玛可真小气。”
被投诉的皇子居然没气,略低了头靠近我耳边小声回道:“小气些好,免得又宣你进宫,你的心……怕是要疼。”
“我是那种人么?银子挣了就是为花,怎么花不是花呢,重要的是给谁花。如果能让我的日子过得舒心些,多少都值,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从来就不算事儿。唉……穷得就剩下钱了。”
他那表情什么意思?似笑非笑,难道我说错了?我是有多想每天去数一回啊,怎样的成就感,以后他就懂了。
弘历兄弟俩拉了我到处看热闹,看什么都新鲜的样子真不像是府门大院里走出来的,我努力地跟着一路挤,看着两人随意地砸银子小有收获竟也有了些过重阳的感觉。高无庸和眉妩一手提着大小包裹一手护在两边,胤禛仍是不急不忙地跟在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
满地的花灯,挑高的架子上也是,各式各样。才至正午还没有点亮,仍是让人眼花缭乱。我蹲在摊位前看远处挂的那个仕女灯,听着身边两个小子叽哩咕噜地讨论要哪个才好,眼睛怎么也挪不开。
也许真是年纪大了总会想起曾经,而且一想就会倒回去十几二十年,仿如昨日晃在眼前,有些虚幻仍是记得清楚。现如今,他们的孩子都到了满地乱跑的年纪,哪里还会跟我来看花灯,哪里还会争着又谦让地为我选上一盏。
“这位爷,给孩子们来上几只吧,到了晚上可就没得挑了,怕是这条街都要挤得走不动路呢。”
小贩的招呼很热情带着讨好的笑,拉回我飘远的思绪。点点头取了银子,蹲在身旁的兄弟二人已腾地站起来,害我仰头看过去,阳光一照险些晃出泪来。指缝间,三张相似的面孔都不太好看,板起脸来的样子颇为神似。
真是快要入冬了……
弘历抬脚就迈过去,跨了几个小小的花灯走到最里面,抓了杆子挑下我刚才盯着的那一盏回到面前,塞进我手里时掏了块碎银丢在地上,一气呵成。
眉妩扶我站起推到胤禛面前,空着的手被他握进掌心回身便走,还能听见弘历少见的不快,“下回再胡沁,看不掀了你的摊子。”
花灯很漂亮,比当年做得还要精美,虽是比不得宫里府里那些,却是别有一番心意在里面。只是那小贩……没得罪他们吧。
这条街上人来人往,虽说京里达官显贵从来不缺,但胤禛这样的即使穿得再普通都能看出不好招惹,何况那两个小子穿得一身好衣料小小年纪派头十足,谁会不开眼的给自己添堵找麻烦?
也许今天真不适合出门,我就不该离开那张温暖又舒适的床。
270.命运在那Ⅲ
酒足饭饱,双眼发直,我的正常反应,也是人类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不正常的是弘晚一家也在,他那同胞二姐和外姓姐夫也在,弘晖和沉香居然也在,而这么多人早在万祥楼的雅间里等着我们。更不正常的是几个小孩子也被喂了些酒,眼睛直愣愣地分不出在看谁,有的干脆闭了眼睛就睡。
这是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吗?这么多应该不应该的人是真实地在一起吗?我可能也醉了吧。
胤祥心情很好,坐在胤禛的另一边抱着念儿仍在喂酒,小丫头咯咯地笑咬着筷子不松口地吸吮,两个哥哥都已经靠在他们额娘身上睡着了。
红挽没有腻她阿玛,坐在小赫身旁和嫂子弟妹聊天,时不时地看一眼被胤禛抱在腿上的儿子,又笑着转回去有说有笑。几个小女人处得不错,没有我的份。
我越过弘历兄弟的头顶看向窗外正晒的太阳有点困,仍是努力睁大眼睛。孝颜在他们府里,孝颜有了身孕,孝颜在家安胎。
这两个家伙年纪也不小了……才回来不久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让我这做妹妹的情何以堪。还好,沉香还没有消息,我不知该笑还是心急。
是梦就会醒,酒醉也会,不管是美到让人不敢相信还是不那么尽人如意,也不管我是真醉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自我催眠,到了时候自然便醒。
低了头看桌下被他握进掌中的手,明明还不是很老的样子,偏就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其实我并不再期盼什么,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很满意,真的,我早已经完全适应了眼前的种种,只是有些累。
吃完饭就散了吧,各回各家,不用找妈。妈累了,要休息。
好好的大晴天被他们气得不高兴了,乌云压顶隐隐响着闷雷,轰鸣着逐渐清晰。
弘晚带着老婆孩子还有弘昼赶回府去了,小赫抱着儿子拉着红挽说是要去玩,天知道这样的欲雨他们要去哪里,我一点也不好奇。胤祥这个老板陪我们吃了顿免费的午餐急急回了府,唔,家里有人要为他生孩子呢,不能被雷雨吓着,快回去陪着小心安抚才对。
我站在万祥楼门前的石狮子旁,看那些围在近前的衣摆鞋子越变越少,看天空失了白云越来越阴沉,呼吸仍是难以顺畅。
突然乍响的震耳雷声吓得我收紧手臂,腰上一紧险些背过气去。(.棉、花‘糖’小‘说’)
被胤禛拖着退回到门内,弘历还缠在我身上,就这么几步的工夫帽子小脸湿了个透。
我在擦雨沉香也是,我为弘历她为弘晖,弘晖也在小心地帮她拭掉脸上的雨水,不时看向我们。胤禛站在门边看外面突来的暴雨,接过堂头递的汗巾拿在手里。
少年夫妻?
弘晖和沉香也是自小长起来的,虽说才刚嫁娶也算是吧,不知过个十年二十年待有了孩子会不会变成我们这样。
胤禛抽走帕子擦在我脸上,我接过他递的汗巾看了又看,似乎除了我还湿着的就是他了。那些细小的纹路闪在雨珠后面,被我轻拭过后变得深刻。
高无庸湿了满身撑着伞从停在门口的马车前跑过来,胤禛站在身旁让弘晖他们先上去,才接了伞揽着我和弘历踩进雨中。
雨点砸在伞上又砸在车顶劈啪作响,又湿又冷再找不出正午的阳光明媚。
十年前我们的手系在一起共同迎接幼子的降生,十年后牵着手护着他在一把伞下。也许永世不变的除了那些最自然的东西,比如阳光,比如雨露,能够不变的还有人心。除了命运,我们应该还能相信一些更美好的事物。
脱了外面湿掉的袍褂我把坎肩裹在弘历身上,他就抱住自己窝在角落,靠着弘晖摸那块玉牌的穗子笑眯了眼睛,一声嫂子唤得含糊又软糯。不一会工夫睡得脑袋耷拉下来,被弘晖扶着躺到腿上。
下午而已,黑到透彻。
听不见小贩和行人急跑的嘈杂,什么也看不见。半湿的柔软拭过脸颊,泛着冷意。
闭了眼靠向身旁,和我一样的湿甚至更多,这样依靠着……真好。关于今日的梦,还是美的,经雨一浇更加真实。只是那盏花灯转送给了永念,也许她带上了回家的马车就能逃离湿透的命运吧。
隐约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摸过去竟是烫手,干暖的狐毛下不停颤抖。我紧紧抱着他缩在胤禛身上,像传染似的也发起抖来。
静悄悄的小院只闻雨声,身旁有人走来走去,门开了又关,什么也听不见。
我看着躺在床上锦被包裹的小小身子,眼睛热得像是也烧起来,药匙拿在手里几乎捏不住,喂了几回顺着嘴角流下去。
胤禛接过碗匙坐在对面,托起仍是晕睡不醒的弘历靠在我身上,捏了嘴角一点点喂进去。偶尔流了一滴褐色在嘴角,我拿了帕子去擦,触在他同时拭上去的拇指时,那种止不住的颤栗就更明显。
雨声已歇天又渐渐亮起来,来得及去得也快。
弘历蜷在被子里睡,苍白的小脸透着不同寻常的晕红贴在我腿上,嘴巴微微张合不知说些什么。可能做梦了吧,不知是美梦还是什么,抓在被子上的手被塞了几次仍是攥回来,一次比一次紧。
“再晚……怕是宫门要落。”
始终坐在那一言不发的人掀袍站起,连着被子把弘历抱在胸前,我紧跟着往外走,迎上正要进门的弘晖。
他的叮嘱很像胤禛,年纪越大越是像,不罗索恰到好处而且温暖。
接过苏长庆分装好日期和不同份量的药材包裹,又嘱了他和沉香几句跟着胤禛上了马车,方知此时才是大梦初醒。
嗒嗒跑的马蹄车轮踩踏在水中,我看着弘历睡不安稳地靠在胤禛身上,那只还像孩子似的小手钻出被角揪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
雨停了风还在刮,湿掉的帘子依然在晃,带着些残雨顺着厢壁滴落身旁。
“回家……阿玛、额娘……弘历……回家。”
他才十岁也知道家,他想回家。不是皇宫不是他的皇玛法,是我是胤禛,他想回家。
这样的话,他醒时我没听过,总是笑着闹着从来不说,此时此刻烧到晕睡,才像呓语般支吾吐露。
没有那座高伫巍峨的皇宫,没有远远便见的红墙金瓦,摆动的帘外看得到归家的路。那些熟悉的灰色矮砖墙,那些坐落在京城一角最最普通的寻常百姓家,那条窄了又宽越发好走越渐安静的深深巷道。
我靠在胤禛肩上看那张烧红的小脸,忍了又忍在心里回了一句,“弘历,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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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时胤禛出了门,没有带走终于退烧的弘历,只是嘱咐李福待天亮了再着人去叫苏太医过府。
弘历就睡在我的床上,折腾了一宿也没见醒。不再呓语着时不时的唤声额娘,也没再听见他叫阿玛,呼吸不再热热地灼人手,微张了嘴睡得安稳。
苏太医看了小苏的方子没说什么,捏着那张纸交代眉妩让按分好的剂量再服几回,别受风之类嘱了几句。似乎在他们这些专业医者的眼中,这场病很小,不是会要人性命的高烧不退。
两天时间弘历又像淋雨前似的活蹦乱跳,和弘昼两个人带着侄子满府的玩,胤禛回来才老实地坐在书桌前念上几页,见他没说什么又坐不住地看向窗外,仍是努力地写完十页字才走出房门。
第三日一早天还黑着,他就跟着胤禛坐上马车,被送回到宫里,送去他皇玛法身边。临出门时我塞了一信封的银票在他身上,还没开口小子已经乐得拍了拍胸脯,凑在我耳边小声地笑,“知道了,这是额娘讨好皇玛法的。放心,儿子指定亲手送到。”
“有本事就再要回来,全是你的。”
我才回了一句,人就被胤禛拉离身旁,一脸的严肃。
只有弘昼的日子变得安静许多,每日晨起念书,中午吃饭,下午休息,偶尔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几个孩子,生活仍是继续,一样又好像不太相同。
我问弘昼想不想进宫,会不会觉得弘历那样的日子比较新鲜有趣,他居然瞥了瞥嘴直接摇头。也许他的性子天生如此,喜欢自由没有拘束,在他心里弘历该是羡慕他的。
或许孩子大都如此吧,可他是对的,弘历想回家。
可是弘昼说出口的也不是心里全部,因为有时他看胤禛眼睛还会闪,即使没有人喜欢被罚我依然觉得他那种期待很真实,真实得让我心疼。
也许有一天,当他们真的长大了,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有能力明明白白地去要,甚至接受。
总有一天,这座亲王府会换成那座皇宫,他们的生活都将改变。希望那个时候,弘历会觉得他在家里,弘昼和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简单快乐,甚至在他们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知道彼此想什么,还能做兄弟,只是兄弟。
那一天迟早会来,不管现在过到了何年何月,终有一日会叫做雍正某年,某一月,某一日。
山河未变,江山易主。
那时,他们多大了?也许……该娶妻了吧。
271.命运在那Ⅳ
当日子平淡时,时间好像就会变慢,其实过得一样快。[.超多好看小说]不用刻意去抓或是把握,就安安静静地让一切发生。
偶尔,生活还是会出奇不意地甩上一鞭子,狠狠的,连带所谓的命运安排,一起嘲弄。
疼么?还好。貌似已经没什么感觉,只是不经意听人提起时,顺带想起。
笑,还是哭?
搁以前我会笑吧,笑着说打包好了我带回家慢慢享用。现在,很难,因为我在家里,时时刻刻,不管走到哪儿都得回去,回去吃饭回去睡觉回去含饴弄孙回去继续过日子。只是,也不会哭。
十月二十一,快到年底,我又虚长一岁,已经不再去计算自己在这里活了多久,甚至现在多大年纪。
弘晖捎了信来让胤禛带我去他家,儿子女儿外孙很多人,这一天见很多人。
双喜临门吧……如果我的年纪不停往上增加也能算喜的话,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的儿媳沉香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确实是喜。不止弘晖,就连胤禛都很开心,所有人都开心。
苏长庆封存了十七年的酒整坛整坛地抱出来,大大小小数不清多少摆了满桌。
女儿红?我不知该叫它什么,总之几个男人喝得很美,至少在我看起来就是这样。
低头走进来的高无庸站在胤禛侧后方,我不知讲了些什么,只见他看到弘晖笑就端了酒杯在唇边。状似沉默仍未多言,我却好似看到他心里一朵朵静缓绽放的小小花苞,唔,心情……真的很好。
胤禛稍回了身在高无庸耳边说了句什么,很快,回头时见我看他,眼睛里仍有笑意附耳解释,“胤祥的礼直接送到府里了,说是家中有事,不过来。”
我点点头未及应上声好,更低的一句生辰快乐没有预兆的吹进耳中,热辣辣的酒气似乎都随着飘散开来,绕了满身。
红挽看着我们便笑,端了酒杯走到胤禛身后,直央着要讨酒喝,原因居然是她有身孕的时候没见阿玛这般喝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如果我还没老到失去记忆,貌似她都快要生了才赶回京城,竟然还能无理搅三分的笑个不停。当然,因为有人宠。
我没见过他喝这么多,好在看起来神智清明,走起路来不摇不晃,临走前还很认真地嘱了弘晖几句,像他平日那样敛了笑很严肃的样子。只是上了马车竟然抱着我偎到身上,脸庞深埋在我看不到的肩窝。即使在他十三岁时也没见过这副模样,像个孩子,甚至拉了我的手钻进斗篷里贴到心口,压在我胸前低喃似的一声声唤,像是名字我却怎么也听不清。也许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臆想的吧。
我想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他本就没醉,心跳沉稳有力只是稍嫌快了些,估摸状态好的话还能趁着这劲头再喝一回。
回到府里将要进门,苏培盛已候在门前,没有紧张地踱来踱去,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眼欲穿的样子沉默在低垂的脸孔下。
胤禛在他面前停了一瞬眉心微拢,未询问便扶着我径直走进去,看我时挑了眉,“累了?回去睡会儿吧。”
“还好,我自己回去,你有事就去忙。”
嘴里应了声没事,直接把我带回房里,走起路来倒是不慌不忙。
我躺在床上也不见他要走,闭了眼睛调整好呼吸,等得真有些困了居然还坐在床边。
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夜幕低垂,人竟然还在。没离开过?还是已经回来了?
他的事不说的我从不问,过去是现在依然是,似乎早已成为习惯。所谓夫妻,不知旁人是什么样子,也许他的那些兄弟们关起门来也是如此,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的意义不如很多东西,即使身份再高贵再能配得起嫁进皇家,对于皇子来说依然是个摆设,甚至是某种极具意义的上好摆设。
有人把夫妻做成搭档?互利互惠?也许吧。
我见过的那些皇子福晋中不乏这样的杰出代表,能言善道端庄娴雅,脾气禀性皆数上乘,为人处事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圆滑巧妙得不露痕迹,远非后世那些所谓精英白领的女强人所能及,她们的能屈能伸亦非常人能及。
谁说付出和收获成正比的?谁又敢和皇子斗心眼做生意明码标价讨价还价,说到底无非要看那人在求什么,是否得到。若是嫡妻的位置无人可撼,也是自欺欺人,天知道哪天康熙或是自家夫君一个不爽,下堂妇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虽然我还没见过。就算生时没有下堂,死后那男人也自会找个适合的顶替上来,规律。夫妻夫妻一世罢了,谁先走得早些,剩下的那个便是别人的。如果在这个时代想得再透彻些,那便是即使自己活着,他依然是别人的,分享而已。
胤禛,已经算是我在这个时代的意外,是丈夫是家人是所爱之人,还纠结什么呢?想得开是一世想不开依然是,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所剩不多。虽然生活中仍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他在尽量让一切变得如意,我也是,那就值得爱,好好爱。
胤祥的礼我还没见到,确有其事还是胤禛善意的安抚?其实有心就好,不告诉我的事自然就是不需要我知道的,很多事他无需向我解释,我也不会去问,只做该我做的,努力做好。
躺在身侧的人拉我靠进怀里,一身清爽闻不到酒味,像是沐浴过的。
“饿么?起来吃点,眉妩给你煮了面。”
心里才刚想到的那些如意不如意,对等不对待,就因这么一句温温软软的耳边细语,瞬间瓦解。
软塌的小桌上何止一碗面,几碟小菜两份点心,居然……还有酒。
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么爱酒呢。偶尔小酌罢了只是浅饮,从没这样一天要喝两顿的,对他这种强力自制的人来说,算不算放纵呢。貌似去年他生日时,也没这样过。
脑子里才这样想起,心竟漏跳一拍,坐在他腿上怎么都不对,被拉靠在胸前面对面看得清晰时,脸上热起来,像是已经喝了酒直从喉咙烧到心肺,就连吞下去的面都像带了些酒味。
今儿的酒有些不同,喝了会上头,晕乎乎地看什么都转,不知那个不停晃的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明明我在弘晖那里滴酒未沾,居然……也许我真是老了,喝上两杯都会醉,要不就是因为幸福。
耳边一句极其低缓,却清晰,听得我心跳一窒。原以为现在的生活便是好,家人朋友衣食无忧还有爱情,却原来还能再好。爱人的耳边情话,出奇不意,也许这就是幸福,在我手中。
醒来时身畔已经没了人影,冬日的暖阳晒红了门窗,这一醉居然就睡到天大亮,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何时睡的怎么睡的我也不知。似乎昨晚吃了面喝了酒,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抱回床上……
抱?好像是,好像脱衣服了,好像我定住他的头不让晃,好像……身上穿的也不太像昨晚那件。天,脑子里胡乱想起的不如忘了,偏又间或忆起,片断,串连不起,依然热了脸烫了心。
坐在外厅时已经有人候在门外,大冷的天几个女人脸上都泛着红,未见年氏。谴了众人回去扶额再想,她快生了,是我让她不要再来请安。
估摸也就这几日的事,昨个儿忙得没去看她,才要出门过去看看竟然听到好消息,原来,昨晚已经生了……
三喜临门!
——我脑子里轰然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
她生了个儿子,在我生日那天,命。她为了这个儿子险些失了性命,累了满院的下人婆子就连李福和苏太医都守了将近一天不敢离开房门半步。胤禛应该也去看过,最后的最后母子均安,运?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我曾有过这样的运气,也失去过,她失去了又得到。没有所谓的神佛庇佑,风水轮流转罢了。
胤禛,昨儿你就忙这个?
这份好意,我还真得心领。
272.且喜极悲
康熙六十年过去的很快,在胤禛奉命替父祭天时,在胤祯请旨回京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11月,胤禛奉了康熙的命替父祀天于圜丘。我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如此,头一回?真的忘了,就像我记不清过去很多,也忆不起未来一年,只在眼前。
也许,千古一帝的终结,转眼即至。阻不会晚,迎不会早,就循着该有的轨迹,静悄悄地到来。随着年份改变的还有我们的生活,不再住那早已习惯的亲王府,举家搬到圆明园。
新的一年,新气象,一切如新。
胤禛始终忙碌,整月的随着康熙出门,不是京畿就是塞外,不是巡视便是巡幸,甚至行围,整月不见人影。又像比以前还要随性乃至任性,只三月间,请了康熙来园子两回,未再大张旗鼓劳累众人,只一派简单恬静。这样的父子,依然像在往年,再伴个更为巧舌如簧极会看眼色逢人便笑的弘历,祖孙三人三代帝王?谁承了谁的前,谁启了谁的后,谁为江山死而后已,谁为青史徒留一页……我竟猜想不出,也嗅不出一丝末年之气。
身畔这个男人仍是谦恭,与往日实不相同,脾气禀性大有回漱少年之态势,且急且快,偏却人前极其安稳,比去年更甚。留京的日子,未见忙于奔走,有时宫也不进就呆在园子里。常在房里一坐便是一日,要么读书写字,要么握一卷经书,时而抬眼看向玩在一旁的永念兄妹,时而转眼过来落在我身上。.我笑着迎上视线,他又似笑地摇摇头,靠进软垫中认真翻看。
转眼,春已过,夏正盛。
斑驳在他发上的那处银白,未曾晕染着化开,就停在鬓间。有时看着看着,我就停了手里动作。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投片阴影,还带着那些泛着金光的涟漪水波,窗外氤氲雾气,如梦似幻。
有些事似乎就是一瞬间,转念间,不及反应尘埃落定。例如发如雪,例如指间沙,从来不由心控,偏由心生。
整个六月,胤禛都在家里,偶尔去到弘晖那小坐,不再询问只谴了苏老太医过去,说是帮人问诊。次日再见时,极会养生的老人竟也一夜白发,面对胤禛依然肃然谨慎。不知那十八年未见的不孝子还有已为人妇的嫡亲孙女,可让他悲欢共享,我是不敢想的,对不起他。
六月初六,宿命因缘。
孩子也许就是一种延续,不是爱情,也为生命。你当它神奇也好,玄妙也罢,真真摆在那里,谁都质疑不得。
我的弘晖有了自己的儿子,不再看着弘晚姐弟儿女绕膝地低头浅笑,抱在怀里坐于床边。我和颜玉嘱了沉香休息,她就半靠在娘亲身上始终看着父子俩笑,看着那滴泪溢出眼眶无声落在孩子脸上,抬手覆到弘晖眼下,轻缓摩挲。
我拉了颜玉退出屋去,听见沉香虚弱笑语,“你若这样,下回可不敢再生儿子了。”
“嗯,女儿吧。”
屋外阳光正炽,照在身上极暖,我耳中回响着如此的小夫妻对话,笑出泪来。弘晖啊,好好过吧,你的日子且长着呢,这种迟来的幸福倍感珍惜会守得久,比我们都要长久。有一天父母终会离去,能伴在你身旁的,就是这个女子,就是你们的孩子,总有些人对你不离不弃,让你明白笑泪过后的人生是何滋味,也许……就叫幸福,最难得也最简单。
走一趟很远,从京城最西北到东之一隅,胤禛不厌其烦地带我来回折返,只为弘晖,许是还为那襁褓中的长子嫡孙。
小院一角,满藤绿缠紫水晶,阴凉下叶影婆娑。我靠在躺椅上看胤禛抱着孩子仰面闭了双眼,午后安逸大抵就是这样吧。
大红襁褓上系了块小小的镂空白玉坠子,一个玪字静缓摇晃,带着那道金黄穗子扫在胤禛的宝蓝色剑袖,忽明忽暗。
永玪——康熙赐的名。弘晖也是,父子皆是。
胤禛亲手拴在那里,衬着弘晖的玉牌。恍然间,我竟觉两片相似的白玉混成一块,包裹在厚重看不出内里光芒的顽石表皮下,沉睡脚边不知名的某段路上。不开启,谁也不识,不相亲,谁也不知,这对落于万千百姓家寻常巷道小院的父子,原是今日王孙。
若是不来这里活上几十年,哪里知道这段故事,因我而起,不知何时终了。欠他们的还不上,却已各自得到想要的,他们都已长大,满心爱恋,不埋怨不记恨。
同样被赐了名的,还有胤祥的儿子,弘晓。他和孝颜无甚反应,只是接受谢恩,似乎我们都变了很多。不知是时间神奇,还是这个时代,我只知道若是再来一次,我也回不到过去的少年时光,难再寻回那段记忆,留在心底偶尔回想。
胤祯回了军前,有人却到了京城,在七月,在胤禛从热河回来时。
将至傍晚,我看到一袭黑影跟着熟悉的背影进了书房。桥下的水波静静晕开,层层扩散到看不见的地方,只一轮昏黄暗月浮于湖心……那点夏秋交替的风,带不来凉爽只有闷热,湿了脊背。
入夜,胤禛回到房里,悄无声息地上了床。我靠过去轻轻揽住,闭了眼睛,困意袭来。
他何时走的,是否走了,留在京里还是已赶回去,一概不知也不去看,更不问。小腹隐隐地疼,不甚明显,依然有些似是感应的东西,极浅。
第二日一早竟见着那对兄妹,抱了福慧站在门前,年氏低着头轻轻拍抚年幼的儿子,她的二哥长身直立挡住我一半视线。
大老远走过来,利落甩袖单膝点地,依然奴才,依然福晋,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
看了眼身后亦步亦趋小心跟随的年氏,低头便笑,“年大人起吧,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家人自不必客套,何必如此拘谨。”
“福晋言重了,年某不敢。主仆君臣,奴才省得。”
他就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坚持。
摇头笑笑转过身,搭了眉妩的手看向湖心,一叶小舟径直飘过来停在桥头。“既如此,便等你家主子回来吧,恕我一女子不能好生招待。”走了两步,停住,偏头瞥了身后二人,一跪一站未动分毫。“可巧年大人一来今儿就天朗云舒,我这福晋带你家小妹还有甥儿去湖上饮茶自在,可好?”
眼里的小心戒备哪有半点主仆君臣之道,嘴上说说我也会。
接过福慧抱在怀中,一张小脸长开了许多,似他额娘也似阿玛,多神奇。
我敬生命,不觉孩子烫手。坐于船尾,年氏几步蹬上来,小心坐在对面,盯着孩子,更像盯住我抱他的手。
原以为我是纠结的那个,想来她更是。不想要的是她,不想生的是她,生了放不下的亦是她。女人,就为了一个男人,几个孩子,拴住一生。
将福慧交回年氏手中,远远退去的是跪在桥上的黑色身影,直挺挺地守在那儿,渐缩成一个隐约的小小黑点。
随意仰躺,凉风渐起,闭了眼不见天空日月,不见人世浮华,只一缕檀香之气缠绕周身,氤了满湖满心。
320.一心一意
雪,落个没完,从雍正五年初冬一直下到六年的开春。
随着春风吹进宫的,还有新一届的秀女。
那些新枝嫩芽摇又晃的,映得花色更是撩人。
我说:“你去。”
胤禛眼都没抬,应了声什么,没听清。
我又说:“要不换个人去。”
他瞅我一眼,笑得了然,徐徐飘来一句,“我去。”
倒要看看他挑出来的女人什么样!
未几日,见着了。后世所断非虚,他还真是喜欢汉女型,个个玲珑秀雅,透着一股子娇怜样,与我上回选的大不相同。站成一排,虽姓氏不同,偏偏相若;硬说像吧,各有妙处。果然,女人,还得从男人的眼睛里看过去!
春风还似剪刀,已听到这样那样的议论,宫人们永远学不得乖,前赴后继地试探主子们的接受能力和容忍度,无它,生活太过简单无趣。
这一回我没恼,由他们说去,反正人在我屋里,睡在我床上。若是我真的生气了,才是让人笑话。
第一个在我面前提起的是孝颜。
“听说新秀女定下了。”
“嗯。”我点头,看她拨弄着手中的茶杯。
“见着了?”
“嗯。”
我俩对坐着,半晌无话,守着各自的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眼皮都没抬。
胤禛回来时,在门口望了一眼,悄声走了,再不似当年那般,干杵着等孝颜识相离开。不只走了,还让苏培盛送来点心,一点儿也不像他。该不会……是在变相的轰人吧?
孝颜不怕他,不懂吃人嘴短的道理,更向我身畔偎过来,搂着暖炉的样子活似还没醒过来的猫,眯缝着眼睛笑了又笑。
我推了两下,放弃,“你别这样笑个不停,有话就说,怪瘆人的。”
孝颜得寸进尺地枕到胸前,翻着眼皮白了我一眼,“说啥?你想听啥?要不,你把郭姑娘唤来,我捧着她给你来段相声吧。”
“去你的!”我啐了一口,惹得她更加放肆,埋住笑得快要暴毙的脸蹭得我直痒。
心口处闷笑不断,突然多了只手攥了一把,吓得我一把推开,“你……回家抓你男人去。”
“哪儿有你的好抓!”孝颜的胆子随着岁数愈发见涨,嘴巴里啧啧个不停,色眯眯的样子比男人还要过分,倏地扬起脸凑近,几乎贴上我的鼻尖,“怪不得他哪儿也不去,就挤在你这儿,敢情都这把年岁了还这么好摸啊,真是让人嫉妒。说说,就你这副小身板到底怎么长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瞅着跟个搓衣板儿似的,还真是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甭说是他了,我这做女人的握在手里都觉得怪不错的。”
我轻悄悄地对她吐了一个字:“滚。”
她故作委屈的样子一点都不真诚,“你怎么这样?害羞啦?不可能啊!假装不允,满心欢喜吧?还是真的听不惯?他平日里都不跟你说这些闺房话儿?不夸你么?那也忒不懂情趣啦!等我回家跟你哥说说,让他好好地教教他,一准你多听几回就适应了,若是往后没人夸,你还不舒坦呢。这女人啊,是花儿,是要常常被滋润的,不是说光在床上埋头苦干就行,那是蛮子,光身子爽了有什么用,心里也得受用才成,半点含糊不得。”
拍掉突袭的邪恶之手,竟无法面对那双眼。在她心里,我的男人原来这么不知情识趣!她还真是不了解他!那是一个会含糊的人么?从来不是!半点也不!
脸上突然烧得厉害,忍不住抬脚往她身上蹬了两下。
胤祥对她太好,惯得没样!居然跟我咬起耳朵,分明屋里就我和她,还要悄悄地说。我忍着痒努力地听,连耳根都烫了。这女人!太没溜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哥对于某件事的喜好,再亲,我也不好奇这个!
孝颜紧搂着我的脖子不放松,害我只得听她传经授道,简直太难堪了。
这把年纪,活过两世,什么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居然要她来教我怎么“伺候”男人!我的哥,快来把她领走吧。
想着,就来了。
估计不是神佛听到了我的呼唤,是胤禛等不及,叫了胤祥来接媳妇。
屋里多了一股酒味,很淡的清冽香气。
我踮着脚努力凑近,闻了又闻,还有股胤祥的烟味。
“抽烟了?”
“没有。”
我在鼻端扇了扇,“这股子味儿。”
胤禛不置可否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跟胤祥呆得太久。”
谁说男人不怨念。
托在腰后的手热乎乎的,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受。
这双眼,跟主人一样,要么千言万语一股脑地倒给你,要么让你猜猜猜。盯着你看,像你欠他东西不还。
不知怎地,想起方才孝颜念叨在耳边的话……
他眼睛里的我,好像快要焚烧了。猛地踩回地面,震得脚都麻了,咝了一声已仰在半空。
看!蛮子?我的男人不知多体贴又善解人意。只是,杵这儿做什么?他的脚也麻了?
我看他,他也看我,挑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试试?
这么多年,不是没主动过,但像孝颜说的那样,真不曾有过。我……是不是太失败了?别的女人什么样?甩甩头,不管!试试!
他真的享受啊!
孝颜说的对,男人真的好这口啊!哪怕是胤禛这种天生要做帝王要主宰一切的男人。他很受用,又很纠结,几次想要反客为主都强抑着自己任由我欺凌,几乎不能再忍。
当然,龙床是他的,最终的主人依然是他。小心眼的男人爱报复,分明爽到不行,偏要反过来再折磨我,半个字都不说,咬着我的嘴往死里亲,气都不让喘一口。忽而又像换了个人,**辣呵在耳边说个不停,害我躲不开痒只得跟着他心热,跟着他乐,跟着他又生又死。
天将明时,我觉得自己要报废了,我恨那个坏女人。幸而,头一回,我知道他也累到了,险些睡过去误了早朝,于是我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彻底满足。
没心没肺地睡了个够,起来时孝颜竟然又来了,啧啧地摇着脑袋上下打量,把茶杯晃得像个酒杯,怪声怪气地说:“你还真是个好学的,怎么样?与为师说说,昨儿晚战况惨烈吧。瞅瞅你这张小嘴,都肿成什么样了。还有这儿、这儿……”
我啪地拨开她的手,示意眉妩拿来镜子,才看了一眼便傻住,怪不得这么疼,真是没法儿见人了。
孝颜不是外人,让她笑好了,毕竟是嫡亲的嫂子。
她笑够了,叹起气来,“你呀……自己的男人要上心,要把一切可能性断在根儿里,一点机会都不能给他。他是什么人?皇帝,这宫里的女人都是他的。是,他对你好,但他还是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的心里不好奇别的女人,不想和别的女人干点什么,只是管不管得住自己。你这么看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别说他了,你哥也一样,区别,就是责任心够不够,自制力够不够。记住,这是真理。”
她说得对,我知道,别说男人,女人也是,人都一样。我所凭借的,无非是他的心。别的女人的事,我没要求过,他所承诺的我固然感动,却也只是心里盼着一诺千金,我知道他是谁,更知道他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我不愿与自己较劲,一早便想得清楚。
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求不来。
执子之手,朝朝暮暮,已是难得。
热茶冷了,换了新盏。风里带了些温度,不似前两日那么凉,空气中飘浮着淡淡馨香。
孝颜提议出去赏花,问我走得了么。我坐着不动,只对她笑。
她一甩袖子,站起身,“得,瞧你这样儿,我走了,免得又被人怨,请我出宫。”
我忍不住笑,胤禛和她的八字一定不合。
直至午膳,也没见着熟悉人影。
绕到暖阁,苏培盛立在门前,悄没声地行了礼,轻推开门让我进去。
竟然睡了。
想退出去,他倒醒了,伸出手来要我过去。
我坐在榻沿,他也不起来,拉我躺在身侧,拇指若有似无地扫在我唇上。
“吃了没?”
我问得声小,他回得也是,“没。”
“饿么?我叫他们备上。”
他不答反问:“你吃了?”
“没,我等你呢。”
低沉笑声懒洋洋的,“我当你和胤祥家的一道吃了。”
我在他肩头轻落一掌,“她早走了,怕你轰。”
“那你不来找我,害我躲在这里,生怕扰了你们的兴。”
“是,是,我错了。那你准备怎么着呢?还睡在这儿,还是回去吃了再睡?”
腰后的手缠得紧了,压得我挤在他身上,听得清心跳,淡淡一句:“吃了再睡。”
321.母女对照
夏花极盛时,喜莲姑娘给弘历生了个儿子,虽非嫡子,到底是长子,胤禛挺开心,大大方方赏赐了一番,便带着大家伙去了园子避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喜上添喜,红挽回来了,挺着个小肚子。
胤禛不再像当年似的紧张兮兮,却也改不了女儿奴本性。人前的皇上到了亲闺女面前……啧啧,对我怎么就不这样!
红挽永远治得住他,永远。
我不行,从来都不行。
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仍免不了怨叹。
“闺女生来克爹。”红挽咬了口点心,没心没肺地劝。
我白她一眼,“谁教你的?”
她眼皮都没抬,“小赫。”
“啧,他连这都懂。”可见胤禛在赫德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原本不懂,看了我还不就明白了。”
脸皮是有多厚,当这是夸她呢?我很无语。
红挽把最后一大口点心硬塞进嘴里,一边努力地嚼一边说:“他说了,这回最好生个闺女,让他也感受一把闺女亲爹。”
噗……茶直接喷出去,溅得到处都是。
“额娘……”红挽小心地护住小腹,特别认真的样子像极了她阿玛,“小心一点儿,万一呛着了怎么办?阿玛找挽儿的麻烦可怎么好?挽儿是来安胎的,额娘不要害我和我肚子里的宝贝,这也是您的亲外孙呢。”
“你阿玛动过你一根汗毛?”我才不信,“在他被你气得七晕八素的时候都没有过,反倒是你,少惹他生两回闲气,比什么都强。”
“哟,额娘这可是心疼阿玛呢,都不向着挽儿了,亏得挽儿回回向着您。要不怎么说女生外相呢,额娘还是跟阿玛最亲,我们这些人哪,有一个算一个,甭管是大哥、二弟还是挽儿,哪个都比不得阿玛。”
亏她敢用女生外向这四个字,她到底懂不懂怎么用!
我睨着她,她笑眯眯瞅着门口,胤禛站在那儿,要进不进地挑着门帘子似笑非笑,忽然唇角动了动,“你呢?你跟谁亲?”
“自然是阿玛。(.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我都没看清她是怎么过去的,人已挂在了胤禛胳膊上,跟朵大红花似的晃来晃去,摇得我眼晕。
胤禛扯着她站好,无奈闺女缠人,他又爱由着她腻歪,偏还要板着脸孔故作不快,“不是女生外向么?这点儿你可不随你额娘。”
“挽儿谁也不向,只向着阿玛偏向着阿玛。”红挽娇里娇气地点着他的胸膛,酸溜溜地撇着小嘴,“奈何,阿玛这心里啊只额娘一个,额娘处处皆好,挽儿自是比不上。赶明儿个挽儿也生个闺女,倒要看看阿玛疼是不疼,若是不及对念儿她们三个小丫头的好,挽儿可是不依。”
夫妻同心啊,我这股恶心劲还没呼出口去,胤禛替我表达了。
“得了,你额娘倦了,你也回去好生歇着,不是来安胎的么,快去吧,晚膳的时候再过来。”
红挽还想说点什么,瘪了瘪嘴,施施然福了福身,扭了身子掀帘就走。绕到窗外时,探进半颗脑袋,笑嘻嘻地讨打,“阿玛想要腻着额娘,直说就是,挽儿哪里会不识趣。”说完,吐了吐舌头消失不见。
胤禛关上窗,看了眼桌上的狼籍,摇头。
这就叫自作自受吧,自己惯出来的闺女,怨得了谁?
上天不公,有人为帝,有人屈居为后。上天公平,皇帝也得接受一物降一物的奇妙安排。每当此时,我总好奇他有没有忆起过没能再有个闺女这桩憾事。
红挽的到来还是很让我舒心的,大部分时间都能让我开怀。日复一日的快乐并不短暂,从夏至秋,守着园子里的美景尽是惬意。
才入冬时,弘历的嫡福晋为他生了个闺女,红挽抱着很是欣喜,直夸漂亮乖巧,又提起自己肚子里的宝贝,只盼着也是个如此惹人疼的小姑娘,惹得两个弟妹想笑又只得忍着。
胤禛笑得自然直接,“生下来再说,万一不是呢?”
他也会开玩笑了,对自家闺女,没大没小乱没规矩。
红挽挺着肚子杵在他跟前,嘴一撅,嗔得我鸡皮疙瘩落一地,“万一不是,挽儿倒还好,只怕阿玛要失望呢。”
“有什么失望,你阿玛这儿还缺郡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不缺。”胤禛老神在在地坐着,毫不在意似地饮茶。
“阿玛怎么说话不算话?”红挽嗷了一声,捏着他的肩就揉起来,小脸探到颊边蹭了又蹭,眼睛眨啊眨地泛出泪花,软着声喃喃:“阿玛可是说过最疼挽儿,这才几年工夫就变了,君无戏言啊,断不能因为挽儿嫁了就欺负挽儿,不行。挽儿最疼阿玛,阿玛也得疼挽儿才成。”
真想把后宫那些女人们集体拉来看看,争宠?先学会这手再说!脸皮厚,嘴巴甜,手上揉捏着,心里算计着,能屈能伸,该哭哭该笑笑半点不耽误表达,真真演得一手好戏。最关键的,人家不是为了邀宠,真心实意是要哄阿玛高兴。
自叹弗如啊。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胤禛生日,赫德回来了,红挽不肯走,非要陪她阿玛庆完生辰,甚至念着要生完孩子坐完月子。
胤禛直接,“去你大哥的园子住,离得也近,去吧。”
红挽也直接,“不,平日里就住大哥那儿,别苑还要住大哥的,说出去给人笑话。挽儿怎么没有公主府?”
胤禛低眉饮酒,徐徐道:“公主嫁谁了?嫁了谁找谁去。这会儿想起要公主府了,晚了。”
红挽有点懵,瞪圆了眼睛来回瞅着我俩,噗嗤就乐了,“阿玛既是这般舍不得挽儿,不走了,往后都不走了,就在阿玛跟前儿尽孝。”
园子里的夜晚极静,能听见落雪的声音,以及相继而起的男人笑声。
红挽搂着胤禛的胳膊耍赖,被她阿玛又笑了一回,“你阿玛好还是你儿子的阿玛好?”
“自然是我阿玛了,这还用问?这一点儿上挽儿随额娘,阿玛拔头筹。”
我就不厚道地呵呵呵了,因为赫德的脸色,不算不好,却很耐人寻味。
要不怎么说胤禛这人别扭,放在旁人,若要比较,总要背着被比之人。他不!偏要当着面的摊开来讲,不上不下的尴尬。幸好,问的是他闺女,人精,总知道在最合适的时候表最忠的心,马屁拍得啪啪作响。
这不是秘密,我懂,赫德自然也懂,由着父女俩一唱一和,自娱自乐。
这些年,胤禛这老丈人看起洋女婿来也不那么不顺眼了,红挽过得着实不错,当爹的打心眼里疼闺女,自然知道谁居头功。
寂静夜晚,围炉赏雪,入喉的是久违的清酒,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段时日托红挽的福,孩子们都识相,知道姑姑在谁也不是个儿,故而都没有来捣乱,换我一段轻松。唯一敢与她闹的就是弘历,自小就是,骨子里亲近,见面却要绊嘴,如今皆已为人父母,偏偏较起劲来更见厉害。
所以胤禛要轰,以免我看了心烦。
其实不怪弘历,红挽的脾性向来如此,随了胤禛十成十,半点脸面不给旁人留,嘴巴又毒,真是让人头疼。
当着所有人的面臊完弘历家的小喜莲,转脸又去腻歪拥有女人最多的皇帝,偏偏这位皇帝还不吃心,就给她这张脸,任谁再傻也知道哪个最得胤禛的疼宠了!
生活,就这么现实。
红挽还是走了,跟着她家男人。胤禛许了她一座园子,只给她的。公主心满意足,半点不留恋地走了,美其名曰:把阿玛还给额娘。
胤禛如愿送走了闺女,会扎人的心头肉,默默舒了口气。
这个生日过得好累,寿星累,我也累,心好累。
我也是会嫉妒的,嫉妒自已的女儿。
胤禛对她太好,我羡慕。
我也曾像红挽这般年纪,也守着他撒娇耍赖,没这么好使,更没换来过他如此的和颜悦色。
搂着暖炉想得出神,眼前突然一张放大的面孔,害我怨念,“胤禛,我也想做你的女儿,怎么办?”
“那不行。”他板了脸,捏在我鼻子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我那是哄她,不然多留几日,我怕你就烦了,赶紧打发走了完事。看,做我的女儿没那么好,我也是会嫌她的,可我不嫌你,我巴不得你见天儿地粘着我,一刻不得闲的那种。”
年纪越大,说起这种话来越顺溜,亏得他好意思。我故作诧异,努力地嗅了嗅,“你吃了什么,方才偷偷地抹了蜜么?这么甜。”
他就又往前凑了凑,几乎顶上鼻尖,声音低得需要努力分辨,“你尝尝。”
322.又喜又惊
瑞雪兆丰年?
还是喜上添喜不能停?
喜莲姑娘又有喜了!而且已经两个月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不假。此时的弘历面带喜色,又有些小心翼翼。我摆了摆手,给他一颗定心丸,“昨儿晚上,你二姐回了。”
弘历吁了口长气,崩着的身子倏地放松坐到了榻上,随手接过眉妩递过的茶咕咚咚往下灌。
出息呢?也不怕烫着。
打小受的皇家教育,男人是天,女人连地都不是,他怕个什么劲儿?早知道不放红挽走了。
茶杯一撂,弘历就开始吧吧地念:“二姐回哪儿了?不是说要生了再走?怎地也不跟弟弟招呼一声,怪没意思的。”
我一扬手,“眉妩,去,快着人去追,这会儿子八成还能撵回来。就跟她说,她弟弟心里念着她,舍不得她走。”
扒在我袖口的手紧紧扯着,一脸的讨好,“额娘,别,二姐怀着身孕呢,快别折腾她。”
我当这小子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敢情!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胤禛独独遗传给他的优良基因。
“看你这意思,早就知道有了身子,偏只等你二姐走了才说。”
我有心戏弄,他兜了好大一个圈,支吾了几声才道:“也不全是为了二姐。先是赶上五弟那事,我这做哥哥的哪儿还能提。然后才是二姐,她那脾气额娘最知道,什么难听说什么,上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挤兑喜莲就够让人难堪了,这回万一再来这么一出,真有个好歹,阿玛那儿也不好收场,无端端让阿玛难做,儿子也是……家和万事兴嘛。”
也有道理,“还有么?”
“还有就是燕回那儿,前一阵子正是她要临盆的日子,别让她分心。她这嫡福晋做得着实是好,自己身子也是不便,偏还一直顾着喜莲那边儿,儿子也非不省事的,总不能在这当口再给她添乱。”
“亏你还有这份心。”
弘历连连点着脑袋,笑得尽是讨好。
“行了,我知道了,去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自己屋里的人自己顾好,别出了岔子。”
弘历连声应是,没再像小时候似的嬉皮笑脸,规规矩矩行了礼退出门去。
兄弟俩前后脚大婚,当哥哥的这边跟下蛋似的不停歇,做弟弟的那边却没个动静。不说争先恐后地比着生儿子也就罢了,居然夫妻俩趁着湖面结冰跑去玩,险些摔出个好歹。万幸,没有伤筋动骨,不幸,好不容易有的动静……
只道弘昼爱疯,看来他媳妇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
胤禛估计被气着了,得了消息只说叫御医去看,竟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祈筝和暮汐轮番照料,数个御医日夜守候,大人没事了,胎儿却保不住。
弘昼不是缺心少肺,皇家子孙,哪个会傻。他的心事哪里说去,憋得忒苦。
雪势愈大,冰封湖面覆了一层又一层,风吹过,卷起一片。这池湖水,没有生命,也不懂生命。
弘昼跟在解语身后,露出半面苍白,低垂的眉眼上仿佛都是雪。
我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从来都是带着笑的,哪曾这般。
他与弘历一样,打小就爱玩闹,与兄弟玩闹,与侄子玩闹,尤其喜欢孩子。他与弘历不同,他胆子小,他更敏感,他渴望父亲的关爱胜过一切。
我拉着他站到窗边,看着一望无际的茫茫白色。呵出的气都能瞬间结成冰似的,冷到心里。
“你家福晋还好?”
“好。”
“两位额娘还好?”
“好。”
在他嘴里,每个都好。皇宫那么大,圆明园这么广,想藏个好坏并不难,可在皇家内苑,又从来没有秘密。皇帝的女人们,几乎都有过孩子,又都失去过,将心比心,一想便知。
“弘昼。”我叹了一声,看清他眼底忽然隐去的愧疚伤痛,心里说不出的疼。聪明的孩子擅招人疼,他何尝不是聪明的那一个。
他应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呼出的气,短促得瞬间融为寒冷空气。
“你们年轻,赶明儿还会有的,先把媳妇照料好,养好身子。你阿玛特地选的御医,哪儿不合适了只管找他诊去,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你这么聪明,别犯傻。”
“儿子省得,劳阿玛和额娘费心。”
天冷,人就懒,懒得动脑子,懒得张嘴,可这心里的疼却止也止不住。
拉着他到了暖阁外,苏培盛远远见着便迎上来,行了礼低声说道:“十三爷还没走,二阿哥也在,午膳已经用了,估莫着再有个把时辰就能回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回去守着,才对弘昼呶了呶嘴,“把你这一脸的不快活通通收好,去给你阿玛认个错,不是小孩子了,错了就得改。幸好现在还没儿子,再这么不着四六的胡折腾,怕要连累妻儿老小。你额娘年纪也大了,禁不得你这样作夭,不指着你给她添荣光,至少换她一个不提心吊胆。有这股子上天入地的疯劲儿,朝堂上多上点心,也算你对你阿玛尽孝。”
弘昼倏地捏住我指尖,冰凉凉的直钻进心里,转瞬即松。“额娘……”
我拉住他的手揉了揉,僵得像是没有温度。
“额娘,儿子错了,儿子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断不会带她去玩。”
“这话儿留给你媳妇说去,好好地说。她喜欢你才陪你疯,她喜欢你自不会怨你,就像额娘们也不会怨你。你阿玛是男人,是皇帝,他的心和我们这些女人不一样,你这做儿子的该当体会。去吧。”
弘昼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站定在阶下,直挺挺跪在雪地里。
苏培盛站在门前。
一丝声响也无。
暖阁内,偶尔传出一言半语,不急不徐。隔着紧闭的窗纸,清冷空气,仿佛能嗅见胤祥那股子烟味。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都是属于男人的,却又与女人息息相关。
待来年,又会有新的女人迈进这个世界,这里,是她们的天,是她们的地,隔断曾经所有。
我爱这万园之园,因为胤禛,因他与我点滴搭建。我爱这日月晨昏,因为胤禛,因他与我携手同心。
她们呢?是否也热爱,又因为什么?
这里的女人没有选择,只有接受。我也一样,接受命运的安排,接受世俗礼教,接受悲欢离合。幸而,我有胤禛。
寒冷阻隔于门外,独守在屋内,不闻天下,不问后宫。
奁匣里的宝贝取出来见见天日,免得他总嫌我不上心。嘴上不说,心里揣着,当我不明白么?这世间,心最大的是他,最小的也是他了,无人能及。
孝颜悄悄跟我提过,这是御制的,世间独一份。
何为御制?她掩着口鼻只露一双笑眼,酸溜溜地说:“你真别不当回事,这些宝贝……可不是胤祥年年监制的那些,这可是你家男人亲手打造,明白了么?皇帝亲手做的啊!他是有多闲!见天儿地忙成那副样子,还能偷摸地抽空给你搞这套小资产阶级调调,你就美吧。”
美啊,心里美得不行。
这是今年的生辰礼,亏得他这么有心。我不拿出来用,他就不乐意,嘴上从来不肯提,有意无意地瞥上一眼精雕细琢的小木盒,我心里就像拱了颗种子,钻啊钻得痒痒的,恨不能立时开出朵花来。
类似的木盒我也曾收过,年少时还住在宫里,他送过一个,细心地于绞缠的枝叶间刻上我俩的名字。建牙开府时,又送过一回。这么多年过去,东奔西走,不知丢在何处。问过眉妩几人,皆是不知,徒留遗憾。
这一个,一定好好藏着。
我没听见声响,却知道他回来了。
流苏坠子叮铃响,潋滟着金色光芒,像是花瓣离了蕊芯随风飘荡。向身后递过去,被他连同手指一并托住,凝视半晌溢出一声笑来,小心放回盒内。
登基以来,他这皇帝做得愈加顺心遂意,画眉梳头的本事也是愈加得心应手。聪明的男人认真起来怪招人疼的。
抚过戴上鬓间的金钿,自镜中逗他,“你这手艺真是炉火纯青了。”
他不说话,只看着我。
“不会每日悄悄做了这些,还顺带找人练习梳头吧。”
伏在我颊边的脸上动了动,唇角扯过一抹笑,说得又快又轻,“没有,手感不对,又怕你嫌弃。”
才刚梳好的发髻就乱了,手指插在发间用力摁了两下,害我一时抬不起头。
我腾地转过去一把搂住脖子,报复似地勒紧,“我很大方的,念儿头发很好,许你给她梳一回。旁的人,你就不要想了。”他点着头,鼻尖与我相蹭,我忙又补了句:“苏公公也不行。”
他突然就抱着我离了绣墩,气笑道:“你还真是大方得紧,偏只我不愿领这个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苏培盛想给朕梳头,朕还不乐意呢,你可别想躲懒。走,乏了,朕要沐浴,皇后伺候着吧。”
323.该该该该
还没转过年,圣旨便下来了,上一届入宫的小主们都晋升了,留待春暖花开时再行册封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们挺开心,虽然鲜少见到皇上的面,到底是给家里挣了面子。
宫人们开始走动,为着年时喜庆,为着彼此的关系,就像串门子似的,皇宫里多了几分年味和热闹。
随着第一声鞭炮响,雍正七年来了。
日子过得奇快,抓不住似的,年复一年。
更加年轻的女孩们陆续入了宫,还没有位分时皆带着几分生涩羞赧,都跟刚刚冬眠醒来的小动物似的,乖巧又柔顺。
胤禛一道圣旨,所有的姑娘们都有了一席之地,两位常在,四个答应。
奴才们早就学乖了,没人再敢开腔议论,反倒是我屋里的丫头们胆子大得逆了天,背着胤禛聊起天来总是笑,今儿这个明儿那个品头论足得不亦乐乎,个顶个的像个主人。
解语最厉害,哪个漂亮哪个温婉无一不提,更拉着青霞你一个我一个地学了一圈。甭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眉妩捂着嘴乐,与紫霞坐在一处绣着花样,时不时啐那两个疯丫头一口,却被她们逗得更加笑弯了腰。
原本只看过一回的面目并不十分清晰,被她们几个笑啊闹的又有了些印象。解语说得没错,比起已封为贵人的郭谦美人,这一回入宫的几位虽是不及,却更有韵味。
细数下来,不过六人,虽只刚到了四位,后宫倒真是充盈了。时值春花烂漫,新面孔益加显得娇妍,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数了又数,总觉得少了哪个,便问眉妩,“还谁没有入宫?”
眉妩停了手中活计,想了想才回:“马答应,还有李答应,说是身子不适,在家将养着,待好利索了再送进来。”
我唔了一声,听见解语风似的笑声,“福薄怨得了谁?哪个时候不好病,偏要赶在这个当口,若不是皇上先行下了旨意,哪里还有她们的位子,猴年马月的等着去吧。别说这两位还没到的,就是已然住进来的这几位,看着也不像是身子爽利的,没见那位顾常在么?活脱一个病西施,美则美矣,就是看着命短。”
“可不是,奴婢前两日瞅见常常在,好模样走着偏跟被阵风吹过去似的,亏得是在白日,不然还真以为活见了……”青霞的话还没说完,被紫霞手里的绣花绷子丢中,半朵未绣完的粉白荷花挡住了嘴,一双灵秀的大眼睛眨啊眨地还在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紫霞不敢惹解语,总拿着姐姐开刀,“主子还在这儿坐着,你就敢疯,若是没这房梁遮着,你还不上了天去。”
我拉住凑过来的青霞拍了拍,“不碍,挺有意思。若是你们四爷回来,可别这般折腾,怕是要挨罚。”
青霞蹲跪在我腿旁,朝着同胞妹妹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机灵样。
“咦?怎地好像少学了一个似的?是谁家的?让你们闹了一上午,我都乱了。”
解语几步就飘过来,扯起青霞敲着脑袋,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打破屋里突然的安静,“瞧我这记性,可不就是少了一个,刘氏嘛,年里就送了进来,没几日便听说染了风寒,一直就没出过门儿,倒把她给忘了。”
她一提,我才想起,还真有这么一位,只是她们几个的反应也忒特别了些,何必呢。
推了推青霞的背,我也学她们那般笑起来,“来,丫头学学,这一位换了解语还真是学不来的,你来,横看竖看还真有些像呢。”
何止是像,像了几分的是容貌,难得的是神似。不是有那么句话儿么,画虎画皮难画骨。除去年纪,刘氏若与青霞站在一处,倒比紫霞更像是她的孪生姐妹。
那一年,小院门前,老八福晋还是老十福晋曾经提过,说是姐妹俩与我相似,那时我未察觉,时日久了,认得清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那么几分像。
孝颜上回神神秘秘地提点我留神胤禛,也为此桩。在她眼里,年方十五的刘氏像极了曾经的我,不是姓乌喇那拉的这个我,而是展笑意。
我觉得她们都有点反应过度了。只见过刘氏一回,还是站在被选中的秀女堆里,隔着段距离,错以为眼花,仿佛看到了生长于现代的那个我扮成了清朝女子。
胤禛从来没提过这位刘氏,我也没有,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也许,因为他并不知道曾经的我是何模样,也许,就如青霞姐妹一般,这个比红挽还要年轻的女孩子对他来说不具备任何意义。
青霞绞着帕子,咬着唇瓣别开脸,好半晌才哼了一声,“学个痨病鬼做什么,主子若是不待见奴婢,轰出去就是了,哪个要与她像去。”说着说着竟哭了,硬是不肯去擦。巧言善辩如解语也是傻了,推着她一个劲儿地摇晃。
紫霞悄眼看了会儿,见她还在别扭使性,绣花针一扎,绷子唰的丢进笸箩,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叉腰便斥:“主子给你脸了?还敢杵在这儿哭上了,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刚才一个劲儿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此时?去,麻利儿地把眼泪擦了找个地儿呆着去,别在主子跟前儿碍眼。一会儿皇上回来若是见着你这般哭闹,你当你还能活?几位姐姐都得跟着你吃瓜落儿。”
青霞连忙抹了泪,帕子擦得急,蹭得细嫩皮肤都红了,眼泪还在噼啪地往下掉。
我示意眉妩把她拉过来,看清楚眼里的血丝真的心疼了。这丫头伺候我不是一天两天,聪明伶俐尽心尽力,只是嘴巴厉害了些容易让人忽视她的敏感纤细,女孩子心里干净便装不得委屈。当年被那些福晋们指着鼻子讥讽时,她就气恼,硬是憋在心里没有发作,估计此时一并想起,才哭成这样。
刚想劝慰两句,胤禛回来了,见着屋里情势顿住脚步。
忽拉拉跪了一地,他才慢悠悠地迈进来,往椅子里一坐,紫霞已递了杯新茶送到手边,又手脚麻利地打了条帕巾。
他拎着茶杯盖子冷眼瞅着,眉毛挑了半边,最后直直望向我。
我在青霞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解释:“今儿个突然想起来这两个丫头年纪快到了,便想着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家,偏偏姐妹两个又舍不得,这不……”
青霞十分应景,眼泪又滑下脸颊,伏在地上埋了脸孔。
胤禛拿起茶杯,杯盖轻轻刮过舒展的叶芯,眼都没抬。
我搭着他的肩膀揉了又揉,朝姐妹俩使了个眼色,“我也舍不得你们两个,那就再留两年吧,到时你们姐儿俩自己求皇上,让他给你们许个好人家。我……”
话说一半,手就突然被攥住,疼得我险些叫出来。坐着的人神情忽变,茶杯当的一声撂回桌面。四个丫头都有点愣,我也是,忍着指骨上的疼,听见他沉着声说:“出去。”
屋里静悄悄的,一张冷脸,呼吸声尤为明显。
他突然抬起脸来,眼睛里竟比青霞还要红,吓我一跳。
“你什么意思?”
“我……”我没说什么呀。难不成他老毛病又犯了听了我们的墙根?那也用不着发火啊。就算生气,他也该找自己的麻烦,与我何干。
坐着的人腾地站起,我猛地仰头,脖子咔的扭了一下,疼得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胤禛也没料到,方才还气哼哼的,探手过来小心翼翼地碰触时已然冷静许多,声音也小了,“疼么?扭到没有?叫御医来看看。”
我低着脑袋试着摇晃,竟然只能往右不能向左,无名火噌的就冒上来,在他身上胡乱推了一把,抻得脖子又一阵火烧似的疼,能听见骨头咔咔的响。
定在面前的人一把抱起我就往里走。
蹬了几脚没有作用,忍着疼又捶了两下,“抻的是脖子,你抱我做什么?”
脚步突然停住,怔愣着打量我,迈开步子边走边说:“别乱动,叫御医来看看再说。我知道你抻的是脖子,我也不能提着你脖子走,是不是?”
“我自己会走!”
喊也没有用,在彼此都较劲的时候,输的总是我。
乱发脾气的后果就是被扔在床上,幸亏他用手托在脖子上,不然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
御医估计是飞奔着来的,分明四月,额上一层细密汗珠。觑见皇上的神色连忙以袖抚汗,认认真真地问起诊来。
原就不是大事,说是养几天就能好,配了药外敷,着实缓解了不少。
胤禛坐在不远处,背着光显得面色发黑。
我扭向里侧闭上眼睛,只是动了一下,就疼得想哭。
帏幔遮住午后日光,却挡不住初夏的温度。我支着耳朵努力分辨,气闷地发现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可恶。
甩掉的被子重新盖回身上,手臂缠到我胸前,指腹轻落于泛着浓郁药香的颈间,一下又一下地缓缓推揉。
我从僵硬到放松再到困倦,几乎要睡过去。
他终于贴到我背上,嗓音如同最好的催眠术回荡耳边,“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你肯定不知道,我生气是因为害怕,哪怕你在,我还是怕。我怕听到你说以后,好的,坏的,都怕。我心里知道你不是在交代什么,你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可我听到就会怕。以后……我不能想,不能想。”
324.该该该该Ⅱ
他不提,我几乎忘了,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可也不能整日想着已知的未来,破罐子破摔吧。我和他的日子得往好了过,每一天。
许是年纪大了,伤痛好得很慢,御医说的几天足足翻了一倍,还未全愈。
胤禛的脾气越发不好,在我面前处处隐忍,出了这道门去便四处找人麻烦。
胤祥公务在身,躲了个清静。弘晚向来能忍,变着法儿地顺着老子的毛,就连弘历和弘昼都知道阿玛心情不爽,极力克制着不生事端。
不知是谁胆大包天,惹了份不痛快,隔得那么远,我都能隐约听见帝王之怒。
解语出去转悠了一圈,神神秘秘地说是暖阁那边砸了个稀烂。
没隔一会,又一阵吵嚷,青霞悄悄地去了一趟,回来时小脸都白了,泛着急跑过后的红晕,喘个不停,“娘……娘娘,皇上……皇上……”
我被她的样子吓到了,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脖子硬挺挺地梗着,顾不得疼。
解语拍了她一巴掌,催促:“到底怎么了?把话说清楚!”
青霞猛吸了一口气,连声说道:“皇上晕过去了,苏公公唤了张太医来,说是气极攻心,劳累过度,需要静心休养。皇上一醒过来就把张太医给骂走了,说张太医是个庸医,要治张太医的罪。最后,就连苏公公也给轰出来了,谁也不让进去。奴婢在外面听了会儿,听见皇上在里面说……说所有人都不想让皇上活,那……那便不活了。”
我腾地站起来,脑袋里嗡嗡乱叫,被解语托了一把,听见她的声音飘渺虚幻,“现下呢?什么情形?谁陪在跟前儿?”
“二爷,二爷在呢。”青霞也凑过来扶着我的胳膊,缓了声道:“娘娘别急,二爷已然进去了,皇上又骂了几声,倒是没有轰人。二爷说先进去看看,若是还不听劝便要奴婢请娘娘过去,怕是这会子也只有您能劝得了皇上,总得先把药吃了。”
若是挽儿没走,没准能行,甭管软硬总能吃得进一种。弘晚……劝得住么?
暖阁里没有声响,若不是苏培盛还在门前,安静得真像没有人。(.棉、花‘糖’小‘说’)
我问:“药呢?”
苏培盛垂着脑袋悄声地回:“二爷带进去了……要不要奴才再去备上一碗?”
我叹口气,还没进去已然觉得无力,“去吧,连本宫的一并备上。”
推开门着实吓到,还真的是砸个稀烂,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没准,胤禛其实没事,至少有力气摔东西,至少床还在,理智没全扔。
弘晚坐在床沿,听见声响在他阿玛背上轻轻拍过,起身便走。经过我身旁时悄声耳语:“就当是在哄二姐吧。”
这儿子当的,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不过他说的对,极对。
过来的路上,我也冷静下来,大抵明白胤禛在闹什么别扭。都说人老了脾气就像小孩子,男人更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又极任性的男人尤其是。
这么爱干净的男人能把屋里毁成如此惨状也属难得,竟然还能忍受着呆在这里,幸好,他的洁癖还在,床上很干净。
躺了半晌,也不见他动一下,搭了条手臂在腰上,也没个回应。我轻轻地拍起来,像哄念儿入睡时那般。
静躺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脸孔埋在我身上蜷成一团,死死缠住腰际。
这……还真是像个小孩子似的表达愤怒,又不得不承认我们确实老了,现实面前,人人平等,管你皇帝还是乞丐,都会生老病死。
天气闷热,他还裹了条被子,缠得我一身汗。忍着不动,只觉全身都要僵住。
“胤禛。”试着唤了一声,他没再较劲,终是脑袋蹭了蹭当作回应。
这样一个男人让人怎么好,气不是笑不是,打不得骂不得,真是跟红挽一样一样的,只能哄。
思来想去,还是直截了当吧,“这是跟谁呀?”
他不肯说,使了蛮力挤得我骨头都疼了才放松下来,固执地继续蜷着。
我顺着仍是黑亮的发丝细细抚过,那一小片斑白被压住了,看不到。
吻了又吻,流连于发顶轻轻厮磨,难得我俩调换位置,难怪他总爱这般,确实爱不够似的。
胸前闷闷的传来一声——“笑意。”
“诶。”我下意识回应,他却再无动静。
前些日子还总是月儿月儿的,今儿却换了称呼,还真是与平日不同。
安安静静地躺着挺好,可心里的病要医,身体上的也得治啊。
“胤禛,药吃了么?”
这回答得极快,置气似的,“不吃。”
“得,不吃就不吃吧,打今儿起我也不吃了,我陪着你,就跟吃饭睡觉一样,你吃我吃,你睡我睡,夫妻嘛,夫唱妇随。”
“你!”
他倏地扬起头,从我下巴上磕过去,疼得我咝了一声。他咬着牙瞪我,估计也疼。
疼,心里却甜得厉害,搂住他脑袋抵上额头,笑个不停,“你怎么这样,就跟我刚见着你时似的,总是害我受伤。”
良久,他才哑着声说:“我爱你。”
我的这颗心啊……恨不得从他凝视的眼睛里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以前总是你跟我说,多久没说过了,为什么?”
我想笑,强忍着说:“你先把药吃了,我告诉你。”
在这点儿上,他不如红挽,能屈能伸的见风使舵。胤禛是个硬骨头,得顺着毛摸,摸清了脾气也好应付,“我今儿的药还没吃呢,我怕疼,又怕苦,你知道的。”
静默看我的人忽然揽着我一并坐起,冲着外间扬声便叫:“苏培盛。”
苏培盛多麻利,进来又出去头都没抬一下,悄无声息。
托盘留在桌上,摆着两只白瓷小碗。要不怎么是夫妻呢,药都吃到一块去了。
我取过自己的那一碗,在另一只碗沿上碰了下,豪爽举起,“干了。”
他瞅着我仰头便灌,摇着头也喝了,扯过帕子在我唇边拭净,又怨起来,“这回可真是把药当酒喝了。”
我靠过去,偎在胸前闭上眼,暗暗叹息,“可不是,馋了嘛,等我好了可着劲地喝一回,你可得陪我,我要把你灌醉。”
他就笑起来,震得我晕乎乎的,“不用灌,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让你灌了快一辈子了。”
挺暖心的一句,又免不了有些伤感,可不就快要一辈子了么。
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换我搂住他不放,蹭着胸口洇掉眼角的泪,笑着扬起头,“那就好,习惯成自然,赶明儿你再想贪恋旁的酒时,必定不适应,所以就不要再奢想了。这辈子,下辈子,你都许给我了,可得记好。不行,我得给你留个记号。”
胸口突然被手指点住,隔衣按在那颗红痣上。
他是不是困了?药劲上来了?好半晌不说话也不动,像是入了定,久久才动了动唇角,如同耳语,“我能找到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你与我是命,既是注定,自有姻缘,你要相信我。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等着我来娶你就是。”
这副自大的样子竟也惹得我欲罢不能,果真是命。
他的眼时而虚闭上,猛地又睁开盯着我不放。
我躺回枕上,他伏低身子在我臂上拍了拍,难得的尴尬,“回去睡吧。”
“不要,我困了,就要睡在你这儿。”拉着他躺到身侧,直接偎进怀里,“也不知你跟谁闹的这一出,我只当你为我,我要好好地享受这一屋子的成果,碎了的,裂了的,看不出原样的,全是你平日不肯与我说的,我都知道了。睡吧,胤禛,我有多爱你,你也知道。”
困倦一定会传染,所以眼睛睁不开,却再不觉得热,只想与他挨在一处,过一日,欢喜一日。
325.君臣父子
胤禛这一病比我还矫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男人……唉。
我的脖子都好了,他的心病还没痊愈。心病也是病啊,不好治,唉。
趁着天热又去了园子,我得好好调整一下,不能由着他瞎兜圈子。他不想好好地过,我还想再乐呵两年呢。
胤禛也发现了我的毛病——心大,所以他的心里就更加的不舒坦,总觉着是因为我不拿他当回事,故而“病”得越发严重,开始当着我的面甩脸子,见天儿地不乐意。
我的事儿多啊,哪里能与他较劲,对待病人得和煦又温暖,我让着他。从去年到今日,生的生,死的死,哪桩哪件不得操心,皇后并不比皇上轻闲。
喜莲姑娘的二胎没了,也说不出因为什么,弘历只说没了,也没见特别的表现,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胤禛也没说什么,就真的过去了。
弘昼家的福晋身子养得不错,虽是没有喜讯,至少没有再折腾就是好事。
年氏留下的小阿哥终是没了,我的心里难免有些意难平,估计胤禛也差不多,我俩谁也没有当面提起过,时日久了,也便淡了。偶尔想起来,还真就是淡了,就连年氏我都不大记得了,许是因为新人太多,谁还有闲工夫去计较死了的。
红挽又生了一个儿子,胤禛没再逗她,抱着又小又软的外孙看了又看,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红挽也觉无趣,悄悄与我打探,我能说什么呢,总不能告诉她因为她的阿玛更年期了,只得笑笑,安抚颇为失望的女儿,“再生一个吧,许就是个丫头,也让你阿玛高兴高兴。”
红挽抱着儿子走了,临走前还在胤禛身边腻了一阵,没得到什么热情回应便有点不乐意,幸好年纪大了懂事了,没再扯着她阿玛胡搅蛮缠。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胤禛真正的高兴起来,总觉着有点生无可恋似的,怪吓人的。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病了的皇帝有点想开了,不再终日忙碌,除了上朝以及会见大臣,批折子这件事开始渐渐转给弘晚。偶尔,他会抽几册来看,时而生气地摔出去,我以为弘晚批错了什么,捡回来一看,真心拿他没辙。甭管大事小情,只要稍不合他的意,看到就要生气,绝对不当睁眼瞎,急了就要骂,骂完再骂,再再骂。
弘晚许是习惯了,头也不抬地继续批阅,我便坐在一旁捡乐,由他去吧,骂几句心里舒坦,省得再找我的麻烦。
弘历有时也会帮忙,与弘晚分桌而坐,远远看过去颇有几分相似。(.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持续了几日,我实在想不明白,悄悄地问胤禛:“那把椅子到底给谁?”
他睨我一眼,扭脸望着窗外寂静,平淡地说:“你不比我清楚?”
这脸子甩的,真高级!
我起身就向外走,被他一把拉回去,面色和暖不少,揪着我问:“哪儿去?”
“我不知道呀,所以去看看,到底是谁。”
他眉一挑,“哪儿看去?”
我从他手里退开,掸了掸衣摆,卷起袖口,“还能哪儿呢,不说放在匾后面么,我瞅瞅去,省得好奇,也算揭个秘。”
他便不依了,握着我腕子拉回榻上,“傻?你问我不就好了。这个时辰了,你还想回宫去?”
真想骂人,是不是他的记忆力已经开始退化了?脾气不好也便罢了,竟然变得反复无常,皇帝是个小人啊!
懒得申辩,我干脆仰在塌上装睡,眯了一会实在无趣,睁开眼就看到他的脸,盘腿坐在身旁,半弯着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见我醒了,勾唇便笑,“喝酒不?”
“喝。”我腾地坐起来,看到桌上摆好的酒菜,不得不说有人伺候真好。
喝到一半,他突然说:“唱个曲儿。”
我郁闷得恨不得打他的脸,“你当我是做哪行的?让唱就唱?”
温酒入喉,难入境。
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高高兴兴。
他搂我时,我忍着委屈,只要他不再找茬,我就能好好的。
他竟哼起调来,听不出词句,却如风吹水波,层层漾进我心里。被酒润过的声线使人迷醉,许是因为我爱他,万般皆好。
我没听他唱过任何一句戏文,从来没有,此时分,竟哼得自得其乐。我努力地听,认真回想,熟悉得呼之欲出。
淡淡酒香笼于发鬓,脸孔贴着我的,时而滑至颈间,气息灼热。
我的天啊!
听清偶尔冒出的唱词,不知该羞还是笑,许是我曾哼过,他记了一词半句。那么女性的调调,自他口中哼之唱之,真是……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跳起来了。偏偏,受用得很,爱死了。
捂住他的耳朵,以面抵面,我笑他也笑,几乎成了两个斗鸡眼。
“恶心。”我偏不说喜欢。
他又近了一分,唇角一动,我的嘴也跟着动了一下,听得他说:“你高兴就好。”
我的心全部沦陷,再也怨念不起。
原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是我。
一觉睡到翌日天明,我守着空了半边的床铺才反应过来,他哪里是记性不好,分明使得一手好诈,狡猾透了!
我一定要爬上去看看,那份诏书里写的到底是谁!
胤禛没再纠缠,待到天气稍凉时带我回了宫,命苏培盛拿来梯子,将盒子取下来放在我手上。
原来真的藏在这里啊!我还是挺诧异的,毕竟在我心里这只是后世猜度,不一定是真的。
打开来看,名字那里竟是空的!
他要笑不笑地看着我,突然递了支笔来,“要不你来填上。”
胡闹!
我将笔丢回桌面,气道:“你自己都不知道选谁好,反要来为难我。”
他摇头,探到我耳边,低沉地笑:“我怕你要来看,所以才不写的。”
……混蛋!狡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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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此事,猜的人不止是我,只是旁人不说罢了。
后宫有之,前朝亦有之。
当年新君即位时便有大臣提过,就连胤禛的那些兄弟们都曾旁敲侧击地暗讽过。康熙的儿子们多精,即使没能当上皇帝的也是人中龙凤,哪里会把储君的事摆上台面来说。在他们心里各自还有机会,一日不死便不肯心死。
如今,没死的也不多了。
胤禛的位子坐得越稳,敢提这件事的就越少。
不知现如今还有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问,依着他最近的脾气,怕是问的人已经下葬了吧。
我拍了拍突然急跳的心,呼了口长气,爱谁谁吧,不关我的事。
皇帝突然闲下来,自然就要有人忙,比如弘晚。永念不大乐意,明明白白地埋怨了胤禛两回,委屈地说阿玛都不陪她玩了,就连兄长们都只顾着课业,无趣得紧。
胤禛不以为意,搂着孙女读书写字,自晌午至傍晚。念儿越大,越得姑姑真传,就连模样都越来越像,神情更似,前脚还在怨念,扭脸就把玛法哄得什么似的,简直是个人精。
偶尔,我听见祖孙俩的对话——
胤禛:“有朝一日,你阿玛若是做了皇帝,怎么办?”
永念:“阿玛是不是就像玛法这样,偏疼大哥二哥家的郡主了?”
胤禛:“许是吧。”
永念:“玛法,别让我阿玛做皇帝,阿玛陪着念儿就好。”
胤禛:“总要有人做皇帝。”
永念:“玛法做呀,玛法做皇帝,阿玛做亲王,都疼念儿,多好。”
胤禛:“贪心。”
永念撅着小嘴半晌不语,最后偎在胤禛胸前小小声地说:“念儿不贪心,念儿只想玛法长命百岁。玛法,你乖乖吃药,把身子养好,知道么?你要乖哦。”
我瞅着那道背影,怀里搂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坐就是一下午。再听不到丁点声响,动也不动地晒在渐斜夕阳下,如同套了层金红色的光壳,秋风徐缓吹过,温暖又安静。
天伦之乐,大抵如此吧。儿孙满堂不可谓不好,若能有人静静地相守陪伴,盼着你长命百岁,也算不枉半世操劳。
弘晚——为人父母者总有种王婆卖瓜的自豪感。他有多好,只这月余代胤禛忙活朝政,便可窥其一二。
以胤禛的话说,朝臣们总道怡亲王严苛不留情面,殊不知良亲王的骨子里更是较劲。
众人皆道弘晚温和,那是没见过他早年光景。时间和环境历练人心,连皮带骨逐刀削刻,哪里还能是当年那个冷言寡语的少年郎。
犹记得,弘晚言及若为帝王时的惊世之语,如若真有那一日,怕是所有人都会不可置信吧。
至于弘历,年纪愈大,不知会否改变心中所想。那一把至高无上的椅子,不是人人都能望而不念的。于他,于弘昼,于这世代的皇家子孙,都该是命中注定的吸引吧,离得越近越觉得触手可及。
我不知胤禛到底做何打算,只盼着我的儿子们不忘初心,不忘手足,不再重蹈叔父辈的那条路,余生美好。
326.当仁不让
又是一年万寿节。(.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皇帝的女人们全部到位了,正式坐在一处。
年轻真好,美妙得难以描绘,任冬雪寒霜难以掩盖。
没经历过宫中事的小女人们不懂个中原由,说起话来显得简单直接,不知心性如此还是另有原由,和宫里的老人们颇为不同。
她们或这样或那样的表露自己时,就连入宫时日最短的贵人们都适时地掩了口鼻笑容浅淡,柔和表象下皆在看戏。
坐在首位的男人更像个真正的局外人,时而饮一杯,如同睁眼瞎。面对朝臣时,怎么不这样呢?真不会做人!
我不由想起当日选秀时,他是不是也这般胡乱点了几个。再想想,不可能,不然怎的选出来的皆是妙人,可见都是认真看过的。
男人……哪怕不需要,不喜欢,摆着不去悦目,也是要先赏心的。
打心眼里“嘁”了一声,霎时间一片安静。
茫然。刚才好像走神了,不知是谁正在说话,被我这样生生打断。逐个扫过去,都跟没事人儿似的笑得刚刚好,皇宫果然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坐于身畔的皇帝微微偏了头,眼尾带着笑,挑眉的样子甚是可恶。
“接着说。”我取过茶杯,正待饮时看到一张茫然抬起的小脸,俏生生的,圆睁的双眸自我脸上快速闪过,于身侧的帝位停了一瞬,突然又低下头去。
红人啊!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刘氏。
看样子病已经好了,没有解语她们形容的那般孱弱,健康得白里透红。隔着几桌不算太远,看得清楚,摸着良心说:比展笑意漂亮!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水嫩娇俏得晃人眼。
茶咽了,连同灌进去的叶心含在嘴里,正想用帕子掩了吐出去,刘氏身旁的高答应噗嗤一乐,捅着她的腰眼笑弯了眉眼,“娘娘让姐姐接着说呢,姐姐怎地还不言声了?姐姐的贺礼呢,不要推托,快拿出来嘛。”
除了这串风吹铃响般的笑语,再闻不到一丝声响。所有人都静静的,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着。[.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在心里默念了个呵呵。许是嘴上动了下,胤禛探过头来,侧耳在我眼前。脑子里转了又转,也不知道说个啥好。毛绒绒的帽幨压在耳上晃得眼晕,就势咬了一口。
听得一声笑低回响起,脸就被他顶着转开,未及合上的嘴里探进根手指,待我反应过来已然正襟危坐回去。
茶香还在,叶心没了。这家伙!
再抬眼时,一片默然,就像集体被点了穴似的维持着方才姿势,就连永念都快速地把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一动不动。
胤禛招了下手,她便提着裙摆站起,走过来时突然变了脸色,拳头摁在胸口悄悄地敲。解语连忙拉她过来,递杯茶的工夫人已搂到胤禛怀里,在后背上捶了两下,不停抚过胸口,又送了几口茶,才勉强顺下去。
永念眼眶泛红,趴在胤禛肩上委委屈屈地唤了声玛法,我见犹怜的,何况被念的男人。
女人啊,甭管什么年岁,会哭的都有糖吃,娇软的惹人疼惜。
与新晋的几位小主子相比,永念小不了三五岁,偏偏自幼被皇帝疼宠着长大,看起来更像个小姑娘似的。
若是按辈分算,永念要管这些“姐姐”们叫奶奶了。
我不厚道地笑了,未免这里唯一的男人又来瞥我,忙在永念背上拍了拍,“下回仔细点,着什么急呢,大不了扔回桌上去,谁还能逼着你吃了不成。”
永念的小脸腾的红了,偎着胤禛搂得更紧。
坐于下首位的女人们啊,得是多妒忌,我都看出来了。不怪她们,这种场合,搂在他怀里的难道不该是在座女人的其中之一么。
片刻之前,几位小主们还在努力地送礼讨帝王欢喜,这会儿全没了声。
那些寿礼,都是小女儿家的情思,他连个头都没点一下。幸亏解语识相,一一收过来,不然多难堪。
要我说,小女人们也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送怎么行,自然得是私下里才好,俩俩相望下娇羞难言的教郎恣意怜才是情趣。这种事,生生摆在台面上比拼,好啊坏的争一时短长,一股脑地堆到男人面前,让皇帝难做下不来台,最后丢面子的还不是自己个儿,好尴尬。
尤其,皇帝任性。
她们的亏吃得还少,自然体会不到,往后的日子长得很。
外面的雪落得急,映得天色正好。年少时爱极,一年年的过去,见得多了,便没那么稀罕。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学会了怕冷,一条锦被不够,一个手炉不够,非得搂个实实在在的人才算暖和。
宴席不散,回不去,着实无聊。
年长的女人们很安静,各自坐着,偶尔彼此对望一二,笑而不语。年轻的不同,心中欢喜忧伤掩饰不住,说说笑笑的不怕人,谁与谁熟悉与谁亲近,一望便知。
我支着耳朵听了几句,没什么意思。
“你这走神的毛病还真是越发严重了。”
耳畔突然响起带笑男声,吓得我手上一抖,被他握在掌中,不再言语拉我站起,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开了又关的门后此起彼伏着各种好听的女子声音,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耳朵里去。
惊觉到不寻常,为时已晚。平日的我不这样,最会开解自己的q姐竟然变得如此,怕是不了解我的小姑娘们见了要以为皇后是个讨人嫌的无礼老女人了。
也罢,爱谁谁吧,他不嫌就好。
前脚迈进门槛,后脚便被他箍进怀里,满身的寒凉激得我直哆嗦。
耳骨疼了一瞬,紧拥的双臂松了些许。他又故伎重施,用手来撬我的嘴,生挤了根手指巡了一圈,沉声而笑:“怎地喝口茶还能嚼片叶子进去,好吃?”
“嗯,皇上赏的茶自然好吃,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自然连喝带吃的忘了体面。”佯叹一声,惊醒似地在他身上捏了一把,“是不是给皇上丢人了?这可怎么好?”
热乎乎的气息自他凉丝丝的双唇涌进耳中,伴着笑,害我连话都要听不清了,“不碍,面子事小,朕不在乎,倒是你这干醋好吃得很吧,嗯?自找的干醋尤其好吃。”
“嗯,赶明儿个给你灌一壶尝尝,你便知道滋味,看你笑不笑得出。”
乐着的人生气了。
我推了推,抵挡不开,决定破罐子破摔,“皇上这种东西是全天下的,我总不能一人霸着,适当的时候总要与民同乐,我就是这么大度。你摊上我这种皇后,也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好好珍惜。”
也不知他恨我还是爱我,就着耳朵又是一口,咬得死疼,腰都快要勒断了。
重得呼吸,犹如新生,我猛吸了几口气,埋在他肩窝任由眼泪往外涌,“你撒的什么邪火?有话儿不能好好说。我年纪大了,可禁不住你折腾,好好说,别让我猜来想去的,劳神。”
“还真是傻了。”他叹了一声,大手一撑压着我更加挤到身上,这才惊觉……嫌不够似的,抓住我的手直探过去,恶狠狠地说:“你说呢?你这胆子也是越发大了,当着那么些人的面来咬我,你猜我怎么着?嗯?”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烫手的皇帝扔不出去。
“你?”他突然笑了,报复似的在我依然犯疼的耳骨上又啃一回,疼得发痒,不甚清晰地说:“知道是邪火就好,禁不住也受着。想想方才,我坐在那儿怎么受得住,还得看着你跟个没事人似的犯傻,要不是顾着你的面子,早把你抓回来了。摊上我这种皇帝,也算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好好珍惜。”
这人……心眼之小远远超乎我的想象,永远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凶狠”。现世仇,当世报,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心里别扭,身体就会不舒服,这种时候却不能泼他冷水,无奈小声试探,“胤禛,要不……先把药吃了,身子紧要。”
都被抱起来了又扔回地上,勉强踩得稳当,衣襟嘶啦一声甚是刺耳。他瞪着我,眼睛里像烧了把火,咒骂似地低吼在我面前,“不吃!展笑意,你!我不吃,今儿不吃,明儿也不吃,往后都不吃,你倒看看我身子好是不好!再不济,折腾你总是够了,等会儿哭的时候可别求我。”
我被吼懵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怎么能这么不识好赖呢?虽是暂时搪塞,我也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健康,是,我说的时机不好,那也不能疯成这样。
养心殿的门板不过如此,赶明儿个得叫人换扇新的,如果……我能活到明日。
事实证明,皇帝的身体还是很不错的,吃不吃药真不打紧。他若是想,绝对能把我折腾死。幸好,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没有真正与我置气。我求时,他早已消了火气,灼声热语地安抚几句,反而愈加急狠,害我哭哑了嗓子,连捶带咬也阻不住。
撑不住时,对视双眸像是融于暗夜的点点星辰,死死地盯着我。他说什么,我听不见,僵住的身体如同急坠,万丈深渊。
327.跨越鸿沟
果然,又成了哑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说话的时喉咙干疼,一句话勉强能听见三两个音,断断续续的难听,还不如哑巴。
想叫人倒杯水来,无奈,仰在床上苦不堪言。
天还没亮?黑蒙蒙的,睡得迷糊,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被人托着半坐起来,水已入了喉,扶着茶杯忍痛喝完,搂着被子又仰回去。八成是感冒了,浑身酸疼得难以言喻,冷得直抖。
再睁眼时,熟悉面孔近在咫尺,眨也不眨地瞅着我,看了好久似的如同塑像。
“没去上朝?”问完才想起来听不清,长叹口气,干脆不说了。
胤禛的眼睛动了下,没睡醒似的懒懒地回了声没有,维持侧卧的姿势,温热手掌覆在我额头。
这生日过的,一连两日不早朝,不怕大臣们议论?
霎时间想起昨日种种,心内五味杂陈。为他过个生日,我也是拼了半条命的。
他突然坐起,捏了只白瓷小碗,一只手就把我掀起来靠到身上。药味直往鼻子里钻,配合着话语更是令人抗拒,“来,先把药吃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不吃……”才想学着他的样子也闹一回,就败给了无声的悲哀,气闷得扭开脸。
寻到近前的面孔上尽是无奈,带着笑哄我,“昨儿个是我不好,我错了,你别闹,吃了药便好了。是不是饿了?吃了药我喂你吃粥。”
不提还好,让他一说,顿觉饥肠辘辘。
我说什么他都知道,想的亦然,只是他的坏脾气实在令人难以消受,每每事后弥补,吃定了我不恨他。
努力坐直对着窗纸看了又看,无声问询:“什么时辰?”
“酉时了。”
我这是睡了一整圈啊!
他更是笑,揽我靠回胸前,药汁送至嘴边,声量小得像是诱哄:“来,喝了,老这么睡着可不成。(.)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园子里住,就咱俩。”
无奈喝下,一阵反胃,险些吐回碗里。隔着里衣都能感受到他的清凉体温,我却烫得像个火炉子,推开被子回身抱住,才发觉自己身上更加清凉。
虚瞪一眼,他只当未见,拉过被子搭回背上,搂着我摇摇晃晃无赖似地说,“怕扰了你休息,便没再折腾你。你说过发烧了就要散热,尽量少穿,我都记着呢。现在帮你穿上?”
平生所学的脏话几乎同时涌上心头,偏偏不能成言。我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嘶哑着努力叫嚣:“胤禛,我是不是欠你的,让你这样恨不得我死……都说了不行不行你还……你怎么这么狠。”
手指压在我唇上,嘘了一声,不见前些日子较劲时的别扭纠结,轻言细语极尽温柔讨好之能事,“我错了,往后你别动不动就提生死,我老了,我怕。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昨儿是被你气晕了头,后来我也没怎么着你不是?那个时候哪里停得下——”
他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见我仍是忿忿,忙又继续说道:“是,是,我错了,我故意的,可我也是受了你的诱惑才忍不住的,是吧?其罪当诛,其情可悯,你念在咱俩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也体谅我一回,每每心疼你,你也心疼心疼我。我是男人,再能控制自个儿,偶尔也是想要由着性儿来的。”
最受不得他这样,好似我错了,害他受尽委屈,而我偏偏就往套里去钻,真的心疼他。
眼前面孔忽而不见压住脸颊,声音更是低哑,字字吹入耳中,“你看,当时你就这样偎在我怀里,贴得可比现在紧,抖个不停,还勒着我的脖子不放,我就是想退也退不开。你还一直哭,那声儿可比现在还要挠人,贴着我耳朵一遍又一遍地叫‘胤禛……不要……我不行了……你不要……’,我听着什么滋味?再看着你那副样子,怎么能忍得住。你相信我,我真的挣扎来着,也想着那就不要了,可我想要啊,不要命了也想要你,一时一刻也不想等,恨不能把你揉进我骨头里去,知道么?”
夫妻多少年了,不是没说过这种话,此时听来竟然耳热得不行,原就烧烫的体温更是难耐,他还说上瘾了似的继续折磨,“我错了,原谅我吧,下回你罚我,换你折腾我,我一定忍着,由着你欺负,行么?就跟上回似的,嗯?”
羞得我奋力拍下去,随他倒在床上,挣不开,无声地怨:“你走,我难受,我还要睡,你不要吵我。”
“吃点东西再睡,别饿着肚子。”
他说得对,我饿,可又难受得真心吃不下。
近两个月,难得见他耐心若此,真的是哄着劝着喂我多少吃了些。
昨日的怨气终是散了,面对着这样的男人闹不起来。他想闹时,比我凶,他不想时,有的是办法让我不闹,真是……这辈子就砸在他手里了。
这场病说来稀奇,来得急去得快,又晕睡了一个昼夜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我逐样数过每一件贺礼,没什么新意,不管什么年岁都是小女人,无非帕子香囊之类,就连花样都相似。
解语怒其不争地站在一旁,气道:“跟自个儿较什么劲,直接扔掉得了,还非得拿出来摆弄,累不累。”
她说得对,可不就是较劲嘛,我是女人,有这个权利。
拨来点去,少了一件,恍然,“解语,刘氏的呢?那日席上她说什么来着?礼呢?”
解语一把堆到一处,全部丢到紫霞手上,嫌恶地拍了拍手说:“八成是在做样子,说什么不敢随意准备怕冲撞了皇上,也不知是聪明还是傻,小心思倒是多,如此与众不同倒不怕得罪皇上,嘁。”
我一愣,回想当日情景,半点印象也无。笑着推了她一把,打趣道:“你真是活回去了,闭着眼听我还以为是青霞呢。”
紫霞也笑,抱着一堆的心意走了。
解语腾地坐在我身边,要笑不笑地说:“少说两句吧,御医的药再好,伤了的嗓子也得养着,别跟自个儿过不去。有这份精神头,留着四爷回来再说。”
“去你的。”数她胆子大,有能耐怎么从来没见这么逗过她家四爷?专会欺负我。
“得。”解语拍拍裙摆起身向外走,到了门口忽然回身,小声地问:“要不我去走一趟,把刘氏的礼给要过来,既是备了,送不出去多憋屈,咱也帮她一回。要不,戏不全白演了,怪可怜见的,再见皇上不知是何年月了。”
“过年不就见着了,也没多少时日了。”我跟着她笑,知她也是为我,点头应允,“去吧,快去快回。”
不多时便回来了,赶巧胤禛早进门一步,我心里好奇只得忍着,应付贼精的男人也是苦差事。
到了傍晚,苏培盛把皇上给请走了,解语钻进屋里,磨蹭了好一会被我盯着打量,啪的一声摔在桌上。
大红缎面包裹着,里面一只绣囊。少见的纯黑之色,同色丝线绣了图案,极小的花草枝叶,不细看还以为是素色织锦。最浅的银色接近于白,精心地裹了边。
整个香囊不及巴掌大,小巧又精致,细嗅之下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真是花了心思的。
“极聪明的解语姑娘也猜错了,人家姑娘哪里是傻,怕是比你还要机灵。当真只见过一回?”
解语接过去在手上掂了掂,撇了撇嘴,“可不就见了一回,选秀的时候,再见就是上回了。这哪里是宫里养人,分明是能人才入宫。”
哪里就值得生气,世上女人千千万,貌美的,体端的,有才学的,会讨喜的,我若都往心里去,便不要活了。
她自有心也是她的事,胤禛的眼睛在哪儿,心就在哪儿,这点自信我还有。
不过这姑娘还真是奇,长得像也就罢了,就连喜好都相近,或可说是极会看人,哪怕只是一眼,也能猜度中皇上的喜好,才属难得。
难怪人家将来能做妃子,江山代有人才出嘛,命运这种事向来都是砸在有准备的人头上,刘氏——就是。
我让解语把贺礼都送去暖阁,他如何处理,与我无关。
夜深时胤禛回来了,坐在椅中揉着额角。我迎过去接了手,他闭目养神般靠在我身上,放松的样子像是累极。揉了好一会我才发现换了褂子,腰间系了个出门时未曾佩戴的香囊,般配得相得益彰。
不知他匆匆而去为忙哪桩,居然还有心来讨我的欢喜,怕是看到自己的女人们成堆撮的生日礼物有所感怀,才特地拿了我送的戴在身上。
洗漱一番收拾妥当,我蹲在腿旁拨着香囊带子上系的玉坠,早已圆润得看不出当年棱角。
他探过手来按在我头顶,揉了又揉倾身而至,在我发心落了一记重吻,声都没出光看见嘴动,“等得困了?睡吧。”
328.兄妹之间
临近岁尾时,胤禛才信守诺言带我去了园子。(.无弹窗广告)
皇帝说话不算话,同行的还有弘历和他家嫡福晋,因为燕回有喜了。
我不知道胤禛有多喜欢这个儿媳妇,或是为了对弘历表达父爱,总之,这回的动静挺大,不止带着二人同行,还赐了一座长春仙馆作为小夫妻俩在圆明园的居处。
绕了一圈左看右看,着实不错。
弘历领着燕回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走停停间不时说上两句,我听不清,不想听。
不知喜莲姑娘怎么样了,去年此时还是她有孕在身伴在弘历身畔,现如今已然换了别的女人独领风骚。还真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是这皇家内苑哪里用得了那么久,三两个月的疼爱已是恩宠,能消受多久皆是命。
比如初夏时分才刚入宫的顾常在,拔了个晋封的头筹,偏偏命短,还没等到皇帝临幸,秋风才起时已没了黄土。
心善的只道她身子孱弱,承不起皇家恩泽,稍有些恶意的便揣测着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金笼子,就跟他们有机会享这福分似的,吃不着的葡萄偏说酸。
不过,胤禛选的女人确实安分,即使聪慧如刘氏也是个守己的,除去在万寿节时乍了我的眼,平日里毫无存在感。就连解语她们都不再提起,像是这个小女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冬雪日复一日,却再也觉不出祥瑞之兆。经历了喜的期盼,更能体会忧伤,雍正七年,也不好过。
弘历的女儿没了,一岁多的奶娃娃正是刚会晃悠着走几步的时候,柔软可爱得讨人喜爱。谁成想一场风寒就病在了母亲的怀抱里,恹恹了几日,终是阖上原本爱笑的晶亮双眸。
燕回忍着丧女的心痛抽噎着流了一日眼泪,硬是没再多吭一声。孕吐正在最辛苦的月份,努力强迫着自己吃喝休息。弘历眼见着福晋受苦,惋惜幼女离世的同时对燕回更见仔细,公事不忙的时候都陪在屋子里,偶尔趁着好天气便相携着出门走走。
这些事旁人没法多言,胤禛交代了好好照看,奴才们莫敢不从,我便落个轻闲。真正让我忧心的是胤祥,病得比前年更严重。
初得消息时许是在胤禛生辰那几日,每日早出晚归忙个不停,身心俱疲。(.)原以为国事繁重,待觉出不对劲时我没再像上回似的闹腾,许是因为心中有数,反而显得平静异常,他见藏不住了才半遮半掩的避重就轻。
何苦,到了这个年份我能怎样,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要不怎么说人的命天注定呢,或是——性格决定命运。
胤禛特地谴了太医院使出任户部侍郎,只为伴在胤祥身旁随时留意身体情况。奈何,明明身体就不好,还要执意出京办差,日夜操劳,怎能不病!
我不能责备胤禛,他尽力了,他也心疼胤祥,怪只怪性格害人,自己的亲哥啥样我怎会不知道。
孝颜什么也没说,全心照顾着只盼望胤祥别再逞强。
胤禛的强势起了些许作用,逼着胤祥不得出门在家静养。可惜,责任心超强的怡亲王心系朝政,公文都要人送过去亲看。
皇帝也无奈,思来想去给红惠指了门亲事。小女儿要出嫁了,胤祥才算有了点自觉性,不把身子养好,休想送闺女出阁。
将养了月余,终于见到些许好转。最是岁末时,红惠以和硕和惠公主的身份下嫁给喀尔喀的博尔济吉特氏,带着皇帝养父为其备下的无数嫁妆离了京。
胤祥比孝颜还舍不得,杵在宫墙上看了许久,直至太阳落于西山之后,暮色愈浓,仍不肯走。我和胤禛站在更远的地方,望着他和孝颜的背影,为人父母,感同深受。
如若不是上苍安排,如果我们还在未来的时空,也许有一日我会见到他送我出嫁时的模样,那时的他一定也是万般放不下,却不会心苦若此吧。
这一世,终是他陪我走一遭。我还不得,他亦不需要。
这一年的除夕,鞭炮声响彻夜空,不绝于耳。许是胤禛想要赶走所有的不顺意,再许是想要期许一个顺遂的来年。身为帝王,如他所说也会怕,我也是。活得再通透的人也有死穴,于我——就是胤祥。
在这点上,胤祥比我活得随性潇洒,过一日是一日,绝不分神去想无用的可能,他的时间都用在正处,忙得焦头烂额。
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是否有数,这一年,该是大限。
正月初八,胤祥要去北运河。
天未亮,苏培盛在门外轻唤一道,眉妩过来传话时,胤禛正要起身,我忙跟着下了床。听得消息脑子里直接轰了一声,胡乱扶在伸过来的手臂上喘不过气。我俩对视,竟从彼此眼中看出另个身影,眼泪一冲,消失不见。
胤禛急传一旨,另派了专人前往青龙湾。临近早朝,我与他并坐于暖阁的椅中,彻骨的寒冷。
天大亮时,他回来了,拉着我就走。
直至迈进胤祥的屋门,谁也没说过一个字,相握的手心里一片湿凉。
我家哥哥还会说笑,手一指要我们坐,毫无血色的脸上仍是笑着。
孝颜推我坐在床沿,又给胤禛搬了个绣墩就走了。我拉过搭在被子外的手想要抚摸,偏偏用足了力道觉不出疼。
他还是笑,对着我笑,对着胤禛笑,嘴一张,我的泪差点掉下来。
“是何国宗去的么?”
胤禛将绣墩挪到床头,半弯了身子与他平视,点头应道:“是,已然去了,放心。”
男人间是这样吧,没有千言万语,眼神交汇,足矣。
他的状况比我以为的要好,说了几句仍是会累,半阖着眼眸像是睡了,过一会又努力睁开对着我说:“回吧,你在这儿我没法睡。”
我不敢委屈,小声回嘴,“我没出声。”
“没出声也睡不了,先回去,赶明儿个我去看你。”
点头起身,余光扫见胤禛在他肩头拍了拍,就像平日分别时,没甚两样。
偌大的亲王府一片寂静,行来往去的下人恍如未见,径直出了府门。
胤禛握着我的手几乎揉到骨头,我看着帘子外的街景匆匆倒退,马蹄、车轮、扬鞭声混成一股。从未有此一刻,我渴望回到最初,未曾来到这里之前。如果可以,我不遇到胤禛,如果可以,我们活在上一世,如果……可以。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展笑意是胤禛的皇后,展笑言是他的柱石贤弟,近四十年光景哪里挥得去,更由不得重来。
他不悔,我便不悔。
欠他的,融入骨血,我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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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两日,胤禛想要安排胤祥到园子里静养,他没见过他的执拗,见着了才知道。
我家哥哥平日里万事皆好,且由着旁人乐呵,如今病倒了才知道任性,天王老子也没辙。
我心里念着,又不敢去打扰,恐他心里受不住,我也受不住。见时,我们都笑,身子好时更是,聊上一会儿往日时光,谈不到将来。兄妹两世,谁还不知道谁,彼此强忍着不让对方看到心伤。
人活着,就图一乐,且活一日笑一日,难道哭么。
孝颜也是,我没见她哭过,我们都不能,当着胤祥的面更不能,不能给他添堵,不能让他更担心。
胤禛感叹没见过我们这样的兄妹,是啊,他的兄弟争来抢去一辈子,姐妹更是远嫁他乡,谁有工夫亲亲热热闲话家常,那是寻常百姓家的生活,皇家不兴这一套。
胤禛问我要不要去怡亲王府住一阵子,难得他这般体谅,我却拒绝了。胤祥还没到不行的时候,真不行了,他也不想见我守在身边日日难过。得了闲,我去看他,等他身子好些了他来看我,我能等的。
果真,他就来了,天气渐暖的时候进了宫。往日高头大马,或是端坐轿中,现如今……来了就好。
头一回,他偎在暖阁的软榻上,兄弟俩半躺半卧着下棋,偶尔说上一句,好似平日。提起朝政头头是道,就跟每日亲临似的。偶尔来了兴致他还会抽一袋,好似闲躺在自家炕头,难得的恣意。
胤禛见他如此,稍许放了心,临走前仍是嘱咐好好将养。胤祥咧着嘴乐,应了声好,慢悠悠穿行于宫道,偶尔驻足,仰面看向枝头嫩芽,迈开脚步继续前行。他的腿脚断不如往年,行得愈慢,我们俩远远看着,红墙金瓦间孑然一身。
时光最是无情,向来不等人。
花都开好了,还未见起色,却总是隔上十数日便进宫一回。
我数着日子静待,不再去他府里,等着他来。
329.帝后之争
胤祥的状况不好,二月的亲耕礼未能前往,往年总要去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但凡能坚持,断不会留在府中。
太医院使的意思我懂,以药延年,回天乏术。
哪里还有年呢,他的时间怕是要按天来计了,于我或孝颜便是以时,以分,以秒。
孝颜从没向我问及此事,她的心里大抵也清楚,无须再问。我与她所纠结的不是胤祥何时离我们而去,只盼着他在的时候少受些病痛折磨。
夏之初,花未全凋,葱郁之景更显怡人。趁他觉得稍许好些,我们陪伴着坐在门前,微风吹过煞是舒爽,心情都随之放松。
我们围坐在一起,如同当年自家小院,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话起当年,一发不可收。
胤祥很好,躺在摇椅中仰望湛蓝天空,许久都未觉着累,掌心里搭着孝颜的手,握了一把,对视而笑。
起身欲离,吱呀一声院门开了,弘晖和弘晚一前一后迈进来,打过招呼径直走向我身后。
府里难得热闹,叔侄三人竟小酌起来,聊的话题远比我们两个女人多。
暮色笼罩,院里掌了灯,酒香浅萦下颇有几分远离朝堂的错觉,舒适闲逸得仿佛能再过一辈子。
由冬至夏,几乎未曾哭过,当下情境,眼眶倏的就热了。
悄悄拉开院门才走了几步,被弘晖自身后唤住。
“有日子不见,额娘可是清瘦了。舅舅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得好的,额娘还得宽心。晚来天凉,还要注意自个儿身子才是。”
他的手扶在我臂上,不松不紧握着,伏低了面孔探看的样子尤其像他阿玛。也不等我回话,又道:“额娘离宫数日也当回去看看,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儿子留下替额娘照顾舅舅,可好?过两日,您再过来。”
兄弟几个中他与胤祥该是最为亲近,那些年的漂泊岁月舅甥情分自与旁人不同,但这种事哪里是能由他替我的。
只是……他说得也对。当日我能留住于此是胤禛的体恤,一句话没说自己回了宫。如今半月将过,是他要我回去么?若是,这话儿不该由弘晚来提么?
儿子们大了,各有家室,虽不住在一处,倒比幼时更形亲近,我该欣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可他们亲兄热弟的手足情深,终归是皇家子孙,规矩礼制长于心,这种时候也是要来劝我的。
罢,回宫。
马车上,弘晚同行,宫门近在眼前时才低声说道:“额娘切莫误会,并非阿玛请您回来,是儿子和大哥的主意。近几日,阿玛的身子也不大爽利,知道您担心十三叔,故而未曾提起。”
他再说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知道——胤禛病了。
急走一阵,弘晚和眉妩一左一右地搀扶,勉强到了养心殿前。
守卫远远地便瞧见我们,打着袖子齐唰唰跪了一排。
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就是显得特别安静,风吹枝叶嗽嗽地响,摇摆着宫灯晃来荡去。
白日还好好的,晴空万里,回宫路上便起了风,要下雨似的。
才正想着,豆大的雨点啪地落在脸上,苏培盛急撑了伞快步迎过来递到眉妩手中。
我抬了下手,不等他直起身来继续前行,守在门前的小太监啪啪甩着袖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着万福。
苏培盛几步便至一脚蹬在徒弟肩上,小太监歪在一旁,他又跪在那个位置。
这是……挡我?
一心念着胤禛,见此情形才反应过来,打一进门就反常。养心殿里我也是主子,何时曾被这般拦过?
雨如瓢泼,溅到裙摆鞋袜。
弘晚肃着脸与苏培盛对视,神情未变,一言未发。
眉妩扶着我小声地说:“娘娘,先回去换件衣褂吧,雨这么大,别再着了凉。”
弘晚也劝:“额娘,姑姑说的是,一路急赶也累了,先回去歇歇。儿子进去看看,许是前朝有了急情,阿玛正在处理。”
是了,他病时也会批阅奏折的,几乎从未间断。
屋里不算明亮,只两盏烛光,人影都看不到,怕是不舒服歇下了也未可知。
我随着眉妩转身便走,弘晚撑着伞将我扶住,雨点噼啪砸在伞面,砸在地上,满耳都是风声雨声,还有轰隆隆的雷声。
一道白光骤亮,咔的一声巨响像要将黑幕般的夜空劈成两半似的,惊得我攥住弘晚的手腕。
这两年发生的事太多,早年的很多事便记不清了,此情此景却不能更熟悉。隐于风雨雷电中的女人急呼,不是出自眉妩之口,更不是我。
那一年,好像也是眉妩劝我,我却任性得非要进去,高无庸也拦不住。如今,苏培盛只摆了个阻拦的姿态,一句话都没说我就明白了。
只几步,衣摆裙裾已然湿透,沾了雨水的鞋子千斤重。
我仍任性,停住脚步回身去看,烛光忽灭了一盏,房里更显幽暗。嗡嗡作响的耳朵突然就灵光起来,听见被风吹得哗哗乱颤的窗纸后一道闷响,紧接着是瓷器的碎裂之声。
“娘娘。”眉妩脸上成串的雨水,接过伞护在我头顶。
“诶。”我应了一声,回身继续走,前后晃了晃只觉眼前发黑,被弘晚揽住弯身欲抱。抵住他胸膛咬紧牙关,我竟与儿子较起劲来,“额娘自己走,你去吧,额娘没事儿。”
他的眼神一变,“阿玛——”
我打断,“没事儿,额娘衣裳湿了,回去换一件再来看你阿玛。”说完,攥住眉妩的手往前走。我的指甲扣着她的皮肉,指尖疼得直抖,果真十指连心,也不知眉妩疼不疼。许是疼吧,伞吹到地上,她都没能抓住。
我拦住不让捡,靠在她肩上寻个支撑,“不要了。”
离得愈远,愈想听见,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迎面跑来的解语三人。眼见到了近前,突然就变了张脸,如我一般湿得透彻,直挺挺挡在面前。
“胤禛。”我扬起头睁不开眼,胡乱抹了一把,再开口时竟笑出来,“你好点儿么?弘晚说你病了。”
他一把将我搂到胸前,箍得死紧。
我以为我会把他推开,抬起手却抱住。
一场大雨,我竟只是有些鼻塞,反倒是他病得厉害,三日不曾下地。这一病,难得的听话,一句不说的配合,给药吃药,给饭吃饭,吃完了就睡。清醒的时候安安静静地躺着盯着我看,半梦半醒时像个孩子似的缠着我不放。
张太医再来诊时几乎痊愈,他又开始做起帝王事,只是除了上朝或会见大臣他已不再去暖阁了。
我又陪了两日,确定无恙,收拾了几件衣物准备再去看胤祥。
他站在一旁看我收拾,直到妥当才跟着到了桌边。我坐下喝茶,他站在椅边,我出门去问眉妩是否拾掇好了,回来时险些撞在门里。
他抱住我动也不动,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我错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摇摇头,“没什么。”
他匆匆又道:“我没做什么,你相信我。我答应你的……我都记得。”
“胤禛。”我欲言又止,终是叹回心里,好像真的不在意似地笑给他看,“我相信你。”
他就急了,“你压根儿就不信!”
信或不信有什么紧要,快要一辈子了,我们能守着彼此走到今日,比什么都重要。
“胤禛,你听张太医的话多休息,别不在意。我去胤祥那里看看,过几日就回来。”
“你心里就只有胤祥,我呢?若不是我病了,你是不是就忘了我,若不是弘晚去找你,你还记得起有个我么?”
他的体谅仅限于此前,眼下,怕是又要较劲了。我不能如他一般纠缠,心里的话乱缠成一团实在难受,捡了句最重要的据实已告,“他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抓着我的手忽然放开,退了一步,又一步,偏头坐于椅中,“是,我的日子还长。”
我的心疼得厉害,像是被他用力扯住生拉硬拽,提着一口气呼不出去。退到门边犹撑不住,揪住帘子蹲下去,眼睛又酸又痒,看不清他的神情。
眉妩打了帘子进来,我抓住她的裤脚如同浮木,“眉妩,我们走吧。”
也许,我放心不下胤祥,再也许,我想躲开,我不能再在这里。
他的后宫不是只有一个我,那些女人真实存在。曾经的不在意只因他是胤禛,我愿接受所有,可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同。那些包容大度都是自欺欺人,他的亲口许诺,我不是不盼着一诺千金。
胤禛,你确实错了,不止胤祥,我们的日子都不多了,都当珍惜。眼下,既说不开,就先分开,过两日也许就好了。
330.情深难载
眉妩撑着我想说什么,终是点头,勉力将我扶起。(.棉、花‘糖’小‘说’)
外面传来苏培盛的声音,说是胤祥来了。
胤禛动也没动,只侧了半张脸来看我,久久,嗤笑一声,“去吧。”
真是被他气得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
胤祥月月入宫一回,多辛苦都强撑着,所为何来?难道是为了我?只为我?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真是不值钱!
眉妩突然凑到我耳边悄声地说:“娘娘,少说两句,皇上心里不好受。”
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长于血肉中生了锈,惯了,刮风下雨依然会疼。
这种时候说不出什么,说什么都不对,出门去见不对,杵在这里也不对。
他突然大步迈过来,手一抬,眉妩便松开,我落在他手上。
我怕他再出言讥讽,幸好没有,抿唇凝视片刻沉着声道:“还能走么?若是能,去见见吧,要不他也不安心。若是不能,你且歇歇再过来,我先去。”
“能。”
他苦笑,握着我的手捏了捏,揽住肩头出了门,就像上回同去怡亲王府时也是这般姿态,那时我们没有心结。
胤祥看起来还不错,斜靠于椅背把弄着手里的鼻烟壶,看得入神。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终是换来好天气,阳光晒在他的身上,显得面色红润。
胤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与他饮茶聊天,只是没再邀他入里间卧榻。
午膳很有心,皆是比照着胤祥养病时所食而备。胤禛问他可还饮酒,胤祥笑着摆手,“昨儿个让你两个儿子抢了先,刘院使已然训了我,不敢再来了。”
胤禛一乐,在他手边敲了敲,“好生将养,待养好了身子你我再饮,上一盘棋可还没下完呢。”
“得。”胤祥的痛快一如既往,“等着,过几日好了我再来找你。”
难得见他二人饭桌上交谈,反倒是我闷头在吃。
胤祥歪着脑袋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停筷许久才又吃了几口,食量倒是比前一阵子好了不少。
临要走时,他才对我说:“上次回宫淋了雨?没又病吧?别总跟个小孩子似的由着性儿来,知道么?自个儿的身子得自个儿担待,别不当回事。最近我还不赖,你不用再往我那儿跑,就踏实在宫里呆着。用得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
“好。”我点点头,他便不再理我,转向胤禛换了副面孔,特别认真的样子,“求你个事儿,府里我住腻了,整日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我眼巴前儿晃悠实在是受不了,把你原先府邸后面的那个小院给我住住,我也好清静清静。[]若是没事儿,那些大臣们就别让他们来烦我了,累得慌。原先我手里的那几摊事儿你瞅着谁合适就交给谁去办,我是不管了,除非你有什么急事,叫人来找我就是,旁的人我一概不见。”
我心里憋得厉害,忍了许久几乎要窒息时才听见胤禛应了声好。
胤祥就走了。
我跟到外面看到孝颜,扶着他上了轿。直至踪影全无,也没见轿帘掀起过一角。
他比我干脆,来就来,走就走,不多一句废话,终是到了最能任性的时候,反来劝我不要任性。他要回家了,把我留在这里。
胤禛……我回身想去找他,已然站在这里。
我俩望着彼此,谁也没再往前一步。
“怪我么?”他问。
我摇头。
我与他,胤祥与他,从来没有怪这个字。
往昔,我们心甘情愿,如今,亦然,因为他是胤禛,值得我们如此相待,换他对我们兄妹也是一样。
我和他什么也没再说,之前的那些郁结难抒好似被拂面的暖风吹过,心里瞬间空荡荡的,又被填得满溢。
我们牵着彼此走在宫道间,红墙蜿蜒不绝,总是有路可寻。
午后的阳光已然有了些炽热的感觉,相握的手心最有感触,谁也没松过分毫。
“你怎么不哭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笑,转眼看着我像在思索。
我望着前路,回得直接,“没有用。”
他停住脚步,“那为何每回我气你的时候都哭?”
我没停,却被拉着手再走不动,回身时看清他眼底的笑,又问:“因为有用?”
直指到他心口,我说:“因为你希望看到我哭,因为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他不希望,因为他知道我心里有他。你们两个的位置不一样,表达感情的方式自然不同,没有高下之分。我对你们两个的感情也不一样,也没有高下之分。”
“你这么善感的人偏要这么冷静理智,不累么?”
“累呀,我也想任性地胡作非为,可是我不能。”往前两步到得近前,终于靠在他身上,我舒了口气闭上眼,世界仍是明亮。“胤禛,如果不是这样,可能我走不到你心里,如果不是这样,我做不起你的皇后。我很累,但我庆幸能够因此一直站在你身旁。我爱你,也爱笑言,所以面对你们两个的时候才会胡搅蛮缠,因为我知道你们两个也爱我,不会不要我。对不起,我收回我曾经说过的话,失去笑言我会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失去你也一样,哪怕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我都会不知所措。我不是一个所有事都能冷静又理智地去面对的人,真的不是。”
他没回我,只在背上拍了拍,轻轻揽住。
宫里的花谢了,仍有一些半掩于越发茂密的绿叶间,风一吹,颤抖着挣扎,终是离枝而去落于尘土。古人多有才!每每见得此景总会想到残花败柳一词,生动形象得令人感慨真的是花无百日红,败了就是败了,愈纠缠愈丑陋。
幸而,我们还在彼此心里,住得安稳。
~~~
他没再向我解释过那一晚的事,不再纠缠于我对他信或不信。
我没再去看过胤祥,隔几日自有书信,十来日亲自入宫。
天气愈发热得难忍,胤禛却没提过要去园子,我们就相守着住在皇宫里,日复一日。
这许是我们自初见以来最简单的一段时光,没有患得患失的争执恐惧,没有受到伤害的抵死纠缠,满心的珍惜,渐短的时光。
执子之手,真的不是一定要齐齐活到一百岁,有生之年罢了。我突然就想起那天在养心殿前看到的胤祥和孝颜,命是天定,能活多少年都是福分,只要彼此在身旁。
胤禛仍是忙碌,却有了更多的闲情逸致,如他早年说过的若是他想他会是这世上最会享受之人。奈何,还是忙,忙里偷闲。
他总怨念,若非帝王便可与我一世自在,我就笑,“还是做皇帝吧,难得我能当上皇后。”
他也笑,“你才不稀罕。”
他错了。如果他是皇帝,我非皇后,就是杀出一条血路,也断不能让别的女人坐在他身边。
当我恶狠狠地这样告诉他时,他更开心了,可见男人的虚荣心也是很容易满足的。
将至五月时,他提起当年的塞外,那片枫树林我们再没去过,美景与情深烙在心底。他说明年一定要带我去,以纪念四十年的相知相许,我把两枚戒指并在一处,“喏,这个就是了,在我们那儿结婚四十周年的叫红宝石婚,我早就备好了,套你一辈子。”
这种话放在以前说,怕又是一番不痛快,如今,坦然以对,我们尚在一起就是好。
只是,我们都错了,越是美好越易打碎。
五月初四,还是子夜,门被撞得闷响。我俩腾地坐起来,还没回过神就看到眉妩和解语到了床前,礼都没行快速地说:“十三爷那儿……”
我直接爬起来,被他扶了一把又跌回去,晕得险些坐不住。
急急忙忙上了马车,手还在抖。胤禛抱着我一言不发,顺着我的头发一直揉,却怎么也挥不去心内如焚。
我的眼泪一直掉,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攥着他衣袖一紧再紧,直到手脚发麻喘不上气,终于到了小院门前。
抹净了泪痕,一步步迈进去。
他还在!
这副模样我一点儿也不陌生,即使转换了时空相隔数十载依然记得,真的是要……留不住了。
他和妈妈一样等着我来,只为和我说一句话,只一句:“笑意,哥还在。”
终于,他再不用那般辛苦,他能见到爸妈,他们在一起,只留我一个人。
我们守在他身旁,守到天亮,阳光直晒到床上也捂不暖。
不知谁提了一句,要送怡亲王回府,孝颜抚着他的脸,眼皮都没抬。
我瞅向站在身旁的胤禛,转告他在胤祥身子还算好时的亲□□代——殡殓只用常服,一切金玉珠宝之属,概不可用。
他是笑言,是我展家男儿,为这大清朝卖了一辈子的命,该回家了。
胤禛谴了所有人出去,在我颈后揉了又揉,声音也是沙哑,“依你。”
看清他眼底湿润,我却干涩得眨眼都困难,半是哀求地说:“你先去吧,我陪陪他,总得帮他换身儿干净衣裳。”
房间里静得什么也似,只能闻见呼吸声,偏偏怎么听都少了一道。
我和孝颜合力扶他坐起,换了身惯常爱穿的蓝色。这个男人看似善于与人为伍,其实骨子里最是清高,看似随波逐流随性而为,其实骨子里最是执着。当年日日穿着的蓝色制服怕是他一辈子的梦,换个时空都不得弃。
我扶着他的身子努力坐直,孝颜一篦子一篦子地梳着头发,梳一下,唤一声,再没有胤祥。我们心里,他从来都是笑言,展笑言。
突然,她声嘶力竭地喊,震得我心神俱裂,眼看着她慢慢抵到他的背上,许久未曾见的泪滴落一串。
“孝颜……若黎?”
她不应我,就那样靠着他,像是当年她才追到他时,闭着眼睛枕于背上,心安理得,痴痴地笑。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来,垂头抵在哥的胸前。再不用隐忍给谁看,失声痛哭。
房门咚的一声震开,阳光刺眼,背着光的人影定在门口。
我想告诉他若黎也随笑言去了,却如梗在喉。我的心疼得好似裂开了一道缝,无从缝补。
这一世,我再没有兄长可依,这一世,我只有他了。
胤禛一步步朝我走来,我却越来越看不清,阳光自他背后如同火烧,骤变成无边黑暗。
我想告诉他我的心很疼,想再跟他说一回那些眷恋依赖不可离分,怎么也寻不到身影,徒劳摸索。
我看到一片光明,哥就站在前方不远处,若黎在他身畔笑得灿烂,一如当年。
331.故人终归(结局)
我竟然回到这里,曾经的时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我又变回了展笑意,十五岁的展笑意。
是的,十五岁。那一年的我生了病,病得几乎没了性命,没有人告诉过我发生了什么,我却清楚记住了那一年。
竟然,又回到这里。
年轻的女孩子们正在远处高声笑闹,只有我站在回音壁前,穿着白色的羊毛大衣和超短连衣裙,围巾帽子手套一应俱全,在这初秋的午后。
我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会回到这里!
哥呢?若黎呢?
胤禛呢……
心口突然就疼起来,靠着墙壁喘不上气。(.无弹窗广告)
虚无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无限循环——笑意……笑意……
努力贴紧墙壁细听,那声音越发清晰,如刻心板,侵入骨血。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不是不要你。我会等你,不管你在哪儿不管我在哪儿都会等你,等你长大娶你,娶你做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妻子。记住,我是胤禛,你的胤禛。
是胤禛!
头疼得像要炸开,仿佛又看到之前的那些火光冲天,无边黑暗,看到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看到他走进小院,坐在葡萄架下,腿上卧着一只猫……
原来,我曾见过他,在我的十五岁,我们共同生活在小院里,我曾于雍亲王府后亲手建起的家。
我竟然忘了他。
如今忆起……偏在这一刻。他走了么?去了哪儿?是否如我一般回到了原属于自己的时代,终是各归其位?
他心里,可还记得这个我。
空旷的皇穹宇内,只我一人。
湛蓝天空下,凉风骤起,白云消散。
要到哪里去寻他,我们的四十年夫妻还未做足,我们的最后一个八年之约还未能赴。
胤禛,胤禛,胤禛。
只唤了一声,回音壁里不绝于耳。
疯了似地不停跑,围着红墙绕了一圈又一圈,余音犹在,却再无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终是失去他,再寻不回。
抵墙撑住,努力地去擦拭,再回不到最初——那声“笑意”响起时。年轻女孩们的声音盖住所有,好像在叫我过去,一声接一声。
其间多了道低沉男声,若隐若现,如同幻觉。
捂住耳朵又放开,依然在,来自耳边,墙壁内。
泪,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我却发不出声,只能听着那一遍又一遍的回音,直至再听不清,直至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得百死不忘。
“笑意。”
(正文完)
332.听说(现代番外 )
那一声太过真实。(.无弹窗广告)
展笑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穿回了现代,还是在做梦,紧攥着早已汗湿的冰凉双手慢慢回身,赫然看到红墙转角处的人影。
蓝天白云下,孑然而立,不是胤禛又是谁。
陌生又熟悉,指的大概就是此情此景吧。
容貌似是早年间犹做皇子时,风华正貌最是气盛,换了副现代装束更显年轻,一双眼却活脱是最后那几年才有的样子。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死盯着她。
她突然冲过去,脚下的小皮靴绊得踉跄,被他稳稳接住一把搂进怀里。
四目相对,尽是无声,千言已过。她才哽咽,未及哭出声来,已被他提抱在胸前用力箍住。她的名字被他叹在耳边,如同穿越了无尽的时空,终归于现实。
阳光正好,风一吹,最好的时节。
那些后来的时日他未提起,更不问她因由,只牵着手慢步行在路上,两旁皆是树木,由绿转黄,枝摇叶动。忽而,她抬眼看他,忽而,他用力地攥一下她的手,相视而笑,个中欣喜抑或哀伤非外人不能道。
临近巷口时,已然万家灯火,雍和宫的香火味渐散,寻常百姓家的欢声笑语隔墙可闻。
昏暗小巷,几盏路灯,拉长了一道黑色影子。
突然一声猫叫,尖细悠长,由远及近,腾跃在房顶暗处。
相偎而行的两人顿住脚步,抬眼便见一道轻巧白影,辗转跳了几下轻悄悄落至脚边,转着圈地蹭着两人的裤腿、靴筒,缠绵不去。
展笑意用脚尖勾着猫咪的下巴,扬头一笑,路灯闪烁下盈盈水光映在眼中。胤禛弯颈抵她额头,两人同时说了声——“回家。”
快至家门,正赶上邻院要出门,拿着钥匙的大妈一怔,咧嘴便乐:“笑意回来啦,怎么几天没见,爱老师还越来越年轻了瞅着。赶明儿跟大妈说说,大妈也年轻几岁乐呵乐呵。”
展笑意应了声好,对着确实年轻了不少的胤禛笑个不停,被他推着进了院门直接摁在门板上。
她心里清楚他憋着气呢,一路未发只是情绪未到。(.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时空转换间,对她,是一梦之差,对他,却是独守数年,她的心里明镜似的替他抱屈。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她想起当年,在这座小院,他与她,种种瞬间皆被唤醒,哪怕经了一世夫妻,相隔数十载,封存已久的短暂过往终是忆起。
他一言难尽,怒目而视。
她偏不提他的悲愤,悠哉哉靠得舒适,偏着头笑起来。
捏在腰间的双手用了力,胤禛压低面孔巡在她面上。吃痛的人猛吸一口凉气,踮起脚尖踩在他的鞋面,鼻尖便碰上。
“我是谁?”她笑着问。
他连想都不曾,“展笑意。”
那么怨念……她忍着心酸又问:“还有呢?”
再回时声音便柔软了几分,“月儿。”
展笑意抬手勾在他颈后,又在鼻尖蹭了蹭,少女独有的娇俏笑语落在他耳边,“你倒知道。”
他倏的一推,看了又看,黑亮眸心犹如夜星,“你想起来了。”
她努力仰着头与他对视,眉头皱了又展,佯叹道:“爱老师,你怎么能利用美色勾引学生呢,害我这么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少女同情心泛滥,明明都把你给忘了,还是不惜代价追到了三百年前去寻你。说,为什么?”
言罢,在他紧抿的唇上啄了一下,嘻嘻地笑。
他眉头紧锁,由着她笑,由着柔软双唇蜻蜓点水般触在唇上,直至她不满,几乎就要跳脚时才猛地堵住她的嘴。
展笑意不笑了,圆睁着大眼睛望进他眼底,精心描画过的双眼忽然闭上,卷翘长睫压出一滴泪来,被他以指尖覆住。
唇犹未分,呼吸相缠,他说得又轻又慢:“展笑意,你怎么能利用美色勾引朕呢,害我这么坐拥天下佳丽三千的皇帝非你不可,明明你都不在了,还是抛弃一切追你至此。说,为什么?”
新泪又添两行,展笑意又哭又笑,紧搂着他的脖子亲了又亲,才道:“因为我爱你。”
他摇头,抹去眼底的泪,于眼眸之上轻落一吻,字句说道:“因为我爱你。我说过,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你都是我的,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我会来娶你。我对你说过的,都作数。”
月光那么美,此情不负。
奈何,有情不能饮水饱,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展笑意一边收拾着食材准备下锅,一边半是怨念半批判地数落起旧社会的不是,皇宫太过养人,才几年的工夫没有亲手做过饭,手艺都快荒废了。
胤禛只当没听见她在嘟囔什么,圈着腰守在身后寸步不离。她嫌他碍手碍脚,无奈轰不出去又缠得紧,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三两下扯掉围裙,打横抱起出了厨房。
“你……”
她才叫了一声,被他嘘道:“出去吃。”
唔……她误会了。任由他抱着一路走出去,幸好天色够暗,看不出她脸上烧得厉害。
展笑意很好奇,他怎么在哪儿都有钱。此时,她的身上遍寻不着一分钱,他随手便能掏出粉红票子。果然,阶级——永远都是不分时代的。她不怨念,他的就是她的,只是有点……心里不是滋味——说好的她养他呢?
胤禛劝她:“老样子,钱都给你,你养我。打明儿起我就出去挣钱,不然你哪儿有钱养我呢。你说,我还能接着去当老师么?”
瞧,他就是个无赖!
当年,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冤枉他。
更无赖的是他推着她进了浴室,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熟悉,甚至想要与她挤在一帘之后的窄小空间里共浴!
老夫老妻了,她不害羞,更不是在故作扭捏之态,只是——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脑子里的画面太过清晰,他曾压着她靠坐在洗手池边,手指几乎探进了牛仔裤的边缘……彼处的他,此处的她,如同打破了某种平衡,矛盾又奇异。
她的回应并不热情,甚至有点迟钝,隔着裙摆摁住他的手,尽是茫然。
他未强求,领她坐回院子里的躺椅上,自己先去冲了个凉,然后才又推她进去,曾经惯用的一应物品皆摆放在最顺手的位置,水温刚刚好。
洗过澡,脑子清醒多了,展笑意擦着头发看向藤架下的躺椅,胤禛仰面躺在那里,手边一壶茶,氤氲冒着热气。
没了方才的尴尬,她慢悠悠走过去,坐在他腿上。他拉着她枕靠于胸前,嗅着头顶发香蹭了又蹭。
指上突地一凉,赫然一枚戒指套在无名指。
展笑意不敢置信,微微张着嘴盯住那块发着幽光的红宝石戒面。好半晌,才问:“哪儿来的?”
他笑,“你猜。”
她虚瞪一眼,“你带来的?”
这副又娇又俏的少女模样烙在他心底,多少年不曾得见,虽是记得到底印象淡了。此时再见,霎时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变戏法似的,他又捏了一枚。
展笑意小心接过,翻来覆去地看,确认是他们一直戴在指上的那一对,不无稀奇地问:“你到底怎么弄的?”
胤禛随手一指,等着她将戒指郑重其事地套在指上,才摁着她的脑袋压回胸前,闭上眼说:“学你那样埋在这里,自然就挖出来了。”
“这么神奇?”她不敢置信,“那为什么当时咱没挖到?”
他无奈而笑,“笨,我埋在别的位置,而且是后来那几年才埋进去的,你哪儿会知道。只是我也没料到……还能重见天日。”
很多事都不可料,就像人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虽不知下一秒人在何处,处处有惊喜。
她兀自看着相缠紧勾的手指,他看着她,趴卧的姿势更见美妙,角度刚好,一览无余。看惯女人的皇帝也得承认,眼前的女孩子发育得真好,比原先那具身子更诱人,欲罢不能的,偏偏她还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展笑意没再纠结着不允,历经种种,生离死别,皆不足以形容,得以重逢是上天眷顾,珍惜眼前人啊。**不过如此,何况原就是夫妻,再熟悉不过,哪里还需要试探摸索假装不允欲迎还拒,情动罢了,天时地利人和。
夜愈深,四方小院,满架葡萄叶随风而动,白猫仰在地上呼呼大睡,躺椅上挤着两人,月光映照下几乎要融为一个。
他怕她硌得难受,又念着这副身子未经采撷,愈爱愈疼,自心至身。忽然一把抱起来,快步进到屋里,陷入柔软被褥的人眨着迷离双眼,寻到他的视线时面孔已在近前。
落地窗帘阻隔住月光,阻隔住一切,时间、空间任天地纵横,皆阻不住此时此刻——只他与她。
333.听说Ⅱ(现代番外 )
夜愈深,屋外风吹叶动,屋内只闻亲昵。(.无弹窗广告)
院门突然被砸得咚咚作响。
几乎被化为一汪水的展笑意正是酥软时候,哪里受得住惊吓,霎时间险些弹起来,被胤禛缠得正紧动弹不得。
他只恨没有奴才守门,怨天怨地咒了个遍,小声拍抚着僵在怀里猫似的丫头。
胤禛抓了衣裤慢条斯理地穿好,展笑意正抖着手在套睡裙,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余情未褪,各种不利索。他想叫她躺回去,她执意要去,无奈之下帮她穿好,待看清晃在眼前的柔软曲线,又去翻衣柜找出件内衣,外带一身长袖睡衣裤,三两下脱光再重新穿戴整齐,才半扶半抱地到了院门前。
来人还是很有礼貌的,只敲了一阵便安静等着,待看清了院门里的两个人,怔了一瞬开门见山,完全无视胤禛的愤怒与厌恶,对站不稳又尴尬的展笑意说:“你在就好,刚打你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我不放心又实在没招儿了才在这个时候赶来……不招呼我进去歇歇脚?”
胤禛很不爽,更加搂紧展笑意,在她开口之前忿忿道:“三更半夜,你一男人跑到女孩子家里,你们学校的男老师都这……”
陆瑾瑜啧了一声,截断他的话直接迈进门去,摇着头笑得嘲讽,“爱老师在说您自个儿?您还真是不知道我是谁,笑意从没提过?”
他比主人还自在,信步经过小院到了客厅推门而入,顺手开了灯。被吵醒的猫如他一般晃悠晃悠过去,讨好般地蹭了两下,被提在怀里挠着下巴,享受地眯起眼睛。
胤禛更气了,瞅了眼要追过去的展笑意,施力搂回身边,不慌不忙地到了客厅。
陆瑾瑜敲着烟,点燃后吸了两口,才看向杵在门口的两人,“茶呢?水也行。我这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水都没顾上喝一口,你就这么招待我?”
胤禛刚要轰人,笑意被搂得挣不开,勉强挤了丝笑唤他:“大哥,到底什么事儿?”
身后倏的炸开一声闷雷,如同胤禛此时的反应,莫名其妙!他还真的从来没跟胤祥聊过陆瑾瑜,不重要又惹人嫌的人他向来不放在心上,谁成想……这么重要。
陆瑾瑜笑得稀奇,瞅了他一眼便不再看,夹着烟的手指随意勾了一下,展笑意便离了胤禛身边几步凑过去,蹲在沙发旁边就跟那只仰着肚皮翻躺的傻猫没什么两样。
“你哥……”陆瑾瑜顿了一瞬,吐了口烟继续说道:“出事了。”
胤禛瞥眼看向门外划过夜空的白色闪电,心道:怎么不是你出事,劈死你。(.无弹窗广告)他也担心,不知胤祥有何意外,支着耳朵静待下文。
展笑意腾地站起来,陆瑾瑜在她胳膊上拍了拍,又道:“没事,我也是受姥爷所托前来通知你一下,内部消息是有惊无险,所以……安心。”
她哪儿听得进!原以为自己回来了便是归于正轨,哥自然还在法国受训,与大清朝的生老病死再无干系,一切皆是安好,谁能料到还能有此意外。
胤禛一把搂住她,冲着犹自坐得舒服的人低斥:“别吓她,你可以走了。”
陆瑾瑜应声而起,又劝了笑意一回“好好休息”便出了门,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看去,只当未见两人所穿的同款睡衣亲昵姿态,对胤禛笑了笑,“爱老师,顺路送你一程?”
胤禛也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摆出主人姿态,“我住这儿,不送。”
陆瑾瑜挑着嘴角又走回去,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不用防我,笑意叫我大哥那就是大哥,我跟煜城不一样。这兄妹俩打小没有父母,不代表没家人,你要想欺负她还真得仔细掂量掂量。你什么来路不重要,只要你知道姓陆的和姓江的哪个你也惹不起就行了。”
说罢,拍拍他肩头,又在笑意的头顶揉了揉,再开口时换了种语气,“这两天回家一趟,姥爷想你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努力回想,试了几种可能的联系方式均未果后,展笑意彻底睡不着了,心心念念着她哥。胤禛劝了又劝,气得在心里又骂了一回陆瑾瑜,无奈之下转换话题问:“你几个哥啊?”
有用!
展笑意望向他发现了不对劲,身心俱疲地闭上眼,无力地答:“四个。”
胤禛连骂人都没了心情。
两人躺在一处相互搂抱着,她给他细讲从前的事、家里的人,他静静听着,听得越多越精神,从她的话语中能感受到当时年幼,那些细节日复一日贯连起她的曾经,年复一年。
这个大哥还真不是假的,而且……似乎也不那么讨人嫌了。只是,江煜城除外!
第二天,展笑意思来想去,法国是不能去的,不赶趟,而且去了也找不到人,还得去江家。
胤禛跟着她到了大院门前,进不去。
站岗的警卫认识展笑意,自然放行,但不让胤禛进。
她没工夫跟他们磨蹭,掏出身份证硬塞进军装口袋,吓得小警卫连忙掏出来,哭丧着脸说:“二小姐,别闹了,我前脚拿了你身份证,后脚就得让首长给崩了,我的身份证就要报废了。”
她不接,他也不敢强往她手里塞,僵持了一会突然惊道:“不对呀,你……你这身份证是假的吧?”
展笑意小脸一绷,没了平日脸上时常挂着的笑模样,指向大门沉着声说:“你要再不放,我可就翻进去了。”
胤禛原本没事人似的站在旁边,闻言眉一挑,还真没见过她翻墙。昨儿夜里听她说了一宿,此时真切看到,自然明白这是什么地界。上一辈子他脾气不好,却也没干过硬闯皇宫或是军营的浑事,他的女人还真是——浑不吝。
小警卫员作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边上经过的人瞅上两眼,认识展笑意的便在他背上拍一下以示同情,纷纷快步迈进门去。
车笛声刺耳,响在身侧车道大门前,玻璃窗落下来露出一张笑脸。
陆瑾瑜目不斜视地对着正在犯难的小警卫笑,“甭管她,让她翻,出了事儿有我。”
警卫员很无奈,一家子都是神经病。
胤禛看着车里的陆瑾瑜,两人对视了一眼算打招呼,突然手掌被握住,拉着他就推进车里。
车门落了锁,展笑意被晾在外面……陆瑾瑜点了根烟,淡淡一句:“你翻进去。”
“大哥是个神经病!”展笑意喊了一声,玻璃窗徐徐升起,她瞅了眼坐在后座直盯着自己看的胤禛,连拍了几下后窗,“你跟着他进去,没事儿,我自己进去,一会儿见。”说完,转身走向栅栏门,边走边拉起长裙快速卷起包裹在大腿处系好,助跑都没有,没几下就攀到了顶端,骑在大门上看了眼仍旧停在那里的车,指了指驾驶位,腿一掀就跳下去了。落地后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抖开裙子就跑,拐了个弯便没了踪影。
陆瑾瑜直乐,捻了烟发动车子慢悠悠地开进去,自后视镜对着面色不善的胤禛笑,“没见过?那你可不太了解她,翻墙爬树小儿科,我们哥儿几个会的她都会,除了杀人放火没她不敢干的事儿。知道她干嘛去了么?找我姥爷告状去了,一准儿说我欺负她。一会儿把你送到门口,我就不进去了,省得挨呲。好心没好报啊……”
陆瑾瑜料错了,展笑意确实先到一步,却只字未提,干陪着老爷子喝了几杯酒。
胤禛看得明白,陆瑾瑜压根没想进去,算准了他们两个进不去大门过来帮个忙,又怕脱不开身故意激将。展笑意怕他回家说错话坏了自己好事,故意先行一步假装告状。兄妹俩太过了解,彼此使着心眼儿,全无恶意。
江立阳看到胤禛并未吃惊,招呼他坐下只问喝不喝酒。胤禛知道他对展家兄妹胜似亲孙,直接取过笑意的酒干了一杯。
展笑意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除去亲哥不提,其他三位也没有一个长舌的,哪怕嬉笑惯了的陆瑾瑜都不会,爷爷怎么会知道胤禛的存在,而且是以看孙婿的姿态。
酒过三巡,胤禛直接发问:“笑言怎么样了?”
江立阳微微一怔,心念一转便明白了来龙去脉,呷了口酒道:“还好,没事儿。”
胤禛握住笑意的手,又问:“人呢?”
“法国啊,受训还没结束,自然还在那儿。”
胤禛看他这副摇头笑着抽烟的样子想起方才坐在车里抽烟的人,还真有几分像,狡猾得狐狸似的。他心里明白再问也是白搭,他更明白八成是被陆瑾瑜给耍了。
展笑意也明白了,心便放下。
临走,江立阳拍着胤禛的肩嘱咐:“笑意可是我们家的宝贝,打小没受过委屈,你要是欺负她,都轮不着我老头子动手,多少人找你拼命啊。”
胤禛没言声,握着的手紧了紧,牵着她离开。曾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一辈子都过去了,彼此的委屈都没少受,却从来没有人为他出过头,说过半句不能的话,更没有人这样为她。才到这里未及两日,已经有两个男人这样威胁他了,不包括上一次也说过类似话的江煜城。
一路无话,二人牵手回到家,未开院门便闻到香味,隔墙而立的雍和宫依然香火鼎盛,如同炊烟。
笑意抖着手一推,门便开了,一眼看到躺在院中央地上的人,和仰躺在他胳膊上的猫一样闭着眼睛四肢舒展,指间夹着一支几乎燃尽的烟,正是展笑言。
她一笑就哭了,捂着嘴眼泪噼啪往下掉。胤禛搂着她拍在背上,也觉人生奇妙。
展笑言突然站起来,拍着灰尘往厨房走,捻灭烟头时说了一句:“还不进来吃饭。”
笑意抹着眼泪又笑,拉着胤禛往里跑,追到他身后一把搂住,探着脑袋问:“若黎呢?”
笑言回手揉着她脑后,一掌拍在胤禛臂上,眼角眉梢皆是笑,“去学校了,我给她找了所大学,过去做交换生,三年后一起回来。”
多好!
素来不恋地老天荒,只愿身边一人相伴。
人情,有始有终。
这人世,无始,亦无终。
334.弘晚番外
大梦一场,阴阳两隔。(.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才入秋日,紫禁城一片霜白之色。
短短数年,说不清死了多少人,活着的徒留哀伤。
额娘去了,阿玛倒像活了。
是的,活了。
这世间,生生死死早已看尽,离别更是不在话下,偏生要落到自己头上时才能觉出不同滋味。
十三叔去的那一日,带走了两个人,十三婶跟着去了,让我们真正见了回伉俪情深。怎的额娘也去了?
那些秘密我早知晓,偏却不能了悟这一桩,阿玛亦然,怕还是心有不甘。
额娘还在,只是换了个人,再见不得往日笑语欢颜,剩了个空壳子。
阿玛再不肯见,日夜守在暖阁,连园子也不去了,最是暑时耐在宫里。偶尔,步出门来,往哪儿去不言自明。
人还住在原先的地方,伺候的还是原先的几位姑姑,只是那间屋子里再觉不出半点鲜活人气儿。
曾见,阿玛气急败坏摔门而出,恨不得砸了所有,只紧紧攥着枚戒指。所为哪般,阖宫皆知。
上一回如此还是额娘在时,阿玛病得不肯吃药,我来劝过,额娘又劝,终是好了。如今再见此景,怕是只我一人之力难于上青天。
久病床前无孝子?
对于这样任性而为的皇帝来说,我和大哥想要尽孝也难。
不吃药,不问医,除了朝政一概不理,甚至连觉都不肯睡,历代帝王也是难寻了吧。
大哥气急,夺了时常攥在手心里的戒指举药相胁,阿玛仍是不肯就范。(.无弹窗广告)
天子气急,没什么好怕,只是我们哥儿俩实在无奈。
大哥卷了信笺于戒圈内,交到急红了眼的阿玛手中,留下一句转身便走,“额娘留的信,原说待她百年之后交给阿玛,现下也是一样。”
阿玛攥得死紧,一遍又一遍地看,区区数字罢了。
自小,未见过阿玛这般,额娘初次离府时未见,再次离府时犹未见,这一次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果然――只缘未到伤心处。
众兄弟也是心伤,自不能与阿玛相提并论。
犹住在养心殿的皇后身子大不如前,每况愈下,阿玛反倒日渐好起来,偶尔过去坐上一阵,再出来时站在门前,许久不动。
太医院尽心诊治也是枉然,仅一年时间,谁也留不住。
都以为阿玛能平静以对,毕竟他心里的人早就不在,谁成想还是病来如山倒,呓语间总是额娘,唤得急了连名带姓深仇大恨般,转瞬又爱语呢喃眷恋难分。
我们都以为阿玛要随额娘去了,张太医不知使了什么灵药,好了。四处寻不见,急坏了所有人,未两日竟出现在圆明园,如同未曾寻死般病过那一场。
大哥曾猜度去了西山,只道那里有片枫林,说是阿玛与额娘定过约的,未准不是梦中相见要阿玛前去赴约。
太玄,又无它解。
自此,阿玛身畔添了个人――女人。
原就是后宫之人,无甚稀奇,帝王之侧何曾缺过女人。刘氏像极了额娘,形似神更似,得阿玛宠幸亦非稀奇。
阿玛望向她时,分明在看额娘。
这事,谁不是心知肚明?
这梦,怕是难再醒!
就连墨晗都说:“谦嫔……怕是还要再晋妃位。”
宫中事,她从不多言半句,即使只我一人时,也难见她对谁提上分毫,可见刘氏稀奇,阿玛又怎会不知。
原就是梦一场罢了,且多做一日是一日,阿玛心里舒坦便好。
偏就生出事端来。
新生的皇子洗三儿,园子里少不得热闹,兄弟们都大了自不会巴巴地去向年轻母妃道贺,嫡福晋代为表示即可,不知怎的襁褓中的婴儿就大哭起来,折腾得数位太医院院使忙乱了一昼夜,方才留住性命。
墨晗只说谁也未曾碰触,连屋都没进过。我自信她,偏就有人不肯罢休,牵扯上五弟夫妇。
阿玛的梦终是要醒,谁也不是额娘,不是!
宫中事,不过人心尔。刘氏聪慧,擅度人心,终是难解前情,额娘怎会疑心五弟,那跟亲生的儿子向来无异。
四弟来找我和大哥,说是五弟疯癫,哭哭笑笑念着额娘。那是他没见着阿玛模样,若是此情也算疯癫,阿玛怕是早入魔境。
这不,两年来日夜操劳,丝毫不顾着自个儿身子,还是在寻死,偏又不肯心死。
犹记少年时,皇玛法和叔伯们提起阿玛往时,笑语间所讲哪里是我平日所见,喜怒形于色,长篇累牍,爱恨分明,今日方信。
病入膏肓,更无所忌,唯心之所系念念不忘,不曾提的恨不能全部道出,断续间叹之悔之。
那日夜雨,额娘回宫,恰见刘氏于暖阁之内……额娘心里委屈,阿玛也委屈,偏生两人别扭得一如少年夫妻,谁也不肯多讲一句,没几日又好得从前也似。额娘无恙,阿玛这心里却落了病,直至额娘再寻不着,也没道个明白。
我和大哥皆信阿玛对额娘情深,却也深知男人本性,何况他是皇帝。
不劝还好,这一劝……险些将人逼疯。哪里来的劲儿?手边能碰到的统统摔过来,破口大骂,越骂声越小,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全部的气力扣住不曾离身的一对戒指,喃喃低语,听得我们哥儿俩都心酸起来――“只有你信我,只有你。”
半晌无声,呼吸轻得几不可闻。
出了门再细听,果然――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信我,你还不要我了,不要了。你怨我吧?应了你的我终是没能做到,终是我负了你,哪怕那时你已不在。月儿,哪儿有那么多的离奇,哪儿又有那么多的缘分,你根本就是怨我,不肯再见我,我知道。刘氏……不是你,从来不是,我知道。我多希望她是,总盼着你回来,偏你不肯回来……自欺欺人,怎么都不对。你等我,我去找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找你。笑意,你知道数着日子过是什么滋味么?原不信命数,如今也信了,终是快到了,到了时候自然就见着了。你等我,可别忘了我,要忘……就把我原先不好的那些全忘了,好的……忘了也不打紧,咱俩重新来过,好一辈子,再一辈子,生不离,死不弃。原不信,没了谁不能活,后来……我全信了。”
这些话,阿玛断不会说给我们听,哪怕他不在乎谁听了去。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太重。再不说,怕是真要留到下辈子去说了。
只盼着,如他所愿。
我们兄弟不知命数,只得守着,希望他能好起来,哪怕不好,也别再受心苦。
终是,他追她而去。
留下的捏于指间,并非戒指,只一笺信――来生,只我和你两个。
额娘的字向来形似阿玛,如今再看,竟分不出是谁所写。阿玛说得对,夫妻俩怎分你我,你笑我笑,你疼我疼。
如此而已。
335.弘晚番外 Ⅱ
很多人都不理解,二爷和福晋怎么就鹣鲽情深了,二爷自己也不解。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是没有过女人,皇家子孙,怎么会。到了年纪,自有专人安排,循规蹈矩,各房皆是。
屋里倒还真没有,直至娶了嫡福晋入门。
敢在二爷面前说话的叔伯兄弟都道:底下人可都说你……嗯?特地娶了嫡福晋来堵人嘴的?不怕,兄弟们又不笑你,也不是没人好这个,还能嫌你不成。
玩笑话,多少带了几分探究,毕竟都是皇孙,谁屋里还能没个把女人,偏就他没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像什么话!
二爷无所谓,任人说去。偏偏――他家嫡福晋也听信馋言。
她是不是傻!
大婚那晚,还没弄清楚?旁人胡吣也便罢了,真刀真枪试过,居然还能置疑!她是不是忘了?要不是他心好,哪里还给她留力气悄悄抹泪,还不由着性儿放纵,他也是个男人。
二爷生气,二爷脾气不好,终是忍了,毕竟自律惯了,不能和个女人较劲,只为证明自己没有龙阳之好。
旁人瞅着夫妻恩爱就行了,总算一段佳话,阿玛额娘也心安。
人前,福晋笑意盈盈,二爷冷面惯了到底有了个笑模样,比平日温柔体恤。
人后,福晋小心翼翼,二爷读书写字,除了夜晚宿在一处,几乎没有话讲。
孕时,福晋左右为难,是自己搬出屋去还是把当爷的请出去呢,这是个问题。没人教过她这种规矩,自打嫁过来,原先所学的规矩都推翻了……
思来想去,还是问爷吧,爷没搭理她扭头就走了,当睡的时候未归。
她就慌了,分不清因为什么,慌得厉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翻来覆去一整夜,又熬了一白日,眼见着他从院门口迈进来,夕阳正好,眼一花就倒了。
醒来时已是夜半,隔着屏风,人影两个,桌边坐一个,旁边立一个,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似是披衣,烛影一晃,叠起来似的。
她就躺那儿看着,直愣愣的,几乎天明,眼睛都酸了。他突然站起来,害她慌忙闭上眼,心里酸得直笑。
翌日,傍晚时分,三春去了书房。
不多时,二爷来了,红着脸,气急败坏。
房门砰的一推,吓得屋里的人猛地站起,刚巧桌角磕了肚子,疼得又坐回去。
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胳膊被攥住,复又离了椅子被迫站起。
分明那么高,酒气却直扑在她面上,情绪分明,“你在做什么?”
“我……”墨晗吓得不轻,对上他的眼转瞬低头,“妾……没做什么,只是在这儿坐着。”
他咄咄逼人,“爷问你想要做什么?”
她一咬唇,疼到清醒,稳稳回道:“爷的身边总该有人伺候,三春很好,妾自作主把她送给――”
话未说尽,被厉声打断,“谁给你的权力?把她送爷,你怎么不把你自个儿送给爷呢?你不该伺候爷么?推个丫头给爷,你倒躲在这儿享清闲,算盘打得忒精,敢情爷娶了尊菩萨回来供着。”
相处的时日不算短,她未见过他这般,不见冷静自持,不见温言低语,就连紧攥着她的手指都透着厌恶的力量,逼得她无路可退,无言以对。腹痛及不过心痛,此时方知,原来她不是慌,是怕,却不知怕什么。
“妾……本就是爷的――”
话音未落,又被他呛了一句:“你还知道!爷的主不需你做,只管管好你自个儿,不要胡乱给爷安排,爷不需要,爷不喜欢她。”
不喜欢……墨晗被扯得歪在他身上,酒气浓得散不开,不知怎么就又想到那些传言,喃喃自语道:“原是送错了人,游跨三春,情固三秋……怪不得。”
支着耳朵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三秋心里一机灵,听见主子的愤怒,“你疯了!你不是傻,是疯!”
原就爱笑的女儿家,弘晚怎么不知道,头回见她这样笑,痴笑,抑不住似的,抱到床上都摁不住。
挣得狠了,一只玉足蹬在他身上,疼得要命。
床上向来无话,今儿像开了闸,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怨她傻怨她呆的。她哪儿听得进,小腹一阵阵的疼,困在他身下缩成一小团,抖个不停。实在挨不住,撑着一口气叫:“你放开我,爱新觉罗弘晚,你才疯了,我的孩子……”
他倒笑了,推挤着巴掌大的脸在眼前,一对大得出奇的眼蓄满泪水,咬着唇偏不肯落。他心里愈急,说着狠话:“不要了。”
她就哭了,话都说不清:“好……那便不……要了,你本就……不想要……刚好……将我一并杀了……原你也不……想娶……还总装得……对我好……我不要再……做你的……不要做你福――”
手上一重,险些咬到舌头,话音忽断。
四目相对,泪眼迷蒙,瞧不真切。
腿间忽而一热,寒风透过门窗,钻进相抵的肌肤,冷到骨子里。
酒,霎时醒了。
小院里乱了半宿,没人敢声张,襟声忙碌。
天将明时,躺在床上的人沉沉睡去,胎儿尚不稳定。
弘晚谴了三秋去告假,直至阳光晒到屋里才歪在床头半阖了眼,手心里握着的腕子越发柔细,抚过的苍白处近乎透明,能看清里面的几道青红,偏像没生过骨头似的。
竟然是双生子……险些就没了。
到底谁傻呢?他也分不清了。
屋外一阵吵嚷,房门咣啷一声,风似的刮进来一道人影。
睡着的人惊醒,被他轻轻按住肩头,回眼看去果不其然,敢闯门而入的只有红挽。
弘晚心里正憋闷,强抑着想要请她出去,红挽笑盈盈地晃到了床边,“二弟怎的不去上朝?弟妹赖床呢?你们俩玩什么呢?不会……是我来的不巧吧?”
墨晗面皮薄,抓着被角躲不开,忆起昨晚来更怕见的其实是弘晚,却被他稳稳压住动弹不得,只听见熟悉嗓音沉沉说道:“二姐别闹,福晋有孕,受了些寒凉,需要静养。这事儿先别声张,额娘那儿正病着,过些时日弟弟亲自说去,阿玛已然知晓。”
“嗬!”红挽围着他绕了半圈,掩着嘴乐,“瞅你这一通话说的,能顶之前半个月的,至于!不就是肚子里有了娃娃么,把你给美成这样,放心,我不跟额娘说去,甭怕。倒是弟妹这身子瞅着实在娇弱,怎么肚子不见长反倒瘦了这么多……”
伸过去的手还没触到被角,他一把抓住肩头直接推出门去,作势作了个揖小声央道:“二姐,别闹,她正虚着,别逗她。等孩子生下来,弟弟好生谢你。”
红挽扑哧笑出来,指尖扫过兄弟未系的领口不无担忧地说:“怪不得上回不小心摔了她,你急成那样,早点儿知会我一声不行么?难得你来求我,做姐姐的怎会闹她,只是……看她那样子还真是不大好,你可得仔细着点儿。额娘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这座府里就算关起门来也是没有秘密的。你家这位福晋……啧,哪儿都好,就是这里不大好。”说着,手指头点在他的太阳穴上。
弘晚拨开她的手,回身就要关门,袖口被拽住。
“我还没说完,怎么还就生气了?我的意思是她有点傻,居然会喜欢你这种无趣的男人。搁我,怎么也得阿玛那样的才成,至少额娘面前还知道笑,甭管屋里还是外头,你……是不是也傻?嗯?”
红挽说完就走了,轻轻几下戳得弘晚半晌没动,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响,才连忙关上门。
336.弘晚番外 Ⅲ
两人像是调了个,他对她关照备至,她对他冷淡漠然。[.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像是铁了心,支使着三春收拾衣物,准备搬去偏屋住,静心养胎。
他比她还犟,搬?那就一道搬去,二爷想睡哪儿就睡哪儿,整个院子都是爷的。
墨晗没办法,捧了一小包衣褂就睡到三春床上去了。
弘晚站在屋外愣了半晌,直接把人抱回正屋,搂在床上,眼对眼,鼻对鼻。
她哪儿受过这个,脸红得厉害,没嗅着半点酒气,倒像给熏醉了。
他暗暗叹气,一张嘴,眉眼先带了两分笑,晃得她眼晕。
“都说了,你有孕的事已跟阿玛说了,怎么会不想要呢?不跟额娘说是念着额娘身子不好,自然要晚些时日,我的意思,也是阿玛的意思,想来你这么体恤自然不会有异议,就没跟你知会。到底是委屈了你,我给你赔个不是,福晋还请多担待。赶明儿个我自大张旗鼓地让这全府上下都知道,我家福晋有喜了,成不?”
他一瞬不瞬,她眨巴着眼,泪,顺着脸颊湿进枕头。
“怎的还哭了?”他故作惊讶,指腹一抹,又近半分,“太医说了要安心养胎,可别哭了,哭花了脸不打紧,万一孩子生下来也是张花脸可麻烦,白搭了你这么好看。你又那么喜欢孩子,看到两张小花脸,怕是更要伤心。”
薄软双唇一张一合,呼吸吹拂,总有几下触到她唇上。手撑在脑后,躲避不开,脸上越发的烫。
“你……”支吾半晌,道出一句:“爷放开妾吧。”
“不。”
她瞠大眼,不敢置信他孩子似的无赖,还有无辜。(.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小心地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他的温热,“妾……喘不过气。”
他吹了口气在她嘴里,抵唇问:“好了么?”
她吓得咬紧下唇,摇着头往后挪。他如影随形,柔柔软软的密实吻住。
墨晗慌得闭上眼,强忍的泪滴在他脸上,皱起的眉头直颤。
外面三九严寒,屋里暖得直冒汗。挣不脱,小心护住尚平坦的小腹,被他连带着手包在掌下。
好不容易缓平了气息,他拨着小巧耳垂嗓音低沉带着笑,害她抖着身子更缩在怀里。
“原就是气话,你还当了真,我怎么会不想要呢。说你傻吧你还不乐意,你就半点看不出来?二姐就比你明白。我像喜欢男人的?像么?不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我喜欢你。”
她听进心里,缓不过神,只能听着他继续玩笑似地说:“喜欢又娇又小又软的你,整日笑着傻乎乎的你,小心翼翼像只小兔子似的你,哪怕给我送个女人委委屈屈还要强装不在意的你,肚子里有了我的骨肉还不知道我喜欢你的你,懂了么?”
她听得怔愣,被他盯着摇了摇头,闪着泪光的大眼睛突然就笑弯了,呜呜咽咽地哭。
弘晚揉着她的脑袋叹:“还真是傻,要是生下两个像你一样的傻丫头可怎么好。”
“不会的,都说女孩像姑姑,二姐聪明得紧,又漂亮。”说完她就后悔了,望着与红挽极为相似的男性面孔,羞得无处躲藏。
弘晚笑得抵在她额头上,小小声地问:“漂亮?”
墨晗哪里被他逗过,极认真又羞恼的样子惹得他更开怀,流连于唇上亲了又亲。
她推不开,也不敢用力去推,被压得越来越紧才又挣了挣。呼吸覆在耳际,笑声犹在,“我是男人,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自会这般,到底没有旁的人伺候,福晋还得多担待一二。”
难得她听懂了,又没躲闪着顾左右而言它,说的话却令他原本大好的心情霎时冷下来,“我去回了额娘为你选位合适的,前一回入宫,玛嬷还曾提过。”
他不应,连个神情都没有,她忙又说:“现下先不去,待额娘身子大好了再……我不做你的主,你若喜欢哪家姑娘,自有主意。”
她的心里不舒服,但他是爷是皇孙,没听过只娶一房嫡妻的,断没这种规矩。他虽不好男色,却也不十分喜好女色,不像她曾见过的家里那些男人每日离不了女人,但身份在那儿,又那么出色,怎能身畔只她一人。做了福晋就得有容人之量,哪怕心里万般不愿也得忍着,为他考量。
他看着她神情变幻,毁掉的心情一点点捡拾回来,沉着声道:“福晋的提议确实不错,赶明儿个爷去回了阿玛,择个合适的便是,至少平日闷了也能有个去处。”
她哑哑地应了一声,再无响动。
太医的嘱咐他记在心里,不能与她较劲,她傻,他认了,总不能一块傻去。偏生心里憋得厉害,反应到四肢百骸叫嚣着宣泄。
试探着再靠近,越发不可控制,全然不似往日收放自如。
弘晚苦笑,还真让他说对了,福晋担待着吧。偏偏,受罪的是他,哪儿敢恣意。窗户纸一旦捅破了便该是连撕带扯图个痛快,哪里像他此时,担惊受怕欲罢不能。饶是如此,仍觉痛快,真是傻到家了。
墨晗原也是个机灵的,同床共枕的夫妻怎会不知道他的喜好习惯,见他此时还处处顾着她比平日更甚,心里到底满足,便放着胆子尽力让他更舒坦些。
少年罢了,又是皇家子孙,自身经验远不及兄弟们丰富,哪里受得住她的主动迎合甚至取悦,越小心翼翼努力压抑,越不可自拔想要更多。最是冷时闹了个大汗淋漓,也算是他人生中头回放纵。
紧缠的两个人累得倦极,自晌午睡到半夜,饿醒了对着彼此乐,相互偎着边吃边乐。
谁也没过过这种日子,原来能这么好,不用装给谁看,不用心事重重,光明正大的简单快乐。
直到一对儿子降生,也没见哪个女人入过院门,他不提,她不问,如有默契。
多少年后,再想起当初,她仍庆幸,他与旁人男子不同,与这世间男子皆不同,一身皇家作派,富贵不能言,偏生能与她过这市井夫妻般的日子。只除了……将来。
将来,是她不能去想的,做王爷抑或君临天下,不由她定,亦不由他。她的男人有能力执掌天下,私心里却盼着如他大哥那般逍遥自在,能么?
她能想到最好的结局,是他也做个铁帽子王,就像十三叔那样,百年之后她随他去,生死相随,子女一切概不纠缠,只随他去。
一纸遗诏将她打醒。
他的皇父早有属意,他有他的责任,一脉相承。
弘晚揽着她只问了一句:“福晋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
虽是空诏,只需填个名字上去,但能拿在他的手上,自是要交给他的,她能拦么?他为皇,她自为后,心甘情愿,哪怕建上三宫六院,只要他愿,她便无悔。
相握的手轻轻使力,她笑得如同初嫁时分,淡淡回道:“好。”
他用力揽她入怀,耳边低语:“还是这么傻,可怎么好?若是带你出了宫,怕是路途艰难,到时可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你怕是不怕?”
她抬头,直望到他带笑眼中,唇角勾出一丝笑来,“不怕,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只跟着你。我不需人侍候,我侍候你。”
看,傻人是会有傻福的。
为了她,连皇帝都不肯做的男人,除了他还有谁?夫妻俩,总是要傻到一起才能过一辈子的。
第337章 红挽番外
红挽的心情不好。[.超多好看小说]
撅着小嘴站在窗前,任阳光灸晒,不肯进屋里去。
胤禛坐在里面,时而悄眼打量,复又看回桌面铺陈的洁净纸面。
“进来。”
他突然发声,吓到窗外的小女儿,拍着才刚有了些曲线的小小胸脯长舒一口气,似嗔似怨,“阿玛真是,吓了挽儿一跳。”
他一哂,拾笔悬于腕,定了许久沉声又道:“快进来。”
红挽蹭地跑到门边,吱吜一声轻轻推开,嗫手嗫脚移进去。
胤禛只当未见,由着她绕到身侧,猛地捂住眼睛半伏于肩背,“阿玛,猜猜挽儿是谁?”
置了笔,他犹疑片刻,“弘晚。”
“才不是呢,再猜。”
“猜不出了。”
红挽不依,“笨,都说了猜猜挽儿是谁,自然是挽儿,阿玛故意的,不算,再来。”
胤禛摇头而笑,搂她坐到腿上,敲了敲桌面,“今日的字可是习了?”
“自然,一早儿便写好了,阿玛忙忘了。”
他拿她没有办法,尽人皆知他最疼她,可着劲儿疼。
红挽想起方才心中事,又变得沉默,耷拉着脑袋抵在他胸前,恹恹地说:“阿玛,你可曾梦见过额娘?”
这是禁忌,父女俩素来不提,只除了话中人才刚离去的那段时日。
他盯着她探看,她幽幽说道:“二弟昨儿个梦见额娘了,彩依说他都哭了,梦里一直唤着额娘。”
胤禛没有接口,两双神似的墨黑瞳眸彼此对望,接连叹息。
他揉着她的发顶,她偎在胸前更形安静,说出口的话随着呼吸直刺进他心底。
“挽儿从未梦见过额娘,从未,不管挽儿白日怎样想念,额娘就是不肯来见挽儿,是不是挽儿做错了什么,惹得额娘生了挽儿的气,所以才走了?”
“没有,挽儿没做错什么,你额娘想你得紧,她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日,过些天就回来了。”
惊醒,方知是梦。终是梦到亲人,仍是阿玛,未见额娘。
此时分,怕是额娘也在想她念她吧,如今,离家远行的人换成了她,留额娘在府中。
幼时,总觉时光漫长,长得看不到未来,终是长大了,才发现何谓白驹过隙,快得如指间沙,根本握不住。(.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对,指间沙。
曾经她也不懂,现如今见得多了,亲手抓握过,方知何物。
赫德背光而立,站在舱门外,蓝天白云不及,周身像是渡了层金,修罗似的。
红挽以手挡光勉力站起,腿脚酸麻支持不住跌坐回去,腰背撞上木箱。疼!抬着手要他来扶,等了许久,终是伸了只手来,她一把扣住手指,猛地站起,摔到他身上。
男人不怕女人,年长又见惯生死的更是,何况是个小姑娘。
彼此对望着看了半晌,红挽扑哧一笑,说起话来又急又快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气劲,“你看什么?这么没礼数。”
他据实以告:“你长得很像你额娘,笑起来也像。”
“不应该?”红挽不以为然,顺手推开他走出去,终是大大方方地踩上甲板,双手一撑就跳上扶栏。
赫德瞅着她像只小猴子似的灵巧,偏头望向海平面,“像,也不像。”
“那是自然,我还像我阿玛呢。”红挽坐上扶栏,与他平视,托着腮认真打量,“你呢?你阿玛和额娘什么样?你像谁?”
他没理会,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说:“下次不要再藏在船上,我不说第三次,你的运气也不会每次都这么好,万一死在船上,我没法跟你额娘还有弘晖交代。”
“你怎么从来不提我阿玛?你喜欢我额娘?额娘喜欢你么?”
她分明笑着,无所谓似的说话,偏偏紧盯着不放,像是在守卫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他转身便走,嘴角的轻微扯动令她不满,一把扯住衣袖向前摔过去。
雍王府的宝贝哪里受过这种忽视,趴在甲板上不肯起来。疼得厉害,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恨恨地瞪视渐行渐远的背影。
“送我回去!”她突然大喊。
哪里还有人影,只有海鸟快速掠过的痕迹,带着嘶鸣。
背后一声笑,害她更是羞恼。
易安的笑声愈近,停在她肘边俯身说道:“你当他不想送你回去?太远了,不能为了你耽误行程。要不,你游回去?会游泳么?你额娘游得很好,你阿玛会游么?”
红挽腾地坐起来瞪视,吓了易安一跳,干笑了两声摸摸鼻子,“我没骗你,如果你再这样突然出现在船上,我保证——下一次他会把你扔到海里。”
“那我就光明正大上来,这是我们家的船,你们不过是我额娘和大哥雇来的船员。”
易安咝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回摇着头乐,“小姑娘,你搞错了,这是赫德的船,不是你们家的。”
“什么意思?”她不懂。
“意思就是……”易安顿了顿坐在她身旁,指着天上连成一大片的白云说:“你猜,这些云彩原本是几块?分得清么?不知怎么就聚在一起了。”
红挽笑得轻蔑,毫不掩饰,“搞这么玄干嘛?你学我们的话学得着实不错,但你不懂彩云易散?没准哪天一阵风吹过,散成更多块,散得连你自己都找不回原本的形状。”
“年纪不大,懂得不少。”易安无所谓地靠向船梆,闭着眼睛沐浴阳光。许久,又说:“找个地儿自个儿呆着去,在这船上要会安排自己,不然可要闷死你这金贵格格了。”
一路上数不清多少天,白日黑夜都过乱了,红挽正是无趣,蹬了蹬易安盘着的腿,催道:“你别睡,跟我聊聊,讲讲船上有趣儿的事。上回就被你们赶下去了,难得这回能留下,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和你额娘还真是不一样。”易安叹了口气睁开眼,示意她一并站起大步向前,“你额娘是不得不走一心想回,你倒好,有家不回偏要往外跑。”
红挽紧跟在后面,欢喜得像某种善于蹦跳的小动物,嘻嘻地笑着:“那是自然,我阿玛在家,额娘自然要回去,我不一样,了无牵挂。”
话音未落,鼻子一酸,眼泪噼啪往下掉。
红挽突然就害怕了,捂着鼻子往后退,强迫自己站住,瞪视站得笔挺如墙一般的男人。
赫德根本不看她,命令似地说:“回到船舱里去,现在。”说着,抽出柄剑来,阳光一照银光闪耀。
更快的,巨型的铁勾划着一道道光现于半空,当当数声扣住扶栏。
红挽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只看见突然出现的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推开她的刹那,那柄握于他手中的长剑挥向小臂般粗的绳索,切割开大半。
数条绳索,不断有人向上攀爬,数不清似的。所有船员都在奋战,有条不紊。
爬上来的人被他轻易逼退下去掉落海中,又有新的人爬上来。
红挽没经过这种场面,不是不怕,被他护在身后小心观看,发现就连爱玩笑的易安都是高手,身前的人更是从未见过的模样——还真是尊修罗!
原来,除了阿玛、兄弟还有男人可以这般护她,不是奴才,也不是她方才所说的雇佣关系。
额娘的朋友?抑或是大哥的朋友?
易安是这个意思吧,她不是不懂,只是从未有过朋友,她真的不懂。
以一敌数并不难,要把身后完全不在状态的金贵丫头保护周全就有些束手束脚。
挡了一刀的手臂瞬间红了衣袖,推着她完全罩在背后抵住舱门,谁知红挽根本不领情,探了只手来圈住他腰身,一把拔出腰间短刀刺向突然靠近的人影,扑的一声闷响血光四溅。
接连几下挥退所有人,赫德将她推进舱门,厉声喝道:“呆在这里,不许出来。”
红挽贴着门仔细地听,刀剑声不断,直至天色渐暗方才没了声响。
甲板上一条条的血渍,船员正在清洗。
红挽受不得味道,捂着口鼻忍不住呕,冲到船橼看清楚飘浮于海面的尸体,终是吐出来。
她是怕的,怕这陌生的天地间突生的变故,怕亲人不在身畔再不得相见,怕夜深人静只闻波拍浪打,孤零零一人不知去向何方。
冲进舱门,一片漆黑,入眼皆是昏暗,她开口便道:“送我回去。”
角落里传来声响:“不行。”
循声而去,撞的不再是鼻子,柔软胸脯顶得生疼。
他正站起,烛光忽亮。她揉着犯疼的地方,蹙着眉心。
“你怎么总是站在不该站的地方!无理!”
“这是我住的地方,整艘船都是我的地方。”
“你这么无理,我额娘知道么?”
“你阿玛知道。”
“我阿玛从未提起过你。”
他极轻的笑了一声,重新坐回床边。
她才发现他赤/裸着上身,血迹早已干涸,最严重的一道在手臂上。
赫德不再理她,抓起湿帕巾擦过伤口,那伤像是生在别人身上,毫无怜惜。
红挽惊得盯住那些疤,新的,旧的,数不胜数,彰显在他超乎寻常的白色皮肤上,犹为鲜明。
小心地靠近,问:“疼么?”
他像是没听到。
她蹲在地上,扬着头看他,月光透过窄小弦窗,和着烛光半明半暗投在他脸上,披散的发丝显得越发银白。
“怪不得他们说你像我阿玛……”
帕巾丢回盆里,他直接仰到床上,闭上眼。
“喂!”红挽绕到床头,不满,“你怎么都不上药,这样……这样不行!”
他像是睡着了,她气得调头就走,不一会抱了个小药箱回来,细细地搽了层药膏于手臂上,又用纱布缠好。身上的伤……她眨巴着眼看了又看,依次搽好药绷上纱布,又搭了条被单在他身上。
红挽在床边站了一会,听着均匀呼吸,气鼓鼓地说:“怪不得,可不就是像我阿玛嘛,就连年纪也像!你连头发都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番外,红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