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 第一章 积善之家 弘治五年,春和景明。(.$>>>棉、花‘糖’小‘說’)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绍兴府,余姚县。 县城里靠近城隍庙的一处小巷口,一个年约十二,身着淡蓝色粗布长衫,头戴黑色幞头的少年望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发一言。 他叫谢慎,是土生土长的余姚人。但是也不尽然,因为他的灵魂来自后世,是穿越而来夺舍附着在这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事情的经过他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个少年应该是不慎落水,被人救上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直到自己穿越才鸠占鹊巢,成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不过有些奇特的是,谢慎还兼有原先身体里的一部分记忆,他拼命检索这才对身处的环境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如今是弘治五年,当今天子朱祐樘立志中兴,招贤纳士,敕令各省提学官巡视省内各府、州、县学,选拔参加乡试的人选。今年是乡试之年,明年则是会试,殿试连着两场大试,是出进士的年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明朝读书自然是最有前途的事情。不过这似乎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原先的谢慎也算是个读书人,可却并没有功名在身,最多只能算一个半吊子童生。 谢慎前世可是苦修明史的研究生,虽然主攻方向是嘉靖万历两朝,但对弘治朝多少也有些了解。浙江一直是科举强省,在弘治朝也是绝对的霸主,而绍兴府则是浙江省中出进士最多的府。若要落在县一级,那魁首非余姚莫属。.山阴,会稽两县加在一起,所中的进士数目都不比余姚的多。这么说来,余姚绝对是科举的死亡之组了。王阳明,谢迁,王华,一想到余姚出的那些名人,谢慎便免不了自嘲。 谢慎虽然前世苦修明史,对八股文也有所研究,但要让他在明代科场竞争最恐怖的余姚县脱颖而出,确实有些艰难。 可当他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体,不免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 不科举还能干什么呢,就他这副竹竿子般的身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杀鸡没准还被鸡调戏...... 何况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不科举就只能为民,不管是务农还是经商终归都是被官府压着,没有出头的机会。大明朝那个著名的沈万三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还不是随意一个罪名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唏嘘慨叹的谈资? 读书,还是得读书,便前方是刀山火海硬着头皮也得上。他才十二岁,还有可塑性...... “小郎,你怎么在这儿呢,快快随我回家去。你落水后被救起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在此时再染上了风寒,那可了不得。你嫂嫂给你特地煮了鸡汤,你多喝上几碗也好补补身子。”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打断了谢慎的沉思,他抬了抬头见来人是自己的胞兄谢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暖意。 谢家门丁不旺,到了他们这一代只有他和谢方二人,不过这个便宜大哥似乎对他还不错,吃穿用度上绝不短着缺着。 谢方在余姚县城里开着一家茶铺,将每年收上的茶叶运到县城售卖,质地更好的一些会有人收走在府城售卖。 明代浙江绍兴府各县几乎都种植茶叶。最著名的要数杭州府钱塘县的龙井茶以及宁波府象山县的珠山茶。至于余姚虽然也种植茶树,但其出产的茶叶并不像其种植棉花所产的“浙花”那么出名。 不过似乎余姚本地的百姓很喜欢这种清淡的姚江茶,其在本县的销路并不差。 靠着辛勤的工作,谢方也算撑起了一个家。在谢方的一再坚持下,谢慎从小便被送去开蒙,如今已经学了六年了。不过原先的谢慎最多只能算是中上之资,跟神童绝对沾不上边,照着原有轨迹发展下去,能不能取得秀才功名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现在谢慎穿越而来,肯定要比原先那小子考的好,至于能走多远,还得看运气。 谢慎自从落水被救起后,就像换了一个人般,不但言语谈吐更为得体,对儒家典籍,经义注疏的记忆也是大有提升,谢方自然大喜,小郎苏醒才不到十日便仿佛开了窍,他相信小郎不日便能考中功名,为谢家光耀门楣。 二人结伴绕过大半个县城,在城西一处青砖小院前停了下来。 这院子并不大,不过位置却很好,就在茶铺对街,这样谢方每日关了铺子也不用走很远便能回到家中。 谢方扣了扣门,一个年约二十,身着碎花对襟衫的小娘子开了门。 谢慎心中咯噔一声,这貌美小娘子自然就是他的嫂嫂谢陈氏了。听说她原先在家中的豆腐铺帮工,后被媒人介绍给谢方后一见钟情,自此嫁入了老谢家。 乖乖,这小娘子竟然嫁入谢家已经三年......十七岁的如花年纪啊,就已经嫁做人妇,万恶的封建主义啊...... “小郎和夫君别在门口站着了,奴家已经将饭菜做好,快进来吃吧。” 谢陈氏的声音柔如丝竹,听得谢慎心中一阵荡漾。他赶忙甩了甩头,定下心神来。 随着谢方进入院子,谢慎熟练的将背着的布包放在自己的东厢房里。 布包里都是一些文房用具,有笔墨纸砚,还有一套《孟子》,一套《四书集注》。 他今日本来是要去城东刘老夫子开的学堂上课的,可是刘老夫子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能授课,谢慎这才背着布包和谢方提前回了家。这样也好,有充足的时间留给谢慎思考。毕竟刘老夫子也是秀才出身,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若是应对不当,怕是这第一关就闯不过去了。 小院子不大,饭厅更是小的可怜。 不过总共也就三口人,倒也勉强能够坐下。 看来卖茶叶并没有让谢家致富,如今他们家的情况也只比家徒四壁好那么一点。 谢慎与谢方,谢陈氏围坐桌前,刚想夸耀一番嫂子的手艺,却听得院门一阵响动。 谢方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碗筷起身朝院门走去。不多时的工夫,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跟着谢方一起回到了饭厅。 ...... ...... 第二章 兄友弟恭 “我说谢家小哥,这租金你们可拖了有两个月了,到底想不想给你来个准话行吗。[.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我家大管家说了,若是再交不上租金,你们就赶紧利落的滚出去,也好让我们继续把宅子租给别家。” 他话说的粗鲁无礼,完全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谢方却是陪着笑脸说道:“看您说的,这不是刘老夫子那里要交束脩吗,我们全家先紧着把束脩给刘老夫子送上。至于租金,小子一直没有忘记,一定在三日后把租金交到大管家手里。” 那满脸横肉的男子鼻孔呼出一阵冷气,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好,其实某也就是个传话的,自然不希望你们被赶出去没个遮风避雨的去处。这次我便先回去向大管家知会一声,若是下次......” “下次我们一定把租金双手奉上。”谢方赶在横肉男说话之前将话头堵上,对方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谢方本想出去送一送,可见横肉男这般态度也不想弄巧成拙惹人嫌弃,便叹了一声目送他出了院子。 “大兄,这是怎么回事?” 谢慎对这个横肉男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看的出来,谢家租的这个院子租金应该不少,不然谢方也不会舔着脸求着那跋扈恶人延缓宽限几日。而且似乎谢方是把原本应该交的租金扣下来给谢慎交了束脩,结合他以前的记忆和这十几日的感受,谢慎确定自己这个大哥谢方和嫂子谢陈氏都是实打实的好人,就像戏文里写的那般淳朴良善,没有一分坏心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看惯了穿越小说和影视剧的谢慎自然很怕自己一穿越就要面对无休止的宅斗。至于什么分家分田打官司,嫡出庶出子大打出手的桥段,更是可怕。现在好了,至少后院不会起火,留给谢慎足够多的时间去准备科举。 这一点很重要,谢慎毕竟精力有限,若是还在这些俗事上面分心,要想考取功名就很难了。 谢慎此刻感叹,好的家庭环境真的很重要! 事实上,谢方和谢陈氏对谢慎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般。不但吃穿用度短不了谢慎,更是坚持供谢慎读书。要知道在大明弘治朝,读书可是一件极花钱的事情。不但要自己购置笔墨纸砚以及必须的书籍,更要每年送给教书先生一笔不菲的束脩。束脩就是学费,在明以前多是实物,但最后渐渐演变成了银钱。 这笔银钱可不少,便拿送给这刘老夫子的束脩来说,一年便是一贯银钱。对于谢家来说,这可是个不小的数字。要知道他们租下的小院,一月也不过三百钱的租子,这一贯束脩钱相当于谢家三个月的房租。 谢方虽然开着一间茶铺,每月有一些进项,但远不算富裕,除去宅子的租子,每日饭菜的耗损,真的也剩不下什么了。 不过呢,这银钱却是必须要给的,不给的话就相当于不尊重教书先生,先生自然也可以将这等学生扫地出门。 在大明这样一个人脉社会,这就相当于自断了科举前程。 谢家的希望如今都寄托在谢慎身上,谢方自然不希望谢慎再走自己的老路经商。 谢方和谢陈氏对自己这么好,让谢慎真的有些感动。 虽然他不一定能够成为举世名臣,但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尝试。 不就是科举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可是后世的精英阶层,也许在八股文的造诣上不如这些当世大牛,但却研习过许多大家的文章。加上谢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些会元状元的文章他都能够默颂出来。 明朝科举的题目都要从四书五经中出,又有县府院,乡会殿六级考试,题目实际上根本不够用。故而很多题目都是重复的,只不过稍稍变换了角度,采取截搭的方式进行包装。 谢慎只需要进行整合,再填一些自己的理解就可以很好的完成一篇时文。那些考官又不是穿越客,如何能知道谢慎这些文字观点都是后世大家的? 所以只要能够取得秀才功名,接下来的路并不难走。不过谢慎最担心的却是这小三元考试。 越大的考试越公平这放到哪里都是真理。像县试这种级别的考试,主考官本身就是县令,考什么取谁还不是县令一句话。谢家可是彻头彻尾的寒门,既没钱也没势,若不是有过人的才学,谢慎很难打动县令取得案首。拿不到案首后面的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小三元最难的考试是府试,如果不能在县试取得亮眼的成绩吸引到足够的关注,谢慎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府试脱颖而出。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如何取得县试案首。 刘老夫子当然很关键,但更关键的却是县令。毕竟刘老夫子最多只能算授业师,而县令才是真正的主考官。县试的成绩全靠他老人家的心思,要想取得好的成绩就要侍奉好这尊大佛。 “这你便不用管了,小郎家中的事情有你大哥我呢,你只管潜心学习,早些给我考一个秀才功名回来,咱谢家便不会再受此欺凌冷眼了。” “大兄和大嫂请放心,慎儿一定潜心修学,早日考取功名,为咱老谢家光耀门楣。” 谢方笑着说道:“别光顾着说,快吃吧。小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谢方将一筷子炒鸡蛋夹到了谢慎碗里,感动的谢慎道:“大兄也快吃啊。” 兄友弟恭,大哥大嫂都在全力支持他,若再不能取得功名,谢慎真想找块豆腐撞死了。 匆匆用过饭菜,谢慎便回到自己的东厢房,锁上屋门拿出纸笔开始涂涂画画。 刘老夫子是自己的授业师,不过就像其他的教书先生一样,他带的学生实在太多,要想引起刘老夫子的注意便要有一两手绝活。在明代科举,虽然时文才是王道正途,但扬名能靠的绝不仅仅是时文。诗词这种东西虽然不像唐宋流行,但还是有一定市场的。用得好,用得妙,就能起到奇效。 蒙学的大都是一些半大小子,鉴赏力有限,如果谢慎适时地抛出一首好诗好词,绝对能让刘老夫子另眼相看。 ...... ...... 第三章 天生我材必抄书 虽然谢慎也想直接搭上县令的线,但眼下二人的身份地位实在太过悬殊,远不是一个圈子,贸然制造机会也只会让事情变糟。(.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倒不如步步为营,先搞定这个授业师。 思定之后,谢慎便思考着可以用到的诗词。现在是春日,要作诗只能作与春景有关的。唐宋诗词虽好,无奈不能用。明代有名的诗人就那么几个,另外倒是有个纳兰性德,好好琢磨一番,谢慎便将可以用到的诗词一一写了下来。 至于这些诗词能不能用上,谢慎现在也不可能肯定。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当然,什么诗词能用,什么诗词不能用谢慎心里还是有谱的,不然要是被人当成神童送到国子监去学习,岂不是会露馅? 饭要一口一口吃,谢慎眼下并不着急。 转眼三日已过,刘老夫子的病情得到了好转,书院总算可以开课了。 对于谢慎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缓冲期,让他可以充分适应弘治朝的生活节奏。 余姚虽是县城,却是大县,及至弘治年间却是有三万户,五万余人。 刘老夫子的宅院在余姚城东,紧邻着主街,可以算是位处闹市了。 不过这些对于谢慎来说却没有什么影响。心远地自偏,只有心如止水才能做好学问。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在科举这条路上闯出个名头来,再嘈杂的环境也不会成为羁绊。 宅院是三进,在余姚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规模了。除了吴县尊,孔教谕和刘老夫子,谁也不敢住这么大的宅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书院实际就建在刘老夫子的宅院里,故而来到宅邸进学需要走上一段不算短的路程。 谢慎背着布包走了一段抄手游廊,又穿过一道月亮门,待见到那块青石影壁便知道他已经来到了书院的授业堂。 授业堂牌匾上题有白鹿二字,据说是刘老夫子仰慕宋时白鹿洞书院特地起的名字。 谢慎心中好笑,想不到老学究也喜欢附庸风雅。 他脑海中关于这个刘老夫子的记忆不多,只知道余姚城不少大户人家的子弟都在他这里进学。从刘老夫子的宅邸规模来看,他应该混的很不错,可能不仅仅是个老秀才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谢慎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如果能够在刘老夫子这里得到赞赏,扬名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出了名,还愁没有机会面见县尊吗? “谢家小郎,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去,夫子要开始授课了。” 一名小厮冲谢慎招了招手,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门口,忙冲小厮善意的拱手致谢,随着迈步进入授业堂。 整个授业堂摆放着五十余面马蹄脚方桌,配着一并圆角小方凳。 谢慎寻着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神色颇为放松。 此时授业堂里的学生已经来了大半,谢慎扫视了一周发现大部分都是十二三岁的同龄人。 这些学生互相之间应该相熟,倒是聊得火热,谢慎摇了摇头从布包中取出了纸笔、砚台。 便在这时花鸟屏风后施施然走出一老者,他身着一袭湖蓝色长衫,腰间束着革带,头戴黑色幞头,谢慎心道这就是那刘老夫子了。他对于刘老夫子的记忆并不多,只知道此君是个不苟言笑,治学严谨的人。 “今日讲《孟子》,都将书本拿出来吧。” 刘老夫子捋了捋下颌三缕长髯,幽幽说道。 他坐在铁力木四出头官帽椅上,却并没有拿起书案上的书本。 “看文王视民一节。” 谢慎心中暗自腹诽,这个刘老夫子说话都这么简短吗? 文王视民一节出自《孟子?离娄下》,谢慎前世是明史研究生,文史不分家,他对于四书也是有很多研究的。四书中谢慎最喜欢的就是《孟子》,用倒背如流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快速的翻开书本找到这一段,匆匆扫过。 这些他早已清晓,不过却得等着刘老夫子讲学,天知道老夫子是想怎么讲。 “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民已安矣,而视之犹若有伤;道已至矣,而望之犹未见,圣人之爱民深而求道切如此,不自满足,终日乾乾之心也。” 刘老夫子将这一段背了一遍,双目炯炯有神道:“作文吧。”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下巴差点没有惊掉。乖乖,这个刘老夫子倒真是教学方法出奇,直接上来就叫学生作文?谢慎本来以为他老人家好歹得对着讲讲《四书集注》,分析分析破题方法,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这样的老师值一年一贯银钱的束脩? 谢慎为那贯束脩钱心疼了起来,他谢家又不是豪门望族,这钱都是他大哥谢方的血汗钱,就这么给这暗装高人的老先生,怎么想都不舒服啊。 明代科举实际就是写八股文,谁写的好就录取谁。考的内容实际就是四书五经,文题都是四书五经的原文。所谓四书,指的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所谓五经指的是《诗》、《书》、《礼》、《易》、《春秋》。当然仅仅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也是不行的。科举题目虽然出自这里,但考生却需要做出合适的解释,这叫破题。不过这解释不是由着你来,而是必须从朱熹所著《四书章句集注》引用。说白了《四书集注》你也得背。 只有将这一切背的滚瓜烂熟,你才有最基本的行文资格。至于你写的文章立意、结构能不能打动考官就看你的本事了。 而且明朝科举的题型十分复杂,有连章题,全章题等大题,这些一般是用作会试,乡试等高级考试的。像谢慎这样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童生,暂且不用去考虑这些题目。他们所需要关注的是一字题,二字题,截上下题等题目。这些题目大多是用于童生县考。 若是仅仅想要混个秀才功名,多练习小题即可。但若是想在乡试,会试上大展宏图,最少混个举人功名,那就必须得小题大题双修了。 但是这道题目明显是大题啊,这个刘老夫子未免太揠苗助长了吧,他们还只是一群孩子啊。 ...... ...... 第四章 四门谢氏 谢慎虽然对《孟子》乃至四书十分熟悉,可对于这《四书集注》却了解的不多。. 这是谢慎的致命软肋,要想在科举上有所建树,这个漏洞是迟早要补上的。 他匆忙翻开四书集注,找到这一段的注解,仔细研读了起来。 其实这段话总结成一句就是中国历代帝王都是将“爱民如子”作为评判是否为明君的标准。爱民如子的君主必定流芳百世...... 可是该怎么破题呢?谢慎正自发愁间,忽然想到后世看的一篇八股例文,这篇文章似乎就是针对文王视民一节所作。 谢慎别的本事没有,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却是独一份。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啧叹,天生我材必有用啊! ...... ...... 将文章写好,谢慎便闭上双目,等待刘老夫子宣布时间到收卷。 像这样的小考,白鹿书院每一个月都会进行两到三次,为的便是帮助学生掌握实战的感觉。若是都只讲破题而不练习时文,到了县试这些学生多半都会懵了。 刘老夫子是过来人,既然是为了应试书院便要将细节做到极致,他也不屑于图慕什么清流圣贤的虚名。 这一批的学生都是要参加明年县试的,故而底子都极好,即便写大题时文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谢慎写的可是状元名家的时文,为求稳妥,他特地将几处精彩的转折删去,留下瑕疵。(.$>>>棉、花‘糖’小‘說’) 人啊,该出风头的时候要出风头,但适可而止,若是不懂得忍,那是要出大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刘老夫子点了点头道:“收卷吧。” 自有小厮将学生写就的考卷交到刘老夫子书案前,至于那些胸无点墨,半晌憋不出一个屁的,自然白上一眼,不再理会。那小厮从谢慎身边经过时刻意停留了片刻,这一细节自然被谢慎注意到了。若说什么人最势利,莫过这些书院中的小厮。跟着刘老夫子的时间久了,什么人是出自名门望族,什么人虽然是寒门子弟却有才学他们看得比谁都清楚。对这些人他们表现的比谁都亲近,而对旁的人,他们的态度则是冷若寒冰。 刘老夫子一一翻阅考卷,有的文章只匆匆扫过一眼便皱起眉来,有的则是看了足足盏茶的工夫。 谢慎眼皮都有些打架,心中暗暗腹诽,这老夫子也太矫情了吧,一篇文章需要看那么久吗?他这篇文章早有腹稿,加之脱胎于状元文稿,自然是信心满满。 这次他不得头名谁能得头名?那刘老夫子便再是庸碌之才也不会傻到不识好货吧? “哪个是谢慎?” 啊!刘老夫子在叫自己? 谢慎一个激灵,望着不远处的刘老夫子连忙道:“学生便是。” “心存乎民与道,见周王无已之学焉。” 刘老夫子捏着考卷走到谢慎身侧沉声问道:“这篇时文可是你作的?” 谢慎点了点头:“确是学生作的。” “好,好啊,想不到四门谢氏又出了一个英才啊。” 余姚县像其他各科举强县一样,主要的科举奇才都集中在几大家族上。在弘治朝,科举运势最强盛的家族莫过于烛湖孙氏,四门谢氏,上塘王氏这三家。 相较于其他两家,谢氏的鼎盛更多是因为出了谢迁这尊大佛。谢迁是成化十年的乡试第一也就是解元,成化十一年又是进士第一,取得状元,连中两元实在是变态。后来谢迁的次子谢丕于弘治十八年中了一甲三名进士,谢迁父子二人皆进士及第,翰林为官,一时传为美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四门谢氏称得上真正的世家,其先祖可以追溯到西晋,当时一部分谢氏子弟迁移到会稽后徙至临海,又于宋末迁至绍兴余姚。 若要真的追论起来,自己这一支五服之前和四门谢氏还是同源呢。 不过这个刘老夫子一定是搞错了,现下自己这一支无论如何是不会被归到四门谢氏的。 “额,学生并不是出自四门谢氏。” 不管怎么样,谢慎是不会做招摇撞骗这种事的,又不是没有实力,何必攀附望族呢。 “不是四门谢氏?” 刘老夫子显然十分惊讶,毕竟余姚县几乎家家有孩子读书,寒门子弟出一两个童生不稀奇,可这些寒门子能够作出如此绝世的文章却是有些让人称奇了。 谢慎心中十分无奈,这个刘老夫子看来收学生时也不过问家世出身,只要将束脩奉上,就可以到这白鹿书院听课。虽然这人品差了一点,不过学问还是过硬的。谢慎只希望能够早些通过小三元考试,成为一名秀才,也好逃脱白鹿书院。 “你这篇文章作的还是不错的,不过比起孙若虚这篇还是要差上一点。” 刘老夫子捋了捋下颌的长髯,幽幽说道。虽然声音很柔和,但在谢慎听来却是那么的刺耳。 实际上刘老夫子也很无语,学堂的学生这么多,他不可能对每一个学生的家世背景都了如指掌。这番倒真是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他教谢慎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刻意对这个不起眼学生的家世背景进行调查,但从谢慎的穿着他也能判断少年不可能是出自四门谢氏嫡系。但他思忖着至少这小子也应该混个旁系别支吧。虽然旁系子弟在待遇上和嫡系子弟是天壤之别,但至少沾了一个四门谢氏的明头,比之寻常寒门子弟可是好了太多了。 听闻谢慎连望族的名头都不沾,刘老夫子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虽然仍对谢慎所作文章进行了肯定,但却将头名定为了烛湖孙氏的子弟孙若虚。这孙若虚是烛湖孙氏长房长孙,在这一辈的孙氏子弟中学问最好,自然被寄予厚望。这刘老夫子也在孙若虚身上下了不少心血,寄希望于他能一路连捷,高中进士。 刘老夫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若是能教出一两个进士传将出去也是美谈一件。刘老夫子完全是把孙若虚按照自己儿子在培养,不然他也不会在犹豫过后钦点孙若虚的文章为第一。 ...... ...... 第五章 余姚米贵 谢慎心中大失所望,但却是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拱手道:“学生受教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恩,孺子可教也。” 刘老夫子对谢慎的态度十分满意。寒门子弟就要有寒门子弟的觉悟,在刘老夫子看来这些寒门子是不可能像世家子那样考取进士的,能够中举候补一个官缺也是好的嘛。 谢慎一直在告诫自己,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即便要报仇出气也得觅得良机。若是此时和这刘老夫子翻脸,固然是出了一口恶气,但却是给他人落下了把柄。若是刘老夫子给自己安上一个不尊师长的罪名,他的科举之途就算完了。 这种恶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原本谢慎还指望通过才学获得刘老夫子的青睐,不过眼下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尽快的抽离出去再谋出路才是正途。 “孙公子,恭喜恭喜啊!” “孙公子不愧出身名门,文章信手写来就惊天地泣鬼神,取得功名那是迟早的事情。” “孙公子博学多才又勤奋好学,实在是吾辈楷模。” “孙公子不仅一表人才,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孙家看来又要出一位进士了。” 周遭学子纷纷对孙若虚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赞叹声更是不绝于耳。 那孙若虚先是冲刘老夫子微微颌首算是表示感谢,随即洋洋得意的环视了一周。 他扫过谢慎之时愣了片刻,这个少年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下意识的打起颤来。[.超多好看小说] 谢慎却是冷笑。 孙若虚是吧,不就是出身名门吗,若你不是出身烛湖孙氏,怎么可能夺得这第一。不过你且去得瑟吧,在谢慎眼中,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不过是一堆寄生虫罢了,除了身份他们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谢慎细微的神情变化被孙若虚捕捉到,他仿佛觉得自己平白无故落了下风,自然心中愠怒。 一个寒门子弟也敢跟他争高下,孙若虚越想越气,遂拂然起身冲谢慎走来。 “你那篇文章某也看了,词藻虽华丽但空洞无物,真不知道夫子是怎么把它定为第二的,难不成是看你家世可怜,给个安慰?” 孙若虚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语调更是鄙夷不屑。他这话一出,学堂之中立刻炸开了锅,众学子皆是大笑,更有附和着指着谢慎道:“便是这样的穷酸书生,说不准连下堂课所用的笔墨都买不起呢,孙兄说的着实在理呢,依某看夫子一定是见他可怜给的安慰吧。” 谢慎冷笑一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完便拂袖而去。 出了学堂,突然有一只手拍在了谢慎肩上。 谢慎转身一看被吓了一跳,却是一个身着碎花裙的小萝莉,看样子最多不过十二三岁。 这小萝莉精眉细目,看着十分眼熟,只是谢慎一时又叫不上名字。 “你,你是......” “怎么,这才几日就装作不认识了?是不是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脑子坏掉了?” 小萝莉这句话倒把一向快人快语的谢慎逼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脑海中飞快检索着关于小萝莉的记忆,这个小萝莉似乎是这刘老夫子的孙女,小名唤作秋娘。 而且这秋娘似乎对他颇有好感,难不成她看上自己了? 虽然谢慎也很想做一个风流士子,不过他眼下才十二岁,实在跟风流搭不上边。 再说了,这小萝莉可是大恶人刘老夫子的孙女。刘老夫子刚刚将谢慎的文章评在孙若虚之后,谢慎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反去讨好着大恶人的孙女? 人也是得有骨气的,既然别人不看好他,就不需舔着脸去求着。 “你脑子才坏掉了,我跟你又不熟,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说完谢慎也不顾秋娘的反应,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出了刘老夫子的宅子,谢慎并没有直接回家。一来现在时间还早,提前回去也难免会被大哥谢方和大嫂谢陈氏盘问。谢慎倒不是怕把事情挑明,只是他不希望自己的计划被旁人打乱,故而他决定先将事情瞒一段时间。 二来他想去县衙看看。虽然现在不可能直接和吴县令搭上话,不过提前认个门路也是好的。 县衙在余姚城的中心偏东北方向,找起来很容易。谢慎来到县衙外围,大概扫视了一眼不由得慨叹。 在大明官和民真是天壤之别。便拿这余姚县衙来说,竟然是由十来个四合院,共三串组成。庞大的建筑群给人的感觉是庄严肃穆,百姓们来到县衙前便自然而然的垂下头加快步伐,不敢在前面停留过多的时间。 县衙大门外设有一影壁,面街的墙面上贴有不少告示,批词,判语。 再往里谢慎就看不到了,少年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看来要想掌握县令,县丞等人的作息时间并不容易,还得多来几次。 谢慎觉得索然无味,便去不远处的茶铺要了碗粗茶,一边喝着一边磨到了日头西落。 估摸着到了下学的时间,谢慎这便想着背着布包回到了城西家中。可他刚一起身却看见不远处的衡源茶庄大门前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 谢慎定睛一看,那人不是他大哥谢方却是谁! 只见谢方双手将半人高的麻袋横抗在肩头踯躅前行。他艰难的迈过门槛,却是腿脚一软不慎摔倒,麻袋也应声甩出去半丈远。 “我说谢大郎,你到底行不行,别人一个时辰已经搬了十趟了,你这才第四趟。这批茶我可要的紧,你若是不行赶紧抽身离开我们也好再招些力士人手,别误了春茶售卖的好时节。再说了你要每一趟都摔一跤,这茶叶全被你摔碎了我们还怎么卖?” 豆大的汗珠顺着谢方的脖颈趟了下来,将整个布衫后襟浸湿,谢方艰难的爬起身来,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渍,陪着笑脸道:“看您说的,您吴掌柜的事情我什么时候耽误过。别看我力气不如那些人,到临了您在看看绝对不会比他们搬得少。” ...... ...... 第六章 孙家恶奴 那吴掌柜鼻孔喷出一道冷气,有些不屑的说道:“那便好,这钱塘龙井可不像你们那些姚江土茶,清明前这些时日到谷雨是最好的,误了茶期谁都担待不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你也是懂茶的人,这些道理应该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这条路是你谢方自己选的,你便是累出个好歹来也与吴家没有关系! “您放心好了,今晚我一定把剩下的茶从码头搬到您铺上。” 不远处的谢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双眼不由得一红。他实在太高估自家的经济实力了。如果谢慎当初不开蒙读书而是跟着长兄谢方贩茶卖茶那谢家确实可以算作小康之家。可供一个像谢慎这样的孩子开蒙读书却是一笔很大的花销,生生把谢家从小康拖成了贫穷。 眼下孙家催促租金在即,手头又无现银的谢方只好来替这衡源茶铺搬茶叶。从码头到城中茶铺怎么也有四五里路,若是旁的东西大可以用小推车推着,轻松了许多。可像钱塘龙井这么极品的茶叶,买的主顾都是那些豪绅巨富之家。这些富户豪绅不但口感挑剔,对茶叶的品相也有很高的要求。若是茶叶碎成末了他们肯定是不会买的。 故而为了防止一路摇晃颠簸震碎了茶叶,那吴主事才不允许苦力们使用推车而必须用肩抗。 寻常苦力毕竟是靠卖力气吃饭的,加之吴主事给的酬劳高,虽然不能使用推车,但心中骂过后也都应下了。 可谢方不同,他虽然也是商人吃过不少苦,但像这样纯粹出卖气力的事情却不曾做过。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何况他本身经营的就是茶叶生意,姚江茶和龙井又是竞争关系。他这么帮着吴家搬茶叶,等于是在割肉补疮。 谢慎能够想到谢方经过多么艰难的挣扎才做出这个决定。为了不让谢慎操心租金的事情耽误了学业,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将所有责任抗在肩上,顶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去做这在世人看来最下贱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慎鼻头一红就要上前去把谢方拉回去。 可他细细一想,谢方之所以不告诉他,便是不想让他担心。加之成年男人的尊严是最重要的,谢慎现在前去等于是在打谢方的脸。 罢了,罢了。谢慎现在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全力读书早日取得功名,也好让大哥大嫂不必这么艰难的讨营生。现在他做其他的事情都是在给家里添乱,而不是帮大哥大嫂! 想通此道谢慎毅然转身朝家中走去。 可他一到家门口就觉得有些不对,门是半掩着的并没有上栓。而且院子里似乎有激烈的争吵声。 谢慎心中一紧,这不会是招贼了吧。 匆匆迈开步子进入院内,谢慎直接傻了。 只见十好几个人将大嫂谢陈氏围在正中,还有一身材肥胖的男子不停的叱骂。他用的是余姚土话,谢慎大体能够听懂,这当然多亏了原先身体的记忆。而在这肥胖男子的身旁,就有上次来家中讨要租金的横肉男。 “我说你个小娘子,长得倒是挺俊俏,却是忒的不要脸皮,说好了一个月三百钱,到现在还没有交上。上次你家小哥说要宽限三日,如今三日已到还不见你们把租金奉上,是不是看不起我家老爷?实话告诉你,这院子当初租给你们是我家老爷发了善心。你去牙行打听打听,这么一进的精致院子没有一贯钱一月能拿下来?” 谢陈氏陪着笑脸道:“这位爷,非是我们有意怠慢,实在是最近手头紧,能拿出的钱就这么多了,要不小哥你先拿去?” 说完谢陈氏从褡裢里掏出了两百多枚银钱,小心翼翼的说道。 “就这点?我说小娘子你可别糊弄我们。你们有钱给那小子交束脩,没有银钱拿租子?” 肥胖男子瞥了一眼银钱,不屑的说道:“你们交不上租子也可以,马上给老子滚出去。这宅子我家老爷不租了!” 谢慎本想再等一等,可听到这里实在忍将不了,几步上前一把将那跋扈的肥胖男子推开。 “哪儿来的小贱种,竟然敢推我!” 肥胖男子大怒,在这余姚城里谁人不知烛湖孙氏的大名,这小贱种推了他,就相当于推了烛湖孙氏的族人。 “推你怎么了,某还要打你呢!不是说好了等我大兄回来再交租金吗,你们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的提前来了!” 谢慎冷笑一声,冲肥胖男子怒目而视。他这个人最是护短,大哥大嫂待他不薄,如今遇到这种事他自然要站出来。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烛湖孙氏的大管家!还有你得罪了我们大少爷,还想住我们孙家的房子吗?到底是谁恬不知耻?” 谢慎听后心中一沉,烛湖孙氏在这余姚可是有名的望族,要不那个刘老夫子也不会昧着良心把本该属于他的第一划给了孙若虚。这倒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孙府管家口中的大少爷肯定就是烛湖孙氏长房长孙孙若虚了。看这伙恶奴来势汹汹的样子,定是孙若虚授意无疑了。 这伙恶奴是有备而来,即便大哥交上了租金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换句话说租金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孙若虚是想借这些恶奴教训自己。跟这些人讲道理的结果就是没有道理可讲,谢慎可不想再忍下去,跟这些恶人多费唇舌。 “怎么,怕了吧。你个小贱种现在跪下来从大爷我的裤裆下钻过去,或许大爷我还会饶了你。” 孙府管家以为一番话吓住了谢慎,神情自然十分得意。 “怕你小爷我就不姓谢!” 谢慎狠狠一拳砸向孙府管家的肚子,那管家吃痛之下险些背过气去。 其实谢慎这一拳气力并不大,但因为孙府管家没有准备又在得意的大笑,才会觉得这一拳分外难捱。 “哎呦,痛死我了。你们几个还看着干什么,快把这个杀千刀的小贱种给我锁了送到官府去。” 烛湖孙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科举世家。这样的家族最忌讳旁人说其家风不正,故而即便真的要整治不听话的租户也不会亲自动手。只需把他们锁了送到官府,以孙家的名望,县尊大人怎么也会给几分薄面。 ...... ...... 第七章 县尊断案 借刀杀人从来就是这些世家的惯用伎俩,谢慎如何不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不过眼下他却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等到了县衙见到吴县令再做计较了。 “不用你们动手,小爷我随你们去官府便是!” 谢慎却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光脚不怕穿鞋,何况这件事他在理,便是闹到县尊那里他也有办法周旋。而且他正愁没有机会与本县县尊搭上话,这个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孙府管家显然没料想到谢慎会如此上道,冷笑一声道:“你个小贱种现在还逞强,等到了县衙让你吃顿竹笋炒肉,看你还硬气的起来!” 谢陈氏十分担心的说道:“小郎你不能跟他们去官府啊。不如给这位爷赔句不是吧。” 在谢陈氏看来,谢慎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谢慎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异于同龄人,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谢慎就这么跟着孙家的恶奴去了县衙,能占到什么便宜。 这还是其次,若因此得了县尊厌恶,误了功名,那谢家的希望就真的破灭了。 谁知谢慎却和声道:“嫂嫂请放心,慎儿不过是跟他们过一次堂,很快就会回来。等大哥回来嫂嫂也知会一声,叫大哥不必着急!” 谢方去替吴家搬茶的事情谢慎现在还不打算告诉大嫂,在谢慎看来男人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为何,见谢慎说的云淡风轻,谢陈氏稍稍心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那小郎你可得千万小心啊。” 谢慎淡淡道:“慎儿记住了。” 说完他便转身跟着一众孙家恶奴出了院子直向衙门而去。 从城西到城东,总共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 待一行恶奴裹挟着谢慎来到衙门前,少年心中直是苦笑。 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来到县衙竟然是以这样的名义。 余姚县衙是由三串四合院组成的。其中中轴线是由大门,大堂,二堂,三堂,内衙组成。这些院子由南向北排列,极为齐整。大堂实际上就是县令处理公务,断案审案的地方,百姓口中的衙门实际指的就是大堂。而最北侧的内衙便是县官及其亲眷的住处。 而在这条中轴线东侧,由南向北分别是平仓宅院,县丞宅院。西侧由南向北分别是监狱,典史宅院,主簿宅院。当然还有一些胥吏居住的公宅官房散落在县衙之中,不过其规模肯定无法与这些主要宅院相比。 再次来到影壁前,谢慎注意道其上绘有如意、灵芝等物,更有一对鹿跃然影壁之上。 在恶奴的催促下谢慎匆匆踏过大门,沿着青砖铺成的甬道前行不久就来到仪门前。不过仪门却是关闭的,谢慎和一众恶奴从旁边的角门相继进入大堂所在的院子。 抬头望了一眼大堂,谢慎着实有些失望。 和他想象中的雄伟的建筑不同,这大堂确实有些寒酸了。 余姚县衙大堂只用了双挑出檐而并没有斗拱,屋顶也不是四阿或歇山顶,就连屋面也只是覆盖着一般的青瓦。 若不是大堂之中那两行衙役,谢慎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看什么看,快进去。” 孙府管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谢慎,厉声催促道。在他看来谢慎就是在拖延时间。这样年纪的寒门子弟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之前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现在真到了县衙肯定心中生出恐惧。 谢慎也不理他,冷哼一声率先向大堂迈步而去。 之前早有人敲了鸣冤鼓,本县的县尊吴有甫早已端坐在大堂中央的暖阁之中。这暖阁实际上是被屏风隔出的,是半开放式,蓝天红日的图案谢慎在后世影视剧中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乌木公案上摆着县尊大印,文房四宝。一个木制签筒里插着几十支火签。这火签应该是竹子材质,只不过因为漆成了红色,故而叫做火签。 最让谢慎好奇的不是这些,而是县尊吴有甫本人。 这位余姚县的父母官头戴乌纱,身着青色补子常服,其上绣有鸂鶒。一双秀目炯炯有神,三缕短髯飘扬在下颌间,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谢慎暗暗称奇,这大明朝选官果然也是要看容貌的。长得太磕碜的直接会被排除在外,不然若是吓着了一县百姓,不仅有损官威,就连朝廷也得跟着丢面子。 余姚县令吴有甫就是绍兴府余姚人,如今被吏部分派到余姚做县令也算荣归乡里。 他刚刚赴任不到半年,忙着和当地乡绅豪族搞好关系以期谋个上等的政绩考评。大明官场其实也混乱的很,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为了不出现任何意外,他主政采用的是垂拱而治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苛求。可唯独有一点吴有甫不会放下,那就是读书。 读书人对于余姚实在太重要了,如果在他的任期内余姚出的进士锐减,他升迁的梦想就会彻底破灭。 所以吴有甫这些时日都在督促县学的廪生好好温习,秋闱在即,这一关对于这些廪生来说十分重要。如果能在乡试中取得好的成绩,来年的会试将容易许多。 见有人来衙门告状,吴有甫很是无奈。 他是余姚的父母官,总不能拒绝升堂。但他心里很是不舒服,便一拍惊堂木斥道:“堂下何人。” 那孙府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小的孙贵拜见老父母。老父母明鉴,这个小泼贼是我家老爷的租户。他们拖欠租金,小的前往讨要,谁曾想却被这小泼贼拳打脚踢,老父母为小的做主啊。” 这孙贵抢先一步先将“事情经过”陈说了一遍,当真是恶人先告状。 那吴有甫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么一点屁事也告到县衙来,他们以为县衙是什么,是菜市吗? 他心中愠怒,看向谢慎时也带了几分怒意。 “他说的可是实情?” 谢慎不疾不徐的拱了拱手道:“学生谢慎拜见县尊,这件事情并不像他所说一般,县尊还请听学生慢慢道来。” ...... ...... 第八章 拿你来做垫脚石 那吴有甫听谢慎自称学生,心道应该是个生员。[.超多好看小说]可县学中的学生他都有印象,可从没有见过这个谢慎啊。 其实也不怪吴有甫,谢慎不过是个连县试都没参加的童生,是个彻头彻尾的半吊子书生。他之所以用学生自称是为了拉近与吴有甫的关系。 要知道吴有甫在余姚县便是天,跟他拉近关系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大明官场的各级官吏很多都是师徒关系,当然这个师徒关系指的并不是授业解惑那种师徒,而是广义上的师徒。 便拿县试、府试来说,考官就是县令、知府本人,凡是考中的考生都可以称呼县令、知府为老师。当然那些还没参加县试、府试的童生,就像谢慎只要脸皮够厚也是可以喊出老师二字的。 果不其然,吴有甫听谢慎自称学生,心态稍稍好了一些。 从谢慎的着装吴有甫也看得出来他并非是出自余姚豪族四门谢氏,而应该是个寒门子弟。 不过余姚百姓淳朴好学,农户出身考中进士的也不在少数。既然都是余姚学生,吴有甫便尽量做到一视同仁。 他抬了抬手道:“贤生在何处进学?” 谢慎听及此知道自己刚刚的计谋起了作用,心中直是大喜。 “学生在白鹿书院进学,师从刘老夫子。” 谢慎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吴有甫称谢慎为贤生,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事实上,只有成为了秀才有了功名的人才能被县令称为贤生。(.棉、花‘糖’小‘说’)不过这种东西没有个定式,县尊心情好要称呼一个童生为贤生,那些衙役也不能拦着不是。 吴有甫听闻谢慎师从刘老夫子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谢慎心中暗叫晦气,看来这个刘老夫子没有什么才名,不然县尊为何表现的如此平静? “既然是学子,便站着回话吧。” “学生多谢县尊。” 谢慎冲吴有甫拱手致谢,也不忘瞥了一眼双膝跪地的孙贵。 “贤生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慎略作思忖便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向吴县令说了一遍,当然把拳打孙贵的部分删去了。 事情经由谢慎这么一说,便似乎变了味道,孙贵一行成了彻头彻脑的恶奴。 吴有甫皱着眉头道:“贤生是说,他们仗势欺人,逼你们搬出宅子来?” 尽管谢慎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孙贵他们确实做得有些过火。加之谢慎一上来便以读书人自居,让吴县令潜意识的把谢慎划为自己人。 一旦有了心理暗示,吴县令断起案子来自然便有了倾向。 这其实是谢慎早就计划好的,作为自学过心理学的四好青年,谢慎对于设套收套比谁都清楚。可吴县令又没学过心理学,故而落入谢慎设下的圈套就不难理解了。 “正是!学生家中不过租了他们的宅子,又不是他们孙府的仆人,他们凭什么对学生呼来喝去。学生倒无所谓,可是若是侮了圣人之名,可该如何是好。” 这孙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只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自然是连环计,利用吴县令先入为主的观念趁机在旁边敲边鼓,再偷换概念把孙家恶奴对谢家的欺侮转移到对全体读书人乃至圣人身上。这吴县令如果细细分析肯定能反应过来,可被谢慎这么紧赶慢赶的敲边鼓却也是一时脑热大怒道:“好你个孙贵,竟然仗势欺人,来人啊,与我将孙贵重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下孙贵彻底懵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突然就要被打板子,还是二十大板。 “大老爷,大老爷明察啊,这小子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家少爷便是吃了他的亏啊,大老爷千万不能被这小子骗了啊!” “放肆!你是说本官断案不公吗?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 “大老爷,某冤枉啊,冤枉啊!” 孙贵兀自挣扎,衙役可不跟他废话,上前便把孙贵拖翻在地,两名吏人一前一后挥起毛竹大板就朝孙贵打去。 “哎呦,哎呦,疼死某了。” 孙贵哪里受过这么重的责罚,疼的哭爹喊娘,这倒也罢了,他竟然高呼道:“狗娘养的小贱种,竟然敢蛊惑老父母。” 他这句话彻底把吴有甫惹怒了。 小贱种,如果孙贵之前这么说倒也罢了,可吴有甫明明称呼谢慎为贤生,这孙贵还敢这么说,明显是不把他这个余姚县令放在眼里。这样的刁民如果不整治,他这个县令的官威何在? “再加二十板,着实打!” 吴有甫的声音冷的刺骨,衙役们平日里很少见吴县令发这么大火,今日竟然雷霆暴怒,着实骇人。 二十板子对于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孙贵已经是酷刑了,四十板子就是要孙贵的命了。 不过衙役们可不敢违抗县尊的命令,不然被拖翻在地挨板子的可就不只是这孙贵了。要知道衙役虽然是官差却是贱籍,能够在百姓面前威风八面全是因为一张皮。把这张皮扒了他们就屁也不是。 竹板呼呼生风的砸向孙贵,四十板子打完这恶人已经奄奄一息。 吴有甫皱了皱眉,其实他本是想给这孙贵一个教训,谁曾想这厮这么不禁打,竟然差点被打死。 这要是真打死了人,总归不是好事。 他挥了挥手,冲候堂的其余孙府奴仆道:“带他瞧瞧伤,别染了恶疾。退堂。” 那些孙府奴仆早都吓得噤若寒蝉。听闻老父母喊了退堂,纷纷感激的拱手领命,四个人将孙贵抬起逃命一般的出了县衙大堂。 “县尊请留步。” 谢慎虽然解决掉孙贵这个麻烦,不过更大的麻烦却在眼前。他可不想错过结交吴县令的机会,这几乎是他唯一的机会! 吴有甫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道:“贤生还有何事?” “县尊明鉴,这孙贵虽然已经被县尊责罚但他势必对学生怀恨在心。学生担心他会对学生进行报复。” ...... ...... 第九章 狠狠打脸 谢慎这么说是为了不让吴有甫起疑心。[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事实上,在他看来孙贵对他进行报复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一来经过这一劫,孙贵势必知道他谢慎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二来,孙贵重伤在身便是真有心报复也得养好伤。 “你想让本官做些什么?” “请县尊收学生为徒。” 谢慎冲吴有甫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这下吴有甫可彻底被搞糊涂了。 收谢慎为徒固然可以让孙贵消除报复的心思,可是他凭什么收谢慎为徒,难道就为了那一丝莫名的好感吗? 见吴县令面容阴晴不定,谢慎心道糟了。 事实上他确实太心急了。作为寒门子弟,想要好好读书都是一件奢求。如果没有靠山,像今天孙贵携恶奴欺负到头上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何况最可怕事情会发生在科举中,寒门子弟没有靠山就是浮萍野草,再有才学也无法从层层考试中脱颖而出。 不能取得功名他一切的计划就无法施展,故而他才会如此焦急的求吴县令收徒。 但他忽略了吴县令与他不过是一面之交,即便对他有好感那也是很浅薄的好感,远没有到收徒的一步。 就在谢慎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变通之时,吴有甫朗声笑道:“你这个贤生倒是有趣,罢了,本官便出一题,若是你能答上来本官便破例收你为徒。[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吴有甫的反应完全出乎谢慎的意料。 他愣了片刻,旋即拱手道:“请县尊赐题。” 吴有甫捻着胡须想了一会,挥手道:“驾一叶扁舟,荡两只桨,支三片篷,乘四面风,未到江南先一笑。” 谢慎点了点头,对对子看似简单,考察的却是童生最基本的底子。而且他现在不过十二岁,吴有甫考其他的东西似乎也不合适。 不过这个对子怎么很熟悉啊,额,这个上联前一部分不是截取自黄庭坚年少时赴苏杭游学时被船家问倒的对联吗。这可是千古绝对,而后半部分则是出自黄庭坚那首著名的《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二首》。吴县令直接截搭出这个对子还真是够偷懒的。 若是换这个年纪的普通学子肯定无法答出合适的下联。不过谢慎可是专门研究过各种千古绝对的,他沉吟片刻答道:“看阖县学子,读万卷书,行百里路,助十方人,难得漠北再相逢。” 这个对子称不上绝对,不过确是谢慎临时能够想到的最好下联了。 吴有甫捻了捻胡须,朗声笑道:“贤生此对倒是巧妙。想不到贤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才,你也不必在刘老夫子那里进学了,本官修书一封,送至县学,以后你便跟着孔教谕进学吧。” 谢慎知道县学设教谕一人,训导三人。这孔教谕应该就是县学的一把手了。 不过县学的生员都是有了秀才功名的,他现在不过是个还没有参加县试的小小童生,真的就凭吴县令一句话就可以进入县学吗。 “孔教谕创办的三味书院在城南,本官会派人领你去进学的。” 谢慎这才明白吴县令并不是要破格让他进入县学成为一名附生,而只是卖一个人情,允许谢慎跟着孔教谕在私人培训班--书院进行学习。 这样吴县令非但不会担任何风险,还会赢得一个爱惜人才的美名,高,实在是太高了。 谢慎不得不感慨吴县令是个人精,眼下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千恩万谢的应下。 “多谢县尊。”谢慎冲吴县令拱了拱手表示了感谢,可脸上却露出了愁容。 吴县令是何许人也,谢慎脸上细微的神态当即便被他捕捉到了。 吴县令面容一沉,轻咳一声道:“贤生为何面露愁容?” 谢慎拱了拱手,惨然一笑道:“只是感叹学生再是努力也比不过那些名门世家出身的学子罢了。” “何出此言!”吴县令面容冷峻,挑眉问道。 “回禀县尊,此事还得从几日前刘老夫子出题小试诸学子说起......” 谢慎将刘老夫子如何考校诸学子学问,在得知他不是出身名门后态度如何急转而下,进而将孙若虚的文章点为头名陈说了一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将孙若虚鼻孔朝天和刘老夫子的势利眼形象描绘的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谢慎又将他当时所作的文章背诵了出来予吴县令听。 这当然是谢慎的计谋,实际上这是一个连环计。谢慎见吴县令对他颇是赞许,便想趁热打铁,彻底把孙若虚搞臭。 谢慎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是那孙若虚态度好一些他也不想计较。偏偏那孙若虚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还为了一点小事派恶奴来家中挑事,这让谢慎如何忍得了! 刚刚借着吴县令之手教训了孙贵,但却远远不够。打蛇不死反遭其害,如果不能先发制人捏住孙若虚的七寸,这个公子哥一定会报复的更凶猛。 换个角度看,如今他好不容易博得了吴县令的赏识,自己受了那孙若虚那么多的鸟气,若不借着吴县令的力量狠狠打那孙若虚的脸,岂不是太憋屈了? 这吴县令听后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本身就是寒门出身,能够中进士放县官这一路走来可谓吃尽了苦头。吴县令在谢慎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同样的出身寒门,同样的天资卓越,同样的受到名门世家子弟的冷眼鄙薄。 最重要的是,吴县令是惜才之人,他真真感叹谢慎所作文章的精妙。 这样的文章出自于一十二岁的少年本就是奇事,偏偏那刘老夫子竟然为了讨好烛湖孙氏将本该属于谢慎的头名点给了孙若虚。这事情要是传将出去,他这个做县令的也会面上无光,百姓们只会说他吴有甫不能识得英才,令如此明珠蒙尘...... 而且将孙贵仗势欺人催逼谢家交租金一事与谢慎和孙若虚的小摩擦结合起来看,吴县令本能的认定此事是孙若虚的授意。 ...... ...... 第十章 县尊之恩 人是先入为主的,何况是这种由自己一步步推断出的认知。(.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这个刘老夫子真是糊涂!” 吴县令揉了揉额角,兀自慨叹一声:“不过贤生也不要过于泄气,你的文章别说在余姚,便是放到整个绍兴在童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稍顿了顿,吴县令弹了弹手指道:“既然你已经跟着孔教谕进学,刘老夫子的事情自然不需去管。至于那孙若虚依本官看不过是一眼高于顶的庸才罢了,贤生不必在意。” 谢慎心中大喜!这才是他想要的打脸效果。孙若虚再怎么说也是出自余姚几大家族之一的烛湖孙氏。像这样的诗书世家在当地有很强的影响力,便是吴县令也不敢直接正面相抗衡。但是有一点,却是这些世家不能掌控的,那就是县试!县试的考官就是县令,出题人评卷人都是县尊大老爷,说白了录用谁就是县尊大老爷一句话。 如今吴县令已经对孙若虚产生厌恶感,而且厌恶感如此强烈。谢慎已经可以肯定,孙若虚的前程已经完了。 孙若虚这样的世家子虽然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却是典型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其一旦被本县最高主宰吴县令鄙夷,断无前程可言。即便吴县令看在孙家的面子上把孙若虚放进县试榜内也会是个极差的名次。县试录取的人数很多,相较于其他几级考试只能算个入门级的筛选考试。在这种考试中都拿不到好的名次,理所当然的会被人认为是实力不济。 故而孙若虚即便能够参加府试,也是被刷的命。与之相反,谢慎的情况就要好很多。如今他已经在吴县令心中留下了神童的印象,可谓春风得意。.只要细心谋划,再对时文进行一番突击,想要拿到县试案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拿到了县试案首,就是保送拿到了秀才功名,这对谢慎来说可是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事情。 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考取了秀才功名便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士绅圈子,非但可以免除家中徭役赋税,还享受很多特权。 有了功名继续在科举路上奋斗便不那么艰难了,至少有了相对的公平。 有仇不报非君子,只是报仇也得讲究个技巧。谢慎当然不会傻到希望吴县令一怒之下把孙若虚抓来打一顿板子,断了孙若虚的功名路显然比杀了他更让他难以接受。这个孙若虚不是洋洋得意吗,谢慎便好好教育了他一次,这脸打的是真爽啊。 吴县令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便拂袖离去。 谢慎叹了一声兀自出了大堂。 等到他走出县衙大门时,才发现大哥谢方和大嫂谢陈氏已经在县衙外等候良久了。 “小郎,你没事吧!” 谢方急忙将谢慎拉了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见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皮肉伤这才放心。 “这宅子咱们不租了,我在城南找了一栋不错的竹楼,一年才两贯银钱。虽然破旧了点,可是却很大。咱们搬到那儿去住!” 谢方也是来了气,在他看来,谢慎就是他的希望,他绝不能容忍谢慎因为这种原因误了功名。 一旁的谢陈氏也说道:“是啊,小郎,孙家家大业大,咱们惹不起。还是换一处宅子住吧。” 自古民不与官斗。烛湖孙氏出了那么多进士,在余姚就是豪族世家。在谢方看来,跟这样的大家族斗就是找死。 “大兄,大嫂,你们不用担心。县尊已经将那恶奴狠狠惩治了,他老人家还夸赞了慎儿几句,要推举慎儿跟着孔老教谕学习呢。” 这下谢方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孔老教谕?这是个什么官?难不成比姚老夫子还有学问吗? 姚老夫子一年都要一贯钱的束脩,这个孔老教谕不会收取的更多吧? 虽然为了这个弟弟花再多的银钱谢方也不心疼,可是他们毕竟不是世家,能不花的冤枉钱还是不花的好。 “孔老教谕是县学的主官啊。” 谢慎将话说的明白了一些,这下谢方可高兴坏了。 县学主官,拜下这个师父自家小郎的前程可就有了保证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拜见这个孔县谕啊。” 谢慎一阵无奈,苦笑道:“这件事县尊还没有知会孔县谕,我现在去孔县谕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啊。” 谢方挠了挠脑袋,灿灿一笑:“那倒也是。” “不过这个宅子是不能租了,倒不是因为我怕了孙家。”稍微顿了顿,谢慎犹豫道:“如果搬到城南那栋竹楼,大兄你去茶铺就远的多了。” 原先谢方之所以租下了孙家那套宅子,考虑的肯定有这个因素,毕竟茶铺与住处就隔着一条街,很是方便。 “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小郎你方便,我和你嫂嫂便心安了。” ...... ...... 乔迁新居怎么也是一件喜庆的事,虽然这个新居看起来有些破旧。 竹楼共有两层,面积确实比原先的跨院大了不少。一层留给大哥谢方和大嫂住,二层则是谢慎的书房和卧房。临街向开着两扇窗子,采光没有什么问题,谢慎坐在圆凳上望着竹楼外熙熙攘攘的人流,长叹了一声。 原来在古代谋营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便连读书都能读出这么多门道来。 好在谢慎总算阴差阳错结识了吴县令,给他留下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 至于今后能走多远,更多还得靠自己。 谢慎捧着一本《孟子》了无生趣的看着,内心却是在思考着历史的走向。今年是弘治五年,王阳明应该还没有参加乡试,这尊大佛估计暂时是攀不上了。至于谢迁,应该正在京中作着预备培训,再历练个几年就会入阁。这时候抱大腿似乎还不算太晚?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明人对这三贤相的评价很中肯,看得出谢迁的交际能力很强,跟着这么一个强人混怎么也不会太差吧。 便在谢慎畅想神游之时,一个县衙公人在楼下喊到:“谢家小郎可在楼上?” 谢慎一个激灵,连忙道:“小子正在楼上。” 那公人道:“那便好了。某奉了县尊之命,领你去三味书院进学,拜见孔县谕。” 谢慎等此事已经等了很久,心中直是十分欣喜。 “请稍候片刻,小子这便下来。” 匆匆将笔墨纸砚和几本经注放进布包,谢慎便下了楼。 让衙门的公人久等可不是个好做法,谢慎方一下楼便冲那衙役拱了拱手道:“还请公差引路。” ...... ...... 第十一章 拜师教谕 三味书院确实就在南城,离谢家新租住的竹楼不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由着公差把自己带到书院前,谢慎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差了。” 若是在戏文或者影视剧里现在谢慎应该掏出一颗银豆子,最不济也得拿出一两银子两张宝钞打点。可谢家实在太穷,谢慎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得在精神上对衙役赞颂一番。 好在那衙役似乎并不怎么生气,只淡淡道:“小相公莫要多礼了,这是大老爷的吩咐,某可不敢受小相公如此大礼。” 谢慎心中感叹有人撑腰就是好啊。自己不过是个未考县试的小童生,但自从吴县令用了贤生的称呼,连带着这些公差都对自己尊敬了起来,一口一个小相公喊着,连一向以厚脸皮著称的谢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相公可是秀才的尊称,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不过既然这公差已经叫了,谢慎也不好拒绝。 孔老教谕名为孔德道,虽然尊为县学教谕,不过却也私人开办了三味书院赚些银钱。 这倒不是说孔老先生见钱眼开,实在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县学那点俸禄实在是不够看。 能够在县学任教谕的学问都不会差。孔德道可是进士出身,比秀才出身的刘老夫子高出两个档次。 当然即便在县学,孔德道也很少亲自授课,更多的是由底下的教习先生传道解惑。 这也是为何为何孔德道有时间开办私人书院,他就是一尊大佛什么都不要做,主要接受生员的敬仰。[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公差将谢慎送到大门便告辞离开,少年被门房引着进入府中。与刘老夫子不同,孔老教谕的三味书院并没有开在自己府上而是选在了城南的一处单独小院。 ...... ...... 虽然这样看起来学堂的规模小了一些,不过环境却十分清幽。 “小相公请等候片刻,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门房的态度十分恭敬,这让谢慎好感顿生。 “有劳小哥了。” 谢慎环视了一周院落,发现这三味书院小是小了点但布置的极为精妙。小桥流水,假山亭榭一个不缺。整个园子的空间错落感很强,端是将移步换景做到了极致。 素闻明时江南豪族名绅家家户户皆园林,今日一见谢慎才是叹服。 过了没多久那门房便退了出来恭敬道:“小相公请进吧。” 谢慎整理了一番衣衫,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书院主屋。 屋子并不大,比起刘老夫子的白鹿书院小了一多半。 谢慎粗略扫了一眼,屋里摆放的桌椅最多不过二十套。 他并没有看到孔教谕,却又不敢坐下,便束手而立静静等候着。 看来今日不是开课的日子啊,怎么一个进学的学生都没有? 正在谢慎怅惘间,听得轻咳一声,连忙转身。 “你便是谢慎?”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六十的老者,须发皆已花白,精神却很攫取。 “学生谢慎拜见孔教谕。” 孔德道嗯了一声,便摆了摆手道:“县尊特意写了一份手书派人送予老夫,说你天资聪慧,见识不凡。既然县尊亲自荐你,就留下来读书吧。” 谢慎心道这个孔教谕倒真是个温吞和善的性子。 妙人,妙人也。 “多谢先生。” 谢慎立刻改口,先将师徒关系坐实。 在这个年代,有一个好师父跟有个好爹一样重要。谢慎出身寒门,爹是没得挑了,好在抱上了县学教谕的大腿,这个开头也不算太糟。 “书院每月进学二十日,十日一休,休五日。” 孔德道不疾不徐的说着,仿佛是怕谢慎紧张听不清楚。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十日一休这可比刘老夫子那里的规矩严多了。不过严格有严格的好处,留给他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年。如果不抓紧时间读书,县试想夺得案首可是件难事了。 “进学期间一律住在书院,休学之时可以回家。” 谢慎这下彻底懵了,明代就开始有寄宿制度了?不是吧,他毕竟心理年龄已经快三十了,还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被管教着实在有些不舒服。更关键的是,住在书院开销上又会多出一笔。他家本就不富裕,要大哥谢方再拿出一笔钱谢慎可是有些说不出口啊。 见谢慎一脸郁闷,孔德道笑道:“怎么是担心束脩和学资吧?老夫也不瞒你,县尊已经差人把银钱送到老夫手上了。” 不是吧,这个吴县令还真是个爱惜人才的老好人,谢慎不过做出了个不能算惊艳的下联就得到了他老人家如此照拂,让谢慎都有些感动了。 “县尊之恩,学生无以为报!” 孔德道却是摇了摇头道:“县尊是希望我余姚学子都能像你一般上进求学,你也要潜心修学,不能辜负县尊的期望。” 相较于学资,更让谢慎欣喜的是他在吴县令的心中已经有了位置。只要吴县令记得他这个人并在嘴边时刻提上两句,他的境遇就不会差。何况孔教谕貌似对他也颇为欣赏,搞定了这两人,他在余姚城不说横着走,至少也不会受人欺凌了。 “今日是休学日,明日开始正式进学。老夫也便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整理一番吧。” 谢慎只觉如在梦中,短短数日他的境遇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默默无闻的一介寒门子弟成了县尊青睐,教谕赞赏的后进学子,真是世事无常全看造化啊。 套路,这一切都是套路。虽然谢慎不愿承认,但套路确实深得人心。看来人际关系在大明朝也很关键,办公室政治在哪里都用的上。 “如此学生先行告辞。” 谢慎行礼作别孔教谕,匆匆走出书院,加快步伐回到了自家竹楼。 嫂嫂谢陈氏在竹楼一层洗菜,谢慎憋了良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声道:“嫂嫂,慎儿的束脩钱和留宿书院的学资大老爷都已经派人送到孔教谕那里了,不用大哥再去筹措了。” 谢陈氏吓了一跳,大老爷是何等尊贵的人物,竟然会为了慎儿放下身段,拿出助学之资。不过她随即明白了过来,一定是慎儿天资聪慧让大老爷欣喜,大老爷是惜才之人,做出助学之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 ...... 第十二章 萝莉计 谢家这样的寒门经不起几回折腾。[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得罪了烛湖孙氏,谢家在余姚城的处境本已经很艰难,谢方甚至已经做好了搬离余姚的打算,但谁知道自家小郎是文曲星下凡,竟然得到了县尊大老爷的青睐,非但让不可一世的烛湖孙氏吃了憋,还赢得县尊推荐得以拜师县学教谕,摇身一变成了最有前途的读书人。 要么怎么说要多读书呢,这书本子里可是有金子呢。 要是换了谢方,面对咄咄逼人的孙家肯定会忍气吞声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谢方越想越觉得自家小郎了不得,自打回到家中便对谢慎连着夸赞,就连一向厚脸皮的谢慎都有些受不住了。 “大兄,我也没有你夸耀的那么好。我之所以能入了县尊的眼,也有运气的成分。” 谢方这下不乐意了,他眉毛一挑道:“运气?光靠运气能做出千古绝对?我可都听说了,县尊大老爷出的那个对子几百年都没人对的出来,偏偏被你对上了。”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看来风头出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其实所谓的千古绝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难对。 这些对子之所以被宣传的那么绝伦,是有夸耀的成分。再就是古人奢求完美,一个韵脚都要对上,故而才会难以对出下联。可是谢慎不管这许多限制,反而能够作出一个还不错的下联。 谢慎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没用,索性摇了摇头任由谢方夸耀。 看来老谢家是有这争强好胜的传统,要不谢方为何也这般兴奋? 谢方一拍食案道:“小郎啊,你现在身份非比寻常可不能再穿这布衫了,这样我去绸缎铺扯上两匹浙花给你做身合身的袍子,你穿出去也有面子。” 谢慎想要说些什么,可大嫂谢陈氏却沉声道:“吃穿用度上的事情小郎不必操心,交给你大哥和嫂嫂就好。你若是真想帮咱谢家就好好温书,早些考个功名回来,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谢慎心中一沉默默点了点头。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起初谢慎还不那么认同。可经历了这件事后谢慎更坚定了考取功名的计划。 烛湖孙氏为什么这么跋扈,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书香门第,科举世家,祖上出过多名进士? 便连一个小小的管家都能够狗仗人势,对谢家呼来喝去。要不是谢慎生出急智借助县尊之威压下这帮恶奴,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一旦谢慎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一个秀才也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见官不跪,不受笞责。 非但如此,便连谢方和大嫂谢陈氏也能跟着收益,如果谢慎还可以接下邻近乡村的土地。名义上是过户,实际只是谢慎代替他们保管,然后谢慎再把田亩以极低的租子租出去,虽然钱少一些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本买卖,是躺着赚钱! 前世谢慎最大的梦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如今看来要想实现这两点必须要搏一个功名。 时间还有近一年已是足够,又有孔老教谕这么高大上的恩师指点,谢慎十分看好自己的科举前景。 大嫂谢陈氏将饭菜端上,碗筷摆好,一家人正要用饭却听得有人在敲屋门。 谢方皱了皱眉,与他们家往来的人并不多,加之他们刚刚从城西搬到城南,不应该有人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啊。 带着狐疑,谢方起身前去开门。待他打开门栓却是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慎原先的先生刘老夫子。在他身边的便是刘老夫子最疼爱的孙女秋娘。 “谢小哥,你们怎么突然搬家了,也不告诉老夫一声。” 这刘老夫子的脸皮倒是真厚,谢方还没迎他便拉着秋娘走进了竹楼。 谢慎心中直是生起一股厌恶,他本就对刘老夫子没有什么好感,现在更是确定这老头子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谢慎之前也没觉得刘老夫子对他怎么看中,可现在刘老夫子确是换了一个人般主动找上门来。因为什么谢慎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吴县令在余姚就是绝对的主宰,他夸耀了一名童生似乎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是一个暗示。刘老夫子就是这么一个有心人,他虽然衣食富足不过在这名士辈出的余姚城根本排不上号。但如果能有一个县尊夸耀的门生他就可以在书院招收学生时有更多夸耀的资本。换句话说谢慎在他看来是个可以充分利用的棋子。 “谢慎,老夫在白鹿书院给你准备了一间包房,每日下学后准备专门特训你将老夫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刘老夫子极不要脸的凑到谢慎身侧,笑吟吟的说道。 “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实不相瞒学生已经奉县尊之命,在孔教谕所办三味书院进学。” 谢慎回答的很直接,不留一丝情面。 今日的苦果都是刘老夫子自己种下的,他既然想去抱烛湖孙氏这条大腿就不要想着脚踏两只船再来与谢慎修复关系。 刘老夫子显然有些惊讶,他只听说谢慎被县尊夸耀,却不知道谢慎已经改换门庭。 若是换了别人早就羞愧难当的逃走了。可刘老夫子却是个十足的厚脸皮,他略做思忖便改变了策略沉吟道:“这真是大喜事啊,孔教谕是余姚城有名的大儒,你拜在他名下老夫就放心了。” 这倒不是刘老夫子觉悟高,是因为他知道谢慎根本就不会选他。且不说二人之前已经有了嫌隙,便说孔教谕的学问人脉都不是他能比的,谢慎又不傻当然知道怎么选择。 “你今年十二了吧,老夫这孙女倒也是十二。” 刘老夫子捻着胡须淡淡道:“老夫看你们情投意合,不若我们两家便定下婚事,你看如何。” 谢慎脑子嗡的一炸。 这个刘老夫子怎么还使用上美人计了? 谢慎便再得县尊的夸耀也不过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小小童生,刘老夫子这下血本连自家孙女都搭上了,这是笃定谢慎一定能够在科举之路上走远? ...... ...... 第十三章 王守文 虽然刘老夫子确实很有眼光,小萝莉也颇有几分姿色。(.无弹窗广告)但谢慎是一个有理想的年轻人,怎么能为了区区女色放弃了科举大业。何况他现在年纪才十二,便是真的收了小萝莉,也有力无处使啊...... 稍稍思忖了片刻,谢慎便轻咳道:“这样不好吧,男儿当先立业再成家。何况我与秋娘并不合适,刘老夫子你们还是请回吧。” 谢慎的态度如此强硬,刘老夫子的老脸实在没处放。他脸色青紫,只因为顾念着仪态才没有发作。 闷哼了一声,刘老夫子背负双手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了。告辞!”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拉着秋娘快步离开了谢家。 谢方有些可惜了叹了一声道:“倒真是个美人胚子呢,小郎,你何不应下这门婚约。等上个两三年叫这小娘子给你填房生个胖头娃娃,岂不是美哉。” 谢慎面容一红,没好气的白了谢方一眼道:“大兄说什么呢,我现在所有精力都在学业上,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夜。” “学业是学业,婚事是婚事,两个都耽搁不得。” 谢方一副长兄为父的姿态,摆了摆手道:“不过你这年纪是有些小,等过几年大兄找个媒人替你物色几个人选,你挑一个把婚事办了,大兄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哦。”知道继续争辩下去也没有任何用,谢慎索性轻应了一声,暂且答应了下来。反正有个萝莉暖床添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希望不要被掏空了身子啊。[.超多好看小说] 善哉,善哉! 口中默念了一句,谢慎笑道:“大兄,明日我便要正式去书院进学了。听孔教谕说,书院是十日一休,一休五日,我还有一些文房用具需要准备,便先去街上购置一番。” 谢方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学业重要,有什么需要的便跟为兄说。” 说完谢方皱了皱眉,从钱袋中掏出了几百文钱都倒在了谢慎的手上,沉声嘱咐道:“眼下,为兄也只有这么多银钱了,既然你要住在书院,总归有花钱的地方,别亏待了自己。” 谢慎鼻头一酸,将银钱紧紧攥在手中朗声说道:“大兄请放心,我一定悉心求学,早日考取功名,不叫旁人再随意欺凌咱们谢家。” ...... ...... 春日的余姚城,显得十分热闹。 谢慎从竹楼出来,便去到临近的集市店铺上购置文房用具。 谢慎看上了一方石砚台,正在和掌柜砍价,忽然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他谨慎的转过身来,见立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容清秀,身材瘦削的少年。这少年身着湖蓝色直裰,上套青色半臂,显得极为俊美,若不是脸上的面色过于惨白,显得有些病态,谢慎真要赞叹一句美男子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貌美并不会被人骂小白脸,反倒是一种潜在的优势。 “这位兄台可是刚刚进入三味书院求学的谢慎谢小郎?” 清秀少年面颊带笑,拱手问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便是某,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哈哈,我找你找得好生辛苦,是孔教谕让我来找你的。” “孔教谕?”谢慎脸上露出一丝狐疑,挠了挠头道:“孔教谕叫你来找我?” “是啊,明日你便要正式开始进学,孔教谕特地叫我找到你,替你购置些文房用具。” 俊美少年这一笑,一对酒窝便显现了出来,直是甜美的让人心悸...... “咳,孔教谕之恩,谢某真是难以报答。唯有悉心求学,早日考取功名。” 谢慎心想这个孔教谕还真是上道,吴县令刚刚对他表达出栽培之意,孔教谕便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让谢慎感叹,原来大明也是一个人情社会啊。 “哦对了,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我叫王守文。也在三味书院求学,不过比你早一年,你得叫我一声师兄。” 王守文爽朗一笑,谢慎却是如遭电击。 他前世对明史的研究极深,最崇拜的人当然是千古名士王阳明。王守仁老先生的心学影响了几代人,谢慎对王阳明爱屋及乌,对他老人家的亲戚自然也做了一番了解。 要说王阳明可算是出身世家,他的老爹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历任翰林院学士、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詹事府少詹事、礼部右侍郎,正德初年晋礼部左侍郎,最后做到了南京吏部尚书的高位。王华一共有四个儿子,分别是长子王守仁,次子王守俭,三子王守文,四子王守章。 他眼前的这个少年自称是王守文,不会这么巧就是王守仁的三弟吧? “守文兄,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王守仁?” 王守文听后很高兴的说道:“是啊,那是我的长兄,学文可是好的很呢。要不是他现在在准备来年的乡试,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还想把你引荐给他呢。你对的出县尊的对子,想必学问也不会差,你们两个在一起肯定聊得来。” 谢慎心中直是一阵无语,看来这王守仁的弟弟真让自己撞上了。王阳明如今应该年纪在二十上下,属于典型的毛头小子。此时的王阳明思想尚未完全成熟,这个时候主动结交说不准还会对他未来的心学理论产生很大的影响。 一想到此,谢慎便觉得心潮澎湃了起来。 “不急,不急,等令兄考完了乡试,某再去拜会。” 谢慎此刻就像突然解锁了隐藏剧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王阳明不但是一代大师,开创了心学,其八股文的造诣也是超出常人的。能够抱上这个大腿,再蒙他提点一二,谢慎对八股文的理解将会有很大的提升。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可以去问王阳明,再不行就让王阳明开小灶辅导,谢慎还不信搞不定区区几篇八股文。 啧啧......这哪里是什么金手指啊,这分明就是金大腿啊。 ...... ...... 第十四章 一诗既出,谁与争锋! 谢慎的心情很好,非常好! 购置了一大套文房用具,谢慎便向自家竹楼走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反正这些文房用具不用他花钱,能多买一些就要多买一些。 王守文怎么也算是个世家子,自然不会差这些银子,他听闻谢慎颇有才名,得了县尊的赞许,自然也有意结交。 可以说这是一件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谢慎拿着这些文房用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请王守文吃一顿便饭还是应该的。 王守文今年虚岁十三,比谢慎还要大上一岁,听闻要作客谢家他倒也是大方的应下了。 二人结伴回到竹楼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谢慎的大嫂谢陈氏正在一层的灶房中做饭,见谢慎回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活,笑道:“小郎回来了?咦,旁边的那位公子是?” “嫂嫂,这是我的同窗王守文,今日晚饭便跟我们一起吃吧。” 谢陈氏莞尔一笑道:“也好,那奴家便多准备一些饭菜。” “多谢了。” 王守文显然是那种拘束的性子,见到谢陈氏冲他笑一时涨红了脸。谢慎看出了他的尴尬,便拉着王守文往二层走去。 二层的阁楼是谢慎的内室兼书房,虽然有些陈旧但东西都很齐全。 不过这些在王守文这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哥眼中就有些寒酸了。 谢慎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处方凳上,招呼着王守文坐下。[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王守文却是皱了皱眉道:“想不到谢贤弟家世如此清贫。某家世虽然比之谢贤弟好了不少,可学问却是差了许多,实在是惭愧。” 谢慎爽朗一笑道:“学问这种东西哪有什么定论。我不过是得了县尊几句夸奖,也不见得学问就比你高。再说了,这种东西争个高下有甚意思,倒不如一起饮几杯酒来的畅快!” “谢贤弟倒是爽快人。” 王守文面上的凝重终于散去,朗声道:“以后谢贤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某提,某一定竭力相助。” 谢慎心中自然大喜。这个王守文虽然是个标准的世家公子哥,但看的出来他并不骄横跋扈,品性还是很端正的。跟这样的人结交做朋友,绝对是有益无害。何况他还有个宗师级的长兄,通过此关系和王阳明称兄道弟,对谢慎的科举之路绝对是大有裨益。 谢慎不是一个处心积虑设计谋划的人,但当机会摆在他的面前时,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二人坐在阁楼没多久,谢陈氏便来喊他们吃饭了。 谢慎和王守文下了阁楼,与谢陈氏围坐一桌用起了粗茶淡饭。 虽然谢陈氏特地加了菜,但那棕黑色的咸菜疙瘩实在不是王守文这种公子哥吃的惯得。王守文礼貌性的吃了几片咸菜,便不再进食。 谢慎心中慨叹,有些东西并不是想要改变就能改变的。 用过晚饭,谢慎将王守文送出家,便返回了阁楼。 明日便要正式在三味书院进学了,今晚可要好好休息。 ...... ...... 一夜无话,晨光熹微之时谢慎便起身洗漱。 之后照例吃了一块薄饼,进了一碗米粥,谢慎便背着布包去往三味书院。 三味书院针对学子的年龄不同分为两级,低一级的学子年岁大多在十二三,需要准备的是来年的县试。而高一级的学子准备的则是乡试一级的考试。 谢慎早早来到书院大厅,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取出文房用具和朱子集注,便闭上了眼睛小憩。 早起实在是困乏,读书也是个体力活啊。 “谢贤弟,你来的这么早啊。” 听声音便知道是王守文,谢慎睁开眼睛道:“守文兄来的也不晚啊。快坐吧。” 王守文在谢慎的身边坐下,淡淡笑道:“昨夜我回到府中偷偷去灶房捡了一块饼子吃,可是饿死我了。” 谢慎没好气的翻了一记白眼道:“你自己吃不惯咸菜疙瘩,活该饿肚子。” 二人一番嬉闹后,孔教谕背负着双手施施然从屋外走来。 见学子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孔教谕沉声道:“今日春色盎然,百花盛开,汝等便以早春为题做一诗罢。” 童子三试是典型的基础性选拔考试,出的题目并不很难,但要求文章作的取巧,有特色。故而许多教书先生功利起见都会要求考生大量写时文,用题海战术训练写文章的敏感性和立意。 孔教谕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什么样的文章最为讨考官的欢心,但他显然不希望学子们只是被时文捆绑,故而才会对诗歌也有所要求。 谢慎心中一沉,刚刚书院一开课,孔教谕就叫他们作诗,这节奏还真是快。作诗这种事情难不倒谢慎,虽然此时已经是明朝中叶,唐宋大把的好诗抄不了,可明清的许多名诗却还是可待采撷的。 谢慎略作思忖便提起笔来蘸墨挥毫。 短短片刻的工夫,一首七言绝句便欲然纸上。 恰巧孔教谕走到谢慎的身旁,见谢慎短短时间内竟然做出一首诗来,自然也是来了兴致。 “江暖波光映日光,几家同住水云乡。 槿篱茅舍繁花里,也有秋千出短墙。” 吟诵了一遍,孔德道频频点头。 “好诗,好诗啊。此诗短短几句便将水乡早春之景勾勒出来,那句‘也有秋千出短墙’更是点睛之笔!” “多谢夫子。”在三味书院,孔德道的身份是教书先生而不是县学教谕,谢慎称其为夫子显然是更为合适的。 谢慎心道抄诗果然就要抄最好的,明代三才子之一的杨慎果然不是凡人。 他也想写一首临江仙之类的词来装逼,可是实在是没有机会。若是强行装逼,反倒会引起孔教谕的怀疑。而这首《早春》作的就十分应景,也不会让人生出突兀之感。 在孔德道心中谢慎显然已经是神童了。 实际上明代科举出的神童并不少,像谢慎这样十二岁擅作诗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孺子可教也!” 孔德道捋了捋下颌长髯,笑道;“你小小年纪便能作出此诗,果然天赋不凡。看来县尊把你推介到老夫这里进学果然是有缘由的。” ...... ...... 第十五章 君子之风 谢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露出了这个年龄孩童应有的笑容,一双天真无邪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孔教谕。(.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咳。” 孔老教谕被谢慎盯得一阵发毛,便轻咳一声道:“继续努力进学吧,如无意外,你必定能取得生员资格的。” 谢慎心中直是大喜。孔老夫子是何许人也,他可是进士出身的本县官学教谕。换句话说,将来若是谢慎考取了生员资格,去县学读书还是会和孔德道再续师徒情谊的。有这么一尊大佛赏识谢慎,谢慎的科举之路一片光明,至少在院试之前完全不必担心。更何况本县县尊吴有甫对谢慎也是赞赏有加,有了县尊和教谕的赏识于谢慎来说便有了双保险,这秀才看来是做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谢慎只要稳扎稳打把四书五经和朱熹那本《四书集注》过一遍,再把不太懂的问题虚心向王守仁请教,怎么也不会在童生试折戟沉沙。 毕竟,大明的官场就是一个人情场,而作为通往官场之路的科举更是人情大于规制。 孔老教谕背负双手又在学堂之中转了一圈,时而点头时而皱眉,虽然间或也看到几首写的还算不错的诗,可比之谢慎刚刚所作的那首《早春》立意和意境上就要差上不少。 倒是王守文做的一首《黄鹂》还算出挑,这也难怪,毕竟龙泉先生王德辉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王家是诗书世家,王守文文采好也在情理之中。 由于是休学之后重新授业的第一天,孔老教谕并没有一上来就加很大的强度。[]之后只讲了几篇时文,他便挥了挥手道:“下学吧。” 这些学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平日里表现的老成持重,可到底是孩童心性,闻言都大喜过望的起身朝堂门奔涌而去。 唯有谢慎和王守文不紧不慢的起身,缓步慢行。 “谢慎,既已下学,你为何不急着出去嬉耍呢。” 孔德道走到谢慎身前,淡淡捋须问道。 谢慎闻言转过身来先是冲孔德道拱手行礼,再沉声道:“回禀夫子,学生之所以不急着嬉耍,是因为要修习心性,不被外界事物所干扰。苏明允曾经说过‘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虽然苏明允本意是阐述为将统兵之大道,但学生以为此理同样可以用于求学之中。如果不能做到心如止水,求学时不被外物所动,便不可能有大的成就。” 孔德道连连点头,苏明允的这句话出自《心术》,谢慎知道并不足为奇,可他能够触类旁通,将对将领行军打仗的告诫应运理解在求学上实在难得。 何况谢慎不过十二岁,如果能够加以培养,必定会成为治世之能臣。 王守文在三味书院进学已经两载,他的心性孔德道自然是清晓的,至于谢慎倒真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如果说谢慎之前是靠文采打动了孔老教谕,那他现在则是凭借君子心性博得了孔老教谕的欣赏。 “好,好啊。”孔德道竟然轻拍了拍谢慎的臂膀道:“去吧。” “学生告退。” 谢慎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骄傲之意,只冲孔老教谕拱了拱手,恭敬退出了学堂。 走出学堂没多远,王守文便追了出来,看他一副惊讶的模样,谢慎只觉得好笑。 “怎么,你不会魔怔了吧?” 王守文眼神中满是对谢慎的敬服,激动的说道:“谢贤弟,你可知孔老教谕从没有这么夸奖过别人。” 谢慎皱了皱眉道:“夫子夸奖我了吗?” 他印象之中,刚刚孔教谕不过微微一笑,赞许的拍了拍他,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啊。 “你可不知道,孔教谕一直是一副严师的样子,整日板着个脸。县学和书院的学生,哪个没被他打过手板。可他对你却全然不同,竟然破天荒的拍了你的肩膀,这不是欣赏你是什么?” 谢慎心中一阵无语,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寻常的动作会被王守文理解出这么多层的意思,怪不得都说古人擅长出哲学家呢。 “若是如此,那倒也算是一桩喜事......” 谢慎当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迂腐之人,假设孔教谕真的对他如此青睐,秀才的功名便近乎已经到手了。 “嘿嘿,谢贤弟想必你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出去好好吃一顿。” 谢慎闻言直皱眉:“现在是进学的时间,我们不是理应住在书院里吗?”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差点憋过气去。 “留宿书院那也是晚上啊,我们只要赶在日落之前赶回书院即可。至于白日,只要夫子讲授完课业,自然可以出去逛逛。” 谢慎挠了挠头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看来他错误的理解了寄宿的含义,这样看来倒是自由了许多。 二人前后脚出了书院,在王守文的带领下,谢慎跟着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 “你这是把我往哪里领啊,不是去......” 谢慎本能的咽了一记口水,这可把王守文逗乐了。 “当然是带你去我家吃了,在外面能吃到什么好的?” “额。”谢慎这才恍然大悟,王家是诗书世家,王华又是成华十七年的状元,家境势必很好。这王守文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吃的惯外面的吃食。回想起王守文在竹楼里面对咸菜的愁苦表情,谢慎直是一番感慨。 去便去吧,反正他迟早要结交王阳明,早一日有早一日的好处。 “我随你去便是,倒要看看王大公子家的菜肴有多可口。” 谢慎半开着玩笑,便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王守文自然是心中大喜。若论学问见识他自然比不过谢慎,但要请谢慎大吃一顿还是不成问题的。 二人前后脚穿过小巷,来到一条还算热闹的主街。王守文走到一处角门前停了下来,上前轻扣了扣门环,不多时便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 ....... 第十六章 青年版阳明先生 来开门的小厮见叩门的是王守文,脸上的倦容立刻消散,殷勤的掸了掸袖子道:“三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大少爷刚刚还念叨着你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王守文皱了皱眉道:“有什么可念叨的,我们才下学便赶了回来。”说完他便转身冲谢慎道:“谢贤弟,快进来吧。” 二人进入大宅后,沿着一方穿手游廊走了百十步,从一处月门进入正院,又踏着青石板路穿过重重院落,这才在一处跨院里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我大兄居住的宅院了。他性子喜静,故而虽是长子却住在这么僻静的小院,谢贤弟既然来了,自然是去拜会一下的好。” 谢慎点了点头,如今王华应该是在京中任翰林修撰,这王家的一应事务可就落在了王守仁的身上。作为王家的长子,他是一定要担起这个责任的。 可怜王阳明就要乡试,还得操持着王家大宅偌大的家事,实在是累煞人也。 谢慎竟然心疼起王守仁来。 这小院院门种了不少竹子,交相掩映下竟然形成了一道竹门,二人从竹门穿过迈步向北侧厢房走去。 此时王守仁应该正在屋中温书,王守文思忖了片刻,还是咬牙上前扣了扣门。 他咧嘴苦笑道:“家兄温书的时候不喜人打搅,但今日特殊,能见到你这样的大才子,家兄心头的怒气想必就都消了。” 谢慎心中一阵腹诽,跟王守仁比学问,除非他真的疯了! 虽然王守仁现在不过也只有一个秀才相公的功名,但他老人家将来是要成为一代心学大师的啊,那也是谢慎最推崇的大师,想不到今天竟然要亲眼见到...... “谢贤弟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啊。” 谢慎这才反应过来,随着王守文阔步进了屋内。 “大兄,我回来了。” 一进入屋内,王守文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谢慎亦是趋步紧跟,越过一面六扇花鸟屏风,便见一身穿藏青色直裰,头包黑色四方平定巾的青年男子倚靠在软榻上正在小憩。 嘶,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不会就是王阳明吧。阳明先生在谢慎心中的伟岸形象瞬间跌到了谷底。原来圣人睡觉也会有这么不雅观的姿势啊...... “咳,咳,谢贤弟兄见笑了。” 王守文似乎也觉得大哥的睡觉姿势不太雅观,连忙上前摇醒了王守仁。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王守仁迷迷糊糊的醒来,口中还默念着《大学》。 王守文连忙上前道:“大兄,这是我的同窗谢慎,他是被县尊保举到三味书院进学的,连县学孔教谕都对他赞誉有加呢。” 王守仁揉了揉眼睛,尴尬笑道:“领同窗来府里怎么也不事先和为兄说一声,为兄这副样子当是失礼了。” 谢慎却是灵机一动说道:“非也,守仁兄刚刚也说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君子修养身心,不在乎这些外物的。” 谢慎的沉着应对让王守仁一愣,但他旋即大笑道:“有趣,有趣。不愧是县尊和教谕都赞赏的学子,守文你要多向这位谢公子学习。” 王守仁的态度十分谦和,完全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样子,这让谢慎放松了不少。 现在的王守仁毕竟还不是阳明先生,平易近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来了,便一起用午饭吧。” 王守仁笑道:“刚刚在温书竟然睡着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值得了。” “守仁兄请!” “谢贤弟请!” “还是守仁兄请!” 王守仁大笑一声,也不再谦让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由于王华不在余姚府中,王家用饭的地点也从王华的宅院搬到了紧邻王守仁居住宅院的隔壁临风堂。 谢慎一面感慨着封建礼制,一面羡慕着王家宅院的豪奢。 据他估计,王家大宅足有四五进之深阔,是十足的大世家。 余姚文风鼎盛,诗书世家更是不胜枚举。但像王家,谢家,孙家那样的豪门世家却是屈指可数。事实上王阳明应该归属于秘图派王氏,算作上塘王氏的一个分支。但因为王华高中状元,这支并不算完全直系的王氏被理所当然的归为上塘王氏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王华家可以脱离上塘王氏祖宅单独建宅邸的原因。 不过谢慎又不是考古工作者,自然对王阳明的族系不太感兴趣,他更想做的是和王守仁结交一番。 临风堂建在一小院之中,是典型的江浙园林风格。一进月门,便是一面假山,活水穿其而过,环绕整个院子。其中亭台楼榭,修竹老槐应有尽有,当是人间仙境一般。 三人在临池的亭中坐好,便有王家仆人将饭菜端来。 龙井虾仁、西湖莼菜、虾爆鳝背、荷叶粉蒸肉、黄鱼海参羹、彩熘全黄鱼、西湖醋鱼、冰糖甲鱼、剔骨锅烧河鳗、苔菜小方烤、雪菜大黄鱼、腐皮包黄鱼、网油包鹅肝...... 一连十几道精美的浙菜上来,谢慎直是看傻了眼睛。 他后世也对浙菜有过研究,但无奈囊中羞涩,一次最多也就吃上一道地道的菜肴。至于来到大明弘治朝后,谢家的家境贫寒,他整日除了米粥咸菜外吃的最好的就是炒鸡蛋,跟这些奢华菜肴更是不沾边。 想不到王家竟然如此奢华,光是一顿午饭就有十几种菜肴...... “咳,谢贤弟还请随意,勿要拘束。” 王守仁率先动了筷子,夹了一筷龙井虾仁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到底是圣人啊,连吃饭都那么温文尔雅。 谢慎此刻唾沫不知已经咽了多少,再顾不得矜持,点了点头夹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一双竹筷在谢慎手中运用的炉火纯青,不多时的工夫,许多菜肴便见了底。见王守仁一脸窘状,谢慎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让守仁兄见笑了。” 王守仁连连摆手道:“谢贤弟这是真性情,王某佩服!” ...... ...... 第十七章 小郎谢丕 能得到阳明先生的夸奖,谢慎自然是十分欣喜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谢慎虽然不算王阳明的脑残粉,但也可算是忠实拥泵了。 如今被阳明先生亲口赞扬,虽然只是年方二十的阳明先生,谢慎还是感到很欣慰。 一桌子珍馐菜肴吃完,谢慎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道:“某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守仁兄请教。” 王守仁早就把谢慎看做是一妙人,自然淡淡道:“贤弟请讲,至于请教一事休要再提,学问本就是切磋之用何必非得分个高下。” “不怕守仁兄笑话,某虽然偶能作出些诗词、对子、时文,但经学的底子并不扎实。来年便要县试,小子担心会因此误了前程。” 谢慎的率直让谢慎微微一愣。他旋即大笑道:“这有何难,你诗词,时文作的好证明你的天赋异禀,经义这种东西,不过是基础,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悉心准备县试不会有问题。这样吧,我便把我平日里对儒学经义的注解借给你抄誊一份,你对着它温书,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贤弟看可好?” 谢慎闻言心中大喜,王阳明那是何许人也,他对于儒家典籍的注解肯定是一阵见血的。 得到了这份超级读书笔记,谢慎再读起四书五经便要轻松不少。这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真的是好爽啊! 一旁的王守文一脸羡慕的盯着谢慎,谢慎被看的发毛,直是一个激灵。(.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心道看来这王守仁的读书笔记没有轻易示人过,估计连王守文这个亲弟弟都没有资格目览。 “如此便多谢守仁兄了。” “这算什么,休要再提谢字。随我来吧。” 三人各自净了净手,便起身返回王守仁的跨院。 王守仁来到书房之中,取出一方雕花精美的匣子,递给了谢慎。 “谢贤弟,愚兄所作注解都在这个匣子里。” 谢慎接过匣子,再次向王守仁拱手致谢。 “守仁兄之恩,谢某定不会忘。谢某这便和守文兄返回书院,将这注解抄誊一份。” 王守仁点了点头,目送着二人离开。 在他眼中,谢慎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日后必成大器。 他赠予谢慎儒家经义注解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如此的读书坯子要是不能高中进士,实在是大明朝廷的损失,是当今陛下的损失。 ...... ...... 与王守文返回书院,谢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抄誊起王守仁的笔记来。 大师不愧是大师,就连一手小楷都那么工整清秀。这样俊秀的字会在考官阅卷时增加很多好感,谢慎感慨之际也觉得自己该好好练练字了。 王阳明的读书笔记很多,足有厚厚一本。 谢慎抄誊了没多久便觉得手腕酸乏。 一旁的王守文凑过身来,笑吟吟的说道:“谢贤弟,你是不是抄誊的累了?要不我帮你誊写吧?” 谢慎知道他是想借机览阅王守仁的笔记,但也不说破摊开双手道:“那便有劳守文兄了。” 喝水不忘挖井人,若不是遇到王守文,谢慎也不会与王阳明结识。谢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送给王守文一个顺水人情又有何不可。何况王守文替他抄誊笔记,谢慎也省得劳累受苦...... 王守文闻言大喜道:“那我现在便开始誊写!” 趁着王守文誊写笔记的工夫,谢慎推门而出到院子里散步。 山色空蒙雨亦奇,由于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远处的山峦更衬显得清秀。 谢慎不由得感叹,绍兴余姚真是个好地方啊。好山好水,人杰地灵,这才会出这么多的大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这些大师一样青史留名。 踏着青石板路走到学堂,见一少年正在朗朗读书,谢慎颇感兴趣的凑上前去。 “小兄弟,都下学了你还在读书?” 那少年长得颇为俊秀,放下手中书本淡淡道:“读书又不是只有在进学期间才可以,父亲大人常对我讲,只有时刻温书才能领会圣人教化。” 谢慎点了点头道:“令尊所言极是,方才是某唐突了。咦,不知令尊是何许人也......” 听到这里,那少年颇为得意的拍了拍胸脯道:“家父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现任翰林院修撰。” 谢慎闻言如遭雷击,不会这么巧吧。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成化十一年的状元不就是谢迁吗!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那小兄弟你一定是谢丕谢公子了?” 少年挠了挠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谢丕?” 谢丕的奇怪也不无道理。毕竟虽然他的父亲谢迁高中状元,又是翰林院修撰,可谓远近闻名。可谢丕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被人直接叫出姓名真是奇了。 “这可说来话长了。” 谢慎感慨一声,这谢丕虽然跟自己年纪相仿,境遇却是大不相同。谢丕是根正苗红的四门谢氏子弟,老爹又是谢迁,科举高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果谢慎没有记错的话,谢丕是弘治十八年的探花,与谢迁父子鼎甲,传为美谈。 也就是说即便抱不上谢迁的大腿,谢丕的大腿也是可以抱的。此君最后官至吏部左侍郎,也是出将入相的强人啊。 “在下谢慎,比丕贤弟年长一岁,叫你一声贤弟不为过吧。” 谢丕这下彻底懵了。此人非但知道他的名姓,竟然连他的生辰都一清二楚,而且此人也姓谢,不会是哪处的远房亲戚吧。 谢慎此刻已经处于狂喜的状态了,他灵机一动拉着谢丕的手道:“不如我们在这书院之中成立一分堂,互相之间可以探讨考校学问。” 谢丕点了点头道:“这是好事啊,还听慎大哥的。” 谢慎心道小孩子就是好交流,他虽然也是十二岁的身体,却是二十多岁的灵魂,谢丕当然跟不上他的思路。 “今日春雨朦胧,空蒙如奇,不如便叫空蒙书堂吧。” 谢丕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这个名字好,慎大哥真是大才啊。” ...... ...... 第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 从目前看来,谢慎来到大明弘治朝后的生活很顺利。[.超多好看小说]虽然也不免有恶公子欺凌这样的烦心事,但谢慎都狠狠的进行了打脸回击。最重要的是谢慎结交了王守仁兄弟,谢丕这样的潜力股。又得到了吴县令,孔教谕的青睐,前途直是一片大好! 不过谢慎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余姚是科举强县,想要在这样的县里拿到县试案首,还是要有足够的硬实力的。虽然谢慎前世阅读过无数篇明代状元写的时文,可谓拿来即能用,但覆盖面毕竟不足。要想确保万无一失,四书五经,朱子集注还是要通读的。题目就从里面出,不做到烂熟于心怎么能行。 除此之外,谢慎每日根据学堂中孔教谕的授业检查自己的薄弱项,并对照王守仁所写的笔记进行巩固训练,一个月下来可谓收效颇丰。 至于空蒙学堂,也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谢丕和王守文的儒学底子都不差,甚至比谢慎还要好上一些,有他们在一起研讨,谢慎的提升很快。 这一天十日课业已结,恰巧到了休息的日子,照例众学子有五日的假期。谢丕约了王守文和谢慎去城西醉翁楼吃酒。王守文是世家出身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谢慎却是大喜。一连数日在书院,饭菜早就吃腻口了。现在谢丕主动请他们这些空蒙学堂的学子去吃酒岂不美哉。 说是空蒙学堂不过三人耳,他们一齐上了谢府的马车,朝城西疾驰而去。 余姚城并不大,很快马车便停在了醉翁楼前。(.无弹窗广告) 谢丕,王守文,谢慎依次跳下马车,在小厮的伺候下进入了酒楼。 醉翁楼是余姚城最大的酒楼,接待的大多是本地的豪绅士子。这种地方的小厮最是看人说话,见来人之中一个是四门谢氏的嫡公子,一个是上塘王氏的小郎君自然配上笑脸,恨不得从眼睛里挤出几滴蜜汁来。 而谢慎显然是属于较被忽视的那一个。不过他与二人是同行,那小厮多少有些顾忌也不敢表露出太多不屑。 小厮在前面引着,在一处靠窗的雅间旁停了下来。 这雅间开的是内窗看的是园景不是街景,故而极为幽静。 谢丕十分满意的指了指窗外的景色道:“慎大哥以为此景如何?” 谢慎淡淡道:“景好人更好,能与二位同坐一桌共饮佳酿,什么风景都是极好的。” 王守文拍手赞叹道:“慎贤弟说的极是,咱们兄弟三人能够结识那是天大的缘分,什么景不景的,根本不重要!” 小厮麻利的将酒菜端到雅间一一摆盘,恭敬道:“几位公子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 谢丕挥了挥手,小厮识趣的躬身退下。 那小厮离开后,王守文有些不悦的说道:“这些贱民最是龌龊,你见他看慎贤弟的眼神了吗,就凭他也敢瞧不起慎贤弟?” 谢丕皱眉道:“这样的人见识也就这么短浅了,慎大哥没必要跟他置气。” 谢慎心里倒是完全没有跟那小厮置气。有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在明代寒门子弟还有一丝鱼跃龙门的希望那就是科举。 只要能够考中功名,就可以做官从而光宗耀祖,成为统治阶级的一部分。即便只获得了秀才功名,在平民中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免除一切徭役赋税,可以享受见官不跪的礼遇。 而那些底层的杂役却是绝对没有希望的,他们只能在蝇营狗苟中粗重的喘着气,苟活下去。 读书人就是这样的,旁人向你投来的目光完全会因你的地位而发生改变。 他们可以讥笑着呼喝百无一用是书生,也可以敬慕的感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一切的决定因素就是功名二字。 多少人被功名所误,图的便是考取功名后享有的特殊待遇。 “不说这些了,喝酒!” 虽然他们三人最大的不过十三岁,但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喝酒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毕竟不少农户家的孩子十五岁就娶妻生子了,十三岁在余姚已经可以被看做半个大人了。 这些书香门第的公子早就尝遍了人间美酒,饮起酒来虽不能称为千杯不醉,两三杯下肚还是不会有任何醉意的。 谢慎更不必说了,他前世不知喝过多少高度白酒,喝起明朝的这些所谓烈酒就和过家家一般轻松。 便在三人开怀畅饮,好不快哉之时却听的门外一阵吵闹声。 但听嘭的一声,那随侍的小厮竟然从门外被踢飞了进来,狠狠砸在了酒桌上。 “哎呦,疼死某了。” 那小厮许是伤到了腰,痛的连连打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着,场面极为尴尬。 谢慎被吓了一跳,刚想起身看个究竟,十几个身着短打的壮汉便围了过来。 谢丕和王守文纷纷站起身来走到谢慎身边,他们今日是来吃酒的故而并没有带太多的随从,但二人并不担心。以他们的家世背景,这余姚城中还没有几个人敢动他们。 隐隐从这十几名壮汉身后传来一阵奸笑,谢慎不用想便知道定是孙若虚无疑了。 “巧,真是巧啊!” 孙若虚摇着折扇一摇一晃的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得意。他今年已经十四,身材发育的又早已经和成年男子没有什么分别。 他摆了摆扇面,笑吟吟的说道:“谢慎老弟你在孔教谕那里可还过得舒坦。” 谢慎自然不会怕他,冷冷回道:“自然比在刘老夫子那里过得舒坦了许多。怎么,烛湖孙家的大少爷过得腻了想来三味书院进学?只是不知能不能过了入学考校这一关。” 面对谢慎的冷嘲热讽,孙若虚再也忍不住了。 他冷哼一声道:“本少爷懒得在这里跟你继续耍嘴皮子,你上次在县尊面前颠倒黑白,害得我家老管事被杖责,你说怎么办吧!” 谢慎连连冷笑:“这谢某可不明白了。案子是县尊断的,结果怎么会被谢某左右,孙公子的意思莫非是县尊断案不公?” ...... ...... 第十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二) “你!” 孙若虚被谢慎气的一时语噎,竟不知道该如何还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这小子言辞犀利,句句诛心,孙若虚虽然气的直跳脚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休要再混淆是非,今日本公子便要好好教训你一番,叫你看看在这余姚是谁说了算!” 孙若虚显然已经气急败坏,不打算跟谢慎再废话,当即挥了挥手,示意家奴上前暴揍谢慎。 “咳咳,若虚大哥,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丕毕竟出自名门,面对紧张的局势并没有慌乱阵脚,而是向前一步,试图和解。 烛湖孙氏毕竟也是余姚三大家族之一,谢家和孙家撕破脸皮,对双方都不好。 孙若虚皱了皱眉,谢丕是谢迁的次子他是知道的,谢迁如今在京中圣眷正隆,得罪谢家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便在这时一旁沉默不语的王守文也是沉声道:“慎贤弟与你想必有什么误会,不如便给我王家一个面子,就此翻过吧。” 起初孙若虚没有注意,待他定睛一看,只见王华那老匹夫的儿子王守文也在谢慎身边。王守文虽然不如他兄长王守仁强势,但毕竟也是王家的种,若是孙若虚为了教训谢慎得罪了谢、王两家,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该死! 孙若虚虽然心中不愿,但审时度势之下也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其实他真正惧怕的并不仅仅是上塘王氏和四门谢氏的名头。[]毕竟名头这个东西是虚的,便是百年世家,千年世家,当朝如果没有足够的背景,也没有什么话语权。偏偏王华那个老匹夫和谢迁都是成化朝的状元,且都在京中身居高位。 百年世家加当朝大吏,这两项加在一起,便是孙家家主站出来都要退避三舍,何况孙若虚这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童生。 “今日是看在你们两家的面子上,我才放谢慎这小子一马,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说完孙若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孙府恶奴见孙若虚离开,纷纷转身跟着退出了醉翁楼雅间。 谢慎耸了耸肩道:“不过是个外强中干之辈罢了,若不是托着烛湖孙氏的名头,此子将一事无成。” 王守文和谢丕则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家世背景都不比孙若虚差,但刚刚毕竟孙若虚一方人多势众。万一孙若虚真的气昏了脑子,命家奴把他们暴揍一顿,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毕竟两人都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十几名恶奴,直是毫无胜算。 “慎大哥,你刚刚可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啊,某真是佩服。” 谢丕冲谢慎抱了抱了拳,发出了由衷的赞赏。 一旁的王守文也道:“是啊,慎贤弟,你刚刚颇有荆歌刺秦之风。”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二人一眼,笑骂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邪乎。我不过是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若是真打起来,我也不能以一敌三啊。” 二人闻言皆是大笑。 “好好的一场宴席平白被那孬种扫了兴,真是无趣,不如我们去城外转转。” 王守文是个好动的性子,之所以能够静下心来温书,是碍于严父王华的斥责和长兄王守仁的劝阻。如今十日授课期已毕,好不容易有了五天休息的时间,他自然不想再拘束在小小余姚城中。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从小就被诗书裹挟,完全按照父辈的意愿去生活,没有自己的空间。 谢丕亦道:“守文兄说的在理,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去去霉运。” 谢慎皱了皱眉,倒不是他矫情,只是这个时候出城会不会有风险呢。毕竟在城内,孙若虚还有所顾忌。若是出了城,在荒郊野岭,这孙若虚若真是发起疯来,三人的性命都有危险。 “我看这孙若虚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是先缓一缓,过段时间再出城吧。” 王守文拍了拍胸脯道:“慎贤弟怕那鸟人作甚,你若是担心他的狗腿子作恶,我们多带些奴仆便是。我与丕贤弟府中有的是奴仆,不比那鸟人的少。” 谢慎心中直是苦笑,想不到他与孙若虚的私人恩怨竟然演变成三个世家子的斗狠过程。 呜呼哀哉! “先说好了,你们要去哪儿?” 王守文见谢慎口头松动,直是大喜:“城南的土山上有一个庄子,是我大哥买下给父亲大人避暑的。如今父亲大人远在京师,大哥又在闭关准备来年的乡试,那庄子理所当然的就空了出来。不若我们便去那座庄子吧。” “这个主意好。这时节山上的风景好,咱们几个空蒙学堂的师兄弟也可以聚在一起好好研习下圣人学说。” 谢慎见他们两个已经结成了同盟,遂耸了耸肩道:“那便去吧。” ...... ...... 孙若虚带着十几名恶奴浩浩汤汤回到府中,直是气的跳脚。一连砸了十好几件瓷器,孙若虚仍是觉得盛怒难消。 作为烛湖孙氏的嫡公子,他竟然被一个寒门子弟耍的团团转。偏偏这个寒门子还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王华和谢迁的儿子,逼得他不敢动手。 这口恶气他要是不出,他在同窗之中的威名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废物,一帮废物!” 一脚踢向近前的一名恶奴,孙若虚大声咒骂着。“滚,给本少爷滚,别在本少爷身前碍眼。” “少爷,那谢慎还盯着不?” 孙若虚剜了家奴一眼,狠狠骂道:“盯着?盯着有个屁用?你没看见王华和谢迁家那两个小贱种就在他周围吗?” 家奴连连称是,孙若虚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摆手道:“慢着,盯着谢慎的人不要撤,我就不信这小子跟那两个小贱种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滚吧!” 又狠狠踹了家奴一脚,孙若虚才算稍稍出了口气。 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别说是王华和谢迁家的那两个小贱种,便是吴县尊亲自来保谢慎,他孙若虚也不承这个情! ...... ...... 第二十章 水芸姑娘 谢慎回家告知大哥大嫂将出城几日后,便和王守文、谢丕一同前往城南的庄子小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在王、谢两家几十名家奴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出了南城门,沿着小径往土山的方向而去。 谢慎此刻才真切体会到世家子弟骄奢的生活状态。他们非但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便是在城里玩累了,都能前往城外的庄子小住寻乐。万恶的封建主义啊。在这样的时代,不成为上层社会的一份子,便只会被滚滚洪流吞噬。 而对于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科举就是唯一的出路。 王家的庄子建在土山的半山腰,并不难找。 也许是王家子弟许久未来的缘故,当一大帮人挤到庄门前时,留守庄子的老管家直是吓了一跳。 王守文给出的理由有些牵强,不过他是少爷,老管家也不好多说甚么,只得把众人迎入庄内。 王、谢两家的家奴自然被安排在下人的厢房内睡大通铺,至于谢慎、王守文、谢丕都有自己的屋子,住的自然极为舒服。 这庄子的地理位置极好,夏无酷暑,冬无严寒。至于春秋两季,更是出奇的舒服。 由于天色已经黑透了,谢慎进入屋子后便脱了外袍,穿着一身中衣中裤准备就寝。早睡早起对于谢慎来说可是经过很多挣扎才做到的。毕竟他前世有睡前玩手机的习惯,一玩就是半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到了大明朝,夜间的娱乐生活几乎为零,如果不睡觉,那就只能躺在床上数羊了...... 便在谢慎迷迷糊糊就要合眼进入梦乡时,屋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着薄衫的高挑女子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进来。 谢慎一个激灵坐起了身疾呼道:“你是谁?” 那女子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油灯险些跌落。 “谢公子,是三少爷叫奴家来服侍您的。” “三少爷?” 谢慎微微一愣,旋即才明白那侍女口中的三少爷就是王守文。 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谢慎摆了摆手道:“你先坐吧,坐下说。” 那侍女虽然觉得屋内的氛围有些尴尬,还是听从了谢慎的命令,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油灯便放在近旁的八仙桌上,火光摇曳,直是勾人心魄。 这屋内的氛围实在太尴尬了。谢慎咽了一记口水,站起身来朝那侍女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谢公子,奴家名叫水芸。” 这侍女倒不娇羞,沉沉说道。 谢慎点了点头,这种名字肯定不是真名了。像水芸这样的侍女,肯定从小就签了卖身契,被卖到了王家庄子为奴。估计这水芸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免去了做粗使丫鬟的苦命。不过便是侍女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签了卖身契就相当于王家的人。若是王华或者王家哪个少爷看上了她想要她侍寝,她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可悲的女子啊,在封建王朝,这样的女子没有任何的权力决定自己的命运,完全就跟货物一般。若是主家老爷少爷起了兴致,把她们赠给好友做妾,她们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下。 “你刚刚说,三少爷叫你来服侍我。额,怎么服侍?” 闻听此言,水芸面颊上登时染了两朵红晕。 “便是,便是男女之间的服侍呐。” 谢慎恍然大悟,他还以为王守文是叫水芸来做他的贴身丫鬟,照顾他这几日的起居,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是叫水芸来给他暖床的...... 可是以谢慎现在的年纪,便是真的有心,也是无力啊。 “哦,若是这般,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回去跟三少爷说吧,我这里不需要你服侍。” 借着油灯的灯光,谢慎可以清晰的看到水芸的面容轮廓。这姑娘年岁大约在十五六,不论是身材还是性格应该都已经成熟,比秋娘那样的小萝莉自然是有韵味多了。 但谢慎现在没有闲工夫谈情说爱,享受那鱼水之欢。毕竟科举对他这样的寒门子弟就是翻身的唯一机会,他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付来年的县试。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府试之后还是院试。至少在考取秀才功名之前,谢慎并不想被情事所累。 “谢公子这是嫌弃奴家吗?” 水芸面有戚戚色,声音竟然跟着颤了起来。 谢慎心中直是无语,这水芸姑娘不会这么开放吧。自己明明把她往火坑外推,她却要自己主动往里跳? “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男儿不立业何以成家,怎么也得等金榜题名,有了功名之后......” “这不就得了。谢公子分明是误会了奴家的意思。” 水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嘴道:“三少爷是把奴家赠给了谢公子啊。只要谢公子肯收留奴家,奴家便会留在谢公子身边照顾公子的日常起居。至于那事情......什么时候公子想要都可以的。” 谢慎脑子翁的一炸。 这个王守文还真是一个好兄弟啊,他竟然想直接把水芸送给自己! 细算了算,这水芸比他要大上三岁左右,真要等谢慎能够采撷这果子,水芸估计怎么也十八九了。十八九在后世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但在大明弘治朝,可是实打实的老姑娘了。 谢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可他的大哥和大嫂却不一定能够接受水芸。 虽然谢慎是寒门子弟,但谢慎要是娶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邻里是会说闲话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芸纳作妾室,可要真的如此,水芸难道不会觉得委屈吗。 虽然以她的身份难免去给人做侍妾,但能够嫁给大富人家不愁吃穿怎么也好过跟着谢慎缝缝补补啊。 谢慎毕竟年纪尚轻,即便能够通过科举鱼跃龙门,也得等上好几年,水芸能够等得起吗? 一连串的疑问涌入了谢慎脑中,他只觉得有些发懵。 “你......” 谢慎刚要发问,却被水芸打断道:“谢公子莫要担心奴家,奴家是心甘情愿跟着公子的。” ...... ...... 第二十一章 美娇娘俏小郎 水芸姑娘的声音柔媚入骨,谢慎便是块石头也该融化了。(.无弹窗广告) 谢慎叹了一声还是同意将水芸收下了。在水芸的伺候下更衣睡下,谢慎只觉得一阵恍惚。来到大明朝不过短短数日,彷佛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他的境遇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究竟该喜还是该忧。 一夜无话。谢慎再睁开眼睛时,水芸已经打好了水供他洗漱。 少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角,嘿嘿笑道:“睡到这么晚才起,让你见笑了。” 水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公子倒真是个妙人,来到这庄里闲住本就是要补觉懒睡的,人生苦短还当及时行乐才是。” 谢慎却是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人生苦短是不假,但要做到及时行乐首先要有资本。像我这样一穷二白的苦小子,若是再行乐恐怕就要一辈子吃咸菜了。” 谢慎起身洗漱一番,接过水芸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脸,之后便穿上了外衫。 “走吧,守文兄他们怕是已经在厅堂久等了。” 谢慎率先一步走出屋去,水芸则十分知趣的跟在身后。 王家购置的这个庄子位于半山腰,地理位置极为优越。站在阁楼之上可以俯瞰余姚城全景,直是叫人唏嘘慨叹。 见谢慎黑着眼圈前来,身后还跟着水芸,王守文咳嗽了一声,笑声道:“看来慎贤弟昨日是一夜未睡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挤着眼睛,谢慎好一会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骂道:“守文兄想到哪里去了,我和水芸不过在秉烛夜谈罢了。(.无弹窗广告)” “好,秉烛夜谈,好......” 王守文直是笑弯了腰,若不是一旁的谢丕扶着说不准直接便坐到了地上。 “有辱斯文!”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也不再多说便走到方桌旁坐定。桌上早已摆满了各样点心,谢慎也不客气夹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王守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弯着腰走到谢慎身旁道:“慎贤弟,你可别真的生气啊,某不过是开个玩笑。” 谢慎没好气的说道:“有守文兄这么开玩笑的吗?” 王守文端起一杯酒来道:“好好好,是我错了好不。我自罚一杯!” 说完他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谢慎摊开双手道:“下不为例。” 他本人倒不怕别人开玩笑,可他最讨厌别人拿女人开玩笑。 谢丕道:“慎大哥,听闻慎大哥有一份守仁大哥的笔记注疏,可否借某一看?” 谢慎淡淡道:“这有何不可,只是守仁兄这份注疏笔记,多是一些对儒家经义的理解,以丕贤弟的资质功底,怕是都已经掌握了的。” “博采众家之长,方是求学之道。” 谢慎对谢丕的这句话倒是很欣赏,他冲身旁的王守文使了个眼色,王守文便哭丧着脸道:“慎贤弟,你那不是也有吗?”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有是有,可我那本注疏笔记已经被我涂涂改改不成样子,你的那份怕是还未沾点墨吧。” 王守文替谢慎抄誊笔记的时候多誊写了一份留给自己。可他实在太过惫懒,到现在还没有认真看过那本笔记注疏。 见谢慎点破,王守文面容登时涨得通红,将头垂了下去。 “快去把我的那本经义注疏拿来。” 身旁侍候的婢女点了点头,转身去取了。 “既然是出来散心,也别光谈这些糟心的事情了。” 谢丕见场面尴尬,赶忙出来打起了圆场。 “哦,不如我们出去骑马吧!” 王守文思忖了片刻,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骑马?” 谢慎面容一紧,他前世可是一个历史研究生啊,骑马这种事情跟他完全不沾边。再说了马术都是有钱人玩的东西,他就是想玩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来到大明朝后就更没有可能学骑马了,难不成今天要现学? 王守文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的忧虑,拍了拍他的臂膀,笑吟吟的说道:“谢贤弟莫要担心。骑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做,保证你马上学会。” “可是......” 谢慎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王守文拽着朝外走了。 出了阁楼往外走了几百步便来到了马棚处。看着马棚里或黑或灰或白的高头大马,谢慎心里直打退堂鼓。 王守文狡黠一笑道:“当然不是骑它们了。这庄子里有的是矮种小马。” 说完他便吩咐了一声,自有仆人牵出了三匹小马。 那匹枣红色的小马是王守文的坐骑,谢慎犹豫片刻,挑了一匹青色小马,剩下的白马则留给了谢丕。 “慎贤弟莫要担心,某先给你示范一下怎么骑马!” 说完王守文也不犹豫,轻轻一跨便翻上了马背,甚至都没用奴仆协助。 谢慎心中直是感慨,不愧是世家子弟,便连骑马都骑的这么好。 王守文骑着马在庄子里兜了几个圈子,觉得索然无味,便冲谢慎,谢丕挥了挥手道:“你们也来啊!” 谢丕倒是没什么,当即翻身上马,挽起缰绳。他的骑术虽然比不了王守文,但也算是中规中矩。不过这可是苦了谢慎了,他犹豫了片刻,一双素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奴家来教公子骑马吧。” 水芸利落的翻身上马,直是把谢慎看呆了。 怎么王家的一个侍女都会骑马?这要是他再不敢骑,也太丢人了吧? 谢慎再也忍不了,纵身一跃亦是翻上马背。 谢慎在前,水芸在后,二人共骑一马,倒也是一桩美事。 谢慎双手挽着缰绳,而水芸的素手则扣在谢慎的手上,也不知是谁在控缰。 “公子双腿把马腹夹紧了。” 水芸在谢慎耳边柔声低语,谢慎听的身子一酥,下意识的夹紧双腿。 “驾!” 水芸轻挥马鞭,小青马吃痛之下狂奔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谢慎觉得很颠,待过了些时候,却是平稳了不少。 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他虽然两世为人,这却是第一次骑马,教他骑马的竟然还是个女人...... ...... ...... 第二十二章 龙阳君 骑马骑的兴起,一行人索性出了庄子,去往山上的云慈寺。[.超多好看小说] 王家是科举世家,在余姚城附近名声很大。云慈寺的香火钱有大半都是王家出的,故而王守文才会傲娇的拍着胸脯保证,众人去了云慈寺可以敞开了吃斋饭。 谢慎倒是不觉得有何欣喜,斋饭这种东西得看谁来吃。王守文这样吃腻了山珍海味的世家公子哥儿偶尔吃一两顿斋饭或许会觉得眼前一亮,可谢慎这样天天吃咸菜米粥的穷苦寒门子弟,再去吃油星不沾的斋饭那就是一种折磨了。虽然不至于反胃,但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致来。 云慈寺距离王家的庄子并不算远,众人行了不多久便来到了寺门前。 纷纷踢蹬下马,将马匹交给仆从栓好,几人前后脚的进入了云慈寺。 由于相对位置较偏僻,来上香的百姓并不多。一进入寺中便有一个小和尚凑了过来,双手合十道:“几位施主请随小僧来。” 谢慎心道这小和尚应该是认得王守文故而态度才会这么好。 经山门穿过重重殿堂,一行人在主殿大雄宝殿前驻足。大雄宝殿左右是配殿枷蓝殿,祖师堂。那小和尚冲众人行了一记佛礼便转身进入正殿了。 “咱们好端端的来寺里做什么?” 谢慎有些无语,这个王守文不会信佛吧?难不成他想要这云慈寺的主持出来给他们渡上一渡? 若是放在以前谢慎对求签解签肯定是不信的,可穿越后他却不敢再下这样的定论。[] 难道真会有一些超自然的现象发生?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大门才重新打开,小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守文立刻当仁不让的走了进去。 正中供奉的是释迦摩尼像,大殿两侧各九尊罗汉像,法相庄严极为肃穆。 众人皆噤声缓步前行,在供香客跪拜许愿的蒲团前停了下来。 正在敲木鱼的主持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淡淡道:“几位施主请自便。” 谢慎这才明白王守文拉他们来这云慈寺是来许愿的,当即松了一口气。 谢慎学着王守文的样子取了一炷香点燃,之后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跪拜许愿。 他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科举高中进士。 一旁的水芸则是满脸紧张,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谢慎许好愿她还闭着眼睛,谢慎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等着。 等到众人都许完愿,依次出了大雄宝殿,王守文才道:“这里许愿很灵验的,不过千万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正要离开,忽然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匆忙的从偏殿窜出,急不可耐的往后院走去。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谢丕却是看个分明。他大呼道:这不是曹主簿吗......” 他话刚说到一半,便被谢慎捂住了嘴。 “寺院之中休要胡言!” 谢丕连连点头表明他不会再大喊,谢慎这才松开了手。 谢丕一脸委屈的道:“刚刚那人一定是曹主簿,慎大哥你干嘛拦住我!” 谢慎心中一阵无语。他心道这谢丕智商很高,情商真的是零啊。刚刚那人便真是曹主簿,谢丕那样喊出来,岂不是整个寺庙里的人都知道了。 就曹主簿刚刚那样衣衫不整的样子,要是爆出了什么桃色事件一定会在余姚城掀起轩然大波。 曹主簿怎么也是余姚县的三把手,除了吴县令和姚县丞就属他最大,得罪了曹主簿,他们三个童生便有罪受了。或许曹主簿无法在县试上加以刁难,但可以在别的地方设槛设障啊。谢慎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考试便被排除在余姚县士绅圈子之外。 “刚刚曹主簿衣冠不整,不会是......” 王守文也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开始脑补揣测了起来。 谢慎咳嗽了一声道:“这件事情你们就当没看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空蒙书堂三学子并着水芸一起出了山门,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马。 谢慎天资本就聪颖,在水芸的指导下已经基本掌握了骑马的要领。只是他现在还无法很好的驾驭胯下坐骑,需要有人在一旁指点。 他们用了一炷香的工夫返回了庄子,老管家早已准备好了吃食,谢慎却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立刻返回余姚县城。 王守文大惑不解,这才来了一日谢慎怎么就闹着要走? 不过他还是听了谢慎的建议,选择回城。原因无二,就是因为谢慎强大的气场。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众人选择搭乘来时的马车。 随然马车在返程途中曾陷入泥坑出了一点小意外,但总算在日落闭门之前回到了余姚城中。 “慎贤弟,刚刚你那么急着回城,是为了什么?” 王守文憋了一路再也忍不住,终是问了出来。 谢慎连连摇头,苦笑道:“难道守文兄没发现那曹主簿从偏殿出来时衣衫不整,并且胯裆还沾有污渍吗?” 谢慎这么一说,王守文恍然大悟。 “可是今日这云慈寺中除了咱们便没有其他香客了啊。这寺庙之中都是和尚......这曹主簿不会是个兔子吧?” 王守文一下惊呼出声,这个念头实在太可怕了,他都不敢再去回想。 “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谢慎惨然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在明代,达官显贵都有恶俗的癖好,不少人是男女通吃。 如果这曹主簿真的有断袖之癖,那么他去往云慈寺玩和尚也不是没有可能。 嘶,这个曹主簿还真是重口味啊。 从曹主簿刚刚惊慌失措的样子可以看出,有更重要的人要去云慈寺拜佛,故而他才会连忙躲到后院法堂。如果谢慎一行人被曹主簿看到,那么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这可如何是好,求佛没求成,倒是平白无故的惹了一身的骚。刚刚那曹主簿一定听见我的声音了,这事情若是让大兄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王守文脸色煞白,心情跌落谷底。 ...... ...... 第二十三章 谁在布局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家虽然背景深厚,但若是曹主簿真的有心针对,便是上塘王氏的族长站出来也是无从应付。(.棉、花‘糖’小‘说’) 如今的处境,确实有些不妙。 曹主簿的这个特殊癖好显然不能公开示人。谢丕和王守文误打误撞见到了曹主簿的尴尬事,肯定被他嫉恨。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令谢慎感到疑惑的是,曹主簿怎么会那么巧,赶在三人前往云慈寺的时候去嫖和尚呢。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吗?照理说这云慈寺的香火并不旺,前来礼佛的香客屈指可数。曹主簿来的好生突然,恰好和我们几人赶在了一起。我怀疑是有人暗中安排了这出巧遇。” 谢慎皱着眉毛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慎贤弟是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王守文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说道。 在他看来曹主簿已经是余姚城里顶天的人物。除了吴县令和姚县丞,就数曹主簿最大,什么人敢算计他? 谢丕也是沉声道:“如果真的如慎大哥所言,那么这暗中谋划之人可是心机颇深了。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对曹主簿的癖好更是利用的极为到位。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王守文急的直跺脚,双手紧紧攥起道:“这个人忒的阴毒,他居于暗处,我们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真是急煞人也。” “慎大哥想出此人是谁了吗?” 谢慎苦笑道:“最近与我们三人有嫌隙的人屈指可数,能够有力量暗中布局的唯有一人了。(.无弹窗广告)” “慎贤弟是说暗中使坏的是孙若虚那鸟人?” 王守文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这么一想倒真是有可能。这厮睚眦必报,肯定咽不下上次那口气。他若是派人一直盯着我们的行踪,确实可以暗中布局,将曹主簿引到云慈寺。嘶,这鸟人想不到如此阴毒,一记借刀杀人使得是天衣无缝啊。”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心知此事无法善了,谢慎叹了一声道:“这件事二位切莫要向家里人说,先等等看曹主簿的反应如何。我们先各自回去,等到了进学之日,再一起回书院商议。” “就这么办!” 王守文与谢慎一齐点头,沉声应道。 ...... ...... 谢慎与水芸一起回到竹楼家中时,一楼的厅堂内灯火通明。 嫂嫂谢陈氏和大哥谢方正在用晚饭,见小郎领着一个俊美小娘子回来,纷纷放下碗筷起身迎了出来。 “小郎,这位娘子是?” 谢慎虽然心情不佳,但该有的介绍还是不能免的。他轻咳一声道:“大兄,大嫂,这是守文兄赠给我的侍女,名叫水芸。我在书院进学不便带着她,平日便叫她住在我的屋子吧。” 谢方一脸欣慰的围着水芸转了一圈,啧啧称叹道:“小郎你真是好福气啊。” 谢陈氏没好气的白了谢方一眼道:“水芸姑娘面前你瞎说什么呢。”说完她转向水芸道:“你便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吧,我们老谢家虽然清贫,但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便不会饿到你。” 水芸轻咬薄唇默默点了点头。 “大兄,还有饭菜吗,我们从城外赶回,连晚饭还没吃呢。”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谢慎搓着手掌嘿嘿笑道。 谢方宠溺的拍了拍谢慎的臂膀,朗声道:“有,这饭菜啊管够,你们快坐下吃吧。” 谢慎和水芸入席,一家人围坐一桌有说有笑的吃着,时间过得倒也算快。 用过饭菜后,谢慎带着水芸上了阁楼。 坐定之后,谢慎深吸了一口气,不住的揉着额角。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需要好好理一理头绪。 “公子,喝点水吧。” 水芸十分体贴的给谢慎倒了一杯水,双手捧至谢慎手边。 谢慎接过杯子浅酌了一口淡淡道:“你也喝吧,怎么样没有被这家徒四壁的景状吓到吧?” 水芸有些娇羞的垂下头去,轻咬薄唇淡淡道:“奴家已经是公子的人了,自然不会有嫌弃的想法。只要公子不嫌弃奴家,奴家便一直待在公子身边侍候......”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还是颇为感动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水芸肯跟着自己一起受苦,倒真是难为她了。 “时间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谢慎抱着一床被子铺在地板上,指着床铺道:“你去睡那里吧。” 虽然知道水芸早晚是他的枕边人,谢慎现在还是下不去手啊。 在大明朝,十二三岁成婚,十四五岁当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谢慎看来这却是与禽兽没有什么分别。 心中叹了一声,谢慎暗道还是再等等吧,等到他有了秀才功名再收水芸入房也不迟。 “这怎么使得,还是公子睡床上吧。奴家可以将就将就的。” “都这么晚了,咱们就别再争了,早些睡吧。” 谢慎苦笑一声,将床被铺好便躺了下去。 “唔。” 水芸娇羞的应了一声,挪着小步走到床前。 “公子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意喊奴家的。” 谢慎随手熄灭不远处的油灯,清凉微风中他不久便入梦与周公神交了。 一夜无话。 待谢慎醒来时屋内已经只剩他一人。 他揉着额角坐起身来朝床头望去,只见床被被齐整的叠好堆在一头,连早饭都被端来放到了方桌上。 这个小娘子,想不到还真的挺细心。 谢慎心头一暖,走到面盆前洗漱了一番,这便坐下来随手拿了一块饼子吃了起来。 此时时辰应该尚早,这水芸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慎吃完饼子擦了擦手,便取出抄誊好的王守仁注疏笔记,对着四书集注一起看了起来。 王守仁绝对是天赋卓越的大师,不仅对朱熹的四书集注做了补充,还进行了延展性的分析。 这种分析其实就是破题,谢慎只要将这本王守仁所写的注疏笔记通读一遍,便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将大半的科举试题覆盖到。 ...... ...... 第二十四章 暗中角力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温书没过多久,水芸便神色慌张的走上阁楼,身后跟着两个衙门的公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位可是谢小相公?” 那公人的态度倒也算是谦和,冲谢慎拱了拱手,嘴角带着浅笑。 “某便是谢慎,敢问公差有何贵干?” 谢慎放下书本站起身来迎接。 “是这样的,主簿大人听说谢小相公才学出众,特意请小相公去县衙一叙。”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只是这个曹主簿为何第一反应不是找谢丕、王守文,难道就是因为谢慎出身寒门? 这些公差之所以称呼谢慎为小相公,完全是因为县尊对谢慎的一声贤生称呼,毕竟以谢慎的身份最多只能算一个童生,和秀才相公完全不沾边。 主簿是县衙的三把手,上面还有县令和县丞。谢慎既然是吴县令看重的人,自然不会太过惧怕曹主簿。何况,曹主簿无凭无据,也奈他不何。 “既然如此,咱们便走吧。” 水芸有些焦虑的望着谢慎,少年冲她使了一记眼色,小娘子微微一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想不到来到大明朝短短时间内,谢慎就要与余姚城的几位主官依次打照面,直是有些讽刺。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主簿便真是有龙阳之癖,也不会在县衙里就把谢慎生生吃了吧。[.超多好看小说] 随衙门差役来到县衙,谢慎整理了一番衣衫,深吸了一口气阔步迈入院中。 余姚县衙的布局极为严谨,每处跨院的位置都有严格的规定。 主簿的宅院位于县衙中轴线以西,在典史宅院的北面。 谢慎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这个跨院前。 “谢小相公,主簿大人便在院子中,我们便不进去了,请自便吧。” 那些衙役识趣的退下,谢慎冲他们拱手致谢后深吸一口气迈开方步跨入院内。 院子并不大,但却布置的极为精致。院子正中有一凉亭,凉亭旁绕有花池,其中放养着几十尾锦鲤,一个头包黑色网巾,身着青色提花纹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亭中喂鱼。 虽然他是背对着谢慎,但从身材上谢慎已经能判断出他就是本县曹主簿了。 “学生谢慎拜见主簿大人。” 听到谢慎来了,曹主簿将鱼食全部撒进水池,拍了拍手掌转过身道:“不愧是县尊都夸耀的后进学子,果然仪表不凡。” 谢慎从这个角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曹主簿,仪表堂堂,颇有官威,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兔爷啊。 但一回想起昨日在云慈寺中见到曹主簿时他衣衫不整,慌张失措的样子,谢慎便感到一阵恶寒。 “坐吧。” 曹主簿随意冲亭子里的圆凳点了点,淡淡道。 主簿大人赐座,谢慎当然不敢拒绝,他掂着小步子走到亭中坐下,等待着曹主簿发问。 “咳,听说贤生还没有进行县试,那可要跟着孔教谕好生学着,不要辜负县尊对你的一片殷切希冀之情。” 曹主簿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却是不说正题。谢慎也无所谓,只虚虚的应着。反正主动的一方是曹主簿,谢慎只要见招拆招就好。 “贤生是不是也信佛,想必对佛法颇有见解领悟吧?” 平静的水面似投入一粒石块,溅起涟漪朵朵。 谢慎心道这曹主簿果然要发难了,便深吸了一口气道:“佛法深奥,学生只是略知皮毛,不敢造次。” 曹主簿却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步而行。 “佛在心中,几篇经文又岂能概论佛家奥义。不过贤生年纪轻轻,既然立志科举以报效朝廷,自然不应该在旁的事情上分心。” 好浓重的怨气! 谢慎已经从曹主簿的话中听出了敌意。曹主簿这是在警告他闭严嘴巴,不要将那日看到的事情说将出去?其实谢慎本来也没有打算和曹主簿作对,只是如今看来,恐怕不能善了了。 “主簿大人教训的极是,学生一定悉心求学,早日考取功名,为朝廷分忧。” 谢慎已经尽自己所能向曹主簿示好,如今就看曹主簿的态度了。 沉默了片刻,曹主簿又指着池中争食的锦鲤道:“贤生啊,你看这些鱼为何拼死争食呢?” 谢慎心中一沉,看来这曹主簿对他还是不放心,竟然又是试探了一番。 “回禀主簿大人,万物生灭,皆有准则。它们也是从天理罢了。” “好一个从天理。” 曹主簿又从瓷碟中抓了一把鱼食奋力扔到了池中一角。 那些争抢的锦鲤纷纷又向隅角游去,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 曹主簿的这个举动自然不是喂食锦鲤那么简单,在谢慎看来,曹主簿是在警告他,他就和这些锦鲤一样是池中之物。只要曹主簿随意的动动手指头,他就会像这些锦鲤一样被牵引着游动。 换句话说,曹主簿是在告诉谢慎虽然县尊器重他,但曹主簿同样可以掌控谢慎的命运。毕竟县尊大老爷不会为了一个区区寒门学子得罪同僚。 从气势上讲,曹主簿现在已经占据了上风,谢慎努力思忖,却发现并没有太好的破局之策。 便在这时,忽然有衙役来报,说县学廪生王守仁求见。 曹主簿显然对王守仁突然出现在县衙感到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嘴角微微扬起,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示意衙役去叫王守仁进来。 若仅仅是一个县学廪生,曹主簿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这个王守仁是本县廪生中的翘楚,若无意外乡试和会试不出意外也是会上榜的,这就等于锁定了一个进士的名额。殿试不过是走走过场,只要学子不脑子犯晕冲撞了圣驾,最多也就是名次上会重新进行一番调整。 曹主簿虽然是九品县官,但他是举人出身,坐不到县令的位置。而王守仁只要考取了进士,却是可以直接外放县令的。到时曹主簿与王守仁位置对调,那才是真真的尴尬。 何况王守仁是王华的长子,王华如今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曹主簿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去给王守仁脸色看。 ...... ...... 第二十五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无弹窗广告) 他一直在拖时间,总算等到了援军。 还好水芸够机灵,领会了他的意思,直接去找王守文求助,不然今日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毕竟在这县衙之中,曹主簿便是实打实的三老爷。他要想出气泻火整治谢慎,只需要随意安一个罪名,便可以叫来衙役把谢慎拖翻打板子。 王守文估计是觉得他出面无济于事,这才会找来胞兄王守仁救火,也亏了王守仁天生自带强大气场,此刻谢慎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从王守仁进入跨院的那一刻,谢慎便明显感觉到曹主簿面上露出了一丝忌惮的神色。 “王贤生,你来找本官有何事啊。” 曹主簿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捋了捋下颌短须,淡淡笑道。 王守仁则是冲曹主簿恭敬的拱了拱手道:“学生在家中办了一个诗会,邀请余姚城中名流士子前往对诗。学生素问曹主簿文采斐然,有唐人诗风,特地前来请主簿大人赏面前往。” 曹主簿听后脸上涨的通红。 他不过是个举人出身,若说作时文或许还勉强可以,但要说作诗可是真的拿不出手了。 王守仁办诗会便办吧,怎么还傻傻的来请他?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去了。” 曹主簿连连摆手,生怕王守仁以为他是因为惧怕才不敢去赴诗会。 “若是这般,学生可否与慎贤弟共赴诗会?” 听到这里,曹主簿却是一愣。[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谢慎这小子得了县尊夸耀,他是知道的。可这小子年纪不过十二,竟然也能作诗? “这......年轻士子多参加参加诗会也是好的。等本官有了空闲再找谢贤生来县衙小叙。” 曹主簿不好强留,只得极不情愿的松口,同意谢慎离开县衙。 谢慎拱手告辞后,和王守仁一起退出跨院,一路急行离开县衙。 上了王家的马车,王守仁皱眉问道:“慎贤弟怎么会被这曹主簿相邀,莫非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谢慎惨然一笑道:“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若是守仁兄有兴趣,等到了府中某慢慢讲来便是。” 王守仁叹了一声道:“你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曹主簿。此子心狠手辣,且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慎贤弟是志于科举的,切莫因为得罪了他误了功名。” 这些谢慎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看来曹主簿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根刺,这件事要想就这么揭过去怕不是那么容易。 马车行了不久,便在王氏大宅前停了下来。谢慎和王守仁依次跳将下车,先后进入府宅内。 花厅之中,王守文正急的焦头烂额,不住的踱步。谢丕也是一脸愁容,眉头紧锁。 谢慎看的心中一暖,咳嗽了一声道:“我回来了!” 二人闻言皆猛然抬头向院门望去,一时大喜过望。 “慎贤弟,你可算回来了,刚刚真是把我急死了。” 王守文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谢慎面前,拍了拍谢慎的肩膀道:“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谢丕则是有些愧疚的挠了挠头道:“慎大哥,这件事都是我不好。若我在云慈寺时没有大喊出声引得那曹主簿注意,慎大哥便不会有今日之祸患。” 谢慎翻了记白眼笑骂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王守仁咳嗽了一声道:“说说看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慎心知也瞒不下去了,索性咬了咬牙将事情的经过向王守仁复述了一遍。 王守仁听后沉默了良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以曹主簿的性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为今之计,你们只有搬倒曹主簿才能自保。” 谢慎颇是赞许的点了点头。谁说王守仁不通人情,这不是看的挺通透的嘛。 不过要想搬倒曹主簿谈何容易啊。像他这样的地头蛇,在余姚县衙的关系盘根错节。谢慎要搬倒曹主簿,便需要将这一个个结斩断,最后再一脚将曹主簿从三老爷的位置上踢下来。 “守仁兄有何办法?” 多一人讨论便多一种可能,何况谋划之人还是大明第一圣人王阳明。 王阳明攥紧拳头道:“既然此事是因曹主簿行为不检点而起,你们不妨便从这点入手,把事情传开来。” 谢慎眼睛骤然一亮,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曹主簿行为不检点,好男风在士绅圈子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共识。之所以吴县尊一直没有惩办他以肃风纪一来是因为曹主簿确实有些能力,能够帮他分担不少政务。二来是因为此事并没有大规模的传开,吴县令也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果曹主簿嫖和尚,好男风的事情传的余姚城人尽皆知,那吴县令就是想保曹主簿也保不住了。 这招可谓抓住了吴县令的心理,实在是狠辣! “传开?光是我们几人知晓曹主簿便恨得牙根痒痒。若是我们再把事情传开来,那曹主簿还不得把我们都吃了?” 王守文眼巴巴的望着兄长,一脸的不解。 “事到如今,守文兄以为我们还有的选择吗?如果不能将曹主簿搬倒,便是再退让示好,曹主簿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毕竟曹主簿的那种特殊癖好实在难以示人。这一切从我们在云慈寺撞见衣衫不整的曹主簿便已经注定了。” 这些当然是拜孙若虚所赐!谢慎平日里和善待人几乎没有与人交恶过,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使出借刀杀人这样的狠招。 说不准这曹主簿就是孙若虚的靠山,他们本就是蛇鼠一窝! 等到搬倒了曹主簿,没了威胁,谢慎大可以慢慢对付孙若虚。 孙若虚在吴县令心中已经是负面形象,科举已经无望。 光是靠着科考成绩谢慎就可以狠狠打这厮的脸! 谢丕也点了点头道:“慎大哥说的不错,只有把事情搞大曹主簿才会有所忌惮,我们才会有胜算。” 他和王守文虽然出自名门世家,但真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曹主簿才不会管二人的身世。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外。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危墙推翻吧! ...... ...... 第二十六章 曹主簿的软肋 (求收藏,求推荐票!) 思定之后,便要着手行动了! 在通讯并不发达的大明弘治朝,口耳相传无疑是信息传递最快的方式。[] 谢慎思忖了片刻,决定用发放传单,张贴告示的方式把曹主簿的光辉事迹示于众人。 张贴告示需要避开巡街的衙役。发放传单相对来说就要容易不少,抄誊几百份,混着人群随意铺发即可。 谢慎相信余姚城的百姓一定是有一颗八卦的心的。主簿大人好男色,嫖和尚这么劲爆的桃色事件便是再正经的人看了也得爆出眼球来。 毕竟这是个没有娱乐致死的年代,民风是那么淳朴,纯良的余姚百姓实在是接受不了曹主簿的行为啊。 经此一事后,王守仁在谢慎心中的形象彻底的颠覆。千古大圣人王阳明竟然也有腹黑狠辣的一面。 呜呼哀哉!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抄誊告示,传单的事情只能由王守仁兄弟,谢慎,谢丕四人来做。 四人抄誊了一天一夜才将几百份传单抄完,个个困乏难耐,四仰八叉的睡倒在书房的地板上。 待到翌日一早,王守仁睁开双眼,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忙摇起谢慎等人,苦笑道:“我们昨天不会就这么睡了一夜吧。” 谢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堆叠成小山的告示、传单,耸了耸肩道:“只要把传单抄誊完了就好。何况天为被地为床,传将出去也是一件美谈!” 王守仁倒也不是迂腐之辈,淡淡笑了笑道:“那你们可得抓紧了。[.超多好看小说]我还要温书,便不陪你们去了。” 谢慎又叫起来王守文和谢丕,三人捧着厚厚的传单一起出了书房。王守文显然还没有睡醒,他皱着眉头抱怨道:“还是多叫些人去发吧,光我们三个得发到什么时候啊?” 谢慎却是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这件事情谁都能知道便是不能让你们府中的下人知道。不然若是他们被曹主簿收买,他手中岂不是攥有了证据?” 谢丕也在一旁说道:“是啊,若是让曹主簿拿到证据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王守文还是识大体的,虽然心有不甘,但思忖了片刻还是跟着谢慎,谢丕出了府门。 出门就有马车坐实在是太幸福了,毕竟可以省下很多气力。 发传单不但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 谢慎经验自然丰富,但要手把手教会二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发传单首先要拉的下脸,谢慎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两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公子哥便说不准了。 余姚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城隍庙,三人也理所当然的把发放传单的地点选在了这里。 城隍庙是用来祭祀城隍爷的庙宇,班固《两都赋序》有云:“京师修宫室,浚城隍。”可见城隍二字本指的是护城河,后来演变成城池的守护神。明代城隍爷的地位很高,故而城隍庙里前来祭拜的民众很多。城隍庙的香火鼎盛也带动周边的商铺,久而久之环绕城隍庙的街道满是各色商铺,极为热闹。 沿着城隍庙一圈下来,传单已经发了大半。 谢慎自然大喜过望。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许多了,他们只需要把剩下的传单发完,再留下几张贴成告示就大功告成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曹主簿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但等他知道了这个事情也已经晚了。 便在这时,巡街的衙役恰巧从街角处走来,谢慎皱了皱眉道:“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王守文,谢丕连连点头。 三人与香客一起挤进了城隍庙,一进去便看到一个肥胖无比,膀大腰圆的女人扭着一青衫男子的耳朵咒骂。 “我说你个死鬼竟然敢出去偷腥。老娘哪点对不起你,你倒是说说!” 由于正对的是背影,谢慎看的并不清楚。 但他觉得这青衫男子十分的眼熟...... 待那青衫男子挣扎着侧转过身来,谢慎才看了清楚。 这人不正是曹主簿吗! 余姚城还真是小,竟然在此处遇到了曹主簿。 那么曹主簿身边那个肥胖女子难道就是他的发妻? 谢慎突然明白曹主簿为何会喜好男色了。 整日与这么一个肥胖女人同床,便是没病早晚也得吓出病来。莫非是曹主簿心里压抑,为求发泄才会成了兔爷? 啧啧,谢慎竟然生出一丝对曹主簿的同情来。 “娘子,你松手,松手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快松手听我解释啊!” 曹主簿虽然穿着便袍,却很怕被人认出来,连连向自家娘子告饶。 “哼,你个死鬼还顾着脸面呢?好,老娘倒要听听,你怎么解释!你个死鬼要是敢骗老娘,老娘就一剪子把你阉了!” 曹主簿刚逃出魔掌,听到这话却一个激灵险些跌倒在地。 没有一个男人听到这话会不抖三抖的,曹主簿虽然癖好有些怪异,但毕竟也是男人啊。 他陪着笑脸道:“我去华乐居是和同僚吃饭的,没有喝花酒。娘子,我对天发誓啊。” 胖女人却是冷哼一声,再次揪起曹主簿的耳朵。 “你又在这儿跟老娘扯谎。对天发誓?对天发誓有个屁用。你对天发誓多少次了,老天爷是不是聋了听不见啊!” 胖女人手上的劲道实在是大,曹主簿哎呦一声喊了出来。 这一喊不要紧,周遭的香客纷纷转过身来瞧起好戏来。 “娘子,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哎呦,娘子你快松手啊。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还不行吗?” 谢丕和王守文有了上次云慈寺的经验自然不敢再一惊一乍。 谢慎更是看的入神。似乎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曹主簿娘子的出现让谢慎对计划做了一番调整。 谢慎抽出一张传单来递给了身旁的一个小男孩。这孩子也就六七岁,天真无邪的看着谢慎。 谢慎又从腰间的褡裢里摸出了几文钱放到了小男孩肉嘟嘟的小手上笑道:“小郎君,把这张纸送到那个胖姐姐那里,这些钱你便拿去买糖吃好不好?” ...... ...... 第二十七章 教谕开小灶 (求收藏,求推荐票!) 当小正太歪着脑袋,跑向肥婆娘时,谢慎心中一块石头已经落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杀人不见血,这个法子实在是精妙。 这肥婆虽然其貌不扬,可还是识得字的。虽然有些诧异,她还是接过薄纸读了起来。 她越读越气,最后索性将薄纸揉成一团扔到了曹主簿的脸上。 曹主簿一头雾水,刚想展开薄纸看看自家娘子为何动怒,便觉得左脸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啪! “......” 肥婆一巴掌扇在了曹主簿脸上,通红的手印是那么显眼。 曹主簿一脸委屈的盯着娘子,喃喃道:“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手啊!” “你个杀千刀的死鬼,你出去嫖女人也就罢了,你竟然连和尚也嫖。老娘的这张脸算是给你丢尽了!” 曹主簿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四下张望却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老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嫁给了一个兔爷。怪不得你整日不与我同房,原来是有这等癖好!” 肥婆娘越说越气,索性带着一身怨气将曹主簿扑倒,又是拳打又是脚踢。 可怜那曹主簿麻杆似的瘦弱身子被个母老虎压制着,丝毫动弹不得。 肥婆娘还是觉得不解气,竟然一屁股跨坐在曹主簿的身上。 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曹主簿痛呼道:“哎呦......我的腰,你个贼婆娘,老夫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吃痛之下曹主簿竟然不再隐忍说出来了心里话。[] 肥婆娘一时大怒,狠狠的又抽了曹主簿两巴掌。 曹主簿被抽的七荤八素,嘴角渗出了血丝。 谢慎在一旁看的出神,王守文和谢丕也是颇为得意。 刚才肥婆娘那一坐,一定把曹主簿的胯骨坐断了,不然曹主簿也不会不顾形象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呼。 最毒妇人心,肥婆娘这一连串动作真真切切应证了这句话。 “看来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回书院吧!” 经历了这一场风波,曹主簿当是吐血三升,一病不起。没了后顾之忧,谢慎总算可以安心回三味书院读书了。 ...... ...... 吃一堑长一智。 虽然事情不是直接因谢慎而起,但终归与他有关。 要想从根本上杜绝这种事情就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更有权势。而这一切只能通过科举实现。 孔教谕在课上更注重对经义的解读,而对如何作好时文谈的并不算多。 这恰恰有利于谢慎。毕竟他脑子里有无数名家时文参考,但对于如何破题并不是十分清楚。 王守仁的注疏笔记当然有作用,但这是辅助并不能完全倚靠。 谢慎还是觉得应该和孔教谕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再怎么也得让孔教谕对他格外看重一些,开开小灶。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可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谢慎现在必须做到毫无保留,火力全开,才能保证在县试取得好成绩。 这一日下学之后,众学子都一哄而散。唯有谢慎独自留在了书堂内温书。孔教谕颇感兴趣的走到谢慎身旁道:“怎么还在看书?去的晚了饭堂的饼子可就都被抢完了。” 谢慎却是一脸忧愁的说道:“学生满怀忧虑,实在吃不下饭去。” “哦?你为何忧虑啊?” 孔教谕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淡淡说道。 “夫子设立书院传道授业,学生感激不尽。然学生家境贫寒开蒙较晚,对圣人经义理解不及其他同窗。学生虽日夜苦读,注疏背诵仍难免有遗漏之处。若是县试尚好,但学生怕到了府试,面对座师出了纰漏。至于大宗师那里怕就更难以脱颖而出了。” 谢慎这番话他思考了良久,一字一句都经过了反复斟酌。 由于不清楚他在孔教谕心中的地位,谢慎尽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低了一些。毕竟喜欢狂傲之士的教谕还是少数,谢慎可不想冒着被孔教谕除名的风险潇洒一把。 谢慎这番话极为真诚,既说出了他心中的担忧,又表明了上进心。 这样在孔教谕心中,谢慎就是一个既能正视自己缺点又勤奋上进的后进学子。 这样的读书人谁人不爱?孔教谕虽然阅人无数,但听到谢慎这番话时心中仍是一暖,默默点了点头。 谢慎心中大喜。 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接下来便是最为重要的一步了。 “还请夫子为学生指点一二,这样定胜过学生闷头苦学。” 这句话说完,谢慎便起身冲孔教谕恭敬一礼,之后束手而立。 接下来就要看孔教谕的态度了。一般情况下,夫子都不会讨厌勤奋好学的学子。故而即便最后孔教谕没有为谢慎开小灶的意思,也不会对谢慎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谢慎此举可谓稳赚不赔! 孔教谕并没有直接回答。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谢慎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会哪里说过线了吧?这个孔教谕看着也不像一个小家子气的人啊...... 难熬的寂静过后,孔教谕清朗的声音如同春风一般吹开了谢慎心头的阴霾。 “从明日起到老夫书房来吧。” 谢慎心中虽是狂喜,面上却不敢表现的太过。 他冲孔教谕又拱了拱手,恭敬道:“多谢恩师!” 目送孔教谕离开后,谢慎当即便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王守文和谢丕。二人作为谢慎的挚友自然由衷的替谢慎高兴。 王守文更是感慨道:“慎贤弟你本就天资聪颖,现在又将得到孔教谕倾囊相授,这来年县试的案首看来就是你的了。” 谢慎却是苦笑道:“孔教谕只是叫我去他书房,哪里有说倾囊相授了。何况余姚文风鼎盛,后进才子数不胜数,谁又敢言必夺案首。” 虽然夺得县试案首是谢慎科举计划的最重要一步,但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一定会成为案首。 毕竟余姚科举世家实在太多,天知道会不会杀出几个和王守仁一样变态的大牛...... 在这一点上,只能说王守文是个乐天派。 ...... ...... 第二十八章 石头记 (求收藏,求推荐票!) 自打谢慎满怀欣喜的接受孔教谕的特训,他就觉得整个人似灵魂出窍一般,走起路来都是一摇一晃的...... 孔教谕不愧是县学教谕,连教书育人的方法都那么与众不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谢慎每日在学堂进学后,还要按照孔教谕画出的重点温习四书集注。这个过程是极为痛苦的,因为谢慎的底子不算扎实,看到四书集注的某一部分时他会反应不过来其在四书中的具体位置。 反推回去是个极为劳费心神的体力活,好在谢慎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坚信突击温习是提升成绩最快的方法!这是实践得出的真理! 算上在书院学堂与同窗一同进学的时间,谢慎每日在读书上花的时间已经有五六个时辰之多。这当然是勤奋的表现,便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孔教谕都夸耀了谢慎一番。 年轻人嘛,多吃点苦是好的。面对孔教谕这样的口气,此刻的谢慎只有未语泪先流了...... 谢慎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一个有抱负的人,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经过几个月的特训谢慎对于儒家四书五经的掌握理解提升了几个档次。对此,孔教谕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此子天赋异禀,现在又把基础补牢,来年的县试必然大有所为。 孔教谕在余姚县学任教多年,见多了所谓才子神童。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托着家族名望而得的虚名,实力远不及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人都是有私心的,孔教谕当然也不例外。 余姚乃科举强县,但中列三甲的多是世家子弟,寒门子弟中进士的并不多。 如果在他的悉心调教下谢慎能够争一口气中得进士,那他孔德道科举圣手的名声便会在整个绍兴府乃至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传开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谢慎结束了孔教谕的魔鬼特训,整个人累瘦了一圈。若不是还有王守文和谢丕买来了不少补品帮助谢慎补上了气血,谢慎真可能积劳成疾。 谁说读书轻松来着?那要看怎么读!像孔教谕要求的这样把读书作为生活的全部,也只有王守仁这样的变态大牛可以做到吧。 哎,还好和王守仁不是同科取士,不然还不被虐的怀疑人生? 十日已毕,又到了休息的时间。三人一起出了书院,走在大街上闲逛。 仲夏的余姚城十分闷热,汗水顺着谢慎的脖颈直往下淌。谢慎前世就最怕江浙的这种湿热天气,现下则更是愁苦。这可是大明朝,没有空调风扇鼓风机,想想湿透全身独自坐在竹楼里大口喘着粗气,谢慎便是一阵恶寒。 对于水芸,谢慎竟然生出一丝想念来。感情这东西还真是培养出来的,起初在王家山庄里见到水芸谢慎只是有些好感,但几个月下来他隐隐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知心人还是很不错的。 再怎么说,谢慎现在也是可以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人啊。 感情同样是需要维系的,既然水芸对谢慎很好,少年自然也想着投桃报李。 去到临街封记胭脂铺买了一套脂粉,又去陈家绸缎铺扯了一匹浙花给小娘子和大嫂做套新衣裳,谢慎已是心满意足。 而此刻王守文和谢丕都不可思议的盯着谢慎,这厮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慎大哥,你就买这些,水芸姑娘不会生气吧。” 谢丕搓了搓手掌,小心的问道。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这些都是我省吃俭用攒出来的,哪像你们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穿遍锦衣华服,样式还不带重的。” 一旁的王守文嘿嘿笑道:“慎贤弟,我们也有我们的苦啊,婚事都被父兄掌控,想讨个称心娘子比登天还难。哪像慎贤弟,年纪轻轻就有水芸暖床。” 谢慎笑骂道:“哪像你说的那般,算了不跟你闲扯了,上次交给你的文稿你和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额,是那《石头记》的文稿吧。我找了几家书铺去谈,他们都争抢着要呢。我寻思着找个出价最高的卖出去得了,不过这当然还得看慎贤弟你的意思。” 在孔教谕对谢慎进行魔鬼特训时,谢慎也找了个法子换了换脑子。不然整日脑袋里装的都是四书五经,迟早得魔怔了不可。 思前想后,谢慎便把红楼梦默记了出来。 毕竟四大名著里谢慎最熟悉的就要数红楼梦,几乎每一个情节他都能倒背出来。 明代小说业极为繁盛,出书当个自由撰稿人似乎是个不错的营生。像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想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也只能来写书了。 不过他不想因此耽误了科举,自然是不能用真名了。 “冯家铺子给的是五五分成,薛家是加一成,刘家是七三。不过这三家里冯家入行最早,去他家买手抄本的最多。” 王守文不疾不徐的说着,谢慎听着却是眉头紧皱。 怎么这些书坊铺子售卖的小说册本还都是手抄本为主?在谢慎的印象中明代小说业发达,活字印刷术也已经普及,那为何不用活字印刷术来印书呢。 “这些铺子都是手抄本?为何不用活字印刷?”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咱们绍兴府都是木活字印刷,印一批稿子要是卖不出去可都废了。手抄虽然慢些,但却可随时掌握书稿数量,不至于亏本。” 原来如此! 毕竟明代没有知识产权和笔名意识,读者也多是看书不看人的。这就导致一本书在真正出售前谁都不敢保证销量。这些书坊铺子又都是小本经营,为了规避风险他们自然选择更为稳妥的手抄本来售卖了。 “那便冯家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更多的人看到《石头记》,至于银钱少拿一些不打紧。” 谢慎虽然已经将全本红楼梦默记出来,但决定一次只给书坊十回稿子。这样一旦销量上去了,书坊再来和谢慎谈时他也好顺势加价! ...... ...... 第二十九章 丰厚酬金 (求收藏,求推荐票!) 在明代商人的地位虽然很低,但毕竟可以换得可观的收入。[.超多好看小说] 而且写书并不能算经商,最多只能说跟商贾打交道。 何况谢慎并没有用自己真实的名姓,完全不需要为此担心。 此事谢慎全部委托给了王守文去做,毕竟余姚城中的书坊他比自己熟悉的多。 与两位好友相别,谢慎只身回到了竹楼。 此时天色尚早,谢慎见大嫂谢陈氏和水芸在屋内择菜,便笑吟吟的走过去把手中包好的胭脂,浙花放到了桌上。 “买来孝敬嫂嫂的。” 谢陈氏十分心疼的捻了捻绑缚包裹的红绳,叹声道:“小郎买这些作甚,奴家又不是富贵家的小姐,穿戴不得的。” 谢慎知道大嫂是心疼银钱,便朗声道:“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咱们家现在虽然贫寒了一些,但总会好起来的。买这些所花的银钱都是好友资助省下来的,嫂嫂无需担心。” “那便好,那便好。” 听闻谢慎没有乱花钱,谢陈氏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慎又转向水芸,柔声道:“自然也有你的。” “多谢公子,奴家有衣裳的,公子可不必破费......”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慎打断。 “话不能这么说,你跟着我本就是受苦受累,我自然得为你想着一些。” “嫂嫂,那我和水芸便先上楼了。” “去吧。” 谢陈氏欣慰的一笑,淡淡道:“等饭煮好了,奴家再叫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谢慎冲谢陈氏行了一礼,挽着水芸的手接连数步爬上了阁楼。 “公子何苦为奴家这么破费呢。” 二人来到阁楼后水芸为谢慎泡了一杯茶,端至少年手边柔声道。 谢慎摇了摇头道:“既然你已经跟了我,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怎么能叫破费呢。” “公子对我真好,跟了公子真是奴家的福气。” 谢慎把水芸揽至怀中,朗声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个你拿着收好,不要轻易示人。” 说完谢慎从布包中掏出在书院默记的《石头记》手稿,交给了水芸。 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种东西带在身边十分不便。若是被孔教谕发现他苦读圣贤书的同时还在写这些小说,定会以为他在玩物丧志。谢慎好不容易才在孔教谕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自然不希望这形象出现瑕疵。 但这些稿子也不可能一次就给合作的书坊。谢慎经过初步的计算,觉得十天给书坊一次稿子比较合适。这个时间也正是谢慎在书院进学一次的时间。届时谢慎可以回到家中从水芸这里再续取稿子给书坊。 “公子,这是什么啊?” 水芸一头雾水的看着厚厚一摞书稿,柔声问道。 “这是《石头记》。”谢慎吐出一口气,继续道:“算是我写的第一本小说吧。” 谢慎耸了耸肩道:“这可是一座金山啊,咱们谢家今后能不能境遇大变就看它了。” 听谢慎说的这么神奇,水芸也起了兴趣。 “奴家能先看一看吗?” “当然,只要不外传就好。” 红楼梦的女性读者肯定要多于男性,像水芸这种情窦初开的年纪看了红楼梦怕是会爱不释手吧。 ...... ...... 三日转瞬即逝。 余姚城冯家书坊里突然多出了一本名为《石头记》的小说。 这小说的作者名为琅琊真人,不知是不是他名字沾了真人两字,其写的《石头记》极为耐看,仿佛带有仙气一般。 冯家书坊起初只试探性的抄誊了一百本,结果三日不到就卖脱了销。掌柜冯长风自然心中大喜,当即决定雇人再抄誊五百份。 这些看客读了十回,正是兴致勃勃却发现居然没了,跺脚骂娘之际更是对后续的故事万分期待。 他们一齐赶到冯家书坊,希望能够马上买到后续的书本,却发现冯长风这里也没有后续书稿,自然大失所望。 不过冯长风对他们说,因为《石头记》是现写的,琅琊真人也没有更多的稿子,不过琅琊真人会在几日之后把后续稿子赶出来交给书坊。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他们还是离开了书坊。 而在距离冯家书坊不远的一处酒楼里谢慎正和好友王守文、谢丕在吃庆功宴。 书稿大卖自然在谢慎的预料之中,但在短时间内火爆脱销到这种程度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 至于王守文和谢丕更是对谢慎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读书人都是绝对偏科的。整日读四书五经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写些什么小说。 可谢慎不但得到了孔教谕的特训,还写出了这么惊艳的《石头记》,简直是神童啊。 谢慎正在浅酌,却听得旁桌人相谈甚欢,而聊的似乎就是《石头记》。 “你们听说了吗,这《石头记》仅仅三日就卖出去六百多本。虽然只有十回,却是让人欲罢不能。我也是托了关系才从冯长风那里搞到一本的。” “是啊,听说这《石头记》的作者琅琊真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哦。怪不得笔力如此深厚。” “这琅琊真人看来是要火了,你说冯家书坊卖的书册会不会涨价啊......” “这可难说,现在他们便是涨价书册也能卖出去,就看冯长风有没有良心啦。” “要我说这琅琊真人写了这么好的《石头记》,多得一些酬劳也是应该的......” 若不是极力克制,谢慎险些笑喷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传出琅琊真人是个老翁的,竟然以讹传讹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过从刚刚那几名公子的交谈中谢慎已经可以肯定《石头记》彻底火了。 接下来谢慎要做的就是把《石头记》慢慢放出来,这个节奏一定要掌握好。 至于《石头记》的盈利,因为是五五分成,谢慎的第一笔稿费应该在六十两。之后《石头记》的销量肯定会越来越高,谢慎的稿费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 ...... 第三十章 蓄力 (求收藏,求推荐票!) 《石头记》虽然爆红,但谢慎的目标却没有因此发生改变。(.)他的重心仍然在科举上,回到书院后他便按照之前孔教谕特训时的吩咐进行重复性强化记忆。 参加县试考校的是学子的基础能力,如果不能将四书中的内容与朱子集注一一对应,再好立意的文章也不会被考官青睐。虽然如今谢慎在吴县令和孔教谕心中的形象都很好,但为保万无一失,谢慎还是要啃下这根硬骨头。 读书的日子是平淡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乏味。但好在谢慎有水芸这个红袖佳人,休息的日子也算有个调剂。 夏去秋来,秋去冬至。 转眼间谢慎来到大明朝已经是第二个年头。 二月春风料峭,坐在阁楼窗旁的谢慎痴痴的望着这红尘紫陌。 准备了近一年,谢慎对儒家经义的理解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加之又有王守仁赠予的笔记注疏,谢慎对明日的县试生出了无限期待。 这是漫漫科举之路的第一步,谢慎一定要走好。 县试报名需要有人担保,这也是大明朝科举的一大特色。具体的来说需要五名学子互相担保,三味书院参加县试的考生很多,除了王守文和谢丕,谢慎又找了另外两名相对交好的学子互保。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名本县县学的廪生出面担保,谢慎本想着请王守仁作保,但今年是弘治六年,恰巧是大比之年。王守仁去年秋闱通过了乡试,此刻已经在京中准备会试,自然无法替谢慎作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最终还是由谢丕从县学中找来一廪生替谢慎作的保。 搞定了担保事宜,剩下的便是等待本县礼房确定考试资格了。 余姚是科举强县,考生可谓众多,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遴选。家世背景不清白的学子会被毫不犹豫的剔除。至于那些还在服丧的学子自然也没有资格参加考试。 谢慎前世就对科举有过深入研究,但当他亲身经历其中时,还是被浩荡的声势所震撼。 光是参考的余姚学子就有八百人之多。这可是八百人啊! 要知道县试作为最基础性的一级考试,不像乡试、会试、殿试三年一考而是每年都会进行。也就是说每年都会有近千名读书人同场角力,在县试中拼的面红耳赤。 县试录取人数从几十到一百不等,像余姚这样的科举强县,录取人数大概在八十上下。也就是说小小一级县试录取率竟然只有十分之一。 县试多在二月十五举行,考场便是县学中临时搭起的考棚。 吴县令是爱惜学子之人,故而命县衙拨出专门款项购置加厚的草棚,以防考生有风吹雨淋之苦。谢慎本着踩点的目的提前去了一次县学,当他看到用砖墙隔开的简陋号舍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就是诸学子口中大气的考棚?习惯了三味书院优雅环境的谢慎简直不能接受啊。 好在县试一共只考两天,分五场进行,忍一忍便过去了。 其实县试拥有很大的自由度,由于考官就是县令本人,他个人的喜好就会直接影响到考试场目的设置。 比如吴县令喜欢作诗,故而余姚县试最后一场面试的考校就定为试帖诗,题目自然由吴县令来出。 县试由于自由度大,很容易出现许多临时突发情况。比如在第一场时文的考校中县令对某个学子的文章很喜欢,很可能便内定他为案首,后面的几场考试便相当于走个过场。只要被县令内定学子的其余几场考试成绩不是差的离谱,就铁定是县试案首了。 谢慎悉心准备的便是这第一场的时文考试。超长的备考周期让他觉得有些疲惫,故而他决定临考前出去和王守文、谢丕好好吃一顿放松心情。 谢慎下了阁楼发现王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竹楼门口。 见二人神情严峻,谢慎颇是有些感慨。 “准备了这么久,就看这一场考试了。” 王守文叹了一声。相较而言他是三人中学问最差的,如果不能考过县试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没有谈论的意义。 王家是书香门第,如果王守文县试都过不了传将出去可是有辱门庭的。尤其是有了王守仁这个例子在前,王守文更是会被无情的比较一番。 谢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紧张了。你的底子扎实应付县试应该不成问题的。” 三人依次上了马车,但听清脆的一记鞭响,马车便徐徐催动。 拉开车帘望着繁闹的街市,谢慎生出一股今夕是何年的感慨。 王守文早已在望月居定好了席位,待到马车停靠好几名小厮便陪着笑脸迎了过来。 谢慎见大堂之内乌泱泱的一片直皱眉头道:“怎么选了个这么聒噪的地方。” 王守文连声解释道:“在二层雅间早定好了席位,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谢慎苦笑道:“那便好。” 三人依次上了楼在临窗的包席坐定,小厮笑吟吟的问道:“几位公子想必要参加明日的县试吧。小店现有厨子熬的金榜粥,喝了便可高中。” 谢慎直翻白眼道:“县试上榜者凡总只有几十人,若有上百人喝了你家的粥,那余的名额你来补吗?” 王守文却是摆手道:“慎贤弟,不过是讨个彩头嘛,他又没说错。反正是我出钱,这样吧,你给我来上三碗!” 王守文也不问价格当即点了三碗金榜粥,真是豪气! 那小厮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应着退下了。 谢慎咒骂道:“不知他们又要赚多少银钱,这和抢有何区别?” 等菜的工夫有些漫长,谢慎随意一瞥却看到邻近包席里一人分外的眼熟。 那人峨冠博带,锦衣华服被一众学子围在正中,俨然新科县试案首一般。 谢慎定睛一瞧,那人不是烛湖孙氏的大少爷孙若虚是谁! 但听得一人吹捧到:“孙公子这学问在余姚城中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本次县试的案首定然是孙公子了。” 另一人接道:“是啊,孙公子出自名门,自当揽承祖业,以书香持家。” “听人说孔教谕新收了一个学生叫谢慎,端是才情了得,不知会不会对孙公子构成威胁?” “谢慎?没听说过,应该是一破落寒门子吧,这样的人也能做县试案首?” ...... ...... 第三十一章 县试县试 (求收藏,求推荐票!) 这一帮人说的热火朝天,吐沫星四溅,仿佛孙若虚是他们的亲爹一般。(.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王守文直是大怒,他一拍桌案便要起身走过去理论,却被谢慎拉住。 “慎贤弟你拉着我干嘛,我要过去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与他们争这口舌之快做什么。他们不是说这次县试案首非孙若虚莫属吗,那我们就拿个案首给他们看看!” 谢丕也劝道:“是啊,县试在即还是不要徒惹事端的好。” 王守文龇牙咧嘴,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 “考案首得靠你们两个了,我是不行!” 谢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别看孙若虚现在威风得意,但他被捧得越高,摔的就会越惨。我向你保证,这次的案首不会落在孙若虚的身上。” 原因嘛当然很简单,县试的考官就是吴县令,谁得案首完全就在他一句话。因为孙若虚授意家奴欺凌谢慎,吴县令已经对这个孙家大公子心生厌恶,又怎么会点孙若虚做案首呢。 当然这些事情谢慎并未对王守文说。 王守文闻言大喜:“原来慎贤弟心中早已有了底。那便好,一定不能让这个鸟人把风头抢走。” 谢慎轻点了点头,嘴角泛笑。 孙家最大的靠山应该就是曹主簿,偏偏曹主簿被自家娘子一屁股坐断了胯骨已经是半个废人。至于县丞跟孙家的交情似乎并不算深厚。 背后没有靠山的烛湖孙氏想要影响本次县试的结果是不可能的。(.无弹窗广告) 这对谢慎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打脸机会。只要能够力压孙若虚夺得本次县试案首,他在整个士绅圈子里的地位将得到很大提升。 踩着孙若虚这鸟人上位,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 ...... 从望月居回来,谢慎便洗漱上床。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翌日起床时少年只觉得分外清爽。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谢慎便提着一个木篮子前往县学。 这木篮子共为两层,第一层装的是一些易携带的食物,如饼子、囊。第二层装的是笔墨纸砚。 谢慎来到县学的时候县学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两个皂吏如门神一般分左右站在两侧,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对他们来说每年都会举行一场县试,都会上榜近百名学子。 余姚四条腿的野狗不多,两条腿的学子可是遍地就是。 别看这些学子今日志得意满,有几个能够连过县府院三试,取得秀才功名?至于举人,进士就更不用提了。进士三年一科总共才上榜两三百人,分到绍兴府余姚县能有几人? 见惯了大场面的皂吏不着一丝情感的扫视着乌泱泱的人群,并不打算提前放这些学子进入考场。 谢慎倒是不着急,他找到王守文和谢丕淡淡道:“你们俩今日来的也够早啊。” 王守文挤了挤眉毛道:“也就是慎贤弟心宽。科举乃是人生大事,县试又是科举第一步,怎么能不重视。” 谢慎苦笑道:“重视也不是这么个重视法。举重若轻,才能写好时文啊。” 谢丕点了点头道:“慎大哥这话说的在理。我们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一众学子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皂吏才打开了县学的大门。 这些学子有的住在城外早上急着赶路没有吃饭,又等了半个时辰早已是眼睛翻花。此刻见皂吏打开了县学大门,却是腿脚不听使唤被后面的学子推搡着险些跌倒摔个狗啃泥。 谢慎虽然心中不悦但仍是跟着人流往前走去。 县试的人员身份背景参差不及,有的年龄都差了足足几轮。 谢慎见一个年约花甲,两鬓斑白的老人颤巍巍的朝县学大门走去,心中生出一阵酸楚。 像这样的老童生肯定不止一个,他们考了一辈子连秀才功名都没有捞到,偏偏还一副锲而不舍的样子,真不知道是该作何评论。 两名皂吏一脸凶相,呼喝着检查学子们携带的竹篮。甚至有的学子还被勒令脱掉外袍供皂吏检查。 那些学子虽然被气得浑身发抖,却还得遵照命令将外衫脱下,任由皂吏的狗爪在他们身上随意乱摸。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日若是金榜题名,定叫这些下贱差役好看! 这是这些受辱学子心中所想。 但另一面皂吏们却是对这些学子不屑一顾。 别说他们是连县试都没考过的雏儿,便是考中了县试又如何?多少人考中县试就以为定会成了秀才相公,却无一例外的折戟沉沙在府试。 要知道小三元考试中最难的便是府试。考中府试的学子才基本能够确保获得秀才功名。 想着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怎么也得拿个秀才功名再说。不然这些读书人在皂吏眼里就是一堆尘土罢了。 轮到检查谢慎了,少年冲两位皂吏拱了拱手,面颊带笑。 细微的动作让两个皂吏顿生好感。之前进入县学待考的学子不是一脸苦相就是木然冷漠,仿佛谁欠他们钱似的。而谢慎不仅知礼懂礼,大考前还镇定自若,有名士之风。 他们只象征性的检查了下谢慎的竹篮便闪身放行。 谢慎进入县学后环视了一周,发现院子里被用砖石搭好的临时考棚已经被茅草封了顶,暂时避雨挡风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哎,既来之则安之。大明朝最好的县试条件就这样,还是不要苛求了。 数排号舍就这么齐整的列在院子内。谢慎被分到的号舍是癸亥号,靠近县学侧堂。这里开有一处角门,外墙自然开有豁口,时而会有清风拂过。 虽然此时是二月,但正午还是有稍许热的。 谢慎十分庆幸分到了这个号舍。若是破题遇阻,清风拂来心境自然会好上不少。 提着篮子找到自己的号舍,谢慎先四处观察了一下。他发现号舍里除了有一方小凳和一张方桌外,还悉心的备了一个木桶。这大概就是供考生方便所用的的吧,毕竟大明朝科考是不允许考生随意出入号舍出恭的。 吃喝拉撒都必须在号舍里解决,这口味也太重了吧? ...... ...... 第三十二章 会当凌绝顶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皱了皱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虽然心中不悦,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取出笔墨纸砚来,谢慎开始闭目养神。 距离开考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小憩一番,对于静气凝神提高注意力还是很有帮助的。 这就是早进入考棚号舍的好处。来的晚的考生,甚至连屁股都没有坐热,考题就发下来了。可以想象必定有许多考生手忙脚乱一番忙乎,心态不好的,很有可能直接晕厥过去。 县试虽然有几百名考生,但在谢慎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考试考得就是心态,若是心态都崩了,还谈什么破题承文。 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嘈杂声才渐渐隐去。谢慎听到清脆的梆子声,紧接着便是官员的唱喝声。 “你便是谢慎?” 少年闻声睁开眼睛,见到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年轻小吏正攥着考题盯着他。 “学生便是谢慎。” “恩,这是题目。写完后放到号舍右面的小几上,等我来取。” 小吏说完便继续去发题了,谢慎缓缓展开题目,并不着急。 今日只有一场考试,考的是八股时文,也是本次县试最重要的部分。本县吴县尊虽然崇尚诗词,但那毕竟是小道。本朝承袭宋朝科举制度,八股文的地位无可动摇。 当然,就本次县试而言,最后一场考试考的是试帖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这于考试成绩而言是锦上添花。 谢慎启开试卷定睛一看,硕大一张宣纸上只有五个大字--“生财有大道。” 这个题目不是变态的截搭,很好.......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考虑该如何破题。 题目本身很简单,出自《大学?传十章》。 经过孔教谕长时间的特训,谢慎早就对大学倒背如流。 他将这一段在心中默诵出来......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吕氏曰:国无游民,则生者众矣;朝无幸位,则食者寡矣;不夺农时,则为之疾矣。量入为出,则用之舒矣。” 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要想国富,必先民富,要想国足,亦必先民足。这就是生财有道。 等等,谢慎忽然觉得这段话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 他前世虽然是历史研究生,但文史不分家,学历史的没有一个古代文学差的。加之谢慎本人酷爱八股文,专门读过不少名家的作品集,其中就收录了许多老辣的八股文。 似乎张居正写过一篇类似的文章,题目就是生财有大道。 而这题目似乎是隆庆朝一场会试的考题,怪不得考官喜欢出截搭题,这直接出题目,重复率还真是挺高的...... 谢慎努力使自己回忆文章的细节,隐隐的竟然在草稿上默记了出来。 “善理财者,得其道而自欲焉。盖务本节用,生财之道也。果能此道矣,国孰与不足乎?且夫聚人曰财,国而无财,非其国矣;理财曰义,财而不义,非其财矣......然则有国家者,岂必外本内末,其财可聚也哉?” 谢慎将张居正写的这篇八股文回忆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其中难免有疏漏遗忘之处,但其精髓都被谢慎默记在了纸上。 经过孔教谕的特训,即便他自己来写文章,也能达到一个中上的高度。但既然有大牛的文章可以直接用,谢慎自然也不想去冒险。县试的案首至关重要,要想在今后的科举之路越走越顺,这第一步必须走好! 经过稍稍润色,加入一些修饰语言,一篇脱骨于张居正张江陵的时文便被谢慎写于纸上。 不过谢慎从读题到成稿用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现在交卷过于显眼。故而他决定挑挑文章的小毛病,至少可以再重新誊写一遍,让字更好看一些。 这些日子谢慎一直在苦练书法,一手蝇头小楷确是极为俊秀。 经过又一轮誊写,谢慎终于满意的呼出一口气。字是人的脸面,在明代更是如此。许多考生文章写得很好,但就是因为字迹潦草被考官直接抛弃。 这种能够加分的地方,谢慎绝不会让他扣分! 又磨了半个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谢慎便把考卷折好放到右手的小几上。 闲来无事,谢慎索性继续小憩了起来。 若是旁边号舍满头大汗浸湿考卷的学子看到此情此景,非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都是学子,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来巡视的小吏便收走了谢慎的试卷。 虽然他有些惊讶谢慎的撰文速度,但余姚是科举强县,总有神童出现,故而小吏惊讶过后也未多想,只当本县又出了一个神童。 答完题交完卷却也是不能立刻离开的,要等考试时间到统一退场。 谢慎索性掏出一块水芸特地为他烤制的馕来,他十分珍惜的咬了一小口,只觉得整个口腔都溢满了香气。 好不容易挨到了考试结束,谢慎随着滚滚人流沿着考棚前的小道缓行。行至县学正堂前,隔着攒动的人头,谢慎瞥了一眼至圣孔夫子的画像,心中颇是感慨。 无数学子投身举业,真正能够鱼跃龙门报效朝廷的有几人呢? 出了县学,谢慎正自独步前行,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 “慎贤弟,你考的怎么样。这题目倒是简单,只不过不好破题。我紧赶慢赶总算在小吏敲梆子前把文章作出来了。我猜应该能过关吧。” 王守文显然心情不错。 “你可不要骄傲,还是先多温温书,接下来还有好几场大试呢。” 对于王守文,谢慎可不怎么放心。此君属于典型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若是他运气好些,县试兴许就过了。但若是运气不好,折戟沉沙也不好说。 谢丕点了点头道:“是啊,守文大哥还是应该多多温书,至少那末场的试帖诗还是要准备的。” ...... ...... 第三十三章 试帖诗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发现这县试考的不仅仅是学识,也考验学子们的体力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体力不好的熬上一天下来即便不累死也得累瘫,接下来的场次也就不用考了。 好在谢慎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他体力本就不错,加之县试期间大嫂谢陈氏为他特地加餐,晚饭极为丰盛。谢慎现在需要担心的是营养过剩的问题。 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谢慎便来到县学准备进行接下来的考试。 许多学子脸上露出失望之情,大概是昨日的时文考试没有考好。要知道时文考试是县试最重要的场次,没有考好时文基本便跟上榜无缘了。 倒也有考的不错,春光满面的考生。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互相夸耀着,仿佛秀才功名已经到手一般。 相比于昨日,考场气氛更为和缓。 待皂吏将大门启开,谢慎随着一众学子步入县衙内,轻车熟路的走到他的号舍前。 今天考的场次很多,除了最后一场试帖诗外都是笔试,需要在号舍里完成。 谢慎将笔墨纸砚取出,坐定后伸了一个懒腰。 相较而言,这几场考试考察的都是基础性的东西,拉不开什么差距,故而不是很重要。 谢慎只需中规中矩的答好题目即可。 一声清脆的梆子响,学官便开始分发试题。 因为要加快考试的进度,县尊大人决定三场联考,这便占去整个上午的时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拿到试题后谢慎不疾不徐的看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底。 提笔蘸墨挥毫,谢慎极为利落的将题目答完,直是一气呵成。 又览阅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谢慎便将其叠好放到一边又打开了第二份试题。 就这么一连写完三场考试的试题,谢慎发现所用的时间还没有昨日写时文的多,不由得感慨这几场考试真是走个过场。 反正现在也不能离开号舍,谢慎索性便闭上眼睛趴在案几上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梆子声再次响起。 谢慎知道这是要交卷了,便揉了揉眼睛把三份试题整齐叠好放到了右手方的小几上。 学官收好试题后,谢慎便提着竹篮出了号舍,随着人流向前而去。 由于试帖诗的考试定在下午,中午学子们可以选择离开县学去吃饭。不过贫寒子弟多是选择啃些饼子将就一顿。 谢慎虽然现在并不缺钱,但县试结束之前他也不想再去吃什么珍馐美味了。不然万一闹了肚子可是得不偿失。 在县学前的一处茶馆坐了下来,取出水芸悉心准备的饭菜,谢慎深吸了一口气。 这小娘子的手艺还真是精湛,平时他不太注意,现在才发现水芸有成为神厨的潜质啊。 由于占用了茶馆的位置,谢慎便也点了一壶清茶。茶馆的伙计刚把茶水端来,还没来得及倒谢慎便听到一阵狂笑声。 “这不是谢慎谢公子吗,那个冒充四门谢氏的赤脚童子!” 不用猜谢慎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微微旋了旋茶杯,少年小酌了一口清茶,并未理会孙若虚。 孙若虚见谢慎无视他,直是心中大怒。 他暴怒道:“就你这样的人也敢来参加县试,你不怕污了县尊大人的眼睛吗!” 此话一出,他身旁的跟班纷纷附和,场面极为聒噪。 谢慎夹了一筷子笋尖,就着白米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孙公子是要做县试案首的人,就不能低调一些吗?” 这句话直接把孙若虚噎死,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挥手道:“本公子低不低调关你小子屁事啊!” 谢慎放下筷子,耸了耸肩道:“某不过是好心提醒,孙公子要知道大热必死啊!” 孙若虚早就看谢慎不顺眼,现在又被少年一通讽刺自然气的直跺脚。 可是他又不能现在就扑过去和谢慎扭打,县试期间斗殴是会被直接取消考试资格的。 “哼,咱们走着瞧,我们走!” 孙若虚冷哼一声,心想着看县试结果出来你还怎么嘚瑟! 孙若虚一行人拂袖而去,谢慎心情自然大好。 影响了孙若虚的心情,他下午的试帖诗发挥肯定会受到影响。 本来孙若虚在吴县令心中的形象就不怎么样,如果他再发挥不佳,说不准连上榜都上不了。 孙若虚啊孙若虚,你不是要比县试成绩吗,谢慎便用县试成绩狠狠打你的脸! ...... ...... 余姚县试最后一场考的是试帖诗,由考官即吴县令亲自出题,考生学子面答。 由于是面答,吴县令甚至可以观察到考生的细微表情,并结合诗作质量裁定名次。 当然这种考校方式和清代专门设立的试帖诗场次有很大差别。在大明,试帖诗并不是正式考试项目,如果出现在县试这样的考试中则完全是因为县令个人的喜好。 试帖诗又叫赋得体,多为五言六韵或八韵。 与时文相比,试帖诗需要高度浓缩,难度自然极大。 众考生在县学主堂前的院子里等了良久,吴县令才在一众县学官员的簇拥下施施然走来。 吴县令毕竟是进士出身,学问是极好的。为了展示他极好的学问,他当即便诵出一篇自己所作的劝学时文,引得众学子一片赞誉。 吴县令捋了捋胡须又说了几句劝勉的话,之后考校便正式开始了。 只听县尊大人轻咳一声,沉声道:“阴阴夏木啭黄鹂。” 许多学子还没反应过来,谢慎却是眼中一亮。 试帖诗的题目多出自前人诗句,所以要想作出好诗首先必须能够准确找到出处。 这句诗实在太有名了,出自王维的《积雨辋川庄作诗》之“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他前世是王维的超级粉丝,对这首诗自然十分熟悉。并且由于爱屋及乌他看了不少与之相关的试帖诗。其中清嘉庆李惺作的一首诗题目应该就是这句阴阴夏木啭黄鹂! 谢慎心中大喜,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朗声道:“县尊大人,学生已经作出帖诗!” ...... ...... 第三十四章 县试案首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枫月星辰落,snow无痕,欢欢高手,君为红颜一怒,洛城太守,168666609,徐长青帝,轻语江湖的打赏,感谢书友们的支持!) “哦?吟来听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吴县令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摆手说道。 他对谢慎的印象一直就不错,见少年这么快就作出了帖诗,他自然有些欣喜。他吴有甫看好的学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长夏千章木,浓阴百啭鹂; 双襟黄似绣,一带绿成帷; 叶暗伫踪久,枝高送响迟; 舌尖风剪剪,身外雨丝丝; 坐宛遮云母,歌能斗雪儿; 好音难自閟,炎景不曾知; 杨柳三义路,樱桃四月时; 幽情烦鼓吹,写出画中诗。” 谢慎一诗吟诵完便朝吴县令望去。二人四目对视,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这诗作的巧妙,你能在短短时间内作出此诗着实不易。” 虽然吴县令心中极为得意,但这么多学子在场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稍稍夸耀了谢慎几句。 谢慎也知道吴县令在这种场合不便把话说的太明。总不能他老人家当场便把谢慎点为案首吧。 “学生多谢县尊。” “嗯,退下吧。” 吴县令对谢慎的态度十分满意。此子小小年纪得到夸耀仍能按捺住欣喜之情着实不易。 接下来吴县令又听了不少学子吟诵诗作,除了孙若虚和谢丕所作的还算中上,其余的诗都极为蹩脚,上不得台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而要论时文,谢慎所作则是高出其余众人一个层次。 结合诗作和时文综合来看,这县试案首便应点给谢慎了。至于这第二第三名嘛却是有些难以抉择。 谢丕的文章写的极为工整,但灵巧不足。韩晅的文章则有些过于取巧...... 好在县试的名次并不十分重要,最终吴县令考虑到谢家的背景还是将谢丕放到了第二的位置。 至于孙若虚嘛,他的文章和帖诗作的都不错,不过人品确实太差了,吴县令几乎未作犹豫便把他排到了榜上最后一名,以示惩戒。当然这个成绩是不会当场公布的,不然会显得吴县令行事草率。 又训导了众考生几句,吴县令便转身离去。 在学官的组织下,乌泱泱的一群人排好队列,依次向县学大门走去。 虽然吴县令并没有当场公布成绩,但谢慎知道他基本已经拿到了案首。 毕竟时文是本朝考察的重点,他写的那篇文章可是脱骨于张江陵,若是这样的文章都不能被点为案首,那谢慎真要怀疑一番吴县令的鉴赏能力了。 自始至终谢慎的心态都很好,在他看来县试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他唯一关心的便是能否摘得案首。童生三试中府试才是关键,有了县试案首的名头在,府试中谢慎也会多些底气。 谢丕和王守文也都先后出了县学,他们急行几步追上了谢慎。 “刚刚慎贤弟作的那首诗真是石破天惊啊,你是没注意孙若虚那鸟人的脸色,都憋的绿了!” 王守文十分得意的扬了扬头,光凭这首帖诗便足以使谢慎在士绅圈子里扬名。任那孙若虚再如何颠倒黑白也无法污蔑谢慎了。 谢丕也道:“本来我作出一诗正自沾沾自喜,但听了慎大哥的诗自是羞愧难当。慎大哥,你真是天纵之才啊。这次县试案首必定是慎大哥了。” 谢慎摇头苦笑道:“县学还没有放榜你们便在捧我了,万一案首是别人,叫我把脸往哪里放啊。” 王守文笑吟吟的说道:“慎贤弟,你就别谦虚了。明眼人都知道县尊对你作的帖诗青睐有加,你这案首是摘定了。今日慎贤弟当到府中大醉一场。” 谢丕也道:“既然如此,某也来凑个热闹,慎大哥你可不要扫兴啊。” 谢慎寻思着时间尚早,陪他们去喝几杯也无妨。到时他们二人醉的如同烂泥,谢慎自然可以抽身而出。 “那我可就舍命陪君子了,咱们今日不醉不休!” ...... ...... 王家大宅的正厅中,各式珍馐菜肴摆满了食案。 王守文倒了满满一杯酒,递给谢慎道:“慎贤弟,能结交你这样的兄弟是我王守文的福气。你今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大哥我啊。” 谢慎心中直是无奈。 “守文大哥这是哪里话,我一直把你当亲兄长看待。” “说的好!” 谢丕便也倒了一杯酒敬给谢慎:“慎大哥,若是以后一起在县学进学,还望慎大哥多多指点。” 谢慎很不习惯二人的转变,县衙还没放榜他们便这般了,自己真拿了案首他们还不知是什么见外的样子呢。 这可不是谢慎想要看到的! “咱们三人不若今日结个誓约,不管谁日后飞黄腾达,都不能忘了兄弟之情。” 王守文嘴角扬了扬,点头道:“还是慎贤弟够意思,那我可就占你便宜了啊。” 谢丕一旁笑骂道:“守文大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光想着占慎大哥便宜。” 王守文耸了耸肩道:“这是慎贤弟说的嘛。” 三人皆是大笑,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三人不知一共喝了几坛酒,皆是酩酊大醉,四仰八叉的躺在正厅地板上。 就这么睡了一夜,待到日上三竿,谢慎才昏昏沉沉的醒来。宿醉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整个人脑子都是木的。见王守文和谢丕不雅的瘫倒在地上打着呼噜,谢慎直是一阵苦笑。 这是他来到大明朝后第一次喝醉,说来倒也是有些奇了。难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说法是真的?之前谢慎心中一直有一块石头悬着,而县试之后这块石头自然而然的落地...... 在外睡了一夜,大哥和大嫂一定很焦急,谢慎不敢再耽搁,洗漱之后便出了王家大宅,朝自家竹楼而去。 来到竹楼前谢慎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往日里竹楼前从未有这么多人,这人声鼎沸的样子着实吓了谢慎一跳。 快步走进楼内,谢慎却看到一个身着衙役皂服的公人坐在上首,大哥谢方陪侍在他身旁。 “小郎,你可是回来了!” 谢方一眼便看到了谢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位公爷带来了喜报,小郎你被县尊大老爷点为本次县试的案首了!” ...... ...... 第三十五章 拜谢县尊 (求收藏,求推荐票!)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谢慎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仍不免一阵悸动。(.无弹窗广告) 县试案首,县试案首! 他真的在遍地读书人的余姚拿到了县试案首!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相当于保送了一个秀才功名,对于谢慎来说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这位便是谢慎谢小郎君吧,恭喜了!” 衙门来报喜的公人冲谢慎拱了拱手,脸上陪着笑说道。 按照规矩,谢慎是要给报喜的衙役赏钱的。 《石头记》大卖后谢家的境遇得到了很大提升,并不缺钱花。谢慎显然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节省,随即从身上掏出些碎银子递给了那公人。 公人等的便是银子,见谢慎如此上道自然乐开了花。 他迅速的接过银子放到钱袋中,喜声道:“谢案首好好准备一番,午后是要去县学里答谢大老爷的。” “多谢公人!” 那送信报喜的公差本以为谢慎是寒门子弟拿不出多少银钱,谁曾想出手竟然这般阔绰。 他十分满意的离开了谢家,挤开围观的百姓翻身上马,朝县衙方向复命去了。 “公人走了,你出来吧!” 谢方话音刚落,谢陈氏便快步而出,上前一把攥住谢慎的手道:“小郎得了案首,奴家不是在做梦吧。” 也许是太过激动,谢陈氏攥的谢慎双手生疼。少年咧着嘴苦笑道:“嫂嫂快松开,我受不住了。.” 谢陈氏赶忙松开双手,尴尬的笑了笑。 她虽然是女人,但因为一直操持家务,一双如虎钳般的手布满老茧,与男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谢慎揉了揉手掌苦笑道:“嫂嫂要是再多使几分力,我这双手非得断了不可。” 这话可吓坏了谢方,他没好气的瞪了谢陈氏一眼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小郎是要做进士老爷的,你把他手捏坏了他还怎么继续应考。” “奴家这不是一时高兴吗,小郎你可别怪嫂嫂啊。” 谢慎笑吟吟的说道:“怎么会,现在我手已经不疼了。” 谢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拍了一记脑袋。 “小郎,午后你去答谢县尊可不能穿这件衣裳。上次你把银钱存在家中,我便让水芸给你做了一套绸缎衣裳,便是等你得了功名再穿。现在你被县尊大老爷点了案首,这功名是没跑了,不若今日便换上吧。” 谢慎苦笑道:“这没有必要吧,我穿这身布衣就好。” “那怎么行!”谢方眉毛一竖,厉声道:“你是县试案首,学问是最好的,自然在这衣着上不能被比下去。不然不光你面上无光,县尊也没有脸面。毕竟你这案首是他钦点的啊。” 谢慎细想了想觉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道:“那便听大兄的。” “快吃饭,吃完了饭我陪你去县学!” 谢方心情大好,虽然这些年把谢慎拉扯大十分不容易,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值得的。 自家小郎得了案首,之后邻里亲朋谁还敢瞧不起他们? ...... ...... 用过午饭换了崭新的湖蓝色直缀,谢慎便和大哥谢方一起出了家门。 县学里进学的都是一县最优秀的学子,他们中的佼佼者才能参加乡试。谢慎现在虽然拿到了县试案首,但并没有取得秀才功名,也就是说他实际连在县学进学的资格还没有! 之所以吴县令要选在县学接见县试中榜学子,应该也是想激励他们继续努力,在府试,院试中好好发挥,为余姚争口气。 其实吴县令应该也知道,这些学子中最终能拿到秀才功名的只是一小部分。但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即便这接见显得十分枯燥无味。 来到县学前,谢方自然不能进去了。 谢慎紧了紧腰带,不由得皱起眉来。这新做的衣衫有些宽大,谢慎的身子瘦弱有些撑不起来,整个袍子像是直接罩在少年身上。 不过眼下他却只能将就一番了,总不能再折返回去换一套合身的吧。 进入了县学,谢慎才发现正堂的院子内已经站候了几十名学子。 这些应该都是县试中榜的学子,谢慎四下寻找却并没有看到王守文和谢丕。 以他们二人的学识县试想要上榜还是很简单的,不会是宿醉还没醒吧。 谢慎正为二人担心时,谢丕和王守文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口喘着粗气。 “慎贤弟,你比我们还快上一步啊。这要是睡将过去,误了答谢县尊,某可真要被家父狠狠责罚了。” 谢丕耷拉着脑袋,幽幽说道。 虽然说县试已经放榜,一切皆是尘埃落定。但如果二人落下个不尊县令的名声,也是可以被直接除名的。 “赶上了就好。” 见二人赶来谢慎也是松了一口气。 便在这时一名学官朗声道:“可都到齐了吗?” 一名衙役恭敬的冲那学官一礼道:“回禀大人,除了烛湖孙家的大少爷孙若虚染病不能前来,其余上榜学子都已经到了。” 学官闻言冷哼一声道:“不过是榜上最后一名,竟然这么多屁事。也罢,他来不来都无甚影响。去请县尊吧!” 那衙役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 过了没多久,身着便服的余姚县令吴有甫便迈着四方步来到了院内。 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尔等皆是本次县试上榜学子,当谨记圣人教诲,尊师重道,刻苦求学,竭力准备接下来的府试。” 吴县令说了一大串劝学的官话,意思无外乎是告诉这些学子好好努力,不要因为县试上榜就沾沾自喜。要谦逊上进,争取在接下来的府试取得好成绩。 “谢慎,你随本县来。” 谢慎听的昏昏欲睡,模糊间却觉得有人在喊自己名字。直到王守文猛拍他的肩膀,少年才反应过来是吴县令在叫他的名字! “学生遵命!” 谢慎打了一个激灵早已清醒过来,挪着碎步随吴县令走进了县学正堂! ...... ...... 第三十六章 案首的魅力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汉朝,半生狂想的打赏。(.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进入县学正堂,谢慎才发现孔教谕也在。 少年连忙冲孔教谕躬身行礼,孔教谕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谢慎莫要拘束。 吴县令轻咳了一声道:“你的文章本县也看过了,破题取巧,立意高深,而且文章写的老辣得体,可谓一阵见血。便是孔教谕都对你的文章赞誉有加。” 谢慎不知道吴县令这般夸耀是什么意思,便谦逊的束手而立,好聆听吴县令的教诲。 再怎么说,吴县令也是进士出身,对科举以及大明官场的许多潜规则比谢慎要清楚的多。从他这里多听得一些建议,对谢慎的发展只会有益无害。 “不过你锋芒太露,本县怕你今后会吃亏。” 吴县令叹息一声,神情颇为无奈。 “还请县尊赐教。” 谢慎知道吴县令话里有话,不想和他绕来绕去,索性主动求教。 吴县令沉声道:“你这文章若是放到乡试,会试定然是绝伦之作。可是放到县试中,却是鹤立鸡群,会徒惹人怀疑。” 谢慎沉声道:“莫非县尊怀疑学生?” 吴县令摇了摇头道:“起初本县确实怀疑过你,不过你是孔教谕一手带出来的。本县特地找来了孔教谕,向他询问了你的课业。孔教谕赞你天赋绝伦,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他看过你写的时文,确认这是你的行文风格。.” 谢慎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吴县令的口气实在是让他心悸,还好孔教谕死保他,不然万一吴县令生出疑心,确实有些难办。 看来他选用张居正的那篇文章确实太冒进了。历史上张居正的科举名次虽然并不理想,但怎么说也是作马屁文章的好手,他的文章拿来应付县试这样的入门级考试就像杀鸡用牛刀--太浪费了。 “人言可畏啊。” 吴县令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你是世家出身倒也没什么,可你偏偏是寒门子弟。假使有人嫉妒你的才华命仆从家奴暗中造谣生事,你连个能替你遮风挡雨的靠山都没有。” 谢慎暗道你不就是老子的靠山吗,不然老子费尽心机的讨好你作甚。 “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但却要学会隐匿锋芒。四月便是府试,你当好好准备,切莫辜负了本县对你的一片殷切期盼。” 谢慎本以为吴县令说了一大串,会给他一套红宝书之类的资料,再不济也得写个条子递给知府大人提前打声招呼啊。就这么勉励了一句话,对的起谢慎写出的那篇千古文章吗? 孔教谕也道:“县尊说的不错,你一定要戒骄戒躁,切莫被县试案首的成绩冲昏了头脑。若是放在平时,你这案首还兴许会引人称赞。但今年是大比之年,大明的才子经过乡试遴选已齐聚京中。此时会试三场已经全部考完。三月十五便是殿试。如今莫说浙江,便是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京师。” 孔教谕的一番话可算是给谢慎泼了一记凉水。他本以为县试案首可以让他名声大噪,再不济也可以趁势挤入余姚士绅圈子。可现在看来,谢慎参加县试的时间很不凑巧。 如今是弘治六年,二、三两月京师里连着会试、殿试两场大考,还有谁会关注区区一级县试的案首是谁? 谢慎很失望,但结果已经无法改变,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考好接下来的府试了。 “治学当心静。以你的资质只要心静下来,要想取得生员资格还是很容易的。” 孔教谕看来深谙胡萝卜大棒理论的精髓,此刻又安慰起了谢慎。 “多谢恩师教诲。” 谢慎好歹也算孔教谕的嫡传学生,他老人家的话少年还是要听的。 听了吴县令和孔教谕的一番鸡汤,谢慎心中直是有些郁结。 待学堂的大门开启,谢慎随着吴县令和孔教谕缓步走出,县试上榜的学子纷纷向他投出了艳羡的目光。 案首的待遇就是好啊,竟然得到了县尊和教谕的单独教诲指导。 谢慎心中则是吐血,什么教诲,分明是讲了一通大道理。这些大道理非但对谢慎接下来的考试没有任何帮助,还打击了少年一番。 哎,罢了,罢了。怎么说这也是谢慎来到大明参加科举后拿的第一个案首。虽然县试案首的待遇和他想象的有很大不同,但至少从信心上谢慎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吴县令和孔教谕可都是余姚城的大忙人,二人并未再对众上榜学子多说什么,直接拂然离去。 他们这一走,所有人的目光可就全落在了谢慎的身上。 “谢案首不愧是天纵之才,我余姚必定又出一个进士耳。” “状元不敢说,怎么也是三鼎甲了。” “为什么不是状元?说不准谢案首来一个连中三元呢。” “啧啧,之前那孙公子被吹嘘的如神仙一般,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挂在了榜尾。今日答谢县尊他竟然都不来,还装病,这点气量怕是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那孙家鼠辈怎么能拿来与谢案首作比呢。他除了出身沾了孙家的光,还有哪点能和谢案首比?” “这话说的倒在理啊......” 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之后众学子对谢慎的赞誉便接连不绝。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是临考前在酒楼夸耀孙若虚的。如今孙若虚大败给谢慎,他们又都纷纷倒向了谢慎,当真是一堆墙头草。 对于孙若虚,谢慎已经丝毫不担心了。能够通过府试的学子大多是县试排名靠前的,孙若虚考了这么个末尾的名次,是会被府试考官直接划归到庸碌之辈里的。一旦孙若虚不能考取功名,他孙家大少爷的头衔就没有了号召力,毕竟这些世家之所以可以百年昌盛,便是因为可以像机器一样不断制造出兼有功名的读书人。 一旦这期间出现了断档,这些世家便会受到质疑。如果家族中不能及时出几个举人进士消除质疑,流言便会毁了这些看似强盛无比科举家族。 ...... ...... 第三十七章 王守仁落榜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被吴县令点为县试案首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一时间成为了余姚城百姓最热衷谈论的事情。(.) 不过正如孔教谕所预料的那样,余姚百姓的这一热情没过多久就消散殆尽,继而开始打听、讨论起会试、殿试了。 今年是大比之年,三月十五的殿试结束后不知有多少士子会名登金榜,鱼跃龙门,成为余姚的骄傲。 这可是真正的金榜题名,与之比起来区区县试就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不过谢慎的心态很好,饭要一口一口吃,这考试嘛自然也要一场一场考。取得县试案首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他要悉心准备四月的府试。 从县试到府试一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从新对着朱子集注复习一遍是不可能了,谢慎选择突击的模式,即按照王守仁的注疏笔记,挑选题目来模拟府试。 府试只有三场,比之县试更加注重时文场次的发挥,可以说只要作好了时文,府试就铁定上榜。 虽然明朝科举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县试案首必中秀才。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慎自然不希望出现任何的意外。 万一这个绍兴知府是个不通情理,情商为零的书呆子不认这个潜规则,那谢慎不是便瞎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谢慎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过了没多久会试的成绩便出来了,报喜的差人一路疾驰来到余姚,被吴县尊派人热情招待。(.棉、花‘糖’小‘说’) 这次会试上榜的余姚籍士子足有七人,占据了绍兴府的一半之多。按照规制,会试上榜者最后铁定会被授予进士功名,最多也就是名次上发生一些变化。 谢慎自然也十分关注这次会试,毕竟会试是科举的风向标,许多大牛都是从这里崭露头角的。乡试虽然在正式三级考试中最难,但由于是在南北直隶,以及各布政使司举行,考生没法进行横向比较,缺乏说服力。 换句话说如果能在浙江布政使司这种科举强省的乡试中取得优异成绩,只要不出意外来年二月的会试肯定会榜上有名。但一些科举读书风气并不浓厚的地方就完全不一样了。便是在这些布政使司得了解元,都不一定能稳稳拿到殿试的入场券。就是这么的夸张! 令谢慎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王守仁此次会试并未上榜,也就失去了直接参加三月十五殿试的资格。 要知道王守仁的乡试成绩可是很好的,能在浙江布政使司脱颖而出,怎么会在会试中折戟沉沙?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以王守仁的性情倒不至于黯然神伤。只是经此一事后,恐怕王守仁对仕途的兴趣又会减去不少。 这一日少年正在二层阁楼温书,水芸在一旁轻摇着扇子,柔声道:“公子,先歇一歇吧,要不奴家帮你揉揉肩?” 谢慎放下书本淡淡道:“也是有些乏了,你多使些气力,不碍事的。” 少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等待着水芸给他揉肩。 小娘子的手法实在是好,总能准确的找到谢慎疲乏的根源。而且她的手劲恰到好处,不会引起谢慎不适。 正自享受间,谢慎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映入耳畔的便是王守文那熟悉的声音。 “我还当慎贤弟真在用心温书,原来是在这里享清福啊。” 谢慎睁开眼睛白了他一眼道:“我可都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了,就不能休息一下?倒是你,自打县试结束便一直没打开过书本吧。” 王守文摊了摊手道:“我这叫张弛有度。要是天天都紧绷着,早晚得魔怔了不可。” 谢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这张嘴真是不服不行。怎么,今日来找我又是要喝酒?” 王守文凑到谢慎身旁,压低声音道:“在慎贤弟心中我就是这样没追求的人吗?是冯掌柜催我,赶紧把后续《石头记》的稿子交了,书客们都等着看呢。” 谢慎闻言皱眉道:“上次我已经叫你托人跟那冯掌柜说了,这《石头记》已经完稿。他怎么还在催稿。” 王守文挠了挠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你这《石头记》写的实在太好,把那些书客的口味都养刁了。现在他们看不进去别的书,便整日蹲守在冯掌柜的书坊,冯掌柜确实没办法这才希望你能够续写《石头记》。” 真是荒唐! 谢慎心里一阵无奈。起初他写《石头记》也只是想试试水,毕竟红楼梦是四大名著之一,又跟明代的背景相符。 试售后《石头记》果然卖的很好,谢慎也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足有上千两的银钱进项。 谢慎当然也想继续写下去,但曹雪芹老先生就写了那么一本啊,难不成他真要续写?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谢慎否决。这太不靠谱了,像红楼梦这种级别的小说续写会影响故事整体的连贯性,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可不行,既然已经完稿我若再写出一稿来,岂不是会被人耻笑。” 谢慎随意找了一个理由搪塞,王守文却并不买账。 他叹息一声道:“照理说完稿之后确实不应该续写。可这是书客们要求的啊。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慎贤弟你又何必拘泥于这些死规矩,跟银子过不去呢。” 听到银子二字,谢慎面颊上的肌肉下意识的一阵抽搐。 对于他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赚钱真的很难,像出书这样坐着捞钱的活计更是万分难求。但这钱实在是烫手啊,便是谢慎真的硬着头皮续写了出来也是会招来一阵骂声的,这可就砸了好不容易做出的琅琊真人的招牌! 这钱不能要! 还有一个月就是府试,谢慎要是现编故事肯定会耗费大量精力。虽然他对红楼梦中人物说话风格、习惯都很了解,但真要写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大明写书毕竟是旁门左道,科举才是正途。 ...... ...... 第三十八章 会试考官李东阳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当然不会舍本逐末,他当即沉声道:“马上就是府试,我哪里还有时间续写什么稿子。这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你去托人告诉那冯掌柜,这《石头记》是不会有续稿了。” 王守文一脸无奈,想要再劝谢慎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书是谢慎写的,他不过是联系了书坊抄誊售卖。如今谢慎已经完稿不想续写,他也不好相逼。 何况谢慎的理由也站得住脚。府试在即,谢慎作为县试案首肯定被吴县令和孔教谕寄予厚望。 对于谢慎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府试,这无可厚非。 王守文有些肉疼的叹息一声道:“只怕等过上几月,琅琊真人的名头便不那么好使了。” 这一点谢慎当然知道。笔名这种东西本就是需要维护的,长时间不出续作人气自然会下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府试他只能将写书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 “守文兄按照我刚刚说的和那冯掌柜说就好。” 见谢慎的态度如此坚决,王守文只好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对了,守文兄没有启程返回余姚吗?” 谢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索性话锋一转聊到了王守仁身上。 王守文叹息一声道:“不知怎的大兄并未上榜,这殿试看来是不能考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他寄回一封家书,说要在京中陪侍家父,之后还要游学远行,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返回余姚了。” 谢慎心中也是暗暗叹息,王守仁这样的大牛不能参加三月的殿试实在可惜。要想再参加便得等上三年了。 虽然王守仁还很年轻,但三年的时光毕竟磨人,游学确实是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谢慎思前想后也不觉得王守仁的文章会有问题,那一定是他性格过于刚硬,得罪了人吧。 “对了,会试的主考官李少卿还夸耀大兄天资聪颖,三年后必定能登科呢。” 王守文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朗声说道。 “李少卿?哪个李少卿?” 谢慎有些发懵,沉声问道。 他虽然前世学的是明史,但毕竟不可能对每一个官员的生平事迹都做到了如指掌。 王守文对谢慎不知道这位会试主考官显然很是惊讶。他顿了顿道:“当然是太常寺少卿李宾之李东阳了。他可是神童啊,八岁就入了顺天府学,天顺八年二甲进士第一,授庶吉士。到了本朝他累迁至太常寺少卿,兼侍讲,这次会试的主考官就是他啊。” 李东阳! 谢慎听到这个名字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熟读明史的人对这位阁老都不陌生,作为弘治三名臣之首,李东阳辅佐弘治皇帝中兴大明,立下了不少功劳。 最重要的是此人情商极高,故而在后期谢迁,刘健都乞骸骨卸任后,李东阳仍然能够稳居内阁之中。 算一算李东阳应该是弘治八年入的内阁,如今是弘治六年,只有两年了啊。 如果能够抱上这根大腿,今后仕途必定顺风顺水。不过要搭上李东阳这根线可是不容易。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大理寺少卿,如果不能进入京师备考会试,怕是连李东阳的面都见不到。 哎,为了见见这位大牛求他收自己为学生,谢慎也得好好准备府试院试啊。 进入了县学并不意味着就可以参加乡试,还有万恶的岁试,科试在等着少年。只有科试位列一等二等的生员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谢慎心中叹了一声,路漫漫兮其修远兮,虽九死而尤未悔。如果一切顺利,等到他考完殿试也已经是十六了。那时是弘治九年,李东阳已经入阁,抱大腿的最佳时期已经过了。 但好在李东阳在整个弘治朝都不是首辅,弘治九年李东阳只是刚刚入阁一年还不是那么高不可攀,谢慎还有机会! “慎贤弟,慎贤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王守文见谢慎神情严峻连忙问道。 此刻进入贤者模式思考如何抱李东阳大腿的谢慎方才神游回来,苦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李少卿是一妙人。既然他觉得守仁兄天资聪颖,为何不让他这次会试就上榜呢。”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听说是有人觉得大兄太过狂傲,要压一压他的锐气。这李少卿应该也是奉命行事。他爱惜大兄的才华,这才会说出那么一段话,让他莫要灰心吧。” 这个解释倒也说的过去,但是究竟是谁看不惯王守仁孤傲的性子,要打压整治他呢? 哎,本来谢慎这次会试结束后还想和王守仁好好聊一聊,这下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既然你不写书,便得跟我一起出去转转,整日窝在阁楼里怎么行。” 王守文似乎觉得十分无趣,便计划着利用空闲时间好好放松一下。 “听说陈家明日要办一场诗会,慎贤弟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谢慎皱眉道:“不就是一场诗会吗,有什么好去的。” 王守文嘿嘿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诗会啊。陈家大小姐这是要通过诗会择婿呢。谁的诗作的好,便能被陈家大小姐当场点为夫婿。慎贤弟你是不知道啊,这陈家大小姐长的貌若天仙,简直是个大美人啊。谁要是能够娶了她,啧啧,真是此生无憾啊。” 这下谢慎更是无语了。王守文怎么这么容易被这种事情吸引啊,虽然听起来确实不错...... “反正诗会只有一天,不会太过影响慎贤弟温书,你便答应了吧。” 谢慎挨不过王守文软磨硬泡,加之他确实有些好奇这个陈家大小姐有何出众之处,便去瞧上一瞧也未尝不可。 “那便去吧,最好也叫上谢丕,咱们几个一起也能有个照应。不过守文兄有句话我可说在前面,你可别意气用事真的要争当那陈家大小姐的夫婿啊。” 王守文笑骂道:“我便是想去争也没有那个实力啊。” ...... ...... 第三十九章 结交韩晅 (求收藏,求推荐票!) “倒是慎贤弟你,作的诗连吴县令都夸耀赞赏。(.棉、花‘糖’小‘说’)你可别到时把持不住夺了这诗会头名啊。” 谢慎白了王守文一眼道:“你当我是你吗?”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人间情字最是无解。若是慎贤弟真看上了那陈家大小姐,一切可就不好说咯。” 这次诗会谢慎不过是去随便逛逛罢了,并没有刻意准备什么。 翌日一早少年便下了阁楼,登上王家的马车。 马车里王守文和谢丕早已坐好,皆是荣光满面。 谢慎笑骂道:“瞧你们这样子,这便想着争当贤婿了?”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慎贤弟你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暮气嘛。就当出城去骑马踏青了。” 马车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疾行,谢慎沉声道:“你说这陈家为何突然会想着招婿?” 谢丕咳嗽一声道:“听说这个陈家大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之人并且与其幽会。二人情投意合便想着私奔,谁知道走漏了消息被陈家家主发现,当即把陈家大小姐锁了起来禁止其迈出府门一步。陈家家主担心夜长梦多便想着些把她嫁出去。为了回击坊间流言,陈家家主便想用诗会招婿的方式。这样得了魁首的公子便可以直接迎娶陈家大小姐,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这陈家大小姐倒是个苦命之人了。她非但不能与相爱之人携手共度余生,还被当做商品,要被压榨最后一丝价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陈家家主没有将其直接许配给世家公子是因为这样做带给陈家的利益不够大。陈家不缺钱,诗会招婿的方式可以让陈家的关注度和存在感得到很大的提升。 关注度和存在感才是这种老牌世家最需要的东西。 不多时的工夫马车便停了下来,三人依次跳下马车。王守文指着高耸的院墙道:“深宅大院,一个女人想要跑出去真是难啊。” 陈府的门子见三位公子驾临,立刻陪着笑脸迎了过去:“几位公子爷是来参加诗会的吧,快里面请。” 由于是为了给陈家大小姐择婿,陈家家主并没有按照通常诗会的规则发放请帖。余姚城中的读书人只要想参加诗会就可以随意前来。 跟着门子从大门进了陈府,三人便沿着围墙一路疾行。这陈家大宅占地极广,住着足有几百人,是实实在在的深宅大院。 一行人穿过重重院落终于来到了本次诗会的场所--陈家洛云院。 洛云院里水道纵横,亭台阁榭样样俱全。在距离北面水榭不远还有一面太湖石砌成的假山。 此刻显然已经来了不少公子,其中有不少是与三人一同参加乡试的。 他们见县试案首也来参加诗会,便起哄道:“谢案首已经县试大登科,恁得还来参加这诗会,莫不是想做陈家的乘龙快婿,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一人独享?” “大小登科同属一人,啧啧,这份福气便是神仙也难求啊。” “谢案首诗作的是极好的。他来参加诗会,诸位怕都是陪衬了。” 谢慎尴尬的笑了笑,避开这些学子,独自走到亭中坐下。 “谢慎谢公子,许久不见啊!” 他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主动凑过来。少年皱了皱眉,抬头一看,来人不正是这次县试的第三名韩晅吗。 “原来是韩公子,这余姚城还真是小,某这些日子一直在温书,今天还是第一次出门,想不到竟能在这里碰到韩公子。” 县试结束后谢慎便把自己关在阁楼中全力准备四月的府试。若不是王守文执意要求,谢慎真不一定会出门。 韩晅轻声道:“谢公子真是勤奋好学啊。不过参加一下诗会放松放松也是有利于备考的。” 谢慎对韩晅还是有一些印象的。此人能够位列县试第三,肯定实力不俗。 今天的诗会,韩晅莫不是也冲着夺魁来的? 陈家家风极严,奴仆下人都很知礼守礼。谢慎和韩晅才坐下没多久便有侍女将瓜果、茶水端来,小心侍奉着。 “谢兄来此可是为了芷荇小姐?” 韩晅倒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便笑声问道。 谢慎苦笑道:“不过是来随意坐坐。” “谢兄既然参加诗会,也必定知道诗会的规矩。若是随便坐坐,这便有些难办了。” 韩晅皱了皱眉道:“这诗会是为芷荇小姐择婿所办,按照规矩每一人都需作出诗来。以谢兄之才只要沉着应对必夺魁首。但若谢兄不想夺魁被定为陈家快婿,便需要将诗作的粗鄙一些,这可是有损谢兄县试案首的形象啊。” 这一点谢慎倒是没有深思,他蹙眉道:“诗作都是妙手偶得,拿不到魁首也不能说诗粗鄙吧。” 韩晅苦笑道:“某这里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但陈家可就不一定了。” 谢慎这才想起陈家也是余姚老牌世家。他们这次参加县试的族人并不少,但只有两人上榜。 谢慎顶着县试案首的身份来参加陈家的诗会,肯定会被有心人加以渲染。 “韩兄的意思是,某如果不拿到魁首,陈家便会翻脸?” 仔细分析一番,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谢慎作出惊世名诗一举夺魁,自然可以做陈家的女婿。 陈家家主不仅解决掉了陈芷荇这么个麻烦,还得了一个案首女婿,自然是不亏。 如果谢慎最终不是诗会的魁首,那么也会有别人顶替上被选中为婿。至于谢慎,陈家便不会客气了。他们定然会将此事大加渲染,到时余姚城的读书人都会以为谢慎拿到县试案首是运气好。 谢慎似乎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 少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守文和谢丕,见二人推杯换盏,直是叹了一声。 这件事倒也不怪王守文,是他欠考虑了。 钝刀子杀人是最狠毒的,毕竟读书人就是考名声混饭吃的,一旦名声崩了再想在科举之路中前行便会十分艰难。 ...... ...... 第四十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求收藏,求推荐票!) 人言可畏,谢慎自然不希望成为旁人讥笑攻讦的对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难不成他真要夺得诗会魁首娶了这陈芷荇大小姐? “某有一计,不知谢兄想听与否。” 谢慎心中直是一喜,忙拱手道:“韩兄请讲。” 韩晅凑至谢慎身侧低声耳语了一番,谢慎听着直皱眉道:“这样真的行吗?” 对于韩晅提出的方案,谢慎觉得很不靠谱。 陈家家主又不是傻子,真要按照他的方法临时装病退出,不是等于摆明了不给陈家面子吗? “韩兄,这样不会得罪陈家吗......” 韩晅苦笑道:“这参加诗会的人又不是陈家请的,谢兄临时退出他们嘴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韩晅说的倒也是有几分道理。若是陈家主动向谢慎发请柬,少年托病拒绝是肯定会得罪陈家的。但像这种谁都能来的诗会,多一人少一人并不大碍,至少陈家的面上不会太难看。 可是韩晅为什么要帮他呢?难道这人是古道热肠? 这个想法刚一生出谢慎便暗中摇头。 韩晅是个读书人,还是个颇有才华的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就都是花花肠子弯弯绕,无利不起早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韩晅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难道是觉得谢慎前途远大,想赶在他扬名立万之前主动结交? 毕竟县试案首不算什么,要是等到谢慎取得秀才功名,或者乡试中举再想结交就十分困难了。[] 以这韩晅的才华,要想获得秀才功名应该不是难事,看他这般苦心经营,莫非也是有野心想中个进士?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的微妙。 谢慎本是与王守文、谢丕随意出来逛逛参加个诗会放松,却不曾想遇到了这般麻烦。 “那韩兄你......” “我也是走在街上,见这陈家大宅前往来都是学子,颇是热闹,便跟好友一起来看看。谁曾想这诗会背后有这么多名堂......陈家家主竟然想靠一个诗会便骗人入赘,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不瞒谢兄,一会我也得找个托词提前溜了。” 入赘?难道这陈家借助诗会招婿招的是赘婿?这对于男人可是奇耻大辱啊!而且一旦入赘便没有了继续参加科举的资格,谢慎是绝不会为了贪图富贵就跑去陈家当什么赘婿的。 韩晅“无意”间的一句话让谢慎彻底清醒,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这陈家家主把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往外送,原来不仅是想处理掉一个麻烦,还想借此控制一个读书潜力股,为陈家当牛做马入赘卖命! 入赘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谢慎是绝不敢再在陈府参加什么诗会了。 套路,这都是套路啊! 谢慎轻咳一声道:“韩兄说的倒是在理,不知韩兄住在何处,谢某有机会也好前去拜访。” 韩晅淡淡道:“不才家住城西,就紧挨着杨记当铺。谢兄若是想要指教,韩某随时欢迎。” 谢慎点了点头:“多谢了。” 说完他便转身朝王守文和谢丕走去。 “慎贤弟,你刚刚和那小子聊什么呢,看你们俩聊得热火朝天的,不会是商量着如何勾搭那陈家大小姐吧?” 谢慎白了他一眼道:“瞎说什么呢。我和韩兄像那样的人吗?” “哎,慎贤弟你往哪里走啊,这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见谢慎掉头转身,王守文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当然是离开陈府了,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赋诗斗狠,娶了陈家大小姐?陈家这次择婿是要求男方入赘的。若不是被逼到迫不得已,谁愿意去当赘婿啊。何况这陈家大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我要是抢了她她还不得整日以泪洗面跟我拼命啊。” 王守仁彻底懵了。 王守文听得一阵后怕,连忙道:“赘婿?我可真没想到,这陈家家主这么阴毒......那我们快走吧。若是诗会开始了再想走可就难了。” 一旁的谢丕也道:“是啊,赘婿可是万万当不得的,我们切不可因小失大,毁了前程” 三人思定之后便一齐出了跨院,沿着陈府的围墙一路疾行。 遇到那迎客的门子,谢慎便说偶感头痛,要回去歇息了。 那门子虽然心中稍有疑惑可也不好多说什么,读书人嘛整日抱着书本这种头痛风疾很是普遍。 他轻笑了声便把三人送出府去。 上了马车王守文才是长出了一口气。 “天哪,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我本想着这诗会可以出出风头,谁曾想稍不留意就可能把自己搭进去。这要是真的被选中入赘做了陈家赘婿,这辈子可就完了。” 谢丕朗声说道:“真正要担心的是慎大哥,他的才学那么好,诗又是连县尊都夸耀的。若不出什么意外,这诗会魁首肯定是他了。你我也不过是陪衬罢了。” 谢慎惨然一笑道:“若不是韩兄提醒,我们三人还傻傻待在那里呢。” “那姓韩的呢,他不会把咱们都支走好自己独出风头吧。” 王守文一拍脑袋,猛然说道。 “你就别瞎猜了。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韩晅也是读书人,而且是很有前途的读书人,是绝不可能接受赘婿的身份的。何况像陈家这样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势必会很强势。男方入赘以后非但没有任何话语权,而且连人身自由说不准都会被剥夺,从此成为一个傀儡,浑浑噩噩度日。 “那倒也是。他可是县试第三,不出意外秀才功名是没跑的,没必要为了一个陈家大小姐去做什么赘婿。” 王守文叹息道:“今天真不好玩,兴致冲冲的跑出来却差点被人摆了一道。” “叫你长个记性也是好的。下次再想要参加什么诗会便提前打听清楚了,是不是有人想要招赘婿。” 谢慎笑骂了一句,搓了搓手掌道:“今日便不温书了吧,既然已经出来了,索性便玩个尽兴。” ...... ...... 第四十一章 巧论倭患 (求收藏,求推荐票!) “咦,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慎贤弟你居然不再把自己锁在阁楼里温书了?” 王守文颇是惊讶的说道:“慎贤弟想去哪儿玩儿?沉鱼馆,还是紫云阁?这两个地方的姑娘我都熟络,保准慎贤弟你满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守文兄你脑子里光装着这些啊,我说出去玩个尽兴又没要你去逛窑子......” 谢丕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必守文大哥这些时日一直憋着,心情烦躁的紧吧。不过短时间内守仁兄应该是不会回余姚了,守文大哥便是要发泄也不急于这一时嘛。” 王守文听得心中一惊,连忙道:“慎贤弟你不会也好男风吧......” 谢慎笑骂道:“你当谁人都是曹主簿吗?我口味还没那么重。我是叫你和我一起去趟书院。” 这下王守文真的有些懵了。 书院?那不是读书的地方吗? 孔教谕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啊,他们要是去书院还能玩的尽兴? 王守文等人因为要准备即将到来的府试,故而这段时间可以不必每日都去书院进学。王守文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正自窃喜,哪里肯随谢慎回什么书院。 他连连摇头道:“慎贤弟,若你说别的地方我一定毫不犹豫的跟你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可这书院我可是不想去了。” 谢慎嘴角一挑道:“真的不去?” 王守文咬牙道:“绝对不去。” “好,那你到时候可别后悔。” 说完他便拉着谢丕一起朝马车走去。 “唉,慎贤弟有话好好说嘛。你倒是说说,去书院怎么个玩法?” 王守文又追了上来,谢慎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若真的想来到时可得听我的。” “哎,这好说。刚刚我是在和慎贤弟你开玩笑呢。” 王守文忽然想起县试之前谢慎得到孔教谕一番特训,这小子似乎总能抓准时机,在最正确的时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跟着他总归不会有错。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车啊。” ...... ...... 王家马车停在三味书院时,正巧赶上了下学的时间。 有不少书院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从内堂中走出,见到谢慎等人直是十分惊讶。 谢慎则是无视这些惊讶的目光,径直朝院内走去。谢丕和王守文紧紧跟在谢慎身后,亦是不发一言。 内堂之中,孔教谕正在捧着一本古籍细看,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见来人是谢慎等人,孔教谕放下书本淡淡道:“怎么,不好好准备府试,来老夫这里做什么?” “学生谢慎拜见夫子。” 少年躬身一礼,先将礼数做足。 “学生听说最近倭患频繁,浙东各府都有倭寇袭扰。宁波府那边甚至都有屠村的惨剧发生。学生担心府尊会戒严城池,若是临近府试考期再前往,恐会耽误考试。” 虽然绍兴府距离余姚不过一百余里,若是脚程快两整天也差不多能到了。可是若是遇到了倭寇袭扰海境,绍兴全府戒严,恐怕就得绕路走。若是赶上不通情理的,甚至会拒绝谢慎他们入城。他的担心倒不是没有道理。 事实上,倭患问题一直是困扰大明的顽疾。 而要说倭患最严重的省份,莫过于浙江省了。 浙东六府,枕江接海。 杭州、嘉兴、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六府时刻会面临倭寇的袭扰。 大明朝变化反复的海防政策导致了倭患时而肆虐,时而沉寂。但短暂的沉寂后总会以更猛烈的势头重新肆虐临海六府。 正统七年,明英宗曾明确了海防政策,“不许居民临水开市以诱贼寇及私下海。”简而言之就是你们这帮刁民不要想着在海边开设集市了,这样会引诱倭寇前来劫掠。而且,你们这帮刁民未经朝廷的允准不能私自造船下海。 天顺三年,这一禁令变得更加严厉。 “禁浙江并直隶缘海卫军民不许私造大船,纠集人众,携军器下海为盗,敢有违者,正犯处以极刑,家属发戍边卫。” 翻译成大白话意思就是,你们这些刁民不准造船下海,若是敢有私带兵器下海的一律视作盗寇,抓到了主谋正犯斩首,家属全部发配。 这处罚不可谓不严厉,一度也取得了不错的震慑效果。 不过这一切都从宪宗时发生了变化。宪宗朱见深最出名的莫过于专宠比自己大了十七岁的万贵妃了,事实上他对于政治确实也不怎么感兴趣。反映在海防上,便是“浙东海防日益废弛。” 不过到了弘治朝海防又严厉了起来。 听闻谢慎提起了倭患,孔教谕似乎也有些忧心。他捋了捋花白的银须,叹声道:“陛下鸿德,却不能感化这些蛮夷,逼得我大明严禁海防,一板一木不得入海,直是可惜。” 稍顿了顿,孔教谕继续说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近来宁波府那边倭寇确实闹得厉害,绍兴虽然好一些,但谁也保不准这些倭人会不会绕将过来。距离府试还有一个月,若是你担心,便提早些启程前往绍兴府吧,且莫因为倭患戒严耽误了赴试。” “学生多谢夫子。” 谢慎拱手致谢后冲王守文和谢丕使了个眼色,二人连忙随声附和。 “到了府城切莫贪图玩乐,要悉心备考,莫要辜负县尊对你们的殷切期盼。” 孔教谕虽然是进士出身,但毕竟常年在余姚任县学教谕,对于绍兴府的人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他虽然也想帮谢慎等人顺利通过府试,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总不能修书一封,叫绍兴知府对这三人特殊关照吧。 “如此,学生告退。” 谢慎又冲孔教谕恭敬施了一礼,孔德道满意的点了点头。 三人这么出了内堂,王守文这才是恍然大悟。 “原来慎贤弟你说的玩的尽兴是这个意思,我差点都被你弄晕了。” ...... ...... 第四十二章 奔赴府城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丕也道:“距离府试还有足足一月,慎大哥这么早启程绝不仅仅是害怕倭患吧。” 谢慎苦笑道:“既然都说了要带你们玩的尽兴,自然不能食言。在这余姚城待得腻了,不妨去府城耍耍。” “高,实在是高。若不是慎贤弟扯到倭患上,孔教谕肯定不准许我们这么早提前去府城。” 王守文直是对谢慎佩服的五体投地。作为县试上榜的学子,谢慎他们当然有权力决定何时前往绍兴府参加府试。但他们同时也是三味书院的学生,是孔老夫子的学生。孔教谕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组织学子一起前往绍兴府参加府试,这个时间通常在开考前的五日。 要说嘛这件事可以从两个角度看,一方面孔教谕认真负责,另一方面便恰恰相反,他有些多管闲事了。 孔教谕的这个习惯持续了足足二十年,自然也不会因为谢慎他们做出改变。但谢慎扯出倭患之事,孔教谕只当他们对府试重视,怕因意外耽误了赴试,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允准他们提前前往。 三人约定了翌日一早启程,便先各自回家了。 竹楼之中,谢陈氏和水芸正在剥菱角,见谢慎回来皆是面露喜色。 谢陈氏冲谢慎招手道:“小郎回来了?快这边坐。” 谢慎挠了挠头道:“大兄呢?” 谢陈氏叹息一声道:“你大兄要跟着商队去杭州府售卖姚江茶,恐怕得去上个把月吧。[.超多好看小说]” “哦。”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这事情赶得还真是巧。他要提前去绍兴府准备参加府试,大兄偏偏也赶在此时去杭州府贩卖茶叶。这样一来家中就只有大嫂和水芸两个女人。好在余姚城的治安还不错,不然谢慎真有些不放心。 “大嫂,明日我便要和同窗一起赴府城参加府试了,你和水芸在一起一定要互相照拂啊。” 谢陈氏微微一愣,旋即道:“怎么,府试不是四月吗,恁的这么早便要去。” 谢慎淡淡道:“我怕路上遇到倭患,还是早些到府城的好,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以谢家现在的经济实力当然不会在意多出十几天的住宿银钱,谢陈氏点了点头道:“奴家懂了,小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考完了府试便早些回来。” 谢慎如今已经成为了谢家的希望,谢陈氏自然对其寄予厚望。自打谢慎夺得了县试案首,往日里那些流氓恶痞再不敢到谢方的茶铺斗勇闹事。而那些早与谢家不往来的亲戚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跳了出来,赶着与谢家结交。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嫂嫂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陈氏冲水芸使了个眼色道:“你去陪小郎收拾收拾行囊,这些剩下的菱角我一个人剥就好。” “嗯。”水芸轻应了一声,便跟着谢慎一起上了阁楼。 “公子,你真的要走吗?”小娘子轻咬薄唇,幽幽说道。 谢慎只觉得好笑,摊开双手道:“不过是去府城参加府试,又不是不回来了,瞧把你吓得。” “那...那倭寇真的如公子说的那么可怕吗?” 水芸之前一直在王家庄子里做事,可谓是典型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能够听到一些关于倭寇的传言也都是王家仆人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之下准确性自然不能得到保障。相较之下,她更想从谢慎口中得到关于倭寇的信息。 “这些倭寇行事狠辣,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皆是焦土连连,白骨累累。” 提到倭寇,谢慎自然是恨得牙痒,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露。 “那公子一定要小心啊。” 水芸的面色一时变得煞白。经过谢慎的一番描述,倭寇完全就是无恶不作的恶棍,她着实为谢慎的安危担心。 “放心好了,现在绍兴府倭患的压力还不大,若是在宁波府那边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如果谢慎没有记错的话,弘治一朝,绍兴府都没有经历过大的倭患。虽然也有零星的袭扰,但毕竟不能构成大的威胁。当然在倭患最严重的嘉靖朝,便是绍兴府也被倭寇多次袭扰,百姓苦不堪言。 因为倭寇的存在,东南海防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大明朝廷本就不算富裕,长此以往国库更是见底。 在谢慎看来一味的严禁海防并不能杜绝倭患,毕竟整个东南沿海都是经济富裕之地,经商者不计其数。这些商人既不能设立集市,又不能下海通商,收益自然大受影响。他们既然赚不到钱,索性就造船下海当起了“倭寇”。既然朝廷不允许他们经商,他们便去抢好了! 所以明朝中后期尤其是嘉靖朝的倭寇里,有不少都是大明商人。他们黑白通吃,烧杀抢掠,比真的倭寇还可恶。 所以治理倭寇问题绝不能一味的海禁,这其中还有许多可以斡旋的东西。当然这些得是掌握了足够的权柄后才能谈论的,眼下谢慎需要做的是先考好府试。 “我有些累了,就先睡了。麻烦帮我整理下衣物,我明日一早就走。” 谢慎淡淡一笑,便去歇息了。 烛火摇曳,小娘子水芸身着薄衫默默为少年收置着此行的衣物。 ...... ...... 翌日一早,谢慎便爽利的起床,一番梳洗后和大嫂谢陈氏、水芸一起用早饭。 来到大明朝后,谢慎便得到大哥大嫂的悉心照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谢慎并不是原来的那个谢慎,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他早已把大哥大嫂当做最亲近的人。此番离别,虽然只有短短一月,谢慎却是颇为不舍。 用完早饭,谢慎与大嫂、水芸一一道别,随后便毅然转身离开了竹楼。 大街上王家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王守文和谢丕坐在马车上冲谢慎招手,少年再回首看了一眼竹楼,不舍的跳将上了马车。 ...... ...... 第四十三章 豪门陆氏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打赏~) 来到大明朝一年有余,谢慎的全部生活都集中在余姚城中。(.棉、花‘糖’小‘说’)这在古代自然没有什么,不少人一辈子都蜗居在一个小县城中,与外界的交流几乎为零。 对于绍兴府,谢慎还是颇为期待的。毕竟是浙江布政使司最人杰地灵的地方,掌控了江南百年文脉,少年直想看看它究竟与其他地方有何不同。 马车行了不久便出了余姚城,走在蜿蜒曲折的土路上,留下浓厚的车辙印。滚滚黄尘扬起,点缀在青山绿水间颇是一种别样的韵味。 “慎贤弟,你说这次绍兴府试,你会不会再夺一次案首。” 王守文忽然觉得无趣,便随口问道。 谢慎摇头苦笑道:“尽人事听天命,这种事情谁又说的准,但求无憾吧。” 余姚县距离绍兴府城并不远,若是步行两整日即可。 谢慎一行人乘坐马车,一早出发,日落时分已经到达城门外。 看守城门的兵勇例行搜查了马车,确认并无携带甲胄兵器后,谢慎一行人便顺利的进入了绍兴府城。 与余姚相比,绍兴府最大的特点就是阔气。 不管是衙门、城隍庙这些标志性建筑,还是临街的铺面、百姓居住的瓦屋都比余姚整整大了一圈。 王守文曾经来过两次府城,故而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谢丕却是一直啧啧称叹了。[]看他的样子,恨不得当即便围着城墙绕上一圈,将绍兴府的草草木木看个遍了。 谢慎还是很淡定的,毕竟经历过后世大都市钢筋混凝土的生活,这些所谓的阔气建筑相比之下完全不够看啊。 “守文兄,天色渐暗,我们还是快些找个旅店住下吧。” 既然要在绍兴府待一个月,还是早些找到住处的好。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找旅店住下?到了这绍兴府,某要是还需要住旅店,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谢慎皱眉道:“不找旅店住...难道你在绍兴府有好友可让我们借宿?” 王守文得意的拍了拍胸脯道:“陆家和我们王家是世交。陆家原先也住在余姚,但自从陆相陆大哥入了国子监,他们阖家便搬到了绍兴府来。若是我们来府城参加府试还瞒着他们,让陆伯父知道了,肯定会数落我的。” 谢慎苦笑道:“我们一住便是一月,不会打扰到他们吗?”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打扰?他陆家的宅子在绍兴府也就比府尊的小,我们独住一跨院怎么会打搅到他们。慎贤弟,你可别多想。” 谢慎也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和王守文争辩,索性和谢丕一起坐上马车,朝那陆家大宅而去。 不多时的工夫马车便停了下来。王守文第一个跳下了马车,一马当先上前叩了叩门。 出来开门的门子大约三十来岁,他眼力极好,只一眼便认出了王守文来。 “王公子,您怎么来了?” 王守文摆了摆手道:“我这次和几个同窗来府城参加府试,特地前来拜访一番伯母和陆大哥。” 那门子知道王家和陆家是世交,哪里敢把王守文晾在外面,当即闪开身子把他们三人迎了进去。 “王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少爷如今正在京中准备殿试,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门子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赔笑说着,前几日刚刚从京中传来喜报,大少爷获得了会试第三十三名的好成绩,这个成绩几乎可以确保获得进士出身了。别看进士和同进士只差了一个字,地位却是相差甚远。 殿试是三月十五,考完后中进士的考生必须按照规制入宫答谢圣恩。之后还免不了有各种酒局,这一番下来,陆相若是回到绍兴怎么也得是六月了。而王守文、谢慎他们四月就要开始府试,看来是肯定遇不到了。 王守文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先去拜见伯母吧。” 陆家是典型的官宦世家,陆相的祖父陆友智封监察御史,陆相的父亲陆渊则是官拜按察司副使,母亲应氏有着孺人的名分。虽然自打陆家从余姚搬到绍兴府之后,王守文来的次数不多,但毕竟是陆家人看着长大的,他这番突然来到陆家拜访,应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由于陆渊常年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务都由应氏打理,说应氏是陆家实际的一家之主也不为过。 来到陆家正堂明仁堂,王守文淡淡说道:“一会都看我的眼色行事。”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的迈步进入堂内。 应氏信佛,故而陆家大宅内设有专门的佛堂。 不过这正堂是陆家接待贵客的,应氏并没有在其中焚香设案,就是一般寻常的布置。 此刻应氏正手捻佛珠,端坐在官帽椅上诵经,那门子恭敬的禀报道:“老夫人,王家小郎来拜访您老人家了。” 应氏睁开眼睛,端详了王守文一会,淡淡道:“守文,怎么突然想起来绍兴府看老身了?” 谢慎心中暗暗慨叹,这老人家的记忆力还真的是好,竟然能够一下认出王守文来! 王守文也不拘束,嘻嘻哈哈上前两步,笑吟吟的冲应氏拱了拱手道:“伯母,我和几位同窗要来府城参加府试。这不,刚一进城就来拜访您了吗。” “哦,那便在府中住下吧。”应氏扫了谢慎、谢丕一眼道:“这几位小郎君皆是一表人才,想必学问都不差。守文,你要多向他们学习啊。” 王守文嘿嘿一笑:“伯母放心,这次府试我一定好好考,若是上不了榜便不回余姚了!” “晚辈谢慎见过老夫人。” 谢慎亦是恭敬的冲应氏行了一记大礼。既然要借助在陆府,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不然岂不是被人看轻了去。谢丕也学着谢慎的样子冲应氏躬身行礼,乐的应氏合不拢嘴。 “好,好。都是好孩子啊......唉,贵方,你去把西边那套空着的跨院收拾收拾,给守文他们住下。” ...... ...... 第四十四章 绍兴恶痞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111004230138777的打赏~) 那被唤为贵方的男子便是陆家的管家,他恭敬的点了点头,冲王守文延臂一礼道:“王公子、几位公子请随某来。(.无弹窗广告)” 谢慎对陆家的第一印象不错。虽然陆家是门阀豪族,官宦世家,但从上至下都透着一股正气,并没有像其他门阀世家一样骄奢淫逸。 陆家大宅足足是五进的规模,两侧还附有套院。 由于平时几乎不住人,偶有客人拜访才会把这西侧套院的院门打开。谢慎等人进入院内时发现院子里已经满是积尘。 陆府管家贵方满怀歉意的冲王守文拱手道:“王公子,可能还得稍稍收拾一会,几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四处转转。” 王守文点了点头道:“那便有劳了。” 谢慎跟着王守文出了跨院,一方幽竹便映入眼帘。谢慎深吸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这小小宅院旁竟然种有如此多的竹子,这陆家家主的情调果然不俗。” 竹子一直为历代文人喜爱,陆渊能够在府宅中遍植修竹,足以看出其品性不凡。 利用陆府下人收拾跨院的时间,谢慎与王守文、谢丕秉烛夜游,却也是一桩乐事。 从竹林出来,便是一方池塘。池塘并不大,但周遭水榭,假山应有尽有,端是将移步换景做到了极致。 谢慎心中感慨,这种官宦世家积累了第一桶金后,就像永动机一样的发展下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只要不出现意外,他们就可以利用优于旁人的资源制造出无数的进士来。 只要不断的出进士,他们的豪门世家的地位就可以得到维持,从而永远制霸一方。 很难说这种模式是否畸形,但确实让很多谢慎这样寒门出身的学子感到压抑不公。 也许只有挤进了这个圈子,才能享受到他们这样的特权吧。 王守文叹声道:“想不到陆大哥已经在准备殿试,刚刚我可算是出丑了。我记得陆大哥乡试时考的并不好,只是七十名。这次会试竟然脱颖而出。” 谢慎却是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何况时文这种东西偶然性太大。兴许是乡试的考官不太喜欢他的行文风格。” 这就是一考定终身科举制度的弊端,一篇时文就可以影响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命运。若这陆相乡试的时候考的再差一些,兴许都不会有会试的资格,自然也就没有之后殿试的事情了。 “那倒也是。” 王守文叹声道:“你和丕贤弟是县试前两名,这次府试肯定是无需担心了。倒是我,学问只能算中等,若是这次府试不中,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父和兄长。” 王家也是以诗书传家,若是王守文连府试都不中确实有些丢脸。不过现在担心这些显然没用。 谢慎苦笑道:“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你对着守仁大哥的注疏笔记好好再把朱子集注过一遍,我觉得问题不大。” “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一旁的谢丕则道:“慎大哥,我估摸着他们收拾的应该差不多了。咱们今天赶了一整天的路也都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谢慎点头道:“恩,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毕竟不是留宿旅店,寄住他人府中总归还是要有顾忌的。 三人穿过竹林回到跨院时陆府管家贵方已经命人将院子收拾妥当,连屋内的床被都换了新的。 谢慎冲贵方拱手致谢。在少年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客气一些总归没有错。 贵方带着一众家仆离开后,谢慎便和王守文、谢丕讨论该如何分配房间。 整个跨院除了北面的主屋,还有东西厢房。谢慎略作思忖还是把王守文让到了北面的主屋。毕竟这次他们能够住到陆府都是托了王守文的福,让王守文去住主屋也是理所应当。谢慎和谢丕则是分别入住东、西两侧厢房。至于那跟车而来的王家马夫则暂且在耳房将就一宿,明日一早还要赶回余姚去。 一夜无话。 翌日,直到日头高悬,谢慎才醒来。 少年洗漱后便叫起来睡眼惺忪的王守文、谢丕一同出了陆府。初到绍兴府,谢慎自然想要对府城熟悉一番,至于温书的事情大可以放一放。 绍兴府最显眼的建筑自然是府衙了。不过谢慎现在不想去拜访知府大人,故而选择绕过府衙直接从城隍庙穿过。行至一处枯井前,谢慎见十好几名衣着破落的混混痞子围着一个妙龄小萝莉,不由得皱眉道:“守文兄,我们前去看看。” 王守文亦是古道热肠,点了点头便趋步上前。 “我说陈小娘子,你卖身葬父孝心可嘉。我们好心帮你,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就是啊,你说你一个女人家整日抛头露面、风吹雨淋的,若是遇到了坏人可该如何是好啊。” “这天气可越来越热了,若是拖得时间久了,尸身可就腐了,你也不想做不孝女吧?” 这些痞子混混你一言我一语,把那陈姓小萝莉逼得连连后退。 便在这时,谢慎暴喝一声,把那些混混吓了一跳。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个野小子。趁着大爷没生气赶紧滚蛋,不然大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谢慎冷笑一声道:“不过是几个地痞混混,仗着人多势众欺凌一个弱女童。某倒是没看出你们有什么资格叫嚣。” 为首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健硕男子向前一步,寒声道:“小子,你是没听过三十六天罡的名号吧。在这绍兴府的地界,没有我们办不了的事情。你若是识相便趁早滚远,不然惹怒了爷们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爷们一顿拳脚的。” 三十六天罡?这是什么古怪的名号,谢慎朗声道:“你以为这绍兴府没有王法了吗,你们光天之下强逼女童,可知按照大明律该如何论处?” 刀疤脸大笑道:“你个小娃子看着也是个读书人,恁的那么愚笨。我们强逼女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强逼女童?” ...... ...... 第四十五章 私钱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微微一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棉、花‘糖’小‘说’)不是强逼民女?难道是他看错了? “实话告诉你,这陈家小娘子的老父欠了我们赌债,跳井自尽了。她要卖身葬父,被我们寻到,便想着拿她来抵债。父债女偿,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爷我是好心不忍见陈家小娘子风餐露宿,便想着一事勾两笔,恁的你个小子还跳出来胡乱评说一通。大明律?大明律里写了欠债可以不还了?” 谢慎这才恍然大悟。明朝时各地府城以及一些县城里常开设有赌场,这些赌场瞄准的对象不仅是达官显贵,富民士绅,也有平头百姓。这么看来,这陈家小娘子的老父估计是因赌博欠下了巨额赌债一气之下想不开跳井自杀了。 看这恶痞有恃无恐的样子,大明对赌场的整治态度应该不是很严厉,至少不是那种雷霆之风。 可怜这陈家小娘子卖身葬父,还要被这些恶棍欺凌...... “他欠你们多少钱?” 王守文直是气不过,上前一步道。 “一百两银子!” 刀疤脸也不相让,恶狠狠的丢出一句话。 “你!” 王守文就像挨了一记闷棍,一身的气力完全使不出来,恨得牙根痒痒。 以王家的实力要想拿出一百两银子还是不程问题的。可是他们这次来绍兴府是参加府试的,王守文又事先决定寄宿在陆家,自然不会随身带这么多的银子。(.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看这些恶痞的态度,少一文钱他们都不会放人。 王守人虽然气不过但总归不能用强去抢人吧。毕竟名义上陈家小娘子的老父欠了这些恶痞赌债,这笔债自然应该由陈家小娘子来还。 谢慎冷冷道:“不就是一百两吗,我来还!” 王守文直是大喜,他想不到谢慎会随身带这么多银钱,这下可算是替那陈家小娘子解围了。 “好啊,你要是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我们自然不会再纠缠这陈家小娘子。” 刀疤脸十分“仗义”的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奸诈的笑容。 “不过你们得随我来一趟钱庄。” 听闻谢慎没有现钱,刀疤脸的脸色一时便拉了下来。 “你小子到底有没有钱,别在这里耍大爷!” 谢慎嗤笑道:“我用得着耍你们吗,再说在这绍兴的地界我能耍的过你们?” 刀疤脸思忖了片刻,觉得几个毛头小娃娃没什么可怕的,便应道:“那好,你们几个跟他去取钱,我便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你小子把钱取回来了,大爷我什么时候就放人。” 谢丕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慎大哥这样真的好吗?要不要我回陆府去知会一声?” 谢慎笑道:“不必了,他们要的是钱,给他们钱就好。” 几个恶痞跟着三人朝城东的钱庄而去。 钱庄是在明朝出现,明中叶后其在各府县日趋普及。 简而言之,钱庄有两个用处,一是兑换金银钱钞。金银自然不必多说,这钱指的是官府下发的铜钱,钱庄在给主顾兑换的过程中要严格遵守官府的规矩。 当然也有铤而走险者用非官府渠道的银钱进行兑换甚至私自铸造钱币。至于宝钞虽然也可以兑换,但没有哪个人傻得去兑换这些废纸。 虽然大明官府一再强调宝钞一贯准钱千文,银一两。宝钞四贯准黄金一两。但实际执行起来,没有人喜欢这种毫无安全感的宝钞。久而久之,商家不愿意收,百姓不愿意用,所谓的宝钞真真变成了一堆废纸。 所以,纸币在大明朝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流通。 相较于官府下发的官钱,私钱的流通更为普遍,在钱庄若是有些关系也可以换到大量的私钱。在实际的使用中,这些私钱一样可以进行流通,且由于兑换比例较高,受到不少商贾的青睐。 朝廷官府虽然三令五申钱庄不得使用私钱,但却是屡禁不止,久而久之当地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钱庄不闹得太过分,他们也不会出面制止。 当然这其中钱庄免不了要向官府交一份孝敬的银钱。这在钱庄看来只要能够保得平安,这钱花的便是值得。 除了兑换银钱,钱庄还靠放债获利。这个相较之下便简单了不少,也没有什么风险。 虽然余姚距离绍兴府并不算远,但若是骑快马也要一个整日。谢慎为了确保没有意外发生,随身带了一张类似会票的票据。事实上,明代大宗商品的贩卖都需要会票来支持。毕竟在明代治安并不十分好,随身带那么多银钱是会招来祸患的。 谢慎将《石头记》得来的稿酬一多半放到了水芸和大嫂那里,剩下的都存到了一家名为会兴堂的钱庄中。 凭着手中的票据,谢慎自然可以在绍兴府的会兴堂取到银子。 到了钱庄外,谢慎转过身冲那几名跟着的恶痞道:“我要进去取银子了,你们先在外面等候片刻。” 一名恶痞皱眉道:“你小子别耍花招,那陈家小娘子还在我们手上。” 谢慎不再理他,径直走进了钱庄。 少年一进会兴堂,便有伙计热情的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是要兑换金银还是放债经商?” 谢慎苦笑道:“你看我像是放债的人吗,我是来取银钱的。” “那公子快里边请,今天是我们掌柜的亲自通兑。” 谢慎顺着伙计指引的方向走过去,在一长案前坐定,冲那钱庄掌柜淡淡道:“我要取一百两银子。” 说完谢慎便把票据递给了那钱庄掌柜。 “公子请稍等。” 掌柜和颜悦色的接过票据,四下端详确认无误后便转身要去内室给谢慎取银子。 “且慢。” “公子,还有何吩咐?” 掌柜的微微一愣,随口问道。 “把银子都换成私钱。” “公子刚刚说什么?” “咳咳,我说把一百两银子都换成私钱。” 谢慎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看的钱庄掌柜有些发毛。 ...... ...... 第四十六章 小萝莉 (求收藏,求推荐票!) “这......公子,请随我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钱庄掌柜嘴角微微抽搐,随即延臂去请谢慎。 谢慎也不矫情,跟着钱庄掌柜进了里屋。 二人纷纷坐定,钱庄掌柜叹息一声道:“公子想必也知道最近行情不好,一两银子只能换一千五百文私钱。” 谢慎心中直是冷笑,私钱的铸造成本很低,他居然一两银子只肯兑给自己一千五百文! “一千五百文便一千五百文。” 谢慎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耗费时间,若是等的久了,那些恶痞势必会起疑心。 钱庄掌柜显然没有想到谢慎这么好说话,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都没有用武之地,颇是尴尬。 “那好,某这便给公子准备银钱。” 掌柜走到书柜前轻声敲击了一下,立时便弹出一个暗盒。 他从中取出钥匙,又绕过屏风去取钱了。 不多时的工夫,掌柜便拖着装满银钱的布袋走了出来。 “公子,一百五十贯银钱都在这里了,公子要不要查验一番?” 谢慎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那钱庄掌柜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用笔在票据上写道:“三月初三,取钱一百贯。” 谢慎心中冷笑,这钱庄偷天换日的本领还真是高啊。 从兑换比例来看,一两银子兑换一千五百文私钱并不能算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不过眼下谢慎急用银钱,倒也不与钱庄计较。 看着钱庄掌柜和伙计将一千五百贯私钱装进宽口布袋又用麻绳系紧,谢慎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这些恶痞虽然仗势欺人,但只要把银钱还上他们想必也不会过于为难那小娘子。只要把小娘子从那些恶痞手中救出,谢慎后续的计划便可以进行。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恶痞。他虽然不能算古道热肠的九世大善人,但见到有人作恶也是敢于站出来的。 王守文虽然不知道谢慎究竟要怎么做,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谢慎。既然谢慎要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行人在恶痞的催促下复又回到了那口枯井旁。刀疤脸见手下扛着满满一布袋直是皱起眉来。 “这是什么?” 谢慎摊开双手淡淡道:“你要的银钱都在这里了。” “你个小贱种是在耍我吧?我要一百两银子,你拿来的却是什么!” 刀疤脸面容一冷,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来。 谢慎叹息一声道:“你先别急着骂人,打开看看再说。” 刀疤脸虽然心中愠怒,却仍是挥了挥手命手下打开布袋查验。 那些恶痞早就是急不可耐,见刀疤脸下令便上前解开了系在袋口的麻绳。 嘶! 被银钱闪的双眼一阵眩晕,刀疤脸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个小子弄这么多铜钱作甚?” 他本以为谢慎方才去钱庄是取银子的,谁曾想却拉回来这么多的铜钱。正常情况下大额交易都是用银子,毕竟铜钱太占地方,交易起来麻烦的多。 谢慎摇了摇头作无可奈何状:“钱庄的银子已经通兑完了,只有铜钱可兑,我也是没办法啊。” 刀疤脸瞥了一眼布袋中的铜钱,阴岑岑的说道:“一百贯银钱都在这里了?” 谢慎耸了耸肩,爽朗一笑道:“是一百五十贯。” 刀疤脸满脸狐疑的盯着谢慎看了良久,方是定声道:“你为何要多替那小娘子还钱?” “多的这五十贯便算是利钱了,从此这小娘子与你便算是两清了吧?” 谢慎不以为意的淡淡说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刀疤脸。 刀疤脸点了点头道:“算你小子识相......不过你小子也不亏,一百五十两买了个容貌姣好的小娘子,啧啧!” 刀疤脸奚落了谢慎一番便摆了摆手道:“我们走!” 那些恶痞不屑的转过身去,背着装满铜钱的布袋走远了。 王守文哪里咽的下这口恶气,他攥紧拳头恨声道:“慎贤弟,这事便这么算了?” 谢慎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跟着他们去赌场,记下位置便回来,我自有计较。” 王守文点了点头,便几步跟了上去。谢慎则是叹息一声,冲那小萝莉道:“先让令尊入土为安吧。” ...... ...... 帮着小娘子将其父入殓,下葬,一应事宜忙完已经是黄昏。 谢慎刚想转身回陆府,那小娘子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少年面前。 “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报答公子。” 谢慎心中苦笑,这小娘子不会以为自己是贪图美色才帮的她吧。 “姑娘误会了,某不过是看不惯那些恶痞仗势欺人,这才出手相助。姑娘大可不必......” 小娘子猛着摇了摇头道:“公子是好人,不但替小女子还了银钱,还帮着下葬家父,若是小女子不能常伴公子侍奉报恩,便无颜苟活于世了。” 谢慎听她说的这般动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倒是一旁的谢丕提醒到:“慎大哥,你不妨便把她带在身边好了,至于婚姻大事嘛自然可以再说。” 谢慎点了点头道:“你若是想来便跟着我吧,不过可能要委屈你洗洗衣裳什么的。” 小娘子轻咬薄唇淡淡道:“任凭公子做主。” 三人这便回了陆府,刚一入跨院便见王守文急不可耐的冲过来。 “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可是把那赌场的位置都记下了,就临着车马市。咦,这小娘子怎么也跟着回来了......” 王守文玩味的目光让谢慎有些发毛,他轻咳一声道:“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要跟着我,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 “咳咳,慎贤弟你不用多想,我不过随口问问。” 王守文眯着眼睛,满脸堆笑的说道。 谢慎心中暗骂,到底是谁多想?这小萝莉不过十二三岁,比水芸还小上两三岁,他哪里下的去手。 “唔,你叫什么来着。” 王守文挠了挠头,随口问道。 “小女子名叫二丫。” ...... ...... 第四十七章 报官 (求收藏,求推荐票!) “二丫?” 王守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算个什么名字,是你的乳名吧?” “嗯。[.超多好看小说]”二丫轻应了一声,垂下头去。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王守文一眼道:“你瞧瞧你,正事没说就知道打听人家二丫的闺名。” “冤枉,慎贤弟,我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这下王守文可是不干了,他跟着那些恶痞穿了大半个绍兴城,可谓跑断了腿,累折了腰,这还不算做正事? “几位公子且慢聊,小女子去给几位泡一壶茶。” 二丫十分识趣的退了下去,给谢慎等人留出空间。 “慎贤弟,快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王守文早已是急不可耐,见二丫退了出去,连忙追问道。 谢慎把王守文叫到身前耳语了一番,王守文立刻眼睛一亮。 “这计谋实在是毒辣,慎贤弟你可真是当世孔明啊。” 谢慎笑骂了一句道:“别扯那些没用的,此事还得陆家出面,便看你的了。” 王守文拍着胸脯作保道:“这件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慎贤弟你便放心好了。那些鸟人若不好好整治一番,不知他们还要坑害多少良家子弟。这次我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谢慎苦笑一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可不想此事影响到府试。” 陆家是百年豪门世家,最看中的就是脸面。谢慎和王守文是陆家的贵客,他们受了欺负就是陆家被人欺负,陆家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陆家老夫人应氏听了王守文添油加醋的一番描述当即决定以陆家的名义出面好好教训一番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至于二丫,在谢慎的极力要求下彻头彻尾的沐浴了一番。小萝莉出浴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皮肤白皙,双目炯炯...... 加之谢慎从陆府要来了一件合身的衣服给小萝莉换上,二丫现在活脱脱一个玉人儿。 谢慎定力足够好,劳累了一天便直接洗漱睡觉。好在跨院足够大,有房间给小萝莉单独睡不然孤男寡女的倒也是尴尬。 也许是太累了,谢慎竟然没有入梦。 一夜无话,待到他醒来时,小萝莉已经把洗脸要用的面盆,方巾搬到了床头。 谢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苦笑道:“你起的挺早啊。” 水芸毕竟已经是十五六岁,又是婢女出身,相处熟了伺候谢慎起居他也不觉得有何奇怪。 可是二丫就不同了。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萝莉啊,想想后世十二三岁的女孩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二丫却不得不贴身伺候自己,谢慎便有些无奈。万恶的封建主义啊,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 “公子,这不算早了呢。”小萝莉指着窗外的高悬的太阳,沉声说道。她说话用力时两颊便凹出两个酒窝,却是十分可爱。 谢慎尴尬的洗漱后便起身朝屋外走去,二丫说王守文和谢丕已经在北面的厢房等候,他也不好太过拖拉。 他迈步进入屋内时,王守文和谢丕聊的兴起,旁边还坐着一个年约三十,身着青色直裰的男子。 “慎贤弟你可是来了,这位是萧状师。” 王守文起身上前做起了介绍。 谢慎与那萧状师拱手一礼,说了一句幸会。 看来昨夜王守文在应氏那里没有白磨嘴皮子,他的计划应该是可以顺利实行了。 “谢公子,王公子之前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与萧某说过了,此事便包揽在萧某身上,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王守文在一旁得意的夸耀道:“萧状师可是绍兴城最有名的状师,若不是陆家主母出面,他是不会接的。” “如此便多谢了。”谢慎微微一笑,冲那萧状师延臂一礼道:“萧状师请!” “谢公子请!” 一行四人出了跨院,又穿过重重院落,坐上马车直奔绍兴府衙。谢慎心中直是感慨,想不到他第一次来绍兴府衙不是参加府试,而是来打官司。 老天爷还真是喜欢开玩笑。 马车不多久便停在了府衙前,萧状师一马当先的跳下马车上前敲了鸣冤鼓,谢慎,王守文等则紧紧跟在其身后。 府衙比之县衙自然恢宏了不少,连衙役皂吏也个个趾高气昂,鼻孔朝天。谢慎一行人侯堂时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没多久,绍兴知府姚务本便施施然迈着方步从后堂而来。 他来到大堂公案前撩起官袍坐定,一拍惊堂木质问道:“堂下何人?” 谢慎心道这姚知府好大的官威,比吴县令架子可是大多了。 他也不畏惧,朗声答道:“学生谢慎拜见府尊!” 那姚知府又想拍惊堂木,却被近旁的幕僚凑至身前耳语了一番,这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原来是余姚的县试案首,便站着回话吧。” 谢慎心中暗暗啧叹,看来王守文提前跟府衙里的公人打好了招呼,这幕僚看来是替他们说话的。 大明地方官衙尤其是府衙,主官都会聘请一些私人幕僚以出谋划策。这些幕僚不食朝廷俸禄,完全是主官自掏腰包养着,自然也只对这些主官负责。 由于这些幕僚没有大明官场编制,反而无欲无求,深得主官的信任。 便拿姚知府来说,本来对谢慎的态度颇是冷淡,但听了幕僚几句话语气就和缓了不少。 这其中当然有谢慎是余姚县试案首的原因,但幕僚所起的作用也不可忽视。 “你来府衙所为何事?” 姚知府打了个哈欠,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谢慎仔细观察发现姚知府眼袋极厚,并着一轮黑眼圈实在是有些滑稽。加之其嘴唇发紫,印堂发黑应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能做到绍兴知府证明姚务本当年科举的成绩一定不差,最少也是个二甲进士出身。 当然门路和人脉在大明官场也同样重要,一般的进士出身也就是外放个县令,若不在吏部打点,考评获得中下没准还得降职。 ...... ...... 第四十八章 唇枪舌剑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周长林的打赏~) 姚知府如此纵情酒色,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到头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既然仕途无望,再不纵情酒色好好享受,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多年寒窗苦读? 将姚知府的心理分析了一番,谢慎便有了计较。这样功利的人,要是只是按照计划陈情未必会得到他的重视。 看这姚知府的样子应该已经有些不耐烦,谢慎不敢拖拉当即拱手道:“当今陛下励精图治,为的便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可是学生却不曾想到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意欲搅乱吏治,撬动大明根基!” 这番话说完,不仅是王守文和谢丕,就连一直信心满满的萧状师都吓傻了。 之前他们已经将事情商量好,怎么谢慎上来就说了这么一通不相干的事情。 谢慎不按套路出牌先是盖了个帽子给事情定性,为的便是让姚知府对此事重视起来。不然要是拖拉下去,事情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从姚知府纵情酒色的样子来看,他也不会对此事有多上心。 果不其然,姚知府听谢慎扯到绍兴府有人搅乱吏治,动摇大明根基,直是脊背发凉。 但他一想到此话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又是有些怒意。 此子说话如此口无遮拦,这绍兴府内什么事情能上升到这种高度? “你且一一说来!” “学生遵命!” 谢慎心中大喜,姚知府明显已经对案子重视了起来,现在只要将事情的经过讲出来再递上状子,事便可成矣。[.超多好看小说] “府尊可知,这绍兴城内有人私铸铜钱!” 谢慎此话一出,姚务本的脸色唰的就黑了下来。 私自铸钱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竟然有人敢如此嚣张? “你说的可是实情?” 姚知府嘴角微微抽动,身子下意识的向前探去。 “府尊在上,学生不敢妄言!” 谢慎不卑不亢的拱手作答。 “这私铸铜钱的便是城中赌坊博生记!” “赌坊?” 姚知府显然有些诧异,赌坊并不稀奇,但赌坊私铸银钱就有些难以理解了。 “你说他们私铸银钱,可有证据?” 谢慎淡淡说道:“府尊英明,只需派人去赌坊一查便可人赃俱获!” 明代初期曾经严厉禁赌,但自从成化朝以来,世风变得奢靡起来,各项法纪也日渐松弛。赌博的风气便渐盛,便拿绍兴府来说,成化朝之前几乎没有赌坊,但到了弘治朝仅仅绍兴府便开有三家赌坊。 这些赌坊背后都有当地乡绅撑腰故而县令知府也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来他们也懒得管。 可这私铸银钱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要是传将出去,姚知府庸碌无为的帽子便戴定了。 “来人啊,去这博生记赌坊查看一番,若真如...真如这贤生所说,便把这赌坊的掌柜与本府锁回来!” 府衙的衙役皂吏早已经习惯了知府大人的无为而治,他老人家突然变得雷霆行事起来,这些公人还确实有些不适应。 但他们毕竟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姚知府下了命令他们依照遵从便是,不需要问东问西。 那领首的吏人带着十几名快班衙役领了牌票便出了府衙向博生记赌坊的方向去了。 这件事对姚知府来说既是机遇又是挑战,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落人口实,吏部的考评中上是不用指望了。但若是他处理的好,不但不会受到吏部责斥,没准还会因功获得个上等考评,从此转运。 眼前这个少年是县试案首,也算是半个秀才了,话应该不假,不然他就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功名在开玩笑。 姚知府竟然隐隐的对此事生出了一股期待。赌坊自然有背景,但那不过是一些本地的乡绅名流罢了。这些人不是官身,说白了就是一些有名望的老匹夫,得罪也就得罪了,关键要看得罪的值不值得。 人终归是要追求利益的,对于姚知府来说最大的利益当然就是官场升迁。绍兴虽然人杰地灵,但他在这里待够了,一心想去任个京官。都说京中水混,但他不介意。若是一辈子连个京官都没混上,姚知府真要郁郁而终了。 赌坊掌柜在平头百姓面前是阎王,可在手握牌票的快班衙役面前就连小鬼都算不上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博生记赌坊的掌柜便被一众衙役羁押而来。 这博生记赌坊的掌柜姓李单字一个旦,年约四十,宽额长脸,厚耳星目却是福象。 可他现在却是丝毫笑不出来,从进入府衙大堂他便一直耷拉着脑袋,直到姚知府一拍惊堂木他才一个激灵仰起头来。 谢慎心道这姚知府动不动就拍惊堂木,这要是心脏不好早晚得出事啊。 “堂下之人便是博生记的掌柜?” 姚知府清了清嗓子厉声质问道。 虽然成化以后官方已经不再禁赌,但赌坊毕竟上不得台面,故而姚知府并没有提及赌坊二字。 那掌柜李旦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小老儿就是博生记的掌柜,不知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得大老爷动怒。” 照理说赌坊都是跟县衙府衙打好招呼的,平日里孝敬的银子可是没少给。也许姚知府并没有直接从这里拿钱,但其他主官可是没少从中渔利。故而没有特殊情况快班衙役是不会前来锁人的。但今儿个一众公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博生记赌坊,先是出示了府衙的牌票之后不由分说的便被李旦锁来了府衙。李旦自从当了这博生记赌坊的掌柜,哪里受过这等鸟气。故而他一见到姚知府,便把胸中委屈尽数抖了出来。 “这贤生说你在铺子里私自铸造银钱,可有此事?” 姚知府揉了揉额角,沉声说道。 李旦神色一惊,连忙道:“这一定是污蔑,大老爷要替小老儿做主啊!” “陈升,可找到什么?” 姚知府嘴角微微扬起,瞥了一眼领首的衙役道。 ...... ...... 第四十九章 演技爆表 (求收藏,求推荐票!) “回禀府尊,小的在博生记的铺子暗室里发现了这些银钱!” 衙役班首陈升恭敬的将一布包举至头顶,沉声答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姚知府冲身旁的幕僚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的走过去取来了布包。 姚知府缓缓解开布包,定睛一看,却是勃然大怒。 此时虽然是弘治皇帝在位,但法定货币仍然是宣德通宝。至于弘治皇帝自己的弘治通宝要弘治十六年才开始铸造。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姚知府见这些宣德通宝样式粗劣,连上面的字都不齐整,朝廷铸造的官钱怎么可能如此低劣,这分明就是私自铸造的劣钱了。 “那你便睁开狗眼看看,这些是什么!” 盛怒之下,姚知府一把将布包丢了下去,铜钱撒了一地,叮叮当当好不聒噪。 也不怪姚知府盛怒爆粗,他虽然知道绍兴府开有几家赌坊却是从没有拿过这些赌坊一文钱的好处。结果银钱都被属下官吏分走,他却是连赌坊私自铸银钱都不知,平白的背锅...... 今日若不是谢慎这个少年入衙门状告,他不知还要被底下的人欺瞒多久。 这些吏人好大的胆子! 那李旦见姚知府暴怒,直是吓得抖若筛糠。 “大老爷,大老爷,这一定是有人在诬陷小老儿啊。” “启禀大老爷,小的在暗室之中不光发现了这一袋银钱,整个暗室都被这些银钱堆满,数目之巨已是无法估计!” 领班衙役陈升的这记补刀直是让李旦绝望,他怎么也不明白府衙的人为何会突然前来赌坊查验,还将这些私铸的银钱翻将了出来! 本来神采奕奕的李旦如今瘫倒在地,如同死鱼烂肉一般。(.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私自铸钱可是杀头的大罪,他们一向做的很谨慎绝不可能透漏出风声,怎能会突然之间有那么多衙役跑到赌坊呢? 李旦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姚知府见李旦面色惨白木然不语便认为他是默认了。 “来人啊与本府把这李旦收监入牢,听候发落!” 姚知府丢下一根火签,立刻便有两名皂吏上前将李旦架起拖了出去。 姚知府冷哼一声道:“陈升你去带人把那博生记赌坊封了,里面的人全部羁押回府,投入大牢!” “小的遵命!” 陈升应了一声,抱拳领命而去。 谢慎心中大喜,这博生记赌坊看来是开到头了。 他之所以敢肯定博生记赌坊私自铸钱,便是因为后世看过的一些文章。明代赌坊牟取暴利的方式很多,其一便是私自铸造铜币。这种牟利方式隐蔽,又获益颇丰,故而许多赌坊便铤而走险私铸银钱。久而久之这便形成了一个潜规则,近乎所有的赌坊都会私自铸造铜币来牟利。 不过谢慎还不能确定博生记赌坊一定会私自铸钱,故而他才会选择用从钱庄换来的私钱去试探那刀疤脸。而那刀疤脸并未表露出任何的不满,毫不犹豫的收下了私钱,表明这些私钱他们一定花的出去。 赌坊的赌钱大多是私钱官钱混合,故而他们要想花出去私钱只需要将私钱混在赌钱之中即可。 谢慎的这些想法赌坊是不可能知道的,少年正是利用了他们的心理第一时间来到府衙报官,查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那些赌坊养的恶痞打手谢慎更是毫不担心。如今木已成舟,衙役在赌坊发现大量私自铸造的铜钱,便是被捕的刀疤脸反咬一口姚知府也不会相信。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办好了可是有助于提升政绩的,姚知府醉心于吏部考评升迁,其本人的态度决定了此事不会善了。 退一步说,哪个知府在被人欺瞒良久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若是他忍得下那他这个绍兴知府在今后可就再无官威可言了。 “姚知府雷霆决断,为民除害学生实在佩服!” 见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谢慎适时的送上一记马屁,姚知府捋了捋短髯,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道:“惩治宵小,还绍兴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也是本府的意愿。” 那萧状师本来准备了良久正打算唇枪舌剑大干一场,谁曾想他还没发力案子就几乎已经结了。 巨大的失落感让萧状师十分沮丧,而技不如人的羞愧更让人绝望。他可是专业的绍兴讼师啊,居然还不如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郎。 “府尊英明清廉,实乃绍兴百姓之福。” 萧状师咬了咬牙还是憋出了一句奉承的话。他全程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此时若再不刷刷存在感以后在这绍兴城还怎么混? “既然案子已结,学生便先告退了。” 谢慎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的精力,便冲姚知府恭敬施了一礼,沉声说道。 “慢着,其他人便散了,谢贤生且随本府来后衙!” 姚知府也不再多说,起身便朝后堂而去。 谢慎微微一愣,这姚知府要找他做什么?难道府尊看出了什么破绽? 他虽然心中没底可也不得不咬牙跟了上去。 若是在这种场合得罪了姚知府,他的府试成绩肯定会受到影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他还怕了姚知府不成? 跟着姚知府穿过重重院落,谢慎才来到了后衙。 穿过月门在小花园里的石凳坐定后,姚知府冷哼一声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博生记赌坊私铸铜币的?” 谢慎心中一沉,看来这姚知府也不是愚笨之人啊。刚刚他设套引姚知府入局,姚知府一直跟着他的思路走,但当姚知府静下来细细思忖后便马上察觉出来事情有蹊跷。 再把萧状师所陈写的说上一遍肯定是糊弄不过去了,那状子隐去了太多细节,只说明了赌坊私自铸钱却并没有说明谢慎是如何发现的。姚知府又不傻,怎么可能让少年这么轻易搪塞过去。谢慎索性拱了拱手道:“府尊请赎罪,这件事学生对府尊有所欺瞒。” 姚知府摆了摆手道:“你且说说看吧,你若是如实说来,本府或许会免了你的欺瞒之罪。” ...... ...... 第五十章 积攒声望 (求收藏,求推荐票!) “说来有愧,学生实则是去那博生记赌钱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闻听此言,姚知府面容大变。 自成化以后世风逐渐变得奢靡,享乐之风尤甚。之前一直严禁的赌博也渐渐放开。到了弘治朝,赌博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士大夫官宦成了这一娱乐活动的主力。便连姚知府本人也曾与好友赌钱,只不过是在后衙而非那赌坊中罢了。民间甚至有‘狎妓的县令,赌钱的知府’的说法。 但赌钱毕竟不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在姚知府看来三两好友学子之间耍一耍或许还说的过去,可像谢慎这样去赌坊...... “学生去赌坊实在是气不过那些小人的嚣张气焰!” 见姚知府面容尴尬,谢慎心道有戏便继续义愤填膺的说道:“府尊有所不知,学生与好友在街头闲逛时恰巧路过了那博生记赌坊,见里面一些读书人打扮的赌客垂头丧气,该是赌输了钱。那些博主竟然在一旁阴阳怪气的侮辱我们绍兴学子都是不会耍钱的书呆子。这分明是跟全绍兴的学子、读书人过不去!甚至,甚至连府尊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咳咳!” 姚知府见谢慎说着说着竟然绕到了自己身上,直是一阵咳嗽。 “这些人确实过分,不过本府以为他们这是在激你,贤生你上当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姚知府叹息一声道:“不过你为读书人出头这个想法是好的,倒也不算辱没学子之名。” 其实姚知府本来也不觉得士大夫学子赌博有什么可指摘的,无外乎就是私生活放纵一些。真要说起来,那些魏晋名士有哪个不放纵的?可他们还不是一个个流芳千古。 何况谢慎本意不是去赌博,只是气不过赌坊博主鄙夷读书人才进的赌坊。这么看他反而是误打误撞立了大功了。 “学生侥幸小赢了一把,不曾想他们给学生的竟然是私钱。学生气不过便来报官,因是心中羞愧才在状子上略过此事。” 谢慎这番话说完,姚知府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对他生出了一番好感。 在姚知府看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知进退,有才学,最重要的是颇有几分魏晋名士放荡不羁的风骨。绍兴是文兴鼎盛之地,姚知府见惯了所谓的才子,但那些人多是互相吹捧、图慕虚名之辈,远不及眼前这个少年真性情。 当然,姚知府认为谢慎真性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谢慎是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 对着一张童畜无害的娃娃脸,姚知府怎么也不会认为他的主人是个城府颇深的心机男。 “嗯,这件事贤生处理的很好。” 姚知府眯着眼睛,颇为赞许的说道。 文人之间结交往往就是靠着一股感觉,而眼下姚知府和谢慎算是看对了眼。 谢慎心中直是大喜,还好他演技爆表,不然还真难过姚知府这一关。他这番设计整治博生记赌坊,却误打误撞得到了姚知府的赞赏可谓是意外之喜。若是能够进一步巩固他和姚知府之间的这种关系,府试取得好成绩应该是没跑了。当然,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有些微妙,需要小心处理。 “余姚乃是绍兴府文才汇聚之地,贤生是这次余姚县试的案首,一定要加倍努力,争取在府试中取得佳绩。” 姚知府捋了捋胡须,云淡风轻的说道。 虽然姚知府并没有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允诺,但谢慎已经很满意了。 在官场混什么最重要?不是文采,不是学问,是名望啊! 名望这种东西说来很虚,但说开了其实就是人情。大明官场是人情场,认识你的人多了你在哪里都能吃的开。 不管是出任京官还是外放府县,名望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作为大明朝选拔官员的科举考试,自然一脉相承的看重考生的名望了。 要不为什么世家豪族的子弟比之寒门出身的学子更容易考取功名呢? 世家子出身好,这可就在名望上占据了先天的优势,县令知府不比京官都是要和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打交道的。所谓皇权不下县,一些具体事物的推行还得靠这些世家大族。若是得罪了他们,县令知府的政策就推行不下去,吏部的考评就会出问题进而影响到升迁。所以他们就必须给世家大族面子,这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利益交换。 但并不是说寒门子弟就没有机会。 谢慎这样的寒门学子虽然出身比世家子差了不少,但却可以充分利用县令知府这样地方官的心理对两者先天的差距进行弥补。 人活一张嘴,在绍兴这种人杰地灵的地方想要堵住百姓悠悠之口是绝不可能的。如果县令知府在科考之中尽数录取豪族子弟,势必会遭到质疑,若是处理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会被百姓的吐沫星子淹死。但他们若是适当的让一些寒门子弟上榜,就可以做出平衡。 世人只会夸耀县令知府礼贤下士爱惜人才,是为寒门子弟做主的不可多得的青天大老爷。 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吴县令姚知府甚至十分希望能够捧出一两个寒门学子以压下世家大族的气焰。毕竟寒门学子根基薄好控制,而且一定会对提拔他们的县令知府感恩戴德。 人情这种东西一旦欠下再想还便不那么容易了,何况是师徒之间这种提携、知遇之恩呢。 可以说谢慎和姚知府之间是各取所需,互刷声望,对双方都是有益无害。 自古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见文才这种东西虚的很,县令知府说你有才,你便是个草包也能被捧成神童。县令知府说你无才,你便是学富五车也难出头。 深谙大明官场潜规则的谢慎一上来就抓住了姚知府的心理,步步为营设计结实了他,并靠着完美的表演获得了姚知府的赏识。 出身这种东西没办法改变,谢慎总不能再投胎一次吧。 ...... ...... 第五十一章 状元居 (求收藏,求推荐票!) 眼下他只能利用有限的资源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无弹窗广告) 好厨子看的是什么?不是看他烹山珍,做海味,看的是他做家常菜的本领! 读书科举也是同理! “学生一定悉心备考,不辜负府尊大人赏识。” 谢慎深深冲姚知府行了一礼,算是在木板上订下了最后一颗钉子。 姚知府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本府也有些困乏,贤生先退下吧。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不过也要审时度势。” 谢慎又是点头拱手,将姚知府送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无意在府衙多坐停留,谢慎迈着方步一路急行,待出了府衙却看到王守文和谢丕匆匆迎上前来。 “慎贤弟,府尊独留下你说了什么,可有为难?” 王守文对此颇是忧心,谢慎在绍兴城人生地不熟,他真怕谢慎误言误语得罪了姚知府。 “说来话长,我们回去再聊吧。” 谢慎苦笑一声,幽幽说道。 ...... ...... 三人坐马车回到陆府后便径直到应氏处致谢。虽然那个萧姓状师没有发挥多大的用处,不过好歹陆家表了心意。谢慎最怕欠人人情,但既然已经欠下了,总要感谢一番。 应氏倒是识大体,颇有一府主母的风范,只和三人闲聊一会儿,并未多提及姚知府如何审案断案。 从应氏那里离开后,三人一齐回了跨院。 谢慎一进厢房,便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 正自疑惑间,一双小手从背后蒙在了少年的眼上。 “公子回来了啊” “唔,原来是二丫啊。” 谢慎哭笑不得的将小萝莉的小手挪开,沉声道:“你这屋里熏得是什么,怎么香气如此浓重。” 二丫毕竟是个小萝莉,虽然经历了丧父之痛不久,但天性开朗的她并没有就此消沉。自打谢慎救下她把她带在身边,小萝莉便下定决心要好好侍奉谢慎。 “这是陆家主母派人送来的迦南香,有提神醒脑的功用。公子要悉心备考,点着这迦南香想必也是多少有用处的。” 谢慎直是有些无奈。事实上他并不太喜欢焚香,但既然来了大明还是洒脱一些,入乡随俗的好。 细细观察,小萝莉虽然皮肤黑了一些,五官还是很端正的。最重要的是她年纪还小还没完全长开,属于潜力股啊...... 二丫被谢慎一直盯着有些发懵,颤声道:“公子一直看着我干嘛......” “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谢慎轻咳一声,摆手道:“我去和王大哥他们出去转转,你要是累了就先歇着吧。” 说完谢慎便逃命似得快步走出了厢房,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不多时的工夫王守文和谢丕便先后走了出来。 “慎贤弟,你不在屋里补觉把我们两个喊出来是为何意啊。” 王守文之前起个大早陪着谢慎在府衙走了一遭自是有些困乏,他正想歇息一番补补觉就听到谢慎在那里高喊,自然面上有些不快。 “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当长眠。” 谢慎苦笑一声道:“这大好时光用来睡觉岂不是浪费了,不若我们出去走走吧。” “你这个说法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王守文挠了挠头,尴尬说道。 谢丕在一旁抚掌道:“善!慎大哥这个提议我赞成,既然来了绍兴自然不能错过绍兴女儿红!” 谢慎在后世就听说过女儿红的大名,虽然也浅尝了几杯但那毕竟是经过后人改良的,其酿制方法与古法有许多不同。 如今有机会喝到地道的明代女儿红,谢慎自然不肯错过。 “那好,我们今日便去酒楼喝上几坛女儿红,方是不醉不归!” ...... ...... 绍兴的酿酒业极为发达,导致绍兴府内大小酒楼林立,不仅有供达官贵人,乡绅名流小聚雅谈的高档酒楼,也有供贩夫走卒歇脚暖身的街边酒坊。 从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到最寻常的黄酒,主顾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选择合适的酒楼消费。 因为今日是王守文请客,谢慎便索性做了次甩手掌柜,跟着他来到了绍兴府最著名的状元居。 据说每年府试前来这里喝酒的学子童生都排到了街角,为的就是喝上一口这里的名酒,讨个彩头。 便是在这状元居里,也按照藏酒的年限把女儿红分了好几档。要想喝到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不多出些银子是不可能的。 三人沿着木梯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位置坐定,王守文挥手叫来小二哥像模像样的点了几道凉菜又要了一坛上好的十五年女儿红。 他笑吟吟的说道:“这二十年的陈酿实在太贵,咱们喝喝十五年的也好。” 谢慎笑骂一声道:“你这个抠抠缩缩的样子和守仁兄比起来可差的远。你老王家又不差钱,你王公子还在乎这三瓜俩枣?” 王守文听后翻了一记白眼道:“慎贤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月的月钱就那么一点,若再想要就要去管家那里支用,这都会记录在账的。若是大兄哪日游学回来见我胡乱花钱肯定不会饶了我。哪像你卖了《石头记》赚的盆满钵满,哎,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谢慎懒的和他斗嘴,只笑了笑。不过经由王守文这么一提醒,谢慎倒是意识到在绍兴也可以印卖《石头记》啊。余姚毕竟是个县城,和府城的市场是没法比的,谢慎要想赚取更多的稿酬,便要把《石头记》推广到绍兴府甚至是杭州府。 但是他人生地不熟的,找书坊洽谈确实是个难事。 余姚虽然距离绍兴府不远,但两地却是完全的两个口音。 商贾最是欺生,若是那些书坊的掌柜听到谢慎、王守文的余姚口音难免会在价格上压下不少。 但若是把这件事托付给陆家的人去做,一来谢慎不是很好意思,二来他也不放心。 ...... ...... 第五十二章 巡抚按临 (求收藏,求推荐票!) 这《石头记》从目前来看有红遍大明的趋势,手稿是一定要好好保存的,绝不能轻易示人。(.)谢慎宁可暂时少赚一些,也不能把手稿拱手让人。 便在这时,小二哥将酒菜端了上来。 那些凉菜就是一些寻常的下酒菜,谢慎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目光完全聚集在那坛标有状元红的黄酒上。 女儿红原名叫加饭酒,之后因为习俗改为女儿红,一下便在浙江火了起来。 这状元居有自己的酒坊,又应景的把女儿红改成了状元红,自然是想讨个彩头。 实际上参加科举的考生那么多,别说状元,就是三年一科的进士一共能有几百人?学子们来这里吃酒更多的是图一个心里安慰罢了。 谢慎启开酒坛,给三人分别倒了一杯,还没饮便感觉到芬芳馥郁的香气飘荡开来。 谢慎将酒杯送至嘴边刚呷了一口,口腔内便被浓郁的味道包裹充盈。 甜,酸,苦,辛,甚至带着微微的一抹涩味,端是五味杂陈。 “好酒,好酒啊!” 这才是地道的绍兴女儿红! 便在这时忽然见楼下冲上来一帮军士兵勇打扮的壮汉,将端坐闲聊的酒客毫不客气的拽起,推搡着挤下楼去。 这些兵勇来到谢慎,王守文这一桌刚想故技重施,谢慎便冷冷的一礅酒杯道:“什么人这么嚣张跋扈,简直不知廉耻!” “裴千户,这小子不识抬举,小的帮您教训教训他!” 一个尖嘴猴腮的兵勇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训谢慎来向裴千户邀功,却被那裴千户一把拉住。(.$>>>棉、花‘糖’小‘說’) “这位公子听口音不是绍兴府的人吧,可否让裴某坐下聊聊?” 见那裴千户还算客气,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谢慎点了点头道:“裴千户请了!” 那裴千户也不矫情,一撩下摆便坐在了谢慎身旁。 王守文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正要发作却一下子找不到了理由,懊丧的扭过头去。 “在下余姚学子谢慎,来绍兴府参加府试。今日闲来至这状元居吃酒,不知哪里得罪了几位军爷,竟要受此凌辱。谢某本人倒是没什么,就怕传将出去,侮堕了圣人之名。”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到万不得已谢慎不打算和眼前这些兵勇翻脸。不过他刚刚的一番话已经足够诛心,算是把场子找回来了不少。 那裴千户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余姚县试案首谢慎谢公子,刚刚是裴某部曲失礼了!裴某在这里代他们给谢公子陪个不是,谢公子也给裴某一个面子,此事就此揭过可好?” 谢慎微微一愣,他本已经做好与对方唇枪舌战三百回合的打算,可裴千户的态度却让他有些茫然。 他已经这么有名了吗?连绍兴府的一个千户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裴千户叹息一声道:“绍兴府果然是人杰地灵,余姚又掌握了绍兴府的文脉,怪不得世人都说江南文才半数落在绍兴余姚啊。‘槿篱茅舍繁花里,也有秋千出短墙’这诗是谢公子作的吧?” 谢慎恍然大悟,这是他在三味书院作的《早春》,想不到竟然传到了绍兴府来。 不过这裴千户应该出身军户,怎么会对这些诗文感兴趣呢? 裴千户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所想大笑一声道:“谢公子可知这诗已经被孔教谕写入雅集,编修入册?某便是从那诗册中看到的。” 明代文人都喜欢没事编写些雅集诗册,这孔教谕活了大半辈子想不到也没有跳出这个模式来。 可孔教谕就这么把谢慎作的《早春》编入诗册也不跟他说一声,还是略微让谢慎有些不爽的。版权意识啊,堂堂县学教谕竟然没有版权意识,谢慎很是痛心啊...... 谢慎暗自腹诽,这诗文一共就那么多,用完了可就没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诗自然也要用在关键的场合。虽然谢慎不至于管孔教谕讨要版权费,但细细想来,除了名望这首诗确实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虽然谢慎现在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不是......余姚米贵,居大不易啊! “裴某也有一个不成器的外甥在余姚三味书院进学,上次他来绍兴府在我耳旁念叨了几句,裴某便记下了这首诗。想不到竟然能在此处遇到作诗之人,真是天意啊!” 谢慎心中苦笑一声,看不出来这裴千户还挺文雅,竟然喜欢读诗...... 他还以为千户百户都是喊打喊杀的粗人呢。 “裴千户言中了,小子不过随口吟诵几句,登不得大雅之堂。”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何况诗词都是末道,时文才是正途。对那诗词小子不过是闲来无事作上一首调节心情罢了。” 对于谢慎的谦虚,裴千户似乎并没有感到很意外。这些文人都是一个样,明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还偏要表现出宠辱不惊的样子,为的便是一个名声。 裴千户也不说破,淡淡道:“谢公子既然来了绍兴,有用得着裴某的地方尽管开口,裴某一定尽力相助。只是今日恐怕得请谢公子稍稍相让了。” 谢慎皱起眉问道:“不知今日是哪个大人物驾临,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裴千户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今日是浙江巡抚刘大人按临,姚知府下令全城戒严,裴某身负督护重任,不敢掉以轻心。” 严格的来讲,明朝地方官系统中最高的是三司,分为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其中布政使是总管一省财政大权的,是地方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这一制度自宣德之后有了改变,总督、巡抚的设置使得三司尤其是布政使的地位急转直下,在有的地方布政使甚至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但这并不是说总督、巡抚完全代替了布政使的位置,实际上督抚在明代早期是临时设置的,并不是常设官员。 ...... ...... 第五十三章 与巡抚对饮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小骨灰级书虫,洛城太守的打赏~) 拿巡抚来说,其本身是没有品级的,只不过因为代表了朝廷的意志,拥有很大的权力,地方官都极力讨好罢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地方巡抚一般由吏部会同户部推选,且需要经过廷议。至于边关巡抚一般都是由吏部会同兵部推选,早期多是兵部侍郎兼任,总领一省政务,节制三司可谓风头无两。 当然这种制度也在渐渐的由派遣化转为地方化,至于官员的推选来源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注1) 巡抚完全变成常设应该是在嘉靖朝,但成化,弘治时期其实这个制度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完善。在成化朝以前,每年巡抚是要赴京议事的,但这一条规定在成化二十二年废除,巡抚且需像其他地方官一样携带家眷赴任,这等于承认了巡抚的地方化。 初期巡抚因为是临时设置,办公是与布政司合署的,之后由于巡抚地方化,也就陆陆续续开府建衙,巡抚衙门就成了一省权利的中心。 巡抚按临绍兴府,这可是顶天的大事。难怪裴千户这般小心,亲自来这状元居清场。 不得不说这个裴千户很会做人,不经意间便占据了主动和优势,如果谢慎此刻不退让反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至于坐在一旁的王守文和谢丕听到巡抚大人按临绍兴府要来这状元居吃酒,一时都吓傻了,恨不得现在就来拉起谢慎赶紧离开。(.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原来是巡抚大人按临绍兴,方才是谢某唐突了。” 谢慎心中暗骂这刘巡抚好好的怎么不在省城杭州待着,跑到绍兴来作甚? 虽然心中憋闷,可谢慎还是陪着笑脸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有机会再与裴千户小聚。” 裴千户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眼前这个少年明事理,知进退,文才又极好日后定非池中之物,早些结交也好在他心中留个位置。 明代武官相比文官地位低的多,甚至出现过三品将军给五品御史下跪的情况。 虽然谢慎现在只是一介童生,但在裴千户眼中,谢慎绝对会考取进士,没准运气好还能入得翰林院。 “下次裴某设宴向几位赔罪。” 裴千户冲谢慎一抱拳,和声说道。 谢慎起身正要往楼下去,却瞥到绍兴知府姚务本那身亮眼的绯袍,心中暗道不妙。难道这巡抚大人已经在姚知府的陪伴下到了酒楼? ...... ...... 裴千户的面容霎时变得惨白。刘巡抚来的太快,整个酒楼还没有清场,这可如何是好? 别说得罪巡抚,就是得罪了姚知府,他这个千户也就做到头了。 裴千户有些不知所措,谢慎却是应变很快,当即迎到了木梯口屏风旁,恭候刘巡抚和姚知府。 从屏风旁望去,那刘巡抚高额宽面,厚唇大耳,端是标准的福相。加之其面容清俊,虽然已经年过五十却显得十分英挺。 他身着一身蜀锦便袍,头发用木簪子随意挽着,与一旁身着绯色官袍的姚知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巡抚上了二楼,刚一绕过屏风却见得一个少年束手而立颇是有些惊讶。紧随其后的姚知府见到谢慎后也是有些愕然。 “学生谢慎拜见巡抚大人,知府大人!” 谢慎却是十分大方的冲刘巡抚和姚知府躬身行了一礼。 他实在没有跪拜的习惯,虽然知道在大明朝迟早得下跪,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姚知府的反应还算比较快,当即笑着向刘巡抚介绍道:“巡抚大人,这位是余姚县试案首谢慎,颇有才学。” 刘巡抚轻咳一声道:“抑末啊,都说绍兴文才汇聚于绍兴,绍兴文才齐聚于余姚,今日某倒想看看这个谢小郎的才学。” 抑末是姚知府的表字,刘巡抚以姚知府的表字相称其实就是告诉姚知府,今天是私宴,不必太过拘束礼法。 姚知府颇是有些为难,不禁面露苦色。刘巡抚按临绍兴,他作为绍兴知府自当全程接待,若是把刘巡抚侍候的好了,他的仕途没准还有的救。 他知道刘巡抚喜欢黄酒,便特地包下了这状元居打算于此宴请刘巡抚。谁曾想这裴千户竟然办事如此不利,连场子都没有清完。若站在眼前的是旁人他早就命兵勇衙役叉出去了,可这谢慎偏偏是县试案首,又刚刚帮他破获了博生记赌坊私自铸钱一案。此时若是赶走谢慎,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传将出去没准还会得到恶名。 何况刘巡抚已经发话要考校谢慎的学问,姚知府难道能反对不成? “谢慎,巡抚大人有命,还不在一旁陪侍。” 姚知府无意中又瞥见站在不远处的谢丕、王守文一时间却是心中大怒。 若是谢慎一人倒也罢了,怎么又出来两个?这裴千户到底办的是什么差! 谢慎见状赶忙回头冲二人使了个眼色,他们这才和裴千户及几名兵勇一起快步退下楼去...... 姚知府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对谢慎的好感又加了几分。 将刘巡抚让至雅间首座,姚知府却是端起酒壶为刘巡抚倒起酒来。谢慎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抢风头,便双手束立在旁。 “都坐,今日是私宴不必拘泥礼数。” 谢慎朝姚知府望了一眼,见姚知府坐下方是恭敬的坐在了下首。 “这些菜肴都是下官特地为巡抚大人准备的,巡抚大人还请尝尝。” “唉,这些不急。老夫在杭州整日山珍海味早就吃腻了,来绍兴巡查,念想着的就是这一口好酒,抑末你可别吊着老夫的胃口啊。” ...... ...... 注1:参见《明会典》卷一二八,《兵部,督抚兵备》自弘治朝以来巡抚均于两京各寺卿、少卿,大理寺丞,资历较深的给事中、御史、郎中,以及在外之布政使、按察使、参政,资历较深的兵备副使、上等知府内推升。原职高者为副都御史,称巡抚某处右副都御史;原职卑者为佥都御史,称巡抚某处右佥都御史。 第五十四章 别有一番风味 (求收藏,求推荐票!) 刘巡抚这半开玩笑的语气总算让气氛和缓了下来,姚知府陪笑道:“这绍兴别的不敢说,酒却是天下独一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巡抚大人先尝尝这二十年女儿红味道如何?” 刘巡抚也不矫情,端起酒杯便酌了一口。入口甘醇继而烈香,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眯着眼睛道:“这酒确实烈,老夫十好几年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了。” “巡抚大人若是喜欢,便拉上几坛回去。” 姚知府心中大喜,他就怕拍不到刘巡抚的马屁,刘巡抚既然喜欢女儿红,他恨不得当即把这状元居里所有的女儿红买下来送到巡抚衙门。 “抑末啊,这酒是好东西可也不能多饮,老夫今日喝你这一坛便是足够了。” 刘巡抚捋了捋下颌三寸长髯,淡淡笑道。 姚知府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不再相劝。 刘巡抚的清廉在整个大明都是有名的,这点姚知府早有耳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巡抚竟然连几坛好酒都不讨要。 刘巡抚又呷了一口女儿红,轻扣了扣额头道:“说起来这次殿试余姚入榜的便有三人,若不是那王守仁会试因为太过傲气被宾之刻意压了一压,这次余姚出的进士可就要占了绍兴一半了。” 读书人之间聊天讲究一个气氛,气氛好了可以聊的天南海北好不快哉。[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科举自然是读书人最愿意聊的话题。眼下殿试刚刚结束,过几日喜报便会自京师传来。但实际上自会试后那些上榜的学子便肯定会获得进士功名,故而刘巡抚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 谢慎知道宾之是李东阳的表字,看来李东阳下手还真的挺狠,丝毫不给王守仁面子啊。 不过王守仁就是王守仁,指望王守仁主动改变性格变得八面玲珑是不可能的。 姚知府虽然并不是庶吉士但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听到刘巡抚夸耀绍兴文兴鼎盛自然十分得意。 细细想来这科举成绩也是政绩啊,试问天下除了绍兴,有哪一府能保证次次科举中五六名进士的。这当然有绍兴学子读书刻苦的原因,但他身为知府,劝学进勉的功劳自然也是有的。 听刘巡抚的意思,似乎他对绍兴学子取得的成绩很满意,这么看来姚知府却是觉得自己升迁有望了。 “巡抚大人,这谢慎也是余姚籍的学子,他刚刚中得县试案首,下官稍稍考校了他一番,觉得他颇有文采,兴许三年后的大比也能高中呢。” 刘巡抚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余姚,绍兴的才子层出不穷,抑末你治学有功啊。今日春光姣好,谢小郎你便作一首咏春诗吧。” 谢慎思忖了片刻,这咏春诗是诗别大类,他脑中确实有不少。但这些诗大多是唐人宋人所作,实在是用不上啊。正自惆怅间,他忽然想到杨慎那首著名的《咏柳》,当即吟了出来。 “垂杨垂柳管芳年,飞絮飞花媚远天。 金距斗鸡寒食后,玉蛾翻雪暖风前。 别离江上还河上,抛掷桥边与路边。 游子魂锁青塞月,美人肠断翠楼烟。” 刘巡抚沉吟了片刻,拊掌赞叹道:“谢小郎这诗作的极妙,将春日别离之情描绘的淋漓尽致。抑末啊,你治学有功啊。” 姚知府得了巡抚大人的赞赏,自然心中大喜。他连忙冲刘巡抚拱了拱手奉承道:“若不是巡抚大人重视文教,下官也不可能将治学之道推行的这么彻底。说到底,这都是巡抚大人的功劳啊。” 刘巡抚捋着胡须笑而不语,谢慎则是心中腹诽。这老头子好生能扯,这诗明明是他作的,刘巡抚都能把功劳推到姚知府上。姚知府又十分识趣的拍起了刘巡抚的马屁,看来这大明官员互相吹捧已经形成一种风气了。 “年轻人当有远志,别离虽然动情,但更需将精力放在求学上。早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才是汝该做的。” 刘巡抚起了惜才的念头,冲谢慎说教了几句,谢慎连忙恭敬的回道:“巡抚大人教训的是,学生自当悉心温书备考,早日取得功名。” 在状元居遇到刘巡抚对于谢慎来说绝对算是一场意外,目前来看他处理的还算不错,至少给刘巡抚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虽然谢慎不知道刘巡抚为何会离开杭州,按临绍兴,但刘巡抚应该是会在绍兴府停留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在府试结束之后才会离开绍兴府。 自成化弘治以来,巡抚就渐渐变成了常设,其地方化也很明显。但这并不意味着巡抚不能巡视各地政务,毕竟才是设置巡抚的本意。只要刘巡抚在绍兴一日,姚知府就得向侍奉老子娘一样侍奉刘巡抚,便是把府衙让出来给刘巡抚住也不为过。 姚知府醉心于仕途升迁势必会对刘巡抚极力讨好,让出府试主考官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之前谢慎已经在姚知府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若是考官换人肯定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但好在谢慎今日偶遇了刘巡抚,并用一首《咏柳》得到了他老人家的赞赏。 所以今日这状元居可算是来的值了。 又陪着刘巡抚、姚知府用了些酒菜,谢慎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今日是姚知府宴请刘巡抚,若是谢慎不知进退抢了姚知府的风头,引得姚知府厌恶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回到陆家大宅后,谢慎径直行到跨院中。王守文和谢丕正在院中踱步,见到谢慎回到纷纷迎了上去。 此时天色已暗,二人许久未见谢慎回来如何能不着急。 “慎大哥,怎么样,你没事吧?” 谢丕一脸愁容,他们三人好好的去状元居吃酒,却不曾想会碰到姚知府和刘巡抚,这运气也太差了吧。刘巡抚单独把谢慎留了下来,也不知道问了些什么。谢丕家风一直很严,故而便是吃酒这种事情都会内疚自责很长一段时间。他最怕的是今日刘巡抚和姚知府认为他们不务正业,花天酒地...... ...... ...... 第五十五章 绍兴府试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洛城太守,夙愿dingling的打赏!) 若是这般,他们的府试恐怕就有些危险了。(.无弹窗广告)【ㄨ】 “怎么会有事?刘巡抚不过留我一起吃吃酒,考校了一番我的学问。” 谢慎摊开双手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这刘巡抚又不是老虎,为何会让谢丕这么害怕? 王守文轻咳了一声道:“原来巡抚大人是起了惜才的心思。慎贤弟文采是极好的,作诗自然不在话下。这下反而会在巡抚大人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好了,好了。既然没有事情咱们就各自回去温书吧。算一算距离府试也就十几日了,还是少出去吃酒的好。等考完府试,你们俩想去哪儿吃酒,某来请客!” 谢慎此话一出,二人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这些时日因为各种因素确实没有怎么温书,若是再不看看,这状态确实会受到影响。 读书有时不见得读的是什么,要的是一种紧绷的状态,这一点二人都十分清楚。 谢慎刚回到自己的屋中,小萝莉二丫便凑至谢慎的身旁道:“公子可算是回来了,我给公子去倒杯热茶喝。” 少年颇是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坐定在书案前,取了王守仁的注疏笔记准备开始温书。 身边有人照拂就是好,水芸不在的这些日子多亏了这小萝莉,不然叫谢慎自己照顾自己确实有些手忙脚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习惯了红袖添香,再过苦日子还真有些不适应。 小萝莉不久便把冲好的钱塘龙井端来,谢慎闻了一下便赞叹道:“这清明前后的龙井果然味道最为醇香,哎,到底是豪门大族,竟然连待客的茶叶都是雨前龙井。” 小萝莉颇是傲娇的叉腰说道:“这可是我刻意去管陆府管家讨要的呢。” 谢慎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这功劳我给你记下了,若是府试取得好成绩,你便是首功。” “公子温书也别太晚,我可等着你讲那石头记的故事呢。” 这几日谢慎每晚都会给小萝莉讲睡前故事,已经形成了习惯,要是乍一停下来小萝莉肯定不愿意。可这石头记要讲完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的,谢慎真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开了这个头。 少年惨然一笑,和声道:“放心吧,我忘不了。要是我不给你讲上一段,你怎么肯睡觉。” “算公子识趣!” 小萝莉冲谢慎挤了挤眼,便威风凛凛的离开了。 还别说,这小萝莉起初和谢慎生分,故而话不多。但几日相处下来,其傲娇的性子便显露了出来,这与水芸对谢慎的百依百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恩,身边的女人若都是一个味道也就没了味道,这和做菜是一个道理,吃腻了一种菜换上一种便会觉得十分可口美味...... 谢慎看了几段《大学》、《中庸》的注疏,便觉得有些困乏。他索性将书本摊开,起身朝里屋去了。 “公子上次讲到了‘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今日该讲下面两段了。” 面对着身着碎花襦裙倚靠在床头的小萝莉,谢慎竟然有种血脉贲张的感觉...... 罪过,罪过。 “咳,这下一节便是‘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话说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宝玉方才不吵闹了......” 烛光摇曳,罗纱帐中却是别有一番情调。 转眼便到了府试的日子。 谢慎经过了半个月的温习,状态已经调整到最佳。若论绝对应考实力,他未必是参加府试诸生中最强的。但他腹中藏有无数名家诗文,只需要随机应变稍稍修改一番,便能写出一篇极为犀利的诗文来。 这是谢慎先天就拥有的优势,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相较于县试,参加府试的诸生实力大都较为出众,像王守文这样学识的都不能保证一定中榜。 方是辰时绍兴府学外便站满了学子,谢慎与王守文、谢丕来到府学的时候已经被挤到了街道一角落。 “慎贤弟,怎么没看到孙若虚那鸟人。他虽然只挂在了县试榜单的末尾,但好歹获得了府试资格。不来可不是这鸟人的性格啊。” 王守文显然对八卦更感兴趣,趁着还没进入考场便开起了玩笑。 这当然也是一种减压的方式,对此谢慎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 苦笑了一声,少年淡淡道:“他来与不来又不影响什么,我们考好自己的就是了。” 对于孙若虚谢慎反倒不似先前那般仇视了。说白了,这是源于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藐视。因为现在谢慎是县试案首,孙若虚对他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谢慎完全不需要惧怕孙若虚的小动作。 “那倒也是,慎贤弟你这次若再拿了府试案首,便真的在余姚扬名了。” 王守文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县试、府试虽然并不算科举的正式考试,但若是能够连拿两个案首,也是需要一番实力的。在余姚这样的科举强县,科举世家多如牛毛,这些年的县、府试案首几乎都被这些家族包揽,若是谢慎能够以寒门子的身份拿下这份殊荣,确实可算是在余姚诸生中扬名了。 谢丕则叹息一声道:“府试成绩另当别论,只怕慎大哥出名之后,会遭到更多人嫉恨啊。” 文人自古相轻,这点比之武夫可是差了不少。武人军户虽然粗鄙了一些,可却是最讲袍泽义气的。大明文人却是恰恰相反,只要一个人出了风头,不管有没有才气,都会被其余士子嫉恨,成了众矢之的。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谢慎惨然一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我也不能故意拿个较差的名次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他们去吧。” “谢兄说的好!” 谢慎顺着声音望去,却见韩晅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 ...... 第五十六章 连试三场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小骨灰级书虫、洛城太守的打赏~) 谢慎对这位余姚同窗倒是颇有好感,当即拱手道:“韩兄来的好晚,我还以为韩兄不来参加府试了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韩晅哈哈大笑道:“谢兄倒是会开玩笑,韩某便是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参加府试啊。倒是韩某看谢兄早早来到府城备考,应该对府试案首志在必得了吧?” 韩晅的县试成绩并不差,仅仅排在谢慎、谢丕之后,实力自然是极强的。谢慎听这话竟然隐隐有一番挑战的味道。这倒也没什么,只要是正当竞争,谢慎也不会惧怕。 “韩兄这是要和某争上一争了吗?输的可得请一顿酒食!” “听说这次府试是巡抚大人亲自主考,吾辈更当尽力才是,绝不能丢了余姚学子的脸面。” 韩晅这话就显得很大气了,没有强调个人名次,而是站在余姚学子的立场上给众人打气。在场的几人,除了王守文的学问稍差,其余三人都是余姚县试选拔出的顶尖科举人才,若是他们都不能扛起大旗给余姚长脸,旁人就更不用指望了。 “韩兄的消息倒是灵通......巡抚大人按临绍兴已经半月有余,主考府试也在情理之中。” 便在这时听得吱呀一声,府学大门已经被衙门公人打开。 几名学子当即拥了上去,却是被公人一顿呵斥。. 该有的检查是免不了的,经过衙门公人一番“羞辱性”的搜身,这些学子才被放了进去。 谢慎淡淡道:“韩兄请吧。” “谢兄请!” 谢慎和韩晅走在前面,王守文和谢丕跟在稍后的位置,一行四人随着人流挤进了府学之中。 因为刘巡抚亲自主考的缘故,府学被重新装饰了一番,就连通往号舍廊庑的椽子上都系着红色的绸带。谢慎心中暗暗慨叹,看来姚知府为了讨好刘巡抚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啊。 官场逢迎,难道都要如此吗? 绕过府学前的影壁,谢慎便来到分发木牌的公人前。领了属于自己的号牌,谢慎便径直前往号舍。这次号舍的位置在中段,相较之下并不如县试的好。不过这些外界因素并不是决定最后考试成绩的关键,倒也是无所谓。倒是谢慎无意间瞥到了孙若虚的背影。孙大公子和谢慎几番纠缠后,便是化作灰谢慎都能认出来。看的出来孙若虚在名挂县试榜单末尾后低调了不少,竟然没有主动上前找谢慎麻烦。 也是,孙若虚之前之所以嚣张,是因为他的学问尚算出众。但经过县试狠狠打脸后,他如何敢对拥有县试案首的谢慎表露出任何的不满? 即便是对谢慎恨得牙根痒痒,孙若虚也只能背地里使用一些小伎俩,至于明面上他却是不敢再鲁莽行事了。 大明是一个讲究实力的时代,而对于读书人来说科举成绩自然就是最硬的实力。谢慎从来就是一个实际主义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自然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最优选择。 在号舍之中坐定,谢慎便将木篮子中的饭菜、笔墨、砚台分别取出。 只不过这次替他整理这些的人从水芸换成了二丫小萝莉。小萝莉虽然不如水芸稳重,且有些傲娇,但在关键事情上还是不会出问题的。 与县试相比,府试只考三场,分别是两场时文、一场试帖诗。 对此,谢慎还是稍稍有些不快的。毕竟他脑中的诗词不少,但能直接用的时文并不多。起初他了解到姚知府本人喜好诗词,故而判断试帖诗会是府试的考察重点。但由于主考官临时换成了刘巡抚,考试场目自然也就有了变化。这个锅还真甩不到姚知府身上。 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考试了。 谢慎只希望刘巡抚出的题目不要太偏太怪。 听得一声清脆的梆子声,谢慎知道是府学官员前来发题了。 他恭敬从官员手中接过用红绳系绑成筒的试题,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府试和县试一样是不糊名阅卷,也就是说考官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份试卷是谁作的。谢慎如今已经在刘巡抚和姚知府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完全不用担心被埋没。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发挥出最佳实力,争取拿到府试案首。 启开试卷,望着上面的一行小楷,谢慎差点笑出了声。 “故太王事獯鬻勾践事吴。” 这个题目是出自《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和孟子进行了一番对话,孟子主张以仁道与邻国相处,大不欺小,小能事大。且孟子十分欣赏“太王事獯鬻”、“勾践事吴”的做法。 前日谢慎温书的时候恰巧读到了《孟子》的这一段,还仔细的看了王守仁作的注疏集注,可谓压中了题目。更重要的是,谢慎印象中汤显祖似乎写过一篇以之为题的时文。 虽然谢慎不能记住汤显祖所作文章的全部,但大体内容还是能够默记出的。 提起笔来蘸了蘸墨,谢慎便开始挥毫疾书。 “二君之事大也,智足观矣......” 这一开篇便是石破天惊,点名全文立意。 二君就是太王(周文王的父亲)和勾践,谢慎直接表达了对他们的赞赏。 “夫太王、勾践,皆智于谋国者,其事狄事吴有以哉。且自古霸王之君,未始逞小忿而忘大计,非屈也,智也。智以事大,于太王、勾践见之......小之事大,自古而然。今齐而有邻如獯鬻耶,请为太王;有邻如吴耶,请为勾践。不然,吾窃为齐惧矣,智者不为也。” 整篇文章谢慎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写的直是一气呵成。 科举有时就是这样,遇到压中的题目心中的狂喜难以用言语描述。 府试和县试不同,只考三场且是连考。而且就连试帖诗都是笔试不是面试。 谢慎答完了这第一道题不需要再等,只需要展开第二道题目继续答即可。 他缓缓展开题纸,只见题纸上赫然写有一行墨字--“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 ...... ...... 第五十七章 我不夺案首谁夺案首 (求收藏,求推荐票!) 这题目更是简单,题出《中庸》第二十七章。[.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谢慎之前在接受孔教谕的特训时曾经写过一篇类似的时文,直接誊抄上来即可。 看的出来,这两篇时文中第一篇的难度较大也是刘巡抚重点考察的,至于这第二篇只要底子不是太差的读书人都能够轻松破题,反倒有了凑数的嫌疑。 将第二篇时文写完,谢慎又扫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将其展平放到一边晾干墨汁。 这最后一道题目就是试帖诗了,也是谢慎最有把握的部分。 少年信心满满,展开题纸后却是不由得皱起眉来。 “《赋得一树百获》得年字。” 题目出自《管子》。文曰: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 这个题目谢慎很熟悉,即便是在后世也尝尝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来教育孩子啊,可是这该如何破题呢。要知道试帖诗和普通诗最大的区别就是要用一首诗囊括八股文的要义,可谓是带着镣铐跳舞。加之试帖诗比之文章篇幅有限,要在极短的篇幅内写出时文的内容其难度可想而之。 好在谢慎前世博览群书,各种杂文杂诗看的不少,与这道题目相干的杂诗恰巧记着一首,当即写了下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树人同树木,百倍得英贤。 当此吟其获,何须计以年。 无双桢干出,拔十栋梁全。 妇子欢迎室,文章富纳川。 疆宜勤迺亩,禄自受于天。 得谷车堪载,还金镒早捐。 本支培孔厚,朝暮取应先。 圣代师师庆,重赓朴棫篇。” 这首诗虽然称不上作的多么石破天惊、超凡脱俗,但至少极为工整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科举考试最重要的不是创新而是稳定,诗文写的越稳定越老道反而越会得到主考官的赏识。何况谢慎在姚知府和刘巡抚面前都已经展示过才华,文采自然不需要再炫耀。有第一篇精雕细琢的时文打底,谢慎心中还是很有信心的。 两篇时文加一首试帖诗作完,谢慎才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现在交卷似乎也太高调了。谢慎虽然是余姚县试案首,代表了余姚学子的最高水准,但也不能太目中无人了。 这些学子的文章或许作的不如他,但矮子里面拔将军,还是有一些会府试上榜的。今后没准一起在县学进学,谢慎也不想表现的太盛气凌人失了和气。 拿出冰凉的饼子来啃着,谢慎忽然生出一股凄怆感。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些学子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不就是能够得中金榜,光耀门楣吗。说白了就是为了自己能过比别人好。 在大明这种科举取士的模式下获得功名的收益太高,以至于无数学子挤破了头也要获得一纸功名。谢慎现在终于可以理解范进中举后为什么会疯了...... 苦挨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谢慎将试卷整齐叠好又用红绳系好这才恭敬的交给府衙公人。 出了号舍谢慎才发现大部分的考生还在埋头答题,只有像他这样的极少数学子志得意满的出了号舍,迈步朝府学大门走去。 估摸着谢丕和王守文还要答一会,谢慎不好多等便只身离开了府学。 回到陆府跨院中,方一进屋二丫小萝莉便将冲泡好的钱塘龙井端了来。 “公子回来了?考的如何,这次兴许又能夺了案首吧?” 现如今小萝莉已经和谢慎完全相熟,说起话来也是全然不顾忌,倒是把谢慎弄得有些尴尬。 “你对我便这般有信心?” 谢慎摇了摇头苦声笑道。 “哼,那是当然!公子可是写出《石头记》的大才子,若公子不是案首,只能说是那考官瞎了眼。” 谢慎在屋中喝了几杯钱塘龙井,只觉得小萝莉一直盯着自己,便笑声道:“怎么,又想让我给你讲《石头记》了?” 小萝莉双手托着下巴半歪着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轻声道:“嗯。” “那好,你凑近一些......” 就这么给小萝莉讲了半个时辰的故事,谢慎只觉得口干舌燥忙端起茶杯将已经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小萝莉有些内疚的喃喃道:“公子若是累了今日便先不讲了吧。我正好要去到找管家讨要这几日的菜食,公子也休息休息。” 在收留二丫之前,谢慎他们大多是跟着陆府的人一起用饭,要不就是去酒楼打牙祭。但自打二丫跟在身边后一日三餐就变成了小萝莉的任务。这倒不是谢慎的意思,而是小萝莉自己要求的。谢慎也着实没想到这般年纪的小萝莉居然有这么好的手艺,他们三人可算是饱了嘴福。 谢慎好不容易得了时间休憩,索性靠在书案上闭眼休息。跨院里有一个小厨房,等二丫做好了饭菜自然会来叫他的。 他就这么睡了不知有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一阵争吵声。 谢慎本能的睁开眼睛,半眯着眼睛朝外望去,只见院中站满了陆府的下人,当中那人正是陆府的管家贵方。 小萝莉站在这些人前面,双臂张开就像门神一般阻拦了贵方等人的去路。 “公子还在睡觉,你们不能这时候进去!” 小萝莉努着嘴,不管对方如何言说,就是不肯放他们过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大少爷中了进士,这是天大的喜事。谢公子既然在陆府做客,理当去向老夫人道一声喜。何况老夫人已经设下了宴席点名了宴请谢公子,谢公子若是不去,老夫人那里某可是交代不了。” 面对这么一个小萝莉,贵为陆府管家的贵方着实没有什么好办法。这小丫头软硬不吃,他总不能仗着人多把她一把推开吧。那可是把谢公子彻底得罪了。 此时谢慎大概弄明白了事情,醒了醒脑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 ...... 第五十八章 抢头条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汉朝,夙愿dingling,半生狂想的打赏!) “陆管家,刚刚谢某在屋内小憩,丫头不懂事,这里谢某给陆管家陪个不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见谢慎走了出来,贵方心中直是大喜。 老夫人要他把客居府中的几位小郎君都请去赴宴,如今王守文和谢丕都已经到了花厅,就差谢慎了。 “公子快请吧,老夫人已经在花厅久等了。” 谢慎稍稍整理了一番衣衫冲小萝莉嘱咐了几句,便跟在陆家仆人的身后往老夫人应氏所在的正院走去。 陆家宅邸实在太大,谢慎跟着贵方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来到花厅前。 此时花厅之中已经坐满了宾客,有不少是陆家的族人,更多的是绍兴城中的名士、官员。 谢慎一眼便看到了右手方向的王守文和谢丕,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考完府试也不知道来唤我,害的我差点误了大事。” 谢慎心中微微起了埋怨,要不是他迷迷糊糊间听到屋外有争吵声及时起身解围,没准还得闹出一番误会来。 王守文随手将一枚葡萄塞到嘴里,笑吟吟的说道:“看慎贤弟你睡得那么香,愚兄我可是不舍得叫啊。再说了,你这不是赶上了嘛。”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对王守文这种滚刀肉的做派直是有些无可奈何。 谢丕倒是有些歉疚的说道:“我们也是刚刚回到府中。(.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一进府门便有陆府的仆人来报说陆家大少爷大比高中二甲第九名,老夫人在花厅设宴,让我们赶快过来。” 听到这里,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甲第九名,这个成绩可以说很高了。要知道王阳明这次可是连会试都没过啊,看来这个陆家大少爷陆相颇是有几分才学。 “这次的殿试可谓竞争激烈,不过最后的名次也都实至名归。”谈到了殿试,谢丕显然很兴奋,立刻把他刚刚听到的消息说给了谢慎听。 “本次殿试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九十名,赐进士出身。三甲二百零五名赐同进士出身。陆家大哥能高中二甲第九名,这庶吉士看来是拿定了。” 明代登科取士有一整套完善的制度。总的来说进士功名分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三种。进士及第只能授予一甲前三名。所谓一甲三人,也就是通俗说法的状元、榜眼、探花。进士出身的名额每次会有所不同,但大多是九十余人。至于同进士出身,名额最多,每次都在两百名左右。 但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这同进士出身也是一样。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同字,却是分外刺眼。一般而言同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是很难做到六部高官的,更不用提入阁了。 庶吉士并不是什么官职,而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因为只有一甲三人和二甲最优秀的进士可以得到庶吉士的名号。 自成化以来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非庶吉士不得入内阁。 庶吉士又号储相,其地位可见一斑。 以陆相二甲第九名的成绩,这庶吉士确实拿定了,陆家为此庆贺一番倒也不为过。 细算一番,此时距离殿试结束已经十五日,从京师来报喜的人自然也早已到了绍兴。陆家老夫人应氏许是为了不影响谢慎他们参加府试,这才推迟了酒宴的时间。想到这里谢慎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份感动。 王守文有些自嘲的说道:“咱们几个还在为府试上榜而努力,陆大哥已经中了进士,等任几年翰林院修撰便可以放到六部历练了。” 谢慎笑骂一声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你这陆大哥获得进士出身也是寒窗苦读多年的结果。守文兄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这般暮气。”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我这可是为慎贤弟你鸣不平啊。反正愚兄我即便上榜也是垫底的命,慎贤弟你可就不一样了。照理说你要是这次拿个府试案首那在余姚可就是名声鹊起了。可偏偏赶上了大比之年,陆大哥又中了进士,慎贤弟你的风头恐怕都得被陆大哥抢了去!” 谢慎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是并没有说什么。 若他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也不用费尽心思考科举了。 此时陆家花厅之中已是高朋满座,群贤毕至。老夫人应氏起身说了几句感谢的话,酒宴便正式开始了。 谢慎他们三人坐的位置有些偏,跟那些官员豪绅隔得颇有些距离。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清静,不至于随时都要起身敬酒。 “这吴侍郎致仕返乡之后精神是好了不少啊,我前些年在南京见到他时,可不是这般模样。” “谁说不是呢,虽说南京六部是虚设,但人情世故总还得应承着。吴家百年世家,可却是后继无人,这些年再没出一个进士。偌大的家族全得靠着吴侍郎一个人撑着。唉,真是可悲。” 邻桌的三两官员该是相熟,一边饮酒一边闲聊着。 谢慎听得心中一沉,宦海浮沉便是这般,谁没有个背运栽倒的时候。这吴侍郎想必也是受到排挤才到留都南京六部任职的吧。像这种科举世家,如果人才出现断档,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出不了进士对家族的打击是很大的。 此时的世家不像魏晋,必须要靠功名来支撑。如果许久不出功名,家族的沉沦也是不可避免的。 谢慎酌了一口女儿红,静静品味着。绍兴的官员名流大多受到了邀请,聚集在这陆府倒是颇为热闹。谢慎扫视了一番,发现唯独没有刘巡抚和姚知府。这倒不是他们不给陆家面子,而是府试刚过,阅卷定名次需要他们做主。 “听说陆家早就和巡抚大人定下了婚约,待陆家大公子取得功名便完返回绍兴完婚呢。” “啧啧,这真是才子配佳人啊。某听说巡抚大人的千金貌美如花,性情温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陆大公子更不必说,他可是二甲第九名的进士出身,这庶吉士是没跑了,将来没准还能进六部、入内阁呢。” ...... ...... 第五十九章 酒宴上的众生相 (求收藏,求推荐票!) 邻桌倒真是八卦,说完了吴侍郎的近闻又聊起了陆、刘两家的婚约。[.超多好看小说] 对此谢慎倒是不觉得有何奇怪,毕竟像陆家、刘家这样的世家豪族,联姻是保持官场竞争力的最好方法。相较之下,儿女的幸福根本不值一提。在刘巡抚和陆按察副使看来,婚姻大事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晚辈置喙的道理。 “余姚自古出才子啊,陆大公子这次进士及第,又为余姚学子挣足了脸面!” “谁说不是啊,绍兴的才气都聚集在余姚了。你看今年金榜登科的绍兴学子中,余姚就占了四人,足足有一半。我听闻这次参加府试的诸生中也有一个余姚籍的叫谢慎,他县试便是案首,府试又是力压诸生,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考完了三场。啧啧,听闻此子才刚满十三,可算是神童了。余姚这文才之气真是叫人艳羡啊。” “谢慎,可是那个作出‘垂杨垂柳管芳年,飞絮飞花媚远天’的谢慎?听闻此子在状元居与刘巡抚、姚知府有过一番对话,该是已经被内定了府试案首吧?” “就是他,某上次去状元居吃酒还听掌柜的提起过呢,那店家觉得此诗是神来之笔便找人刻在二层临窗雅间的柱子上,以供酒客赏慕。” 谢慎听到这里,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 这状元居的掌柜还真是地道的商贾,竟然把他作的那首《咏柳》刻在了柱子上。古人的版权意识实在淡薄,若是此刻谢慎再去状元居管那掌柜讨要版权费,不知掌柜会不会认账。[.超多好看小说] 江南多文人雅士,互相吹捧的风气也很盛行。有不少闻名天下的大名士都是吹出来了。在资讯并不发达的大明朝,这种方式显然是刷声望的最佳方式。谢慎心中兀自感慨,想不到自己偶然之间竟然成了绍兴士子、官绅口中的神童...... 其实若按照严格意义来讲,十三岁的年纪已经不能算神童了,不过文人嘛吹捧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守文正自吃的兴起,听到这些官绅聊到了谢慎,便凑近了些。 “慎贤弟,你要不要出来露两手给他们看看?反正你这个神童才子的名声已经坐实了,便是高调一些也没有关系。” 王守文用帕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吟吟的看着谢慎,完全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咳,该高调的时候绝对不能低调。但该低调的时候还是低调一些好。” 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方才这些人已经提到了他在状元居与刘巡抚、姚知府宴饮的事情,应该笃定了此次府试案首被刘、姚两位大人内定。谢慎虽然心中无愧,但人言可畏啊,若是此时他再没头没脑的站出来抢风头,那真是找死了。 便在这时,一个衙门的公人小跑着进了花厅,气喘吁吁的高声道:“喜报,喜报啊......” 众宾客正自推杯换盏,却见个身着布衣的皂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纷纷皱起眉来。 不过是一府试耳,即便上榜也不算什么,至于这般兴奋吗?还是这公差想着报喜能够换得一些赏钱,这才表现的这么殷勤? 庸俗,太过庸俗了。 可那公人却不知道官绅们心中想的这些,兀自在人群中寻觅着:“在座的哪位是余姚县的谢慎谢公子,巡抚大人亲点谢公子为绍兴府府试案首!” 他这话一出,原本相对静雅的宴会一时炸开了锅。 府试案首本不算什么,但获得府试案首的这个谢慎实在是太出名了。 传闻此子才思敏捷,满腹诗书,年纪轻轻便获得了县试案首。更为出奇的是此子在状元居中赋得一首《咏柳》,博得了同在酒楼用宴的刘巡抚、姚知府两位大人的赞赏。这样的人用神童都无法形容,若非要用一词描述,怕只能用妖孽了! “咳咳,某便是余姚谢慎,多谢公人报喜。” 谢慎轻咳一声,放下酒杯起身朝皂隶走去。 众宾客的眼睛齐刷刷的向谢慎转去,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直是让谢慎有些眩晕。 唉,这下可真的是出名了! 闻名绍兴全府的神童谢慎就在宴会之中,这是众宾客没有想到的。 谢慎也有些无奈,这报喜的衙役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赶在陆家设宴之时。 倒不是谢慎不想出名,只是这出名的方式实在是有些不合理。 毕竟应氏设宴是为了给陆大公子庆功的,之所以在宴请宾客的名单上加上了谢慎等人的名字是给王家一个面子。既然是客人,自然要有客人的觉悟,绝不能把主家的风头抢走。 可这衙役一番报喜,谢慎便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 “原来谢公子就坐在我们身旁,失敬了。” “谢公子那首《咏柳》可谓神作,不知还有没有续篇?” “谢公子天资卓越,夺得府试案首当是实至名归。” “连姚知府和刘巡抚都对谢公子盛赞,看来这次的院试案首也是谢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大宗师最爱惜人才,没准谢公子会被直接点为廪膳生员呢。” 周遭的官绅纷纷朝谢慎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夸耀的话语更是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多谢诸位,多谢了。” 谢慎冲众宾客拱了一轮手,这才从钱袋里取出一两银子塞到了那报喜的衙役手中。 “不知巡抚大人和府尊何时召见?” 那衙役得了赏钱自然心中乐开了花,陪着笑脸道:“巡抚大人明日一早就要离开绍兴,返回杭州府了。知府大人要去相送,故而会于后日召见府试上榜诸生。谢公子只需明日一早到府学即可。” 谢慎心中一沉,这刘巡抚来去匆匆,竟然府试刚刚结束就返回杭州了。看来杭州府内应该有什么要务等着刘巡抚处理吧。 “多谢了。” 对这样的皂隶谢慎自然也不想得罪,略一拱手算是致谢。 ...... ...... 第六十章 拜谒座师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寒月梦龙,洛城太守,小骨灰级书虫的打赏!) 那皂隶得了赏赐心满意足的走了,反倒是谢慎有些尴尬。(.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老夫人,晚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不想继续被众宾客品头论足,谢慎索性拱手告辞。 王守文和谢丕见状也先后跟了出来,紧赶慢赶才追上了谢慎。 “我说慎贤弟,这金榜题名乃是人生一大乐事,你怎么不好好享受掉头就走呢。” “是啊慎大哥,只有府试案首可以享受报喜的礼遇,像我们还得亲自去府衙前看榜呢。” 二人对于谢慎的做法十分不解,谢慎却是苦笑道:“有些事情你们不懂。这宴会是老夫人为了庆贺陆公子进士登科才设下的,我若是继续留下去岂不是平白抢了陆家的风头?我们是客人,自然不能反客为主。” 任何行业其实都一样,自己吃饱了也不能不给别人留口饭菜,不然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悲剧的。 陆家是百年科举世家,朝中又有官至按察副使的陆渊陆老大人,论实力远不是谢慎惹得起的。 便是抛开这层不谈,陆家待谢慎也是不薄,便是念着人情谢慎也不该继续留下去抢风头了。 刷声望自然是需要的,但也要看时机,看场合。而刚刚那种场合显然不适合谢慎大出风头。 “慎贤弟你年纪轻轻,怎么这般暮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陆家和我王家是世交,难道老夫人还会因为你抢了风头便和你我反目?” 谢慎摇了摇头不再争辩,王守文是那种典型的不知人情冷暖的世家公子,与他就人情世故相争绝对是争不出个所以然的。 “你们便别操心我了,赶快去府衙前看榜吧。” 既然报喜的皂隶已经来到了陆府,证明府试所取诸生已经定下了。他二人现在还有心思拿谢慎打趣,直是让少年哭笑不得。 谢慎径自回到小院中,在二丫的服侍下换了便衣,又用了些饭菜。宴会上的珍馐虽多但太过油腻,谢慎总共也没吃多少。 回到内室又给小萝莉讲了一段《石头记》,见天色不早谢慎便一头倒在床上歇息了。 两日后,少年一早便起身洗漱,换了崭新的藏青色直裰与王守文和谢丕一起去府学拜谢姚知府。这是定制,没有极特殊的情况所有上榜士子必须都到。 这次府试总共取了五十人,可谓竞争激烈。 谢丕考的不错获得了第十一,王守文就差一些了,只以第四十八的名次挂在榜尾。 不过对于王守文来说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若是他能够在接下来的院试中继续上榜,便能拿到秀才功名,也算没有辱没王家家门。 府学和县学一样也是学庙合一,诸生进学的学宫与孔庙可谓毗邻。 三人来到府学时朱门外已经聚集了此次上榜的大部分学子。 “谢案首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诸生都朝谢慎的方向涌来。 恍惚间谢慎只得苦笑着冲诸生拱手。 谢慎与众人寒暄了半盏茶的工夫大门才被打开,一名府学训导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出来冲众人沉声道:“诸生按例入府学答谢府尊。” 韩晅笑声道:“本想着和谢兄在府试中比个高下,没想到竟然败得这么彻底。也罢也罢,这次过后,某对谢兄算是服了。” 谢慎拱了拱手道:“韩兄言重了,谢某不过运气稍好一些。” 诸生不敢耽搁,在训导的引领下先后进入学庙。绍兴府学是前庙后学的布局,诸生绕过照壁之后迎面便见一半圆形的水池,名为‘泮池’。 ‘泮池’两侧的牌坊上分别写有“道冠古今”、“德配天地”八个大字。 入棂星门后府学训导从大成门穿门而入,诸生则从一侧持敬门鱼贯穿过。训导诸生分门而入,这是规矩礼制,逾越不得。 诸生过了持敬门,大成殿便映入眼帘。殿内正中供奉“大成至圣先师孔之位”,左右配享四亚圣。 王守文等人正自看的兴起,却是被训导呵斥一句,灰溜溜的跟着诸生从殿东的一小门去往学宫了。 谢慎心中暗暗感慨,绍兴府学的学宫规模比余姚县学大出了不知几倍,怪不得许多余姚的科举世家都想举家乔迁到府城来。 诸生跟着训导鱼贯穿过小门,来到学宫大殿前。 谢慎定睛一看,只见姚知府身着绯色官袍,意气风发的站在大殿前扫视着众人。 “禀报府尊,府试上榜诸生皆已带到。” 训导毕恭毕敬的冲姚知府行了一礼,沉声说道。 “嗯。”姚知府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手道:“你们都是这次府试上榜的学子,都是巡抚大人和本府看好的。一定要努力求学准备院试,不能让巡抚大人和本府失望。” 姚知府说这些话谢慎倒也不意外。毕竟此次实际主考官是刘巡抚,姚知府一心想要升迁自然把希望都寄托在刘巡抚身上,时时刻刻把刘巡抚挂在嘴边便是相当于把点选上榜学子的功劳推给了刘巡抚。 在大明朝老师分为座师和业师,其中业师就是授业的老师,往往是给一个学生开蒙的人。而座师就是主考科举的官员,因场次的不同主要分为院试座师,乡试座师,会试座师。当然府试县试若要深究也有座师那就是县令和知府。 业师的地位不如座师这是公认的,毕竟业师大多是蒙师多是秀才出身,而座师都是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与学生士子的仕途息息相关。 拜得一个好座师自然是极为幸运的事,对诸生来说刘巡抚的吸引力显然要比姚知府来的大。虽然府试座师的影响力不如其他三场大试的,但聊胜于无嘛。 说出去自己是巡抚大人的学生也足够有面子。 当然这种想法他们不敢在姚知府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都刻意克制着,垂头束手装作聆听府尊的教诲。 姚知府又说了几句劝学的话,只觉得意兴阑珊便挥了挥手打发诸学子走了,竟然连一顿便饭都不打算请。 ...... ...... 第六十一章 府尊点拨 (求收藏,求推荐票!ps:感谢书友寒月梦龙发的推荐票红包,感谢书友布拉1的打赏!) “谢慎、韩晅你二人留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姚知府唯独留下了本次府试的前两名,这让其余诸生十分羡慕,但他们羡慕之余却是生出羞愧来。谁叫他们实力不济不能取得二人的成绩呢。 诸生离开后,姚知府冲谢慎和韩晅摆了摆手道:“你二人随本府到内堂来,本府有话对你们说。” 姚知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慎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与韩晅一道恭敬的走进了学宫正殿之中。 姚知府转身撩起下摆,施施然的在乌木官帽椅上坐定,一边揉着额角一边说道:“此次府试赴考者众多,可文章多是浮谈,唯有你二人言之有物,巡抚大人点选你二人为前二也是实至名归。” 姚知府稍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道:“可你二人也不可沾沾自喜,当是全力准备院试。本府得到消息,大宗师不日将按临绍兴,你二人可择机行事。” 在谢慎看来姚知府前面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可这最后一句实在是太有用了。 小三关考试中公认最难的是府试,府试上榜的学子院试通常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姚知府刻意强调提学官就要按临绍兴,并叫二人择机行事,这话可就有的品了。 在大明朝做官最重要的素质不是才学渊博而是目聪耳明,心思活泛。(.无弹窗广告) 作为官员预备的学子自然也要具备这个素质。 提学官主管一省学政,小到院试、入县学后的岁试、科试,大到决定举人功名的乡试都是由提学官一人主考。也就是说一个士子能否拿到秀才、举人的功名全得看提学官的心情。 那么如何揣度提学官的心情就是学子们的必修课了,姚知府的一句‘择机行事’更是充满了奥义。 如果把姚知府的话看做是一道时文试题的话,如何破题就显得尤为关键。 择机是择的什么机?行事又是行的什么事? 见谢慎、韩晅陷入了沉思姚知府显然很满意。这二人的才华出众,都是极有机会拿到生员资格的。但再往后的路便不仅仅是有才华就能走下去的。作为二人的座师,姚知府当然不介意略微点拨一二。但点拨归点拨,姚知府却是不愿意说破的。为官之道就是这样,有些话点到为止,袖里藏乾坤。至于能不能参悟,就要看个人悟性本事了。 “本府这里有两封书信,你们拿去吧。” 说完姚知府竟然拿出了两封书信来,分别交给了谢慎和韩晅。 “多谢府尊教诲!” 二人齐齐向姚知府行礼,别管姚知府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就提学官按临绍兴这件事而言,二人提前知晓确实得到了实际的好处。 “嗯,你二人回去后当悉心温书,切莫大意。下去吧!” 该说的姚知府都说了,便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谢慎与韩晅也就识趣的冲姚知府行了一礼,恭敬退下。 出了学宫,韩晅有些好奇的问道:“谢兄的那封信似乎和韩某的有所不同,不知是不是府尊刻意留出的。” 谢慎苦笑道:“府尊的心思哪里是能够轻易参透的,不过既然他老人家煞费苦心的写了两封信来,我二人还是应该悉心参读才是。” “谢兄说的是......谢兄这次又不声不响拿到了府试案首,看来小三元定是谢兄的囊中物了!” 对于韩晅的吹捧,谢慎一笑置之。虽然院试从难度上讲确实不如府试,但主考院试的可是各省提学官啊。那是朝廷委派来专门主掌一省学政的,可谓是科班出身,专业对口。 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出起院试题目来肯定是极为变态的。谢慎古文底子又不如这些啃了书本十几年的精英学子扎实,若是题目太偏结果还真不好说。 连中三元哪怕是小三元也会带给谢慎极大的声望。这对于寒门出身的少年来说尤为重要。有了足够的声望他才能在余姚士子圈子里立足,才能被人重视。唯有如此,谢慎在乡试乃至会试中才能不被轻视。 谢慎如今不求别的,只求一个与世家子弟相同的应考环境。 所以大宗师按临绍兴后,谢慎一定要想尽办法与他见上一面,还要见得巧妙! 相较于县试、府试,院试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完全看提学官个人的时间安排。 但大体时间多在府试后的半年内。 譬如提学官按临府治,那便会在府学举行府试。若是提学官兴起按临某一县所,那考试自然也可以在县学进行。 总体来说府试结束后,上榜的学子就处于一种极为迷茫的状态,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院试的具体举行日期,只有等到提学官按临后才能推断的出。 但谢慎不存在这种忧虑,因为姚知府已经提前把大宗师将按临绍兴府的讯息告诉了他。 大宗师来绍兴不是游山玩水的,何况大宗师公务繁忙还要在各府之间巡视,没有空闲的时间挥霍。故而谢慎估摸着院试会在大宗师抵达绍兴府的十五日内举行。也就是说五月前一定会举行院试。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谢慎温起书来自然从容不迫了许多。时间太短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谢慎只对着注疏笔记将四书五经大的脉络捋了一遍,剩下的工夫都放到了压题上。 弘治朝还没有流行刊印士子的时文选集,故而模仿的风气还没有形成。但谢慎是穿越而来,脑中有无数名家状元写就的时文。 他或许不能清楚的记得时文的每一部分,但大体的破题,承题思路总归是记下的。谢慎之前的行文功底本就不差,加之其腹内书稿无数,只要能做好破题这关,写出一篇精彩的文章还是不难的。 却说这日谢慎温书过后和王守文、谢丕一道在街上闲逛,见到裴千户领着十几名军士往南门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作为老熟人,谢慎自然得上去打个招呼。 ...... ...... 第六十二章 营造一场偶遇(一)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布拉1,气点书虫的打赏~) 少年迈步上前拱了拱手道:“裴千户,莫不是巡抚大人又从杭州府折返回来,府尊叫你去清道护卫?” 裴千户苦笑一声道:“这次不是巡抚大人,是提学官陈方垠陈大人。” 听到提学官这三个字,谢慎微微一愣。这大宗师来之前也不提前派人入城知会一声吗,看裴千户的样子似乎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 果不其然,裴千户的回答印证了谢慎的判断。 “谢公子,咱们改日再叙。提学官陈老大人已经到了城门外,某得赶快赶去。” 谢慎心道这位陈老大人也是好大的架子,明明已经到了城门外偏偏不肯进城,硬是要裴千户清道,一路护送入城才可吗? 他略作思忖,觉得此时不是拜见大宗师的好时机,便拱了拱手道:“如此便不打搅裴千户公干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眼看着裴千户带着一干兵勇浩浩荡荡朝南门而去,王守文有些急了:“慎贤弟,大宗师按临绍兴,我们难道不去迎接吗?” 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宗师舟车劳顿,在城门外又等了多时正是心情烦闷的时候我们现在去不但不会给大宗师留下一个好印象,还会使大宗师认为我们是刻意逢迎。” 人心的忖度是最难的,但只要掌握了一点--换位思考,便可以最大程度的猜到对方的真实想法。 听到这里,王守文挠了挠头道:“原来如此,那确实应该找个更合适的时机拜见大宗师。” 谢丕也道:“慎大哥是县试、府试双案首,大宗师对你来说自然是可见可不见的,我们二人便不同了,还是应该悉心准备一番。”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谢丕和王守文的府试成绩并不算拔尖,尤其是王守文可谓是惊险过关。在这种情况下寻求外力相助也是人之常情。在院试进行前和提学官混个脸熟自然是二人的首要选择。 谢慎笑道:“你们便放心好了,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让你们去拜见大宗师的。”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提学官陈方垠陈老大人被裴千户率部从众星捧月般的迎进城,又一路护卫到府衙,仍是面色冷峻。老大人行到府衙朱门前便停下脚步,冷哼道:“抑末怎么不出来见我!” 裴千户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陪着笑脸道:“府尊前一日去邻县视察,还没有回来。老大人还请在府衙中暂且歇息,等府尊回来,定会来拜见老大人。” 其实这种接待贵客的活儿本不是裴千户该揽的,但由于本府同知孙大人和姚知府不睦,谁也看不惯谁,同知大人本来兼领的一部分迎来送往贵客上官的事务也就都压在了裴千户身上。好在裴千户只要保证提学官安全入驻府衙即可,若是接下来的事情还要他操心过问,他可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至于陈方垠陈老大人动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知道绍兴知府姚务本就是陈方垠的学生,姚务本见了陈方垠可是得喊一声恩师的。 国朝以文教兴天下,尊师重道在读书人心中自然是第一位的。姚知府没能亲自迎接陈方垠,这让陈老大人十分不悦。虽然事出有因,但终归是姚知府做的不对。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某便不打搅老大人休憩了。” 裴千户十分识趣的冲陈方垠行礼告辞,带着一众军士离开了府衙。 姚知府不在府衙,府衙中的一应接待事宜自然就落在了孙同知的身上。 孙同知虽然对这个姚知府的恩师没有什么好感,但面上的工夫总归还是要做的。 他亲自把陈老先生迎至后衙,命仆人收拾出了一个整齐的跨院,又分了四个婢女侍候老大人的起居。 别管心中如何想的,孙同知面上的态度很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陈老大人面色这才稍稍和缓,与同知大人闲聊了几句。 乍看来同知和提学官品级相差不大,但实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同知作为知府的副手,只有在知府卸任离任时可以暂时处理一府的事务。一旦朝廷委任的新任知府抵达府城,同知便得乖乖的把印信交出继续辅佐新知府。虽然也有同知直接转正的情况,但概率极低。所以同知和许多副手一样是个很悲催的官职。 而提学官就不同了,其品级虽然不高却执掌着一省学政大权。院试,岁试,科试,乃至乡试都由其一人主持。 本省学子一旦最后进士登科,不论是外放县令还是到翰林院混资历打的都是提学官的标签。这些都是隐性资源,提学官本人即便一时用不上也可以荫及子孙。 提学官陈方垠陈老大人按临绍兴府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即在府城学子圈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今年大宗师来的时间格外的早,这大大出乎了学子们的意料。 那些提前准备好拜谒诗词的学子还好,至于两手空空的人只能临时去找家族的前辈润笔了。拜谒考官,这也算是大明士林圈子中一个半公开的潜规则,不足为奇。 可是让这些学子颇为失望的是,大宗师按临绍兴后便住进了府衙。除了偶尔去往学庙祭拜圣人,督导府学生员外,几乎不怎么露面。 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知。对于读书人来说取得功名是人生最为重要的事,也是从一介白衣转为朝廷命官的关键转折点。在大明朝,不会有人管你读书多么刻苦,学问多么高深,这是个只看结果的时代...... 若是读书人不能考取功名,只会被嘲笑是百无一用的书生。相反,若其金榜题名,哪怕获得的只是秀才功名也会被亲朋好友礼尊一声相公老爷,享受徭役赋税全部免除的顶级待遇。 这其中的差别,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决定秀才功名归属以及乡试资格的便是各省的提学官。 ...... ...... 第六十三章 营造一场偶遇(二)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无念伤辰的打赏!) 对于学子来说,不论前面的县试、府试考的多好,如果院试不能取得好的成绩,一样拿不到秀才的功名。[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理论上便是县试、府试的案首也有院试落榜的可能。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且往往是由于学子冲撞大宗师导致厌恶所致。 大宗师不仅可以决定院试谁人上榜,还可以裁夺新科生员的等级。在大明入县、府学者分为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廪膳生员的地位最高,数量最少,刚刚获得秀才功名的生员很少直接就被点选,往往需要通过岁试、科试的考核才能获得。增广生员的地位较低,但也有定额,一般院试上榜者大部分获得的都是增广生员。至于附学生员,地位最低,且数量没有限制,若被定为此档则很难获得乡试的资格。值得一提的是,增生和附生都没有廪米,吃不上皇粮。当然还有一种情况称其为例生,所谓例生顾名思义就是破例录取的生员,往往是家中通过向朝廷捐赠钱粮换取生员资格。 这其中还有一个半公开的潜规则,那就是廪膳生员可以直接获得乡试的参考资格,岁试、科试不过是走个过场。故而若是谁能在院试中得到大宗师的青睐直接被点选为廪膳生员,那一只脚就已经迈进了乡试的考场。 虽说获得秀才功名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但人往高处走,谁不想更进一步乡试中举,甚至进士登科呢。(.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无数寒门学子的期望,也是他们的人生终极理想。如果说世家子弟还有旁的路数可走,寒门子弟唯有在科举这一条道上走到黑了。 要想从一省茫茫多学子中脱颖而出,自然要处好和大宗师的关系。 故而在绍兴府乃至整个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的学子眼中,大宗师陈方垠就是堪比先贤、圣人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大宗师本人就是主宰、神明...... 这样一番比较下来,姚知府的地位就显得尴尬了许多。他虽然是一府父母官,但在取士这件事上远没有提学官陈方垠的话语权大。 可怜姚知府前脚送走了刘巡抚,后脚又迎来了陈提学,心中愁苦自然是不必多说了。 ...... ...... 却说这边在陆府暂住的谢慎、王守文、谢丕三人正自在小院吃着点心。王守文颇是忧心的说道:“慎贤弟你这个法子好倒是好,可就是太过冒险了一些。若是大宗师有所察觉,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一人有一人的追求,于王守文而言,考取秀才功名便是人生终极目标了。 王家是科举世家,王华王老爷子更是状元加身,但培育出的几个孩子却是学问参差不齐。长子王守仁学问自然是极好的,但性子太过高傲,这便在会试中栽了跟头。三子王守文天资在诸兄弟中只能排在最末,此番跌跌撞撞接连过了县试、府试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王状元对他自然也不能苛求。 王守文也有自知之明,他本想着找人润笔几首拍马屁的诗词拿去拜谒大宗师,若是大宗师心情一好,他没准还能把院试糊弄过去。可是谢慎却是劝他再等上几天,一切事情听候安排。 今日三人在跨院中吃点心品茶,谢慎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王守文和谢丕。谢丕自然对谢慎很相信,但王守文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剑走偏锋固然容易出奇效,但更可能直接把自己带进沟里。在他看来,这个法子也是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谢慎呷了一口刚刚冲泡好的钱塘龙井,淡淡说道:“我早已打听好了。这件事情,守文兄听我的即可。” “罢了,罢了。我这次便是舍命陪君子了。” 王守文摇头苦笑,随手将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大口咀嚼着。 “几位公子,大宗师来了!大宗师来了!” 便在三人惬意的饮茶之时,陆家的一名仆从急忙从院外跑来,直是气喘吁吁。 小萝莉二丫凑身上前,傲娇的挺了挺小胸脯道:“瞧把你急的,慢慢说,别耽误了我家公子品茶。” 那仆从心道姑奶奶啊,大宗师都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工夫品茶,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嘴角一扬赔笑道:“姑娘说的是,是小子唐突了,还请原谅则个。” 这个仆从谢慎倒是眼熟,应该是常在陆府管家贵方身边行走听命的。事情他早已经和贵方交代过,这仆从应该就是他派来通知自己的。 “有劳小哥了。” 谢慎朝仆从微微点头致意,继而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冲王守文道:“守文兄,我说什么来着,大宗师这不就来了嘛。一会你二人看我的眼色见机行事。” 营造‘偶遇’可是一个技术活,许多年后谢慎在文渊阁参预机务时回想起自己当年在陆府和大宗师陈方垠的这次‘偶遇’仍是感慨良多。 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却说提学官陈老大人在陆府正厅和按察副使陆渊陆大人相谈甚欢,聊至兴起陈方垠老大人便谈起了今年的大比。 “叔德,今科浙江又是一枝独秀,老夫看庶吉士中半数都是浙江籍,想必三年之后馆选这些士子都能谋得要职。这对浙江对朝廷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啊。” 陈方垠今年不过五十出头,但因为面相老态加之鬓发斑白,看上去和花甲之年的老者没有什么分别。有人为了奉承他说这是福相,陈方垠听后也只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相较之下,陆渊陆大人就是典型的美男子了。虽不一定比的上潘安之辈,但在人杰地灵的绍兴也绝对算的上俊美儒雅的典范。 陆渊比陈方垠小两岁,却是与其同一年参加的会试、殿试,二人既是同乡也是同年。后来二人一同被英宗陛下定为庶吉士,三年后又是一同馆选。 ...... ...... 第六十四章 我来作诗给您听(一)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拂前尘的打赏~) 虽然二人就此仕途轨迹开始分离,但却一直保持着很好的私交。(.无弹窗广告) 这次陈方垠来到绍兴主持院试,也想顺便拜访一番好友。陆渊正巧忙完公干回到府中,便请来陈方垠,二人好一番畅谈。 “緫边,这不是好事吗。陆某上次去京中述职,在浙江会馆里碰巧遇到了谢编修,他还说如今朝中六部要职尽是浙江籍的官员充任呢。” 陆渊轻捋了捋胡须,淡淡说道。 “有这等事?谢状元一直深居简出,竟然会忙中偷闲跑去浙江会馆?” 陆渊闻言抚掌大笑:“緫边你不会老糊涂了吧,陛下钦命谢编修任会试考官,他难道还能像前朝那样躲在翰林院中一心品读圣贤书不成?” 陈方垠叹息一声,皱眉道:“谢状元一直是谨小慎微,怎么这次如此大意。他既是会试考官,自然应该避嫌。人言可畏,不得不防啊!” “以于乔的性子才不会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稍顿了顿,陆渊继续说道:“何况当今天子重瞳亲照,势要革新吏治。这革新吏治靠那些老家伙当然是不行的,需要启用新人。朝廷开科取士是唯贤是用,自然不会计较士子的籍贯。” 陈方垠摇了摇头道:“叔德此言差矣!朝廷开科取士虽然不计较士子籍贯,但谢状元还是得避嫌的。陛下不计较,御史台的那些小人可未必不计较。这朝中余姚的状元已经有两个了,再添一个在他们看来那还了得。.” 见陈方垠还是那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样子,陆渊直是苦笑:“緫边你的性子还是没变。不过这次王家贤侄折戟会试倒是颇有些意外,以他的才华即便不夺会员,也该是上榜的。” “叔德你说的是王守仁吧?他跟王老匹夫一样是个倔脾气,没准谢状元是想压一压他的傲气。再说万一这王守仁在殿试上发挥出众被定为状元,那朝堂之上可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了。刘华容一直对浙江籍官员把持朝堂不满,这次要是让他抓到把柄还不定怎么刻意编排呢。” “緫边的意思是谢编修是断臂给刘华容看了?” 陆渊微微一愣,随口问道。 “是也不全是,还是那王守仁自身的问题居多。不然为什么同是浙江籍士子,贤侄就考得进士出身了呢?” 陈方垠话锋一转又谈到了刚刚被定为庶吉士的陆相,直是让陆渊哭笑不得。 陆相是陆渊的长子,也是陈方垠的学生,陈提学说这句话陆渊自然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我也不盼他出人头地,这几年好好在翰林院里待着修身养性就好了。” 陆渊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时值夏日,荷花尽开,緫边既然来了,便跟我一起去翠湖走走罢。” “也好,老夫也是许久没和叔德聚聚了,这一次一定要喝个痛快!” 二人施施然向院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听得一俊俏少年吟着诗词。 “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呵!好狂妄的口气! 身为提学官,陈方垠什么样的才子没见过,但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狂傲,如果要找出一人和他作比怕只有那王华老匹夫家的小子王守仁了。 “何人在此!” 陈方垠摆出大宗师的派头,阔步走上前去冷冷说道。 “这是余姚学子谢慎,和王家三郎是一起进学的。” 陆渊回府后与谢慎见过一面,听陈方垠动了怒意他连忙出面解释。 “原来也是个学子,老夫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在下余姚童生谢慎,拜见大宗师!” 谢慎却是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冲陈方垠行了一记半礼。 “哼,不过是一小小童生,竟然敢说出这样的大话。” “大宗师误会了,学生方才正自与好友对诗,便信口接了这首,并非目中无先贤。” 谢慎的这个回答让陈方垠微微一愣,原本准备好的教训说辞也是无从说起。既然是对诗,首先要考虑的自然是对的工整,至于旁的事情,都是末节了。 “大宗师要不要也来对上一对?” 谢慎十分讨巧的抛出一句,把陈方垠呛得直是咳嗽。 “咳,这便不必了。” 一旁的陆渊淡淡道:“本官即刻要陪陈老大人去翠湖赏荷花,你们二人留在府中悉心温书才是。切不可沉浸诗词末道,误了院试。” 若是平日,谢慎自然会拱手领命,可今日与大宗师的偶遇是他策划许久的,自然不肯浪费机会。他冲身旁的王守文使了个眼色,稍稍闪开了身位。 “世伯有所不知,我和几名同窗约好了在翠湖举行一场小型诗会,正好可以与世伯同行。” 这么不要脸皮的话也只有从王守文口中说出才不显得那么突兀。 陆渊有些尴尬的朝陈方垠介绍道:“这便是德辉家的三郎守文。” 陈方垠冷哼一声,摆了摆手道:“这翠湖又不是老夫的私湖,他们要同行就同行吧!” 谢慎心中直是大喜。他的推断果然不错,大宗师果然是那种自命不凡的老学究,对这样的人你越是奉承谄媚越不会得到欣赏,表现得狂傲一些至少可以引得他的注意,不至于连表现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翠湖位于绍兴城西,因湖边遍植柳树,苍翠如玉而得名。 比起杭州府那闻名遐迩的西子湖,翠湖不论是从历史积淀还是湖水面积上都要差上不少。 但这并不妨碍本地士子们对它的歌咏。这里一样有石桥水阁、红粉佳人、风流士子...... 江南水乡的雍容华贵,闲适静雅在翠湖身上体现的玲离尽致。它就像一个带着面纱的处子,婀娜多姿的向世人展现着绝代风华...... 翠湖一年四季都适合游赏,但最具风韵的时节还要数仲夏。 夏日一至满湖的荷花盛开,将整个湖面点缀的如同仙境一般。 ...... ...... 第六十五章 我来作诗给您听(二)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寒月梦龙的推荐票红包!感谢书友寒月梦龙、鲁洋洋、khfn、psdm、老周老周、哦呢陈、尘世如潮猫、金星闪烁、「风」少、布拉1的打赏!) 此时虽未至盛夏,但湖中荷花已经开了大半。(.无弹窗广告)陈方垠与陆渊带着一众仆从浩浩荡荡朝翠湖而来。 就在他们身后谢慎和王守文紧紧跟着,但刻意留出几个身位。过犹不及,现在大宗师对谢慎并没有什么好感,若是跟的太紧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沿着湖边缓行,谢慎一边欣赏着湖畔美景一边在脑中过着可能用到的诗词。 大宗师再怎么暮气也终归是个文人,文人最大的软肋就是爱才惜才。只要谢慎能够抛出几首绝世诗词来,赢得他的好感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谢慎最怕大宗师的清高是装出来的。若大宗师真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个法子恐怕起不了什么大的效用。 众人行至码头前,皆是止步不行。陆渊唤来王守文淡淡说道:“贤侄已到翠湖,不若去参加诗会吧。” 年轻人争强好胜,非要比出一个高下来,故而参加诗会也属正常。不过陆渊就没有兴趣去和一众少年凑热闹了。 王守文作为难状道:“世伯有所不知,我们这诗会是在湖心小岛上办的,大宗师和世伯一来,这码头上的船舶都不能载客,想去湖心怕是难了。” 王守文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他们无法上岛,除非等到两名大员离开翠湖。 陆渊是何等的人精,立刻便猜透了王守文的心思。(.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他也不愿意扫兴,便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你们便跟着一起上船吧。” “多谢世伯!” 王守文心中大喜,连忙拱手致谢。 众人依次上了画舫,轻摇木桨,一纸泼墨山水图也渐渐晕开。 泛舟游湖自然是极风雅的,陆渊和陈方垠都是名士,当然自诩风流。见波光粼粼,大宗师便起了兴致。 “听说汝是县试,府试的案首,这学问自然是不差的。今日不妨便吟上一首诗词略助雅兴吧。” 大宗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光在众人间扫过,恰巧落在了谢慎身上。 谢慎心中一沉,暗道这老大人是要试探自己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慌乱,要尽量把实力表现出来。 “学生遵命!” 谢慎冲陈方垠拱了拱手,便只身来到画舫一侧作沉思状。 片刻的顿默后谢慎突然发声道: “赤泥亭子沙头小,青青丝柳轻阴罩。亭下响流澌,衣波双鹭鹚。 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娇蕊。添个浣衣人。红潮较浅深。” 一词吟完,谢慎转向陆渊和陈方垠,微微一笑。 这首词极为应景,虽然不能算多出彩,但至少可以证明谢慎是有急智的。 果不其然,大宗师听后微微颌首道:“这词倒是作的应景,有几分功底,只是不知道汝诗作的如何?” 谢慎作出一脸为难状,陈方垠皱眉道:“怎么,只吟得出词却作不出诗吗?” 词毕竟是末道,多流传于青楼勾栏中,比起诗来还是低了一档的。 “大宗师言重了,学生是担心诗才用尽到诗会反而作不出了。” 陈方垠闻言抚掌大笑。 “有趣有趣,你尽管作诗来。若是你才思枯竭,老夫为你续篇!” 谢慎这话若是二十来岁的士子说出来肯定会被认为是做作。可谢慎只有十三岁,望着少年一双童真无邪清澈见底的眼睛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样的孩子是个心机男。 谢慎心中兀自感慨,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啊,充分利用现有的优势和资源才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有理想的人,有前途的人...... “有大宗师这句话,学生便放心了。” 谢慎心中稍定,现在看来大宗师对他应该是渐渐有了好感,但这好感还不怎么强烈,需要再加一剂猛药。 谢慎背负双手在画舫之中踱起步来。也亏得画舫足够宽大,这才能让谢慎‘借力作诗’。 谢慎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眉间才是露出喜色。 “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 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一诗吟完,谢慎还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次倒是一直沉默的陆渊发声了。 陆按察副使也是进士出身,诗文功底自不必说。 只见陆大人点评道:“贤生这诗作的讨巧,媚而不俗、艳而不娇,命题而作实是难得。” 陆渊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方垠自然不好拆台,便夸耀了几句。 但大宗师似乎还是不甘心,话锋陡的一转道:“汝作的诗词都是浓妆艳抹,却缺乏清丽之感,不知可否换个风格再作一首?” 这便有刁难的意味了。要知道命题作诗难就难在是戴着镣铐跳舞,很难跳出一个框架来。现在大宗师还把诗词风格都限定死了,摆明是要看谢慎的笑话。 陆渊有些看不下去,想上前替谢慎说上两句话,但转念一想这也算陈方垠对谢慎的一种考校。要知道无数士子苦心拜谒陈提学,可是连面都见不到。谢慎的机会实在难得,若能把握住对他是极为有利的。想到此,陆渊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谢慎却是心中大喜,他就怕大宗师不继续施压了。不继续作诗怎么能显出他的才学来?不就是清丽风格的诗吗?陈方垠要多少谢慎有多少! 谢慎为这次偶遇不知准备了多久,在他看来既然耗费了无数心血,自然要将姿态做足。 “既然大宗师有命,学生便试上一试,若是作的不好,还望大宗师包涵则个。” 说完谢慎便再次在画舫中踱起步来,只不过为了酝酿铺垫,这次踱步的时间长了不少。 就在大宗师有些不耐烦时,谢慎步子微微一顿,昂首吟道:“翠羽明珰尚俨然,湖云祠树碧于烟。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 “好一句门外野风开白莲!” 按察副使陆渊一拍画舫的栏杆,起身赞叹道:“这一句把整首诗写活了,更是把翠湖写活了。緫边,你看这首诗作的如何?” 众人的目光皆是汇聚到大宗师的身上,作为一省提学他老人家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 ...... 第六十六章 我来作诗给您听(三)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安?凌、红彗星的打赏~) “叔德都说好的诗自然是不俗的。(.无弹窗广告)” 陈方垠捋了捋胡须,眼神中露出赞许之意。如果说他之前对谢慎的才情还有所怀疑,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的叹服了。 大明读书人几乎都会作诗,即便是命题诗沉吟一番也不难作出,可是作出‘门外野风开白莲’这样精妙的诗句就绝对非常人所能为了。 诗之风骨存于盛唐,明人虽也能作出不错的诗但比之唐人就要差上不少。 谢慎的这首诗竟然让陈方垠隐约看到了唐诗的风骨。 陈方垠自命是一个苛刻的人,此刻竟然丝毫严苛不起来。无形之中谢慎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这三首诗词作出的顺序很有讲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前两首境界类似,但诗比词的地位高故而放在了后面,至于最后的这首诗则是谢慎用来扣动大宗师心门的。 在这之前他已经对大宗师进行了深入的了解,从他搜集到的风评来看,大宗师是一个典型的正统文人。 文人固然恃才傲物,却也对才子惺惺相惜。你若是无才想要拜谒,他会弃你如敝履。但你若是腹有诗书,他却会主动和你结交。 别看如今谢慎和大宗师的地位相差百倍,但二人若真要看对了眼做个忘年交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宗师今年五十余岁,他年轻时文坛上风行的诗作多是台阁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所谓台阁指的就是内阁和翰林院,也叫馆阁。台阁体雍容典雅,又得到了当时内阁“三杨”的推崇,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这种诗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就是空洞无物,毫无生气可言。其内容除了描写太平盛景,歌颂圣德外就没有点新鲜的东西。诗歌的本意是抒情言志而不是遵照着程朱理学拍马屁。时间久了,文坛诗坛便如一潭死水,很难再出佳作。 谢慎对于台阁体自然是很不满的,这是一种扼杀人天性的诗体,偏偏这种诗体自永乐至成化风靡了近百年,到了弘治朝仍没有完全完全消退。 大宗师陈方垠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对于台阁体的弊端肯定有着清醒的认识。文人一旦戴上了枷锁再想作出遗世独立的好诗便是绝无可能了。 台阁体有些像历史上的骈文,虽然看似华丽却是脱离现实,很难出现一两首震慑心魄的佳作。中唐韩愈柳宗元能够倡导古文运动反对华而不实的骈文。而从台阁体问世直到弘治初期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真正发声反对台阁体。在这一点上荼陵诗派的掌舵人李东阳也不能算一个榜样,其所作诗作仍难以跳出这个圈子。 唐诗毫无疑问是所有朝代诗作的顶峰。宋诗虽然瑰丽华锦,但却丢失了唐诗的神韵。相较之下,普遍被人定为野路子的元诗则与唐诗更近。明代台阁体则更像是走了宋诗的老路,这路还走的更偏了。所谓“宋诗深,却去唐远;元诗浅,去唐却近。”便是这个道理。 陈方垠知道台阁体的弊端却不敢发声,就在其众里寻他千百度时,蓦然回首,却发现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在陈方垠看来,“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这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于平淡之中见真情,颇有贺季真那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神韵。 陈方垠找寻了良久却未寻到的唐诗风骨竟然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发现,这让他又惊又喜,又羞又骄。 但他却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完全表露出来,这样不利于少年的成长。 年轻人自然是要多多捶打的,若是捧得太高没准会摔得更惨。 谢慎虽然没有等来大宗师的真切赞扬,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大宗师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重要位置。这要得益于谢慎对于明代文人的了解。前世科班出身的谢慎,对于明代文人的心理状态还是很有一番见解的。 明代的文人实际上处于一种很挣扎的状态。一方面他们渴望像北宋时期的那些名士般挣脱名缰利锁,为苏东坡齿,为辛稼轩舌。但另一方面,巨大的现实利益又让他们不甘心放弃功名利禄,往往徘徊彷徨,最后才会生出台阁体这种有些畸形的诗体。 炮制出台阁体并不能解决什么,只会让这一代的名士更加彷徨,说白了就是怀疑人生。 套用范仲淹一句话便是“进亦忧,退亦忧”。 这是一个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时代,是士大夫滋生的乐土。就在这种莺歌燕舞的迷醉之中,谢慎用最简朴的语言写出了“门外野风开白莲”这样惊艳脱俗的诗句,简直就是振聋发聩。 大宗师陈方垠虽然一直在用台阁体麻痹自己,但当他再次听到复有唐诗风骨的诗句时心中仍会迸发出无限激情。 清新脱俗,言之有物这才是诗歌该有的功用! 可以说从一开始,谢慎便摸到了大宗师的这处软肋,并设下了一个心理陷阱。不懂心理学的陈方垠陈老大人自然不明白这是谢慎布好的局,一头扎了下去。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要想让大宗师彻底认可自己,谢慎便需要在他心底刻下自己的印记! 没过多久画舫便停靠在湖心岛的码头上,仍自沉浸在诗句之中的大宗师陈方垠是在陆渊陆按察副使的提醒下才意识到画舫已经靠岸。 两位大员先后下了画舫,谢慎也和王守文跟了下去。 此时紧靠土山的六角亭中,谢慎事先安排好的一众“演员”早已就位,就等着谢慎凳高相聚。 这其实也是一场豪赌。谢慎早先从陆府管家贵方那里打听到大宗师和陆按察副使对翠湖情有独钟。这次大宗师按临绍兴是必定会去见同年好友的,故而谢慎赌他们一定会去翠湖游赏! 在得到大宗师抵达陆府的确切消息后,他也第一时间叫谢丕前去通知一众“演员”。 此时应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吧! ...... ...... 第六十七章 诗香胜荷香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国利陆、紫曦墨兮、人傻钱多i的打赏~) 韩晅,谢丕和一干余姚籍的士子早已在土山顶上的重檐石亭等候多时。(.棉、花‘糖’小‘说’) 这座土山完全是由翠湖淤泥堆积而成,高度虽比不了巍峨五岳,但站在山顶也可以俯瞰翠湖全景。 谢丕见画舫靠了岸,心中直是大喜。 “韩大哥,你看!大宗师他们来了!” 韩晅感慨道:“慎兄端是料事如神啊。既天意如此,今日你我也当把握住机会才是。” 谢丕连连点头,心中满是对谢慎的感激。 以谢慎的才华要想单独接近大宗师肯定有的是机会。可他却费尽心思给众人提供了一个能够在院试前面见大宗师的机会,这份恩情自然是要记下的。 十余人在石亭内吟诗作赋,品茶赏景。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就等名角上台了。 这边大宗师陈方垠和按察副使陆渊并排走在前列,谢慎和王守文跟在稍后的位置。这之后则是一众仆从护卫。一行人浩浩汤汤的朝土山而去,架势确实有些吓人。 踏着重重台阶登上山顶,两位大员抬头一看,一众学子已是捷足先登,不由皱起眉来。 谢慎连忙上前道:“大宗师、陆大人,学生本是想在这湖心岛土山上举行诗会,却是与二位大人的行程冲撞。要不我们另寻地方吧。” 韩晅、谢丕等余姚籍的学子也纷纷走出石亭来与二位大员见礼。[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 “叔德,他们年轻人好斗文,若是因为你我二人扫了兴总归不美。不若你我便将就一番好了。” 在登上画舫之前大宗师陈方垠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谢慎在画舫上一连作出的三首诗词让陈方垠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爱屋及乌,陈方垠对这诗会也就生出了一些期待来。 谢慎见时机成熟,便上前一步拱手道:“还请二位大人为本次诗会做个评判。” 陈方垠现在对谢慎颇有好感,提出这个请求并不算突兀。 这次先发声的换成了陆渊。 陆按察副使淡淡道:“在陈提学面前本官便不班门弄斧了。” 谢慎的心思陆渊如何不知。这少年心思缜密,善于布局,他说出请两人为诗会评判不过是给自己面子罢了。陆渊可不想这个时候去和陈方垠抢风头。 谢慎又满怀期盼的望向大宗师,他已经替大宗师把路铺好,就看其本人的意思。 陈方垠颇为受用的捋了捋胡须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帮你们作个裁夺罢。” “大宗师、陆大人快请上座!” 将两位大员让至上首,谢慎总算可以出一口气了。 “还请大宗师赐个题目。” 既然请陈方垠做诗会评判,题目自然要由他来定,不然他老人家岂不是会很没面子。 陈方垠点了点头道:“便以咏荷为题吧。” 方才他被谢慎的三首咏荷诗词勾起了兴致,便索性以此为题,看看其他余姚学子才气如何。 历朝历代对荷花的歌咏都不少,这也算是个大众题目了。 只见韩晅迈出一步道:“学生便先抛砖引玉罢。” 他端视翠湖良久,终是吟诵道:“一湖山水半池香,芙蓉仙境倚亭旁。暖风醺得采莲女,金鳞一出彩衣凉!” 谢慎暗暗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韩晅还是颇有才学的,这首诗作的极妙。前两句交代场景,视角应该是个湖岸上赏荷景的翩翩公子。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但后两句却是带灵气,‘暖风醺得采莲女’一出,平静的画面立刻生动起来,公子微醺之际,暖风吹来神色一震,却见得湖中一身材曼妙的采莲女荡舟而来。一只锦鲤跃出水面,溅湿了采莲女的彩裳...... “好诗!” 谢慎由衷的赞扬了一声,接着说道:“韩兄珠玉在前,给诗会开了个好头。谢某正好作出一首诗来,想向韩兄讨教。” 谢慎闭上双眼,缓缓吟道:“平湖夏色十分饶,醉卧亭阁逸思飘。水国荷香浮录醑,夕阳帆影逐金飚。岸边属玉惊人起,天际蛾眉共客招。歌罢采莲归路晚,塔西云树正迢迢。” 其实这么早站出来吟诗本不是他的计划,可诗会这种东西会把文人墨客那种斗文的情绪激发出来。 一诗吟完,谢慎便向大宗师望去。 陈方垠听过少年在画舫上所作的那三首诗词对他的才华已经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少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作出数首佳作,确实让陈方垠有些惊讶。 吟完诗后谢慎便坐回到亭中,谢丕和王守文也依次作了一首诗来,但都没有韩晅,谢慎诗作的灵气。至于旁的余姚学子,绞尽脑汁憋出几首诗来却皆是平庸无奇,让陈方垠大失所望。 他本以为这场诗会会是群雄争霸,最后却变为谢慎和韩晅二人相争的局面。 意兴阑珊的大宗师摆了摆手道:“汝等诗作,当属谢慎最佳,韩晅稍次之。这前两名应该毫无争议。至于这第三名嘛......” 陈方垠略作沉吟,沉声道:“便定为谢丕吧。” 评判裁夺出本次诗会的三甲,又训导诸生几句努力进学、温书的话,陈方垠意兴阑珊的转向陆渊,叹声道:“老夫有些困乏,叔德,我们便回去罢。” 诗会之后往往就是年轻人的酒宴,一把年纪的陈方垠自然没有什么兴趣。 谢慎和众学子恭敬的把大宗师和陆大人送上了画舫,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次诗会布置的很完美,让每一个余姚学子都有向大宗师表现的机会。谢慎、韩晅自不必说,谢丕也被大宗师定为诗会第三。王守文的诗作虽没有得到大宗师的嘉奖,但毕竟也跟着谢慎出了风头,给大宗师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印象。 其余的那些同乡本也找不到拜谒大宗师的门路,这诗会便算是他们的及时雨。 这么看来倒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不过既然要演戏就要演的像一些。眼下诗会还是得继续,至少得等到大宗师和陆按察副使的画舫靠岸他们才能唤船家来接乘。 ...... ...... 第六十八章 国士无双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布拉1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票支持,爱你们!) 经过一日的折腾,谢慎与众好友离开翠湖返回陆府时已是日暮时分。[.超多好看小说] 好在二丫小萝莉早已经给少年们准备好了饭菜,倒也不至于叫他们饿着肚子。 科举之路,难于上青天。起初谢慎以为这句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当他成为了亲历者,才领悟其中奥义。 科举的难不是难在八股文章、儒家经义,而是难在人情世故、难在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隋炀帝大业元年创立科举制度以来,近千年的发展使其形成了一套完善的体系。相较于九品中正制,科举自然更公平,但绝不是说它没有空子可钻。如果说九品中正几乎堵死的寒门子弟的上升阶梯,科举便给他们开了一扇窗,但也仅仅是一扇窗而已。 最明显的就是县试、府试、院试三场初级考试了。由于这三场考试是不糊名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就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只要他们作的文章不是太差,上榜就不是什么问题。当然,若是遇到刚正不阿的考官,也会偶有马失前蹄的情况,但那毕竟是少数。 再往上走,乡试、会试虽然更为公正,但暗中比拼人脉的时刻却到了。寒门子弟缺乏人脉,即便最后进士登科,除非文章真的超凡脱俗,否则名次也不会太好。 这也是谢慎急着结交拜谒大宗师的原因。[]如果只考虑院试,以他县试、府试双料案首的身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想要继续往上爬,便要搭上大宗师这根线。提学官已经是他通过自身努力能够接触到的最高等级官员了,通过提学官认识到更多朝中重臣是他唯一的选择。 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业师,就如同水中浮萍,始终没有根基。 小萝莉将饭菜端上摆好,几个少年便围坐一桌吃了起来。 诗会上他们都顾及着仪态,根本吃不到什么东西,饿了一天面对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自然都是狼吞虎咽了起来。 “唔,这蒸饺确实好吃,慎贤弟你也尝尝。” 转瞬的工夫,王守文便将一盘蒸饺吃了大半,直是叫谢慎哭笑不得。 “你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谢慎拿起筷子吃起了汤面,相较于蒸饺他还是更喜欢面条。 “这位陈提学之前从未在六部谋过要职,陛下却毫不犹豫的委任他为浙江提学官。你们可知为何?那是因为他是徐阁老的人。陛下对徐阁老极为恩宠,自然也信任徐阁老推举出的人。” 王守文吃归吃,可却不忘调侃一番陈方垠陈老大人。 听到这里,谢慎皱眉道:“你说陈提学是徐阁老的门生?这话可当真?” 王守文好不容易就着茶水咽下包子,一拍桌案道:“慎贤弟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不信任王某?”稍顿了片刻,王守文继续说道:“别的事情我不敢说,可这朝中官员的履历我还是说的上一二的。家父与徐阁老也算交好,在京师的时候亲耳听徐阁老提起过这位陈提学。” 谢慎连忙道:“守文兄你别误会,我不过是有些惊讶罢了。” 王守文白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徐阁老举贤不避亲,莫说这陈提学是他的门生,便是他的亲族,只要真的有才华,徐阁老也会毫不犹豫的向陛下举荐。” 谢慎点了点头,心中颇是有些激动。在弘治朝提及徐阁老,自然就是在说一代名臣徐溥了。 就在去年也就是弘治五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八月,内阁首辅易主。在内阁任职十八载的政坛不倒翁刘吉刘阁老致仕,徐溥徐阁老自然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被陛下委任为新首辅。 要说这徐阁老的前任刘吉,可真算是一个政坛奇人了。此君自成化十一年入阁参与机务以来已经在内阁待了十八年,首辅也当了足足五年。若仅仅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此君有一个外号‘刘棉花’,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成化一朝是大明吏治极为混乱的一段时期。明宪宗朱见深是个玩心很重、生性惫懒的人,常年不理朝政,对于官员谏言自然也不怎么听得进去。 上行下效,内阁的阁老、六部的大员们自然也就不怎么愿意做实事。故而当时便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说法。 官员集体怠政懒政,当然也是有别的原因的,不能只让明宪宗背锅。当时的内阁首辅是万安,此君是靠巴结受宠的万贵妃上的位,据说还因为向明宪宗上奏疏时趁机夹带敬献****而受到了赏识,人品自然可见一斑。 万阁老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对于权力看的很重,作为次辅的刘吉、刘珝为了不引万首辅嫉恨便是是暂避锋芒。而暂避锋芒最好的办法便是躲到内阁,不问政事。 尸位素餐久了,刘吉难免会遭到言官弹劾。不过此君脸皮足够厚,就全当做没听见。“刘棉花”的外号也就因此而来,这位刘阁老也实在是太耐弹劾了...... 后来弘治帝继位,其余两位阁老相继倒台,唯有刘棉花继续留任,原因就是此君看准时机摇身一变成了忠臣直臣,得到了弘治皇爷的赏识。 但赏识归赏识,弘治陛下对刘吉的为人还是看的很准的,在徐溥熬够了资历后,他还是一手促成内阁首辅的交替。 在谢慎看来,大明朝若论真国士,王阳明算一个,于谦算一个,剩下的便只有徐溥配得上这个名头了。 后世人们提到弘治三阁老,都会说李东阳、谢迁、刘健如何如何。说到弘治三君子,都会说刘大夏、马文升、王恕如何如何。但以谢慎明史研究生的专业眼光看,徐溥丝毫不比以上那六位差。 要知道徐溥入阁时期恰是万安、刘吉当政,内阁最为混乱的事情。 那时候李东阳、谢迁可是躲在翰林院不敢出声,能够站出来与之抗衡的唯有徐溥一人。 ...... ...... 第六十九章 生意找上门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紫曦墨兮、寒月梦龙、无念伤辰的打赏~) 后来弘治帝即位,提出革除许多太监官职、削减宦官势力的也正是徐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最重要的是,徐溥为人极为正值,为官更是清廉,几乎没有任何污点。其一人便为弘治中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徐溥历经景泰、天顺、成化、弘治四朝,为相十二载,最终功成身退,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实在叫人佩服! 谢丕也感慨道:“家父曾告诫过我,要以徐阁老为榜样。如今虽然不能直接拜在徐阁老门下,但有陈提学在一旁督导,也是一大幸事了。” 谢慎心中直是苦笑。这二人的老爹一个是王华,一个是谢迁,都是根正苗红的极品官二代,唯独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夹在中间,倒真是有些讽刺。 也罢,既然做不了官二代,那就奋发努力去做官二代他爹...... “慎贤弟,今日诗会后,我们三人在陈提学心中已经留下了不俗印象,院试怕不用那么担心了。听说宜春楼最近新来了一位清倌人,慎贤弟明日要不要一同前往放松一番?” 谢慎还没来得及开口,小萝莉二丫便凑步上前恶狠狠的剜了王守文一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要去你自己去,休要教坏我家公子。”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什么时候变成你家公子了...你这小丫头改口倒是真快。” “我说是便是!” 小萝莉胸脯向前一挺,双手作叉腰状,声音自是不容质疑。 谢慎被她逗弄的哭笑不得,忍了片刻方是出面解围道:“好了,好了,你个大男人跟个小丫头计较什么。再说了,院试在即,你去勾栏场里寻欢,若是传将出去,怕是有碍令尊声名吧。” 虽然自成化朝以后,世风逐渐变得奢靡,官纪也没有前朝那么严苛。但官员子弟嫖宿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传出去怕是对王华的声誉有损。 王守文皱了皱眉头道:“倒是把这层忘了。也罢,等考完院试我们兄弟几个再好好去快活快活......哎呦。” 他吃惊的望着小萝莉,显然不敢相信原本在人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跟他们混熟后竟然变得这般泼辣。 小萝莉狠狠在王守文胳膊上扭了一记,十分满意的说道:“要去你自己去,休要教坏我家公子。” 王守文一脸委屈,之前畅快淋漓吃蒸饺的喜悦也就消失殆尽了。 “咳,守文兄你们先吃,我先和二丫回屋了。” 不想继续尴尬下去,谢慎只得拉着二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远远相隔的是王守文那幽怨的眼神...... 一夜自然无话,谢慎醒来时小萝莉已经将面盆、方巾准备在床头。少年不好意思的一番梳洗后缓声道:“二丫,你不必对我这般好的......”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若不是公子出面替我还清了父亲的赌债,我现在没准便被那伙恶癖掳走了呢。” 二丫眼眸微微一转,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感激:“我现在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可不准赶我走!” 谢慎心中一沉。二丫一人在这绍兴府无依无靠,也确实只能跟着自己了。 “好,我答应你。”谢慎淡淡一笑以作保证。 “慎贤弟,慎贤弟,你在屋里吧?快出来一下!” 温情脉脉的场面被王守文急促的声音打断,谢慎有些懊恼的回道:“知道了!” 他真不知道王守文一大早的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一出屋子他便见到一个年约四十,宽额阔面,下颌留着一缕短髯的中年男子站在王守文身旁。 “这位便是谢小友吧?” 那男子面颊带笑,微微拱手,主动和少年打起了招呼。 谢慎忙拱手还礼道:“在下余姚学子谢慎,敢问阁下是......” “呵,在下谭晖,在绍兴城中经营着一家书坊。” 书坊?谢慎直是有些惊讶,书坊的人怎么会找到陆府来?莫不是王守文起了贪心,打算叫自己把《石头记》再卖给绍兴书商一次?可绍兴府离着余姚县也太近了吧,就是要卖也得找个离得远的地方啊。 “在下听说谢小友昨日与陈提学、陆大人同游翠湖,吟得数首佳作,便想前来问问谢小友想不想和某合作。” 原来这人不是为《石头记》来的,那便好。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版权意识,但谢慎也不会真的下贱到把《石头记》卖给两家书商。 但他转念一想,这人难不成是要搜集诗词来编纂诗集? 在大明,文人最爱看的东西除了春宫图,便要数诗集了。 只是他脑中的诗文一共就那么多,是万万不能提前贱卖的。要想在大明官场混好,声望是最重要的。对于谢慎来说,更是如此。他出身本就比旁的世家子弟差了一截,若不能在声望上找补回来,想要仕途顺风顺水就绝无可能了。 这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豪商巨贾,出的价钱绝不可能太高。一次性把诗词卖断给他,除非谢慎傻了。 “谭掌柜,是这样的。谢某不日便要参加院试,这诗词恐怕暂时无法写出。” 谭晖闻言笑道:“这不打紧,反正某是打算把诗词夹杂在话本中,一本只需要一两首即可。某是打算先将谢小友昨日作的诗作买下。若是谢小友以后有了新作,也可以卖给在下。” 谢慎听得一愣,原来谭晖不是来竭泽而渔的,只是打算建立合作关系,将他已经作好的诗作放到话本首页去充作卖点? 这么看来谢慎倒也是不亏。毕竟诗作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刷声望的利器。声望刷完了诗作的最大利益也就用完了,如果能够把它们再卖给谭晖,确实是二次利用...... 只是这谭晖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他昨日刚与两位大员泛舟翠湖,作得几首诗来,谭晖今日便追来要买断诗作...... 猛然间谢慎有所悟,转眸向王守文看去。 除了这个有些贪财的王小郎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走漏消息。 ...... ...... 第七十章 说文解字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紫曦墨兮,汉朝,人傻钱多i的打赏!) “既然谭掌柜这般有诚意,谢某自然不好拒绝......只是谭掌柜得答应谢某,须得在院试结束后再将这些诗词加入话本中。[.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谢慎思量了一番,觉得与这谭掌柜合作是利大于弊的。稿酬不是他现在考虑的重点,而名望是一定要刷的,与书坊掌柜合作名望刷起来确实比之前他自己单干要快的多。 “这是当然,这一点道理在下还是懂的。至于这酬劳嘛,谢公子以为一首诗词五两如何?”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个价格童叟无欺,便按照此价好了。” 若是谭晖要谢慎给他专门作诗词以备选用,莫说是一首五两,便是五百两谢慎都不会同意!但是现在这些诗词他已经作出,只不过还没有更广泛的传播。谢慎把诗作卖给谭晖既可以二次创收,也可以加速宣传,他何乐而不为呢? “谭掌柜请稍等,谢某去把昨日所作四首诗作写下来!” 说完谢慎便转身到里屋,铺纸研墨,提笔挥毫一气呵成。 转瞬的工夫,四首诗词便整齐的写在了纸上。谢慎扫了一眼确认没有错误便捧着薄纸出了屋子。 “这四首诗词都在这里了,谭掌柜可随意选用,只要署上谢某的名字即可。” 谭掌柜点了点头,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五两银子来:“这是定金,在下出门随身没有带那么多银两,等回到书坊便叫伙计给谢公子送来。(.无弹窗广告)” 谢慎微微一笑道:“自该如此。” 他倒不担心谭掌柜赖账,书坊和文人合作讲究的是一个信字。若是谭掌柜为了区区十五两银子砸了招牌,那是得不偿失的。而且他和谭掌柜建立的是长期合作关系,失信对于谭掌柜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告辞!” 得到了谢慎所作的四首诗词,谭掌柜十分满意的拱手作别,谢慎也是心情舒畅,与谭掌柜拱手作别。 “嘿嘿,慎贤弟,怎么样这次你得感谢为兄吧?” 谭掌柜方一走,王守文便得意洋洋的邀起功来,直是教谢慎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这件事便算是守文兄的功劳,作为回报,我便帮你指点指点时文作法如何?” 王守文听后大喜:“还是慎贤弟懂我。” 二人挪步到王守文的厢房中,在书案前坐定。王守文神秘兮兮的从一摞书本中抽出一个薄册子,递给了谢慎。 “慎贤弟,你看看这个。” 见王守文神情紧张,谢慎心中一沉心道这不会是院试的试题吧,王守文竟然如此手眼通天? 谢慎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守文一眼,便翻开薄册子看了起来。 他刚翻看第一页,就见到王华两个大字,再往下看去,不正是王华所写的一篇时文吗。 谢慎又气又笑,翻了一记白眼道:“不过是令尊所写的一篇时文,至于搞得如此神秘吗?我还以为你搞到了院试的题目呢。” 王守文一脸委屈的说道:“慎贤弟怎么这么说啊,别说在绍兴城,你便是去京师你也搞不到这时文册子。这里摘录的可都是历年乡试、会试名家名篇,慎贤弟要是不稀罕便还给我罢。” 谢慎这才恍然大悟。弘治朝虽然科举制度已经很完善,但市井书坊中却没有配套的时文选编。这导致了许多学子只能闭门造车,作出的时文质量参差不齐。 王守文出身科举世家,老爹又是状元王华,自然能搞到这第一手的历年时文选编,拿来看看确实有借鉴意义。 “守文兄误会了,我不过是有些惊讶罢了。守文兄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守文也不是真的与谢慎置气,听到这里耸了耸肩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便点了点册子道:“朱子说过,解经当如破的。经书有不可解处,只得阙。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谬处。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慎贤弟以为如何才能写出好的时文?” 谢慎心中一沉,想不到王守文对朱熹的话还记得挺清楚。 “本朝以前,士子作文多‘恪遵传注’。然而这种做法只会固步自封,也并非朱子的本意。”稍微顿了顿,留给王守文思考的时间,谢慎继而说道:“朱子传注固然重要,但吾辈当领会朱子深意,做到写文时注疏融化于文词之间,与题义契如同出,实虚互相转化。所谓时文,长篇大意皆需要有理有义。” 谢慎长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册子道:“便说令尊这篇《卑宫室而》,既无一字一句不是法度。开篇‘薄于自奉,而厚于养民,圣君能然也。’只一句便点出圣君之道,可谓犀利。” “以‘薄于自奉,而厚于养民,圣君能然也。’立论,取两扇布局,后又以《后汉书》‘茅茨土阶’、‘四隩既宅’为例佐证立论,实是浑然天成,文章经义如一物也。” 这个题目其实出自《论语.泰伯》,讲的是帝王节俭和穷奢极欲的差别,王华立意却是别出心裁,恰到好处。 王守文听后频频点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慎贤弟你要是早些给我讲讲,没准我早就茅塞顿开了。” 谢慎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临时抱佛脚吧,若不是院试临近,你不还要去眠花宿柳吗?” 王守文今年已经十四,年长谢慎一岁,在大明朝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当爹了,作为富家公子的王守文便是要去青楼寻欢自然旁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感慨一句浪荡公子罢了。 “嘿嘿,若是这次院试上榜,慎贤弟你便是首功。” 说完王守文感慨道:“家父前几日送来家书,还嘱咐我悉心温书,莫要惫懒。他老人家已经升任右春坊右谕德,擢日讲官,和杨大人一起辅佐太子殿下。我要是连个秀才功名都拿不到就太丢人了。” “杨大人,可是杨廷和杨大人?” 谢慎微微一顿,沉声发问道。 ...... ...... 第七十一章 院试风波(一)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半生狂想的推荐票红包,感谢书友布拉1的打赏!爱你们~) 精通明史的谢慎一下便反应过来,杨廷和曾与王华一起奉旨参修《宪宗实录》,后来改任左春方左中允侍奉皇太子朱厚照。[.超多好看小说]这么说来,杨廷和和王华应该是私交甚好了。 “正是杨廷和杨大人,慎贤弟你真是博闻强识啊。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今天我才算明白。” 这下王守文更是对谢慎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中兀自感慨,若是他有谢慎的才识,说不准真能做到子承父业,混个进士当当。 “你有这时文选编,自然应该多看看。杜子美不是说过嘛,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王守文有些羞愧的挠了挠头道:“我不就是静不下心嘛。好了我这便温书。慎贤弟,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谢慎连忙摇头道:“读书讲究静默二字,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完,他便背负双手走出屋去。 接下来的几日谢慎都把自己锁在屋里读书,除了见过一次谭晖派来送钱的伙计,他再没与什么生人会过面。 待到院试那天清晨,谢慎一早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大有武学修为者破关的那种快感。 有时读书读就是一种状态,倒不见得要读出什么大道理来。 提着小萝莉早已准备好的竹篮,谢慎与王守文、谢丕一道出了陆府,朝府学而去。(.$>>>棉、花‘糖’小‘說’) 院试是小三关考试中最正式的一场,也是考三场。 因为是提学官陈方垠亲自主持考试的缘故,谢慎明显感觉到各项布置较之前的府试都有所提升。虽然刘巡抚已经是主一省政务的大员,但与徐阁老比起来自然要差了数个等级。 陈提学是徐阁老的门生,自然代表的是徐阁老。只要姚知府讨好了陈提学,就等于搭上了徐阁老的线。只要徐阁老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姚知府升迁的事情自然就成了。 这在姚知府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人要两条腿走路,若是在刘巡抚这一颗树上吊死,最后的结果不见得让人满意。 对此谢慎自然是乐意的,考试环境提升,对于考出好成绩当然还是有帮助的。 照例在府学门前经由衙门公人搜身,再一个个放进考场。谢慎踏过青石板路,从一名小吏手中接过号牌,轻车熟路的来到自己的号舍。 老实说,来到大明朝一年多,谢慎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状态。整日读读圣贤书,与好友吟诗作赋,好不快哉。最关键的是他体会到了科举考试中碾压的快感。在后世他虽然也算是个名牌大学的优等研究生,但可是从没有拿过第一的。而自打来到大明朝后,他县试、府试都是案首,眼看就要连夺小三元,自然是小小得意的。 翠湖诗会中,大宗师已经记下了他的名字,这院试案首怕也是囊中之物了吧。 谢慎如是想着,竟然没有注意到发卷的公人已经走到了号舍前。 “你的试卷!” 谢慎愣了片刻,连忙冲公人拱手,赔笑着结过试卷。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道理跟一个小小公人置气,等到取得了秀才功名,这些人还不定怎么巴结自己呢。 将笔墨、砚台从竹篮中取出,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将题纸展开。 这院试第一场考的是时文,第二场、第三场却考的都是试帖诗,这实在是少见。只能说大宗师是个十足的诗词控,对吟诗作词有特殊的偏好。 因为时文只考一场,故而文章的质量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打开题目一看,谢慎直接乐了。 “得道者多助”五个大字赫然出现在题纸中央。 要说这个题目,谢慎可是太熟悉了,后世不论是中学课文还是大学论文,这个题目都经常出现,谢慎也早已把其研究透了。至于和此题相关的八股文,谢慎因为撰写论文的缘故,也查阅了十数篇。 题目出自《孟子.公孙丑下》。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在谢慎看来以此立论绝对是最合适的,他完全是以一种高屋建瓴的态势审题破题,其中快感自然不必说。 用后世一句流行的话说,谢慎已经不是在考试了,而是在享受考试。 想不到小三关的最后一关院试,题目竟然如此简单! 谢慎提笔蘸墨,挥毫便写了起来。 “观道之致乎助者,而已尽古今之大局焉。夫道诚在我,则不期助而助自多焉。此以伸人和之说,而要亦审乎大势如此。” 这开篇一句,谢慎便点出中心。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而《集注》中也说,“天时,谓时支干孤虚王相之属地。地利,险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 谢慎这么写,紧扣《孟子》和《集注》,入口气代圣贤立言,便是再严苛的人也绝对挑不出错来。 紧接着谢慎承题、起讲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了一百余字。 “尝观英杰之主有大事,则臣子正名以导之。夫亦隐其道之有用于人心而已。况圣贤有救世之本量,则比德度务之时,不事阴行鼓舞而景企广而暨也。苟不审道之所以得也,而必谓在险而不在德也,可乎哉?” 从进入号舍到写完整篇时文,谢慎才用了半个时辰。 正在谢慎思考要不要交卷时忽然听到号舍外有公人呵斥的声音。 由于谢慎所处的号舍在考棚中段,故而直到公人扭着一名身着墨色长袍的学子经过号舍前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书生,朝廷三令五申不得于应试时夹带,你竟然置若罔闻!” 说话的人是提学官身边的一名亲随,此刻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了起来。 “这件事我一定要禀报大宗师!” 听到这里那学子吓得面如死灰,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那大宗师亲随连连叩头。 “小生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还请这位公爷饶个薄面,放小生一条生路啊。” ...... ...... 第七十二章 院试风波(二) (求收藏,求推荐票!) 那提学官的亲随却是一脚将书生踢开,冷哼一声道:“我若是饶了你,国法便饶不了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带走!” 说完两名皂隶便将那书生半架起朝大宗师所在的内堂而去。 大明对科举作弊的处罚力度很大,有的情况下作弊的考生甚至有被砍头的风险。也难怪这个考生被抓现行后面如死灰,若是大宗师秉公处理,他没准真会成了刀下鬼。当然也不排除这人家世背景深厚的情况,若是这样他兴许能保住一条性命,但功名前程肯定是都完了。 听刚才那公人的意思,似乎这考生夹带了纸条进入考场。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多见,毕竟科举考试考得是撰写八股文的能力,你即便夹带一些经义,能带多少?考试时间就那么个把时辰,又能抄誊多少? 相较于夹带,剿袭的情况更为普遍。 大明朝县所上千,每年童生试的题目加在一起足有几千道之多。题目这么多,仅仅从《四书》、《五经》中出题,就避免不了剿袭的情况。 所谓剿袭,顾名思义就是猜题来背。这种猜中的概率比较低,但若是猜中收益是很大的。那些科举世家往往会花重金请人来提前猜题并写好时文,族中子弟就把枪手提前押好的题目背下来,若是能够遇到类似的题目,他们就可以原封不动的把文章誊抄下来。[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久而久之,这形成了一种剿袭的风气,童生试中榜者几乎全是这些剿袭者。 偏偏官府、朝廷还抓不到任何的证据,毕竟他们不能证明考生所作的文章就是剿袭来的。 为了避免剿袭的情况出现,考官只得人为的将经义割裂,用截搭的方式来应对。 这种出题方式自然可以减少重复命题的数目,但是弊端也很明显,就是极大的扼杀了八股文的经学性。 所以这种方法提出了不久,便被朝中大员猛烈抨击,除了地方县试、府试等自主性较强的考试,很少会出现截搭的题目了。 看那考生的穿着应该也是一个世家子弟,族中应该是给他准备过类似的押题的,他很可能是懒得背便将枪手写好的文章誊抄了下来,夹带进了考场。 也不知他运气是好还是差,这题目竟然真的被押中了。此君估计正打开小抄准备誊写,就被巡视的提学官亲随抓了个正着。 这便怪不得别人了,连文章都懒得背,活该被抓。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样的人。这种人就是真的取得了秀才功名,去县学也是丢人的份。县学考试分为六等,只有一二等能够参加乡试。这种人乡试肯定是没指望了,估计进了县学也是混吃等死的。 照理说,院试发生了舞弊这种情况是极不光彩的。面对这种情况一般主考官有三种选择。一是重新再考一场,二是加试一场,三是取消舞弊者的考试资格,但不作加试复试。 如果舞弊者很少,只有一两人,大宗师很可能就会选择第三种处理方式。 毕竟若是加试或者重新考一场就说明事情闹得很大,若是被御史抓到了把柄,弹劾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宗师陈方垠虽然不太可能短时间内升迁,但也不想给自己身上留下污点。最重要的是,大宗师是徐阁老的门生。徐阁老去年刚刚成为内阁首辅,可是屁股都没坐热。若是紧接着他的得意门生陈方垠主考的院试便发生大规模舞弊,绝对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朝廷中的那些宵小之辈也一定会趁机站出来挑战徐阁老的权威。 所以无论怎么看,大宗师都不太可能采用太过激进的处理方式。 出了这种事情,谢慎自然是不急着交卷了。挨了一个时辰,总算到了交卷时间,谢慎随着大流一起交了卷子,便缓步朝府院大门走去。 一出府学,谢慎便看到王守文和谢丕,二人应该是在等他。 谢慎上前与二人打了招呼,三人一起去往临近的酒楼吃午饭。 “慎贤弟,你刚刚看到了吗,吴家那小子被提学官的随从抓了个正着!嘿嘿,这厮竟然敢夹带,他估计是不知道大宗师最恨科举舞弊者,这厮的科举前程怕是毁了,能不能保住性命怕都不好说了。” 谢丕却是摇了摇头道:“吴家在绍兴一带颇有贤名,大宗师肯定会有所顾忌。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我倒是觉得大宗师会先把事情压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在与大宗师泛舟翠湖前听到这句话,谢慎是肯定不会信的。但真正与大宗师陈方垠近距离接触后,他才觉得陈方垠并不是一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能够成为徐阁老的门生,并被徐阁老亲自举荐到浙江来做提学官,说明这个陈方垠为人方面一定不会很差,至少在大事的裁夺上他不会出现很大的失误。 如谢丕所说的,这吴家在绍兴可谓百年世家,不到万不得已大宗师不可能去得罪吴家。不过再怎么从轻发落,这吴家书生的功名前程也肯定是毁了。 “这种事情还是莫要多提了吧,影响心情。” 谢慎摊了摊手道:“我们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吧,不然下午的两场试帖诗考校都成问题。” “慎贤弟说的是,民以食为天,这不吃饭怎么能写出好诗来。咱们可别为那个鸟人夹带舞弊影响了心情!” 说完,三人便结伴走到府学隔街的酒楼。这家酒楼汤面做的极好,三人进入酒楼后寻了个干净僻静的位置坐好便点了三碗汤面,两盘小菜。 此处距离府学极近,来吃饭的多是刚刚考完第一场八股文的考生。来酒楼吃饭的人太多,能找到位置坐下就不容易了,谢慎他们自然也不会太过计较环境。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小二才紧赶慢赶的把三碗汤面、两盘小菜端了上来。 “鄙店这时主顾实在太多,几位小相公请原谅则个。” ...... ...... 第七十三章 院试风波(三)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守文朝他摆了摆手道:“不怪你,下去吧。.” 便在三人打算大快朵颐时,一个清秀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 “几位原来也在这里,不知韩某可否借坐片刻?” 谢慎抬头一看,只见距离自己四五步的位置,韩晅背负着双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原来是韩兄,快快请坐!” 对韩晅,谢慎还是蛮有好感的。看他的意思应该是酒楼坐席已满,想和他们拼桌了。 “慎兄有请敢不从尔?” 韩晅毫不客气的走到桌前,撩起长袍端坐了下来。 “伙计,再加一碗汤面。”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个尚算惬意的午后,能够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在酒楼里吃面也算是一幸事罢。 ...... ...... 吃过午饭,谢慎一行四人便原路返回了府学。 如谢丕所料,上午八股文考试出现的舞弊事件并没有对整个院试造成太大的影响。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原本两场面试改成了笔试。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宗师陈方垠自然是没什么心情面试诸生了。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谢慎拿着号牌,挎着竹篮复又回到自己的号舍,耐心等待公人前来发卷。(.无弹窗广告) 这两场试帖诗的考试,不出意外只是走个过场的。在时文只考一场的情况下若是再刻意强调诗作的作用,简直是有悖于朝廷开设科举的初衷。在这一点上,即便大宗师陈方垠再任性,也不能将个人喜好凌驾在朝廷的国策之上。 但谢慎依然会认真的答好每一道题,原因无二,他之前出的风头太盛,如果这次的院试诗作水平大降,肯定会招来许多非议。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谢慎还是决定发挥出全力。 过了没多久,发卷的公人便走到谢慎的号舍前,对了一番号牌便将两份试卷都发给了少年。 谢慎心中暗暗一沉,看来大宗师是真的生气了,竟然要两场连考。也罢,早考完也算早了却一桩事情。 谢慎打开第一份试卷,题目是‘苍鹰掠地’四字。 这是出自苏轼《祭常山回小猎诗》:“趁兔苍鹰掠地飞。” 谢慎略作思忖,便提笔在白纸上写道: “百中虚文囿,苍鹰掠地归; 如何惊雉影,翻逐鸷禽飞; 色木罹罗避,心偏窜野违; 多因魂未定,不识计全非; 路问金眸疾,风卷铁距威; 几番愁侧翅,一瞬失残翚; 抱木猿犹转,藏林鸟亦稀; 山梁无猎羽,好自惜毛衣。” 最后少年在题纸上补好题目《惊雉逐鹰飞》。 比起那些咏荷诗,此诗的格调肯定要差不少,但因为破题、承题、起讲的限制,已经算是不错了。 将试卷放到一边谢慎又去看第二道题目。 “昭君出塞”四字赫然映入眼中,啧啧...... 谢慎手中握着笔杆,几次抬腕想去蘸墨最后都收了回来。 这个题目颇是有些难度,难就难在命题太平常了,是大家最熟悉的历史事件。这样的题目很容易写的泯于众人,想要出头便要多考虑一番破题的角度。 昭君出塞,自然是千古恨事。这个恨不仅仅是对于昭君,更是对大汉民族而言。试问一个强大的朝代怎么会靠一个女人远嫁塞外来换取时间? 这次谢慎先是写下了题目《王昭君琵琶出塞》,进而挥毫疾书,一组五言长诗便跃然纸上。 “竟嫁单于去,琵琶别汉宫。 秋将从塞老,声漫出关雄。 大漠孤台紫,长城万柳红。 回头辞苑月,弹指向边风。 身盼金能赎,图怜画未工。 酬恩双泪外,写怨四弦中。 谱作离鸾曲,催成汗马功。 文姬他日到,笳拍又相同。” 全诗极富画面感。“大漠孤台紫,长城万柳红。”一句化用杜甫《咏怀古迹》(其三)中“一去紫台连朔漠”的诗句,形象的将长河落日,孤雁红柳的景象描绘出。 而“身盼金能赎,图怜画未工”则是化用了白居易《王昭君》的“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 历史记载中王昭君出塞是“自请之”,满怀着一股大无畏精神,实在是让人敬佩。可也有传言称王昭君之所以出塞是因为她得罪了宫廷画师毛延寿。此君在宫内家人子中收取贿赂,若是不给银钱的家人子,就会被其刻意丑化。汉代宫人何止三千,那些没有名分的家人子若是不通过宫廷画师几乎是没有机会得见皇帝的。这么写倒也是一种文人的遐想。(注1) 全诗极为工整,又歌颂了昭君出塞的历史意义,实在是叫人挑不出毛病。 谢慎满意的放下了笔来,等待考试结束。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方有公人敲响了梆子。 谢慎交完卷后出了号舍跟着诸生一道离开了府学。此时府学就是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回到府中,在小萝莉的侍奉下换下了外衣,谢慎只觉得心神疲惫。 “公子,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 二丫半歪着脑袋坐到床头,柔声问道。 对于突然变得温柔的小萝莉,谢慎颇是有些不适应:“这一日院试写诗作文可是把我掏空了,没个几日休整怕是缓不过来。” 小萝莉托着脑袋陷入了沉思,过了良久眼眸一闪道:“我看公子是想放松放松嘛,不若就给我讲故事吧。” 谢慎心中几乎崩溃,他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粘人的小妖精呢。 石头记已经讲完自然不能现编,谢慎思忖了片刻便咳嗽了一声道:“我给你讲个新的故事吧,名字叫《儒林外史》......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浊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谢知何处......” ...... ...... 注1:家人子:汉代对无官职名号宫人的称呼。 第七十四章 传说中的北镇抚司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半生狂想的打赏和推荐票红包!) 接下来的两日颇是难熬,因为出现舞弊的情况,这次院试阅卷进展的颇为缓慢。[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原本只要大宗师钦点考生名次即可放榜,现在却要由书吏一份份的复查。 不过在谢慎看来这种复查根本没有什么用,无非是走走样子,告诉绍兴学子院试是公平的罢了。 但这天下哪里有什么公平事。除了生老病死,谢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公平的。 院试迟迟不放榜,谢慎整日困居在陆府给小萝莉讲故事自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有机会和王守文出府随便走走,谢慎自然不肯错过。 谢丕因为染了风寒便不能同行了,谢慎有些遗憾的安慰了他几句便和王守文一起出了陆府。 王守文这几日的心情显然很好,主动打起趣来:“我说慎贤弟,那小丫头和你可是眉来眼去啊,你不会真要把她收入房中吧。” 说真的,谢慎对小萝莉还真的蛮有好感。不过好感归好感,至少眼下还没有上升到男女之情。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守文兄整日脑子里都在想这些男女之事,怪不得时文水平不见精进。” 王守文听后也是不恼,嘿嘿一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我天生就不是做官的料,混个秀才功名不至于堕了我父上的名声就好。(.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谢慎苦笑一声,心道这个王守文还真是个乐天派。一代心学大师王守仁有这么个奇葩弟弟,倒也是奇了。 二人正自走着,却与迎面走来的裴千户撞了个正着。 裴千户愁容满面,见到谢慎面色才是稍稍和缓。 “原来是谢公子,王公子。” 裴千户微微抱拳,谢慎和王守文也是拱手还礼。 随后谢慎心中一沉,他每次见到裴千户,对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看好好一个千户叫姚知府逼成什么样了。 搞接待本就不是人干的事情,裴千户专业又不算对口,忙得焦头烂额也就不难解释了。 “这次又是哪位大员按临绍兴?” 谢慎主动和裴千户开起了玩笑。先是刘巡抚,再是大宗师,绍兴府城这几个月就没有安生过。 “这次不是大员,是祖宗爷来了啊。” 谢慎眉头一皱,追问道:“是何方神圣这般跋扈?” 裴千户慨叹一声道:“还能是谁,北镇抚司的乔总旗按临绍兴已经两日,这两日来姚知府亲自作陪,山珍海味侍奉着。可人家就是不领情,甩下一张臭脸下来,仿佛咱们怎么招待不周似得。” 谢慎心中大惊。 北镇抚司这个名词作为明史研究生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锦衣卫自打设立以来就一直充为皇帝的耳目,监视大臣,办理御案。其中北镇抚司是洪武十五年添置,专理诏狱。 能够让北镇抚司盯上投进诏狱的,怎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尚书侍郎,翰林御史进了诏狱都是吓得一摊软泥,哪里还有什么名臣的风度。 锦衣卫拿人是奉皇命行事,自然不需要走什么司法程序。往往锦衣卫出现的地方,就有大案发生。 锦衣卫设有五个卫所,军官分为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一般军士则称 校尉,力士。别看这次来的乔总旗官位看着不比裴千户高,可人家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实际权力不知道比裴千户大了多少倍。 问清楚缘由,谢慎便安慰道:“裴千户也不用过于忧心,你既已经把人安全护送到府衙之中,自然是由府尊陪护,你也可以松口气了。” 裴千户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不是这么回事啊。谁知道这乔总旗是为何而来,若仅仅是一般的案子哪里需要动用锦衣卫,依我看是有官员犯了大事了。” 谢慎前世在影视剧中见到过很多锦衣卫的形象,印象中他们都是嚣张跋扈,每到一处就会闹的鸡犬不宁。可现实中谢慎才发现,锦衣卫的行事作风和影视剧中描述的完全不同。 若不是碰巧遇到了裴千户,谢慎甚至不知道有锦衣卫按临绍兴。这么看来这个乔总旗至少懂得低调二字。 “谢公子和王公子这几日也当多注意一些。虽说事情肯定和你们无关,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任是谁碰上了锦衣卫都得掉一层皮呐。” 谢慎感激的冲裴千户抱了抱拳道:“多谢裴千户提醒,在下还有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与裴千户别过,谢慎便要拉着王守文往府学走。 王守文大惑不解道:“慎贤弟,你拉我去那边做什么,不是说好的随处逛逛吗?” 谢慎苦笑道:“你刚刚没听到吗?锦衣卫的番子就在绍兴府中,你还真不怕死竟然想在城中闲逛。” 王守文一挥手道:“怕他们作甚,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们还能把咱们俩锁了不成。” “算一算也快到了放榜的时间了,去府学前看看吧。” 谢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拉着王守文便朝街口走去。 绕过城隍庙往北走了百十来步便是绍兴府学了,这段路谢慎走过数次早已是摸透,来到府学的大门前却见得已经围了不少的士子。 “起初我还疑惑为什么放榜的地方从府衙改到了府学,碰到裴千户我才知道是那位乔总旗的功劳。”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总旗大人按临,便是绍兴知府姚务本都不敢有丝毫怠慢。大宗师是掌管学政的可以不去见乔总旗,姚知府作为一府父母官却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 在弄清锦衣卫来绍兴的目的之前,姚知府自然不敢放松,院试放榜的事情自然不能冲撞到乔总旗这个祖宗爷,事急从权,将放榜改到府学外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慎贤弟,这里围了这么多人不会真的放榜了吧?” 王守文本是很不情愿的跟谢慎而来,不曾想真的撞上了放榜,心中直是紧张万分。 “慎贤弟,你去帮我看看吧,我实在太紧张,这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 ...... 第七十五章 连中小三元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苦笑一声道:“守文兄刚才可是连锦衣卫的人都不怕,现在连看个榜子都不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罢了,我便帮你一道看了。” 说完谢慎挤过人群,来到府学大门前,朱门前的影壁上早已张贴好了红榜,一行俊秀的小楷墨字整齐的列在纸上。 “院试第一名,余姚籍学子谢慎,第二名,余姚籍学子韩晅,第三名山阴籍学子崔恕,第四名余姚籍学子谢丕,......第九名,山阴籍学子宁方,第十名余姚籍学子王守文。”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一桩心事可谓了却。大明历史上乡试,会试,殿试连中三元者无一不仕途风顺。他这县试,府试,院试的小三元虽然含金量上远比不了乡会殿连中三元,但带给谢慎的收益却一点不少。 寒门子弟连中三元,取得秀才功名,这即便在科举强盛的余姚也有一番吹嘘的资本。 接下来的乡试,会试比拼的不仅仅是学识,更拼的是名望。谢慎出身寒门,自然没有什么家族名望可言,故而他能够依靠的只有才名了。眼下连中小三元,必须好好包装一番,把名头打出去...... 谢慎如是想着,又往榜下看去,只见红榜下半部分用一行更小的墨字写着授予生员的进学等级。“第一名谢慎,第二名韩晅,第三名崔恕授予廪膳生员,其余诸生授予增广生员。” 廪膳生员是生员中的第一等,可以享受每月六斗廪米的补助,算是真真切切吃上了皇粮。 至于增广生员便不享受这一待遇了,但其他待遇和廪膳生员是一样的。 对于现在的谢慎来说,一个月六斗的米粮并不是关键,让他欣喜的是获得这个身份后的另一项特权。 一般刚刚考中秀才的学子并不会立刻被授予廪膳生员,而要通过岁试的考校。提学官若是破例,直接授予院试上榜的学子廪膳生员的资格,那说明他对这个生员十分看好。一般情况下廪膳生员是可以免试直接参加乡试的,这也算是默许的规则了。 谢慎看完红榜,见王守文双拳紧攥,面色惨白,只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就是一次院试,守文兄何必如此在意?” “慎贤弟只需告诉我,我上榜与否......” 见他这般模样谢慎也不好过于开玩笑,便清了清嗓子道:“恭喜守文兄院试上榜,授增广生员!” 王守文听到这话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谢慎在捉弄他。 “慎贤弟刚刚说我上榜了?” 谢慎点了点头道:“大宗师本次院试点选了十人上榜,可算是开了恩科了。” 他这话倒也不假,一次院试取十名生员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只能说这批学子的实力很强,大宗师不好取舍这才会额外开恩取了十人之多。 不过王守文府试,院试两次都挂在榜单末尾,也当真是好运气。 对于王守文来说只要院试能够上榜获得秀才功名就足够了,名次对于他完全没有意义。 “我上榜了,哈哈,我上榜了!” 王守文兴奋的挥舞着拳头,眼神中闪过道道精光。 这次院试余姚又是不出意外的获得了碾压式的胜利,上榜十人中除了两名是山阴人,剩下的都是余姚籍的学子。至于会稽,此次院试竟然无人上榜,实在是尴尬。 当然一众上榜的余姚学子把功劳都推到了谢慎身上。这些上榜余姚籍学子都参加了那日翠湖的诗会,自然被大宗师高看一眼。 他们中除了韩晅,谢丕能够凭借硬实力稳稳上榜其余人都是可录可不录的,全在大宗师一念之间。 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他们对谢慎感激涕零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知道成为了秀才便相当于迈进了士绅圈子,虽然处在圈子的最外围,但总算是迈过了门槛。 面对着一众热情的同乡学子,谢慎直是有些无可奈何。婉拒了诸生的宴请,谢慎赶忙与王守文离开了府学,往陆府去了。 ...... ...... 二人回到陆府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谢慎和王守文刚想穿过游廊去看望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的谢丕便被管家贵方拦住。 “谢公子,王公子且慢,府中来了贵客,此时不便随意走动。” 王守文心情很好也不想多做计较,只挥了挥手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贵客这般金贵,竟要封宅锁院吗?” 贵方哭丧着脸道:“这在下便不知了,听说这些贵人是从杭州府来的。不过听口音他们不像是杭州府的,倒更像是京师那边的。他们一行人来势汹汹,都随身佩刀,好大的排场。对了,还是姚知府亲自陪送来的呢!” “京师那边的口音?” 谢慎微微一愣,旋即想起刚从裴千户那里听到的消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乔总旗按临绍兴,时间恰巧能够对上。不会陆府中的这位贵客就是这位锦衣卫总旗吧? 细细想来,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能够随身佩刀,且让姚知府陪着笑脸侍奉的,除了锦衣卫的人还能有谁,而且按照裴千户的说法,锦衣卫的这位乔总旗自打来了绍兴确实一直住在府衙中,由姚知府陪护。 陆家家主陆渊陆大人官拜按察副使,所在的按察司是司法机构。明史职官志记载其职责是纠官邪,戢奸暴,平狱讼,雪冤抑,以振扬风纪,澄清吏治。 这么说来,陆渊陆大人是刑侦司法一手抓啊。 明中期以后要想裁夺大案,布政使、按察使和浙江巡抚是一定要一齐拍板的。只不过他们办的案子看来不怎么让陛下满意,这才会惊动锦衣卫的人,将案子定成了御案。布政使,浙江巡抚自不必说,主一省政务,按察使掌刑讼,这些人乔总旗是一定要见的。可偏偏浙江按察使夏讳因为前几个月致仕返乡职位空缺了出来,一应事宜便都由副使陆渊暂时代理。 ..... ...... 第七十六章 抽丝剥茧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寒月梦龙,花田木木,梦中盛唐i的打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感谢书友梦中盛唐i的推荐票红包~感谢大家投的推荐票,爱你们!) 三司衙门和巡抚衙门都设在省城杭州,按照正常的逻辑,锦衣卫的人千里迢迢而来,肯定是直接奔赴杭州府的,没有道理先取道绍兴,这根本不合逻辑。这也是谢慎听裴千户说锦衣卫的总旗按临绍兴后震惊疑惑的原因。 不过陆渊前些时日告了病假回到绍兴老宅中,那北镇抚司的乔总旗估计是到了杭州府发现按察司中能说话顶事的老家伙退的退,告病假的告病假,这才会一通恼怒调转方向赶来绍兴。 刚刚那管家贵方说这些带着京腔的贵人却是从杭州府来的,这便对了!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抽丝剥茧般的捋了一遍,思路就顺畅多了。 这么看来陆渊突然告病假回到绍兴不见得是为了与同窗老友陈方垠相聚,倒更像是从朝中提前得到了消息,刻意躲避来浙江办案的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番子。 在大明官场混的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遇到不适宜出面的情况告病假自然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案。 只不过如今看来,陆渊的如意算盘白打了,他是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思忖着该如何行事。倒是一旁的王守文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慎贤弟你不会怕冲撞这些贵人吧?你怕我可不怕!” 说完他便要越过贵方和陆府家奴的阻拦,直往西跨院而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谢慎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轻语了一句。 王守文微微一愣,脚步自然停了下来。 锦衣卫? 谢慎说这些贵人很可能是锦衣卫? 这也太离谱了吧...... 虽然王守文满腹疑惑,但他也知道此地不是交谈的地方,便轻咳了一声道:“慎贤弟,我们还是先去庑廊等等吧。” 谢慎苦笑道:“也好。” 庑廊有供客人暂时歇脚的小屋,但条件相对简陋。 二人关上屋门坐定后,王守文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慎贤弟刚刚说府上的贵人是锦衣卫,此话当真?” 谢慎白了他一眼道:“我骗守文兄干嘛?你好好想想,刚刚咱们碰到裴千户时他说锦衣卫的乔总旗一直在府衙休息,是府尊亲自作陪。刚刚府尊和贵客来到陆府,紧接着陆家便封宅锁院如临大敌,来人不是锦衣卫还会是谁?” 王守文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若真是锦衣卫还是不要去惹的好,这帮人最是吃人不吐骨头。 “这种事情还是少管的好,我们便等等吧。” 神仙打架,遭殃的往往是池鱼。在拥有绝对的实力前,还是不要掺和这些掉脑袋的事情。 锦衣卫,这三个字看着华丽却是代表了人性中最阴冷黑暗的部分。眼下谢慎一心考取功名,任他风起云涌他也不会去趟这池浑水。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陆府书房中,浙江按察副使陆渊端坐在乌木四方椅上,神情严峻。坐在他身旁的男子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总旗乔震。 乔震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人前擦拭刀刃。他缓缓抽出绣春刀,用厚厚的一叠白布攥住刀刃开始缓缓擦拭。 书房内的气氛几乎凝固,汗水从陆渊的脖颈淌下来,浸透了后襟。 最终还是乔震破冰率先说道:“陆臬台的病好的差不多了,看来乔某来的正是时候。” 臬台是对按察使的称呼,眼下按察使夏讳致仕还乡,陆渊兼理按察司一应事物,乔震称呼他为臬台自然也挑不出错来。 陆渊见乔震来者不善,只得陪着笑脸说道:“乔总旗大驾光临,直教鄙舍蓬荜生辉啊。陆某抱恙在身不能出城迎接,还望乔总旗见谅。” “哦?这么说来,陆臬台是知道在下要来绍兴了?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是谁人透露给陆臬台的?” 乔震眼眸微微一转,恰巧与陆渊双目相对,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陆渊心中咯噔一声,暗道遭了。这乔震从杭州府来绍兴一路上肯定是封锁消息,自己刚刚那话明里暗里就是告诉乔震已提前知道他的行程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来了,陆渊也只能继续就着话头说下去。 他拱了拱手道:“乔总旗说笑了,陆某也是从姚知府那里得知乔总旗一行来到绍兴的,不过是前后脚罢了。” 乔震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便也收刀入鞘。 一番试探下来,双方互有了解。 对陆渊而言他是咬死不松口的,而乔震显然要从陆渊这里打开缺口。 乔震放下白布手腕一翻捏着青瓷茶杯到鼻头闻了闻,不由得赞叹道:“真是好茶啊,都说钱塘龙井乃茶中极品,乔某看,这姚江茶味道也不错嘛。陆臬台整日有好茶相伴也难怪无心政事了。” 说完他用茶盖刮了刮茶末,微呷了一口。 见乔震夹枪带棒,陆渊也是一口怒火涌上心头。 乔震不过是一个七品总旗,竟然敢对他冷嘲热讽。虽然弘治年间按察司不像前朝那么有权力,但也不是谁都能随意呵斥的。 “乔总旗这话陆某便听不懂了,盐运使卢仲景那案子刘巡抚已经裁夺,陆某当时已经极力斡旋,可人微言轻,总不能怪陆某吧!”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陆渊已经忍了乔震很久了,若不是顾念着乔震这身飞鱼服,他早命人将其叉出去了。 “陆臬台好大的火气,你可知寿宁伯对这件事很气恼。卢仲景是张家的人,他被罢黜寿宁伯那里面上无光,你以为宫中就会对刘德那厮听之任之。”(注1) 陆渊心中一惊。寿宁伯张鹤龄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去年刚刚继承了爵位,一时荣宠无两。听说浙江盐运使卢仲景就是拍了他的马屁才得以谋得肥差。可是这个卢仲景实在太贪了,假公济私不说,竟然将盐引私自卖给了几个浙商巨贾。刘巡抚上书朝廷请求罢黜卢仲景盐运使之职,陛下也是朱批过的。这么说来所谓宫中的意思应该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 ...... 注1:此时张鹤龄爵位还没有升寿宁侯。 第七十七章 陆渊的抉择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无念伤辰的打赏~) 官场之上从来没有对错之说,认得只有利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陆渊是前首辅刘吉的门生,刘吉致仕后陆渊也就没了靠山。 前些日子他和zj提学官陈方垠同游翠湖,自然不是昔日同年好友重聚叙旧那么简单。他是想通过陈方垠搭上徐阁老这条线,投靠徐阁老。 若首辅换作旁人,是肯定不会留用前首辅心腹的。但徐阁老心胸宽广,一心为国,这便让陆渊生出了念想。 但通过探听陈方垠的口风陆渊有些绝望了。徐阁老似乎并不打算重用他,摆在陆渊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个是凄风苦雨独自承受,另一个是马上找一个新的靠山。 寿宁伯张鹤龄显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此君是张皇后的亲弟弟,年纪轻轻便继承爵位,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政事颇有兴趣。 当今天子专宠张皇后,几乎对皇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照这样发展下去,张鹤龄未必没有机会效仿前朝首辅万安靠拍后宫马屁上位。而且张鹤龄比之万安有一个先天的优势,那就是他是张皇后的亲弟弟,哪有姐姐不帮弟弟的道理? 徐阁老不用陆渊,陆渊自然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眼下张鹤龄并不算官位显赫,陆渊此刻投靠,还可以在张鹤龄心中占据一个重要的位置。 只是投靠效忠也是需要诚意的,陆渊一直不知该如何表明心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今日乔震的一番话让他有了思路。 盐运使卢仲景案牵扯出了很多利益方,这倒也正常。不过“寿宁伯”张鹤龄这时站了出来还是有些让陆渊惊讶的。这么看来,陛下命令锦衣卫前往zj彻查此案就是因为皇后娘娘吹了耳边风,而皇后娘娘自然是挨不过寿宁伯这个亲弟弟的软磨硬泡。 锦衣卫办案从来不讲理字,他们只需要向天子负责。故而天子对本案是什么态度就直接左右了锦衣卫办案的结果。 这一点即便是指挥使牟斌牟大人也不能改变。 从乔震刚刚透出的口风看,陛下似乎是想安抚张皇后和寿宁伯,那么势必要对zj盐运使卢仲景进行平反。 既然有平反便免不了有治罪。作为上书弹劾卢仲景的第一人,巡抚刘德自然是治罪的对象。至于剩下的什么布政使司,按察司官员陛下也知道不过是附和刘德,自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说,刚刚乔震是在暗示他站出来表面态度,参刘德一本? 巡抚衙门和三司衙门同在杭州府,陆渊和巡抚刘德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这一本参不倒刘德,陆渊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故而他颇是犹豫。 乔震见状冷笑一声道:“布政使薛大人已经答应上书参奏刘德,陆臬台还不放心吗?” 乔震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渊也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最怕的是自己孤身一人上奏,那样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他的身上。但如果此事有布政使薛徵出面牵头,他的压力就会小上许多。 乔震这次来zj看来是早有准备,竟然已经说服了布政使薛徵出头弹劾刘德。 不过陆渊还是有些忧虑,他冲乔震拱了拱手道:“敢问这件事情牟指挥使是什么意思?” 乔震一敦茶杯,冷冷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指挥使便是什么意思。乔某这么说陆臬台可明白了?” 牟斌自打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就以忠义赢得了满朝文官的赞赏。此君为人正直,虽然掌管的是锦衣卫这样令人闻风色变的机构,可却不滥用职权,甚至对下诏狱的官员以礼相待。陛下也对牟斌十分信任,经常听取他的意见。 但牟斌再怎么老好人,却也不可能代替皇帝的意志,只要天子下令逮捕刘德,牟斌也是会毫不犹豫的执行的。 而眼下天子显然已经被张家人说动,准备拿巡抚刘德开刀了。 好在当今天子仁德,不滥杀大臣。即便刘德倒台,也不会有杀身之祸,最多是罢免流放罢了。 这样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陆渊自然心动了。 如果能够用此事讨好寿宁伯,他身后便算有了靠山。 思忖了片刻,陆渊咬牙道:“陆某愿意陈写奏疏参奏刘德。” 乔震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说道:“那陆臬台可要早些动手了。布政使薛大人的奏疏恐怕已经在差送京师的途中。等薛大人和陆臬台的奏疏到了京师,呈供陛下御览,我们北镇抚司也好动手拿人。” 锦衣卫尤其是北镇抚司的番子拿人是不需要经过任何大明的司法程序的。 陆渊虽然早就对锦衣卫的跋扈有所耳闻,可现在听到乔震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陆某这便去写,写好便派人四百里加急送到京师,乔总旗可还满意。” 乔震点了点头道:“陆臬台是明白人,等乔某回到京师,寿宁伯那里我可以代为引荐。” 这才是陆渊真正想听到的话,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冲乔震一礼道:“大恩不言谢,乔总旗的恩情陆某记下了。” “你们文人就喜欢这些虚的东西,都是为陛下做事有什么谢不谢的。” 乔震拂袖起身道:“既然陆大人要陈写奏疏,乔某便不叨扰了,告辞!” 陆渊还想说些什么,乔震却是已经迈着方步走出了书房。 ...... ...... 王守文在廊庑中吃着干果点心,院试上榜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 见谢慎闭目不语,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王的样子,王守文终于忍不住道:“慎贤弟,你怎么这么心安。来人若真的是锦衣卫,他们在府中待了这么久,陆伯父不会出事吧。” 陆家和王家是世交,王守文这个反应到也不算奇怪。 谢慎睁开眼睛苦笑一声道:“如果陆大人真的犯了国法,锦衣卫来拿他还会用这么长时间吗?我看锦衣卫不像是来陆府拿人的,倒更像是和陆大人商议些什么要事。” 听到这里,王守文稍稍心安。就在他抬头向窗外望的一瞬,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踏步而过,吓得他呆立当场,面色惨白。 ...... ...... 第七十八章 返程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汉朝的打赏!) 见这些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力士走远,面色早已惨白的王守文方是喃喃道:“慎贤弟,这些人不是,不是......” 谢慎苦笑一声道:“不是什么?” “这些人不是锦衣卫吧?” 王守文四下张望,见那些力士确实已经走远,方是压低声音说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锦衣卫应该就是裴千户提到的那些贵人了。” 谢慎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守文兄,这件事估计牵扯到许多方面的利益,我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王守文听后连连点头。 “慎贤弟说的是,反正我们院试已经考完,也没有继续留在绍兴府的理由。我们还是早些回余姚吧,过不了几日就要赴县学进学了。” 王家虽然和陆家是世交,但世交也有一个世交的界线。虽不至于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但王华和王守文肯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家族因为陆家的缘故招惹上什么锦衣卫。 虽然当今天子弘治皇爷圣明,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又是大忠臣,老好人。可再怎么说,锦衣卫也是皇帝陛下设立用来监视臣子言行的,其本质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改变。 眼下看来,似乎陆渊卷入了这个案子。至于案子的内幕是什么,陆渊在案子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王守文都不想知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似乎大宗师也没有在绍兴府继续驻留的打算,我本想着上门答谢一番大宗师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这么看来,还得另外寻觅机会了。” 这个消息他也是从裴千户那里得来的,陈方垠在院试结束后便匆匆离开了绍兴府,结合之前zj巡抚刘德的诡异行踪,谢慎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按察副使陆渊,提学官陈方垠、巡抚刘德、绍兴知府姚务本、加上这个不知是什么来头的锦衣卫乔总旗,想不到绍兴府短短几个月竟然往来了这么多大人物。 绍兴府简直就像是一个搭好的戏台,而各方大人物则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个争着抢戏。 谢慎前世是个明史研究生,自然对于锦衣卫这个组织十分感兴趣。但是他此刻脑子还是很清晰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去招惹锦衣卫简直是找死。别说谢慎,便是京师那些庶吉士都是闻锦衣卫而色变,一个个躲在翰林院里读着圣贤书...... 故而谢慎决定,在握有绝对的权柄之前,尽量不去招惹这些锦衣卫的人。 两人从廊庑出来,穿过重重院落便来到了西跨院。 谢丕的病情已经好了大半,见二人回来起床迎了过来。 “丕贤弟,你的病看来好的差不多了。” 谢慎由衷为谢丕感到高兴。他来到大明朝后,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不多,谢丕绝对可以算一个。 “慎大哥,守文大哥,见你们二人荣光满面的,是不是院试的成绩出来了?” 谢丕心思极为活泛,当即便猜到了个中缘由。 “这次院试大宗师共点选了十人上榜,丕贤弟你也是名列其中啊。” 王守文故意卖起了关子,不说案首是谁,急的谢丕道:“守文大哥快告诉我,这次院试的案首是谁。”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还能是谁?本次院试案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他拍了拍谢慎的肩膀,沉声说道。 “我就说嘛,以慎大哥的学识,是定能夺得案首的。” 稍顿了顿,谢丕接着说道:“这次慎大哥连夺小三关案首,我们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王守文听到这里连忙摆手道:“咳咳,这庆贺嘛自然是要庆贺的,不过呢却是不急在这一时。丕贤弟若是病情好的差不多了,我们便先拜别陆伯父,回余姚吧。” “为何这般急切?” 谢丕被蒙在鼓中,神情大是疑惑,如是问道。 王守文为难的望了谢慎一眼,继而笑了笑道:“其中缘由说来话长,等在路上,为兄慢慢跟你讲来。” 谢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二人他还是很信任的。 三人这便收拾了行囊,带着小萝莉二丫一起出了跨院,去先后拜别了陆渊和陆应氏。 陆渊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还是应氏叫管家贵方准备了马车送三人出府。 坐上陆府的乌篷双辕马车,谢慎颇是感慨的扬起帘子,朗声道:“人生不过百载,那些官卿所图慕的无非是一世富贵,荫庇子孙。可到头来不过都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小萝莉二丫半歪着脑袋,靠在谢慎身上道:“公子说的好难懂啊,其实做官不就是为了吃和穿吗?” 王守文大笑道:“看看,慎贤弟,你看看。一个小娘子都能寻思明白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谢慎苦笑一声道:“只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转眼的工夫马车已经来到城门前,经由一番查验便自然而然的出了城。 便在三人就要乘坐马车踏上归途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且慢,诸位且慢!” 谢慎神色一震,忙唤马夫停下车来。 少年一个箭步跳将下马车,正巧与策马而来的裴千户打了个照面。 “谢公子,还好裴某路过城门时看见了谢公子下车接受兵卒检查,不然怕是要错过了。谢公子这是要离开绍兴吗?” 谢慎点了点头道:“是啊。院试已经结束,谢某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绍兴府的理由,便和几位同窗商议着早些返回余姚。” “既然如此,裴某也不好强留了。” 裴千户摆了摆手道:“余姚距离绍兴府也不算远,谢公子进学之余若是有机会来绍兴,可一定要来告知裴某,裴某也好提前安排妥当,好好招待谢公子。” 虽然不知道裴千户为何对他这般照顾,谢慎还是颇为感动的拱了拱手道:“裴千户的话,我都记下了。若是有机会再来绍兴,我一定找裴千户一起吃酒。” 多条朋友多条路,在谢慎看来,裴千户虽然并不是文人,在科举上无法帮他刷声望,但在关键时刻没准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 ...... 第七十九章 好浑的水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一行四人乘着马车从绍兴回来,刚进余姚城,便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是冷清不矣。这倒也罢了,就连临街商铺也大多关门歇业,门窗紧锁。 王守文皱眉道:“慎贤弟,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锦衣卫的人又调转方向来了余姚?” 谢慎放下帘子凝神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那乔总旗在绍兴府的时候并不怎么跋扈,行事也很低调,即便他来余姚也不会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在谢慎的印象中,锦衣卫行事极为低调,毕竟办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越少的人知晓内幕自然是越好。 “我们还是先回府中吧!” 王守文心里显然没底,神情颇是有些紧张。 一旁的谢丕点头附和道:“我们不妨先去守文大哥府上歇息片刻,叫仆人出去打听一二,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嗯,也好。” 谢慎苦笑一声,同意了二人的提议。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急行,不多时的工夫便在王家宅院外停了下来。 谢慎当先跳下马车,王守文,小萝莉和谢丕依次跳了下来。 此时方是正午,王家大门却是紧闭。王守文颇是不耐的上前叩门,不一会一个门子便缓缓打开大门,探出半个脑袋来。 “三少爷?” “快打开门!” 王守文摆了摆手,神情颇为不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门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推开大门,把四人迎了进去。至于那马车车夫则是急着赶回绍兴,便没有跟着进入王家大宅。 令王守文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往内宅走的时候,门子多嘴了一句道:“大少爷前几日刚刚从京中返回,此刻正在书房呢,三少爷要不要去拜见。” 王守仁会试落榜后曾给余姚家中写过一封家书,说要游学三年,可现在却是突然返回余姚,不能不让人起疑。 非但王守文有些发懵,便是谢慎都是大惑不解。 “守文兄,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先去拜会一下守仁兄吧。” “嗯。” 王守文点了点头,便掉转了方向沿着抄手游廊往王守仁所在的书房而去。 长兄如父,如今老父王华在京中做官,王家真正管事的自然就是王守仁。王守仁回到余姚,作为弟弟,王守文是必须要前去拜见的,不然就是目无兄长,不容于礼法。 “咳咳,还得劳烦这位小哥先带这位小娘子去休息。” “好说好说。” 那门子认得谢慎,当即便应了下来。倒是小萝莉二丫有些不舍的望着谢慎,让少年好不尴尬。 “你先去休息片刻,我一会便来接你。” 说完后谢慎便快步跟上了王守文和谢丕,沿着抄手游廊急行。 过了一道月门,绕过一面照壁,三人便来到王守仁的书房前。 王守文清了清嗓子,苦笑一声道:“我大兄不知为何会突然赶回余姚,你们一会还是少说话,有什么话由我来问好了。” 说完王守文便迈开步子进入书房内。 内室的桌案上,王守仁正倚靠着一摞书本小憩。 王守文略做思忖还是上前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 “大兄,我回来了!” 王守仁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王守文身后站着谢慎和谢丕,淡淡道:“你们从绍兴回来了?怎么样,院试考的如何?” 一提到院试,王守文就满是自豪的拍了拍胸脯道:“这次我们三人都是院试上榜,没有让大哥失望。” 他们三人都看过王守仁所写的注疏笔记,从某种程度上讲甚至可以说是王守仁的“学生”,看到“学生”院试上榜,王守仁自然很是欣喜。 “对了,慎贤弟这次院试又是案首,这小三关考下来他怕是要在余姚士子圈子扬名了。” 小三元虽然比不得乡试、会试、殿试的大-三元,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考得的。王守仁本人就不曾获得这份殊荣,故而他对谢慎还是颇为佩服的。 “不用说你的名次也是末尾,你真该学学人家慎公子,含而不露,满腹诗书却谦逊有礼。” “守仁兄过誉了,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些,才能考得这小三元。” 王守仁摆了摆手道:“什么叫运气好?读书人读的是儒家经义,写的是治世时文,若没去过人之处,慎贤弟也不会被大宗师点选为案首。” 稍顿了顿,王守仁接道:“你们过了院试,便算正式拿到了生员的资格,可以到县学进学了。但你们切不可因此就沾沾自喜。须知科举之路漫漫,拿到秀才功名只是个开始。之后你们要在县学中努力学习,早日考过岁试,科试,好代表咱们余姚参加两年后的乡试。乡试之后还有会试,切不可学为兄,大意失荆州啊。” 王守仁这话说的有那么一丝自嘲的意味,经历过会试的失利后想必王守仁自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对了大哥,你这次怎么突然回到余姚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刚寄回家书说要游学去吗?” 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聊下去,王守文便挠着头转移了话题。 “这件事说来话长,是父亲大人叫我回来的。” 王守仁叹息一声道:“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陛下有意重审,叔父恐怕要牵涉其中。父亲大人叫我回来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使其免于受牢狱之苦。不过这件事有些难办,听说京中的锦衣卫已经出动,恐怕现在已经到了zj这次是指挥使牟斌牟大人亲自下的命令,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如果自家族人有难,王守仁都不去设法营救,那他良心一定会受到谴责的。 听到这里,谢慎直是大惊。 锦衣卫? 他在绍兴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锦衣卫从陆府离开的,他当时只以为锦衣卫与陆渊有瓜葛,不曾想王守仁的叔父也卷入了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 “这么说来,锦衣卫真的来了余姚?” 王守文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 ...... 第八十章 扑朔迷离的局势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守仁眼眸微微一转,似笑非笑的说道:“要去杭州府的不光是锦衣卫,还有东厂的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而且听说李广李公公提前和东厂的人打好了招呼,这次怕是要下死手了。” 这下不光是王守文,便是谢慎也骇了一跳。光是锦衣卫要去杭州府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现在东厂的人竟然也卷了进来。而且东厂一般都在京畿活动,这次竟然千里迢迢来到杭州府办案,直是叫人难以理解。 在谢慎的印象中,东厂的人一直是奸臣宵小的代表,如果说锦衣卫里面还能出几个仁厚忠义的指挥使,东厂的厂督则似乎都是竖着兰花指,阴阳怪气的阉人...... 谢慎印象中弘治朝东厂的实际掌权者是杨鹏和罗祥。至于这二人在东厂的位席怎么排,谢慎却并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所有宦官阉人其权力在弘治朝都得到了极大的控制。即便是东厂的厂督都得夹起尾巴做人。几年前甚至有官员上书请求皇帝裁撤东厂,但弘治皇帝没有同意。[]此事后东厂的气焰便被压了下来,甚至不如一直被他们打压的锦衣卫。 宫廷太监的席位总得来说有一套定式。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第一,下设司礼监秉笔太监数人。首席秉笔太监掌管兼领东厂,可以算二把手。这之后的席位名次可就没有规定了,完全靠皇帝陛下个人的喜好荣宠。 就拿本朝来说,王守仁刚刚提到的宦官李广很受皇帝的宠信,得到了传奉官的职位。这职位是于成化朝始设,弘治皇爷即位之初曾经废除。但因为李广十分擅长揣度圣意,最终得到了弘治皇帝的赏识,被破格授予传奉官。 传奉官,顾名思义其职责是传奉圣旨,可以直接任命官员。由于不需要吏部审核,廷议,传奉官本人拥有极大的权力,胆子大些的甚至可以假借皇帝的名义卖官鬻爵。 传奉官中最出名的要数成化朝的大太监梁芳了。由于他是万贵妃的亲信,故而皇帝对他很信任,几乎可以和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分庭抗礼。 到了弘治朝,虽然内监的权力被极大的削弱,但传奉官的职位还是极为艰难的保留了下来。 李广大权在握,自己卖官鬻爵,以谋取私利。这厮的历史评价很低,可以归到佞臣传里,最后也是不得善终。这样的人卷入到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里,谢慎是一点也不惊讶的。 别管李广是和罗祥还是杨鹏打的招呼,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东厂这次是和李广沆瀣一气了。而且似乎这件事东厂和锦衣卫是站在对立面的,在暗中争夺什么。 “实不相瞒,谢某对这件事也耳闻一二,不知守仁兄打算怎么营救?” 谢慎沉默了良久,还是发声。 本来他对于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并不想掺和,但事情牵涉到了王家,还是王守仁的叔父,若是谢慎不管不问作起缩头乌龟,真觉得有些对不起朋友。 谢慎一直对王守仁很推崇敬佩,但也深知他性格十分刚直。刚则易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家现在之所以昌盛,那是因为王华王老爷子在朝中任要职,以王守仁的性子若真的入朝为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没他这个状元老爹撑腰,王守仁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谢慎可不想看着这么一个圣人因为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自断前程,适当的帮他分析分析局势还是应该的。 王守仁皱起眉头向北面拱了拱手道:“自然是写奏疏向陛下陈明情况,以营救叔父。” 谢慎心中无奈一笑。果然是王守仁的行事作风啊。 “守仁兄可曾想过,若是陈写奏疏就可以营救,王老大人在京师就可以写,写出来奏疏的分量也比守仁兄大的多,又何必让守仁兄千里迢迢的赶回余姚来营救呢。” “这......” 王守仁一时语噎,谢慎话糙理不糙,王华说的话肯定比他这个举人分量高。 王华既然自己不上书,而是让王守仁这个做儿子的千里迢迢赶回余姚,一定有他的用意。 “那么,慎贤弟以为家父的意思是什么呢?” 荀冉连连摆手道:“事涉令尊,我可不敢妄言。” 王守仁苦笑道:“无妨的,慎贤弟全当帮我了。” 谢慎也不好太过矫情,便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守仁兄一定让我说,我便来分析一二,只是若分析的错了,守仁兄可不要怪我。” 王守仁点了点头:“慎贤弟但说无妨。” 谢慎整理了一番思路,淡淡说道:“其实这个事情说复杂有些复杂,但要说简单也很简单。我们首先要理清的是为何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会来到zj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其次,便是守仁兄叔父在盐运使卢仲景案中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再次,就是守仁兄叔父会被哪一方争取。”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当然归根到底,这案子已经成了御案,不能以常理忖度之,更不能用寻常的律法去套用。案子怎么办,涉案之人如何发落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不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也只是个可以递话的人。” 说到这里,王守仁才是恍然大悟。别看谢慎年纪轻轻,可见识确实卓越。 他之前一直纠结的是该如何措辞上书。谢慎则指出虽然决定案件判罚的是皇帝,但能够左右这判罚的锦衣卫,或者东厂一样很重要。 皇帝陛下端坐皇宫大内,自然不可能对案情了如指掌。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锦衣卫和东厂就是皇帝的耳目,皇帝得到的讯息也自然都是从这两方面而来。换句话说,谢慎是告诉王守仁,必须先搞清楚他的叔父在盐运使卢仲景案中的角色和价值,然后选择东厂或者锦衣卫一方投靠,这才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这种时候最忌讳的是犹豫不决,脚踏两只船。这么下去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会得罪,活局也会变成死局了。 ...... ...... 第八十一章 破局人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守仁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疑惑。(.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眼前的这个少年怎么会懂得如此多,对人心的忖度更是比他这个已经加冠的举人还擅长。 沉默了良久,王守仁冲谢慎拱手一礼道:“这件事情,还请慎贤弟一定要帮我。” 谢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叹息一声道:“若是守仁兄信得过我,则这件事必须按照我的思路去做,否则我是不敢张罗的。” 王守仁也是个颇有决断的人,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想法他欣然答道:“为兄答应你便是。”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在此之前,谢慎一心只读圣贤书,眼里只有考功名入京进翰林院刷声望。可王守仁的一番话便让他的计划发生了改变。 东厂和锦衣卫都盯上的案子肯定是陛下授意彻查的大案,这样的案子要想开脱是一定要得罪人的。 谢慎不确定自己作为一个幕后出谋划策的人会不会被推到台面上,但至少从眼下看来,他还是安全的。 “那么,还请守仁兄将你叔父涉案的详细经过告知谢某,谢某也好分析一二。” 王守仁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便捡紧要的说......” 王守仁环视了一周方是压低了声音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讲给了谢慎听。 谢慎却是越听越疑惑,最终打断了王守仁道:“守仁兄,你叔父是这卢仲景的副官,应当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才是,怎么可能手上没有证据呢?” 这是谢慎最为疑惑的一点。[]照理说,便是小商贾之间合作都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怎么可能不留下证据以防万一。 官场可是最脏的地方,谁都不能确保能够得到善终。 王守仁摇了摇头道:“家父确实没有提及证据一事,只叫我一定全力营救。” “敢问守仁兄,你叔父现在被关押在何处?”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 “自然是在杭州府按察司大牢。” 王守仁似乎对谢慎提出这个问题很不解,却还是和声说道。 “这便好了。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早已来到zj却并没有急着从按察司大牢提人,这说明他们并不想现在就把人提到京师去,他们是在等人表态。” “等人表态?慎贤弟是说,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等有人拿证据站出来?” 显然,皇帝不会满意严刑逼供出的结果。那么要想做到以理服人,就要有证据。 作为盐运使卢仲景案关键人,王守仁的叔父手上是肯定有证据的。只不过他不愿意现在就拿出来,或者说他不敢现在就拿出来。 这个证据对王守仁的叔父来说就是一个护命符,只要他一日不吐出来,就一日不会有生命危险。 王守仁此刻便扮演着一个破局人的身份。他能否成功劝说其叔父交出手上的证据,也就决定了他叔父能否脱离危险。 “家父和按察司副使陆渊陆大人颇有几分交情,杭州府按察司大牢某倒是能进去。只是若叔父手上真有证据,也肯定不会轻易交给某的吧。” “这便需要守仁兄提前布局了。锦衣卫和东厂,你总该选择一个。” 王守仁眼眸一闪,沉声道:“只是我与这两方的人素来不结实,该如何布局呢?” 谢慎淡淡说道:“这不难,不结实可以设法结实嘛。我听说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乔总旗前些时日刚刚离开绍兴,我估计他还要返回杭州府,不如守仁兄现在就奔赴杭州府,若能‘偶遇’这个乔总旗事情自然要好办许多。” 谢慎本人就是一个读书人,从本能里就觉得东厂的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锦衣卫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弘治朝锦衣卫的指挥使牟斌毕竟是个忠厚之人,有这么个上司在,锦衣卫也不敢过于放肆。如果非要让王守仁在二者中选择一个的话,谢慎宁愿让王守仁选择锦衣卫。 “东厂的人......” “东厂的人还是先不要招惹了吧,除非他们主动找上门来。” 阉人有生理缺陷,不能享受美女,故而对财富的追求到了变态的地步。 在谢慎看来,东厂的人突然出现在zj很可能是他们做贼心虚。就拿李广来说,这人是弘治朝有名的奸臣贪宦,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多半就与他有瓜葛,若是事情闹得大了,他未必没有落井下石杀人灭口的打算。 与这种人商议谋划和与虎谋皮没有什么两样。 “为兄都记下了,明日一早便赶往杭府。” 谢慎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守仁兄可备好了银钱,这一路上需要打点的地方可不少。” 锦衣卫当然不会图谋这点小利,但旁的衙门小吏也需要打点,谢慎真怕王守仁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公子哥做出什么傻事来。 “慎贤弟放心好了,我从府中支取一百两总该够了吧。” “大兄,我随你去!” 王守文攥紧拳头,悲愤的说道。 “这种事情你一个孩子去能有什么拥有,何况你们马上就要入县学进学,还是好好留在余姚吧。” 王守仁宠溺的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和声说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长兄,父亲大人不在,我便应当承担起这份责任。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不仁者。慎贤弟是仁德之人,你和他在一起是幸运,应当多向他学习修身养性,这样为兄也放心了。” 王守仁也知道此行杭州府异常凶险,故而在对三弟的交待中竟然生出一丝悲戚之感。 王守文听后大哭道:“大兄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一定多向慎贤弟学习修身之法,但大兄也要保证一定要安然的从杭州府回来。” 王守仁惨然一笑道:“张横渠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也是为兄之愿。为兄活了二十余载却一条都没做到,自然不会轻易被小鬼勾了去留下千古之憾。” ...... ...... 第八十二章 购置宅邸 (求收藏,求推荐票!) 拜别了王守仁,谢慎便和小萝莉一起出了王家大宅。(.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离开余姚两个多月,谢慎对大哥,大嫂都极为想念。当然,还有水芸......在谢慎心目中水芸简直就是标准的温婉江南女子。 从王家到谢家租住的竹楼距离并不算远,二人行了半柱香的工夫便来到竹楼前。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一会跟我先去拜见大兄,大嫂。” 小萝莉平日里对相熟的谢慎自是一副小魔头的傲娇样子,可现在却不得不乖巧点头道:“唔。” 二人先后踏进竹楼,谢慎在一楼环视一周却并没有发现大哥,大嫂。 少年遂踏步上了阁楼,小萝莉犹豫了片刻,亦是咬着嘴唇跟了上去。 阁楼之上,水芸正对着铜镜梳妆,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 佳人转身见来人是谢慎,自是喜极而泣。 “公子回来了!” 她正要迎过去,却瞥见谢慎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娘子,颇是有些惊讶。 这小娘子身着碎花襦裙,头发用木簪子整齐挽起。虽然她极力的挺起胸脯,但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孩子。 “公子,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二丫。我在绍兴府时见她被恶痞欺凌,一打听才知道是她父亲生前欠了那些恶人赌债,便替她还了银钱。她一定要跟着我报答葬父大恩,我也不好拒绝。” 见水芸满脸疑容,谢慎连忙解释了起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水芸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二丫妹子,既然你跟了公子,咱们便也算是有缘,当以姐妹相称。奴家年长你几岁,你便叫一声姐姐可好?” 二丫心思极为活泛,当即点头道:“姐姐好!” “好妹妹!” 水芸温婉一笑,恰如西湖春水一般。 见到二女能够和善相处,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他之前最怕的就是把二丫带回余姚水芸接受不了,但现在看来却是他想多了。 “对了,怎么不见大兄和大嫂?” 照理说即便大兄去忙茶铺的事情,大嫂谢陈氏也应该在家中啊。 水芸眼眸微微一转,柔声道:“大兄和大嫂说要买下一个宅子来,奴家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他们这几日都在余姚城的牙行里出入,恐怕是已经有了物色好的宅子了。” 谢慎不由得苦笑,他将大部分《石头记》赚的银钱都放到了水芸那里,银钱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了。 大哥大嫂是小农思维,有了银钱第一想到的肯定是购置宅邸。毕竟在明代百姓的传统思维里宅邸是不可或缺的。 谢慎以后若是考中举人,宴请宾客总不能还在这个租住的竹楼里吧。 在明代投资房地产似乎回报还不错,但那是对京师、杭州府这样的大型城市来说。像余姚这样的县城,环境承载力和城市容纳量有限,投资房地产似乎并不算理智。 但大哥大嫂既然已经决定购置宅邸,甚至跑到牙行去找中介看房,谢慎也不好站出来扫兴。 “哦,原来是这样。” 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水芸连忙道:“公子,大兄他只是去牙行看看,并没有购置宅邸,他说要等公子回来了由公子决定购置哪家宅邸。” 谢慎听得心中一暖。其实他对于是谁来拍板购置宅邸并不在意。大哥大嫂待他视如己出,更是在家境贫寒时坚持供他读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谢慎是穿越而来,并非原先谢家那个少年,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也对大哥大嫂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这种事情还是由大哥大嫂来定的好,我便不掺和了。” “公子这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呀,奴家竟然忘了问公子,府试院试考的如何。” 二丫抢在谢慎前答道:“公子府试,院试都是案首,却是连夺小三元呢。” 水芸紧紧攥住了粉拳,颤声道:“这么说来,公子已经拿到生员资格了?” 谢慎耸了耸肩道:“不仅是生员,还是一等廪膳生员。”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谢慎不用再戴着面具,便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表露了出来。 他也知道拿到秀才功名只是科举漫漫长路的第一步,但作为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四好少年,稍稍得意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的大喜事,公子怎么不早差人告诉家里。奴家,奴家......” 水芸双目已经盈满了泪水,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在大明朝,科举几乎是取士的标准,更是寒门子弟入仕为官的唯一途径。 谢慎虽然深知此理,但却是无法理解水芸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强烈。 “两场童生试间隔实在太短,我本想着一起考完回来给你们个惊喜。这么看来,倒是我疏忽了。” 水芸莞尔一笑道:“公子以后就是相公老爷了,这乍一改口奴家还颇不适应呢。” 谢慎自嘲道:“什么相公老爷的,听得实在暮气。我又没那么老,偏偏得被你们说老了去。” 二丫小萝莉歪着脑袋道:“公子是怕被说老了找不到良配吧。” “滑头!” 谢慎宠溺的拍了记小萝莉的脑袋,和声笑道。 “你先跟着水芸去房间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唔。”小萝莉在水芸这个“陌生人”面前不好太过傲娇,便乖巧的应声道。 “公子这前脚刚踏进竹楼便又要出去,不歇息片刻喝杯茶吗?” “我去去便回,不必担心。” 谢慎苦笑一声,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王守仁只身赴杭州,形式颇是有些凶险。最让谢慎忧心的是他看不清重重迷雾背后的真相。 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涉足了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证明此事肯定牵扯到诸多大人物。他对王守仁实在有些放心不下,便想着在其奔赴杭州府前再给王守仁一些建议。 但以他现在所思所悟并不能给王守仁更多的建议,所以他需要借助外力。 这余姚城中,若说谁对世间百态洞若观火,那便是孔教谕了。 ...... ...... 第八十三章 洞若观火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半生狂想、布拉1的打赏!) 谢慎出了竹楼,径直向县学而去。[.超多好看小说] 得知孔教谕并不在县学,少年便调转方向去往三味书院。 那门子与谢慎早是相熟了,见谢慎风尘仆仆的前来,陪着笑脸道:“谢小相公怎么这般着急,可是刚从府城回来?” 谢慎苦笑一声道:“甫一回到余姚,谢某便直接来拜见师尊。去了县学并未见到师尊,这才赶了过来。吴小哥,师尊现在可在书院?” “教谕大人刚刚给诸生授完课业,现在应该正在内堂休息,谢小相公来的真是时候。” 谢慎冲他拱了拱手道:“多谢了!”说完他便也跨步进入宅院内。 三味书院的建筑布局谢慎早已清晓,轻车熟路的来到授课的正堂前,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方步踏入屋内。 绕过四扇花鸟屏风,谢慎迎面走去,见孔德道正端坐四出头乌木四方椅上养神,思忖了片刻还是拱手一礼道:“学生谢慎拜见恩师。” 孔教谕缓缓睁开眼睛,微微笑道:“是谢慎啊,府试,院试已考完了?” 谢慎点了点头,和声道:“四月的府试、五月的院试相连,同在绍兴府,考下来倒也是顺畅。托恩师的福,学生两科都拿了案首。” 孔教谕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谢慎轻而易举的就拿到了小三元。在他的印象中,谢慎虽然天资聪颖,但底子并不算扎实,虽然能写出卓越不凡的时文,但连拿三科童生试的案首,显然难度很大。 但如今,谢慎就是把这样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变为了现实,不得不让孔教谕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好,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谢慎啊,你虽然童生三试皆为案首,成为了县学生员,但切不可有所骄恃,当悉心进学,以尊圣人之道。” 孔教谕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慨道:“余姚虽然文兴鼎盛,但近十年也没有人拿过小三元了。你能够拿到小三元,说明学识已经得到了提学大人的认同,前途远大,大有可为啊。老夫晚年能够收得你这么一个学生,也算是无憾事了。” 孔教谕是二甲进士出身,以他的身份地位来到余姚做区区一教谕绝对是屈才了。不过人各有志,孔德道偏偏对官场浮沉不敢兴趣,而有心教书育人。 余姚文风鼎盛,但是大多数的学子往往循规蹈矩抱着朱子集注不放,写出来的文章也都是十足的套路文。这样的文章或许很精致,但肯定不可能从万千文章中脱颖而出。 谢慎的到来却是改变了孔教谕的认知。这个少年非但诗词信手拈来,时文作起来也毫不马虎。虽然他经学功底还稍稍欠缺,但瑕不掩瑜,不论是文章立意,还是行文技巧都高出同龄人数个档次。这么看来,谢慎夺得小三元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学生这次来拜访恩师,除了此事外,还有一事想要向恩师请教。” 大明朝的业师除了传道授业,还有一项重要的职责那就是解惑。 这个惑的范围很大,并不局限于书本之上的内容,换句话说,便是学生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想要向业师请教,业师也是不能拒绝的。 当然谢慎这次要向孔教谕请教的不是什么情感问题,而是大明官场的一些潜规则和他个人的一些纠结之处。 “你但说无妨,为师若是能够解答一定不会藏掖。” “恩师觉得,本朝吏治如何?” 孔教谕微微一愣,旋即笑声道:“你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当今天子仁德爱民,君臣同心,吏治自然很好。” “如果出了宵小,陛下会如何决断?” “自然是惩治宵小,以儆效尤。” “但若是这个宵小是位高权重之辈,或者是皇亲呢。” 二人之间的对话很简短。直到此,谢慎都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与盐运使卢仲景案相关的细节。 倒不是他不信任孔教谕,而是即便他把此事的细节说予孔教谕听,以孔教谕的性子也不会掺和。 稍稍沉默后,孔教谕沉声道:“若是宵小是这两者之一,便需要有仁人君子站出来。” 孔教谕的回答让谢慎很失望。 他这么回答看似点明了方法,实则什么都没有说清楚。 可是谢慎不甘心,他继续问道:“那么,恩师以为若是为了大道暂时与宵小合作妥协算不算有违君子之道呢。” 孔教谕稍稍一顿道:“那要看这大道有没有价值,若是济世安民的大道自然不算违背君子处世之道。” 孔教谕继续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许多人以为做到这三样就是君子,可为师认为做到这些不过是做到君子的表层。” 谢慎追问道:“那依恩师之见,什么样才是真的君子?” “老夫昨日读《周易》读到这么一句,颇有感悟。” 孔教谕深吸了一口气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那么唯独缺的这一条是否就是君子之道呢?” “这......恩师,这是何解?” “这一条道便是转机之道,便是奋斗之道,便是以不可能变可能之道。孔圣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之所以能够成为君子不是因为他们参悟了大道五十,而是他们坦荡处世,参悟了那唯一的一条变数。而小人则是处处计较,被物化得失牵绊,反而陷入困局。老夫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谢慎听到这里方是恍然大悟。 其实孔教谕从一开始便把答案告诉了他,只是他一直被心中执念羁绊,无法领悟。 勿忘本心,不被俗物羁绊,则凡事必有变数! 羁绊谢慎的自然就是科举功名。他之所以不想和王守仁一起去杭州便是怕这件事牵扯到太多的大人物,进而影响到功名。现在看来,反而是他落于俗套之中了。要想守得云开见月明,便要不惧艰险,为知己这死。唯有如此才是君子之道! ...... ...... 第八十四章 轻舟八尺,低篷三扇 (求收藏,求推荐票。(.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感谢书友半生狂想,汉朝的推荐票红包!) 浙东六府,枕江接海。 杭州、嘉兴、绍兴、宁波、台州、温州六府间水道纵横,各自连接成网。 从绍兴府到杭州,乘船是极为便捷的。故而不少官员赴杭州上任,都愿意走水路,以免去走陆路的劳顿之苦。 此时正是五月中旬,绍兴府云齐码头上满是各式各样的乌篷船。有三篷三舱,供官绅乘坐的“三明瓦”,也有小一号寻常百姓都能包起的“梭飞”。(注1) 有多少财力,便坐什么等级的船。云齐码头的船夫早已见惯士子官绅,别说七品县令,便是身着绯色补子服的官老爷他们也见得多了。 官老爷这三个字乍一听来自然慑人,但与这些官绅相处久了,他们发现这些百姓口中文曲星一般的尊贵人物也是一个鼻子,一张嘴,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与寻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乃至于再听到有什么士子要从云齐码头登舟乘船,船夫们都提不起兴趣来。 “开船咯!” 伴着船夫一声地道的绍兴土话,一只崭新的“三明瓦”便划离了码头,沿着宽阔的河道往下游而去。 这只“三明瓦”的船头站着两名儒生,一人较年长,着湖蓝色直裰,配青色半臂;较年幼者着墨青色朱子深衣,腰间用浙花绸带束着。 二人背负双手,望着江面上泛起的层层水波,皆是面色惆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船头两侧,摆有两个白铜铸造的狮子,该是为了讨个好气运。那较年长的儒生望了一眼白铜狮子,叹息一声道:“慎贤弟又何必为愚兄趟这池浑水呢。盐运使这宗案子到现在还看不清,愚兄这一粒石子投掷下去不一定能探得底,只怕到头来会连累了你。” “守仁大哥这么说便是看不起我了。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所谓忠者尽心竭力,所谓恕者仁爱宽厚。谢某虽愚钝,也知道君子之道,自当竭力为之。” 这年岁较幼,侃侃而谈的少年自然便是谢慎了。 他与孔教谕一番对谈,参悟了许多东西,最终决定和王守仁一起共赴杭州。 他当然知道这个案子牵扯众多,是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无数人都想抽身离开,这个时候卷入进去肯定是自讨苦吃。 但在谢慎看来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用利弊衡量的。 谢慎在读《韩非子》时对一句话印象十分深刻,那便是‘安危在是非,不在于强弱,存亡在虚实,不在于众寡。’一个人的处境是安是危不在于你的实力是强是弱,而在于你是善的一面还是恶的一面。一个国家的存续或者灭亡不在于军队数目多少,而在于是虚伪还是实在。 虽然这句话多少有些玄学的味道,但还是很有道理的。 谢慎坚信邪不压正!如果这个世上都是苦心钻营,阿谀奉承之辈,何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如果这个世上都是唯唯诺诺,明哲保身之辈,又何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谢慎自问不是一个圣母白莲花,但该坚守的东西肯定是要坚守的。以王守仁这么刚直的性子,真叫他一人独闯龙潭虎穴,不定会发生什么。 便是为了一代心学大师能够顺利度过此关,谢慎便不能坐视不管! “慎贤弟这番话说的让为兄佩服!” 王守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便去杭州府闯上一闯,为兄便不信大明朝的天都被宵小奸佞遮了!” “守仁兄这般豪气,吾二人当浮一大白!” 谢慎拉着王守仁调转方向从船头走向前舱。二人下了几级木阶,谢慎突然兴起道:“若是守仁兄有兴致,还可以在此处请船家唱上几句。” 王守仁苦笑道:“还是算了吧,我听闻这里的船家个个生的一副好嗓子,若真的唱起来,怕是会误了船期。” 从前舱到中舱,要经过一道书画小屏门,其上分别写有“寒雨连江夜入吴”,与“月落乌啼霜满天”两行诗句,极为雅致。这“三明瓦”的大船共分为前、中、后三舱,中舱是赏景之用,两侧有“十景窗”,后舱则是供船客睡觉歇息之用。 此刻船家大概是在船尾摇橹,没有听到中舱二人的对话,不然真可能丢了摇橹来找王守仁讨个说法。 绍兴的船夫有哪个划船时不唱山歌的,又有哪个会因为唱山歌误了船客的船期的。 这不是读书人孤傲,瞧不起卖苦力的船夫嘛! 还好船夫此刻一心摇橹,没有分神,不然真可能一气之下划船回去把王守仁丢到码头上。 王守仁坐在中舱方椅上,望着窗外江景自然生出诗情来。 他轻叩手指淡淡道:“乘舟沿江而行,为兄忽然想起陆放翁那首《鹊桥仙》来。” 谢慎嘴角微微扬起,自是顺势吟诵了出来。 “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苹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君恩赐与。陆务观这词倒是超脱的很,估计也是一生上下求索,老而顿悟了。今日与守仁兄一起乘坐乌篷船,倒是体会到了‘轻舟八尺,低篷三扇’的轻快。” 陆游是绍兴山阴人,他的那句‘轻舟八尺,低篷三扇’也成为乌篷船的代名词,谢慎一直没坐过乌篷船,这次也算是了却一桩小小心愿了。 “看的出来,慎贤弟对陆放翁很推崇,不如也作词一首,聊作怀古吧。” 谢慎望着窗外飞溅起的浪花,一时心潮澎湃便怅然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 注1:所谓“三明瓦”的大船,即在中舱的两扇定篷之间又装一扇半圆形的遮阳篷,三扇篷的木格子上,嵌着片片一寸见方的薄蛎壳片,既能避雨,又可透光。一般的“三明瓦”都有三个舱,中舱有三扇定篷。定篷间有二道明瓦的船叫“梭飞”。 第八十五章 何方人物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无念伤辰,汉朝的打赏~) 谢慎吟完一首词,十分畅快的呼出一口气,眼眸微微转向王守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他本来不想把《临江仙》这样的大杀器提前祭出,可刚刚王守仁无意间提到了陆放翁的那首《鹊桥仙》,谢慎遥望江面触景生情之下吟出《临江仙》也就不难理解了。 人嘛总归是有情感的,若是什么都按照计划执行,岂不是太过无趣了。 王守仁沉默了良久,几次想要开口可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吞了下去。 谢慎有诗才......这他是知道的,与少年相处的这段时间,王守仁明显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天赋绝伦的读书人。可并不是所有天赋绝伦的人都能作出谢慎刚刚那首诗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王守仁望着窗外涛涛江水,神情颇为激动。 “慎贤弟的这句词,真是绝了!”王守仁拍案而起,背负双手在中舱内踱起步来:“世人皆追逐名利,愚兄却独以做圣贤为目标,但如今看来,无论是大官豪绅,还是圣贤名士,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谢慎苦笑道:“倒也不能这么说,为官者有所为有所不为,圣者贤者亦如此。只要能够实现胸中抱负,哪怕只有十之其一,也不算白走了这么一遭。” 谢慎可不希望王守仁因为一首词便看破红尘,伟大的一代心学大师要是就此了却烦恼根,遁入空门,那他可就是罪过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慎贤弟本意是怀古,倒是愚兄领会错了。” 王守仁羞愧的摆了摆手道:“此次前往杭州府,若按照慎贤弟之前的计划,与那锦衣卫总旗照面,恐怕得费些功夫了。愚兄想要去按察司衙门拜见陆世伯,请他牵线搭桥。” 陆渊吗? 听到这里,谢慎心不由得一沉。他在绍兴时也与这名按察副使打过几次交道。在他的印象中,陆渊是典型的儒官。虽然陆渊的官职是按察副使,但从其面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戾气。 陆渊返回绍兴很可能是为了躲避锦衣卫,偏偏乔震又毫不客气的追到了绍兴...... 陆大人和北镇抚司乔总旗在府中密谈了那么久,天知道都谈了些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二人肯定达成了某种协定。 既然如此,陆渊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躲在绍兴老宅中装病,返回杭州府是必然的。 谢慎这次和王守仁前往杭州府,要想引起锦衣卫的注意,依靠陆渊显然是最好的办法。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是守仁兄可曾想过,若是拿不到证据该如何是好?” 谢慎这般忧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经验告诉他做任何事情前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王守仁的叔父常年跟在盐运使卢仲景身边做事,肯定接触到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些事情在日常处理中,一定会留下证据来。这个证据可能是册账本,亦可能是份文书,总而言之,肯定是一个可以明证的实物。 这个证据王守仁的叔父一定会小心翼翼的收好,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盐运漕运,是最富得流油的两块地方,在这种地方混久了想要出淤泥而不染是不可能的。无外乎有的人黑化是被人逼迫、胁迫的。在谢慎看来,王守仁的叔父肯定就是这一种。 但锦衣卫的人不会管这些,东厂的人更不会管这些。 如果王守仁不能劝说其交出这个保命的证据做交换,想要靠锦衣卫往宫里递话是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叔父也该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守仁惨然一笑,言语中满是无奈。 他的叔父确实没有与锦衣卫谈条件的资格,乖乖交出证据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船舱内的氛围有些压抑,便在这时“三明瓦”的船娘走入舱内,端来两盘干果。 “两位公子随便吃点东西垫一垫上,在前面码头可能要久等一会。” 这船娘身着宝蓝色碎花裙,腰间用红带束着,衬显得皮肤十分白皙。一头黑发用木簪子整齐固定着,偶有几只青丝散出,一股成熟女子的风韵气扑面袭来。 她年岁虽然三十上下,却打扮的十分有韵味,谢慎咽了一口吐沫,心中暗道罪过,罪过。 这船娘的年纪都可以做他的娘了,怎么能心动呢。 “这是为何?我们可是付了双倍的钱,照理说这船已经被我们包下,你们不能再靠岸揽船客了。” 王守仁以为船娘是想顺道再从前面码头揽下船客,一时气急道。 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是急着赶时间。 早一日到达杭州府,便能早一日见到叔父。 早一日见到叔父,便能早一日拿到证据,从而设法将其营救出来。 他耽误不得分毫! “公子好大的火气呐。非是奴家贪财想要揽船客,而是有大员顺江而下前往杭州府,这水道已经都被封锁了。奴家若是估摸的没错,前面的码头恐怕已经堵塞如菜市了。” 船娘平白被王守仁数落了一通,自然没有好脸色,对着王守仁冷嘲热讽了一番,激的他面色潮红。 读书人面皮薄,王守仁自然也一样,得知自己误会了船娘,他苦笑一声,冲其拱了拱手算作赔礼。 “是某唐突了,只是不知我们要在前面码头等上多久?” 船娘哼了一声道:“公子这么问,奴家可该如何回公子呢。”稍顿了顿,船娘接道:“这要看那位大员的船驾何时能够到码头了,他的船驾若是迟迟不到,怕就得一直等下去了。” 见王守仁被船娘逼得节节败退,谢慎坐不住了。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又何况士子呢。 “方才我们包船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会禁航,若知道水路不能走,我们早便走陆路了!” 走陆路虽然劳累一些,但总不至于憋在码头不能成行。要是在这里耗上十天半月,王守仁叔父的事情肯定是黄了。 ...... ...... 第八十六章 秀才遇到兵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小莫mini、指尖浪漫轻萦绕的打赏~感谢书友汉朝的推荐票红包~) “这位小公子说的好没有道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船娘哼了一声道:“奴家若是提前把消息告诉两位公子,两位还会包船吗?再说了,寻常的水道封锁最多不过一日、半日,两位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吧?” “你......”王守仁听到这里,气的一时语噎。那船娘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守仁不由得感慨他们是上了贼船了。 他们已经乘船沿江行了不少路程,便是此刻想改走旱路也寻不来车马,只能期盼这位封锁江路的大员能够快些经过。 “两位公子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呐,再喊奴家好了。” 船娘故意朝王守仁抛了一记媚眼,险些把王大公子气的背过气去。 “好了,守仁大哥,何须与这种人置气。” 那船娘离开后,谢慎开始安慰起王守仁来。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不就是等吗,谢慎就不信这位大人物真能让他们等上十天半月。 此时王守仁也没有什么心情欣赏江边的风景,就连谢慎刚刚作的那首《临江仙》也无法勾起他的兴致。二人对视苦笑,叹息连连。谢慎虽心中极力祈望,但明显能感觉到船速已经降了下来。 窗外的景色从青山替代成了鳞次栉比的乌篷船,听着船夫们用当地土话攀谈,谢慎自嘲道:“守仁大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乌篷船聚集在码头,倒真是不虚此行了。[.超多好看小说]” “苦中作乐耳,苦中作乐耳。” 王守仁幽幽一叹,给自己和谢慎分别倒了一杯酒,叹声道:“到了杭州府钱塘龙井怕是免不了要天天喝的,老天爷这是怕我们到时没空喝酒,让我们此时喝个够。” 走水路是王守仁决定的,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用后世一句流行的话讲,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得走完...... 此时已经是五月下旬,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 适逢正午,日头高悬。江面晒的如同滚烫的笼篦一般,码头上相互连结的乌篷船被升腾起的水汽氤氲包裹着,时隐时现。 方才在江中行着,两侧有清风拂过尚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船只聚集在一起,谢慎方是感慨道热煞人也! 汗水顺着脖颈淌下来,浸湿了衣襟,十分溽热。谢慎再看对面的王守仁,亦是被溽热折磨的面色戚戚。 两人都是读书人,此刻总不能光着膀子乘凉吧。虽然这“三明瓦”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但天知道那个船娘会不会突然冲进船舱来...... 男女大防观念在大明朝还是很深入人心的,谢慎可不想为了图一时清爽被人骂登徒子。 不过那些在江河上讨生活的船夫可就顾不得这许多了。谢慎朝窗外望去,只见撑船摇橹的船夫纷纷赤着上身,盘腿坐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贼老天,还不到六月就能蒸死人。你看看这毒日头,一天烤下来咱们爷们还不得掉层皮。” “若仅仅是掉层皮就好了,这么蒸上一天,非得熟透了不可。咱们爷们又不像他们读书人,冬寒抱冰,夏热握火。何必跟着遭这份罪。这样等下去得等到何时?” “这可不好说,官船漏,官马瘦。说不准那大老爷坐的船碰巧出了问题。” “我看是大老爷起了兴致,在宝船上和婢女做那香艳事呢......” 船夫们兀自抱怨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谢慎皱了皱眉,还是凑到窗边将头探了出去。 “这位老伯请了,某借问一句,老伯可知咱们是给哪位大人避的道?” “看公子的样子应该也是读书人吧,小老儿奉劝公子一句还是不要探听了。” 那赤着上身,肤色黝黑,一身腱子肉的船夫朝江面啐出一口黄痰,摆手道:“咱们就跟着做一些赶浪头的事好了,旁的事情问了也没用。” 又过了一阵,码头上来了一队兵卒,好生聒噪了一番。大致意思就是叫船上的人快点上岸。 谢慎这下彻底无奈了。 本来他还寄希望于这大人物快些乘船行过码头,也好跟着放开航禁。可现在看来,这大人物一时半会恐怕见不了影。 不然,这些军卒让众人继续在江面上乘船候着即可,何必把他们尽数赶上岸去。 谢慎暗叫了一声晦气,便冲王守仁道:“守仁大哥,看来是苦等无法了,我们还是先上岸吧。” 王守仁苦笑一声道:“也只能如此了。” 二人出了船舱,踏着薄木板跳到临近的一只“梭飞”上,稳住重心后满吸了一口气。 周而复始,二人花了好大的气力才经过重重船只来到岸上。 那些兵勇个个凶神恶煞,仿佛这些船客都欠了他们银钱,玩了他们女人似的。一番呵斥下,那些脸皮薄的船客纷纷加快步子掩面离去。兵勇们得意之下却见得谢慎和王守仁不紧不慢的走着,一时怒火中烧。 为首的一名百户呵斥道:“你们两人不长眼吗?这里不能停留,速速滚开。” 军户在大明朝的地位很低,远远不如读书人。他们平日里受够了读书人的气,此刻狐假虎威,自然不肯错过羞辱读书人的机会。 正巧谢慎和王守仁步子慢了一些让他抓住了把柄,这百户如何能不借题发挥一番? “怎么,没听见?是不是要爷爷我给你们几分颜色瞧瞧?” 谢慎冷哼一声道:“好臭的嘴巴,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某乃绍兴府余姚县廪膳生员谢慎,这位公子是去岁刚刚中举的余姚王家大公子王守仁。刚刚某没听清楚,你要给我二人几分颜色瞧瞧么?” 那百户听到这里,心中暗骂晦气。 方才他见二人年岁不长,估摸着该是两个没有功名的童生,便想着拿捏一番出出平日里受读书人欺凌的鸟气。可谁曾想二人一个是秀才相公,一个是举人老爷,都是有功名在身的。 ...... ...... 第八十七章 巧遇陆渊 (求收藏,求推荐票!) 在大明朝,武官地位十分卑微,三品大将见到区区一御史甚至都要下跪。(.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至于寻常的小军官见到有功名的读书人不被欺负就不错了,哪里敢太岁头上动土。 这百户灿灿一笑道:“两位公子误会了,误会了。某给两位公子爷赔罪......” “咳咳......这件事便算了吧。” 王守仁不想把事情闹大,干脆做起了和事老。 谢慎虽然心中有怒气,但王守仁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既然要赔罪,便要拿出些诚意来。别的事情我也不问了,你只需告诉我是哪位大人要途径此处,竟然要封锁河道!” 那百户哭丧着脸,有些为难的说道:“谢小相公,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这种事情小的怎么好多嘴呢......” 谢慎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打算给某这个面子了!守仁兄,我们走!” 说完,谢慎便要拉着王守仁往乌篷船去。 “哎呦,谢小相公,祖宗爷,小祖宗,你可就饶了我吧。我说,我说还不成吗,这次沿河道而下的是按察司副使陆大人。” 眼见着谢慎就要走远,百户连忙追上前去,凄声说道。 “你说什么?沿河道而下的是陆渊陆大人?” 谢慎略微有些惊讶,虽然从时间上看,陆渊确实可能于此时离开绍兴乘船返回杭州。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但通过与陆渊一段时间的相处,谢慎觉得此人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且行事低调的人。陆渊怎么这次一反常态,大动干戈的禁止航运了? “对啊,就是陆大人。谢小相公您这次可以原谅我了吧。我就是个听人差使的,若不是陆大人的船驾要路过此地,我也不会做这个恶人赶大伙儿走啊。” 弄清楚了缘由,谢慎自然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和陆渊虽然算不上熟,但总归也是能说上话的。至于王守仁自然更不必多说,王家和陆家是世交,陆渊见到王守仁自然会闲叙几句。 “既然是陆大人就好办了,我二人正好有事要拜见陆大人,便在这里等好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家人不认识一家人。看看我办的这事,两位公子还请见谅啊。” 百户这下彻底无奈了。如果王、谢二人仅仅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那倒也罢了,偏偏二人还和陆渊陆大人相识。刚刚他若是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把二人驱赶走,误了大事最后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好了,这件事既然是误会我二人便不追究了。”谢慎心情大好,自然也不想和一个百户计较,便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那百户陪着笑脸拱了拱手,这才小心翼翼的带着手下兵卒前去驱赶其他船客了。 “慎贤弟,这沿河道而下前往杭州府的真的是陆大人吗?” 王守仁显然也很激动,他紧紧攥着拳头朗声道。 “这百户没有理由骗我们,来人肯定就是陆大人了。守仁兄也是好运气,说曹操曹操就到,遇到这么一个正主。” 既然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要来zj作为zj司法实际一把手的陆渊肯定是他们要拉拢的人。王守仁如果想和锦衣卫搭上话,通过陆渊牵线搭桥自然是个不错的法子。 “幸甚,王某幸甚啊!如果陆大人能够仗义出手,叔父便有救了!” 此时的王阳明在谢慎看来简直就是个热血青年,看来他最终决定跟在王阳明身边是对了,不然以王阳明的性格最终真不一定能把事情办妥。 等待是极为煎熬的,尤其是在这样一种溽热的天气下。五月末的时节,河道上升腾起的水汽被暖风一吹便晕到人脸上,让人汗水直往脖颈下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有一艘“三明瓦”官船从上游驶下。 说它是官船,是因为上面有zj按察司的旗帜。一向低调的陆渊这次一反常态,封锁河道尚且不说,竟然在船只上打出旗子,生怕旁人不知是按察副使返回杭州似得。 这次不用谢慎和王守仁发声,那个之前冲撞了二人的百户抢先来到码头边冲官船上的人高呼,终于引得了注意。 说明了事情缘由陆渊乘坐的官船便在码头停靠了下来。 谢慎与王守仁对视片刻,便踏步来到船前。 “便是这两位公子要求见陆大人。” 百户陪着笑脸冲官船上的家将拱手,而回应他的不过是一声冷哼。 “叫他们上来吧!” 陆大人府上的家将百户自然是不敢得罪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得罪这样的人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谢慎和王守仁先后踏着木板跳上了官船,在陆府家将的引领下走到船舱内。 陆渊此时正坐在中舱内捧着一本书闲看,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哦?贤侄怎么在这里。” 陆渊见到王守仁颇是有些惊讶,放下书本冲身旁点了点。 “快来这里坐,坐下让伯父好好看看。” 陆家与王家虽然是世交,但陆渊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王守仁了。他上次见到王守仁的时候,王守仁不过是个还没参加乡试的县学生员,这一晃两年过去王守仁已经中举。若不是李东阳在会试时刻意打压,没准王守仁现在已经是进士出身了。 “尊者在上,小侄不敢。” 王守仁冲陆渊躬身行了一记大礼,朗声回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礼法,伯父让你坐,你便坐嘛。” 陆渊捋着下颌短髯,云淡风轻的说道。 “噢,谢家贤侄也坐下吧。” 陆渊这才想起来谢慎也在场,让少年好不尴尬。 “尊者有命,安敢不从。”谢慎冲陆渊恭敬一礼,继而冲王守仁道:“守仁兄,你便坐吧。” 谢慎心中直是苦笑,这也就是陆渊和王守仁相熟。若是换做锦衣卫总旗乔震,遇到王守仁这般推辞,估计早就把他轰出去了。 王守仁与谢慎甫一落座,陆渊便当先问道;“两位贤侄怕是在此处久等了吧。” ...... ...... 第八十八章 暗流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任远超的打赏!) 跟聪明人打交道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绝对不要耍小聪明。[.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颇为凝重。 陆渊能够做到按察副使的位置果然不一般,竟然看出二人是有所图。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不难理解。 以王守仁的个性,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回到zj的。 陆渊恐怕从见到王守仁的第一眼起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还弄不清王守仁回到zj的真实目的罢了。 至于谢慎,恐怕陆渊根本就不敢兴趣,只是出于礼貌捎带提及罢了。 “回世伯的话,小侄和慎贤弟准备前往杭州府,在这码头被兵丁拦了下来,说是有大员经过,河道按照规制需要进行封锁。我二人一番探听才知道是世伯的船驾,自然便等候在此。” 王守仁的这番话滴水不漏,总归没有让谢慎失望。 陆渊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和老夫同行吧。” “多谢世伯!” “多谢陆大人!” 二人齐齐冲陆渊拱手致谢,陆渊则是点了点头算是受了这份礼。 三人行到船舱之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欣赏着河岸美景。陆渊乘坐的这只官船比谢、王二人之前的那只“三明瓦”就要大上许多了。.船舱之内非但可供休憩,就是办一个小型宴会都不为过。 当然,此时的陆渊没有什么心情招歌妓来享受丝竹管弦之乐。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乔总旗可是跟他通过了气,这参奏巡抚刘德的第一封奏疏必须得由他这个zj按察副使来写。 陆渊虽然算不上什么圣人,但一直也努力使自己保持儒官的形象。 他与zj巡抚刘德说来还私交不浅,甚至在前年给家中的小辈定下了婚事。一旦他的长子陆相进士登科,便迎娶刘德的嫡女。这在旁人看来最是门当户对的婚事现在肯定无法成行,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刘德性子太刚直,得罪了太多的人。 盐运使卢仲景案只是一个由头,如今朝中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盯了上来,肯定是要拉出一人顶缸的,刘德是当时案件的主审官,必然是顶缸的最佳人选。 陆渊宦海沉浮多年,早已看清这其中的关节,自然也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至于两家小辈之间的婚约只能就此了断。即便他陆渊的脊梁骨被人在背后猛戳,他也绝不能拿自己家族的命运开玩笑。 锦衣卫北镇抚司乔总旗离开陆家老宅后,陆渊也想了很久。究竟为何锦衣卫的人会盯着他不放。最后太才明白,锦衣卫的人也是看中了他和刘德的私交。以他这个刘德密友的身份站出来检举刘德的劣迹,肯定更有说服力。 官场之上,从来就是尔虞我诈,陆渊此刻已经被锦衣卫的人裹挟,自然也没有旁的选择。 站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亲家刘德去死,一个是检举刘德偷生。 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后者。同样,陆渊并不为自己的这个选择感到羞愧。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陆渊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单纯的人,但在大明朝的官场中,这样的人是没有前程可言的。 陆渊便是不为他自己着想,也得为他的孩子们着想,也得为陆家这一百年家族着想。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无奈,但这个选择必须得作...... 从绍兴走水路到杭州十分顺畅,进入运河后船道便繁忙了起来。 大运河自从隋炀帝杨广下令开凿修筑以来,已经近千年,几经改道修筑,但主体仍然得以保留。 进入到运河后,陆渊便不能再下令封锁河道了。不然若是误了漕运,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 御史台的那些老匹夫,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的任务就是参奏官员,让他们抓到了把柄那还了得。 何况现在正是非常时期,陆渊本身就要参奏刘德,若是被御史台的人抓住个人私德一通评说,这大事也得跟着黄了。 文人对付文人有无数种方法,但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一条,那就是把你的名声搞臭。 只要把名声搞臭,再想炮制出罪名便容易的多了。 深谙其中规则的陆渊自然要小心谨慎行事,用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来形容都不为过。 “世伯此次回杭州府,可是为了公干?” 见陆渊面色凝重,王守仁主动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恩,老夫休沐数日,也是时候回按察司衙门处理公务了。” 王守仁也知道老按察使乞骸骨卸任后,陆渊便是zj按察司的实际掌权者,便点了点头道:“如此,小侄有一件事相求,还请世伯一定成全。”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一沉。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此次他与王守仁能否成功营救出王守仁的叔父王宿就看此举了。 他们能够运营的人脉并不多,陆渊毫不疑问是最容易接洽的。如果连陆渊都拒绝出手相助,王宿可就真的相当于被判处死刑了。 最重要的是,谢慎曾亲眼见到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乔总旗前往陆府和陆渊密谈。至于二人密谈的内容,他当然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锦衣卫来绍兴查案,绕不开陆渊! 如果陆渊能够在王守仁和锦衣卫之间牵线搭桥,王宿再能提供出有用的证据,救他出囹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不过有的话王守仁可以说,他却不能说。王守仁说是真性情,因为王家和陆家是世交。可是同样的话若是换做谢慎去说,效果就完全不同了,那就是竖子不知进退! 虽然谢慎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在诸多大员心中留下了好印象,但他也十分清楚以自己现在寒门出身的地位,根本不可能被这些大员彻底信任。 陆渊待他态度是很好,但那也不过是一种故作谦和的假象罢了。 只不过王守仁还是急切了一点,这个话不是不能问,但等到了杭州府再问明显会更合适一些。 ...... ...... 第八十九章 沧浪之水浊兮 (求收藏,求推荐票!) 陆渊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茶杯,朝窗外点了点道:“贤侄看这运河中景象可繁盛否?” 陆渊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非但是王守仁,就连谢慎都跟着懵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这个陆大人还真是懂得和稀泥,王守仁不过是问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就想着用别的话题遮掩过去。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还没等到王守仁作答,陆渊便当先跟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谢慎心中就已经有了底子。 这个陆渊看来已经深陷此案中,拿运河繁盛景象作比在发牢骚呢。 王守仁也似乎听出了陆渊话中深意,只是他还不知该怎么回答。 “运河繁盛与否并不重要。” 王守仁最终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回答。 他稍顿了顿,冲陆渊拱手道:“在小侄看来,只要这运河可以养活沿岸数以千户、万户的百姓,就是大功德。” 陆渊原本黯淡的面容生出光彩来,他频频点头道:“贤侄说的不错,昔日隋炀帝修筑运河为的也是荫及后世子孙,为千秋大业记,不过他是太急功近利了些。” 陆渊对王守仁的回答很满意,他提起笔来在书案上写了一个墨字交给王守仁。 谢慎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硕大的“何”字居于纸张正中,分外显眼。. 王守仁思忖了片刻,提笔在这个“何”字下写下“盐运”二字。 谢慎一直在观察陆渊的表情,发现一向处变不惊的陆大人竟然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只不过这惊慌很快就被陆渊自己掩饰了起来,若不细心观察,自然无法发现。 看来谢慎之前的推断没有问题,陆渊果然是此案中的关键人物,甚至可能左右最后局势的发展。 “你把事情详情细细说来罢。” 陆渊能够给王守仁陈说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王守仁自然也不敢托大,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陆渊听。 陆渊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听了王守仁的陈说后并没有立刻作答复,而是起身背负着双手,在船舱之内踱起步来。 有时候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没有结果至少还不会让人失望。 约莫过了盏茶的工夫,陆渊方是转过身来,冲谢慎淡淡道:“这件事情,老夫会帮你,不过贤侄也需要按照老夫说的去做。” 王守仁本已经心灰意冷,此刻听闻陆渊愿意出手相助,哪里还顾得思考良多,当即冲陆渊行了一记大礼道:“多谢世伯,世伯有什么要求尽管对小侄吩咐,小侄一定尽力而为。” 陆渊摇了摇头,叹声道:“不是尽力而为,贤侄你需要全力而为。这件事情老夫能够使上的气力也有限,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但若是贤侄你不能给老夫提供足够的支持,恐怕你叔父营救起来难于登天。老夫不妨告诉你,这件事能否办妥并不在于老夫,当然也不在于锦衣卫和东厂。你叔父能否成功获救,全凭的是陛下一句话。” 陆渊毫不避讳的把其中关节尽数说与王守仁听,也是心中笃定王守仁不会再去找旁人相助。 只是在谢慎看来,这么一来他们就有些被动了。 “还请陆伯父明示。” 陆渊攥紧拳头,苦笑道:“你可知江南盐运漕运是最肥的两个差事,多少人挤破了头上下打点想要谋得这两个差事,可最终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对陆渊的这句话,谢慎自然是深有感触。他前世研究明史时,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就是明代的漕运盐运。 便拿盐运来说,不但有盐运使这样朝廷官员监督,其模式更像是一种官督民营的模式。不说别的,光是盐引就卡死了所有局外人挤进来的可能。换句话说没有盐引想要插足盐运就是找死。 “盐运使卢仲景固然有罪,但罪不至死。” 稍顿了顿,陆渊继续说道:“你叔父王宿是副职,自然罪名就更轻了。只要能够拿出证据来撇清和本案的关系,自然可以营救其出狱。” 陆渊之所以答应帮王守仁斡旋自然不是因为顾念世交,而是因为锦衣卫北镇抚司乔震乔总旗的一番话。 乔震曾明确表示寿宁伯张鹤龄和皇后娘娘对刘德的审理结果很不满,要求重新审理此案。 刘德秉公处理,参奏盐运使卢仲景十七条大罪,这折子一送到京中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卢仲景是张鹤龄的人,刘德这么参奏就是拂了张鹤龄的脸面。卢仲景固然有罪,这一点张鹤龄肯定很清楚。但是卢仲景在盐运使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给张鹤龄的好处无数,张鹤龄肯定要设法保他一条性命。偏偏这个刘德如此不识趣,上奏陛下的奏疏里列数了卢仲景十七条大罪,且句句诛心。 无论如何,事情闹到现在这般田地,卢仲景盐运使的位置是保不住了。张鹤龄肯定不希望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落在对手手中,故而他需要物色一个人选。 这个意思乔震虽然没有对陆渊明说,但陆渊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早已参悟。 王宿是卢仲景的副官,手中肯定有第一手的证据。如果王宿能够把这些证据交出,不但可以撇清自己,甚至可以立下功劳。 当然,寿宁伯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一石三鸟,既救下卢仲景的性命,又把盐运使的人选继续攥在自己手中,还能够往zj巡抚刘德身上泼些脏水,营造出刘德是因为私怨上书参奏卢仲景的假象。 其实陆渊的内心是有过纠结的。如果只是参奏刘德,他自然可以接受,但若是往刘德身上泼脏水,将本不是他的罪过说成罪过,陆渊便有些难以接受了。 但这么做对于陆渊带来的收益肯定远远大于直言上疏,陆渊在zj按察副使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多年,如今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升迁,自然也不想轻易的放过。 ...... ...... 第九十章 风华绝代杭州府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守仁的叔父王宿对他来说就是一颗极为有用的棋子,怎么用如何用,不仅仅影响卢仲景、刘德、王宿等人的命运,就连陆渊本人的命运都会跟着受到很大的影响。[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陆渊的话虽然说得并不直白,王守仁也没有多想。 他冲陆渊拱了拱手道:“等到了杭州府,我一定好好劝说叔父,叫他把手中证据悉数托出。” “这便好。” 陆渊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捋了捋胡须道:“这件事你尽快去办,老夫会和按察司中的吏员提前打好招呼。” 王守仁听后心中大喜,有了陆渊这位按察副使打招呼,他进入按察司衙门就不再是问题,剩下的就只是说服叔父王宿了。 正事议定,不管是王守仁还是谢慎都觉得轻松了不少。二人与陆渊一同欣赏运河上的风景,时间过的倒也算快。 从晨光熹微到日暮时分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绍兴到杭州一百余里,一整日便也到了。但实际上从绍兴到杭州府如果走水路大多选用夜航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明代江南行船的风俗,大抵可以在苏州分界,有南北之说。 苏州以北大多只有日行船。而苏州以南,如绍兴、杭州、湖州、嘉兴、龙湖则是兼有夜航船、日航船。 夜航船一般都是定点航行,有点像定期班船,江南各地乘坐客船一般都是夜航船,因为这样睡一觉就到了目的地。 谢慎和王守仁之所以白日包船是因为急着赶路,价钱自然要比夜航船高上不少。 至于陆渊乘坐的“站船”因为是官船,有点像驿站的感觉,白日里也可以随意征用。 谢慎望着不远处的杭州府水门,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这便是大明朝zj布政司杭州府吗? 他前世虽然也曾到过杭州,西子湖上泛过舟,灵隐寺里拜过佛,但如今他眼前的可是大明朝的杭州府,是那个未经任何商业开发,原汁原味的江南水都。 作为大明zj布政司省城,杭州府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从那高大的水门和高耸的城墙便可见一斑。 陆渊乘坐的这艘船是官船,船上打出的旗帜清晰的表明了官家身份。城墙之上的军官见到旗帜后甚至都没有例行询问便下令打开了水门。 官船通过水门缓缓向城内而去,在这一瞬,谢慎有些恍惚。 此时的杭州府四十里之围,有户九万,人口约二十万,是当之无愧的zj第一城。 二十万的人口在弘治朝任何一座城池已经算多了,但谢慎毕竟是个科班出身的研究生,免不了犯起了考据癖。他清楚的知道就是眼下的这座二十万人口的杭州城,在万历年间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了百万之巨。这个记载来源于万历杭州府志,也许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如果算上了流动人口,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至少眼下,杭州府肯定是有二十万人,已经是相当繁华了。 杭州共有十扇城门。其中东城五门,西城三门,南城一门,北城一门,城周五千五百丈。 作为曾经的六大古都,体量和规模自然没有问题。虽然在大明朝杭州已经变成一府,降格了不少,但从一砖一瓦中仍然能够看到当年作为皇都的风采。 此时谢慎又想起了宋代林升那首著名的《题临安邸》。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大宋万千风华都汇聚的地方,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谢慎原本是想着乡试之时再来一睹杭州府芳容,却不曾想竟然因为王家的事情意外提前了。 杭州府在大明的城市定位很明确,就是一座工商业城市。杭州濒临钱塘江入海处,又与大运河相连,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这样的城市,如果不发展工商业,简直是暴殄天物。 杭州的棉麻制品极为丰富,既有寻常的棉布、麻布,也有葛布、黄草布、兼丝布等。除此之外,丝织品更是闻名全国,绫罗绸绢纱,都是全省乃至全国的翘楚。 这些棉麻丝织品出产来源于两个方面。其一是小手工作坊,其二是富商巨贾开办的大作坊。这些大作坊有的甚至和朝廷的织造局合作,成为了皇商。 皇商的无非是为了薄利多销,跟天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总不能到京师皇城外面向天子哭诉,陛下您老人家再让几分利给我们吧。 谢慎对织造业有浓厚的兴趣,问过几家余姚的小作坊,都说如果要合作和杭州府的大商贾合作才是正途。 这次陪着王守仁来杭州府解救王宿,倒是可以顺便考察一下市场行情。 除了织造业,杭州府的另一支柱产业就是印书刻书了。杭州刻印书籍的名声在宋代就已经传出,到了大明也继承了宋时的美名。 苏州、福州、杭州是此时大明朝三大刻书中心,足以看出刻书印书业在杭州的重要地位。 谢慎可是有无数诗词名作的,光在余姚绍兴刻印成书未免有些浪费了,若是能够在杭州府也打开商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早有心让自己的兄长开一家书坊,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获得的利益自然更多。当然,仅仅是书坊赚取的银钱还是有限,谢慎希望将来时机成熟开一家钱庄,由兄长全权代理一应事宜。 除此之外,酿酒业也很发达,只不过谢慎不感兴趣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副业,谢慎的主业自然是科举。 谢慎是寒门出身,能够深切体会到没有钱的难处,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多赚些银钱,也好为将来谋划。 大明官场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干净,其中有不少潜规则。谢慎自然不想去做贪官,所以就需要有自己的产业。 在大明官场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在大明来钱最快的就是漕运、盐运。但这两块没有官家背景很难运作。除此之外,似乎钱庄是最赚钱的营生,这次来杭州府除了刻印、织造,这块也可以顺带考察一番...... 谢慎为赚钱操碎了心,王守仁却似乎没有这份思想觉悟,正和陆渊聊着儒家经义。 谢慎心中暗道一声暮气。守仁兄啊守仁兄,既然正事已经谈完,就不能放松放松吟吟诗词,谈谈风月吗? ...... ...... 第九十一章 东厂的杀机 (求收藏,求推荐票!) 陆渊一行人乘着官船进入杭州府,等到上岸时王守仁苦笑道:“这不过坐了一整日的船,便觉得头晕目眩。[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若是在船上一连待上数日,真不知道下船时会不会两腿打软。 谢慎惊讶道:“怎么,守仁兄前往京城赴试会试,不是乘船吗?” 王守仁颇有些尴尬的苦笑道:“愚兄有些晕船,短距离还可以,余姚距离京师何止千里,坐船是不行的,万万不行的。” 谢慎这下心中可乐了,想不到一代心学大师王阳明竟然晕船。这个在史书中可没有记载,若不是这次偶然的机会,他也无从知晓。 陆渊轻咳一声道:“你二人要随老夫回按察司衙门吗?还是找个客店先住下?” 王守仁刚想拱手应下,谢慎及时的拉了拉他的衣角,王守仁这才反应过来道:“按察司衙门是世伯办公之地,我二人若是留宿多有不便,还是找个客店住下的好。” 陆渊面色不起一丝波澜,点头道:“也好。这个是按察司的令牌,贤侄若是要去按察司大牢见王宿,拿着这个令牌去即可,见令牌如见老夫!” 王守仁感激的从陆渊手中接过令牌,答谢道:“多谢世伯。[]” 陆渊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朝城中而去。 杭州府不但有知府衙门,布政使衙门,按察司衙门,都指挥使衙门,还有巡抚衙门。可以说一众衙门挤在了城中。各个大员抬头不见低头见,虚与委蛇也罢,明争暗斗也罢,总归面上还要过得去。 这其中巡抚刘德的地位最高,办公的巡抚衙门自然也最为阔气。zj巡抚衙门最先是设在元代凤凰寺旧址,后来改到了南宋重华故宫旧地。相较而下,按察司衙门就要寒酸了不少。不过再怎么寒酸,那也是衙舍建筑,远不是寻常民居宅邸可比的。 陆渊回到按察司衙门后堂廨舍,刚想坐下喝杯茶,便有随从上前禀报道:“老爷,巡按御史裴常求见。” 陆渊眉头皱起,疑声道:“他来作甚?这老头子莫不是派人一直盯着老夫,老夫前脚刚进杭州城,他后脚便赶了过来。” 话虽然如是说,人他却是不能不见的。 巡按御史可以直言向天子觐见,别说是陆渊这个按察副使,便是巡抚刘德都得忌惮其几分。 正所谓阎王易惹,小鬼难缠。若是这巡按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参上你一本,别管最后结果如何,也是够恶心人的。 “有请裴大人!” 陆渊几乎是带着怒气说的这话。这个裴老儿登门造访也太不会挑时候了。 那随从领命而去,不多时的工夫zj巡按御史裴常便迈着四方步走到了廨舍书房来。 这裴常五短身材,鼻梁矮塌。若不是一双丹凤眼,一并卧蚕眉将将拉回了几分,这样的容貌放到大街上也算平常。 “叔德,好久不见啊。” 甫一进门,裴常便面上堆笑,嘘寒问暖了起来。 陆渊听得一阵恶心,他与裴常并不相熟,既不是同乡也不是同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二人不过是一起为官了几年,这裴常就一副多年好友的姿态...... “庸和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陆渊也面上浮笑,起身相迎。 大明官场上,逢场作戏是最基本的素质。陆渊和裴常都是混迹多年的老人了,自然十分擅长。 “叔德离开杭州告假回绍兴,可知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裴常倒也是个直肠子,并没有和裴渊过多客套,直接点名了来意。 陆渊苦笑道:“这几个月来zj的风波就没有平息过,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庸和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东厂的人前几日来到杭州,今早更是闯到了按察司衙门,直接提走了王宿,这件事叔德可知晓?” 陆渊脑子翁的一炸,险些背过气去。 沉默了良久,陆渊这才鼓足气力问道:“庸和兄所说的这个王宿可是王副使?” 裴常叹息一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卢仲景的案子想必叔德心中也有数,无外乎背后是寿宁伯和东厂在角力。李广那厮可是一直觊觎zj盐运使这个差事,不把卢仲景扳倒,他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 “只是王宿不过官居副使,是卢仲景副官耳,东厂的人便真想一举剪除寿宁伯在zj的势力,也应该拿卢仲景开刀,为何会盯上一个区区副使呢?” 裴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叔德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呢?归根到底这件事就要看陛下的意思,卢仲景能不能活命不在于盐务。盐务上的窟窿再大,只要寿宁伯和皇后娘娘想保他,卢仲景一样可以活命。可是叔德不要忘了,卢仲景可是兼着都察院的盐课御史,宫廷大小采办他也经手。如果宫廷采办上的数额明细对不上,卢仲景便是有十条命也是必死无疑!” 嘶! 裴常一语点醒梦中人,陆渊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盐运使总掌zj一省盐务,故而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这点上。但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盐运使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采办贵重物品,送到宫中。 说白了,就是给陛下物色稀奇物件。 这一块若是卢仲景真的动了手脚,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弄不好会给他定下一个欺君之罪。 打着天子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这样的罪名若是坐实,卢仲景便是被凌迟都有可能。 当今天子仁德爱民,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他老人家深居简出,励精图治。若是底下的人,打着他老人家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那还了得。 这样的人便是杀十次都不解恨! 想不到东厂的人看的如此远,竟然已经将王宿提走。 如果从王宿口中撬出了他们真正想要的供词,那卢仲景必倒,说不准还会牵扯到寿宁伯。 陆渊受人之托,自然想要将事情办好。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若是得罪了,其后果可想而知。 可如今王宿已经被东厂的番子提走,他便是有浑身气力也使将不出! ...... ...... 第九十二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求收藏,求推荐票!) 锦衣卫,东厂;寿宁伯,司礼监...... 两股势力都不是陆渊能够得罪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但他既然已经与锦衣卫和寿宁伯达成了协议,自然不能轻易食言。 虽然陆渊不知道裴常为何“好心”的专门跑来告知他,但这份情面他是欠下了。 “多谢庸和兄,这件事我会着手去办。只不过东厂的人已经把王宿提走,恐怕有些难做了。” 东厂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他们自然可以从按察司大牢提人。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东厂也不愿意撕破脸皮。这一次,东厂出手如此果决,看来是李广这个传奉官和司礼监的一众内监商议好的。 杭州富甲天下,盐运使这个职务司礼监是一定要用自己人的。加之盐运使还可以为宫中采办物品,若是这职位被旁人占去,李广和整个司礼监都会面上无光。 “事在人为嘛,再说了人他们可以提走,但这可是杭州的地界,只要叔德和都指挥使司衙门打一个招呼,他们未必能够走得远。” 陆渊听后心中一沉, 裴常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东厂的人今天早上刚刚把人提走,肯定没有走远。只要他和都指挥使司衙门打个招呼,就可以封锁水道、官道。 东厂来人兴师动众,绝不可能轻易离开。但这一来,人是扣住了,但东厂和司礼监他是得罪惨了。[.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锦衣卫和东厂他势必要得罪一家,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啊! 这池浑水陆渊看来是躲不开了,既如此也只有硬着头皮趟过去了。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边谢慎和王守仁在杭州城中寻了一家干净的客店住下,便到客店临街的门面里用晚饭。 二人随意点了些菜品,要了两份酱羊肉,一坛黄酒。 王守仁叹息道:“今日慎贤弟为何不愿意住到按察司衙门去?” 谢慎苦笑道:“守仁兄,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不是官员,住到按察司衙门会让人在背后说闲话的。” 王守仁摇了摇头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谢慎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其实真没有守仁兄想的那么复杂,我只是希望守仁兄静下心来想想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王守仁显然不明白谢慎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片刻。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等回到房间我再给守仁兄细细说来。” 谢慎夹起一片酱羊肉,便送入口中。 “守仁兄你快来尝尝,这味道简直是绝了。” “愚兄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品尝菜肴,哎,真是急煞人也!” 二人匆匆用了些酒菜勉强填饱了肚子,便一起回到客房中。 关上了门窗,王守仁沉声道:“慎贤弟现在可以说了吧?” “守仁兄,我们两人这次直接投奔陆大人,你可要做好两手准备。”从见到陆渊的第一眼,谢慎就知道他不是善茬。虽然陆渊一直以儒官的形象示人,但他不经意的一些细节表情早已出卖了他。 此次他们与陆渊乘官船同行,一路上谢慎都在观察,他发现陆渊心机很深沉,做事情滴水不漏。 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陆渊究竟参与了多少,谢慎并不知道。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陆渊一定会利用王守仁拿到的证据做文章。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名声虽然很好,但这个案件已经不是一个指挥使能够左右的了。 背后的大人物很多,很可能牵扯到宫中的人,这不是王守仁和谢慎得罪起的。 “慎贤弟是说世伯在利用我们?”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守仁兄拿到证据一点要誊抄一份以作对证。” 谢慎忧心忡忡的说道。在大明朝可没有笔迹鉴定技术,若是陆渊在王宿供词后伪造添增一些什么,也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留下一份证据,至少在关键时刻可以对峙,不至于被旁人牵着鼻子走。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慎当然不希望陆渊把他二人当做棋子,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王守仁一直以克己复礼严格要求自己,现在让他誊抄一份供词以对付世伯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但是一想到叔父可能面临的风险,他还是点了点头道:“便依慎贤弟,愚兄誊抄一份便是。” 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守仁兄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按察司衙门。” 二人乘船劳顿了一天,皆是疲乏困倦便各自上床歇息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谢慎和王守仁早早便醒来,一番洗漱后匆匆用了早点,便穿戴整齐朝按察司衙门去。 这还是谢慎第一次来到按察司衙门,不免有些紧张。 与县衙、府衙不同,按察司衙门前立有一块牌坊,上书有“总宪”二字。位于正北方向的大门上竖着牌匾,上写有“提刑按察使司”。 左侧的牌书“拿问贪酷官吏”。与之对立的右侧牌书“伸理冤枉军民”。 谢慎看到这两面牌书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两句话简直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场面话,完全是写出来哄骗愚弄百姓的。 在大明官场真正讨人嫌的只有都察院的那些言官。那些鸟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做的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情。但除了都察院的人,其他官员很少会做得罪同僚的事情。提刑按察使司是同样的。 别看按察使衙门负责的是一省提刑,实际能够告到按察司的大案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在县、府一级解决了。便真是有告到按察司的案件,也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大明朝官官相护,互相吹捧的风气由来已久。谁没有个倒霉的时候,按察司的主官便是为了自己任满离任后着想,也不会为了一介草民得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 正所谓抬一只手天朗气清,闭一只眼海阔天空。 ...... ...... 第九十三章 参悟玄机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守仁将陆渊给他的令牌交给门吏看后,与谢慎先后进入按察司衙门。(.) 从正北的仪门穿过,二人绕过大堂,来到后堂。 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不然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在去按察司大牢前,还是要拜见一下陆渊的。 二人向管家禀明来意后,便在后堂等待。 没过多久,那管家便折返回来示意二人跟他进去。 陆渊此刻身着一身官服,看样子正要出去。谢慎见其一脸严峻,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王守仁冲陆渊拱手道:“世伯,今日小侄便想前往按察司大牢,还请世伯允准。” 陆渊摇了摇头道:“事情有变,如今你叔父已经不在按察司大牢了。” 王守仁大惊,一时失声道:“不在大牢中?这怎么可能?” 陆渊面色一沉道:“昨日一早东厂的人直接来到按察司衙门提人,人现在在他们的手上。” 听到东厂二字,王守仁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叔父落到这帮阉人手里,肯定免不了要吃苦头,作为后辈晚生王守仁自然十分忧心。 “这可该如何是好。若是叔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该如何向父亲大人交代。” 一向沉稳的王守仁此刻竟然慌乱了起来,谢慎只得在一旁道:“守仁兄莫要着急,还是先听陆大人说吧。” 王守仁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赔礼道:“小侄方才太过失态,世伯还请见谅。[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陆渊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乃人之常情。” 稍顿了顿,陆渊继续说道:“你叔父此刻虽然在东厂的人手中,但东厂的人并没有离开杭州。故而此事还有转机。” “世伯是说,东厂的人并没有直接返京?” 王守仁听到这里变得狂喜。在他印象中东厂的人都是直接对天子负责,办的也多是钦案要案。照理说被东厂盯上的人,肯定会被第一时间押解回京师,断然没有在途中逗留的道理。 “老夫方才正要前去会一会他们,恰巧你二人来了。” 陆渊面容不起一丝波澜,淡淡说道。 “既如此,我二人便随世伯去吧。” 陆渊犹豫了片刻,还是叹声道:“你二人还是不要去了吧。东厂的人来意不明,老夫此刻去也是一头雾水,你们便是跟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不如留在这里耐心等候,也免自乱阵脚。” “陆大人说的不错,此时不是强出头的时候。以陆大人的资历如果都不能和东厂的人谈妥,我二人去也不会有什么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慎虽然不知道东厂的人为何突然从按察司把王宿提走,但他知道此事肯定不会很简答。如果能把王宿解救出来,也肯定是经过多方博弈利益交换之后的结果。 别管陆渊是真的为王守仁好,还是只是想利用他,至少他说的这番话没有问题。 “可是......” 王守仁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还想尽力争取一番。 “贤侄你便放心好了,便是老夫此行不能将你叔父带回,也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陆渊一甩袍袖,斩钉截铁的说道。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守仁只得点了点头,冲陆渊拱手道:“那一切就拜托世伯了。” 二人目送陆渊走远后,便按照陆渊的意思回到书房休息。 可王守仁哪里静的下心来,急的在屋内不住踱步。 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出乎谢慎的意料。 本来他以为通过陆渊和锦衣卫接上头,很快就可以把王宿解救出来。无非就是要在这个过程小心陆渊利用他们。可现在看来,事情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东厂直接从按察司提人,之后却并不离开杭州府,明显是等着陆渊主动去找他们。 那么,东厂的目的是什么? 锦衣卫和东厂似乎在暗中角力,陆渊作为方面大员肯定是在锦衣卫这一边。那么在杭州,东厂一面的代表又是谁?在东厂和锦衣卫背后,在京师中暗中布局的又是谁? 这些问题一一在少年的脑中闪过。 谢慎越来越觉得这池水很浑,浑到他完全看不清。 此时此刻,他才真切感受到大明官场的众多潜规则。与之比起来,科举考试简直是再单纯不过的事情了。 看来,即便将来进士登科被授予官职,他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些不是能够在书本上学到的,需要一点点磨砺,一点点参悟。 “守仁兄,你觉不觉的这件事很蹊跷。”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如果东厂的人想从你叔父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又何必坐下来去等陆大人。陆大人明显是在锦衣卫一边的,难道他们是怕事情不够复杂?” “慎贤弟的意思是,东厂的人也不想把事情搞大,而是寻求一种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王守仁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便参透了其中关节,喜声道。 “若是这般,那便好了。” 弘治朝吏治清明,虽然偶尔也有贪官污吏出现,但那毕竟是少数。 面对这么一个圣明天子,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似乎都不愿意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 卢仲景案更像是一次洗牌,双方坐在赌桌前,把能够打出的牌全部打出,经过一番博弈,骂够了闹够了再选出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人选出任新任盐运使。 之后一切如初,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个人选未必是锦衣卫的人,也未必是东厂的人。 想到这里,谢慎冲王守仁道:“这盐运使卢仲景身边的官吏,除了守仁兄的叔父,可还有旁人负责要务?” 王守仁思忖了片刻答道:“我曾听叔父提及过,似乎判官崔沣十分精干,只是因为性格孤傲,一直难以升迁。” “这个崔沣,现在居于何处?” “该是也在杭州府罢。慎贤弟为何忽然问起此人?” “此人也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虽然谢慎对此也不是十拿九稳,但至少大方向应该没错。 “守仁兄速速随我去一趟运司衙门!” ...... ...... 第九十四章 崔光禄 (求收藏,求推荐票!) 运司衙门在元代凤凰寺旧址,巡抚衙门搬到南宋重华故宫旧地后,运司衙门就搬进了原先的巡抚衙门。[] 谢慎前世也曾经去过杭州游学,印象中凤凰寺旧址的位置和这处运司衙门稍有出入。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过去了数百年,位置稍有出入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慎与王守仁结伴而行,来到运司衙门前自然就被人拦住。 他们既不是运司衙门的公人,也没有通行的令牌,出入自然受限。 王守仁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了按察司的那块令牌。 “这位公人,我奉按察副使陆大人之命,想请崔判官到按察司衙门一叙。” 那公差接过令牌看了一遭,确认就是按察司的令牌,态度便好了不少。 “原来大人是奉了陆臬台的命令。好说,好说。” 像陆渊这种级别的官员,大多会自掏腰包雇佣一些幕僚。这些幕僚没有品级,不食朝廷俸禄,完全是官员养着,故而也只对这些雇佣他们的官员负责。 那公差许是把谢慎、王守仁当成这幕僚了,故而也没有起疑。 谢慎心道王守仁说起假话还真是不脸红,有前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扯虎扑做大旗还真是好用,不过这种法子也就是情急之时用上一用,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 “崔判官正在衙署里面处理公务,某这便带两位去见他。” 公差打开漆着朱色的大门,将二人让了进去。 谢慎一迈进大门,就啧啧称叹了一声。(.无弹窗广告) 不愧是原先的巡抚衙门,就是阔气,比陆渊办公的按察司衙门大出了数倍。加之运司衙门是肥水衙门中的魁首,卢盐运使上任后更是对原先的官署、园圃进行了修缮、扩建。现在的运司衙门比之原先的巡抚衙门还要豪奢不少。 如果盐运使卢仲景没有牵扯要案,身陷囹圄。如今运司衙门前肯定是车水马龙,少不了来拜谒求门路的官员豪绅。 可现在,卢仲景案震惊朝野,运司衙门里的许多官员都被牵涉其中。大伙儿为了自保都做起了缩头乌龟,能够维持正常的公务就不错了,谁还敢暗地里做些银钱交易。 谢慎与王守仁跟在公人身后,沿着廊庑快步疾行,穿过一道月门,绕过一方假山,来到了运司衙门众官吏办公的衙署。 “这里就是衙署了,二位直接进去即可。如今衙署里只有崔判官一人,抬首便可瞧见。” 谢慎与那公差道了一声谢,便和王守仁先后迈步进入衙署内。果不其然,偌大的衙署里空空旷旷,只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名年约三十,面容清俊的男子。 这男子一身青色官袍,胸口前的补子都浆洗的发白,若不细看,还以为是谁家的长佣。 谢慎心中一沉,想必这位就是那个崔判官崔沣了吧,还真是一副铮铮铁骨,遗世**的直臣模样。 不管这个崔沣是不是魏征包公海笔架般的人物,这个交道是打定了。 “敢问阁下可是运司衙门判官崔沣?” 王守仁冲那人拱了拱手,尽量压低声音,使得听起来不那么突兀。 “正是崔某。两位公子要找崔某?” 崔沣显然有些惊讶,自打盐运使卢大人出事后,往日门庭若市的运司衙门就变得如阴曹地府般,让人退避三舍。 这两人衣着华丽,气度不俗,怎么在这种时候找到运司衙门了。 “在下余姚王守仁,这位是在下的好友谢慎,吾奉了陆大人之命,还请崔大人前往按察司衙门一叙。” “哦?” 崔沣沉吟了片刻,显得有些犹豫。 他与按察司衙门素来没有来往,跟这位陆大人更是没有打过照面。陆大人怎么突然之间要召见他了? 王守仁见崔沣默然不语,心中直是有些焦急,可他又不敢表露出来,自是十分难熬。 “崔大人?” 崔沣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崔某不过是运司衙门一判官耳,当不得大人二字。既然陆大人有命,崔某安敢不从?崔某随二位去按察司衙门便是。” “崔大人这边请!” 王守仁心中大喜,闪出身子冲崔沣延臂礼道。 却说这边陆渊与东厂的人密谈良久,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陆渊一腔怒火无从发泄,返回按察司衙门后自是大发雷霆,无数珍贵瓷器被他砸的七零八落,仆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陆渊一人坐在花厅官帽椅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因为气愤不住的起伏。 恰在这时,王守仁、谢慎与崔沣从花厅旁经过。 “陆伯父回来了?” 王守仁无意中扫了一眼,见陆渊端坐在花厅之中,讶然问道。 “慎贤弟,你先和崔大人在此稍候片刻,愚兄进去向陆大人通禀一声。” 谢慎知道王守仁是要先和陆渊解释清楚缘由,便点了点头。 王守仁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四方步走进了花厅。 “世伯!” 此时的陆渊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怎么,贤侄方才出去了?” “世伯,请恕罪!” “贤侄何罪之有?” 陆渊微微一愣,眼眸中满是疑惑。 “世伯,小侄刚刚前去运司衙门,请来了崔判官。小侄担心崔判官不肯随行便假借了世伯的名义。” 王守仁一脸懊悔。虽然他这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但毕竟他确实假借了陆渊的名义,故而他这番请罪确是真心实意。 “崔判官?可是那个‘崔光禄’?” 这回轮到王守仁犯傻了。崔光禄?这是什么意思? “也怪老夫没说清楚。”陆渊顿了顿,继续道:“这个崔沣在运司衙门里很不合群,跟谁都合不来,一副直言忠臣,铮铮铁骨的样子。故而运司衙门的其他同僚便给他起了这个称号,把他比作魏征魏玄成。老夫也是从旁人那里听到,不曾想贤侄竟然把这尊大佛请来了。” 王守仁方是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崔沣还有一个这般出名的称号! ; 第九十五章 化腐朽为神奇 (求收藏,求推荐票!) 王守仁无意中瞥见了散落在花厅中的瓷器碎片,这才意识到陆渊刚刚大发雷霆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短短片刻,陆渊便将情绪调整到最佳,让王守仁不由得佩服。 “那世伯” 陆渊摆了摆手道:“既然人已经请来了,就叫他进来吧。老夫刚刚和东厂的人一番激辩他来的正是时候。” 王守仁大喜,冲陆渊拱手道:“多谢世伯。” 他快步走出花厅,示意谢慎和崔沣进入内厅。 三人先后进入花厅,冲陆渊行过礼,分别入座。 “不知陆大人召见下官所谓何事?” 崔沣到底还是那副刚直性子,一上来就开口问道。 陆渊索性将计就计,沉声道:“崔沣,老夫且问你,王副使待你如何?” 崔沣沉声答道:“王副使是下官的恩公。若没有他提携,崔某不过是运司衙门被同僚排挤不受重用的一小官罢了。” “既如此,王副使今日有难,你是帮与不帮?” 陆渊也是毫不停歇,继续问道。 “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只要有机会,下官一定肝脑涂地,决不推辞!” 崔沣也知道王宿是因为盐运使卢仲景案牵连下狱的。[.超多好看小说]但他坚信王宿是被人冤枉的。若说这偌大的运司衙门中还有谁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除了他崔沣也只有王宿了。 “好!”陆渊一拍桌案,喜声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只要你有这份心,就绝对能出这份力。” 陆渊摆了摆手,示意崔沣上前来。 崔沣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朝陆渊走了过去。 “附耳!” 陆渊冲崔沣耳语了几句,崔沣面露难色。 “陆大人,这样真的使得吗?” “有什么使得不使得。老夫便明着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老夫有恩于你,是你自己挣得的。若你是老夫的人,这人选还轮不到你呢。” 陆渊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淡淡笑道。 想不到他忧心忡忡,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局,竟然被这么一个小人物解决了。 若是今日王守仁和谢慎不把这厮领到按察司衙门来,他还不知道要如何破解这局困棋呢。 一旁坐着的王守仁和谢慎则是面面相觑。 陆大人也是好生谨慎,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二人说。难不成他二人还能把陆大人的话泄露出去? “既然陆大人信得过下官,下官也没有推辞的道理。下官明日随陆大人去便是!” 崔沣咬了咬嘴唇,沉声说道。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王宿有恩于他,如今他有机会报恩,怎么能够退缩呢。 “咳,贤侄。” 陆渊朝王守仁招了招手道:“如果老夫没有料错的话,你叔父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王守仁被陆渊搞得一头雾水,他叔父如今明明在东厂的人手中。看陆渊刚刚的样子,明显也是没有和东厂的人谈拢,他叔父怎么可能马上就被放回来呢。难不成,这一切难题都因一个崔沣迎刃而解了? 谢慎则是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他的推断果然没有错,本次盐运使案就是东厂与锦衣卫,司礼监与后党的一次洗牌。最后的人选既不能是司礼监的人,也不能是皇后、寿宁伯的人。 因为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另一方都不会满意。 当今天子弘治皇爷又是个老好人,肯定会选择一个折中的人选。 既然双方明知道最后的人选可能是个中立,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达成和解呢。 毕竟,没有一个天子希望自己治下的臣子拉帮结派,形成党争的局面。 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归结于利益二字,只要参悟了这二字,许多看上去很难理解的问题便也都迎刃而解了。 如今的问题,就是东厂的人有没有这个觉悟。只要此次来到杭州代表东厂和司礼监的人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拒绝这么一个提议。 崔沣这样的直臣是不可能被任何一方收买的,用这样的人对双方都是最公平的。 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双方各退一步,然后推举崔沣为新的盐运使。这其中当然有难度,最大的难度就是不合规制。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因为说到底这还是皇帝陛下一句话的事情。崔沣虽然官职较低,但他也是正经的科班出身,有着进士功名,有着成为高官的一切条件。虽然崔沣如今只是位居判官,但他一肩挑起了运司衙门诸多重担。是除了王宿外,在运司衙门做实事最多的人。 再换个角度看,盐运使是从三品,也算不上绝对意义的高官和封疆大吏,只是因为其掌握江南盐业命脉,被许多人觊觎罢了。判官虽然看起来不起眼,那也是从六品,比之一般的知县品级还要高。 只不过知县因为主掌一县文政,容易出政绩,看起来更风光一些罢了。 所以,只要锦衣卫和东厂,司礼监和皇后、寿宁伯方面偃旗息鼓,都同意这个从六品的运司衙门判官出任新的盐运使,皇帝陛下是乐得如此的。 至于都察院的那些言官,别看他们平日里直言进谏,真到了这种时候绝对一个个做起缩头乌龟来。 揣摩圣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对于这些都察院的言官而言,揣摩圣意就是一门必修课了。 干的就是耍嘴皮子挑错的活,若是再没几分真本事,早就被人弹劾罢官了。 崔沣有政绩,有实力,又是进士出身。所差的也就是人缘罢了。 偏偏在这种特殊阶段,崔沣这个最没有人缘的人是双方最能接受的盐运使人选。 化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想通了其中关节再返回来看,就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天子也是人,天子也受不了身边的人争论不休,为一个盐运使的职位打的不可开交。 如果从更高品级的四五品京官中选,自然更合规制。但不论吏部如何绞尽脑汁,不论推举拟定的名单是出自都察院、翰林院、还是六部,从中挑选出的人能和司礼监、后党没有一丝关联瓜葛吗? ; 第九十六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睿汉的打赏!) 在这种复杂诡异的情况下,选用一个毫无背景的直臣、忠臣去掌握江南盐业命脉,显然是天子最愿意看到的局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二字。司礼监和寿宁伯之间的利益;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利益;天子和群臣之间的利益 参悟其中关节的谢慎只觉得分外舒畅,浑身上下清爽不已。 与王守仁辞别陆渊后二人便回到客店等候消息。 果不其然,三日后王守仁的叔父,盐运副使王宿便安然回到了运司衙门,王守仁和谢慎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相见。 王宿见到王守仁自是老泪纵横,他这次能够逃出升天可多亏了这个侄儿。 “叔父受苦了,侄儿不能尽早救叔父出狱,实是罪过。” 王守仁自然是忠孝之辈,这一番话也不是什么场面话而是情真意切,句句感人肺腑。 “若不是守仁,老夫怕早就饮恨而死了。” 王宿惨然一笑,长叹一声。 谢慎发现这个年岁只有四十上下的男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非但蓬头垢面,发丝散乱,就连衣衫都皱成一团,隐隐还能看见血迹。 王宿在按察司牢中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东厂那帮人更不是省油的灯,把王宿提走的这几日肯定也是严刑拷问。 若再晚几日想出办法,王宿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叔父,忘了跟您说。这位是我的好友谢慎,这次营救您的法子就是他想出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王守仁擦去眼角泪水,激动的说道。 王宿眼眸微微一转,望着谢慎,嘴唇上下蠕动,进而冲谢慎拱手满施一礼。 谢慎吓得连忙上前虚扶起王宿,连连道:“使不得,王大人使不得。小子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当不起王大人如此大礼。” 让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对自己行大礼,谢慎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恩公,请再受某一拜!” 王宿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再冲谢慎拜了一拜。 谢慎直是有些无可奈何,不知该做些什么。 拜完之后王宿苦笑道:“恩公且听某说,此事之后某便打算辞官回余姚养老了。若是恩公有需要,某愿意将毕生所学尽数相授!” 谢慎听得心中一惊。此事过后,崔沣上位几乎已经成了定局,但这并不是说王宿就得让位。他是副职,完全可以继续在运司衙门里混吃等死啊。 王宿究竟因为此案遭受了多么非人的折磨,竟然自此看破俗世红尘,毅然决绝的要辞官? “王大人这是何必呢。” 谢慎叹息一声道:“不过若是王大人心意已决,小子也不好多说什么。素闻王大人博闻强识,作得一手好文章。王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子愿意向王大人请教。” 这些官场老手都是科班进士出身,写八股文的水平都不会太差。何况这王宿确实在江南文坛有些名声,若是能够向他讨教一二还是对谢慎有益处的。 至于拜师还是算了吧,不是谢慎瞧不起王宿,是现在的局势太过微妙。 在这种时候拜师王宿,简直就是给自己的科举之路增加难度。 王宿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故而闭口不谈拜师一事,二人之间权当以文会友,做个忘年友罢了。 “咳咳,叔父有什么要说的我们不妨回去再说,侄儿早就备好了酒菜等着为叔父接风洗尘呢。” “好,好啊!” 王宿抚掌大笑:“我们便回去再聊。老夫被他们关了数日,早已腿脚发软,咱们便走回去,正好活动一番筋骨。” 日影西斜,三人相伴出了运司衙门,阔步朝暂住的客店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陆渊和东厂,锦衣卫密谈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原本毫不相让,至死方休的乔总旗也终于松口,同意与东厂各退一步,不再追究巡抚刘德的“罪行”。而东厂方面,则不再相逼,答应保全罪臣,前盐运使卢仲景一条性命。 最终,双方一致推举原运司衙门判官崔沣为新任盐运使。 这个结局对于陆渊来说绝对是最理想的。 一来他不用写奏疏痛书刘德的“罪行”。二来他也不用夹在锦衣卫和东厂中间,两边受气。 读书人最看中的是风骨。他与刘德私交甚好,甚至为家中小辈定下了婚约。若他因为畏惧锦衣卫而最终参奏刘德,会被江南士子认为是不义之举,脊梁骨都可能被人戳断。 而且他思量再三,觉得投靠寿宁伯是一招险棋,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寿宁伯的身份太敏感,很容易遭到围攻,这种时候他冲到前面给寿宁伯摇旗呐喊不是给都察院的那些老匹夫指摘的机会吗。 这步棋不见得大错,却会像一个泥沼一步步把他拖进深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自家侄儿讲,推举崔沣的提议是谢慎想出来的。这个小子真了不得啊,若不是他提出的这个法子,陆渊真可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平日里这个谢慎不显山不漏水,想不到关键时刻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 陆渊之前对谢慎也有好感,但也仅仅限于好感罢了。 那日在翠湖陆渊与陈方垠共赏美景,谢慎在一旁作的几首佳作,让陆渊看到了他的才华。 当时陆渊不过以为此子颇有才华,中举登科是迟早的事。 而这几日,陆渊对谢慎的观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陆渊看来,谢慎不像是一个只有十三岁乳臭未干的生员,而像是一个历经宦海沉浮,老奸巨猾的阁臣。 谢慎的心机城府,做事手段都是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他忖度人心的本事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在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此子年纪轻轻,便善于忖度人心,到了官场上自然是顺风顺水,前途不可限量。 陆渊竟然生出了惜才之意,此子并非池中之物。今日施恩与他,将来得到的回报必定不少。 ; 第九十七章 入股书坊 (求收藏,求推荐票!) 六月的余姚,溽热难耐。[.超多好看小说] 姚江的水汽蒸腾起来,直往行人百姓的面颊上扑。那恼人的毒日头更是高悬正空,把人脊背烤晒的如同砧板一般。 大街上行走的百姓明显加快了步伐,再无闲情逸致在街头巷尾逗留,早些回到家中喝一口冰水降降暑气才是正途。 就连贩卖苦力气的力棒也暂停了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围坐在路边的茶铺,喝着一文钱一碗的大碗茶解暑。 谢慎与王守仁,王宿方一进城便感受到热浪扑面而来,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今年夏日看来又是难熬了。” 王守仁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无奈。 在大明这样的农耕社会,田亩的多寡直接体现了一个家族的实力。像王家这样的豪门大族,手中的田地自然不少。 谢慎知道王守仁是担心这些田地遭了旱灾,可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王宿幽幽一叹道:“老夫活了四十余载总算活了个明白,在哪里都没有家乡好啊。” 王宿虽然打算辞官,却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自在。他打算等盐运使案的风波彻底平息后再上书辞官,现下他返回余姚也算是暂避风头。 “老夫先和仁哥儿回宅邸歇息,恩公随时可来府中闲话。” 谢慎被王宿一口一个恩公喊着实在是尴尬,可他几次提醒王宿依然不改口,他也就不再坚持。 “王大人且先去休憩,小子过几日一定登门拜访!” 说完谢慎便与王守仁,王宿一一拱手,在街口作别了。[] 谢慎下意识的还想往竹楼的方向走,可一迈步才想起来大兄大嫂已经在城北购置了一套宅院,这才苦笑一声向新家走去。 谢家新购置的宅邸在城北,距离城隍庙不远,算是余姚最繁华的地段了。 当时大兄谢方还为了三百两银子肉疼了好久,还是谢慎最后坚持把宅子买了下来。 来到自家宅院前,谢慎微微一愣。大门是虚掩着的,莫不是家中来客人了? 带着疑惑推门而入,谢慎径直朝内院走起。 这宅子是二进的,前院有花厅,耳房,和供客人居住的厢房。后院才是谢家主人居住的宅邸。 当初牙行也有三进的宅邸供谢慎选择,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刚刚中了秀才,就购置三进大宅太过高调。加之算上水芸,二丫一家总共也就五口人,住三进的宅邸太过浪费,最终决定还是购置这套两进宅子。 穿过月门就是内院,谢慎见大兄正和一个儒商模样的男子坐在院中石凳上商谈着什么,只不过那人背着身子,谢慎瞧不见正脸。少年思忖片刻,轻咳一声道:“大兄,我回来了。” 那儒商听到声音率先转过身来道:“这不是慎哥儿吗?恭喜恭喜啊,听闻慎哥儿考了生员,以后见面怕得叫一声谢小相公了。” 谢慎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城西衡源茶庄的吴掌柜吗! 当日这厮把大哥谢方当做牛马使唤,还极尽嘲讽,现在看到自己中了秀才便又死皮赖脸的凑过来道喜,简直是无耻中的魁首,败类中的翘楚!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谢慎没立刻把这吴掌柜轰出宅子已经是开恩了,如何还会给他好脸色看。 “既然你知道本公子是县学生员,便请放尊重点。” 谢慎冷冷扫了一眼吴掌柜,寒声道。 吴掌柜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暗骂你个不识好歹的小泼贼,给你几分颜色你还真的开染坊了! 但他嘴上却不得不继续讨好谢慎道:“看小老儿这嘴,真是该打。谢小相公还请恕罪则个。” “大兄,我刚从杭州府回来有些累了,还是送客吧。” 谢慎却丝毫不领情,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 谢方有些为难的看着谢慎,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冲吴掌柜道:“吴掌柜,要不你还是先回吧。” 吴掌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说好说。小老儿方才说的事情,还请好好考虑一番。小相公舟车劳顿,小老儿就不打搅了,告辞。” 吴掌柜灰头土脸的转身离去,谢慎见他走远便急忙冲谢方道:“大哥,刚刚这厮和你说了些什么?” 谢方叹息一声道:“还能是什么,他想和为兄合作贩茶的事情。” “大哥答应他了?” “那倒还没有,为兄只跟他说要考虑考虑。” 谢慎心中一沉,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大兄为人也太老实了。老话讲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还真是有道理。这吴掌柜当初那般对大兄,大兄却是以德报怨,竟然想开始跟吴掌柜合作。 像吴掌柜这样的人,最是唯利是图,奸商的嘴脸暴露无疑。若自己没有拿到秀才功名,这吴掌柜肯定连正眼都不会瞧一眼谢家的人。 “大兄若是想贩茶,大可自己去贩,没有必要和这种小人合作。再者说了,我想要入股冯家书坊,由大兄和冯掌柜一起打理书坊的生意。” 这并不是谢慎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他在归途中思量许久作出的打算。 他和余姚县,绍兴府两个书坊掌柜都很聊得来,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外人。 人心隔肚皮,天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谢慎决定入股书坊,让大兄代为打理书坊的事宜。这样谢家就成了书坊的半个东家,自然不怕再被人暗中摆道。 而且余姚冯家书坊的体量并不大,入股并不算艰难。 谢方则是微微一愣。 入股书坊? 小郎写书在书坊卖他是知道的,这宅子就是靠小郎卖书的钱买下的。可是要让他真的入股书坊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他除了贩茶卖茶外一窍不通,打理书坊似乎他并不擅长。 仿佛看出自家兄长心中疑虑,谢慎便解释道:“这书坊入股并不是叫大兄全权接管,只不过是和冯家合作罢了。等到了年末,大家再按照赚取银钱五五分成。当然,大兄也可以和冯家的人多学学,这书坊做好了可比卖茶贩茶赚钱!” ...... ...... 推荐一本好书,【原始人都惊呆了】穿越原始社会,造刀造剑造火器,造车造炮造飞机。 第九十八章 双双金鹧鸪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方还是显得有些犹豫:“真的行吗?” “大兄便信我一次,过几日大兄拿着银钱去找冯掌柜,我提前和他打好招呼,不会出差池的。(.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谢慎心中苦笑,自家大兄实在是太老实了,真的需要他在商海中好生历练一番。 谢慎早想清楚,大兄没有功名在身,经商赚钱是最合适不过的。科举这条路十分艰辛,越往后走需要用钱的地方便越多。将来不管是授官外放还是授庶吉士入翰林院,这之后都有大笔的花费。 如果是外放到一方主政,那就需要私聘幕僚。如果在翰林院读书等着将来馆选,京师米贵光租住宅子每年就是一大笔花销。 没钱的话,实在是举步维艰。 先让大兄在书坊练练手,等到积攒了足够的银钱并且时机成熟,谢慎甚至想让大兄开一个钱庄。 在大明朝除了贩盐就是这个行当最赚钱了。贩盐是不行的,没有盐引贩私盐抓到是要杀头的。 至于费尽气力搞到盐引去和官家合作,光是孝敬打点的银钱就得叫你吐血,一番折腾下来人还不得半死。况且在拥有足够的实力前,和官府合作贩盐完全会被牵着鼻子走。这当然不是谢慎想看到的。 盐运使卢仲景的案子就在眼前,天知道涉足这块会和多少大人物交涉。 锦衣卫,东厂,还有他们背后的人,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这运司衙门就像一个搭好的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谢慎现在一心放在科举上,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可钱庄就不一样了,明代的钱庄虽然并不那么成熟,但盈利模式已经完善。 谢慎也有心把一部分票号的业务引入其中。只不过这个工作得循序渐进的开展,不能太急功近利。 还是那句话,他得慢慢培养大兄经商的能力。只有大兄谢方千锤百炼拥有了足够的实力,才能为谢家赚取更多的银钱。 谢慎虽然有能力,但他要考科举,是断不能经商的。 “那便好,那便好。” 谢方笑吟吟的把弟弟往东厢房里推:“你大嫂去临街扯布去了,小郎你也累了,趁着这个工夫先回屋里叫水芸和二丫好好服侍你。等你大嫂回来叫她给你烧饭吃。” 谢慎听得眼圈一红道:“便听大兄的。” 来到大明后,他有过怅惘有过茫然,是大哥大嫂让他坚定了信念,接受了这一切。 这一年多来他完全按照一个明人生活,读书,科考,搏得了这一切。 是兄弟亲情支持着他,让他不住前行...... 手足之间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浓浓暖意,只是兄友弟恭,这在谢慎看来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东厢房很大,足足有三间。谢慎推门而入,却并没有人迎出来。 谢慎寻思着两个小娘子估计在午睡,便放缓了步子走到内室去。 一进内室,果不其然看到两小娘子倚靠在桌案前睡着了。 桌案上,还摆着两块绣到一半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双鹧鸪。 谢慎轻盈的走到床边取来薄巾给两个小娘子搭上,这才回到床边脱掉外衫倒头睡去。 ...... ...... 梅子流酸溅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 谢慎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见到两个小娘子围在身边,唇红齿白,吟吟带笑只觉得似梦一般。 “公子终于醒来了!” 二丫当先发声,声音恰似叮咚泉水般可人。 谢慎坐起身来醒了醒神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水芸朝窗外指了指道:“已经申时了。” 谢慎一拍脑袋苦笑一声。 他竟然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看来这一路确实太累了。 二丫向前挪了挪,笑吟吟的看着谢慎:“公子这次去杭州府可是给我带好东西了?” 水芸则是有些嗔怪的瞥了二丫一眼道:“公子刚一回来妹妹就说这些,不怕公子生气吗?” 二丫摇了摇头道:“水芸姐姐,这你便不懂了吧。公子难得去一趟杭州府,自然要给我们带些东西。我若是不问,公子反倒不开心了呢。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为公子者容!” “是女为悦己者容!” 谢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小萝莉还真是惹人怜爱。只是她小小年纪正是懵懂之时,懂什么是男欢女爱吗? “女为悦己者容,和女为公子者容也差不多嘛。总之,我们穿着打扮还不都是给公子看的嘛。” 小萝莉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 谢慎连忙安慰道:“你说的都对,我确实给你们带了些胭脂水粉,就在那包裹里,你去取来吧。” 小萝莉听到胭脂水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快步走到桌案前解开了包裹。 “水芸姐姐,你快看啊。公子给我们买了好多胭脂水粉!” 水芸面颊一红道:“小点声,被旁人听到还不叫人笑话。” “这里哪里有什么旁人,水芸姐姐你也太小心了。姐姐你快看,这个脂粉颜色我用合不合适?” 谢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就是些胭脂水粉瞧把小萝莉乐的。 “公子,要不要奴家给你烧热汤沐浴?” 水芸无奈的瞥了一眼小萝莉,转身冲谢慎道。 “不必了。一会我还要出去一趟。” 谢慎摆了摆手,随口道。 “出去?公子刚刚回到余姚不歇一歇吗?” 水芸显得有些惊讶,柔声d县学新生员都已经进学,我因为去杭州府已经耽误了几日课业,如今回来自然应该第一时间前去县学。” 县学不同于书院,是官办学校,规矩自然要严苛不少。 谢慎虽然已经和孔教谕提前打过招呼,但既然回来了也该及时前去县学报道。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生员,但要想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仍然需要发奋努力,在岁试,科试中取得佳绩。一等廪膳生员虽然基本已经保底,但既然有实力,为何要徒增不确定因素呢。 正好他也几日没见谢丕和王守文,这次去了县学可得好好聊聊。 ...... ...... 推荐好书:《这个天国不太平》.....重生为太平天国的南王,冯云山宣称:日不落帝国,第一代西班牙已落幕,第二代英国日薄西山,第三代是华夏,正冉冉升起! 第九十九章 县学原来是这样的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无念伤辰和半生狂想的打赏~) 谢慎虽然去过县学,不过那是为了参加县试。[.超多好看小说]现在真的作为生员进入县学进学,心境又大有不同。 再怎么说县学也是官办教育机构,比普通书院档次要高上不少,说出去还是很有面子的。 少年出了自家宅邸,沿着青石板路快行,轻车熟路的来到县学大门前。 那县学的门子认得谢慎,陪着笑脸道:“谢生员回来了?快快请进。” 谢慎冲他拱手一礼,便跨步迈过门槛。 稀稀疏疏的有生员从学宫往外走,谢慎瞧他们都很面生,心道怎么不见王守文,谢丕他们。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谢案首嘛,幸会幸会!” 一个身着墨蓝色直裰,套着褐色半臂,宽额方面,身材高挑的儒生走到谢慎面前,自是拦住了去路。 这人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是面生的很,谢慎颇是有些疑惑的打量着他。 “这位公子是?” 谢慎皱眉发问,他并不认识这人,可对方竟然主动上来攀谈,看来不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本能的警觉起来。 “在下王章,是守文的兄长。你可能不认得我,不过王某可见过你。你上次来拜见孔教谕我恰巧和你打个照面,孔教谕还叫我多向你请教呢。” 谢慎有些发蒙,他印象中王守文并没有这么个兄长啊,这厮真是扯谎都不打草稿啊。 那王章看出谢慎心中疑惑,便解释道:“守文这一支前些年从族中分了出去,不过还是归在上塘王氏。[.超多好看小说]” 谢慎听到这里方是恍然大悟。 王华那一支是秘图派王氏,很早之前就迁到余姚,世代定居于此。与余姚本地豪族上塘王氏颇有联系。 两家族有联系不假,但要扯什么族谱就太离谱了。 事实上王华这一支最多能算上塘王氏的远亲,王华考中状元后,上塘王氏的族长曾舔着脸去求王华并回上塘王氏,美其名曰认祖归宗。这个提议当时就被王华拒绝,上塘王氏的家主虽然很没有面子,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对外宣称是王华强行分家。 不过稍稍清楚内幕的人对此都是了然于胸,上塘王氏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 只是看来这王章和王守文关系应该不错,不然王章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和王守文攀亲。 “原来是王兄,久仰久仰!” 谢慎也不想跟他闲扯,便抱了抱拳虚应了一记,思忖着找个什么理由离开。 “王某对谢案首一直很推崇,今日一定要浮一大白。时日已经不早,不若谢案首就和王某一起去酒楼喝两杯,闲话几句。谢案首看如何?” 谢慎这下无语了,这个王章真是比他还自来熟啊,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明显是自己虔诚的粉丝啊,就这么把他打发走确实有些不妥...... 可是,可是现在是进学时间啊! 终于找到理由的谢慎一阵狂喜,便冲那王章拱手道:“王兄,谢某确实很想和王兄一起品酒,可是谢某刚刚返回余姚,正打算去拜见孔教谕。不如酒宴的事放到后面再提吧。” 王章这下可笑的合不拢嘴,一边拊掌一边道:“谢案首,现在已经过了申时,别说孔教谕了,你看这偌大的学宫里还有几名生员?” 原来如此! 怪不得谢慎刚刚进入县学时看到有生员稀稀疏疏的朝大门走,原来现在已经下学,留下的都是自学的优等生...... 王章怕谢慎不明白,便在一旁解释道:“谢案首恐怕还不知d县学的进学时间吧?除了每半月例试时需要在学宫待上整天,其余时刻都只需进学半日即可。” “那这剩下的半日呢?” 谢慎十分无奈的问道。他本以为自己对科举制度已经很了解,但现在看来他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剩下的半日自然是去斗诗了!” 王章得意洋洋的夸耀道:“不是愚兄自夸,愚兄创立的这海棠诗社在这县学要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谢案首若是能够加入海棠诗社,咱们便可以一起俾睨群雄!” 王章说的天花乱坠,谢慎却是心中直打鼓。 这个王章看年岁也不小了,又是出自上塘王氏这样的豪门世家,照理说早该中举,可他如今还在县学中鬼混,看来学问也不怎么样。 这样的人创办的诗社其品味能够高到哪里去? 不过诗社确实在明代士子中流行。尤其是在成化以后,世风变得奢靡,诗社成为了士子附庸风雅的最佳选择。相互之间吹捧一番,既可以满足这些士子的虚荣心,又可以起到广告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在大明朝这样资讯并不发达的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不作广告怎么能出名? 君不见大明四大才子,也多是吹出来的。论才学有几个比的过杨慎? 到了万历朝,诗社无论是数量还是规模都达到了顶峰,假借诗社狎妓更是非常常见。 不过在谢慎印象中,弘治朝诗社还没有发展到这种地步啊。 谢慎苦笑一声道:“斗诗这种事情似乎有违圣人教化,怕是不妥。” 他心道哥哥肚子里的诗歌总共就那么几百首,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这些诗歌不但可以用在结交名臣上,还可以出诗集卖钱,若是用在斗诗上,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这不符合谢慎的行事风格,不行,绝对不行! “圣人教化,谢案首还信这个?罢了罢了,谢案首若是忌讳名声大可以不去斗诗,但这诗社你可一定要参加。” 王章一副你要是不参加我的诗社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样子,直是叫谢慎进退维谷。 这刚一来县学还没有把人认熟就要树敌,怎么看都不是好的选择。 可要是答应了王章,更像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啊。 正在谢慎为难之际,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慎贤弟,哈哈,你可是回来了。怎么不去府里知会一声,来来来,今天我们一起好好喝一杯......咦,这不是章兄长吗?来来来,我们一起去喝酒!” 谢慎见到王守文的第一刻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可当他听到王守文神转折时内心是绝望的。 真的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 ...... 第一百章 执红牙拍板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liuyoura的打赏!) 王守文的突然出现让谢慎很绝望。.他的神转折让谢慎更绝望。 人生怎么可以如此的悲剧...... “谢案首,你怕是没去过醉春楼吧?今天咱们几个便去好好喝上一杯!” 王章完全不顾谢慎幽怨的表情,大包大揽的做了主。 等等,醉春楼......听名字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三人便这么出了县学,七拐八绕来到了王章口中“其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尝”的醉春楼。到了酒楼前,自然有酒楼的伙计出来相迎。 那王章看来是熟客了,进了酒楼一边给谢慎介绍醉春楼的招牌女儿红,一边高谈阔论起江南诗坛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酒楼食客们投来的异样眼光。 谢慎心中十分无奈,但王章和王守文关系不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苦笑一声聊作敷衍。 三人踏着木梯来到二层,寻一处靠窗的雅间坐下。 谢慎四下观察,发现这醉春楼除了风格略微奢华一些,与寻常酒楼并没有什么分别。 还好不是青楼啊,谢慎真怕这王章带他去眠花宿柳。 倒不是谢慎假道德,士子狎妓这种事在弘治朝还不是能够摆到明面上提的。此时世风虽然渐渐松浮,但毕竟还没有完全到万历朝那种浮夸的地步。 像唐伯虎那种真名士毕竟还是少数,何况唐寅也是在仕途失意后才放浪形骸的。. 青楼嘛是迟早要逛的,风花雪月,梅兰竹菊......谢慎细细算了算,今年是弘治六年,如果历史走向大致不变的话,十二年后正德就将上位。那时候若是一切顺利,谢慎差不多应该在六部混着。要是跟正德皇帝混熟,一起狎妓,想想都觉得刺激。最重要的是跟皇帝一起狎妓,是最有安全感的...... 都察院的那帮老匹夫,便是再不开眼也不敢参奏皇帝吧? “谢案首以为我大明诗文谁数第一?” 谢慎兀自思忖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却被王章一声拽了回来。 这个问题着实难回答,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何况大明诗词本就不盛,除了那杨慎和唐寅,还有谁敢称诗文卓越? 偏偏这两位都还没踏进大明诗坛,谢慎总不能说自己是诗坛领袖吧?这样太不低调了...... 犹豫了片刻,谢慎苦笑道:“谢某见识浅薄,只觉得如今是百家争鸣。” 百家争鸣的意思就是没有一个出挑的,王章听得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好一个百家争鸣!来人啊,把红拂姑娘请来唱一段。” 谢慎愕然,不是说好的不狎妓吗?这回改套路召妓了? 转瞬的工夫,一身着红色罗纱,眉间点红的妙龄女子便施施然走了进来,先是冲三人施了一礼,进而吟唱开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谢慎正自品酒,听到这红拂唱起了临江仙,直是大惊。 这首词是他去杭州府时,在三明瓦上吟诵的,应该只有王守仁听过。 难不成王守仁回到余姚把这首词给歌妓附诵过? 不不不,这绝不可能。以王守仁的性格,此刻肯定在府中好好陪着王宿,绝不可能去喝花酒。 那么谢慎能够想到的只有王守文了。 也许是王守仁无意间向弟弟提及,王守文便带着这首词去青楼歌馆风流...... 明代歌妓多传唱名士所作诗词,只不过由于明代诗词作品普遍不如唐宋,歌妓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首《临江仙》绝对是冠绝古今的名作,谢慎本想在关键时刻再拿出来刷名望。无奈和王守仁一起乘船时兴起吟诵了出来。 当时他便感到十分后悔,只希望王守仁不要传将出去也好让他二次利用。 谁曾想如今这词作已经被翻唱成名曲,真是呜呼哀哉。 谢慎的心在滴血,这样的名作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虽然他肚子里有货,但高质量的一共就那么几十首,用一首少一首啊。 而且听这个红拂吟唱,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歌妓可是绍兴人?” 谢慎苦笑一声,随口道。 王宿摇了摇头,淡淡道:“她是苏州府人,听口音便知道的。” 谢慎恍然大悟。这红拂一口吴侬软语,唱起这《临江仙》却像是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 可这词明显应该是豪迈派啊,歌妓唱来虽然别有一番风味,可总觉得缺失了什么。 一曲唱毕,红拂冲三人行了一礼,三人也都拊掌称赞。 “谢案首,这歌妓唱的如何?” 对于自己的精心布置,王章显然很满意,得意洋洋的炫耀了起来。 “咳咳,堂兄还不知这词就是慎贤弟作的吧?” 王守文果然没有让谢慎“失望”! 谢慎心中惨然一笑,遇到这样的猪队友他还能说什么呢? “这词是谢案首作的?” 王章直接愣在当场,送到嘴边的酒杯也悬在了半空。 但继而他又变得狂喜。 是啊,谢慎连取小三关案首,又是大宗师都称赞的人,其名下的诗词佳作不胜枚举,《临江仙》不是他作的还能是谁作的? 王章就像捡到宝贝一样,紧紧攥住谢慎的手道:“谢案首,你这样的大才子若是不加入海棠诗社,简直太可惜了。” 王章把谢慎双手攥握的生疼,少年痛的直咧嘴:“好说,好说,王大哥不妨先松手......” 王章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嘿嘿一笑。 谢慎心中苦笑,想不到这个王章看上去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却是个力道十足的实力派。 至于这海棠诗社嘛...... “谢案首不要犹豫了,这样吧,你若肯加入海棠诗社,我保证你的这首《临江仙》可以传遍江南文坛!” 谢慎听到这里,眼睛不由得一亮。 这王公子诚意倒是很足嘛。 ..... ...... 第一百零一章 但愿人长久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打赏!) 从醉春楼回到家中,已经是日暮时分。(.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大嫂谢陈氏和水芸早已做好了饭菜,小萝莉见谢慎进了宅门便快步走上前道:“公子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可等你好久了。咦,公子身上怎么这么大的酒气?” 见小萝莉一脸嫌弃,谢慎直是有些尴尬。 “去县学时遇到了守文兄,便和几个好友一起去酒楼吃了些酒菜。” “唔,怪不得。” 小萝莉脑袋歪向一边,眼睛一眨一眨道:“不过这我可不管,做好的饭菜你一样得吃一碗!” 谢慎跟小萝莉走到内堂,方是围着桌子坐下,大嫂谢陈氏便喜极而泣道:“菩萨保佑啊,小郎真的中了秀才。明日一早奴家便要去城西普善寺还愿。” 大哥谢方则是斥道:“是小郎自己勤勉好学,关菩萨什么事?” 大嫂谢陈氏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什么话,若不是奴家虔心求愿,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小郎怎么会考的如此顺利。” 谢慎被二人弄得哭笑不得又不好多说什么,便轻咳一声道:“对了大兄,从酒楼回来的时候我路过冯家书坊,已经跟冯掌柜谈妥了,他同意咱家入股。” “真的吗?” 成功被谢慎引开话题,谢方欣喜的问道。 别看他嘴上说不能胜任管理书坊的职务,但他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自家小郎有出息了,给他买下书坊经营。[.超多好看小说]将来小郎若是中了进士当了官爷,日子肯定会更好。 想到这里,谢方便觉得胸口一暖,以前受过再多的委屈劳累也觉得值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嫂谢陈氏也道:“别看你大哥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真要让他经营书坊没准还真能捣鼓出些东西来。” 谢慎点了点头,叫大哥经营书坊只是他计划的第一部分,其目的是为了锻炼大兄的经商能力,比起做个小茶贩这个可是锻炼能力的多。 这之后谢慎还想以大兄的名义开一家钱庄。他是寒门出身,底子薄,要想迅速积累财富不能像那些世家一样徐徐图之,而必须经营赚钱最快的行当。 再之后,谢慎还没有想好,不过皇商他是暂时不想碰的。 做皇商看着风光,实则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非但盈利不多,还得忍受各级官府的层层刁难。 便说江南织造业,最赚钱的就不是皇商。织造局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是狮子大开口,利润的一多半都得被他们吞了去。 若是哪里伺候的不周到,丢掉皇商资格砸了招牌是小,很可能还会被反咬一口,丢掉性命。 要知道皇商织造的浙绸可是要送到宫里去的,若是哪里出了差池,便是整个作坊也不够抵罪。 故而位居高位,手握权柄之前谢慎不会轻易接触皇商。在谢慎看来皇商彰显的是地位,但眼下他还没有到那个地位,扮猪吃老虎才是王道。 “明日大兄便可以直接去书坊,有什么不懂得可以请教冯掌柜。至于茶铺那边我让水芸先去盯着,等过几日咱们再雇几个伙计。” “奴家去看店?公子,这恐怕不妥吧。抛头露面这种事情,奴家怎么能去做呢......” 听到这里水芸直是花容失色,面色惨白,连手中的筷箸都险些跌落。 男女大防,三从四德这些拜朱熹所赐的规矩在明代达到了顶峰,水芸也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自然一时接受不了谢慎这么先进的思想。 谢慎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苦笑道:“你说的也在理,那明日便去雇佣几个伙计吧。不过光有伙计可不行,你这个女掌柜还是要在的。” 茶铺虽然盈利不如书坊,但是却是大哥毕生心血,谢慎自然不忍心看茶铺关门。但人的精力有限,大兄把精力放到书坊上势必无暇分心。让水芸出面,一来是谢慎很信任她,二来也是谢慎看重水芸做事细致的特点。 茶铺现在不赚钱是因为卖的都是本地姚江土茶。 若是进一些钱塘龙井收入肯定会翻番。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谢慎真正想让水芸做的是升级茶叶品质,打造高端品牌概念。 在任何时代,物以稀为贵这句话都是没错的。 如果能控制售卖茶叶的数量,化散为整,并进行一些包装,肯定会有不少烧包纨绔争相购买。 饮茶是儒雅的,若是在木制茶盒上写上几首应景的小诗自然会增加不少的情调。 高端茶叶售卖的目标群体是那些纨绔公子。这些人也许没什么才学,但附庸风雅是一定的,这种高端茶叶自然十分适合。光是写有诗词的茶叶盒就够他们在亲友前炫耀的了。 当然后期还可以配套销售茶壶,茶杯。不过这个需要和一些瓷商合作,谢慎暂时还没有物色好人选。 “既然如此,那奴家便试上一试。” 水芸垂下头去,贝齿轻咬朱唇,别有一番风韵。 “公子,那我呢!” 小萝莉见水芸有了差事,自然有些嫉妒,挺起小胸脯掷地有声的问道。 谢慎心中一沉,看来这一碗水端不平确实会出问题。 “放心好了,我忘不了你。” 稍顿了顿,谢慎说道:“我在杭州府的时候和守仁兄闲来无事,便试着做菜,没想到做出的菜肴味道甚好。你反正在家中也是闲着,不如来随我学做菜吧。当然,大嫂也可以指点指点。” 这下不光是小萝莉,就连大哥谢方,大嫂谢陈氏都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谢慎。 谢慎心中那个憋闷啊。他前世厨艺可是一绝,即便去不了五星级酒店供职掌勺,那也是校园烹饪能手。 许多后世的菜肴搬到明代简直就是珍馐美味。 果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谢慎一直有一颗做私房菜的心,无奈来到大明后一直在为了科举奋斗。现在好不容易稍稍闲了下来,教教小萝莉和大嫂自然是不错的选择。 君子远庖厨,至少谢慎不能做个明面上的掌勺人。但若是大嫂和小萝莉将来出师,那谢家再开一家酒楼广进财源也未尝不可。 ...... ...... 第一百零二章 县学第一课(上) (求收藏,求推荐票!) 翌日清晨,谢慎早早起身,一番洗漱后,前往县学进学。[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由于昨日和王章,王守文等人喝了不少酒,谢慎现在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绍兴黄酒果然名不虚传,让不胜酒力的谢慎苦不堪言。 县学的进学时间很固定,每日只需上午半日在学宫读书。至于下午的时间,则完全由生员自己来支配。 这多少有点垂拱而治,无为而修的味道。 其实就像王章所说的,只要每次例考时考生都在,平日里来与不来问题都不大。 谢慎来到县学时已经到了不少生员,谢慎一一过去拱手算是打了招呼。新人嘛,自然最重要的事情是混个脸熟。 在这个讲究论资排辈的大明朝,资历便是一切。谢慎是新人,自然不能太高调了。 “哈哈,谢案首快这边坐。” 王章坐在学堂左侧靠窗的位置,抬首便是修竹小径,位置极佳。 他见谢慎来了,便十分热情的起身迎了过来。 谢慎苦笑一声,心道这王章看来在县学之中地位颇高,不然也不可能坐在这么好的位置。 “章兄莫要再以案首相称了,某实在是汗颜。若论才学,在座各位都是前辈翘楚。” “是啊,堂兄!你和慎贤弟之间不必这般拘束,若是要亲切一些,唤他慎哥儿也行。[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王守文显然心情不错,笑着打趣道。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王守文这才识趣的收起了话匣子。 “咳咳,慎贤弟昨日考虑的如何?愿否加入海棠诗社?” 王章一脸期待的望着谢慎,让谢慎好不尴尬。 他也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何况是县学这样的地方。王章这么明着“逼问”他,不就是为了在众生员面前扬名吗? 谢慎昨日想了一整夜,还是决定加入这海棠诗社,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在县学中站稳脚跟。 王章再怎么说,也是王守文名义上的堂兄。虽然实则两家关系淡漠,但王章和王守文的私交却是不错。 秘图派王氏和上塘王氏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想要彻底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 在县学这种地方肯定有很多家族势力角力,孤身一人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诗社便是各大家族角力的一种体现。既然非得要做一个选择,那谢慎宁可选择和王守文关系匪浅的王章。 再者说了王章可是允诺帮他推广诗作刷声望的。 以上塘王氏的影响力,要想帮助谢慎扬名是再轻松不过了。既然加入海棠诗社益于己,利于人,谢慎又何乐而不为呢? “某自是愿意加入诗社。” 谢慎此言一出,王章直是兴奋的拍案而起。 他早就关注此次院试,余姚学子上榜很多,但真正像谢慎这样诗也作的极好的却凤毛麟角。 如今他能够让谢慎加入到诗社,此消彼长于对手也是一大打击。 “太好了,以后慎贤弟有什么需要为兄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上塘王氏能办到的,为兄绝不推辞!” 他得意的扫了一眼学堂,满是一股老子天下第一,你们谁敢不服的王霸之气...... “肃静,是谁人在县学喧哗聒噪!” 这声音极为阴冷,吓得王章一个寒颤,下意识的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身着墨蓝色直裰,头戴黑色幞头的儒士踱步走了进来。 “学生参见郑训导!” 众生员齐齐冲那男子行礼,谢慎亦跟着做足礼节。他心道这男子看来就是县学训导了,只是怎么不见孔教谕现身? “王章,县学重地,你兀自聒噪什么!” 郑训导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王章,冷冷说道。 “学生,学生一时失态,还请恕罪。” 王章显然很怕这个郑训导,竟然直接服软。 郑训导冷哼一声道:“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他便拂袖走到桌案前,撩起下摆沉然坐定。 “今日孔教谕有恙在身,便由本训导代讲!” “今日讲的是《大学》,诸生翻到第六章。” 郑训导一板一眼的讲道:“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其物而穷其理也。盖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穷,故其知又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于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己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念完这一段,郑训导停顿了片刻,一边捻着下颌短髯,一边沉声道:“谢慎,你来讲讲对这篇的见解。” 众生员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谢慎的身上,少年心头苦笑,这郑训导还真是认真负责啊,一上来就给自己这个新生“特殊照顾”。 谢慎前世好歹也是科班出身,文史不分家,他对《大学》也是有过通读的。 至于这一章的内容,谢慎早已烂熟于心。 他起身冲郑训导拱手一礼,继而朗声道:“依学生所见,所谓格物致知,即需要研究万事万物的原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接触天下万物,做到切身感知。若是死啃书本,所得也终归是纸上浅见。” 谢慎说完,笑吟吟的看着郑训导,显得极为自信。 格物致知的理论是中国古典哲学的重要部分,谢慎当然有过研究。 从认识论的角度看这一理论有实践论的重要思想。格物致知,分解看就是唯有格物才能致知。 要说把《大学》倒背如流谢慎可能不如一些明代儒生,可要搞理论研究,他还真是没有什么对手。 郑训导听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早听说谢慎被大宗师点选为院试案首,此子童生三试连夺案首,想必实力不俗。故而郑训导便想要考校一番谢慎的才学,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诗文什么的郑训导是不想考校的,那太偏,既为生员,四书五经自然烂熟于心。以《大学》为题策问当是最合适的。 ...... ...... 第一百零三章 县学第一课(下) (求收藏,求推荐票!) “贤生讲的不错,那为师再问你,第七章何解?”不知不觉间谢慎已经给郑训导留下了不错的印象,郑训导对谢慎的称谓也悄然改变。.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这一段是说要使意诚,必守其心。小人独处无恶不作,君子则能做到慎独。”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这是说掩饰是无用的,一人所思所想都会表露于外,被众人所见。所以君子当慎独!”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谢慎咽下一口吐沫,继续道:“家财万贯不过装点广厦,修身立德才是正道。意诚,念谦进而慎独才是君子所为。” 郑训导感慨道:“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为师心甚慰。汝等皆需如此章所言,修身立德,克己慎独,使得意念纯正。” 谢慎的县学首演近乎完美,他在诸生间留下的估计是学霸的印象。短时间内估计是没人会就学问挑衅于他了。 “王守文,你把《大学》第九章背出来!” 郑训导无意间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王守文,见其昏昏欲睡直是怒不可遏。[.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王守文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连忙起身背诵道: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背的不错,此章何解?” 郑训导微微颌首道。 “要做好修身,其关键是一视同仁。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王守文摇头晃脑,兀自兴起的说着,却被郑训导猛然打断。 “扯那么远作甚,捡紧要的说。” 王守文有些委屈,他不过是想例证一下,怎么就跑偏了呢? “就是说感情不能有偏私,这样才能修身,才能进而齐家。” 谢慎心道王守文的底子不差嘛,难不成这个郑训导对王守文有偏见? 不过谢慎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尽然。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看做古代士子儒生人生追求的四个阶段。 其中修身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难做的。 难怪郑训导要让王守文解这一段,看来是对其略带纨绔的作风不满啊。 进学时间却倒头大睡,这也太不把郑训导放在眼里了。 “那你做到修身了吗?” 郑训导目光似锥子,直直钉入王守文的心里。 “学生,学生知错。” 王守文早已是面颊通红。他能够院试上榜,全亏了谢慎的点拨。 入了县学,他便觉得无欲无求,直到被郑训导呵斥,受到当头棒喝才幡然醒悟。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好自为之吧。” 郑训导长叹一声,兀自摇了摇头。 他又连着讲了几段经义,便到了下学的时间。 谢慎心中苦笑,这明d县学授课还真是全看训导教谕的个人风格啊。 像孔教谕就喜欢在授课中稍稍停歇,给学习们足够的空间时间思考。 但这个郑训导明显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了。 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倾囊相授,期间连一口茶水都不喝,还真是敬业...... 谢慎环目四望发现诸生都是面容憔悴,一脸疲惫,心道这种大连堂的授课模式真是够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谢慎忽然开始怀念慈眉善目的孔教谕了...... 一般而言,县学教谕都是举人出身,府学教谕多是进士出身。不过这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是绝对的。孔教谕就是进士出身,却屈尊在县学任教谕,让谢慎很是钦佩。 世人多追名逐利,不过也有那么一些人不被名利羁绊。 至于郑训导嘛,恐怕就只是个举人出身了。毕竟训导就是一般的授课老师,没有必要对学历作太高要求。 即便如此,郑训导也是高出所有县学生员一级的。 别看只有一级,却是质的差距。 举人可以候补做官,秀才却不行。 虽然候补需要等多年,还不一定出缺,但人家至少存在为官的可能。所以说,乡试才是决定能否跻身大明官场的关键。 要想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谢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下学之后,诸生陆陆续续的往县学外走。 王守文一脸愁容,戚戚然道:“今日以后,我一定要发奋苦学,定不能叫人看扁了去。” 对此谢慎自然是不置可否。 这种话王守文不知说过多少遍,大多是在考试前一个月。那时他确实发奋苦读,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都不为过。不过现在看来,那最多只是临时抱佛脚罢了。 “怎么,慎贤弟不信我?” 王守文十分委屈的上前一步,幽幽说道。 谢慎下意识的向后撤了一步,苦笑道:“我怎么可能不信守文兄。对了,我们先去吃点酒菜吧,听了两个时辰,却是粒米未进,都要饿死了。” 王守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唉,忍一忍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一旁的谢丕则道:“去哪家酒楼?” 王守文冲旁边的王章点了点道:“有堂兄在,自然是听堂兄的。” 王章翻了一记白眼,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他这个堂弟真是吃定他了啊。 “好,今天为兄便带你们去好好吃一顿,也算是给诸位加入海棠诗社聊做庆贺。” 王章摸了摸腰间有些空瘪的钱袋,十分无奈的说道。 “堂兄真是正己正人的典范啊!”王守文笑吟吟的说道。 ...... ...... 第一百零四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天下纵横有我的打赏!)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王章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醉春楼中,人声鼎沸。王章与三五县学好友坐在一起,赏月品酒好不美哉。 可他望着一桌珍馐,再瞥一眼瘪瘪的钱袋,却忽然生出一股念天地之悠悠,独创然而泪下的感慨来。 王章虽然贵为上塘王氏长房公子,但并没有自己赚钱的能力,所挥霍的无非就是府里每月的月钱。从这一点看,其绝对消费能力是不如谢慎的。毕竟谢慎靠写书赚了不少,现在又和冯家书坊合作有稳定的收入进项。 但既然王守文都替王章大包大揽的应下了,谢慎自然也就乐的吃顿白席。 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勤俭持家的优点还是能够保持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章打了个饱嗝,醉醺醺的说道:“慎贤弟,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有你参加海棠诗社,十日后的诗会为兄就放心了。” 谢慎微微一愣道:“诗会?什么诗会?” 王章摆了摆手d县学之中分了几大诗社,为兄是海棠诗社的社长,另外还有两个诗社,一个是孙传那厮创建的醉翁诗社,一个是卢霖那厮创立的岳麓诗社。每三个月我们都会举办一场诗会,大家以文会友。六月末便是今年第二次诗会。以往总是被那两家诗社抢尽风头,这一次我们海棠诗社总算可以出一口恶气了!” 谢慎恍然大悟。(.无弹窗广告)怪不得王章那么急迫的拉拢自己进海棠诗社,原来是为了对付另外两家。 文人嘛总归互相看不起的,王章不服气倒也正常。 不过那两家诗社的名字都挺风雅,相较而下王章王公子起的名字就有些俗气了。 “那个卢霖倒也罢了,他家族在余姚并不算什么。可孙传那厮就不能忍了。他可是烛湖孙家的人。若是被他比下去,我们上塘王氏还怎么抬得起头!” 烛湖孙氏吗? 谢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孙若虚。这厮自从被自己打压后便一蹶不振,杳无音信。 “章兄可知这个孙传和孙若虚是什么关系?” 王章呼出一口酒气,笑道:“孙传出自孙家七房,是孙若虚的七叔。只不过若论年岁他比孙若虚还小上一岁呢。” 谢慎理了理思绪,心中了悟。 在烛湖孙氏这样的大家族,出现叔侄年岁相仿的事情太常见了。 这孙传既然是七房,估计是孙家老太爷的老来子。不过这个孙家老太爷也太能生了吧,竟然育有这么多子嗣。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呐! “慎大哥你可要小心了,你本来就和孙若虚不对付,这孙传得知你加入了海棠诗社肯定会想着法子羞辱你。” 谢丕忧心忡忡的说道。 对于谢丕的担忧,谢慎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孙若虚他都整治的了,再来一个急于报仇的小叔子他也一样能应付。 原本他对于诗会并不太感兴趣,但既然有孙家的人参加,这个诗会他是参加定了。 比别的谢慎不敢保证能赢,比诗词嘛尽管放马过来! “章兄放心好了,这诗会我一定会参加。” 王章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畅快,这酒宴的钱花的值了! “王公子,红拂姑娘今日身体微恙,恐怕不能来了。” 揽月阁的小伙计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后,十分无奈的说道。 红拂是揽月阁的歌妓,只不过常常来到临近的醉春楼献唱,主顾多半就是王章。 王章皱起眉头,觉得很没有面子。 “这是为何?昨日见她时还好好的,你小子不会诓我吧?” 小伙计十分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小的怎么敢骗您。红拂姑娘昨日还好好的,可今天早上却突然病倒了。唉!” 听他话中有话,王章追问道:“你讲清楚,她为何突然病倒?” “王公子,您还是别问了吧。小的,小的担待不起啊。” “屁话!” 王章一拍食案,怒不可遏道:“你尽管说来,本公子来替你担着,即便天塌下来本公子也一人扛着,你有屁快放,别他娘的磨磨唧唧!” 想不到这王章还是个情种,谢慎心中一沉。看的出来王章和这红拂关系匪浅。 小伙计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王公子,红拂姑娘要被人赎身了!” 听到这里王章险些瘫倒。 强自定下心神,王章才继续道:“你说什么,红拂要被人赎身了?” “是啊,今日一早孙传孙公子带着一众随从来到揽月阁,要给红拂姑娘赎身。” “这个鸟人,竟然如此无耻!” 王章愤恨的锤了一记食案,沉声道:“他孙传也是烛湖孙氏之后,怎么敢娶青楼歌妓。” 王章一直对歌妓红拂情有独钟,只是奈何他是上塘王氏大公子,碍于家族规制,与红拂是没有可能成婚的。 让王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孙传也是出身望族,怎么可能为红拂赎身。 “孙公子为红拂姑娘赎身,可并没有要娶她的意思,而是要把她嫁给府中马房的一马夫啊。” 轰隆! 王章脑子嗡的一炸,嫁给马夫,他最爱的女人要被迫嫁给一个马夫? “这个杀千刀的小泼贼!” 王章急火攻心,险些昏死过去,好在谢慎帮他捋了捋气这才缓过来。 “他...他要花多少钱给红拂赎身?” 王章显然不打算接受这个事实,沉声问道。 “是一千两啊,整整一千两银子,直接付清。” “一千两银子?” 王章难以置信的盯着揽月阁的小伙计。 “你说他要拿出一千两为红拂赎身?” 红拂在余姚城是数一数二的名妓,但身价怎么也不会高到一千两这么离谱。 以孙传那厮的实力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钱是孙家老太爷出的。 在余姚,烛湖孙氏与上塘王氏不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王章怎么也没有想到孙传这厮竟然会这么羞辱自己。 ...... ...... 第一百零五章 孙王两家的争端 (求收藏,求推荐票!) 以一千两银子把王章醉心的歌妓赎身再嫁给一个马夫,是可忍孰不可忍! 却说此时王章额角青筋爆起,拳头紧紧攥握,腰杆笔挺如松木,眼中满是恨意...... 谢慎心中兀自慨叹,横刀夺爱这种事情生在王章这样的贵公子身上确实让人难以接受。(.无弹窗广告)何况王章和歌妓红拂你侬我侬,县学生员大多也知晓。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孙传狠狠的打了王章一巴掌...... 面子啊,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还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 呜呼哀哉,恐怕现在王章连杀了孙传的心都有了。 谢慎当然还是要帮王章的,不过孙家这次是老家主点头的,一下就丢出了一千两银子给红拂赎身。 王章虽然是上塘王氏长房公子,但是绝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 谢慎自己掏出一千两银子给王章垫上?这更不靠谱了。虽然以谢慎现在的财力勉强可以凑出来一千两银子,但把这些银子借给王章也不会让事情好转了。 事情很简单,这不是银钱多寡的问题。 即便王章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孙传也不会罢休,会进而拿出两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 谢慎不认为这是两家贵公子争美斗狠那么简单。 孙家老家主绝不可能为了后辈所谓的面子花重金为一个歌妓赎身。 “章兄先莫要着急,谢某有一事相问,此事关系到能否救红拂姑娘于水火,还请章兄务必直言。(.棉、花‘糖’小‘说’)” 谢慎冲王章拱手道。 王章听到这里,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若是谢慎真的有办法救出红拂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行......他大不了和孙传那鸟人拼了! “章兄和这孙传可有矛盾?” 王章皱起眉头,沉声道:“矛盾自然是有的。慎贤弟你是廪膳生员,自然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好处。如无意外,廪膳生员是可以直接参加乡试的。如今县学之中还有一个名额,我和那孙传都在争这个名额,其中也有过不少口角摩擦。” 谢慎听到这里,自是了悟。 原来问题的症结出在这里! 孙传之所以花重金给歌妓红拂赎身,是因为他知道以王章的性格,肯定会心神大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而一旦王章把控不住情绪,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那这个廪膳生员的名额自然就会给孙家。 怪不得孙家老家主毫不犹豫的命账房提钱给孙传,让他去给红拂赎身。 好阴险的心思啊! 其实烛湖孙氏老家主孤注一掷,多多少少也有谢慎的原因。 谢慎的计谋断送了孙若虚这个恶少的科举前程,原本孙家有孙若虚和孙传双保险,可现在只剩下孙传,孙家老家主如何能不急? 要知道孙家可是数年没有出过进士了,如果人才出现严重断档,对孙家这样靠科举维持的家族打击是毁灭性的。 所以孙家老家主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孙传,不是为孙传个人,而是为了整个家族。 廪膳生员可以面试参加乡试,所以即便是搭上再多银钱,他都会为孙传赢得这个廪膳生员的名额。 说到底还是利益二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孙家的核心利益便是科举。 想通了其中关节,谢慎便觉得十分畅快。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往往距离事情的真相就那么一层窗户纸,捅开了便觉得豁然开朗。 眼下的关键问题是上塘王氏的态度,以及县学的态度。 上塘王氏如果不能以家族的身份站出来施压,谈再多的事情都是虚妄。 而县学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更为微妙了。孔教谕的态度是左右事情展的关键,只要其出来声,事情很快就能得到平息。 故而现在王章先要做的是向王家家主透彻的分析孙家的阴谋。 只要把关节点到两大家族廪膳生员名额争夺上,事情就好办多了。 至于孔教谕那边倒是不用太急着去探听口风,可以先看看事态展如何。 “章兄若是信我,将此事说与令尊,切记一定要暗示孙家是为了廪膳生员的名额才会作出此举。” 谢慎不得不感叹孙传这一手极为老道。 若是王章拿不出钱来,歌妓红拂被他赎身,王章得了个窝囊废的名头,在县学的名声就臭了。若是王章一怒之下作出什么出格的事,那么别说廪膳生员的资格了,其被县学除名都有可能。 即便王章拿出足够的银钱,誓死对抗到底,孙传也不会亏什么,最多和王章打了一个平手,后面还可以继续布局。 怎么看孙家都是稳赚不赔,而王章则是处于被动的局面。 王章犹豫了片刻道:“慎贤弟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此事若是给父亲大人说了,恐怕我是逃不了一顿毒打。” 谢慎又气又笑,就差翻白眼了。 都到什么时候了王章还顾念着这些? 这次王章要是败给孙传,可是美人,功名两输啊。 王章办海棠诗社不就是为了刷名声,最后得到那个名额吗?王章虽然十七八岁还没有参加乡试,但好歹也是凭借实力考进县学的增广生员,实力还是不俗的。要知道在大明朝四五十岁仍然没考中秀才的老童生比比皆是。王章若是肯拼实力靠岁试,科试的选拔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也不是没机会。但王章应该不会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这倒不是王章矫情,在这个世道能拼爹干嘛要拼实力?王章有这么好的出身不去利用就是浪费。也只有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需要完全靠实力搏取功名。 王章虽然纨绔了一些,但和王守文有些类似,都是属于心眼不坏,童畜无害的那种。相比之下,谢慎倒是觉得烛湖孙氏的人都是些工于心计,喜欢背后下绊子设套的无耻小人。 这个忙谢慎当然会帮,不过第一步还是必须王章自己来走。 ...... ...... 第一百零六章 女人心海底针 (求收藏,求推荐票!) “章兄现在先不用管这些,若是不想红拂姑娘被孙传赎身,便速速前去与令尊说明其中原委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王章咬了咬牙道:“嘿,去便去,大不了挨一顿揍!” “王某失礼先行一步,等此事平息了,王某一定再设宴向诸位赔罪。” “堂兄你快点去吧,正事要紧。” 虽然上塘王氏和秘图派王氏有过一些嫌隙,但归根到底还是同宗,王守文和王章又私交不错,这件事他绝对是站在王章的这一边的。 抢王章的女人就是打整个王家的脸面,王守文深吸了一口气,攥拳道:“这件事情堂兄你可绝不能手软!” ...... ...... 王章离席后,众人也各自散去。 谢慎回到家中刚刚在八仙桌前坐定,大哥谢方便兴致冲冲的快步走来。 “小郎,这书坊的盈利果然比茶铺多,经营起来也不像为兄想的那么难。为兄向冯掌柜耐心讨教,学到了不少东西。” 谢慎淡淡笑道:“这是好事啊,大哥以后若是想的话,还可以再开一家店面扩大规模。”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什么东西是比亲情更珍贵的。来到大明朝后,最让谢慎感动的是身边没有小说电视剧里勾心斗角精于算计的亲戚,有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吗? 大哥谢方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谢慎全部看在眼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故而他靠写书赚得第一桶金后便想着报答大哥大嫂。 大哥经商多年,商贾的身份已经锁死,科举是不用想了。 如果能让大哥在商界中得到历练提升,将来成为一介豪商巨贾自然便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如果大哥谢方真的能在大明商界取得成功,于谢慎也是极大的助力。毕竟大明官员的俸禄极低,很多世家出身的官员都是靠家族奉养。 谢慎要想在大明政坛施展拳脚,银钱是万万不能缺的。经商的话他所能出的只有点子,具体要赚钱还得靠谢方自己摸索。 “这个先不急,为兄还想把钱攒一攒给小郎你娶媳妇呢。” 谢方笑吟吟的盯着谢慎,缓缓道。 “咳咳。”听到这里,谢慎险些昏死过去。 不会吧?他今年可是才十三,虽然古人发育早,但十三岁成婚也太早了吧? 虽然什么十三四岁当爹的事情在大明也出现不少,但终归不是主流啊。谢慎以前曾经统计过,大明朝男性平均娶妻在十六岁左右,寒门出身的孩子还会再晚一些。 “这个不着急吧。男儿不立业何以成家,等到大比之年过后再说,大哥看如何?”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在婚姻大事上,谢慎还真不好直接拒绝兄长的好意。 直的不行,只能曲线行事了。 科举可是一个大杀器,谢慎一把它祭出,谢方便立刻松软了口风。 “这倒也在理。不过这还得等三年啊,到时小郎你可就十六了,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谢方忧心忡忡的望着谢慎,叹息道。 “要不要为兄先把你的生辰八字写好给红娘送去,先物色人选,订下婚事,等到小郎取得进士功名便成婚?” 谢慎这下可是被吓的不浅。在明代,订婚可不是乱订的。若是订婚后悔婚是要被人背后戳断脊梁骨的。尤其是谢慎这种读书人,脸面可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若是名声污了那前途也就毁了。 可谁能保证订婚后不会反悔?让谢慎娶一个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女子实在是不能接受。 虽然他也知道在明代谈自由恋爱是可笑至极的,但终归潜意识里还是现代人的婚姻观念,认为婚姻是该由自己做主的。 但大哥谢方明显是好意,以谢方的性格,若是谢慎执意不肯他也不会强求,只是这样难免会伤了谢方的心。 谢慎心中兀自叹息一声,难做啊难做。 “大兄还是不必了吧......若是将来有了意中人,再去退婚岂不是叫人笑话?” 谢方这下乐了:“为兄就说嘛,小郎为何一直推诿,原来是心里有人了啊。快给为兄说说,小郎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 用竟无语凝噎来形容此刻谢慎的心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兄好歹也是过来人,可以帮你把把关,不瞒小郎你说,当年和你嫂子相处的时候为兄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男人啊总归是得有个可心人在身边照顾的嘛。” 谢慎心道他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女人了。如果说小萝莉二丫心智尚不成熟,水芸可是标准的温婉江南美女啊,他怎么会缺人照顾? 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能对大哥说的。 苦笑一声,谢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这个嘛,嘿嘿......” 谢慎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谢方便是了悟。 “好好好,你不说为兄便不问。咱家小郎真是长大了啊。” 谢方从谢慎口中探听到了“虚实”,又嘱托了谢慎几句,便十分满意的离开了。 留下谢慎一个人在书房中“仰天长啸”。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谢慎呜呼哀哉发泄了一阵,却忽然被人蒙上了眼睛。 “唔,让我猜猜,是二丫对不对?” 小萝莉哼了一声道:“公子真是滑头,知道水芸姐姐不会去蒙你眼睛吧?” “你怎么闷闷不乐的,谁又惹恼你了?” 小萝莉嘟着小嘴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公子啊。公子明明答应教我做菜,却自己跑出去喝酒。水芸姐姐都可以去茶铺打理生意,偏偏我一个人闲的没事做。” 原来小萝莉是嫉妒了! 谢慎不由得感慨,女人心海底针,一碗水不端平果然后患无穷啊。 谢慎不过晚几日教小萝莉做菜,她便不高兴了...... 谢慎可不想自己后院起火,只得叹息道:“这有何难,你要是想学我现在便可以教你。” “真的吗?” 小萝莉可是不会掩饰情感,面上写满了喜色,娇柔的问道。 ...... ...... 第一百零七章 煎饼煎饼! (求收藏,求推荐票!) 要说谢慎前世研究历史之余,也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做菜。(.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当然,谢慎做的多是些可口的家常菜,虽然不能和顶级大厨相比,但在亲友圈也是小有名气。 如今来到大明朝,若是不把这些手艺亮出来,他还真觉得心里有些痒痒。 至于要不要立刻投入变产出,开家酒楼,现在谢慎还没有想好。 一来开酒楼投入太大,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现钱。二来,他还不确定自己所做的菜肴合不合大明朝百姓的口味。 毕竟隔着几百年,若是盲目开家酒楼最后却门可罗雀,没有什么食客光临那可就亏大了。 谢慎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精于算计。 即便他真的决定开酒楼,也会先在小范围内试水,看看反响如何,而不会盲目的投入资金。 当然,他还需要物色一批出色的厨子,这些厨子不仅要技艺精湛,善于学习,更重要的是要有良好的人品。 谢慎掌握的菜肴做法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极容易被人模仿。故而他需要保证所雇佣的厨子足够忠诚,不然若是厨子被同行花高价挖走,他可就是血亏了。 有时候谢慎觉得做菜和读书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要静心凝神,让自己处于一种不被外界干扰的最佳状态。 小萝莉二丫跟着谢慎来到东厨,笑吟吟的盯着谢慎,眼眸微微转动。(.棉、花‘糖’小‘说’) “想不到公子也会做菜,这下我可要好好学学。” 谢慎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淡淡笑道:“那你可瞧好了,这可是我的独家秘传,一般人我可不告诉......” 小萝莉努了努嘴,哼了一声道:“公子还真是小气的紧,不就是一道菜吗,说的跟施予人家多大的恩惠似的。” 谢慎心中又气又笑,刚刚收留小萝莉的时候他可没看出她的傲娇性子,只能说小萝莉套路深啊。 谢慎走进东厨,在灶台前弯腰取了些柴火丢入灶眼中,再将灶里点着。 之后他便将面粉倒入盆中,再倒些清水,调成面糊。 小萝莉好奇的盯着谢慎,不发一言。也许在她看来,谢慎这样的读书人一定连东厨都没进过吧。看到少年这般熟练的做菜,她直是有些惊讶。 谢慎要做的不是别的,正是煎饼果子! 这在后世也许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百姓早餐,但在大明朝可是绝对的新奇菜品。 虽然谢慎不敢肯定煎饼果子的口味合不合大明百姓的口味,但这第一步总归是要迈出去的,大不了就让小萝莉二丫来作试吃的食客。 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有些棘手,煎饼果子摊制的时候一般用的是平底锅,而现在谢家伙房中的这口大铁锅却是标准的圆底锅。这会让摊出的煎饼薄厚不一,虽然并不影响食用,但卖相上会差一些。 谢慎心中叹息一声,心道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还是得先将煎饼果子做出来再说。 舀了一勺面糊,谢慎熟练的将其浇在了铁锅中,再用木铲子将面糊摊平,默默在心中记着时间。 摊煎饼看似简单,可其中的奥妙却一点不少。就拿面糊的构成来说,豆子、面粉、水的比例不同,调制出的面糊粘稠度就会有很大不同,摊制出的煎饼自然软硬口感都会有区别。 当然,现在谢慎是临时开始摊煎饼,只用了白面粉,并没有加入研磨的豆类,其口感可能稍显单一了些。 谢慎本人是比较喜欢脆一些的煎饼,当然如果江南百姓比较喜欢质地松软的煎饼,他也可以略微调整。 再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就是摊煎饼时候火候的掌握。大明朝是烧柴火来煮饭,火的温度不好控制,故而就更考验摊煎饼人的技术。如果火候控制不好,烤糊了饼子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谢慎此刻所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煎饼上,一刻也不敢分神。心中默念了几十秒,他便用木铲子小心的把煎饼翻了一面。 呼! 谢慎长出一口气,冲小萝莉得意的笑了笑。 虽然穿越到了大明朝,可他的手艺还在,并没有落下。 又过了几十秒,谢慎取了一个生鸡蛋打碎,将鸡蛋连蛋清带蛋液打到煎饼之上。 由于没有专业的工具,谢慎只得勉为其难的继续用木铲子把蛋液摊开。 小萝莉这下可是看傻了眼。 公子之前把面糊倒入锅中摊制,倒不算什么。可这将鸡蛋倒入其中,算是哪门子做法? 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难不成公子是在睡梦中学会的做菜? 煎饼的做法并不复杂,但这个创意可不是谁都能想到的。 也不怪小萝莉惊讶,换位思考,若是谢慎是二丫,也定然会感到惊讶的。 看一个厨子做菜的水平,不是看他山珍海味做的如何,而是看他能否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的美味来。 就好比一份再普通不过的蛋炒饭,不同的人来做就会做出不同的风格来。 煎饼果子自然也是这样。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摊出来的煎饼没有油条搭配啊...... 谢慎有些无奈的将煎饼摆盘,苦笑道;“这煎饼还不算最后完成,不过你可以先尝一尝味道。” 谢慎不确定大明朝此时出没出现油条,可以闲来打听打听。炸油条工序倒是很简单,就是有些累,大不了就自家雇些人做嘛。 小萝莉接过盘子,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夹了一块煎饼,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谢慎看到她吃煎饼的样子,险些笑出了声。 看来他若是真的要经营煎饼,首先需要的是普及吃法啊。 不然若都是像小萝莉这样矜持的吃着煎饼,那种入口醇香的饱腹感可就无从体会了。 “公子,这饼子,这饼子的味道好.....香!” 小萝莉难得的娇羞了起来,倒是让谢慎为之一愣。 看来谢慎关于大明百姓口味的担忧是多余的,煎饼确实可以在江南推广开来。 ...... ...... 第一百零八章 最强诗会阵容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书友千岁九王爷的打赏!)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煎饼的制作成本极低,也不会出现大量积压的情况,很适合谢家这样的初步创业者。 谢家现在经营书坊,茶铺,再要拿出一大笔钱开酒楼是很不现实的,煎饼自然是个不错的入行选择。 打入一个行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创新,一种是模仿。 前者行之有效,后者则有很大的风险。 谢慎现在可是手中握着煎饼的独家制作秘方,似乎确是大有可为。 “唔,公子,这饼子的味道确实不错,等大嫂和水芸姐姐回来,你可一定要教给她们啊。” 小萝莉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整张煎饼,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声道。 谢慎无奈的摊开双手道:“你不是叫我教你的吗,怎么现在又要让水芸来学?” 水芸和大嫂谢方氏在帮着打理茶铺的生意,难道要其中一人回来专门负责此事?若是真的决定推广煎饼,谢慎肯定是要雇佣人手的,只是必须有一个人在旁边盯着。若是小萝莉不愿意扮演这个角色,就必须让水芸或者大嫂来负责了。 “罢了,便叫大嫂跟你一起学吧。” 思忖了片刻,谢慎还是决定叫大嫂一起来帮忙。小萝莉的年纪毕竟尚小,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这件事情至关重要,有大嫂在旁边指点帮衬,肯定要好过小萝莉自己盯着。 制作煎饼的方法很简单,最重要的就是配料的秘方,这个秘方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谢家人手中,绝不能被雇佣来的帮工轻易学了去。(.$>>>棉、花‘糖’小‘說’) 当然,谢慎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的菜品秘方迟早有一天会公之于众。但在这之前,他要靠煎饼赚取到足够的银钱,奠定谢家在余姚,乃至整个绍兴府饮食界的地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江湖地位还是十分重要的,该争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思定之后,谢慎便叫小萝莉舀了一瓢水洗净了手。 二人前后出了东厨,正自往书房走,王章便和王守文急匆匆的踏步走来。 “慎贤弟,事情我已经与父亲大人说过了,这一次我们上塘王氏一定要和他烛湖孙氏斗到底!” 王章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但声音仍然带着怒火,若不是顾忌小萝莉在谢慎身旁,王章还不一定说出什么话来呢。 “这便好,既然如此,章兄不妨先去揽月阁稳住他们。只要银子到位了,什么都好说。” 虽然这件事对于孙、王两家来说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但揽月阁的**可不会这么看。一个并不算绝顶红的歌妓能卖出一千两绝对是溢价了。若是王章不能第一时间匹配孙传给青楼的报价,那**很可能直接应了下来。 真叫孙传给歌妓红拂赎了身,那一切可就来不及了。 “慎贤弟大可放心,我来你这里之前已经去了一趟揽月阁。那**与我一个族兄还有些交情,她答应我只要我给出孙传一样的价格,便让红拂跟我走!” 王章紧紧攥着拳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看的出来,这个王章是个情种。 谢慎心中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接下来,章兄要做的便是彻底在诗会上将这个王章比下去。” 文人相轻,何况是孙、王两大世家的公子。 如今王章和孙传都盯着廪膳生员的名额,可名额只有这么一个,最终必定会有一方落败。 孙传是想为红拂赎身,以此激怒王章,进而搞臭王章的名声。可现在王章听了谢慎的分析,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有了整个家族的支持,王章只需要匹配孙传的价格就可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有的时候,后出手反而是一种优势。 当然,这件事情必须有个了断,在谢慎看来,要想让这个孙传输的心服口服,必须在诗会上彻底击垮他。 “这不难,我们这诗会和别处形式不太一样,是以诗社整体比试的。” 王章十分得意的说道:“有慎贤弟你在,我们海棠诗社一定会立于不败之地!” 谢慎恍然大悟! 原来这次的诗会不是个人赛,而是团体赛。 他起初还以为王章邀请他加入海棠诗社只是为了博得一个名声,现在看来原来王章早就将一切都考虑好了。 只不过因为红拂的事情,王章稍稍乱了心神。 现在一切稳定下来后,王章却是可以凝神静气,周详计划接下来的诗会。 “那还请章兄将诗会的具体形式给某说上一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团体赛比个人赛难就难在战术的选择上。也许对方论个人实力不如海棠诗社,但是若是战术选择得当,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以谢慎的诗才,自然可以笑傲群雄。可万一对方搞一个田忌赛马的计策,结果还真不好说。 谢慎既然决定帮助王章击败孙传,自然要将各种可能都考虑进去,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其实也不像慎贤弟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慎贤弟你快到醉春楼,我们几个好生计划一番。” “是啊,慎贤弟,丕贤弟和韩公子已经在醉春楼等着了。” 王守文也在一旁解释道。 王章拉着谢慎就要往外走,谢慎苦笑一声道:“章兄且容某给家中人嘱咐一句。” 说完谢慎便转身道:“等嫂嫂回来,你便说我去和几位县学好友小聚,入夜前一定回来。” 小萝莉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别看她跟谢慎独处时有些傲娇,但在人前她还是很给少年面子的。 谢慎苦笑一声道:“这次某可是舍命陪君子了。” ...... ...... 三人乘坐马车来到醉月楼,谢慎当先跳将下来,王章、王守文则是紧随其后。 三人依次上了二楼,寻到雅间与席内的谢丕、韩晅打了招呼。 坐定之后,谢慎特意拉上了纱帘,沉声道:“韩兄也要加入海棠诗社吗?” 韩晅朝王守文望了一眼,淡淡道:“是守文兄找到的韩某,这件事既然慎兄要管,韩某自然义不容辞。” ...... ...... 第一百零九章 姚江诗会(一) (求收藏,求推荐票!) 韩晅的话让谢慎很感动。(.mianhuaang好看的小说 与王守文、谢丕相比,韩晅的身份明显与谢慎更接近。虽然也不能称其为寒门子弟,但他总归不是什么世家豪族之后。 韩晅的才学在余姚这一批学子中绝对算的上是翘楚,有他助阵,海棠诗社绝对是如虎添翼。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请社长章兄给大家讲讲这次诗会的形式。” 谢慎环视了一周,淡淡说道。 王章点了点头,沉声道:“其实这诗会创办之初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形式,但慢慢的,许多人发现借助诗会可以扬名,便开始暗中斗狠,甚至有买诗卖诗的情况出现,这才由甄可望大人出面定下一个规制,众生员必须按照这个规制赛诗。” 稍顿了顿,王章继续道:“甄可望甄老大人诸位想必都知道,他是咱们余姚的文坛泰斗,诸生也都服他,故而这个规制就延续了下来。” “姚江诗会最大的特点就是以诗社名义参加,个人并不相争。” 王守文见王章说的差不多了,便补充道:“所以我们要想取胜,靠个人实力是不行的,一定要精诚合作。” 谢慎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说说,这诗会上该如何合作?” 王守文狡黠一笑道:“慎贤弟,这你便不知道了吧?其实能够出的题目大类无外乎那么几个,什么怀古,什么咏春,什么闺怨......所以我们之前能够猜题,若是能够多准备几首,万一压中了就占了大便宜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听到这里,王章摇了摇头道:“这可不行。甄可望老大人虽说不会限定死题目,但今年的形式据说有一些变化,诗社的成员将会轮番上阵,输的人就自动下去,再由诗社另一人顶替。” 谢慎心中一沉,这诗会比赛的形式在大明朝倒是有些新意。不过这种形式他前世见得多了,考验的是排兵布阵。比如一个人擅长闺怨诗,那么出到闺怨诗题目的时候便应该由其顶上。而如果出到边塞诗,闺怨诗的能手就显然不占优势了。 当然,像谢慎这样的全能型人才,若是准备充分,在诗会中以一当十,一穿到底还是有可能的。 “诸位且听韩某一言。”一直沉默的韩晅终于发声,几人纷纷转过头来。 “既然参加诗会的都是县学生员,想必诗文的水准都不差。我们要想稳操胜券便需要在细节上打磨。不如诸位便把自己擅长的诗词类别说出来,我们也好先坐安排。” 这种诗文的比拼,排兵布阵是很有讲究的,谁来打头阵,谁来压轴关系到最后的胜负。以甄可望老大人的资历,自然是公正决断,在一轮对决中双方都有机会,但也只是一首诗的机会。若是一轮对决中有人被甄可望老大人裁定落败,那么他即便剩下的诗词品类极为擅长也不能再上场。 沉默了片刻,众人纷纷将自己所擅长的诗词品类说了出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的讨论。 多年以后,一些士子读到《明史·谢慎传》关于姚江诗会的这段记载时,纷纷惊呼谢阁老才学无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 ...... 几日转瞬即至,终于到了姚江诗会的日子。 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用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这句话形容六月的姚江是再合适不过了。 姚江诗会,顾名思义,诗会的举办地就在姚江岸边了。 姚江从余姚城外蜿蜒流过,比起钱塘江,姚江显得十分清秀,自是别有一番韵味。 谢慎与海棠诗社一众友人来到诗会地点时,不由得感慨了一番。 都说读书人会享受,如今看来确实不假。这些县学的生员已经将诗会变成了野宴,若不是德高望重的甄可望老大人会作为评判者出席诗会,还不知道他们会把姚江诗会准备成什么豪奢样子呢。 甄可望老大人曾经官拜吏部侍郎,都御使等显赫要职,如今告老还乡在余姚颐养天年,仍忘不了兴学教,对后辈学子是很照拂的。 谢慎和海棠诗社诸生已经就各人擅长的诗词品类进行了梳理,并拟出了一个条目。 因为谢慎在众人中所擅长的诗词品类最多,被一致推举为最后出场的人。 就是说,不管甄可望老大人出的诗词题目是什么,谢慎都会最后一个出场,这是提前就排定好的。至于其他人的出场顺序,则是临场随机决定。 这样排兵布阵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最擅长诗词的谢慎一直不出来,让对手摸不清海棠诗社的底。毕竟谢慎的名声在外,这么大的名气的对手一直不出来,他们肯定心有忌惮。 换言之,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战。 当然,这样布局需要最后一个出场的人有很好的心理素质。不然若是诗社的社友都败下阵来,其心理崩溃,那就是有再好的才学也发挥不出来了。 谢慎偏偏心理素质极佳,由他做最后出场的人,绝对不会出差池。 虽然诸生分为三个诗社的社员,但都是县学生员,见了面面上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谢慎和海棠诗社的诸生一道与孙传的醉翁诗社,卢霖的岳麓诗社社员打过招呼,便各自回到诗社划分的区域。 姚江诗会遵的是古礼,故而并不设桌椅,只有铺在草地上的席子,和乌木凭几供诸生倚靠。 当然,各人面前都摆着一方矮几食案,上面放了一些瓜果点心,因为诗会要进行整整一天,必要的吃食还是要有的。 不然要是有生员在诗会上饿昏了过去,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既然要遵守古礼,自然是要跪坐了。 自宋以后,士子就很少跪坐。 明代自然也是如此,故而诸生动作都有些生疏笨拙。 倒是谢慎极为熟练跪坐在席子上,左手搭在凭几上,目光深沉。 他前世曾经专门学习过唐礼,这跪坐自然是必修课了。 众生员坐定,被诸生请来作为诗会评判的甄可望甄老大人便发声了。 ...... ...... 三江感言 转眼间,寒门首辅已经写了快两个月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老坤看见书的成绩越来越好,追书的书友越来越多,心里非常开心。十月九号,本书要上三江推荐了! 常在起点看书的书友大概都知道三江的重要性,老坤这本书能够上三江推荐,要感谢编辑的大力支持和各位书友的鼎力支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在这里老坤要感谢我的主编锐利,责编徐徐,以及历史频道的另外两位编辑虎牙和竹篱。 锐利大大是历史频道的主编,非常认真负责,老坤跟他学到了很多。 我的责编徐徐也是一位非常负责的编辑,老坤写这本书的时候也常常和徐徐探讨剧情,徐徐总会很负责的对老坤作出针对性的指导。 另外两位编辑虎牙和竹篱也都很负责任。 老坤可以负责任的说,历史频道的编辑非常敬业! 一本书要出成绩很不容易,除了编辑的支持,老坤的努力,还得需要各位书友支持。 故而,老坤要在这里向各位收藏本书,给本书投推荐票,评论本书,打赏本书的书友道一声感谢。你们就是老坤的衣食父母,就是老坤写好书的动力。 寒门首辅这本书老坤花了很多的心思构思剧情,雕琢细节,今后也会更加努力的写出好剧情回报诸位。 最后恳请大家给本书投一投三江票,在起点旧版三江频道每天都可以免费领取三江票,还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寒门首辅,多投三江票,多谢诸位!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何为名士 (求收藏,求推荐票!) 闲话不提,却说这边余姚众士子用过早点在书童仆从的簇拥下颇为慵懒的出了客店,朝那醉翁居而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金秋九月,桂花飘香。 若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恰逢秋闱杭州城完全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不过现下乡试的热潮已过,再要看那盛景便得等到两年以后了。 众人浩浩荡荡的踏街而行,不一会的工夫便来到醉翁居前。谢慎不由得感慨原来张不归张大公子早就将一切盘算了好,将落脚的客店选在了距离醉翁居不远的处所。 这醉翁居从外面看与普通的宅邸并没有什么分别,张不归张大公子当先一步上前叩门,不一会便有门子前来开门。 “在下余姚张不归,是你家毕公子的好友,近日来杭州赴雅集特地前来拜会。” 张不归施施然说完一通,那门子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张公子,快快有请!” 谢慎心道这张不归看来确实有几分薄面,至少没有让他们等在府门外。 朱门大开,一众士子迈步而入,被门子引到一处厅堂坐下,点心茶叶的侍奉着。 张不归又唤来了那门子,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门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张公子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和毕公子也有交情。” 王守文这种典型自来熟性格的人早已把张不归当作自己人,一边将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一边笑声道。(.无弹窗广告) 张不归显然心情不错,面对王守文这半开玩笑的语气只哈哈一笑道:“不过是一面之交罢了,让王小兄弟见笑了。” 对张不归口中的一面之交王守文显然不太相信,见张不归不想多说便识趣的闭嘴兀自吃起来小食点心。 过了约摸盏茶的工夫,谢慎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西面廊道传来。 闪过月亮门便见一身材高挑,面容白皙,五官俊美的青年男子在一众美人儿的簇拥下走进了厅堂。 这人身着一件藏青色提花蜀锦长袍,头发用一只玉簪子束成发髻,双眼正是半醉半醒之间的状态。 再看那双桃花眼,直是够人心魄,便是谢慎这样的俊美男子都得为之赞叹一声。 这人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毕名辉毕公子了。 毕名辉推开两名佳人,当先一步迈出来向众人慵懒的拱了拱手道:“诸位有礼了,毕某刚刚睡醒还来不及梳洗,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则个。” “延朝兄,许久不见你的性子倒是还没变!” 张不归十分热情的上前拱手,眉飞色舞间颇是有种这是咱家地盘的味道。 毕名辉抬了抬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言平兄客气了,某不过整日吟诗作赋,聊以度日罢了。” 谢慎之前也研究过大明的一些名士,却并没有听过这位毕公子的大名,不过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这位毕公子的性子倒与另一位大明名士唐寅十分相似。 不过唐伯虎放荡不羁也是在被检举科举舞弊,前途黯淡之后。这位毕公子明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何要自断前程呢。 谢慎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要不然这毕公子肯定就是傻子一枚了。 张不归十分热情的把毕名辉引到了谢慎这边当先介绍道:“延朝兄,这位是余姚学子谢慎,乃是今科县府院小三元,《临江仙》那首词便是他作的。” 谢慎冲毕名辉微笑着点了点头,拱手一礼道:“久闻毕公子大名。” 毕名辉嘴角挑起,眼眸微微转动,最终落在谢慎的下颌上。 “谢余姚的大名毕某早就听说了。乍一听那《临江仙》,以为是五六旬老翁所作,却不曾想是一尚未弱冠的少年郎。” 毕名辉这话怎么听着有一股隐隐的敌意呢?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分毫,淡淡笑道:“不过是谢某一时疏狂所作,当不得大雅之堂的。” “谢小兄台实在过谦了,你这首词便是放在我大明词榜也是前三之作,无需自谦。” 毕名辉的惺忪睡眼猛然睁开,似笑非笑的说道:“想必这次谢小兄台也是为了雅集而来的罢。” 不知为何谢慎总觉得这毕名辉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势,饶是谢慎两世为人阅历丰富仍然不免被这个刚刚二十的读书人带着走。 稍稍定了定神,谢慎朗声道:“不过是应张兄之邀来以文会友罢了,怎么,毕公子也想去试一试身手?以毕公子大才定能技压群雄罢。” 谢慎这一手以退为进直让众人赞叹不已。 就连咄咄逼人的毕名辉也是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我说谢小兄台怎的看着面善,原来也是一妙人耳。”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若不是你想要装逼装格调,老子还懒得这么说话呢。 你不嫌累老子还嫌累呢。 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谢慎猜测这毕名辉之所以这般试探就是不想把真实想法表露出来。 毕竟名士这种东西有时候挺虚头巴脑的,不但需要别人捧你,你自己也得上心。 就好比毕公子每日醉卧在佳人身旁,吟诗作赋跳脱于红尘俗世...... 说白了现在世风奢靡,要想当名士首先得家底殷实。不然像这毕公子交友甚广,若是像张不归这样的来每次都招待一回也受不了啊。 高人过招往往一个眼神足矣,谢慎和毕公子这番试探双方心中都已经有了底。 毕公子显然不想把众人就这么晾着,淡淡一笑道:“既然诸位来了不妨便留下来一起吟吟诗词罢。” “谢某正有此意。” 谢慎心道别的东西也许我还怕你,诗词?若是输给你,岂不是给广大的穿越客丢脸?尽管放马过来好了! 张不归突然大笑一声道:“好,好啊!延朝兄,这次雅集你可一定要参加啊。你不知道宁波府那帮士子欺人太甚,还有杭州本地那些士子明着捧你实则不把你这个外来户放在眼里。这次我们余姚士子便和你结为盟友,共同应战!” ......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桃花劫 (求收藏,求推荐票!) 张不归张大公子的突然发声让在场众士子都很惊讶。 明明谢大案首和毕大名士在暗里比拼,这种时候跳出来简直就是扫兴嘛。不管是谢慎还是毕名辉都不会念他的好的。 好在二人还都是儒雅之辈。 毕名辉淡淡一笑道:“文人雅集这种东西毕某向来是来者不拒的,这次雅集毕某便去试试身手。” 谢慎听这毕名辉好大的口气,心道此人看来确实有些实力。 “听闻杭州士子和宁波府士子早已私下结成同盟,这一次我们也得同仇敌忾才是。” 张不归听闻毕公子答应赴雅集直是心中大喜。 其实这次雅集浙东六府的士子占据了大多数。毕竟浙东文脉更盛,多些人参加也是正常的。 至于其余各府来的则是寥寥数人,但其中多是精英。 像毕名辉这样的大名士以一敌百都不算夸张了。 正所谓强强联手,有浙省文坛的两大名士联手,张不归不知道这场雅集他们怎么输! 文人自古相轻,又何况张不归和宁波府的士子一直不对付,这一次张不归定然要出这一口恶气。 众人被毕名辉引着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后宅花园中。只见假山流水,亭台阁谢应有尽有,便连王守文这样的世家公子哥都不由得赞叹。 不愧是严州府第一世家毕家,家底就是殷实! 众士子来到水榭旁坐定,先是接了一些对子,紧接着又各自吟了一首诗。其中诗作水准参差不齐,当以谢慎和毕名辉的诗作最为抢眼,但却一时分不出伯仲。 毕公子兴致大起,便命佳人吟唱起词曲来,其中便有谢慎所作的《临江仙》。 期间毕名辉面色微变,却是很快止于微澜。 欢声笑语,莺莺燕燕之中众士子竟然吟诗歌娱了一整日。 直到天色渐暮,余姚众士子才离开了醉翁居,返回住宿的旅店。 谢慎也是和众人一道喝了不少酒,好在大明酒的度数不算太高,也不至于大醉。 稍稍醒了醒酒,谢慎便推门而出到廊道上赏月。 这个毕名辉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高悬在夜空中的明月如是想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怎么他越发感觉这毕公子好似那潇洒浪荡的李太白呢? 人终归还是沧海一粟,也许那毕公子悟常人所不能悟吧。 “慎贤弟还没睡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慎转过头去与王守文默契一笑。 “守文兄你不是也没有睡吗?” 王守文摆了摆手道:“睡不着啊,这次来杭州可算是能够活动一番筋骨,慎贤弟你就不想趁此机会出去走走?” 谢慎摇了摇头道:“虽说杭州繁华,可咱们也没必要秉烛夜游罢。不如明日赶个早集。” “随你吧,不过花魁会那天我可要尽兴。” 谢慎望了王守文一眼,心中兀自慨叹。王守文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乡试当真能中吗? 谢丕他是不担心的,这厮在历史上也是进士,肯定不会出问题。 但王守文就不好说了。 三人是好兄弟自然当共进退。 但面对录取比例极低的乡试,谢慎真不确定王守文能否上榜。 “这毕公子倒是与慎贤弟你有几分相似。” “哦?守文兄何出此言?” 谢慎对王守文这句话颇感意外。他和毕名辉的性格差得实在太多,怎么可能相似呢? “嘿嘿,这个我可不说。” 谢慎被王守文气的直想笑,却又笑不出,没好气的白了王守文一眼道:“故弄玄虚!” 二人又笑骂了一阵便相继回屋歇息了。 一夜自是无话。 翌日一早,谢慎便和书童陈虎儿,好友王守文一起早早出了旅店。 反正距离雅集还有几日的光景,谢慎也正好趁着机会游览一番杭州城。 上次他与王守仁一起来杭州府是为了营救王宿,完全没工夫游山玩水,现在自然得好好补偿。 要说杭州之所以名满天下多亏了有西湖相衬。 正所谓西湖盛景,四时而不同。 三人没来由的就漫步到西湖畔,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谢慎兀自一阵慨叹。 此时的天气十分适宜游湖,湖畔的行人也并不算多。 谢慎背负双手沿着湖畔不疾不徐的走着,想着去探访一番苏堤,白堤。 “这位小哥请留步!” 正自走着谢慎却听得背后有人喊他,便驻足转身望去。 只见一身着直领阔袖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笑吟吟的看着他。 “无量天尊!这位小哥儿有礼了,贫道见这位小哥儿眉宇间有英气似是贵人之相。不知小哥儿可否让贫道看看手相?” 谢慎笑了笑道:“道长请便。” 谢慎心道他来到大明一年有余还没人给他算过命,这中年道士的出现倒是机缘。 要说谢慎原先是肯定不信算命的,但自从穿越以后有些东西便不那么肯定了。既然这道士要给他算命,他也不介意奉陪。 至于这道士是真的知天命,还是装神弄鬼坑蒙拐骗试一试便知。 谢慎伸出右手到道士身边淡淡道:“道长请吧。” 那道士取了些清水撒在谢慎掌心,之后口中默念着什么。 他看了又看,眉间愁云却是越聚越多。 “小哥儿这手相好生奇怪,贫道竟然参悟不透。” “哦?” 谢慎有些好奇的问道:“道长缘何有此言?” 那中年道士捋了捋长髯,叹息一声道:“看小哥儿的手相应是文曲星下凡,前途无量,可是......” “道长不妨直言。” 见这道士欲言又止,谢慎便在一旁催促道。 “可是小哥儿命有一劫,若不能越过此劫,恐怕难以觅求功名。”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了悟。 这不就是最常见的江湖骗术吗?若不是这厮穿的有模有样,谢慎还真不一定会被他一时唬住。 “敢问此劫为何?可有破解之法?” 谢慎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诚心求教”道。 那道士闭上双眼掐指一算道:“此劫为桃花劫,小哥儿你命犯桃花啊!” ...... ...... 第一百四十章 布政使被刺 (求收藏,求推荐票!) 命犯桃花? 这道士给出的劫运倒是稀奇...... 谢慎顿时又起了兴致,“惶恐”的问道:“不知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那道士沉吟了片刻,捻了捻手指道:“办法吗自然是有的......” 谢慎知道这道士是管他要银钱呢,便装作糊涂道:“还请道长明示!” 那道士气的心中骂娘,可又要维护高人做派一时不能发作跳脚,直是十分憋闷。 “咳咳,此乃天机也,贫道也无法得知啊。” 面对道士如此明显的暗示,谢慎仍然人畜无害一脸单纯:“这么说来,道长也无法破解了?” 谢慎喟然一叹,拉着王守文和书童陈虎儿便向前走去。 那道士双目圆瞪,气的说不出话来。但他也不能叫住谢慎叫其直接掏银子吧。 朽木,十足的朽木! 西子湖畔,道袍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落魄道士兀自想道。 闲话不提,却说这边谢慎等人走远,王守文便道:“慎贤弟怎么不听那道士讲完?” “不过是坑蒙拐骗的把戏,听它作甚?” 谢慎淡淡说道。 “可是我看那道士说的很准啊。他说慎贤弟你是文曲星下凡,你确实是小三元得主,按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三年之后未必不能登科为一甲第一!” 在王守文心目中谢慎的形象是伟岸的。至少在科举一事上,谢慎绝对是神的存在。那道士肯定不认识谢慎,竟然能第一句话便点出关键,不是通天之人是何? 谢慎只觉得好笑,却不得不解释道:“这是这些人的惯用伎俩罢了。他看你我都是巍冠博带,斯斯文文一副读书人打扮,又有书童伴在左右便起了心思。守文兄信不信这道士不管见到哪个读书人都会搬出方才的那番说辞?” 王守文将信将疑的问道:“可那桃花劫之说呢?这个慎贤弟也不信吗?”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桃花劫,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还信那些?” “信则有,不信则无。” 王守文仍然不甘心的小声嘟囔道。 谢慎不想和王守文争辩坏了心情,便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行到苏堤处,谢慎突然止步。 王守文微微一愣,旋即道:“慎贤弟,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谢慎朝不远处指了一指道:“守文兄看那边。” 王守文顺着谢慎所指方向望去,直是惊讶不已。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差役?”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定睛望去,那哪里是一般的差役,分明是提刑按察司的公人。 莫不是陆渊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谢慎知道按察司接触的一般都是大案,这次那么多按察司衙门公人出动肯定是有不小的事端。 只是这些差役个个凶神恶煞谢慎也不好上去直接询问,只得任由这些差役从身旁走过。 说起陆渊,也算是谢慎的老熟人了。两人经过王宿那件事熟悉了不少,虽然谈不上交心但也算是默契。 谢慎略做思忖道:“上次营救令叔父一事多亏了按察司陆大人仗义相助,咱们这次来杭州自该前去拜会一番。” 王守文虽然不知谢慎为何会突然想起陆渊来,但也觉得他说的在理,便点头道:“那咱们这便去拜会陆大人!” 却说二人思定之后便折返路线直接去了按察司衙门。 杭州城的划分很清晰,生活区和官府办公区有明显界限。 来到按察司衙门前谢慎抬头一看匾额,竟然有一种错愕感。 这种感觉太过奇怪了,他摇了摇头兀自走上前去。 “余姚生员谢慎,王守文求见臬台大人,烦请公人禀报一声。” 那公人见二人穿的斯斯文文应该是两个读书人,态度便好上几分。 “二位请稍候。” 谢慎冲王守文提点道:“一会见了陆大人,守文兄切莫多言,听我的即可。” 王守文跟谢慎相处多时,早习惯了他这种大包大揽的方式,便点了点头道:“放心好了,一会都听你的。” 过了没多久,前去通禀的公人便折返回来冲谢慎道:“陆大人有请!” 谢慎和王守文便跟着那公人进到按察司衙门中,至于书童陈虎儿则自然留在了衙门外。 经过公人一番引领,二人来到内堂前。 “两位相公,陆大人便在堂内。” “有劳了。” 谢慎冲公差拱了拱手算作致谢。 二人先后进入内堂,束手站定。见陆渊正看着一本公文,谢慎犹豫了片刻还是沉声道:“晚生谢慎拜见陆大人。” 王守文也依着样子冲陆渊见了礼,只不过换了一番说辞。 陆渊放下手中公文,淡淡道:“此处没有外人,你们不必拘礼。” 谢慎心道陆渊确实也不是那种虚伪的人,至少他敢于表露一些真实想法给自己。 “晚生和守文兄前来杭州是为赴一雅集,届时还想请陆大人前去作一番评判。” 既然来了,总不能说是顺道看陆渊的吧,这样也太不给陆渊面子了。没法子,谢慎只能这么讲了。 他之所以这么讲,还因为他知道陆渊肯定不会答应。 一来文人雅集这种东西背后都有多方势力。以陆渊老好人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得罪任意一方。 二来,陆渊最近肯定是公务缠身,不然谢慎也不会在苏堤旁遇到那么多的按察司差役。 但官场之上就是这样,有的事情上司可以不做,但你不能不说。 你说了,上司按照你的建议去做,那是情分。 你说了,上司没有按照你的建议去做,那是本分。 情分和本分之间,便体现一个人的价值。 谢慎自然是有一颗八卦的心,何况按察司的案子都是大案,说不准谢慎还能替陆渊出谋划策一番。 果然不出谢慎所料,陆渊沉声道:“本官最近杂务缠身,恐怕不能去作裁度了。” 谢慎抓住机会问道:“不知陆大人为何事烦心?” 陆渊神色一黯道:“还能是什么,右布政使薛大人被刺了。” ......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诗哉茶哉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大家都推荐票支持!) 布政使大人被刺了? 谢慎不禁愕然。 他对右布政使薛举的印象还算不错,加之薛大人一直兴文教,也算是有恩于读书人了。 对此谢慎当然是愤怒的。 除了愤怒之外,谢慎感到更多的是疑惑。 布政使在本省也算是顶天了人物了,除了巡抚,总督,巡按御史,镇守太监这四个人布政使完全不虚任何人。那么又是谁想要刺杀薛举呢?这个人就不怕追究下来牵连到他吗?要知道薛大人若真的想要动用资源追查是一定可以追查到结果的。幕后指使之人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如此说他是有一次成功的把握了? 再说这布政使衙门戒备森严,薛举在盐运使卢仲景案后又是深居简出,十分低调。 如此情况之下,薛举怎么会被刺? 难道这刺客真像电视剧中的那样会飞檐走壁,进出布政使衙门如入无人之境? 谢慎兀自发愣,陆渊却是咳嗽一声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此事古怪?” 在场的除了谢慎就是王守文,都不是外人。故而陆渊才会毫不犹豫的把薛举被刺之事告诉二人。 谢慎思忖了片刻,拱手答道:“陆大人,我觉得此事恐怕牵扯众多,还是暗中查访的好。” 谢慎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布政使衙门戒备森严,寻常人等别说来去自如了就连混进衙门都很困难。 如果这刺客不是对布政使衙门的地形和薛大人的作息很了解的话,怎么可能恰巧出现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 有内鬼是肯定的,而且这个内鬼的身份肯定还不一般。 莫非是薛大人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薛大人知道的太多,让某些大人物不安?不然为何有人想将他置于死地? 一连串的疑问让谢慎有些发蒙,但沉静片刻基本的逻辑却也不会乱。 陆渊的面色有些古怪,却还是压着性子说道:“你是说,是各司衙门中有人要刺杀薛大人?” “不过是一种可能性罢了。” 谢慎发现陆渊面色不善,便一改腔调沉声道。 这陆大人的反应也太大了吧?谢慎不过是抛出了一个合理的假设,陆渊就面色阴沉,该不会陆大人与薛大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吧。 联想到卢仲景案中陆渊前后态度的变化,谢慎深以为然。 “这件事老夫自会全力追查,兹事重大你二人切莫对外胡说!” 这种官家隐晦的事情当然不能对外乱讲,便是陆渊不说谢慎也是了然于胸。 “陆大人放心好了,我二人一定不会乱讲的。” 发觉情形不太对,谢慎自然不想多问。 官场上的规矩就是如此,不该你问的东西切莫多问。何况他和陆渊还没熟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二人向陆渊告辞,一齐出了按察司衙门。经过这件事一闹,谢慎哪里还有什么游湖的心思,便和王守文一起回了住宿的客店。 又过了几日,距离西湖雅集还有三日时忽然传来了刺客被擒拿的消息,如今刺客便被关押在按察司衙门,由布政使薛举薛大人和按察副使陆渊共同提审。 行刺一省布政使这样的事情关注度太高,很快便压过了即将到来的西湖雅集和花魁会。谢慎倒是不以为意,可张不归张大公子就有些懊丧了。 他倒不是想借着雅集扬名,只是想要出一口恶气。 可现在看来,雅集虽然可以如期举行,但似乎影响力会被行刺右布政使一事分散不少。 呜呼哀哉,这都是命啊。 当然这件事情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那就是可以避免在风口浪尖上被人讨论。 这一日张大公子约了三五好友一起去喝花酒,谢慎自然也在张不归计划邀请人之中。不过少年婉言谢绝了,倒不是谢慎不食人间烟火,实在是要分清主次。他这次来杭州可是为了推广姚江茶,至于什么刷声望,与美同游不过是附带罢了。 却说这边谢慎与王守文一道去了苏堤,在湖畔凉亭中兀自饮茶。 茶自然是姚江茶,不过却是经过一番包装的。 “秋风修禊醉江南,洒榼茶炉共一担。” 谢慎小酌了一口冲泡好的姚江茶,淡淡说道。 不少行人驻足观看,有好事的还会围拢上前。 “这位公子作的一手好诗,不知某可否坐下一叙?” 谢慎抬眼一瞧,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缎面深衣的少年站在他面前,面颊带笑。 便是谢慎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由得被这人的容貌震惊。 只见这人生着一对桃花眼,面容白皙身材修长,端是潘安一样的容貌呐......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鄙人姓常,单字一个骆。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原来是常兄台,敝姓谢,这厢有礼了。” 二人相互自行介绍一番,谢慎便邀请常骆常公子入席。 “刚才谢公子所吟的那两句诗,恰是十分应景,常某想来讨教一番。” 这常骆不过十六七的年岁,可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谢慎淡淡一笑道:“不急不急,常公子不妨先尝尝这正主如何。” 说完谢慎便给常骆冲泡了一杯姚江茶,施施然说道。 “多谢!” 常骆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清香直入肺腑,情不自禁的赞叹道:“茶好,诗更好!这诗茶之间相得益彰,依某之见,便是比之那钱塘龙井也是丝毫不逊色。” 谢慎心中大喜,他等的就是这番话。 要知道西湖算是杭州的一个符号,由于浸润了太多的历史文化,西湖也是士子们争相游览的处所。 在这种地方出现的公子都是读书人中好学求正道的,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于西湖畔吟诵诗词吸引关注便成了谢慎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当然知道烟花柳巷更容易扬名,但那也要看是扬什么名。 茶叶这种高雅的东西自然需要用高雅的方式扬名,跟歌姬扯在一起未免落于下乘了。 ......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女刺客 (求收藏,求推荐票!) “伯牙子期,知音难觅。今日得见常兄实在是一幸事。” 常骆听谢慎把他比作知音,直是心中大喜,连声道:“谢兄何出此言?” 谢慎面上起了一丝愁容,沉声道:“这姚江茶虽味道醇美,可比起钱塘龙井来名气小了太多。文人雅士太过看中茶叶的名气,追求附而风雅而对茶叶本身的品质不甚关注,实在是可悲呐。” 那常骆深以为然道:“确是如此,不过常某坚信如此好茶一定会为世人津津乐道。” “希望如常兄所言罢。常兄若是不嫌弃也可在亲朋中多多宣传一二。” 那常骆自然了悟,拱手道:“此当君子所为。” 二人又是一番交谈,常骆便拱手告辞。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说的大抵就是如此罢? 之后又陆续有十几名读书人主动上前攀谈,谢慎也都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当然这之中免不了对姚江茶介绍了一番。 这么演戏了一整日谢慎十分满意的和王守文回到了客店。 稍稍休整后,也到了日暮十分。二人和其他士子一起到临街的酒楼用些酒食。 对于张不归张大公子没有在青楼留宿谢慎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不过张大公子似乎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淡淡的饮酒谈笑。 “张兄听说了吗,这次行刺右布政使薛大人的是个女刺客!” “对,杜兄说的不错,我听说这女贼功夫了得,出入布政使衙门如入无人之境,着实让人惊叹。” 张不归眉头微微一皱:“女刺客?这倒是有些稀奇了。” “听说这女刺客已经被捉到,现在正在按察司大牢被严加审问呢。” “这还能有假,据说这女刺客不仅功夫了得还生的貌美如花,便是和杭州城的花魁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 “竟有此事?如此奇女子去做刺客未免可惜了。” “贼就是贼,有什么可惜的。这女贼意图行刺薛大人,直是罪不可恕!”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女贼即将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了。” “依我看这女贼一定是被人指使,你们说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可难说了,兴许是布政使薛大人的仇家吧。” “咳咳,谢案首对此事怎么看?” 谢慎本来听得兴起,不曾想张不归一句话把他拉做了局中人,直是暗暗叫苦。 以他的身份岂是能够随意评论布政使被刺一事的? 一来布政使身份尊贵,妄议尊长是不合礼法的。 二来他刚刚从按察司衙门出来,若是再放肆评论,陆渊会怎么想?毕竟谢慎是答应陆渊要三缄其口的。 难,着实是难啊。 谢慎思忖了片刻,淡淡道:“这等事宜不是我等读书人该评论的,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读书上吧。” 虽然谢慎嘴上如是说,但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虽说三人成虎,但若是众口铄词,真实性便不太可能有问题了。 行刺布政使薛大人的当真是一名女贼吗? 难道真的像电视剧中演的那般有女刺客潜伏多年,就为了报仇? 谢慎对布政使薛大人的私德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故而他也无从判断薛大人是不是德行有亏。总之这刺客行刺朝廷命官一事属实,他也无需管的太多。 “谢案首说的不错,饮酒,饮酒!莫要再提那事了!” 张不归张大公子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短短时间内便让众人沉默了下来。 谢慎有些意兴阑珊,又喝了几杯酒便找了个由头告辞回客店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书童陈虎儿的侍奉下一番梳洗,谢慎便换下外袍,早早上床歇息了。 及至深夜,谢慎只觉得地面一阵响动,迷糊之间突然觉得脖颈一阵冰冷。 这不是做梦! 谢慎猛然惊醒,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着黑色夜行服的女子冰冷的注视着自己。 “别乱动,否则我杀了你!” 谢慎再无睡意,咽了一口吐沫挤出笑容道:“女侠有话好说,切莫动气。” 借着月光,谢慎发觉这女子五官端正,身材匀称,但总觉得带着几分煞气,让人没来由的身子发抖。 “少废话,站起来!”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却是不得不照做。有什么办法,现在小命都攥在别人手中,难道要以命相搏吗?谢慎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拿什么去搏杀? 虽说对方也不过是个女子,可一看就是练家子啊,这种女人比男人还凶恶,实在是可怕。 等等! 谢慎猛然惊醒。 这女子右臂上有伤口,又穿着夜行服,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女刺客? 可转念一想,谢慎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女刺客被官府擒拿的消息早就传出,其渠道还是正规官家的,不太可能有问。 若仅仅是张不归等人评说,还有可能是以讹传讹,但官府总不该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你,你看什么看,登徒子!” 黑衣女子狠狠的瞪了谢慎一眼,谢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误会,这一定是误会!” “快过来,别在那儿傻傻站着。” 那女子声音中显然已经不耐烦,沉声催促道。 谢慎不敢拖沓只能照做,一面却想着是不是该弄出点动静来唤救兵。 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打消了。现在自己小命攥在这女人手上,若是把她惹急了还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重活一次的谢慎自然不想再活第二次,一切还是稳妥起见,稳妥起见...... “公子,有事吗?” 一阵脚步声后,熟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谢慎深吸了一口气,这陈虎儿来的真不是时候。 剑刃冷冷的在谢慎脖颈上压了一分,黑衣女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谢慎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没事,不过把烛台打翻罢了。你不必管我,去睡吧。”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可谢慎的声音还是听起来比平常古怪不少。不过书童陈虎儿也许太过困倦并没有怎么听出。 “公子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张公子他们还邀请公子一起游西湖呢。” 谢慎只应了一声知道了,便不再多说,只听得陈虎儿渐渐走远了。 ......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原来是侠女啊 (求收藏,求推荐票!) 如今房间之内只有谢慎和那身着黑衣的女子。 谢慎苦笑一声道:“女侠,你能不能把剑拿开,这样我一步都不敢动,太难受了。” “少废话!” 黑衣女子瞪了谢慎一眼道:“再乱动,我就杀了你!” 谢慎直翻白眼,心道你就不能换一句说吗。 “你别动气嘛,有话好好说。女侠,你看你手里拿着剑黑灯瞎火的若是误伤了多不好。” 谢慎主动向黑衣女子示好道:“不如女侠你放下剑,小生我去点燃蜡烛,咱们坐下来聊?” “老实点!你以为本姑娘傻吗?” 谢慎计量被识破,直是有些无奈。 借着月光他只能看清楚这女子的大概,却是不可能把她模样全部记下。这黑衣女子没有用黑布遮面,若是点燃烛火定是可以记下容貌的...... 可惜,可惜了啊。 “女侠你手里有剑,我又跑不了,便把剑拿开吧。小生我又不会飞天遁地之术......” “油嘴滑舌!谅你也不敢跑!”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却是陈然收剑。 谢慎摸了摸脖子,见没有出血才是稍稍放心下来。 “女侠,你为何突然跑到小生的房间来了?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若传将出去恐怕有损女侠的声誉。” “我......”黑衣女子刚想解释却突然意识到是在被谢慎牵着鼻子走,顿时怒道:“本姑娘干什么关你何事?再多嘴就割了你的舌头!” 谢慎突遭无妄之灾正自懊恼,又被黑衣女子一阵恐吓,却是万分愁苦。 这怎么跟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那么想呢?但是他却似乎没有主角光环啊,真是愁煞人也。 “你,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在想什么阴毒的诡计?” 黑衣女子见谢慎默然不语,便又瞪了少年一眼,厉声质问。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谢慎被一个女人喝来喝去早已忍耐至极限,现在又听她在这里无理取闹,自然忍将不住,寒声道:“女侠好不讲道理。方才明明是女侠叫小生闭嘴的,现在怎么又开始责怪小生了呢。方才小生处处为女侠着想,不曾想却是好心换来驴肝肺。小生刚刚真该高声呼救,引来友朋救助。” 谢慎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黑衣女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你是怕我一剑杀了你吧!” “剑在你手上,自然你怎么说都对。要想杀,你便杀吧!” 谢慎换了战术,从油面小生一晃变成了侠客风,不禁让黑衣女子犹豫了。 “你方才真是那么想的?” 黑衣女子声音明显柔和了不少,谢慎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还是铁骨铮铮更讨这类侠女喜欢。 “自然是那么想的......为女侠名声着想,还请快些离开吧。” 谢慎现在巴不得这女子快些离开,跟她在一起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啊。 “我,我一时走不了。外面全是巡街的衙役,我负伤在身现在出去也会被他们撞见。” 谢慎顿时了悟。 从黑衣女子闯进他房间的第一刻他就觉得此女与右布政使薛举被刺杀一事有关,只是一时还不能肯定。 现在看来,他的预感果然没错,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刺杀薛大人的女刺客。 不过这个女刺客现在不是应该关在按察司大牢中由陆渊和薛举两位大员共同提审的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这女刺客被同伙劫狱? 谢慎最喜欢看武侠小说,对于各种侠女也有一套自己的品评。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女刺客应该属于那种外刚内柔的罢。 “莫非女侠就是城中传闻的那个行刺薛大人的刺客?” 谢慎佯装惊讶,开始向其套话。 “也不怕你出去乱讲,本姑娘要杀得就是薛举那个狗官!只可惜功亏一篑,没有当场结果了他!” “女侠难道没有被擒?” “被擒?你以为本姑娘像你这般没用吗?” 女刺客瞪了谢慎一眼,寒声道。 “女侠既然没有被擒,那官府的消息就是假的了?” “自然是假的。不过他们封锁了城门,本姑娘一时也出不去城。” “这便怪了,如此官府图的是什么?” “这本姑娘怎么知道。” 女刺客叹息一声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只在你这里待上一夜,明日破晓我便会离开,不会连累你的。” 女刺客许是以为谢慎害怕受到连累,便给他吃起了定心丸。 谢慎心中颇是犹豫,包庇刺客可是同罪,不过看这女刺客对薛举恨得咬牙切齿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这薛大人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吧? 要知道,历朝历代的历史都是为尊者讳,也就是说写进历史的大人物都是形象伟岸的。 秉笔直书这种东西实在是少,更多的历史是被一次次涂抹修饰过的。 这一点,科班出身的谢慎最有发言权。 以薛举右布政使的身份勉强也算是个大人物,多多少少也会被历史记录几笔。 谢慎虽然并没有看过史书对薛举的记载,不过他相信肯定也是此公清廉贤明之类的说辞。 正史是给别人看的,便说张居正,徐阶,高拱便真如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吗? 至于薛举私德是不是有亏,谢慎也不肯定。故而在了解清楚事情真相前,他确实也不好多做什么。 “小生斗胆问一句,女侠与这薛大人有何冤仇?” 谢慎挣扎了许久还是咬牙问了出来。 那女刺客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谢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真的想知道?” “自然如此。” “那薛举不仅是本姑娘的仇家,还是无数忠良之后的仇家!” 深吸了一口气,女刺客沉声道:“这厮在来杭州赴任前,是在南京任礼部右侍郎。当时无数犯官之女被打入教坊司为官妓,我的姊妹便在其中。这薛举利用职务之便掳掠数名官妓入府供其享乐,我的姊妹便这么被他玷污了。你说我与他是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是一路人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一时愕然。 女刺客给出的解释实在是让人一时难以相信。堂堂一省布政使,前南京礼部右侍郎薛举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这个答案实在是太劲爆了,若是大明朝有个娱乐版块,这肯定是要上头条的。 此时是弘治朝,官员狎妓都得偷偷摸摸的来,薛举竟然敢直接将教坊司官妓掳至府中充为侍妾? 谢慎思量了一番,觉得女刺客没理由骗他。若不是与薛举薛大人有不同戴天的深仇大恨,女刺客也不会冒着巨大风险孤身一人潜入杭州行刺堂堂一省右布政使的。 细细想来薛举这么做还是很有可能性的。 毕竟礼部右侍郎主管的就有教坊司这一部分,加之南京又是天高皇帝远,六部松散,大家都是奔着养老混日子去的,所以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南直隶巡按御史这一明面上的制衡人,也不可能一直在南京城留守罢,薛举若是存心想要从教坊司掳掠官妓至府中有的是机会。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人可以制衡薛举,那就是南京镇守太监。 不过这厮一般是皇帝派来监视群臣的,检举的都是诸如谋反贪污的大案。镇守太监不太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专门写奏疏上陈天子。 所以,作为教坊司顶头上司的薛举薛侍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占有教坊司的诸多官妓,甚至可以变换花样天天不重样...... 谢慎不知道薛举为何会有这般恶趣味,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女刺客的姊妹肯定是被薛举玷污了。 谢慎一时有些尴尬,堂堂大明前侍郎薛举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他该怎么做? 薛举之所以能够明目张胆的掳掠教坊司官妓至府中,便是因为参悟了大明官场的诸多规则。这最重要的一条规则便是官官相护。 只要不是闹出了谋反一类的顶天大案,谁也不会想把事情搞大,遮遮掩掩之下也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便说薛举这件事,偌大个南京城中真的就没有一个官员知晓吗?在谢慎看来未必。但是衮衮诸公为何却视而不见呢? 这就是为官者的默契了。 同在一个圈子里混饭吃,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得罪人呢。 谁没有个倒霉的时候,到了那时还不准要借助同僚之情煽煽情做做戏呢。何况这些大明官员可能都不干净,若是禀公检举没准还担心自己将来遭报应。 最重要的是薛举背后的靠山很可能势力很大,让诸公忌惮。不然薛举也不太可能从南京礼部右侍郎这一闲职调任至一省布政使,还是全天下最富庶的省份。 都说大明朝京官贵,地方官贱,谓之内重外轻,内贵外贱。可那是针对京师的,京师的礼部侍郎再怎么也比布政使尊贵,毕竟是有机会候补入阁的。如果谢慎没记错,徐阁老当年入阁前就曾任过礼部侍郎一职。 而南京六部则是完完全全的清水衙门,别说平步青云入内阁做首辅了,连银钱也捞不到。毕竟没有实权的职位,也不要指望有人巴结行贿。 也就是像薛举这样利用职务之便欺负欺负教坊司的官妓,逞一逞威风了。 故而薛举调任布政使肯定算是升官了。虽然布政使要被巡抚压制,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一省地方父母官。何况三年任期满后,薛举很有可能被调回京师谋一个六部的美差。即便最尊贵的京师六部去不了,估摸着九寺各卿还是有大半把握的。 这总比在南京留守六部混吃等死要有前途的多,薛举成为布政使后心情明显不错,不然也不会悠哉悠哉被女刺客抓住机会了。 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刷政绩的方式。 毕竟大明朝官员,政绩无非几项,一是重农桑,二是修水利,三是兴文教。 这三点做到一点就能赢得美名,吏部考评时多半能够得个中上的评价。若是做到了全部,啧啧,那肯定就是前途无量了。 修水利薛举是不用想了,前任布政使刘大夏已经做的淋漓尽致,不管是钱塘堤还是海堤全部修成。 农桑这种东西每任都会做,但是个持久的事情,薛举倒是可以接过来继续刷政绩。 剩下的自然就是兴文教了。 薛举是外来户,人生地不熟没有自己亲手提拔的读书人。何况本省是科举大省,碾压旁的省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如果出了成绩他不一定有功劳而如果没出成绩背锅的一定是薛举。 这也是薛举为何那么急着兴文教。他是要迅速提拔一批有才学的读书人。能够为官主政一方的哪个不是聪明人,绝不会有知府和薛举去抢这份功劳的。这些读书人都是各府的精英,之后肯定可以通过层层选拔参加大比,届时这些读书人必定会念及薛布政使当年知遇之恩,一番传颂下薛举提携后进学子,兴文教的美名便传开了。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说,名声本来就是一种资源,是一种政绩。 薛举想要往上爬,必须要出政绩,这一手显然十分讨巧。 薛举和谢慎总共相处的时间也不长,给少年的印象是他是一个十分儒雅的官员。 可想不到在这份儒雅的背后有这么多的肮脏阴暗的东西。 谢慎也是读圣贤书的,更重要的是他有自己完整的是非观念。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便是作为读书人,谢慎也看不下去了。 见谢慎沉默良久,女刺客叹息一声道:“怎么,你怕了吗?你放心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你的。” “敢问女侠芳名?” 谢慎突然的发问让女刺客愣在当场。 “你方才说什么?” “小生是问女侠芳名是什么?这样日后若是相见,也好打声招呼。” “你便叫我窈娘好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为你我着想,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窈娘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沉声说道。 ......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画舫游湖 (求收藏,求推荐票!) 谢慎只觉得时间过的很慢。漫漫长夜他和窈娘便这么各坐在一边,相互对视。 晨光破晓前窈娘果然如约提剑走出屋子,绝尘而去。 谢慎喉咙微微耸动,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眼看着窈娘的身影消失,竟然胸口憋着什么似的,十分难耐。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对水芸未曾有过,对二丫也未曾有过,偏偏对这窈娘生出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谢慎便被书童陈虎儿叫醒。 张不归要邀请众士子同游西湖,谢慎不好拒绝,便只得囫囵用清水净了净脸,穿戴好衣物出去了。 上次去苏堤,谢慎是为了推广姚江茶,没有怎么好好欣赏西湖美景,这次可要补上遗憾。 一众士子在长随,书童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朝西湖而去,气势却是十分磅礴。 行到苏堤前,见人流涌动,张不归皱眉道:“这么多人,再美的景致也没甚意思了。本想着与诸位沿湖游览,现在看真是扫兴。” “不如我们乘舟泛湖,赏赏湖景可好?” 王守文心思活泛,立时便想出了应对之法。 “这个提议不错,泛舟游湖,景致更佳!” 张不归可是享乐的个中高手,立刻表示了对王守文想法的赞赏。其余诸生也是纷纷附和。 谢慎不好扫了众人兴致,只得同意。 西子湖有的是经营租借船只的人,像张不归这么阔气的公子自然是他们最乐意招待的主顾。 张大公子吩咐了没多久,长随便回禀道已经租用了一只画舫,并着摇橹的船夫可供诸生使用一整日。 当然所需银钱花费也是不菲,足足五两银子。 在这种事情上,张不归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一众士子纷纷上船,三三两两聚坐在一起,畅聊开来。 谢慎有些心不在焉,只在有人提起时才勉强回上一两句。 窈娘的身影不时在他脑海里复现,真是恼人。 “谢案首,既然来了西湖,自然要尝一尝这西湖醋鱼。” 张不归张大公子显然也察觉出谢慎有些反常,便刻意起了话头。 西湖醋鱼可是杭州名菜,便是在士林圈子里也是广为传颂美评的。可谢慎现在哪里有什么胃口,只微微一笑,象征性的夹了几筷子。 不过这张大公子还真的舍得出血,竟然连酒席都搬到了画舫上,看这架势是准备在画舫上待一整日了吗? 此时正值桂花飘香之时,坐在画舫之上悠哉悠哉的喝着香茶望着湖岸美景却是一桩乐事。 众人皆饮龙井茶,唯有谢慎饮姚江茶。 张不归叹息一声道:“谢案首,不是张某矫情,这姚江茶不论是名气还是本身味道比钱塘龙井可是要差远了。若是在雅集上独饮姚江茶恐怕会堕了谢案首的名头。” 张不归张大公子不能不担心。谢慎是要以名士的身份出现在西湖雅集上的,而名士是要体现在全方面的。 名士不仅需要有才学,举手投足间也要有格调。当然饮茶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谢慎的才学张不归自然是不担心的,但若是谢慎饮姚江土茶这种事情传将出去,恐怕对他的名士形象有影响。 谢慎却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钱塘龙井出名,在谢某看来不过沾了西湖的光。若论味道,姚江茶却是更胜一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不归确实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然点头。 他们毕竟是余姚籍的士子,若是连家乡茶叶都嫌弃,传出去有碍名声呐。 便在气氛有些尴尬时,有船家来报说前面有一只画舫拦着,船首有一人问话。 张不归便随着船家前去察看,不久返回时却是满面笑意。 “谢案首知道前面是谁的船吗?是毕名辉毕公子啊!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合船共游西湖了。” “合船,那么是上谁的船?” 谢丕有些好奇的问道,在他看来这艘画舫空间足够大,容纳毕公子一行人是足够了。 “自然是去毕公子的船了,他的船是我们的两倍,玩的也尽兴些。” 此时此刻,张不归纨绔子弟的个性尽显,仿佛这些花费的银钱不是他的似得。 谢慎则是暗暗苦笑。五两银子不说,这一桌的酒席便是可惜了。 但钱毕竟是张不归出的,他都不在乎谢慎也不好多说。 跟船家打过招呼,两艘船绑好后,余姚众士子纷纷移步到毕公子的画舫去了。 至于张不归原先租用的画舫则可以提前回岸了。 上到毕公子的游船上环视一周,谢慎暗自啧叹。这毕公子果然是严州府世家之后,出手就是阔气。 一行人行到船舱之中,各自找位置坐定,毕名辉尚未发话,他身边一人便喜声道:“谢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慎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却是那天与他在苏堤相叙良久的常骆。 “毕兄,常某给你介绍一番,这位便是我方才跟毕兄念叨的谢公子。便是他作出那句‘秋风修禊醉江南,洒榼茶炉共一担’的。” 毕名辉大笑道:“常兄说笑了,这谢案首的名声你难道没听过吗?” “谢案首!” 常骆惊讶的目瞪口呆,原来那日与他在亭中对饮的就是余姚才子谢慎! “谢案首,这倒是常某闹了笑话了。” 其实这事真不怪常骆,当时谢慎只透漏出姓氏,名字却是未提及,常骆不知道他是谁也在情理之中。当时他一心推广姚江茶,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常骆。 不曾想这常骆竟然也是毕公子的座上宾,并且今日与毕公子一齐泛舟游湖,这真是所有事情都赶在一起了。 “东谢西毕这下都在场,不赋诗一首太可惜了。” 常骆心情显然不错,搓着手掌笑声道。 毕公子的才华谢慎已经领教过,却是不想在内耗中消耗过多存货,便淡淡道:“百遍清游未拟还,孤亭好在水云间。停阑四面空明里,一面城头三面山。” ......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叙大宗师 (求收藏,求推荐票!) “百遍清游未拟还,孤亭好在水云间。 停阑四面空明里,一面城头三面山。” 一诗吟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毕公子身子微微前倾,浅浅笑道:“谢案首这是心思不在啊。” 谢慎拱手道:“青山绿水如此美景,不如尽情赏景来的好。” 他巧妙表达了不想此时跟毕名辉斗诗,毕公子也是聪明人自然了悟。 “如此我们便共赏美景好了,休要再提作诗了。诗情有时自然会做出,没有的话也无需勉强。” 画舫上有不少毕名辉请来的歌妓,此番三三两两聚在士子周遭,欢笑之间时间倒也是过的很快。 天色渐暮,众士子皆是微醉,唯独谢慎一人独醒。他并没有喝太多的酒,而是十分怅然的拍着栏杆,望着西湖秋水沉思。 那窈娘...... 那窈娘当真是犯官之后吗?若是如此,她为何没有被一同抓为官妓?她的身手又为何如此了得? 一连串的疑问让谢慎很是怅惘,不知不觉间画舫便停靠在了湖畔。 一行余姚士子结伴回到客店中休息,谢慎却是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读书。 他酷爱读唐传奇,这是前世就有的爱好。 无意间翻开聂隐娘一篇,竟然为之一怔。 这窈娘不就和这聂隐娘很相似吗? 一样的活着就为了报仇,一样的冷酷,一样的身手了得。 唐传奇中的这个人物竟然和窈娘如此相似...... 也不知道窈娘现在有没有离开杭州城,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和窈娘再度相见...... 李太白《侠客行》中讲“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谢慎只觉得窈娘,聂隐娘便都是这般的侠客人物。 但很明显窈娘很难在杭州乃至本省立足了。行刺一省布政使是何等的大事。也许以她的身手官府一时无法缉拿捉捕她,可只要官府张贴出了告示,满城甚至全省通缉,窈娘也会越来越难藏身,最终必须遁走他处。 从凭栏远望到梦入周公,谢慎脑中都是窈娘的身影。 一夜无话。 翌日谢慎又被陆渊请去叙话。 起初少年还以为是陆渊知道了窈娘潜入客店的事。可去了才知道是陆渊叫他去给陈方垠送一封信。 大宗师身为一省提学官,自然要去各地主持院试。 现在各府院试皆已考完,他也终于可以回到杭州城好好休整一番。 对此谢慎还是有些疑惑的。 毕竟陆渊和陈方垠关系匪浅,陈方垠回到杭州陆渊理应前去小聚。可现在的情况却是陆渊让谢慎这个晚生前去拜会陈方垠,自己则避而不见。 陆渊虽然最近在忙着处理布政使被刺一事。但其实此事归根到底不过是陆渊和薛举自导自演的一出双簧。 实际上窈娘已经远走杭州,他们是不可能做出什么文章的。 对此谢慎倒也不算很排斥,毕竟陈方垠主一省学政。将来谢慎若是想要在乡试上有出色的发挥,陈方垠这一助力是不可或缺的。 提学官的宅邸在北城,距离按察司衙门并不算远。 谢慎携着陆渊交给的信件来到陈方垠府门前不过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自有门子上前询问,谢慎表明来意后,门子便去到府中禀报。 不一会的工夫,那门子便面上带笑的迎了出来:“我家老爷叫小相公去偏厅等候,请随小的来。” 谢慎点了点头,开腿挪步,随着门子在陈宅中穿行。 穿过重重院落,谢慎被带到一处不起眼的跨院前。 “小相公,便在偏厅等候老爷即可。” 谢慎向门子拱手作谢,毫不犹豫的迈步到院中。 这院子位置僻静,应该不是中心处所。不过可以看到主人对其布置颇为用心。 谢慎行到偏厅推门而入,四下望了一遍只觉得布置颇为朴素。 陈方垠此时还没到,谢慎不知道该不该坐下,索性深吸了一口气站着闭目养神。 过了没多久,他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睁眼望去,那来人不是大宗师陈方垠却是谁! “学生拜见恩师!” 谢慎不敢托大,连忙迎上一步拱手见礼。 陈方垠是院试考官,谢慎又是他亲点的案首,自然是少年的座师了。 座师的身份远远比业师尊贵,更何况是提学官这种级别的座师。 “嗯。”陈方垠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这让谢慎颇不自在。 不过谢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双手束立等着陈方垠先发话。 既为学生,自然不好随意点评师长的行为,再说了陈方垠不过是性格古怪了一些,也没什么大毛病。 “你来求见老夫所谓何事?” 虽然陈老大人只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但在谢慎听来却是意味良多。 这不就是说你小子不好好在余姚县学进学,跑到杭州烦老夫作甚! 要知道陈方垠主一省学政,见过的才子实在太多了。 谢慎虽然有才华,陈方垠也点了他为案首。不过那最多只能算作一种投资,证明陈方垠看好谢慎这个潜力股。 要知道乡试考试的难度远大于童生三试,届时谢慎是龙是虫一目了然。 如果谢慎乡试能够取得好成绩,甚至考得前几名,基本就可以锁定进士头衔了。 那时陈方垠肯定会把谢慎当作一个很有用处的宣传点,甚至在士林圈子里吹捧一番都有可能。 毕竟吹捧谢慎就是在吹捧他自己,学生考的好只能证明他这个座师教的好。 但如果退一步讲谢慎乡试成绩很差,甚至落榜,陈方垠便可以把他一脚踢开。这么讲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陈老大人名下学生太多不可能个个都成才,要不乡试就不会被称为最恐怖的科举考试了。 师生人脉对陈方垠来说是最好的资源。借助这些资源,陈方垠不但可以给自己谋前程,还可以给后代子孙谋前程。 若是学生中出了一两名阁老尚书,陈家便也会跟着显贵。 以本省文脉之盛,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镇守太监 (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大家的推荐票支持,万分感谢!) “恩师,学生这里有一封陆大人写好的书信。陆大人嘱咐学生一定要将信件亲手交到恩师手上。” “哦?” 陈方垠显然来了几分兴致,陈方垠取出信纸不疾不徐的看着,看罢后连连笑道:“好啊,好!” “谢慎,你可知陆大人在信中说什么?”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道,您老人家拆看的信我怎么知道内容是什么。 “还请恩师明示。” “刘公公要来杭州赴任了。” 刘公公? 哪个刘公公? 谢慎第一反应此人应该不太出名,印象中弘治朝好像没有什么太出名的刘姓太监啊。 “就是刘文刘公公!此次前来杭州任镇守太监的便是他!” 谢慎微微一愣,这陈方垠陈老大人也太不把他当外人了吧?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是陆渊叫自己来送信的,陈方垠一定以为陆渊已经将事情的原委悉数告诉了自己。 可问题是谢慎完全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就这么被大宗师交了底实在算是误打误撞。 若说忖度人心的本事,谢慎也算是中上。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何大宗师要给他交底。要知道镇守太监可是宦官中比肩巡抚的存在,是天子安插在各地代为监视群臣的耳目。 天子最担心的情况莫过于臣子居心叵测,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 镇守太监看着没什么实权,实则他们都是暗中行事,且一出手就要人命。 若是镇守太监发现有官员贪赃索贿,或者对朝廷阳奉阴违,便会立刻写好奏疏,命人加急送到京师,请皇帝御览。 从逻辑学的角度分析,天子设立镇守太监的初衷就是制衡地方官员,说白了就是分权。 巡抚的设置也是异曲同工之妙,但巡抚是外臣,宦官是家臣,便是最不喜欢宦官的弘治皇帝也不得不承认宦官更为可靠。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宠幸传奉官李广。 当然后期巡抚权力太大,又设置总督制衡。故而明代中后布政使之类的官员实在是鸡肋。但至少在弘治朝布政使还是有一定权力的。 这么看来这位镇守太监刘公公看来在宦官中资历属于中上。 以谢慎的推断,这位刘公公应该属于宦官中的第二梯队。 第一梯队肯定是司礼监那一票太监,这些人伴驾左右,肯定是深得天子信任。 像刘公公这种应该也是天子看好的,只是因为内廷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想要重用这刘公公只能放到杭州来了。 相对于外臣圈子中京官排斥地方官,宦官圈子里司礼监却是并不太排斥这些镇守太监。 毕竟都是天子家奴,没准皇爷一句话那些司礼监大佬就被贬到南京或者去守陵了。 比起文臣,宦官的显贵更依赖天子,故而他们也对天子更忠心,这也符合人的本性。 可问题是陆渊怎么会得到这个消息的? 陆渊让他把消息带到陈老大人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让谢慎脑子发胀,不待陈方垠发问便拱手道:“既然如此,便恭喜恩师了。” 陈方垠听后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老夫有什么好喜的,你不要乱讲!” “恩师教训的是。” 谢慎脑中拼命检索,却对陈方垠的光辉事迹没有太多的印象。 也难怪,大明那么多官员,他也就对各朝阁老尚书有些了解,哪可能对每个人了如指掌,那不是网络小说里面的主角光环吗。 谢慎暗自想道,是人都会有私心,没有私心的那是圣人。 联想到之前在绍兴府时陈老大人和陆渊同游翠湖,交谈甚欢,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同年叙旧这么简单。 陆渊的性格颇是沉稳,即便他得到了刘公公出任杭州镇守太监一职也没有理由立刻把消息散布出去。 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他是想用这个消息向陈老大人传递一个信号。 至于是什么信号,谢慎却是一时难以琢磨出来。 唉,官场上的人都喜欢话说一半,让人自己去参悟,真是恼人。 “陆大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陈老大人摇了摇头喟然一叹,继而转向谢慎道:“这封信上说刘公公是十日前启程的,老夫掐指一算,应该也快到杭州了吧。” 从京师乘船到杭州远远比走陆路便捷,像镇守太监这种级别不用换船会更快,除非他贪图享乐在路上耽搁了。 “你这几日也正好在杭州,届时随老夫一起去城外迎接刘公公吧。” 陈老大人这话说完谢慎直是目瞪口呆。刘公公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阉人,而陈老大人是一省提学官,是全省读书人的师尊。即便杭州城其他官员欲媚于刘太监而出城迎接,陈老大人也不能这样做罢。 何况提学官也是堂堂四品官,品级也不低了,这么不顾身份出城去迎接一个太监叫杭州士林圈子怎么想,陈老大人就不怕被人背后戳脊梁骨吗? 见谢慎这般模样,陈方垠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以为老夫是为了奉承那刘公公才决定出城迎接的吗?” 稍顿了顿,陈方垠拂袖道:“老夫便告诉你,不光老夫要去,便是巡抚刘大人,按察司陆大人,并着一众杭州大小官员那日都会出城迎接!” 什么?就连一省巡抚、布政使、按察司副使都要去出城迎接一个太监? 陈老大人的这句话彻底让谢慎无语了。 “镇守太监虽然是阉人,可他代表的却是陛下。镇守太监到杭州赴任,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前去拜会吗?” 陈老大人的这番解释听着倒是有些道理,可谢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也许这就是大明朝以阉人制衡文官的弊端吧。 文人若是失去脊梁骨,反而向一个太监谄媚那便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分别了。 谢慎现在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跟着大宗师陈老大人一起到杭州城外迎接这位新任杭州城镇守太监? ......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气煞人也 (求收藏,求推荐票!) 去了的话他肯定会被陈老大人看做自己人,但是一想到对方是一个阉人,谢慎便觉得十分恶寒。 如果不去,倒是可以以清流自居,不过似乎会得罪陈老大人啊。 猛然间,谢慎忽然想起甄可望老大人对他说的话...... 大明朝从来不缺清流、直臣,缺的是能干实事的能臣。 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毕竟后期东林党多是嘴强王者,要是有几个能臣撑局面朝局还不至于萎靡成那个样子。 那么,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又该如何抉择? “怎么,老夫还能害你不成?” 见谢慎一脸苦闷,陈老大人眉头一皱道:“你不是官身照理说是没有资格去的,若你实在不想去便算了罢。” 谢慎冲陈方垠拱了拱手道:“还请恩师给学生点时间考虑。” 陈方垠叹息一声道:“便给你时间考虑,考虑好了直接来找老夫!” 谢慎拱手退下,被门子领着出了大宗师的宅邸。 少年离开陈宅,便径直向客店而去。 陆渊肯把信件交给他便是对他充分信任,现在再回去复命反倒是矫情了。 此时距离西湖雅集不过只剩一日,余姚众士子皆是摩拳擦掌,却唯独不见谢慎。 故而当少年回到客店时,张不归张大公子有些不满的摆手道:“谢案首去哪里了,我们正准备先比试一番呢,也算为雅集热热手。” 谢慎显然没有心情跟他们搞什么彩排,只拱了拱手道:“谢某有些困乏,先回去歇息了,诸位请便。” 张不归被晾在当场颇是有些尴尬,还是王守文解围道:“慎贤弟就是这般爽直的性子,我们便先开始吧!” 张不归点了点头道:“以谢案首的文采便是不作热手也是完全无碍的。来来来,我们便先热闹热闹!”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提学官陈方垠在谢慎离开府宅后,径自来到书房。 坐定之后陈方垠提笔沾了沾墨汁,思忖片刻开始疾书。 这次陆渊不知从何处先一步得知了刘公公任杭州镇守太监的消息,竟然命谢慎将这么重要的信件送来。陈方垠不得不多多考虑一番。 陆渊与他是同榜同年,过从甚密。但在官场上,他和陆渊却并不能算一路人,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陆渊是前首辅刘吉的人。 现在陆渊明显是在示好,陈方垠看在眼里却也不能无动于衷。 故而他决定将陆渊所为写进信中,托人带到京中。他尽到了责任,至于如何决断,便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陈方垠稍稍斟酌了一番用词便写好了信件。 将信纸装入信封中,又唤来亲随悉心嘱咐了几句,陈方垠这才满意的起身往屋外走去。 “来人呐,去知会一声管家,老夫要设宴为左大人洗尘,叫他悉心准备酒食。” 陆渊那面陈方垠是不打算暂时去了。虽然他写信替陆渊美言了几句,但也仅限于此。 换句话说,陈方垠不打算把自己抛出去成全陆渊。便是再要好的同年也不值得如此。 陈方垠便可以做个顺水人情,但绝不会雪中送炭。 “老爷,京师中来了一封信一直压着,现在要不要给您拿来?” 这亲随见陈方垠心情不错,便低声说道。 陈方垠哦了一声,随即问道:“京师?” 亲随陪笑道:“是大公子写的。” “是他?他写信做什么?” 提起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陈方垠便气不打一处来。 想他陈方垠堂堂二甲进士英明一世竟然生出一个连举人都考不上的儿子,若是他在京中任职还不定被同僚怎么嘲笑。 好在他现在外放任学官,那些人背后怎么评说便无所谓了。 眼不见心不烦,陈方垠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拿来罢!” 气归气,可那毕竟是他亲生儿子,虽说不争气但陈方垠总不能为了出气就一棍子把这不成器的儿子打死吧? 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打死了可就绝后了。 儿子已经二十七岁,看这样子估计也是考不中举人了,陈方垠想着靠疏通关系给儿子谋个差事,也省的他整日游手好闲。 不久亲随便将大公子的来信送到陈方垠面前,陈方垠皱了皱眉还是接过信件启开阅看。 “什么,他竟然,竟然......” 陈方垠险些昏死过去,若不是亲随扶着就要跌倒在地。 “这个不孝子,这个孽障!老夫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孽障来啊!” 陈方垠气愤不已,满面通红,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孽障不思进取也倒罢了,这么大个家业养他一个闲人也不是不可能。可他竟然给一个青楼女赎身,并且直接接到了家中。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孽障竟然不经他同意就私定终身,还娶得是个歌妓,这是要让衮衮诸公看他陈方垠的笑话吗! 气煞人也,真是气煞人也! 回到客店中,谢慎便一直思考着方才和陈老大人的对话。 虽然他现在参悟的不多,但有两点可以肯定。 其一,这镇守太监的权势便是巡抚也要忌惮。其二,这镇守太监是京师贵人举荐的。 可是这贵人看来是出自文官群体的,为什么要越界向陛下举荐宦官呢? 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名声可是很不利的。 便是这贵人不在乎流言,可也完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啊。 还有一点谢慎很不明白,看陈老大人欣喜的样子,似乎对这位贵人的做法很赞同。可信件是陆渊让他送来的,证明陆渊比陈老大人还要早知道这件事。难道之前他的推断是错的? 那么陆渊让他代为送信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谢慎越想越觉得可能,从陆渊的能量看来,完全有这个可能。 何况在绍兴府时陈老大人曾经去拜会陆渊,这应该不仅仅是同年叙旧这么简单的吧。 ...... ...... ps:大家可以在龙套楼索取龙套,老坤会好好安排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张公子被打了 (求收藏,求推荐票!) 官场上的事情从来就不能看表面。 可惜这些只是谢慎的推断,这位贵人究竟是谁,他并不知道。 真正让谢慎懊恼的是,他一直都处于圈子之外,并不能猜透陆渊,陈方垠等人的真正底牌。 其实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 毕竟没有混到人家那个圈子,又不是至亲心腹,人家完全不可能彻底交底给你。像陈老大人那样透漏良多已经是不容易了。 最关键的是,谢慎要努力挤进去那个圈子,不然永远也只能做一个处于圈子周围的递话人。 “慎贤弟,慎贤弟快随我来。” 王守文突然推门而入,这可把谢慎吓了一跳。 “你那么急匆匆的做什么?”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质问道。 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断是最令人懊恼的,何况是思考这么重要的东西。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闲坐,你可知道张公子被人打了!” “什么?” 谢慎有些讶然的问道:“张公子被人打了,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敢欺负读书人!” 张不归虽然至今没有考中秀才,可到底也算是个读书人,打张不归就相当于打所有余姚读书人的脸面,这要是还能忍着当缩头乌龟,可真要叫人看轻了。 “打人的是谁?可曾擒住?” 谢慎有些急切的催问道。他这个人最是护短,同乡受辱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还能是谁,宁波府的那些士子呗。人当然是擒不住了,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王守文十分懊丧的耸了耸肩,沉声说道。 宁波府的士子? 谢慎一时愕然。 这个回答可是真够出人意料的。 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宁波府的这些士子怎么说才学也比张不归强吧,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而且这打人事件还发生在雅集前夕,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本来雅集就是剑拔弩张,这样一来到时雅集便是真的办起来了还不是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演变成械斗? 谢慎直是有些无奈,他本以为此次来杭州不过是推广姚江诗会的好时机,顺带着刷刷声望,谁曾想竟然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若光是这些事情倒也罢了,偏偏都集中在他周围,不管还不行...... 窈娘的事情稍稍平息,张不归又让人给打了,打人者还是本省宁波府的士子。 眼下该怎么办?集结人手再去把场子找回来?亦或是直接报官? 前者显得有些鲁莽,而后者则心胸显得有些狭隘。 后者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选择报官的衙门。 是选择县衙,府衙还是按察司衙门? 按察司衙门他倒是认识陆渊,不过这案子打到按察司衙门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 但要是选择在县衙、府衙,其轰动效应肯定不如在按察司衙门。 气愤过后谢慎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件事前因后果还没有搞清楚便去报官也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张公子怎么样了吧!” 谢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 “好,这便去!” 王守文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这个人最是自来熟,虽然开始时对张不归没有什么好感,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早已混熟。好友就在眼皮底下被人给打了,这如何能忍得了! 却说这边张不归张大公子被打的鼻青脸肿,正躺在客店房间中休憩,自有请来的郎中给他瞧诊。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诊的,毕竟张公子所受的都是一些皮外伤,看得见摸到着。 不过郎中还是很有耐心的为张公子一一瞧诊,开出一副治淤伤的方子。 郎中离开后,谢慎和王守文便赶到房中。 张不归张大公子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正自懊恼的叫骂着。 “这些不知廉耻的小泼贼,本公子一定要让他们好看。哎呦,疼煞某也。” “张兄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 见到张不归如此惨状,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过去了一趟陆府,怎么张不归就被人打成这般模样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宁波士子也太过分了吧。 “谢案首,慎贤弟!” 见到谢慎进来,张公子只觉得见到了亲人,直是声泪俱下的说道:“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啊。想不到愚兄竟然会受到如此大儒辱,此仇不报非君子,慎贤弟你可一定要替愚兄做主啊!” 谢慎走到张不归床头,朗声道:“还请张兄把事情原委一一说来!”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啊!” 张公子大有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意思,要不是谢慎极力要求,他真是难以启齿。 “愚兄和几名同乡一起去西湖边游赏不巧遇到了那些宁波士子。他们对愚兄嘲讽了几句,愚兄便也还了几句。” “他们便狠狠打了张兄?” “自然,自然不仅仅是如此。” 张不归有些尴尬的说道:“慎贤弟可还记得那日乘画舫游湖遇到毕公子一事?” “自然记得。”谢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日的事情他可记得很清楚,在见到毕名辉包游的画舫后,张不归便决定合船。众人也与毕名辉小聚了一会。 “问题便出在这里。按照这行的规矩,我包了画舫一天,他们即便靠岸也不能再接客游湖了。” 谢慎感到很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张不归叹息一声道:“规矩如此也不怪愚兄嘛,可那些宁波士子恰巧那日也想泛舟游湖,却找不到足够大的画舫了。他们见到靠岸的画舫却不能租用,一番追问下得知是愚兄包下了一整日。” “......” 听到这里谢慎基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无非就是租船这一行有自己的规矩,张不归张大公子是包下的画舫,即便不用也不能再租给别人,连带着一桌酒食也不能二次售卖。 偏偏宁波府的士子得知了这一消息,自然将怒火迁到张不归身上。张不归再嘴硬几句,被打也就不算稀奇了。 ...... ...... 第一百五十章 应对之策 (求收藏,求推荐票!) 张不归被打这件事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士子斗殴事件。 仔细思忖便能发觉这些宁波士子的用意。 雅集临近,他们却“偶遇”张不归,并不由分说的拳脚相向,把张大公子一顿爆揍。把这一切都解释为痛恨张不归占用画舫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文人士子是最在乎脸面的,何况乎大明朝的士子。 也怪张不归太没有经验,不然至少能够抓住这些宁波士子的一些把柄。 西湖雅集肯定还是要去的,但谢慎已经能够想象雅集之上双方的火药味。 被人打脸的是张不归,最沉不住气的肯定也是张不归。如果他这一点出了问题,还是有些难办的。 “张兄先莫要动气,让谢某想一想应对之策。” 谢慎好言安抚了张不归几句,便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既然宁波士子在西湖雅集前故意激怒张不归,就证明他们心虚了。 至于他们为何心虚。无外乎两点。一是他们之中没有足以抗衡自己和毕名辉的人物,二是这雅集评选之人不是他们能控制的,或者说不完全站在他们那边。 实力不够,关系来凑。 如果连关系都没有,宁波府的士子是绝对不可能战胜遂安、余姚两县的士子的。 宁波府士子办雅集的目的是借着雅集宣传宁波珠山茶,故而他们才会在此次雅集上联合杭州府本地的士子。在谢慎看来,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交易。比如说杭州本地的龙井茶商和宁波府的大茶商合作,垄断本省的茶叶市场。 细细想来,这种可能性还不低。 钱塘龙井是老牌茶霸,宁波府珠山茶则是后起之秀。 这两者若是联合起来,其他茶叶几乎没有分一杯羹的机会。 看来还是谢慎之前考虑的太简单。他以为靠一己之力就可以让姚江茶打入文人雅士圈子,如今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即便他在西湖雅集上表现的很出色,最后的结果最多也就是平手。毕竟有钱塘龙井压阵,姚江茶想要名声大噪,就只会被杭州本地的茶商打压。 若只是宁波茶商谢慎还能应付,可若加入了杭州茶商,谢慎就有些双拳难敌四手了。 至于二者合作的原因,谢慎想还是利益使然。 宁波府的茶商想要攀着钱塘龙井的名气分一杯羹,而杭州本地的龙井茶商也想要打入宁波府的市场。换句话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利益交换。 当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同行是冤家,谢慎不相信宁波茶商和杭州茶商是铁板一块,那么要如何找到突破口呢...... “张兄可认识杭州本地的茶商,谢某想要前去拜会一番。” 张不归疼的龇牙咧嘴,听到谢慎话锋一转直是愣住了。 刚才不是商议如何给他报仇的吗,怎么又扯到杭州茶商身上了? 不过张不归还是下意识的说道:“倒是认识几个,就是交情不算深罢了。” 谢慎淡淡笑道:“交情不深不打紧,只要能让谢某进到府中跟那些茶商说上话就行。” 张不归点了点头道:“要说这杭州茶商,当真是富可敌国。他们其实有一个商会,会长姓宁,叫宁益。我跟他老人家之前见过几次,都是在酒宴上......” 张不归的面色有些古怪,谢慎也跟着心中打鼓。 这张不归张大公子到底跟着宁会长熟不熟,不会他去了宁府再被人赶出来吧。 “谢贤弟放心好了,你到了宁府直接给门子说你是张某的友人,要去拜会宁老爷。他们不会拦着的。” 张不归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疑惑,忙找补道。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张兄便不用担心了,全包在谢某身上。” 在谢慎看来,此次破局的关键就是这宁益宁老爷了。 如果想要扭转颓势,就要从此人身上下手。 “张兄先在客店静养,谢某便前去会会这一位宁老爷。在谢某回来之前,张兄切莫要动气,与那些宁波士子相争。” 文人整人有一万种办法,最傻的就是动手了。 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说君子不敢动手,而是动口可以获得更大的收益。 眼下宁波士子肯定希望张不归恼羞成怒,带着长随去和他们大打一架。且不说能不能打赢,便是能打赢也会让这些宁波士子的奸计得逞。 为了不让张不归的智商被拉低,谢慎只得提前嘱咐好。 “好,愚兄便等慎贤弟回来再做决断!” 张不归对谢慎本能的信任,当即点头应道。 王守文和谢丕想和少年一起去拜会这位宁老爷,谢慎却道:“你们二人先留在客店中吧,这又不是去赶大集,去的人多了也没用什么用。” 其实谢慎是不放心张不归,怕他一时冲动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便让王、谢二人留在客店做个照应。 一番嘱托后,谢慎便出了客店,按照张不归给出的位置直奔宁府而去。 在大明朝最赚钱的行当自然是贩盐。 不过这个行当需要的成本太高,首先盐引就不好搞到。如果贩卖私盐,那可是杀头的重罪,风险太高。 除了贩盐,就是织造丝绸、贩茶利润最高了。 这两者相较而言,贩茶所需要的启动资金更少,故而也更适合底子薄的谢慎运作。 不过做到宁益这种级别的茶商,用家财万贯都难以形容,真可谓富可敌国了。 任何行业都是这样,站在金字塔尖的那些人手里攥着大把的资源和财富。而那些塔基下的人想要往上爬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科举是这样,贩茶也是这样,其本质没有什么不同。 宁府距离谢慎落脚的客店并不算远,谢慎行了半盏茶的工夫便来到府门前。 望着高耸的府墙,谢慎暗暗啧叹,不愧是豪商巨贾就连府宅都这么阔气。 叩了叩门,不多时便有门子探身出来。 谢慎迈步上前,淡淡道:“某是余姚张不归张公子的友人谢慎,想要拜访宁老爷。” ......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拜会宁员外(一) (求收藏,求推荐票!) “原来是张公子的朋友,还请稍等,小的这便去禀报老爷一声。” 谢慎心中稍定,看来这张不归还是有些实力的。 虽然可能确实如张公子所言,他和这个宁益宁老爷并不相熟,但至少算是能说的上话。 这便够了。 等了不多久,那门子便打开了府门将谢慎迎了进去。 “我家老爷有请,还请谢公子随小的来。” 谢慎点了点头,跟在门子身后沿着府墙一路疾行。 大豪商的宅邸到底和普通人家不同,水榭楼台应有尽有,就连一草一木都似乎经过精心设计雕琢,显露出不一样的韵味。 沿着抄手游廊行了良久,二人这才折向一处月亮门。 绕过照壁,行过假山,谢慎被带到一处儒雅的厅堂前。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高挂的匾额上书着凝思堂三字。 字是瘦金体,一看就是名家的手笔。谢慎心中暗暗啧叹,想不到这宁益宁老爷还是一个颇为文雅的商贾,这可和他设想的有很大不同。 与唯利是图的商贾周旋并不难,但和儒商周旋就很有难度了。 儒商往往介于商和官之间,不能单纯的用一种身份去套用。 话句话说,这种人往往人脉极广,在哪里都吃的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直是游刃有余。 谢慎静了静心神便迈开步子走进厅堂。 一进厅堂迎面便是一面屏风,绕过屏风谢慎便见着一个身着蜀锦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案前挥笔疾书。 四下环视确认这厅堂内没有旁人,谢慎便笃定眼前之人就是张不归口中的杭州茶商的会长宁益了。 这宁益身高七尺,体态匀称。虽然已经五十来岁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和三四十岁的人没有太大的分别。 一双丹凤眼并着一双剑眉更是衬显得英气不凡,若不是谢慎事先得知他是杭州有名的大茶商,便说他是官身谢慎也不会怀疑。 这样的形象真的跟谢慎对商贾的固有印象有很大出入,不过谢慎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惊讶,而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子余姚生员谢慎,特来拜会宁员外。” 宁益早就注意到谢慎,只是因为字帖还没有临完,直到谢慎走到近前才放下手中狼毫。 “原来是谢公子,近来你在余姚文坛名声大噪,老夫也略有耳闻。那首《临江仙》确实是绝世之作。” 宁益眼神中有一种慑人的光芒,这也让他的话更有几分分量。 不过谢慎定力足够并没有被他唬住,只淡淡答道:“小子聊作疏狂写了几首诗词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对于谢慎的谦虚,宁益不置可否。 “听说谢公子是张公子的朋友,这次来拜会老夫可是与张公子有关?” “小子确实是张兄的朋友,不过这次来拜会宁员外却是另有其事。” 高人过招一定不能先露出破绽,不然被人抓住一通发力可就难挽回劣势了。 不露出破绽的最好办法就是等对方先发问,这样不但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应对之策,还可以后发制人。 宁益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张公子的朋友,那也就是老夫的朋友。谢公子坐吧。” 二人分主客坐定,自有仆人进来端上茶叶水果。 谢慎没什么心情品尝水果,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甫一进厅堂,谢慎便感受到宁益强大的气场,这气场甚至比按察副使陆渊、提学官陈方垠、巡抚刘德等一干大员还要强,直是有些让少年惊讶。 不愧是整合了杭州府茶叶行业的人,果然很有人格魅力啊。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一定不能太推心置腹,不然肯定有的受。 茶叶自然是钱塘龙井,味道也是不错,但比起清明前后采摘的新茶还是要差上一些。 谢慎这次是为茶而来,由茶挑出话头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少年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淡淡道:“这钱塘龙井味道果然不俗,想必宁员外平日里饮的也是茶叶罢?” 宁益翻转了一圈茶杯,淡淡道:“谢公子方才喝的茶叶是采自于老夫在茶山上亲手种下的一株茶树。这颗茶树所采的茶叶老夫会亲手炒制,平日里并不拿出待客,多是供老夫自饮。” 宁益的意思很明确,老夫这茶是私藏自饮的,拿来招待你是很给面子了,你小子还是识趣点的好。 面对宁益的咄咄逼人,谢慎并没有退缩,而是随口吟道:“山光扑面经新雨,江水回头为晚潮......雨后钱塘观晚潮,品品龙井倒是一桩乐事。” “哦?谢公子对茶道也有参悟?” 宁益显然感到有些惊讶,见谢慎主动提及便也顺着话头聊开了。 “不敢说参悟,不过有些心得想要和宁员外聊聊罢了。” 谢慎作谦虚状,淡淡说道。 “谢公子请讲。” 一聊起茶叶的话题,宁益自然觉得周身舒畅,心情也好了不少。 “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红培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 谢慎吟诵了一首苏轼所作回文诗,诗中所描述的是龙团茶,又有大小龙团之分,是专供于宋代宫廷的一种茶饼。因为茶饼上印有龙凤图案,故而得名。 小龙图茶兴盛了三百余年,才在明洪武二十四年被朱元璋下令从贡茶中废除。 此茶鼎盛之时,宫廷权贵争相追捧,一时形成一种争饮龙团茶的风气,便连大名士苏东坡都为其作诗。 但这团茶之中需要加入龙脑香料,喝了后让人头晕,故而渐渐的淡出历史舞台。 但像宁益这样的大茶商,是不可能不知道龙团茶的。 换句话说,谢慎是想用这首诗试探宁益。如果宁益对答不上,那就是说他只是个以茶谋利的商贾罢了,谢慎只需要用结交商贾的方式结交他。 但如果宁益能够很好的对答,那证明宁益不仅仅是一个以茶谋利的商贾,而是一个真正爱茶的儒商。 ......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拜会宁员外(二) (求收藏,求推荐票!) 如果是这般,谢慎便需要用更接近于结交士子的方式结交宁益。 这两者看似没有什么明显区别,但实际执行起来差别很大,如果用错了方式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宁益听到谢慎吟诵苏东坡的诗,颇是有些惊讶。龙团茶自大明初年被废除贡茶名号后就渐渐没落,除了像他这样的大茶商,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品饮,想不到这个小子竟然能够随口吟诵出咏龙团茶的绝句。 宁益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吟诵出:“窗晴斗碾小团龙,活火新瓯浅培红。江涨雪融山上日,缸倾酒尽落花空。” 这是一首通体回文诗,所谓通体回文诗,就是指倒读也可以成诗,立意自是极为巧妙。 宁益轻松倒吟出来,话有深意。 “谢公子莫非也喜欢龙团茶吗?” 谢慎知道龙团茶兴盛于两宋,到明代虽然有遗风,但因为丧失了贡茶的名头,许多茶坊停止制作龙团茶饼,渐渐的就连制茶工艺都遗失了。 当然,像宁益这样的大茶商,是完全可以命人遵古法制作龙团茶饼的,无非就是多耗费一些银钱,但这些银钱比起宁益贩卖钱塘龙井所赚的只是九牛一毛罢了。换句话说,宁益便是以玩票的性质制作龙团茶他也有这个资本。 谢慎点了点头道:“龙团茶比起钱塘龙井,味道更为奇特,谢某闲暇时也会煎茶来喝。” 到了大明朝,喝茶的方式几乎都是用沸水冲泡,很少有遵古法煎茶来喝的了,宁益做的是这个生意,自然比别人要清楚。偏偏宁益本身十分喜欢古法喝茶的方式,一时觅得知音,自然极为欣喜。 “哦?既然如此,谢公子不妨拿些小龙团回去。不瞒你说,老夫这里的龙团茶饼都是经过古法工序一步步制作而成的,味道肯定要比外面野店做的好很多。” 谢慎其实此刻心中很虚,他并没有喝过龙团茶,吟诵这首诗不过是为了试探宁益。宁益喜欢龙团茶,证明他不仅仅把贩卖茶叶当赚钱的营生,而是把茶叶融入到生活之中。 这和宁益靠贩卖茶叶赚的盆满钵满并不矛盾,毕竟儒商也是商,牟利才是最重要的。 “那便多谢宁员外了。” 谢慎之所以敢以这首诗试探宁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前世研究茶文化时读到一些野史,里面记载江南的大茶商中有不少喜欢两宋鼎盛的小龙团。 野史自然不可全信,但至少属于一个思路。 现下谢慎既然要打开局面,自然要试上一试。 不曾想野史记载的东西竟然是真的,至少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茶商宁益就是个小龙团发烧友。 这便好办了...... 只要是儒商,便对名声很看重,只要对名声看重,就会有许多弱点。 “苏东坡这诗作的巧妙,小子偶然也想出一首拙作,不知宁员外可否赏耳一听?” 谢慎善于作诗,宁益是早就知道的。可是他毕竟没有亲耳听过,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谢公子快快吟来!” 谢很清了清嗓子,吟诵道:“三月春风长嫩芽,村庄少妇解当家。残灯未掩黄粱熟,枕畔呼郎起采茶。茶乡生计即山农,压作方转白纸封。别有红笺书小字,西商监制白芙蓉。六水三山却少田,生涯强半在西川。” 这首诗吟完,谢慎刻意观察了宁益的表情,发现宁员外受到了很深的感触,面有戚戚然,心中暗暗叫好。 “当年老夫白手起家,也是从种茶采茶做起,谢公子诗中描述皆是历历在目耳!” 宁益宁员外好一番唏嘘感慨,直是感人肺腑,闻者落泪。 谢慎听了一遍宁益宁员外如何白手起家,如何从一介行脚商人混到如今杭州茶商魁首的经历,更是对宁益佩服有加。 但佩服归佩服,他这次来是谈生意,为雅集谋划的。 雅集和生意不可分,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杭州士子背后站着的是众龙井茶商。 杭州士子与宁波士子的合作,可以看做是杭州茶商和宁波茶商的合作。 这两强一旦合作,不但雅集上余姚士子占不到什么便宜,姚江茶也休想打入江南士子的圈子了。 起初谢慎想一口吞下钱塘龙井在茶叶市场中的份额,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太过不切实际。眼下更好的办法是争取和以宁益宁员外为首的杭州本地茶商合作,打压企图分羹的宁波茶商。 宁波茶商只要倒了,那些靠着宁波茶商支持的士子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不足为虑。 只是宁波茶商介入的早,他要打动宁益便得另辟蹊径。 前面谢慎也分析过,宁益是儒商,故而他会以小龙团茶为突破口,继而用诗文让宁益对他生出好感。但这些都只是铺垫,宁益是儒商,但终归还是商人。 也许宁益好诗文,但看重的终归是利益两字。 谢慎如果不能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就不可能说服宁益为首的杭州茶商转而和自己合作。 而且不论从各个方面看,宁波茶商的实力都要比谢慎强,宁益选择宁波茶商合作也在情理之中。 谢慎淡淡一笑道:“不过是小子感念茶农辛苦,随口所作。竟不想能引得宁员外这般感触。哦,小子有一事很是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益此刻对谢慎很有好感,自然也没有太多防备,便摆手道:“谢公子请讲。” 稍顿了顿,谢慎沉声道:“敢问宁员外,如今而言天下诸多茶叶中谁当为魁首?” 宁益自然满是傲气的答道:“当然是钱塘龙井。” 在本朝立国之前,龙井就已经是名茶,但还没有出名到现在这般地步。随着小龙团被剔除贡茶名单,唯一可以和龙井抗衡的名茶也消失在历史滚滚洪流之中。 如果宁益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也不可能成为杭州茶商商会的会长了。 他个人虽然喜好小龙团,但还是那句话,喜好是喜好,生意是生意,不可混为一谈。 ......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拜会宁员外(三) (求收藏,求推荐票!) “那排名第二的茶叶呢?” “这......” 宁益被谢慎的这个问题问的一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除了钱塘龙井稳坐魁首外,其他茶叶名次本就没有定论。谢慎这么问,宁益确实不好作答。 但是他毕竟世面见得多了,稍稍思忖便捋着下颌胡须道:“其余茶种如群雄纷争,品次难以决断。” 宁益的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乎谢慎的意料,少年转而笑道:“那么宁波珠山茶在宁员外看来,在这群雄中处于什么位置?姚江茶又处于什么位置?” 宁益揉了揉额角,缓缓道:“宁波珠山茶入口甘醇,这些年有追赶钱塘龙井之意。至于姚江茶,恕老夫直言,跟其他群茶还有较大的差距,只能在余姚一代风行。” 谢慎点了点头,宁益的这个评价还是很中肯的,没有刻意贬低姚江茶的地位。不说别的,便是在本省之中,姚江茶的地位也得排在末等。 “那么,宁员外觉得谁更可能取代龙井茶的地位?” 谢慎巧妙的抛出了一个足以让宁员外头疼的问题。 “这......” 宁益愁眉紧锁,不住的揉着额角。 跟宁波大茶商何昌合作之前,宁益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也许是他当时太过自信,并没有把何昌太放在眼里。毕竟从体量来说,宁波珠山茶实在不够看。 不过谢慎的话让宁益警惕了起来。 眼下虽然珠山茶无法和钱塘龙井相提并论,但毕竟在群茶中隐隐有抬头的迹象,若是再借助杭州茶市发展一番,增长的势头将会非常可怕。 长此以往,龙井茶势必会受到制衡,宁益本身的利益也会受到影响。 换句话说,跟宁波茶商何昌的合作是在作茧自缚。 “如果换一个合作的对象,也许宁员外便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宁益沉声道:“谢公子还请明言。” 谢慎顿了顿笑道:“若是宁员外和姚江茶商合作,既不用担心钱塘龙井的魁首地位受到威胁,又可以赢得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谢慎不知道宁波茶商何昌向宁益提出的具体合作方式,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在宁益的心中深埋入一根刺。只要让宁益觉得不舒服,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姚江茶?” 宁益陡然变得警惕起来,看向谢慎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层意味。 “实不相瞒,小子就十分喜欢饮姚江茶,觉得此茶中有古韵。” 稍顿了顿,谢慎吟诵道:“香暗绕窗纱,半帘疏影遮。霜枝一挺干,玉树几开花。傍水笼烟薄,隙墙穿月斜。芳梅喜淡雅,永日伴清茶。” 宁益赞叹道:“这诗作的有雅韵!” “这是小子去岁寒冬之时边饮姚江茶边作出的,让宁员外见笑了。” 谢慎冲宁益拱了拱手,淡淡道。 其实什么‘饮姚江茶时所作的’当然是谢慎编的,宁益也未必看不出。不过宁益不想点破,因为这与他的利益没有冲突。 谢慎勾起了他的兴趣,他倒是想听听少年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许久没有一个人能这么让他沉下心去倾听了。 “如此有雅韵的茶叶,名声却大不如宁波珠山茶,宁员外不觉得可惜吗?” 这么明显的暗示宁益如何听不出,不过他却是并没有直接回答谢慎。 “谢公子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只是兹事重大,一时难以决断。老夫若是考虑好了,会及时告知谢公子的。” 对于宁益的这番表态,谢慎已经很是满意。要知道他们在谈的不仅仅是茶叶品类优劣,更是一桩生意。生意人自然有生意人的规矩,如果不把谢慎摸清,宁益是不会轻易表明态度的。 但让谢慎感到欣喜的是,宁益的态度已经软化,至少愿意考虑自己的提议。 谢慎的实力比起宁波茶商何昌自然远有不及,但这个劣势却反而可能让宁益心动。 这便是心理学的范畴了。姚江茶的地位远不及象山茶。故而宁益如果选择姚江茶商合作,受到的威胁肯定要小于和宁波茶商合作。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 眼下钱塘龙井一枝独秀,但这不意味着龙井茶永远会有这个地位。 扶持姚江茶来制衡迅速崛起的珠山茶,显然更符合宁益的利益。 而且谢慎已经很明显的暗示,何昌能给宁益的他谢慎一样可以给,而何昌给不了宁益的他谢慎一样可以给!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商贾更是如此。要想在险恶的商场成为笑到最后的人,便一定要精打细算,将各种情况考量。 “如此,小子便先告退了。” 谢慎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他知道现在宁益有些心动,但还需要时间来考虑。能分析的谢慎都已经分析了,想必宁益也很清楚,再留下去只会起到反作用,倒不如给宁益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考。 有时候进就是退,退就是进。 官场上的那一套放在商界也同样适用。 谢慎离开宁府后,直接返回落脚的客店。 郎中早已给张不归开了治瘀伤的药,内服外贴下张大公子的伤情明显好了不少。 见到谢慎迟迟归来,张不归一肚子苦水总算可以吐出来了。 “慎贤弟,你可是回来了。方才愚兄考虑了良久,也觉得不应该以暴制暴。不然岂不是跟那帮宁波府的鸟人一样了吗。” 张不归能够说出这番话还是很让谢慎感到惊讶的。 “张兄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张兄也不必担心,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这次某去了一趟宁府,如无意外宁员外那里定有助力。” 张不归自然十分疑惑。他与宁员外最多只能算是相识,连相熟都算不上。宁员外为何会对他们这些余姚士子施以援手呢? “何以见得?” “张兄莫要多问了,到时便知道了。” 谢慎之所以这般肯定,是因为西湖雅集还有不到三日就要开始。宁益如果要变卦也一定会在雅集开始之前。 ......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巡抚设宴 (求收藏,求推荐票!) 当然,这些他不打算跟张不归详细讲来。一来张不归受了外伤需要静养,二来以张大公子的性格若是把事情告诉他了,就等于公之于众了。 谢慎与宁益的这番交谈玄而又玄,自然不宜将过多内情公之于众。稳妥起见,谢慎还是决定先压一压,等到宁员外真正做了决定再告诉张不归。 一旁的王守文也陈然说道:“慎贤弟办事从来都很稳妥,想必这件事也是心中有底。张兄你也莫要多问了,安心养伤便是。” 张不归闻言只得叹息一声道:“我信慎贤弟便是。” 回到房中歇了一夜,翌日一早便有提学官陈方垠陈老大人的长随前来旅店点名要见谢慎。 可怜谢慎一大早正自迷糊就被书童陈虎儿唤醒,一番洗漱来到廊道外与那大宗师的亲随会面。 问明了来意谢慎直是大惊。原来新任杭州镇守太监刘文提前到达杭州,现在正在镇守太监府休憩。 大宗师本计划着随着杭州城一众大小官员出城迎接刘太监,谁曾想这位刘公公刻意压下了行程不与驿官说,直到他进入杭州城众官员才知晓。 这位刘太监行事作风还真的是够低调的。 一码归一码。 虽然雅集的事要准备,宁益宁员外要结交,不过刘太监还是要见的。 谢慎也曾经就此事考虑过几次,觉得避而不见作清流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一来全城大小官员都去了,至少证明这刘太监还是很有权势的。在谢慎的固有印象中,太监都是一些心胸狭隘的主,虽然可能有些片面,但把事情往坏了想总比临了倒霉栽跟头来的好。 二来,他觉得甄可望老大人说的确实有道理,清流直臣并不是对社稷有大贡献的,他要争做的是能臣而不是一味地刷清流声望。 虽说他现在还不是官身,最多只能算一个为了官身而奋斗的四好青年,可问题是既然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就要适应一些这个圈子的规则。未必说要去逢迎刘太监,但也不至于搞得势同水火。 君不见张居正张江陵也跟大太监冯保是利益同盟关系吗。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为时太早。谢慎要做的还是在读书阶段尽量跟更多的朝廷官员混个脸熟,最好是四品朝上的大员...... 平日里很难有机会和这么多杭州大员打照面,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倒真不应该错过。 思定之后谢慎便跟书童陈虎儿嘱咐了几句,与那大宗师的亲随一齐去往陈府。 二人进了府门,一番穿堂过院,来到陈府后园子中。陈方垠已经换了官袍正自在院中踱步,见谢慎来了,眉梢间透出几抹喜意。 “随老夫走罢。” 谢慎冲陈方垠拱了拱手道:“敢问恩师,此次是前去何处?” 陈方垠淡淡道:“自然是去巡抚衙门。” “哦?” 谢慎颇是有些惊讶。照理说镇守太监和巡抚应该算杭州城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巡抚刘德便是为了自己的形象也不太会在巡抚衙门设宴,最多就是包下一家酒楼为刘太监接风洗尘罢了。 连刘德都不顾清誉在巡抚衙门设宴,看来这刘太监的权势确实颇大。 术业有专攻,谢慎前世虽然苦修明史,但对弘治朝的研究本就不算精进。加之太监这一群体又属于冷门中的冷门,若不是刘瑾、魏忠贤这种级别的,很难让人有兴趣去啃大部头研究。 哎,如今谢慎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好在身边有大宗师陈方垠,也不至于出口便错吧? “怎么,不在巡抚衙门,难道还在老夫府上吗?” 陈方垠显然心情不错,笑骂了一句便阔步朝府门走去。 谢慎也不敢托大,连忙迈步跟上。 陈府仪门外早已备好了轿子。陈方垠当先坐了上去,见谢慎还愣在旁边,便掀开帘子皱眉道:“快些上来,难道你想走着去吗?” 这下谢慎可犯了难,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陈方垠可是主一省学政的提学官,是无数读书人的座师。科举中最难的一场乡试就要由提学官亲自主持,面对这样一位人物谢慎自然是十分敬重的,跟老师同坐一顶轿子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惹得非议吧? 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所想,陈方垠陈老大人没好气的剜了谢慎一眼道:“老夫叫你坐上来,你便坐上来。此去赴宴的都是杭州各府衙的大员,哪个不比你个小娃娃见过世面。不会有人出去乱说的。” 陈方垠不愧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一句话就点到了根子上。 这些官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深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道理。只要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是不会嚼舌根子的。 再矫情下去,没准还会惹得大宗师气恼,反倒是得不偿失。谢慎便咬牙坐上了轿子。 轿子内的空间比谢慎想象的要大很多,坐上两三个人根本感觉不到拥挤。 不过师生二人坐在一顶轿子里,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的。 好在陈府距离巡抚衙门不算太远,谢慎没有忍耐多久轿子便沉声落下。 大宗师陈方垠当先走出,谢慎跟在身后。 照理说巡抚刘德给镇守太监刘文设宴接风,谢慎一小小秀才是没资格参加的。 但陈老大人带他在身边,那门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跟着陈方垠进入巡抚衙门,穿过重重院落,二人便来到后宅。 看的出刘德是个颇注重情调的官员,整个后宅遍植花草修竹,配着水榭阁台极富情调。 为镇守太监接风洗尘自然是一件大事,来赴宴之人身份上自然有严格的要求,光是品级就已经卡死了许多人。像谢慎这样无品无级的秀才能够参加宴会,还真要感谢陈老大人的提携照拂。 饶是如此,此时花厅之中已经满是大小官员,谢慎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晃眼。 这些官员仿佛提前打好招呼一般,都穿的是官袍。 谢慎和陈方垠被一名仆从引到靠近花圃的位置坐下,便静静等着此次宴会的正主到来。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宴中百态(一) (求收藏,求推荐票!) 杭州城各司官员汇聚一堂,设宴给镇守太监接风洗尘。 谢慎不知道这场景要是被史书记上一笔该怎么写,是痛斥乎亦或是春秋笔法为尊者讳? 不过至少在当下,花厅内的气氛还是很和谐的,以巡抚刘德为首的大小官员都面颊带笑,等候镇守太监刘文的到来。 谢慎扫了一眼,发现右布政使薛举坐在巡抚刘德的下首,坐在他对面的是按察司副使陆渊。 这个坐席的排列是很讲究的。作为一省最高主官的巡抚刘德坐在上首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下首分别坐着布政使和按察司副使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谢慎发现陆渊身旁的位置是空的,都指挥使难道没有来赴宴吗? 经过窈娘一番叙说,谢慎对右布政使薛举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这厮峨冠博带,想不到竟然是人面兽心,对教坊司的官妓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谢慎甚至生出过希望窈娘折返回杭州再刺薛举的念头。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薛举经过一次刺杀后势必会增加周遭防卫,窈娘若是再折返回来,势必是自投罗网。 谢慎看的出来,窈娘虽然对薛举恨之入骨,却并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是时刻保持理智。 替姊妹报仇这对于窈娘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既然重要就不能把一切都赌上去。至少在眼下力量悬殊之际,窈娘需要隐忍择机再动。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都说民不与官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若是把民逼急了,拼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为官者多是些薛举这般衣冠楚楚之辈,直是叫人慨叹不已。 陈方垠陈老大人虽然是四品官,但却是掌学政的,身份地位差了不少,坐的位置稍偏。但偏有偏的好处,至少可以不用与同僚互相吹捧,落个清静。 谢慎对此也颇有所悟。 要说提学官还真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官职,陈老大人的府宅也不甚奢华。但微妙的地方是,别看提学官实权不大,但名下门生却是无数。 尤其是像本省这种科举强省,乡试选出的都是读书人中的精英。这些人去到京师参加大比,中进士的比例是很高的。 虽然会试的座师比乡试要重要,但并不是说乡试座师就是完全不用的。 这些人脉可都是隐藏的资源,如果新进进士中出了一两位尚书或者阁臣,那陈方垠肯定也会跟着显贵。 所以,提学官是最受人敬仰的官员,便是巡抚刘德都不会轻易得罪之。 谢慎也经历过不少宴会,觉得这巡抚衙门的官宴与其他私宴比起来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正自觉得意兴阑珊之际,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再抬首朝月门望去,只见一众亲随簇拥着新任杭州镇守太监刘文阔步而来。 那刘文身材修长,面容白皙,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若不是其下颌光秃秃的无一丝胡须,谢慎还真不敢笃定这人就是新任杭州镇守太监。 在大明,儒士尤其是官员是一定会蓄须的。不留胡须的一般是两种人,一种是还未弱冠的少年,一种便是太监。 像谢慎,不过十三岁,自然没有胡须。 让谢慎有些惊讶的是,这刘太监并没有身着官袍,而是一件暗棕色提花绸衫裹身。 这偌大花厅之中,没有穿官袍的只有刘太监和谢慎了,加之二人都没有胡须...... 谢慎心里苦啊。 好在各司官员根本就没注意到谢慎这等小角色,注意力都在刘太监身上,不然还真是够尴尬的。 刘太监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上首,在巡抚刘德的身旁坐下。二人皮笑肉不笑的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正襟危坐。 离得太远,谢慎当然听不到二人说了些什么只猜测是些客套话。 “今rb官设宴为刘公公接风洗尘,诸位同僚自当尽兴!” 宴会是巡抚刘德设下的,自然要由他来开这个话头。 刘德清了清嗓子简短的一句话算是宣布宴会开始。这种宴会其实要的就是一种轰动的效果。毕竟刘太监初来乍到对杭州官场并不熟悉,连人名都认不全,这种时候是不会发表太多评论的。 加之镇守太监本身就是代天子监视群臣的,刘太监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在这种场合发声。 能够出任杭州镇守太监,证明刘文在宫中还是有门路的,就是不知道他跟司礼监的哪位大佬是同脉。 以李广那厮睚眦必报的性子,势必会给自己的义子报仇。谢慎得罪了李广,虽然有徐贯撑腰,还是有些后怕的。只希望这位新任镇守太监刘文不要是李广那一脉的,不然真有的他受了。 转念间谢慎注意到仁h县令窦晓一直在和大宗师陈方垠交谈,便也留意听了个大概。 原来仁h县令窦晓的长子去岁刚刚考中了举人,但是今年大比却是落榜。虽然窦县令说的委婉,不过意思大概就是让大宗师多关照一番。 不过谢慎却是很疑惑,平日里仁h县令窦晓和大宗师没什么机会说上话不假,但也不必病急乱投医吧。 若说乡试,大宗师自然有机会卖个人情给这仁h县令,可这会试大宗师也是莫能奈何啊。难不成这陈老大人竟然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远在杭州就能左右数千里外京师的会试结果?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就被谢慎自己否决。 这绝不可能。若陈提学有这般能力,也不会甘心困在本省做一四品学官了。 那么,这窦县令难道一时昏了头,寄希望于大宗师的人脉路数? 要说嘛普通的县令,陈方垠还真不一定放在眼里。但这仁和、钱塘两县的县令却有所不同。这两县是直归杭州府下辖,地位比普通县所高了不少。加之陈方垠每年在杭州府待得时间不少,难免会跟窦县令打交道,也不会把关系搞得很僵。 让谢慎有些惊讶的是,大宗师对这窦县令的态度却是出奇的热情,莫不是那番对话中还有什么隐语他没有听出?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宴中百态(二) 等到陈方垠和那窦县令闲聊完,谢慎便凑到陈老大人身侧,笑声道:“恩师和窦大人聊得投缘,不知是什么喜事。” 这仁h县令窦晓和陈方垠的坐席颇有些距离,方才不过是向陈老大人敬酒。故而谢慎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正常音调说道。 陈方垠瞥了谢慎一眼,大有一副老夫还不知道你小子什么心思的意味。 “倒也没有什么奇事,是窦大人欲和老夫结个亲家。” 亲家? 这个答案可是够出人意料的...... 但谢慎转念一想,其中关节便都打通了。 窦县令想要跟陈提学攀亲家肯定不是仅仅为了儿女婚事这么简单,更可能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谋划吧? 毕竟陈老大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品的学官,将来的仕途还是很风顺的,若是有机会入到六部,提携一番窦县令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窦县令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不好直接表露出想法,只好用儿女婚事作托介打开这个口子。 当然,窦县令未必没有为儿子谋划的打算,但还是像谢慎之前分析的那样,陈提学在科考上的能量人脉多集中在本省,顶天了覆盖到乡试,至于会试、殿试是无需指望了。 若是两家婚事真能成行,对于窦公子的科举大业固然有帮助但帮助有限。 既然过不了会试那一关便是候补为官也跟国子监的监生一样,上限十分有限。 而窦县令则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毕竟窦县令怎么也是一个科班进士出身,虽说这几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但不过也才三十来岁,正是为官者最好的年纪,将来大有可图。 想不到这窦县令竟然存了这么多心思,更可怕的是如此心思竟然隐藏在一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背后。 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官场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窦晓不过是一七品县令,就有如此深的道行,像陈提学、刘巡抚、陆按察副使肯定更是深不可测吧? “怎么,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见谢慎面色古怪,陈方垠也一时起了兴趣,颇为玩味的打量着谢慎。 “没,没什么......” 谢慎直是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道。 对于座师儿女的婚事,谢慎这个做学生的如何好置喙。这种事情端是多说多错,倒不如当一回哑巴。 “来,随老夫去给刘公公敬酒!” 陈方垠也没用穷追猛打,而是话锋一转要拉着谢慎一起去给大太监刘文敬酒。 谢慎微微一愣,这陈提学还真是不把他这个“得意门生”当外人啊,竟然连敬酒这种事情都拉上他...... 对此,谢慎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抵触。毕竟将来要在大明官场厮混的,免不了跟太监打交道,早些熟悉这些环节也好。 想要进入到大明权力中枢,便要由外庭入内阁,如果谢慎还是之前的那副对阉人避而远之的态度,是不可能在官场上有大的建树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谢慎当然也可以等到三年后大比结束,进入到翰林院时再慢慢培养自己与宦官交际的能力,但那样就稍稍有些晚了,倒不如趁早先历练一番。 “多谢恩师!” 做官最重要的素质不是能力多么卓越超群,而是拥有强大的交际能力。 面对不同身份的人说不同的话,八面玲珑才能混的长久。 这倒也不是说要谄媚逢迎,但要让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就不能太过冥顽不化。 陈方垠当先,谢慎跟后,二人一齐朝上首刘太监的坐席而去。 此刻刘文正和巡抚刘德闲聊,见陈提学和一个小生朝他走来,双眼眯作一缝似笑非笑。 “刘公,此番长途跋涉,临至杭州赴任当是辛苦了。” 陈方垠笑声冲刘文拱了拱手,算是向刘太监见礼。 还是之前的那番话,刘巡抚设宴为新任镇守太监接风洗尘,参加宴会的也都是杭州城各司衙门的官员,都是“自己人”。 利益相同,就不用担心被人背后使绊子。没有人会傻到在自己也在场的情况下,把猛料爆出去。因为大伙儿在刘太监面前态度都差不多的谦卑,谁也别瞧不起谁!如果有人坏了规矩,最先倒霉的一定是这个走漏风声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方垠完全不觉得对刘太监的态度有何不妥,若是可以,他还想表现的再“亲恳”一些。 相较而言,谢慎是绝对接受不了这种态度的。倒不是说他迂腐,只是既然立志高远,格局就要开的大一些。 只为做清流固然不对,但也不能就变成了趋炎附势,靠谄媚宦官上位的人吧? 这两者都太过极端了。 “陈大人太客气了,咱家也是感念圣恩,路上不敢耽搁。这才一路沿着运河直下杭州。陈大人那份棋谱甚是有韵,等过几日咱家得了空闲一定要向陈大人讨教。” 刘太监满面笑容,阴柔的声音十分瘆人,让谢慎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步。 看来陈老大人和这刘太监之前确实相识,而且似乎关系还不浅。 难怪陈方垠得知刘文将出任杭州镇守太监时会这么兴奋,看来他老人家和这位刘太监是一个阵营里的。 “好说,好说......”陈方垠冲谢慎使了个眼色,谢慎这便上前一步冲刘文拱手礼道:“小生余姚谢慎,拜见刘公。” “这个小哥是?” 刘太监一开始都没太在意陈方垠身侧的谢慎,经由陈方垠一提醒,这才皱眉发问。 “此贤生便是今岁本省小三元案首谢慎,也是陈某的学生。” 陈方垠见状连忙在一旁解释道:“此子文采斐然,是余姚乃至江南文坛新晋士子中的翘楚。” 这番评价可是不低,谢慎听着都有些汗颜。陈老大人这顶帽子给他扣下来,若是今后表现不好,那不是打他老人家的脸吗。 难道陈老大人有识人之才,看出自己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大有所为? ......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宴中百态(三) 看的出来,刘太监还是很警惕的,不过接风宴这种场合出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确实有些出奇,难怪刘太监发问。 “原来是陈大人的学生,难怪仪表堂堂。” 刘太监听到陈方垠的一番解释,看向谢慎的目光便温存了不少。被一个太监这么笑吟吟的盯着,谢慎直是有些恶寒,可是又不好发作别提有多难受了。 而且这刘太监也太不会说话了吧,什么叫“是陈大人的学生,难怪仪表堂堂?”这陈老大人又不是他的爹,他谢慎仪表如何跟陈老大人有何关系? 死太监,真是一个死太监...... 暗暗腹诽几句,谢慎面上却还得作谦逊状,聆听刘太监这位“长辈”的教诲。 弘治朝士子和太监的对立还不似明末那么尖锐。像阉党和东林党那样大规模的对抗远没有出现。 饶是如此,已经隐隐有了对抗的趋势,不少跟宦官走的近的官员便被同僚排斥,甚至被御史参奏。不过这些都是小范围的零星事件,影响力着实有限。 官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其中的难不仅仅是为官的难,更是选择的难。一步错,步步错,甚至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刘公过誉了。” 谢慎好歹两世为人,面上该有的还是能够都做到的。 刘太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无外乎是勉励谢慎努力进学,早日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替陛下分忧。 身处的位置不同,立场自然也会不同。 刘太监是内廷的人,自然要处处为天子着想。而谢慎这样的读书人,更多是把着眼点放在社稷上。这两点之间的界线有些模糊,但还是不太一样的。 简短的和刘太监一番交谈,谢慎便随着陈方垠一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坐定之后少年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早有准备,说辞也在脑中过了数遍,但真的说出来时还是会紧张。毕竟站在眼前的是一个手握重权的大太监,气势上肯定会压上谢慎几分。 好在谢慎的表现中规中矩,谈不上多出色,但也没减分。 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还可以多多磨砺。 但更重要的事情还是两年后的乡试,毕竟科举出身是硬实力。如果拿不出个进士出身,便是再会钻营,又能如何呢?整日蝇营狗苟,但底子就比别人差了不止一级,谈人脉圈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可笑。 不在一个圈子里,即便能接触到所谓的大人物,也只会被当为棋子利用罢了。 在官场混,其实只要领会一点,就是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 这才是一个人的核心竞争力。 官场菜鸟和高手之间的差距也多见于此。官场菜鸟往往想的是自己能得到什么,而老油条们首先想的一定是能够给旁人带来什么利益。 并不是说办所有事情都要利益交换,但总的思路总归是如此。 就拿刘太监奔赴杭州赴任这件事来说,他之所以一路未作停歇,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杭州。 这便是为天子着想,为天子考量。恩旨一下,身为臣子便立刻执行,这便是对皇权的尊重。 天子的利益得到了保证,刘太监的利益也就得到了保证。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那些一上来就要求对方怎么配合自己的,多半会撞得头破血流。 谢慎正自思忖间,大小官员轮番上前给刘太监敬酒,以图混个脸熟。 惟独巡按御史裴常没有起身,只兀自饮酒。 对此谢慎倒是不以为奇。毕竟巡按御史和镇守太监的职责相近,权责划分并不清晰。二人同有监察地方官员之责任,若是走的太近,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大作文章。 天子既然分别派巡按御史和镇守太监监察地方官员,就是不想听一家之言。 不然,若是只派驻一人,那人还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那言路不就闭塞了吗? 天子端坐朝堂,不可能对千里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若是监察官员都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那天子可就真的丧失一切讯息渠道,成了聋子瞎子了。 巡按御史代表了外臣,镇守太监代表了内宦。 有二人相互制衡,就不会有人胆大妄为的和当地众官员勾结,以图蒙蔽天子。 退一步讲,便这二人中真有人敢这么做,另一人也能及时发现,并立刻写奏疏加急送到京师呈递天子御览。 天子耳目不是那么好做的,既要监察众官员,又要甘于做那个被人盯着的靶子。 所以站在裴常的立场来看,他不去结交刘太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他像其余官员那样前去向刘太监示好,且不说别的官员会怎么看,他在天子心中就已经减分了。 天子心中有一根准绳,谁也不想人为的让这根准绳发生偏差。 谢慎暗暗观察,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有的时候难得糊涂,糊涂反而是大智慧的表现。 都说简在帝心,并不是说一定要制造大事件让天子记住,而是要让天子放心。 如果人人都争着搞大事件,制造轰动效应,那反而不是天子愿意看到的。 裴常能做到巡按御史,领悟力自然是上乘的。这次宴会他必须来,不来就是对刘太监的不尊重,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不能做。但来了,却也不能跟刘太监太亲近,最好的局面便是像现在这般不胶不离。 刘太监也不傻,肯定也能够明白裴常的用意。二人演一出双簧给众官员看,让他们放心,也让千里之外宫禁之中的天子放心。 谢慎知道弘治天子对宦官的态度发生了几次明显改变。 这位中兴之主即位之初,对宦官极力打压,但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宦官的制衡,文官实在难以驾驭控制,这便才重新重用一些宦官以此来分文官的权。 用一句话概括,便是弘治皇帝的帝王心术愈发纯熟了,在这种背景下,谁要是再搞抱团结党的事情,跟天子对着干那真是嫌活的太长了。 ......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爽朗的合作 宴会的进程如谢慎所料,并没有太过出奇的部分。 无非是同僚之间相互吹捧一番,维系维系感情。 毕竟首要目的是给刘太监接风洗尘,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功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有些意兴阑珊。 在正主借故离席后,众宾客也就都相继散了。 却说谢慎离开巡抚衙门,话别大宗师陈方垠,这便返回落脚的旅店。 补了一觉后少年只觉得神清气爽,困乏顿消。 书童陈虎儿早已准备好热水,将打湿的面巾奉上,谢慎取来净了净脸随口问道:“张公子那边怎么样,没出什么差池吧?” “回公子的话,小的一直按照您的吩咐侍候在张公子左右,并没有什么异样。”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稍定。 张不归的性格是最大的问题,如果真的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反倒会打乱原有的计划。 “不过宁府倒是来了一个长随找寻公子,还留下一封书信,嘱咐一定要让公子亲启。” 谢慎听到这里心中一沉。 宁益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了?不愧是商界的老油条,光是这份魄力就是常人所难比拟的。 “快把信拿来!” “噢。”陈虎儿应了一声,便挪步去取信,不多时的工夫便将信双手奉上。 谢慎取出信纸正想要展读却是直接愣住。 信纸上一个字都没有,这算什么? 难道宁员外是叫他去府上面议?既然如此只需要叫长随留个话即可,又何必送一份无字信,多此一举呢? 谢慎实在搞不懂宁员外在卖什么关子便问道:“那长随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陈虎儿连连摇头:“没有,他只说叫小的把这封信交到公子手上即可。” 故弄玄虚......故弄玄虚! 这算是试探吗?可一封空信又能试探出什么? 谢慎脑中飞速运转着,思考着所有的可能。一般而言,像宁员外这样的豪商巨贾与人合作不会一次把老底露出来。 这不奇怪,问题是至少应该给出些东西让少年忖度吧?一封空信,能忖度出什么? “要小的看,不如公子去宁员外府上一趟,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公子一问便知。” 谢慎点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一会你跟王兄,张兄他们说一声,我可能不回来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叫他们不必等我。” 与大茶商宁益的合作十分重要,这不仅仅关系到姚江茶能否站稳脚跟打入士林圈子,还关系到西湖雅集上余姚士子能否占到风头。人活一口气,张不归的仇必须要报,但怎么报,如何报还得再考量一番。 最好的情况自然是西湖茶商施压让杭州城本地士子转而和余姚士子合作,这样一来宁波府的那些士子必败,还会是惨败。 唉,要想在官商两条路上都走得远,就免不了要应酬。 刚参加了刘太监的接风宴,现在又要去和大茶商宁员外一起吃饭,真是难呐。 抱怨归抱怨,宁益谢慎还是得去见的。 少年未做耽搁便径直朝宁府而去,到了府门前与那门子知会了一声便跟着迈步走进宁府。 被门子引着一路穿庭过院,谢慎径直来到宁员外的书房前。 少年预想了一番可能遇到的场景,便一狠心迈步进入屋内。 宁益倚坐在软榻上双眼紧闭,手中捻着佛珠。 听到脚步声,宁益当先说道:“谢公子来了。” 谢慎上前拱手一礼道:“不知宁员外派人送一封空白书信所谓何意?” 谢慎也不打算跟宁益兜圈子径直问道。 宁益缓缓睁开眼睛,指了指身边道:“先坐吧。” 谢慎点了点头,便上前几步撩起袍子下摆坐在软榻上。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宁益占据上风,毕竟他在暗谢慎在明,而且宁益逼得谢慎主动来府上探究用意这便是占了先机。 但谢慎的处理方式也很稳妥,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急躁,而是沉稳的等着宁益先开口发声。 以不变应万变,在这一点上谢慎处理的很好,局势搬回来不少。 宁益十分赞许的点了点头,和声道:“你是问那封信吧?老夫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心道若是聊聊大可以直接叫长随去客店唤他,又何必带一封空信多此一举呢? 还是说这位宁员外喜欢玄学,弄一些看不懂的东西叫人自己忖度? “上次谢公子的提议老夫想了很久,觉得确实有合作的可能。” 宁益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只说有合作的可能却并没有说一定会合作,这让谢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宁员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话不妨直言。” 谢慎强自压下紧张的心情,淡淡说道。 “老夫要五成利。” 宁益笑吟吟的盯着谢慎道。 五成利? 这宁益也太黑了吧! “谢公子应该也知道如今姚江茶在诸茶中的地位。若是没有老夫相助,谢公子便是有通天的手段也不可能有大的进展。”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那绝对是狂傲,偏偏此话出自大茶商宁益,那就不会显得狂傲了...... 有实力有资本的人那不叫狂傲,叫自信...... 宁益就是这么自信,作为杭州茶商商会的会长,他在杭州乃至本省行业不说一呼百应但也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他点头,谢慎想要推介姚江茶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谢慎不是迂腐之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宁益宁员外的胃口实在太大了,他能给谢慎带来什么? 既然是合作,自然要双方互惠互利,如果宁员外仅仅给出一个口头保证未免太没有诚意了。 “当然老夫也不会白拿谢公子的利,老夫保证姚江茶在一年之内会坐上浙茶第二把交椅的位子。” 经商多年,宁益早已到来炉火纯青的境界,未待谢慎开口他便先一步发声。 嘶。 谢慎本以为自己忖度人心的本事登峰造极,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宁员外竟然也是个中好手。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余姚仙茗 宁员外提出的合作方案很简单,很粗暴...... 谢慎却是有些犹豫。 要接受吗? 让出五成利换取姚江茶一飞冲天的机会? 怎么看谢慎都不亏,毕竟现在姚江茶的地位在浙茶中是末等,所赚取的银钱十分有限。谢家茶铺主要收入来源也还是靠贩卖龙井。 虽说人脉也是本钱,但宁益这钱赚的也太轻松了吧! 谢慎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 宁益倒是也不催谢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谢慎思忖了良久终于朗声道:“宁员外的这个方案谢某可以接受,不过谢某有一个条件也希望宁员外能够答应。” “哦?” 宁益饶有兴致的说道:“谢公子不妨说来看看。” 谢慎淡淡道:“其实很简单,宁员外只要答应除谢某外不再于其他茶商合作即可,当然谢某指的是非龙井茶商。” 谢慎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白,你的条件我接受但你宁员外不能朝秦暮楚,一边跟我谢慎合作,一边又跟宁波茶商眉来眼去。两头讨巧的好事不能让你占了! 谢慎的强势回应却在宁益的意料之中。宁益点了点头道:“老夫答应你便是!” 这便答应了? 这个宁员外倒也算爽快。 “既然是合作,谢某还想把事情讲清楚。” 谢慎顿了顿,一板一眼的说道:“远的且不论,西湖雅集时还请宁员外助谢某一臂之力。” “好说,好说。这次西湖雅集谢公子放心好了。”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这么舒服你无需把事情说的很复杂,只需要点到为止。 宁员外是杭州茶叶商会的会长,自然不可能信口开河,这件事便算是谈妥了。 谢慎留在宁府和宁员外一起吃了顿便饭,便起身告辞返回客店。 尘埃落定后,谢慎便将事情提前知会了张不归张大公子。张不归心中有了底自然信心满满,迫不及待的要和宁波府的那些士子一较高下。 却说时光飞逝,转瞬间就到了西湖雅集的日子。 余姚众士子早早起身用过早点结伴向那西子湖而去。 张不归张大公子也想明白了,他被宁波府的那些士子痛打是吃了个哑巴亏。当时除了双方之人并没有什么旁人在场便是报官,县令也难以裁度。 士子斗殴只要没闹出人命,县令也不太会管。如果屁大点事若都要县令劳神烦心,县令可真要罢工了。 众余姚士子来到苏堤前,恰巧遇到严州府的大才子毕名辉施施然走来。 “毕公子今日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王守文对毕名辉并没有太多好感,加之毕名辉抢了不少谢慎的风头,更让王守文气不打一出来。 说是和毕名辉联手,但才名这种东西岂是能随意给旁人分的?毕名辉若是高了一分,谢慎就会矮一分,这当然不是王守文愿意看到的。 毕名辉却对王守文的话不置可否,淡淡道:“今日天公作美,画舫游湖直是美哉!” 王守文险些背过气去,可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一甩衣袖,和毕名辉保持一些距离。 自古名士多恃才傲物,毕名辉自然也不例外。 在谢慎看来这位毕公子应该是唐寅那样的人物,轻狂一些倒也不算什么。 众人结伴向码头走去,待走近了才发现杭州府和宁波府的士子已经先一步上了画舫,谢慎向张不归使了个眼色,张公子立刻心领神会走在了前面。 这场雅集最先赴邀的是张不归,故而理当让其走在最前。至于雅集之中谁会大出风头那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杭州府本地士子的代表杜瑥从画舫起身虚迎了一记,也算很给了张不归等余姚士子一番面子。 张不归还是有些惊讶的,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先上了画舫。 一众士子坐定,这开办雅集的正主杜瑥便沉声道:“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杜某设下雅集愿与诸君赏西湖美景。” 这杜瑥是杭州府士林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有很多捧臭脚的。 一番赞颂在所难免,伴着丝竹管弦之声,画舫缓缓离岸,向湖心而去。 雅集和诗会看上去差别不大,其实是有本质区别的。 诗会强调的是以诗会友,而雅集更注重雅兴。 所以诗会的气氛更紧张,可谓针尖对麦芒,各方人等一上来就是咄咄逼人。 而雅集则要轻松不少,虽也免不了有士子间争勇斗狠,总不至于伤了和气。 可这次的雅集却有许多不同。 一来张不归受辱,要在雅集找回面子。二来谢慎也需要在雅集上展现出姚江茶的风采,将宁波茶商彻底比下去。 他已经提前和宁员外打好了招呼,相信杭州士子那里也不会出问题的。 各府士子虽然都坐在画舫中,但各自间有明显的界限。唯独来自严州府遂a县的大才子毕名辉孑然一身,便索性坐在了余姚士子一边。 画舫上有不少歌妓,众士子赏舞听曲好不美哉。 王守文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拊掌叫好。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王守文这才意识到忘记正事了。 “咳咳,好茶,好茶啊。如此好茶怕是只有钱塘龙井能够媲美了。” 王守文清了清嗓子,朗声赞叹道。 谢慎心道兄弟你的演技也太浮夸了吧,减分,这表现得减分。 好在谢慎早有准备立刻接过话头道:“谢某心境烦躁时即会独饮此茶,清香一入肺腑,燥意便全消了。” “檐溜松风方扫尽,轻阴正是采茶无,相邀直上孤峰顶,出市都争谷雨前。 两筥东西分梗叶,一灯儿女共团圆, 炒青已到更阑后,犹试新分瀑布泉。” 谢慎一诗吟完,余姚士子皆是叫好。不少杭州府的士子也凑过身来询问这茶叶的名字。 谢慎索性做起了科普:“谢某所饮此茶名为余姚瀑布茶,产自于余姚句余山区。它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就是余姚仙茗。这个名字可不是谢某封的,而是茶圣陆羽亲点。当然谢某更喜欢唤它为姚江茶,这样亲切一些。此茶在唐代极富盛名,及至本朝却隐于深山不被人知倒是可惜了。”(注1) ...... ...... 注1:句余山:即今余姚四明山,为余姚仙茗产地。 第一百六十章 不使人间造孽钱 “妙哉,妙哉!” 对于谢慎的这首开篇诗最满意的自然要数张不归张大公子。 起初他对于谢慎饮姚江茶十分介怀,主要是担心这种茶配不上谢慎的名士身份。都道好马配好鞍,谢慎实力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要是在饮茶一事上吃亏堕了名士的名声就太可惜了。 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张不归自己杞人忧天。 谢慎不但没有被姚江茶羁绊,反而借着姚江茶大出了一次风头。嗯,余姚仙茗,这个名字倒是比姚江茶更有格调。 “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皆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慎贤弟不愧是名士矣。” 被张不归张大公子一番吹捧,谢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过了,过了,这喝茶就喝茶怎么就扯到出淤泥而不染了?这不是说在场众士子都是淤泥,唯有谢慎一人清高吗? 这种得罪人的话张大公子也敢说,不是把谢慎往火坑里推吗! 果不其然,杜瑥在内的杭州众士子皆是一脸黑线,宁波府的士子代表萧季更是冷笑道:“依萧某看,这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余姚仙茗?恕在下直言,从来没有听过!”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拆台的果然来了。 他之前也对宁波府的士子进行了一番了解,发现对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羸弱,反而有几个才情颇高的后进士子。 这萧季就是个中魁首。 “萧兄此言差矣,这余姚仙茗在唐代极负盛名,名字更是茶圣陆羽陆老先生亲点的。只不过本朝建立之初没有太多宣扬,知道的人不多罢了。方才萧兄说没有听过此茶,那一定是萧兄孤陋寡闻了。难不成,萧兄还比陆茶圣懂茶?” 宁波府的这些士子刚把张不归打了,谢慎急于打脸怎么可能相让! 加之他与宁员外之间已经达成了协议。杭州府的士子即便不相助也不会站在宁波府诸生那边。 既然如此谢慎就更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需要和萧季玩文字游戏,这可是他最擅长的。 论斗嘴萧季哪里是谢慎的对手,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与谢慎相争。 谢慎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方才他生怕张不归张大公子再进一步扯到钱塘龙井上。 若是张公子为了捧余姚仙茗再把钱塘龙井贬一通,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了。 “咳咳,今日吾辈共赴雅集还当以求雅意,杜某听闻谢公子精于诗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有机会杜某一定多向谢公子讨教。” 打脸是要打的,但是也要打的有艺术感,打的精彩。看这杜瑥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介入了,但却是要谢慎自行解决。 文人之间没法比勇斗狠只能靠吟诗作赋赚取声望。不过这种方式也更狠,落败的一方许久都难以再抬起头来。 杜瑥毕竟是设下雅集之人,便起了个由头叫众士子开始行小令了。 画舫快到湖心的时候停了下来,丝竹管弦之声甚是悦耳。不少士子一面和歌妓谈笑一面随口行着小令饮酒,直是风流倜傥。 酒喝的差不多了,就有不少士子借着酒意作诗。其中便有宁波府的萧季。 他肩负着为珠山茶扬名的重任,故而诗作也贴近于茶道。 一首诗作完,不免有人拿来和谢慎方才所作进行比较。 若单论起来,萧季所作诗也不算差了。可是跟谢慎的一比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更可怕的是,诸生难免会将诗作的差距代入到珠山茶和余姚仙茗的差距上来。许多有猎奇心思的杭州士子纷纷表示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这余姚瀑布茶! 这些杭州士子本是中立的态度,完全是被谢慎诗才影响,这才下意识的倒向姚江茶派,若不是杜瑥连声咳嗽,怕是连自己的立场都要忘了。 杭州西湖雅集毕竟是大茶商宁员外资助,虽说宁员外已经声明和谢慎的合作关系,但也没有说要全力吹捧他罢。还是静静的看着就好。 感觉到落了下风,萧季哪里肯甘心,当即恨声道:“久闻谢公子大名,小三元案首应是文采斐然,不知为何独写一茶耳!” 这话就很诛心了。要知道读书人读书为的是大道,何谓大道?自然是为了入朝为官。 官和士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任是谁也不能否认。 可谢慎却唯独围绕姚江茶作诗,难免惹人遐想。加之萧季添油加醋一番,诸生便会想这谢公子该不会拿了余姚茶商的什么好处这才卖力宣传的吧? 当然萧季这招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毕竟他也作了和象山茶相关的诗词,与谢慎是半斤八两!但毕竟他诗作被谢慎比了下来,又不甘心见谢慎独占鳌头,这才想出毒计想要和谢慎“同归于尽”。 谢慎心中却是冷笑。 这孩子太年轻了。萧季想的是什么谢慎能不知道?商贾在大明地位很低,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却被认为一身铜臭。读书人如果扯到经商会被人不齿,故而许多读书人会找一个代理人出面经商,自己则会保持高大上的形象。 污我和商贾合作?连这招都使出来了看来这萧季是真的黔驴技穷啊。 谢慎面颊带笑,起身朝画舫一侧走去。 望着远山重叠,如镜湖面谢慎怅然吟诵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一诗吟完,众人皆是愣住,丝竹管弦之声却是未断,显得有些突兀。 “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王守文反复念诵,大喜道:“好一句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可笑之极!” 打脸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不是刻意装逼,而是无形之中秒杀对手。 谢慎正愁没有机会言志,萧季就自己送到嘴边。 你不是说我跟商贾勾结牟利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大名士的志向! ......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既生瑜何生亮 如果大明朝有娱乐板块,这次雅集一定会上头条。原因无二,戏剧冲突感实在是太强了! 这萧季就像一个超级大反派一样不断出来挑衅不断被谢慎打脸,爽感十足! 好歹也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穿越客,谢慎怎么也不能给这个圈子丢脸不是? 你不是污我和商贾有勾结赚取铜臭银钱吗?我就用诗作言志狠狠打你脸! 萧季此刻脸色已经铁青。他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谢慎和商贾勾结,不过是想借着气势将上谢慎一步,不曾想这厮才思敏捷到如此地步,竟然随口作了一首佳作轻松化解。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他使出了十分力却似打在棉花上,如何能不气恼。 更让萧季气恼的是,同行的宁波士子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他出头...... 其实真不怪其他宁波士子,萧季萧公子的表现实在太拙劣,属于烂泥扶不上墙那种。他们便是想帮也是无从下手。 张不归得意洋洋的解读道:“像慎贤弟这样的才子随便卖上一两幅画作即够府上开支,又怎么会像某些人一样贪图那些造孽钱呢!” 张不归的这番话无疑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张不归的意思显而易见,谢慎不是不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谢慎不会去和商贾勾结赚取那些“造孽钱”,而是靠自己的才情赚高雅的钱! 张不归这么说当然有历史的局限性,但他又不是穿越客,站在明代读书人的立场这才是最正确的话。 士农工商,商可是在最后一位。商贾给人的印象都是投机倒把,远没有读书人地位高。谢慎这诗前两句且不论,最后两句却是恰到好处,说到读书人的心窝子里去了。 其实在场士子除了谢慎大多是世家豪门之后。 这些科举世家对外宣扬时说的是以诗书传家,实际上暗地里没有少蝇营狗苟。 诺大个家族仅仅靠田亩外租给佃农是支撑不下来的,故而这些世家豪族大多会寻求和一个中间人合作,这个中间人拿着世家的本钱去投资经商,赚取的银钱入的还是这些世家的帐。 当然,这个中间人的选择很有讲究,不能和这些家族走的太近,但也不能太远至少要知根知底。不然万一这个合伙人卷着银钱跑了,可就尴尬了。当然也有世家会选择一些偏房庶出子弟来经商,前提是这些人必须分家,名义上独立后自然不会影响科举家族的声誉。 这其中的很多门道众士子多少也知道一些,不过却是没有人会表露出来。 在面上他们的立场就是读书人的立场,是清高的不沾染一丝铜臭的。 至于私底下怎么用家族经商赚来的银钱花天酒地,风流快活那却是另外一桩事了。 谢慎的这首诗他们没人能反驳,因为一旦反驳就说明他们读书人的立场出现了问题。 在大明朝什么都可以错唯独立场不能错,连立场都错了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谢慎正是抓住了诸生这个心理,这才会吟诵这么一首诗,达到的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就在众人纷纷称赞谢慎大才之时,恼羞成怒的宁波士子领袖萧季一口鲜血喷将而出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诸生大乱,有掐萧公子人中的,有摇萧公子身子的。可萧公子就像一条死鱼任凭旁人怎么折腾就是不见醒。 这下杜瑥可是急了,雅集名义上是他设下的,包画舫的人也是他。 若是萧季不争气真的死在了船上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宁益宁员外虽然嘱咐他莫要帮任何一方,静静看戏就好。可现在情况有变,萧季可能死在船上。若是这时他再见死不救,传出去名声不但有损可能还会吃官司。 宁波萧氏可不是小族,真要是追究起来杜瑥这个设办雅集的人第一个跑不了。好好的一个雅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杜瑥瞥了一眼谢慎,见其面色不变仿佛眼前的事情和他毫无干系一般。杜瑥暗暗感叹,此子有如此城府日后定非池中之物,还是找个机会结交一番的好。 其实谢慎并不像杜瑥想的那般深不可测。他也着实被萧季吐血昏死吓到,只是强自忍着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三国演义里周大都督那句既生瑜,何生亮太有名了,谢慎却是不曾想真有人能被活生生气的半死。 萧季为首的宁波府士子固然有罪,罪在嚣张跋扈,欺凌张不归。但这罪名也不至死罢,若真闹出人命总归是不好的。 “杜兄,还是叫船快些靠岸吧。” 谢慎见杜瑥望向自己,便沉声说道。 杜瑥点了点头,眼下救人要紧还是应当快些靠岸给萧季找个郎中才是。 至于雅集什么的出了这档子事情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继续,只能自认倒霉了。 好在雅集之前宁员外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叫他暗中助谢慎和余姚仙茗扬名。现如今目的已经达到,雅集也没必要继续了。 杜瑥这便吩咐下去,命令画舫尽快靠岸,只希望萧季这个倒霉鬼不要真出现什么意外。 谢慎心中则是苦笑,他这一战就把萧季气的吐血名声可谓大躁,以后恐怕是低调不了了。 人也罢茶也罢,这次雅集可是出足了风头,只希望宁员外那里不要多想吧。 不多时的工夫画舫便靠岸了。杜瑥命几名仆人抬着昏死的萧公子一路朝医馆而去。其余士子则是纷纷散了。 却说谢慎和余姚众士子返回落脚旅店,还没喝上几口茶,便有宁府长随前来,说宁老爷有请谢小相公过府一叙。 谢慎心中颇是无奈,这宁员外的消息也是够灵通的。 该不会是宁益觉得自己这次太过火了吧。宁波大茶商何昌现在隐隐有争夺茶叶行业第二把交椅的意思,偏偏在这个时候谢慎横空杀出让宁员外作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这宁员外该不会后悔了吧。但少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既然已经得罪了人就应该得罪到底,此理官亦然商亦然。 ......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宁员外的执念 却说谢慎未作停歇径直来到宁府,在门子的引领下穿过重重院落来到宁府后花园。 宁员外正自顾自的修剪花草,听门子禀报说谢小相公到了这才放下花剪,转过身来。 “谢公子出手果然不凡,西湖雅集后余姚仙茗的名声怕是就要传遍杭州了。” 这话谁都能说,但唯独宁益说出来带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意味。 谢慎与宁益现在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这种关系很微妙,换句话说谢慎也不确定宁益究竟看重自己到什么程度。 萧季吐血昏厥后,士林圈子肯定会将雅集上谢慎如何技压群雄添油加醋一番争相传颂。 对于谢慎来说,利很明显,余姚仙茗一举打出名气,甚至直接取代宁波象山茶的地位都有可能。 但弊也很明显。 余姚仙茗的名气越大,对钱塘龙井的威胁便越大,宁益对他的态度便会越冷淡疏远。 等余姚仙茗名气大到宁益无法忍受时,也许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何昌。 当然就眼下而言,谢慎还不用担心这些。 “多亏了宁员外从中照拂,不然谢某也不能出尽风头。” 谢慎冲宁益拱了拱手,淡淡说道。 宁益来找他的目的他并不清楚。但从宁益的态度来看,他对自己把宁波才子萧季气的吐血昏厥似乎并不在意。那么他唤自己来究竟是为何呢? “谢公子你说说看,这句余山能否种植龙井呢?” 宁益的这个问题着实让谢慎有些惊讶。 句余山是余姚仙茗的产地,宁益却问适不适合种植龙井,这到底是试探还是真有其意? 要知道龙井茶虽然号称钱塘龙井,但后来种植范围一再扩大,并不仅仅限于西湖一代。但谢慎可没有听说过茶叶不种在杭州也能算作龙井的。 余姚虽然距离杭州不远,但气候并不太相同,种植出的茶叶味道也会有差异吧。 橘生淮北则为枳,茶叶尝的就是入口味道,若是味道串了那到底是该算钱塘龙井还是余姚仙茗? “宁员外这个问题倒是有些棘手,谢某一时难以作答。若是宁员外想试的话倒可以试着去种几株茶树。” 谢慎回答的很巧妙,但这样也就相当于什么都没回答。 宁益眉宇间闪过一丝赞誉,随即说道:“这件事倒是可以再谈,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议。” 谢慎总算松了一口气。若是方才宁益继续问下去,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宁员外还请直言,谢某洗耳恭听。” 宁益点了点头道:“你上次说要和老夫合作,可还没有指定谁来出任掌柜,老夫便是想问问你准备推选何人。” 谢慎恍然大悟。他上次走得急确实没有交代清楚。以他秀才的身份当然不能站在明面上经营茶铺,宁员外倒是考虑的很周道。 “谢某的大兄出任掌柜再合适不过。” 谢慎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大哥干回老本行。 如今余姚仙茗打入杭州已成定局,利润远非之前可比,还是应当分清主次。至于书坊可以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做甩手掌柜吃分红也行。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这个人选不错。” 宁益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回到余姚后便和兄长好好商议一番。商会里老夫会提前打好招呼,铺子嘛老夫恰巧也有一间空出的,你直接让兄长带着银钱来杭州包下铺子即可。” 想不到宁员外考虑的如此“周道”,谢慎也不好拂了人情,只好应下。 “如此便先谢过宁员外了。” “这做生意和你们读书人考科举是一样的道理,越往后路越窄。一将功成万骨枯,真正能够大有所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宁员外不疾不徐的说着,见谢慎默然不语便叹声道:“你很聪明,在老夫见过的年轻人中不说第一,也是第二了。要是老夫有你一个这样的儿子该多好!” 谢慎听的别扭苦笑道:“怎么,宁员外膝下无子吗?” 宁益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悲怆:“说来也不怕你笑话,老夫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年近花甲却膝下无子。老夫正妻去的早,连着娶了七房妾室也没能添丁。这也是老夫这一生最大的憾事!” 谢慎听着只觉得凄惨。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种观念根植在大明百姓心中。 宁员外现在贵为杭州茶叶商会会长,端是腰缠万贯,可是却没有子嗣。 待宁员外百年之后这诺大的家业没人继承,还不是一场空吗? 故而宁员外赚取的银钱越多,获得的成就越大,收获的嘲讽便越大。 谢慎注意到宁员外看向他的眼神很不一般,不免警惕了起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合作伙伴之间该有的态度了,结合宁员外之前的那句话谢慎若有所悟。 这宁员外该不是想收了他做女婿吧? 有道是女婿是半儿,对一般家庭尚是如此,何况宁员外膝下无子急于找人打理家业。不然真等到百年之后难道指望女儿中有人能够顶起家业吗? “谢公子以后若是来了杭州大可以直接住在老夫府上,咱们也好多叙叙话。” 听到这里谢慎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叙话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偏偏要住在宁府。这明显是为了给他女儿相处制造机会啊!当然也便于宁员外近距离观察谢慎! 这个宁员外一定是动了召婿的心思,还很可能是上门女婿...... 可是这宁员外有七房妾室,女儿不知该有多少,他不会来个海选吧...... 谢慎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走桃花运,先是徐贯徐侍郎从松江府赶来余姚挑女婿,再接着是宁员外屡屡暗示,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难道,难道谢慎在西湖畔遇到的那个算命道士算的不错,谢慎命中有一桃花劫? 谢慎心中苦笑,只得推脱道:“宁员外太客气了,不过谢某回到余姚后估计要潜心进学,两年后乡试才会再来杭州了。” ......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倒不是谢慎矫情,是他实在接受不了宁员外这般“热情”。天知道这位宁家小姐长相如何,如果是巴不得出手的赔钱货,那谢慎找谁说理去? 宁员外家财万贯不假,但毕竟是商贾之身。士跟商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鸿沟,谢慎如果想在官场上混开来,娶一个商贾之女确实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具有极强的排他性。旁的且不论,光是出身就够谢慎喝一壶的了。 若再娶个商贾之女,啧啧,想想还真是刺激...... 谢慎可不想让自己的官场之路变成地狱模式,故而宁员外的暗示他全当没有听懂。 想一想还是徐贯老大人实在,直接从松江府跑到余姚召婿,没有丝毫遮掩。 若是有这位当朝工部侍郎做老泰山,似乎仕途会更加风顺吧? 却说谢慎辞别了宁员外后便只身回到落脚的客店。 此时余姚众士子正自在张不归房间聚着,商讨几日后的花魁会该如何消遣。 见谢慎回来,张公子率先道:“慎贤弟来的正好,我们一起去芍药居吃酒请功吧!” 谢慎叹息一声道:“这有何可庆贺的?” 张不归面色一板道:“可庆贺的实在太多了。雅集之上慎贤弟力压群雄,为我余姚士子扬名,此乃第一要贺也。慎贤弟一首诗为余姚仙茗扬名,此乃第二要贺也。两者合二为一,怎能不好好庆贺一番。” 谢慎心中颇是无奈,淡淡道:“那叫店家帮着买些酒食即可,不必前往青楼吧?” “暮气!” 张不归白了谢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在他眼中谢慎哪里都好就是太瞻前顾后了。明明是十三岁的年纪偏偏要把什么事情都思前想后,布置的滴水不漏,这还哪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几日后便是花魁会,到时举城士子都会去看佳人们争奇斗艳,慎贤弟你可是答应的,怎么,今日提前去一观就不行了?” “此一时,彼一时......” 谢慎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可张不归张大公子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兀自说道:“我知道慎贤弟你在担心什么。本朝禁止官员狎妓,可你还不是官员啊。我大明律哪条规定读书人不能去青楼的?再者说了,你若真的做了官也不必把自己锁在这条条框框里。别说在杭州,便是在京师那些都察院的人也不能一家家青楼去查吧?只要闹得不是太过火,督察的官员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不归张大公子一副老子是过来人的姿态,对谢慎谆谆教导,直让他招架不得只能答应了事。 反正不过去听听曲喝喝酒,就当去酒楼了吧。 世风如此,非我之所愿也。 谢慎这么安慰着自己,在一众余姚士子的簇拥下径直去了芍药居。 风流二字往往是和名士相伴的。但在大明朝这两个字却是未必好用。 首先名士不一定是显臣,名士也可能终身不仕啊。 即便真的入了仕途,被政敌揪着私生活不放一番检举攻讦,白的也变成黑的了。 谢慎不像世家子弟,科举对他来说就是唯一的上升阶梯,故而他是不会让自己陷入舆论漩涡的。这种风头,跟着而来的就是风波,倒不如不出! 所以他是真不打算在芍药居传出什么风流佳话的。 一众士子簇拥着谢慎进了芍药居,自有老鸨子扭着水蛇腰凑身上前。 这老鸨约摸三十出头,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 她轻笑一声道:“几位公子今儿个来的可真是时候,过几日便是花魁会,现下店里没什么客人呢。” 她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姑娘们都得了闲,只要银子够想挑什么样的都好说。 张不归自然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轻笑一声道:“我们只想见见沈娘子。” 老鸨闻言呵了一声道:“那可是不巧,沈娘子几日后是要参加花魁会的,现下可不能轻易见人。” 张不归心中冷笑,什么花魁不轻易见人,不过是兀自抬价罢了。 只要出的起银子,老鸨还有把客人往外面推的道理? 张不归从钱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塞在老鸨手里,面上带笑道:“这是定钱,还请沈娘子出来一叙。我这几位朋友都是余姚有名的才子,与沈娘子自是般配。若是聊的投缘,打赏自是不会少的。” 老鸨听到打赏二字眼中放光,立刻改变了态度,陪笑道:“好说好说,沈娘子还没睡下,奴家这便去唤她,几位还请稍候片刻。” 谢慎心道这张不归张大公子果然是眠花宿柳的高手,这一点便是王守文都比不了。 术业有专攻,谁说张公子一事无成耶? 那老鸨上楼去了不多时的工夫便折身回来,笑声道:“沈娘子请几位上去呢。不过沈娘子说了,最多四人。” 张不归点了点头道:“自该如此。” 众人一番商议便由张不归、谢慎、王守文、谢丕四人上了楼。其余士子则是各自寻了其他姑娘,聊起情话了。 闲话不提,老鸨带四人来到沈娘子闺房前,和声道:“几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唤奴家。” 谢过老鸨后,张不归率先推开了闺门,其余三人也跟了进去。 这闺房并不大,但布置的极为精巧,墙壁上挂了不少的字画,看的出这沈娘子是个才女。 沈娘子单字一个雁,是杭州府有名的歌妓,也是芍药居的头牌。 平日里慕名而来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但真正能够见到沈娘子的却是少数。 今日张不归能够顺利进入沈娘子的闺房倒不是因为他银钱给的多,而是沈娘子听说他们是余姚来的。 银钱给的起的世家子太多了,但也得沈娘子看的上眼。老鸨固然想着赚钱,可也不想和沈娘子搞僵了关系。毕竟这可是一株摇钱树,不到万不得已得罪不得。 原来这沈娘子原籍就是余姚,只不过命途多舛几番辗转来到杭州府卖身为妓。 独在异乡为异客,遇到同乡该是起了几份对家乡的怀念吧。 ......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意欲何为 沈雁正自抚琴,见四位公子走了进来便起身相迎。 “素闻芍药居沈娘子琴艺精湛,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张不归张大公子可是青楼常客,搭话的本事若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沈雁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位公子好生能说,不过奴家听的欢喜。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张不归得寸进尺,笑吟吟的说道:“鄙人姓张,方才沈娘子弹得是阳春三叠吧,不知可否给张某弹一曲高山流水?” 沈雁点了点头道:“能为张公子抚琴,奴家荣幸之至。” 谢慎心中则是慨叹,这张不归的搭话功力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吧! 沈雁复又坐在琴凳上,轻拢慢捻化身琴痴。 她边弹边唱,曲子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端是把伯牙子期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慎一直以为琴客和琴痴的区别不在于弹琴的技巧,而在于能否把情感充分代入。换句话说,就是能否以情动人。 好的琴客太多了,琴痴却是少之又少。眼前的这位沈娘子,倒是可以归到琴痴之列。 一曲弹毕,沈雁复又起身冲张不归一礼,之后柔声道:“不知其他几位公子怎么称呼?” 张不归自然大包大揽的介绍道:“这位是王公子,这位是谢公子,这位是小谢公子。” 谢慎对张不归的介绍并不满意,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奴家见过几位公子。” “我们都是余姚人,与沈娘子你可是同乡,听闻沈娘子花魁会那日要争夺魁首,届时愿助沈娘子一臂之力。” 既然是同乡就要利用同乡攀关系,这就是张不归的想法。 起初他邀请诸生去花魁会只是为了凑热闹,但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他要力捧沈娘子做花魁! 虽然这个成本很高,但事在人为,若真成了不就是一件才子佳人的美谈吗? 沈娘子微怔,旋即叹息道:“在此异乡奴家能得见故乡之人已经是福分了,至于花魁会奴家也是被人逼着去的,并非奴家所愿。张公子还是不必费心了。” 这下张不归可是疑惑不解了。 这是什么意思?做歌妓的有哪个不希望成为花魁,名利双收的? 沈娘子现在虽然是芍药居的头牌,可那只是限于一阁一楼内,成为花魁后她会成为整个杭州最受瞩目的女人。 女人不都是希望男人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的吗?还是说这沈娘子看破红尘,修道成仙了? 沈雁叹息一声,解释道:“张公子有所不知,奴家参加完这次花魁会就要被赎身了。故而花魁会的结果对奴家今后没有任何影响。” 赎身? 张不归愕然了。 沈娘子要被赎身了?他甫一进屋,便被沈娘子的舒雅淡美吸引,生出爱慕之意。 如果可能的话,张不归甚至心甘情愿为沈娘子挥金造势,帮助她夺下花魁之位。可现在沈娘子却说她要被赎身了。 这是张不归万万接受不了的。 “敢问,是谁家公子有这般福气?” 张不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佳人虽美,距离他却很遥远...... “张公子还是不必问了。” 沈雁有些绝望的摇了摇头,神情落寞。 她越是这般说,张不归便越气恼。 “有何说不得的,张某看沈娘子并非心甘情愿。莫非那人要用强不成?” 谢慎心中暗道这张不归怎么一到谈情说爱上智商便为零了。这也是他该问的吗? 谁知沈娘子苦笑一声道:“张公子真的想知道?” 张不归信誓旦旦的说道:“自然!” 沈雁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奴家便告诉张公子,也好让张公子绝了这个心思。” 稍顿了顿,沈雁继续说道:“要替奴家赎身的不是别人正是杭州镇守太监刘文!” 此话一出,便是一向镇定的谢慎都有些吃惊了。 刘太监? 这厮不是刚刚到杭州赴任吗?怎么可能还没歇过来腿脚就要为一个青楼歌妓赎身? 而且太监娶一个歌妓有什么用?难道每天看上一眼便能心情舒畅了? 不过转念一想,刘太监若是这么做也未必没有可能。毕竟宫中不少太监都和宫女结成对食,也就是名义上的夫妻。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沈娘子说要为你赎身的是刘太监,此话当真?” 谢慎终于忍耐不住,沉声问道。 沈雁呵了一声道:“奴家何苦骗谢公子,昨日镇守太监府的人亲自来芍药居对阿母说的。” 刘文这死太监不会真的想要养个花瓶吧? 谢慎与刘太监不过一面之缘,还是沾了提学官陈老大人的光,所以谢慎无法对刘太监的人品道德作出评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太监都是有怪癖的。 眼下让谢慎疑惑的是刘太监刚刚到杭州赴任,怎么可能直接找到芍药居给一个歌妓赎身?这不符合逻辑啊! 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沈娘子,这镇守太监府的人只来过一次吧?之前可还有人对你表达过爱慕之意?” 沈雁垂下头去,低声道:“镇守太监府的人确实只来了一次,至于爱慕奴家的人那就太多了,奴家哪里记得清楚。” 谢慎却不甘心,急问道:“沈娘子再好好想想,可有位高权重者对沈娘子倾心?” 沈雁陷入了沉思。 良久佳人轻声道:“右布政使薛举薛大人半年前曾经召奴家过府抚琴,不过就只有那一次。” 薛举? 若是在遇到窈娘之前听到这个名字,谢慎不会感到丝毫的惊讶。可现在却是完全不同了。 通过窈娘之口,谢慎得知薛举是个十足的无耻混蛋,并对他在任南京礼部右侍郎期间的劣行一清二楚! 这厮利用礼部侍郎的职务便利将教坊司的官妓掳掠至府中,改头换面充为侍妾以满足他的私欲。 薛举这种人绝对是本性难移,他既然敢召沈娘子过府抚琴助兴,就一定动了心思。 可是为何要替沈娘子赎身的是镇守太监刘文而不是右布政使薛举呢?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争否 难道...... 一个念头在谢慎脑中闪过,随即他打了个寒颤。 ?32?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刘太监确实是要给沈娘子赎身,但他给沈娘子赎身后,不是养在镇守太监府而是转赠给右布政使薛举! 这个念想法乍一看来有些跳脱,可是联系沈娘子的经历和薛布政使的为人便不觉得有何出奇的地方了。 薛举之所以在南京时敢掳掠教坊司的官妓入府,是因为他当时是南京礼部右侍郎。以礼部右侍郎的职务之便将几个官妓掳掠至府中还是不成问题的。事后大可以说那些官妓病死。南京又是山高皇帝远,薛举更是不必担心有人检举。 而且薛举敢这么做,后台一定很硬,所以他可以毫无忌惮的为所欲为。 但他出任浙省布政使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来上面压着一个巡抚,薛举不敢太过放肆。二来,他并没有权力直接召问官妓。 以薛举的性子,硬的不能来就要来软的。可他是堂堂朝廷命官,不可能直接给歌妓赎身。这样一来肯定有无数参奏薛举的奏疏递送到京师天子手中。 薛举人缘不好,在浙省又没有过强的掌控力,故而不会冒险。 但如果让镇守太监出面给沈娘子赎身,舆论的关注度就会低不少。而且即便太监偶有失德之举,文官们也不会口诛笔伐,群起攻之。 原因有二,一来文官系统和宦官系统并不相交,属于井水不犯河水。浙省的文官没必要为了一个歌妓越界。二来刘太监的身份特殊,他可是堂堂杭州镇守太监。这职位设置之初就是天子用来监视当地官员的,除非那些官员脑子抽了才会选择为了一件小事得罪刘太监。 若是刘太监气恼之下给天子打小报告,把他们都参奏一番,那可是不得了的。 文官毕竟是外臣,如果让天子做一个选择的话天子肯定更愿意相信镇守太监而不是当地的官员。 这没有道理可讲,谁叫太监是天子的家奴呢。 刘太监替沈娘子赎身最多造成一时轰动,轰动过后并不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 当事态平息之后,刘太监完全可以把沈娘子送给薛举。名义上可以冠以其婢女的身份。 刘太监毕竟是宦官,找刘太监做这件事薛举还不用担心被戴绿帽子,无非是多费一些周折罢了。 至于刘太监为何愿意帮薛举,谢慎当然不知晓,或许二人在京师时私交不错亦或是二人后台是同一个贵人。 相较而言,谢慎更倾向于第二种。 当然这一切只是谢慎的一个推断。只不过这个推断来自于缜密的逻辑推演,又有大量的证据佐证。在这种情况下,推断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人都是有所图的,谢慎不相信刘太监给沈娘子赎身就是为了养一个花瓶。他也不相信以薛举的性子肯放过中意的女人。 将这一切串在一起是那么的合理,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愁声道:“恐怕事情有些麻烦了,如果谢某没有猜错的话,此事应该和薛布政使有关。” 沈雁花容失色,一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薛布政使?谢公子是说真正想给奴家赎身的不是镇守太监刘文?”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沈娘子若是不想嫁给薛布政使,就一定不能让刘太监给你赎身!” 谢慎从窈娘口中听到了无数女子凄惨的境遇,他不希望眼前的沈娘子也落的一样的下场。 以薛举的个性势必不会对沈娘子专情,吃腻了随手丢去,沈娘子自是落个凄惨境地。 “可是他是杭州镇守太监,莫说给奴家赎身,便是拆了芍药居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奴家又如何能阻止的了?” 沈雁的目光中满是绝望。她本以为可以这么平淡的过一辈子,谁曾想竟然隐隐面临大劫。薛布政使她是见过的,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哪里配的上她。 若是嫁个太监守活寡也就罢了,偏偏要嫁给这么一个老头子,还要备受凌辱,她不愿意! 但不愿意又能如何呢? 刘太监一旦给她赎身,她就是刘太监的人了。 届时刘太监再想把她如何那完全看刘太监的心情,任何人都无权干预。 “沈娘子莫急,让谢某好好想想!” 谢慎揉了揉额角,开始思忖应对之法。 一旁的张不归自然十分焦急。他得不到沈娘子无所谓,可不能让沈娘子被人赎身去作妾。 “慎贤弟你快好好想想!” 谢慎踱了数步,面上忽然露出喜色! “有了!” “不愧是慎贤弟,真乃诸葛也!” 谢慎不理会张不归张大公子的马屁,兀自说道:“沈娘子若想避免被赎身,必须全力一搏,争取花魁会夺魁!” 沈雁大惑不解道:“这是为何?那薛布政使若是真对奴家有意,花魁会夺魁岂不是更让他眼馋?” 从正常的逻辑角度考虑确实是这样。 不过这件事偏偏不能以常理忖度之。 杭州府花魁会相当隆重,选出的花魁更是风头无限。 如果仅仅是青楼头牌被赎身,最多造成一时轰动。但如果是杭州花魁被赎身,还是在刚刚成为花魁后就被赎身,那造成的轰动效应就不会轻易消散了。 非但如此,肯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镇守太监刘德,在这种压力下刘德根本不可能将沈娘子转送给布政使薛举,那便是把薛举架在火上烤。 这还是好的,如果读书人真的气急了,未必不会群情激奋到镇守太监府上闹事。 这些读书人又不知道刘太监给沈娘子赎身是为了卖薛举人情,只以为刘太监要独享花魁。 在读书人眼中,花魁是高雅的,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 刘太监不过是个阉人,竟然想独享花魁,简直是痴心妄想! 文官们可能因为顾及仕途装作没看见,可读书人不会!这些半民半官的愣头青只会把刘太监逼到风口浪尖! 相反如果沈娘子花魁会表现一般,那么她不过是个寻常的青楼头牌罢了,读书人目光都聚集在花魁身上,她被刘太监赎身与否便不会太受关注了。 ......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花魁会(一) 当然,这些谢慎不会对沈雁讲,一时也难以讲清楚。 “沈娘子无32须多问。如果信得过谢某,还请沈娘子一定要按照谢某说的做。” 其实谢慎只不过与沈雁一面之缘,他完全没必要为了沈雁的命运费心。 但因为事情涉及薛举这个人渣,谢慎便忍不住要行侠仗义一次。 沈雁神色一黯,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道:“奴家信谢公子的,反正结果也不会更差了。” 谢丕则是有些犹豫的说道:“沈娘子才貌双绝,可花魁会的比拼者都是个中翘楚,沈娘子也未必能稳夺魁首吧?” 张不归闻言挥了挥手道:“这有何难。花魁会无外乎造势耳,到时我多花些钱雇佣些人手,还怕声势不够大吗?” 谢慎叹息一声道:“并非只造声势即可。若真要比造声势,张兄比得过那些本地豪商吗?” 谢慎说的是实情。各青楼头牌背后大多有豪商巨贾支持,他们一掷千金就是为了能够捧红这些歌妓。 其背后的利益关系更是复杂。 张不归虽然比起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十分阔气,但跟这些本地豪商比起来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对了,既然如此沈娘子你也应该有富商捧才对啊!” 王守文一拍脑袋,随口说道。 沈雁面色一红道:“原先是有的。冯员外和杜老爷本想出手相助,但自打镇守太监刘文要给奴家赎身的消息传出后他们便都闭口不提了。” 这并不难理解。豪商巨贾捧红歌妓就是为了利益,他们想把这些歌妓当成摇钱树。但再贪图利益的商贾也不会傻到和当地镇守太监作对。 抢太监的女人?这不是找死吗? 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商贾说不准还有可能和镇守太监合作呢。若是揽下了丝绸织造的生意不比靠一个歌妓花魁卖笑来钱快的多。 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使然。 当然,沈娘子并非没有机会。 毕竟造势不仅仅靠钱,还可以靠才名。 “沈娘子精于音律,一定要在这上面多做文章。谢某冒昧的问一句,沈娘子可擅长诗词否?” 沈雁不知谢慎为何会这么问,抿着嘴轻点了点头:“略懂一二,登不得大雅之堂。” 谢慎摇了摇头道:“不,沈娘子你一定要自信,你要把自己想象成杭州城最出色的才女,你要出口成章,不着一丝俗气。” 谢慎越说沈雁越是糊涂,她皱眉道:“谢公子所说奴家自然可以照做。可是奴家还是第一次听说文才也是能够装出来的......” 谢慎淡淡一笑道:“这点沈娘子不必担心,只需要照谢某说的做即可。” 不知为何,沈雁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所说十分有理,便点头道:“奴家都听公子的。只是不知道公子为何要这么帮奴家?” 沈雁虽然也有不少倾慕者,但那些不过都是贪恋她的美色罢了,像谢慎这般的倒真是少见。 谢慎朗声道:“不为什么,便为一个理字!” 若是平日里说出这番话,估计谢慎自己都得腹诽几句。可是当下他却是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原因无二,就是因为右布政使薛举的缘故。 大明官官相护是个潜规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是见多不怪。 不过在谢慎看来凡事都有个度。像薛举这样的人渣连人都不配做,还谈什么做官。 谢慎不是圣母白莲花,可是任何一个正常心智的人见到这么一个人渣都会恨得牙根痒痒。 也许官场之中多的是薛举这样的人,但这并不是说这就是对的。 倚仗权势欺凌歌妓,这种人谢慎绝对是不齿的。 也许现在谢慎还没有力量与之抗衡,但绝不准许其继续为恶。 窈娘的经历对谢慎的触动实在太大了。他不希望更多的弱女子屈服于薛举的人渣。 谢慎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但这件事他却可以拍着胸脯说,绝对无所图。 沈娘子和他相差三四岁,便是沈娘子感怀之下想以身相许,谢慎也等不起! 谢慎又和沈娘子嘱咐了几句,便和几位好友一起离开了芍药居。 窗外明月高悬,伊人寂寞守空闺,眼神中却生出一股希望。 ...... ...... 转眼间就到了花魁会的日子。 日头刚刚落下西子湖畔便挂起了灯笼,映照的湖面婀娜美艳。 谢慎自然和余姚士子早早来到西湖畔等候,因为有心事故而并不算轻松。 这次花魁会并没有选择画舫游湖的形式。一来历次都是如此,再来就显得俗了。 二来镇守太监刘文将亲临花魁会。刘太监点名要在湖畔举办花魁会,谁人敢不从? 那可是堂堂杭州镇守太监,得罪老子娘也不能得罪他! 闲话暂且不提,却说这边湖畔凉亭中沈雁在婢女的侍奉下一面补妆一面默诵着谢慎写给她的诗词。 谢公子的诗才真的很好,以沈雁的粗浅理解都能感觉到诗词中的韵味。 如真能适时的吟诵出一两首来,那绝对是一鸣惊人,技惊四座的。 不过沈雁还是有一些顾忌。这诗词实际是谢慎所作,她不过是默诵出来,万一有人刻意攻讦她恐怕难以说出所以然来。 不过谢慎安慰她说不必担心,只管大胆发挥便是。 罢了,罢了。比起嫁给刘太监,再被其转赠给薛布政使,沈雁甘愿一搏。 “小姐,你还是用这支簪好看!” 婢女团儿从锦盒中取出一只彩簪,笑吟吟的说道。 “这支颜色太艳了,还是用这支银簪吧。” 团儿闻言一努嘴道:“这可是花魁会啊。小姐你不是要争花魁的吗,选用这么素的簪子风头可就要被人抢了去了。” 沈雁这才想起来这次花魁会对她来说是背水一战。若是败了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叹息一声,沈雁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把那只彩簪替我换上吧!” 婢女团儿笑声道:“奴婢这便给您换上,再配上这副妆容,小姐真是跟仙子一般呐!” ......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花魁会(二) “你个小妮子,恁得油嘴滑舌!” 沈雁嘴角微微扬起,笑声道。33 “奴婢说的是实情啊,小姐可要拿出夺魁的势头来!” 团儿侍奉了沈雁多年,自然一心为沈雁着想。最让她感动的是,沈雁并非把她当作奴婢,而是姐妹相待。 假使沈雁真的被镇守太监刘文赎身,团儿肯定会被老鸨转派到其他歌妓那里继续做婢女。 可像沈雁这般好脾气的歌妓整个杭州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便是为了私心,团儿也不希望沈雁被老太监赎了身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沈雁对团儿也是依舍不得,这次花魁会她定然要全力以赴,奋力一搏了。 以往花魁会都是在画舫上举行,现下突然换在岸边,颇叫人不适应。 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更多的读书人可以近距离目睹花魁会盛况。不然若是像以往那样在画舫上举办,能上画舫与美同游的都是身世显赫的富家公子,哪里有寒门子弟,普通读书人的份。 湖畔的长廊已经拥满了士子,谢慎和一众余姚士子也在其中。 望着不远处亭子中莺莺燕燕的诸多丽人,谢慎直是摇头。 这便属于典型的外行指点内行,刘太监想来花魁会过眼瘾那便过吧,偏偏还要指点江山,把花魁会的形式改了。 在岸上举办花魁会确实能够吸引更多的关注,但也更容易出乱子啊。 人多眼杂,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一晚上的好心情不就都被搅和了吗? 相较而言,谢慎还是更喜欢画舫游湖的形式,只不过这样普通士子参与的可能性就小了。 长廊距离众歌妓拥坐的亭子不远,谢慎能清晰的看到沈娘子在对着铜镜梳妆。希望她能好好记住自己写下的诗词,真正能决定花魁归属的便在这一首诗词上了。 便在谢慎怅惘之际,忽然听到一阵叫嚷声,不少士子被兵勇一边训斥一边往长廊这边赶。谢慎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众人等浩浩汤汤朝亭子而去。 正中便有一顶轿子,看装饰极为豪奢,谢慎猜来轿子中的人便是镇守太监刘文了。 对刘文的做法谢慎颇是有些不理解。 难道说刘太监真的是来过眼瘾的? 轿子在亭子旁落下,身着便袍的刘文在仆从搀扶下缓缓走出,环视一周哼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刘公的话,都到齐了!” “那便开始吧!” 刘太监显然已经有些不耐,大手一挥说道。 刘太监发话,那便是天条律令,花魁会的督头和声道:“遵刘公之命!” 一时间丝竹管弦四起,连烟花也放了起来。 西子湖畔被烟花点染的如同白昼,士子们纷纷叫好。 读书人就是这样,前一刻还在跳脚骂娘,只要你稍稍给他们几分好处,他们就会立刻改换嘴脸,念起你的好来。 便在一片叫好声中花魁会正式开始。 此次参加花魁会的都是杭州府知名的歌妓,自是各怀绝技。有的长袖善舞,有的巧言善辞,有的容貌姣好,有的精通音律。 不过花魁会是一项综合的比拼,不能以一技之长裁度之。 故而众歌妓便依着规制一一展现才艺。 谢慎他们因为来的早,抢占了有利地形,现在可以清晰的看到亭中佳人的一举一动。 这些歌妓当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不一定达到顶级,但秒杀九成的女子还是很轻松的。 前几轮无非是抚琴,起舞,唱曲。佳人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自然是信手拈来。 但众人皆强势就很难分出高下来。 几轮过后,便是芍药居的沈娘子,红袖添的苏娘子,若水居的刘娘子最为出挑脱俗。 接下来的一轮便是重头戏了,那便是作诗。 内容是早就定好的,所作诗词须得表达闺怨。这倒也符合歌妓的身份,还算得体。 歌妓大多文采不俗,因为他们接触的都是士子公子这样的高端客人,若是诗词都不懂,谈什么共同语言。 当然,就诗词而言佳人们的水平差距就体现出来了。有的歌妓只是略通诗词,作出的诗比打油诗强不了多少。 但有的佳人所作诗词便是本省大才子毕名辉都会称赞几句。 故而花魁会最容易拉开差距的一轮便是作诗了。 若水居的刘娘子先出场,一首《雨霖铃》可谓开了个好头。 不少士子都赞叹刘娘子文采卓越。 之后出场的红袖添头牌苏小娘子也是丝毫不示弱,以一首《苏幕遮》还以颜色。 至于其他歌妓所作的诗词与这二人比还有明显的差距。众人也看出来了,如果芍药居的沈娘子不能后发制人,花魁最后估计就出自这两位中。 沈雁最后一个出场,压力自然不言而喻。 她施施然走到亭子正中,先冲上首的刘太监行了一礼,继而吟诵道:“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昼闲。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 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蝴蝶儿。” 吟诵完这首词沈雁并没有直接回到坐席,而是向刘太监礼道:“不知刘公以为此词如何?” 刘太监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作为常在陛下身边执差的太监,他不仅识字,文学功底还不差。这基本的诗词鉴赏力还是有的。 沈娘子的这首词细节之处见功力,那一句‘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蝴蝶儿’,更是神来之笔。 从此词中,刘文听出了沈娘子的弦外之音。这小娘难道已经心中有人了吗?可他受人所托岂能因为沈娘子一番诉苦就改变了心思。 至于这首词本身确实是极好的。刘文正准备说出一番赞美之词,将沈雁推为花魁。可转念一想,这样他再去为沈雁赎身是不是就太高调了? 正当刘太监犹豫不决时,一翩翩少年郎不知何时来到亭中,冲他拱手见礼。 刘太监定睛一看,这少年不正是那日在巡抚衙门宴会上随提学官陈方垠向他见礼的谢慎吗? ......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花魁会(三) (ps:推荐一本同组作者的书《这个天国不太平》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33?) “刘公,方才沈娘子所作曲词甚是惊艳,小生正有雅意,想要附作一首助助兴。” 刘太监和谢慎不过一面之缘,对谢慎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是以为这少年想借着花魁会出一番风头。 念着提学官陈方垠的面子,他便轻点了点头道:“甚好。” 谢慎酝酿了一番,便一甩袍袖朗声吟诵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如果说之前沈娘子吟诵词作只是惊艳,谢慎作的这首便是震撼了! 而且在场皆是肚子里有些墨水的,如何听不出这两首诗词间的内在关联?佳人在前,才子在后一唱一和间颇有琴瑟和弦的意味。 “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呐!” “沈娘子那句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与谢公子这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真是绝配啊!” “啧啧,怪不得谢公子要在花魁会上出手,依某看谢公子这是要和沈娘子诗词传情呐!” “你难道听不出吗,沈娘子和谢公子是故人,说不准早就结识,二人说不准是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这不可能吧?沈娘子看样子是二九年华,谢小郎君应该最多不会超过二七年岁吧,哪有年岁相差这么多的青梅竹马?” “你懂什么,在真情面前年岁根本不是问题。你没听谢公子在诗中说吗,比翼连枝当日愿!” “你这是曲解,谢公子的本意肯定不是这样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谢公子,你怎么知道谢公子不是这么想的?” “......” 短短片刻,亭子外的长廊间便人声鼎沸了起来。 不少士子都开始忖度二人先后作诗词的用意,更有好事者呼和着要求谢公子给沈娘子赎身! 嘶,谢慎也没有想到一首词的轰动效应这么强,只能说这首词赶上了花魁会这一特殊时期能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 原本他还有些肉疼,就这么把一首好词送给了沈娘子。但现在看来,这首诗作沾了曲词的光,影响力要比单独拿出来吟诵大了不少。 换句话说,这是典型的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 谢慎的这一决定为他赢得了无数目光。当然这还得感谢沈娘子的配合。 不远处的士子们近乎疯狂了。 谢公子是何许人物?那可是余姚后进学子中的翘楚,和严州府遂a县大才子毕名辉齐名的文魁! 而且谢公子比毕公子更出色的地方在于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科举小三关的案首。这种成就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在众士子看来谢慎更是下科乡试解元的有力争夺者! 到了那时,谢公子可就比毕公子实力更强了,这样的才子在花魁会上吟出惊世诗作如何能让人不喜! “沈娘子当为花魁!” “沈娘子当为花魁!” 谢慎的诗作也在很大程度上帮了沈娘子。不管旁人怎么想,这一诗一词间的联系是板上钉钉的。 刘太监不是瞎子,不可能听将不出。 谢慎之所以敢这么表现,是因为他对明代宦官群体进行过深入的研究。 明代的宦官群体也分为好几类。最顶尖的莫过于司礼监的那些太监。这些人常伴圣驾,自然心思活泛,而且学问也是极好,不然怎么阅览奏章行使批红之权?至于稍差一级的便是镇守太监了。这些太监才学可能稍不如司礼监诸太监,但也不是不识字的白丁,基本的诗词鉴赏水平是有的。 故而谢慎才会选择让沈娘子先吟词,他再出来作诗。 这当然是作给刘太监看的。但效果却是很好。刘太监如果对众士子的称赞无动于衷,证明他自己是个草包。如果刘太监赞同众士子的看法,那就必须点选沈娘子为花魁。 而且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下,还传出了才子佳人的美名。刘太监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横刀夺爱,为沈娘子赎身,估计会被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太监本来就不太讨读书人的喜欢,再作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那就当真是万劫不复了。 刘太监也许不怕杭州各司衙门的主官,可却不能不怕这些读书人。 三人成虎,何况数百上千人乎。他好不容易才觅得美差外放到杭州府来享清福,可不想再被这帮杀千刀的读书人联名参奏。 当然,才子佳人的呼声虽高,却不一定指的就是谢慎。谢慎虽然作了一首诗与沈娘子的词呼应,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承认。 只要谢慎不承认,众士子就不能把帽子扣在他头上,最多也就是起哄一番,换一个文艺说法是表达美好的希冀。 谢慎这般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一来他现在所有行为都是为了科举铺路。在进士登科前绝对不能有任何不利于科举的行为发生。 倒不是谢慎看不起沈娘子的出身,实则是要慎重考虑。 才子佳人这种东西也得看跟谁,如果是跟一个歌妓,那对科举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毕竟弘治朝刚刚从肃杀的风气中转换过来,不似隆庆,万历年间奢靡。士子虽然狎妓不会受到官员那样的严惩,但多少会污了名声。 所以谢慎是绝不会为沈娘子赎身的。 最重要的是谢慎与沈娘子完全没有感情啊,他之所以出手是因为看不惯右布政使薛举的为人,不忍见一弱女子掉入魔窟。 谢慎和沈娘子萍水之交,能够帮到这里已经是很不错了。 谢慎毕竟是个穿越客,对感情是十分看重的,故而他不会因为士子们的瞎起哄就改变原有的计划。 相较而言,窈娘倒是让谢慎有种一见倾心的感觉。只是窈娘此时不知浪迹何处,倒真是可惜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众人其实不知谢慎这首诗实际是作给女刺客窈娘的啊。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花魁会(四) (ps:推荐一本好友的书《一拳唐僧》,诙谐搞笑路线,大家感兴趣的?33?以去看看。) 能够从众多宦官中脱颖而出,成为杭州镇守太监,说明刘文的能力和决断力都没有问题。事实上,作为内监政治敏感性才是最重要的素质。 就在当下,刘文迅速作出了判断。 花魁会本就是众星捧月的,也许众歌妓实力在伯仲之间,但最终花魁只有一个。满城的士子都会为了新花魁欢呼,会为了新花魁挥金如土,却不会有人正眼去瞧那些落败的歌妓。 也许要很长一段时间,等花魁会的热潮平息后,这些世家公子才会想起被自己冷落的旧人,才会意识到杭州城中的名妓不只有花魁一人。 眼下决定谁是花魁完全在刘文的一念之间。 如他逆势而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肯定会背负骂名。而如果捧沈娘子做花魁,不仅顺应众士子所望,还可以卖谢慎一个人情。 刘文与谢慎并不熟,但他能感觉到少年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人。这种天赋不仅仅指吟诗作赋,也不仅仅指作八股文的文章。刘文真正惊叹的是谢慎的胆识。 试问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敢于在花魁会上大出风头,敢于面对众人凌厉的目光,这得是一种怎样的气魄。 这样的人简直生来就是为做官的。 官场艰险远超常人想象,这一点混迹内廷多年的刘文自然十分清楚。他亲眼目睹文官们为了升迁相互倾轧构陷,为了博得圣宠绞尽脑汁去写马屁文章。 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和极强的决断力,即便身居高位也坐不安稳。 眼前的这个少年如此年轻,具备极强的天赋,若是能够施以恩惠,为己所用,绝对是一件受益无穷的事。刘文当然看得出来谢慎是在刻意的帮沈娘子,倒不如卖他个人情。 至于薛举那里...... 哼! 这个糟老头子,眼中除了女人还是女人,在京师时便是如此,想不到来了杭州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女人不都是差不多的吗?这个沈娘子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嘛。 凭借他刘文的手段,要想给一些歌妓赎身还是不难的,只要不是沈娘子,他薛举想要多少都行。 “咱家宣布本次花魁会的魁首是......” 刘文特意拖了长音,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谢慎。四目相对,自然是一番较量。 刘文从谢慎的眼中看到了希冀,他很满意。 “是沈雁!” 刘文终于说出了众望所归的名字,谢慎总算松了一口气。 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 旁人也许不知,但他从刘文眼中看出了狡黠的意味。刘文知道他在帮沈娘子! 谢慎还是低估了刘太监的实力,这厮洞察人心的本领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好在刘文做出的决定是捧沈娘子做花魁,不然谢慎之前的铺垫布置都是瞎忙活了! 但不知为何,谢慎竟然有一种落败的挫败感。面对刘太监的犀利眼神,他总有一种任何心事都被洞悉的感觉。 “沈娘子当得起魁首二字!” “不愧是才女啊,恭贺沈娘子了!” “沈娘子可不要忘记谢公子啊!” 称赞声如潮水涌来,沈雁面色一红,下意识的垂下头去。除了谢慎,只有她知道这首词不是她作的。拿谢公子事先作好的词夺得了魁首,怎么看都有些不光彩。 但是沈雁却不得不这么做。为了不被刘太监赎身,再转赠给薛布政使,她只有夺得花魁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沈雁心中稍安。可谢公子的这个人情却是欠下了,一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还。 花魁归属已定,其余歌妓皆是心情沮丧,完全没有了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 沈雁在赞誉声中渐渐有些迷醉,只觉得今夜的西湖十分静美。 ...... ...... 闲话不提,却说谢慎离开花魁会后直接返回了客店。 一众余姚士子自然对这位小同乡佩服的五体投地。 其中当以张不归最为兴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张大公子默诵了一遍谢慎所作诗作,拊掌赞叹道:“慎贤弟不愧是余姚第一才子,哦不,今日之后该称你为江南第一才子了!” “瞧张兄神气的样子,仿佛这首诗是你作的一般。” 王守文却是不卖面子,一句话泄了张不归的气势。 “嘿嘿,不是我作的,可是我同乡作的。我算是看出来了,慎贤弟将来是要中状元的人,若在人前说起来我和状元公同游同饮过难道不是一桩美谈?” 张不归倒是十分知足,搓了搓手掌笑声道。 一旁的谢丕则有些忧心的说道:“现在庆祝是不是有些早了?沈娘子如今成了花魁不假,但那刘公公万一要用强,也没人敢拦着吧?” 谢慎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想那刘文也是见多了大世面的。今日他既然亲自点选沈娘子为花魁,就不会做打自己脸的事情。”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返回余姚吧。” 闻听此言,王守文惊讶道:“为何那么急着走?慎贤弟你帮了沈娘子这么大一个忙,还不得多听几首曲子赚回来?”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什么赚不赚回来的,你整日就想的是这些吗?再者说了,这次来杭州府已经前后快半个月,再待下去你就不怕孔教谕把你我从县学除名了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事实上县学并不严格要求生员每日到县学点卯进学,外出游学的士子更是不胜枚举。何况谢慎已经提前跟孔教谕告了假,十来日的光景实在无甚影响。 谢慎是觉得此次杭州之行风头出的太盛,想要暂避一避。先是西湖雅集把萧季气的吐血,再是花魁会捧红了沈娘子,谢慎显然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士子。 水满则溢的道理他自然懂得,避一避还是好的。 ...... ...... 第一百七十章 薛大人好自为之吧 本次杭州之行最大的收货自然是余姚仙茗的推介,谢慎可以肯定在大茶商宁员外的照应下,余姚仙茗很快就能取代宁波珠山茶的位置,成为浙省排名第二的茶叶。 至于钱塘龙井的地位,自然不是那么好动摇的。 龙井茶和余姚仙茗同属绿茶,同是发源于唐朝,但名气相差之大,想必多少有地理位置的原因。 余姚仙茗种植在四明山中,并不为人所熟知。至于龙井,则是与家喻户晓的西子湖连对出现,想不出名都难。 西湖载负了太多的历史与人文,其孕育的西湖龙井自然名气要冠绝天下了。 宁益是一个爱茶懂茶的文人,而不是一个只会用茶叶牟利的商贾。谢慎能够和宁益合作,想来也却是一件幸事。 至于宁员外屡次暗示谢慎做女婿,谢慎也只能装疯卖傻避过去了。 “若是如此,慎贤弟你们不如先回余姚,愚兄倒想在杭州再待些时日。” 张不归犹豫了片刻,还是叹息一声说道。 “怎么,张兄不打算回余姚休整一番吗?” 虽然说张不归不是秀才,不用去县学进学。但他在杭州终归是外乡人,哪里有在余姚家中舒服。 “慎贤弟不必担心我,愚兄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真要把我拘束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可是熬煞了我。” 张不归的这句话倒是实诚。以他的性子,确实不太适合科举这条路。 也许,可以在商业上开发一下? 若是张不归真能在商界有所建树,谢慎将来还能和他有一番合作。 “既然张兄执意如此,那谢某也不再劝了。”谢慎朝张不归拱了拱手道:“张兄独在杭州还当小心为上,莫要与人斗气伤了身子。” 对张不归这火爆脾气,谢慎还真不太放的下心来。只能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莫要在轻易被人煽风点火当作枪使了。 “慎贤弟你便放心好了。”张不归也生出一阵唏嘘感慨:“慎贤弟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只希望衣锦还乡时莫要忘记愚兄和家乡父老。” 许多年之后,《明史谢慎传》中也稍稍提代了一笔谢慎少时的好友张不归,其也算青史留名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 ...... 闲话不提,却说刘文回到镇守太监府后,在贴身仆从的侍奉下正准备就寝,却听得管家来报,说右布政使薛举薛大人求见。 刘文心中暗骂薛举不懂事理。 他们身份特殊,一个是方面大员,一个是镇守太监,照理说应该相互制衡的。虽说二人私交甚笃,但私交终归不能大过公事。若是让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二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薛举便是要见他也不应该这个时候见,营造一场偶遇就这么难吗? 这个薛举,做了这么些年官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把薛大人请到书房去吧!” 虽然心中十分无奈,可人刘文还是得见的。 上次盐运使卢仲景案促发了一次大清洗,就连巡抚刘德都险些被撤换。可以说刘文被委派为新任杭州镇守太监,就有天子对浙省政局不满的意思。 在如此情况下,如果刘文再不能联合薛举,简直就是自断手足了。越是艰难的处境,便越应该抱团取暖。 薛举再不济,也是堂堂浙省右布政使,是仅次于巡抚的存在。二人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也嫌弃不得谁。 刘文换了一身贴身袍子,未作停歇便赶去书房。 此时薛举已经喝了半盏茶,见刘文迈步进来忙起身迎道:“刘公,您可是来了。您老人家不知道,这两年薛某是过的多么难呐。这浙省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哪个都看薛某不顺眼。薛某若不是感念刘阁老恩典,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薛举一上来就诉苦一通,直是让刘文有些厌恶。 “刘阁老让咱家带话给你,卢仲景案到此为止。陛下不会再追查,你也莫要太担心了。” “太好了,薛某这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薛举闻听此言直是喜出望外。 卢仲景案直是搅得浙省天翻地覆,再追查下去,薛举难免会被牵连出来。如今刘阁老发了话,看来天子是确实不打算再大动干戈的追查下去了。 “你也莫要太过高兴了。刘阁老还叫你修身养性,不要被女色误了大事。” 刘文冷哼一声,当头给薛举浇了一瓢冷水。 “是,刘阁老说的极是。薛某一定管住自己,绝不让刘阁老费心。” 薛举的脸皮可是极厚的,当即顺着刘文的话头接了下去。 “这么晚了你来找咱家是为了何事啊?” 刘阁老的话带到了,刘文总算轻松了不少,呷了一口龙井茶幽幽道。 “之前薛某托付刘公的事情,不知刘公......嘿嘿。” 薛举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直是让刘文皱眉。 “你说沈娘子那事吗?这件事咱家劝你莫要再记挂了。如今她成了花魁,若是此时给她赎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你才消停了几日,便又按捺不住了吗?” “瞧刘公说的,若是有法子,薛某也不会麻烦刘公啊。” 刘文心中暗骂薛举无耻。明明自己想金屋藏娇,偏偏敢想不敢做。这倒也罢了,偏偏薛举色迷心窍,竟然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 花魁会刚刚结束,在这个时候给花魁沈娘子赎身,简直就是找死。 他真不知道薛举是怎么做到浙省布政使的,刘阁老是真的看错人了罢。 “这件事你休要再提,咱家也权当不知道。”稍顿了顿,刘文声调一扬道:“杭州府那么多名妓,你看重哪个不行,偏偏盯着一个沈娘子不放。咱家劝你啊若是有气力,不妨多留意留意时局,免得巡抚的职位空出来再兀自慨叹。” “什么,刘公是说陛下要换巡抚?这是真的吗?” 薛举猛然惊醒,急切问道。 “呵,咱家可什么都没说,薛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 ...... ......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调教大宋》。感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回家的感觉真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谢慎和好友王守文等人乘船回到余姚,在城门前作别后,谢慎只身一人回到家中。 虽然前后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可回到家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不由得让谢慎眼眶一湿。 大哥在书坊忙生意一时赶不回来,大嫂却是唤来了水芸、二丫。 二女都思念极了谢慎,一番嘘寒问暖倒是让谢慎觉得有些尴尬。 “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至于这样吧。” 谢慎笑了笑道:“快进屋说吧。” 一家人到堂屋坐定,谢慎便从包裹里取出了买来的浙绸荷包,胭脂水粉。 “公子又给我和姐姐买脂粉了啊,上次的还没用完呢。” 二丫口上虽然如是说着,可手上却没有闲着,已经在翻检着脂粉盒了。 水芸面色潮红,低声道:“公子不必为奴家这般破费的。” 谢慎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咱家现在不比从前了,岂能让你们继续过苦日子。” “是啊,公子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咱们的日子肯定也能跟着越过越好!” 二丫眼眸在几个脂粉盒中转动,最终落在一盒朱色脂粉上。 “小郎你们先聊,奴家去准备饭食。” “嫂嫂慢着,等大兄回来,咱们一家人今日出去吃。” 正好要把去杭州开茶铺的事情跟大哥好好聊聊。虽然谢慎觉得以大哥的性子不会拒绝,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征求大哥同意的。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谢慎相信通过宁员外的帮扶、自己和大哥的努力,余姚仙茗一定可以迅速蹿红。 “也好,那要不叫虎儿去书坊唤你大兄一声。” 谢陈氏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嗯,虎儿你这便去书坊传个话,便对大哥说我回来了。” 陈虎儿点了点头便迈步出了堂屋。 “这次回来公子不会再走了吧?” 谢慎见小萝莉嗫嚅发问只觉得好笑,便点了点头道:“不走了,也该是好好读读书了。怎么,这才十几天的工夫便想我了?” 虽然距离乡试还有两年的时间,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慎要想在淘汰率极高的乡试一鸣惊人,就需要更多基础性的针对训练。 题海战术虽然有些残酷,但却是最行之有效的。换句话说,任何事情现在都是为科举服务的,多写几篇时文算什么? 孔教谕的时文那是作的极好的,让他帮着把把关文章质量总会有提高。 读书有时靠的就是一种氛围,不见得你读了多少而在于你是不是一直在读。 这也是为何多数的寒门子弟比不过世家子弟。 读书的环境和条件暂且不论,光是读书的时间寒门子弟比起世家子弟就要差了不少。有些家境不好的寒门子弟,农忙时还得帮着下地干活,读书时间都是零零散散的难以保持完整的状态,又怎么能和无忧无虑,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世家子弟相争呢。 好在谢慎连中小三元后名声大噪,又通过书坊和茶铺积攒了一些银钱。 现在谢慎显然不太需要为了生计担忧了。 小萝莉却是努了努嘴道:“谁想公子了。人家只是,只是......” 小萝莉本能的想要反驳,可是声音却是越来越低,直是让谢慎哭笑不得。小萝莉哪里都好,可是傲娇的脾气着实有些让人无奈。 “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说出来你又不会跟着掉块肉。” 谢慎心情大好,索性和小萝莉斗起嘴来。 却说一家人闲聊了半盏茶的工夫,大哥谢方便和书童陈虎儿一起回到家中。 “小郎,小郎回来了啊!” 谢方还没走进堂屋便高声喊道,谢慎忙起身迎去。 “大兄,我回来了!” 兄弟相拥,自是情深意切。 “大兄咱们今天出去吃,去吃最好的酒席。” 和宁员外达成协议后,谢慎对谢家未来几年的银钱进项非常看好,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好,这回听小郎你的。小郎你说去哪里吃咱们就去哪里!” “对了大兄这次回来怎么没看见上次从牙行雇来的几个护院?” 谢慎忽然想到进院子以来一直没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便随口问道。 “那几个人让我打发走了。咱们小户人家屁大点地方有啥可护卫的。那几个人就是混子,啥也不干平白从咱家领银子。” 这话谢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若不是顾及到谢慎估计都要吐脏字了。 “大兄,这护卫平日里看着是没啥用,可关键时刻可是救命的啊。” 谢慎直是有些沮丧。这些护卫都是他从牙行精挑细选而来的,个个身手卓越都是练家子。可现在他们竟然都被大哥一句话打发了,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得。 “小郎你啊就是想的太多,咱家都是本本分分的人,咱不去招惹别人,别人还能欺负咱不成?” 听到这里谢慎直是又气又笑。 “大兄难道忘记上次吴掌柜的事了吗?咱家可有人招惹吴掌柜?吴掌柜不也下了狠手,把咱们往死里头逼吗。” “这,这是意外嘛。” 谢方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犹豫,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有时候你本本分分做事,安安分分做人,却总有恶人来找你的麻烦。反倒是狠下心来和恶人针锋相对,能够吓退一部分色厉内荏的恶人。 “咱家除了大兄都是妇孺,哪里有什么抵抗的能力。若是没有护院,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意被人欺凌吗?” 大哥还是那一套小商贾的思维,凡事能省就省,这是非常不妥的。在谢慎看来有些花费是绝对不能省的,请护院的花费就在其列。 “那,那大哥哪日再陪你去牙行雇佣几个护院不就行了。” 谢方有些愧疚的垂下头去,不敢去看谢慎的眼睛。 谢慎叹息一声道:“大兄,我不是怪你,是希望你能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上次那事有徐大人出面,可徐大人走后那吴掌柜就不会起了报复之心吗?凡事多留一手总归是好的。”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巧不成书 有道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谢慎对于吴掌柜这样人品低劣的还真是不怎么放心。 大哥吃亏就吃亏在太实诚了,经商若是这样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在谢慎的既有认知里,商贾的典范便是宁员外那样的官商通吃。不过要让大哥达到宁员外那样的高度显然有些不现实,也只能多历练多提升了。 一家人又一起叙了叙话,便去到酒楼用晚饭。 家人的重要性对于谢慎来说不言而喻,两世为人的他也很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 却说一家人在酒楼用了晚饭,回到家中没多久,王守文便带着长随来到谢家。 见王守文满面愁容,谢慎淡淡道:“守文兄怎么深夜来此?莫不是有什么急事罢?” 王守文叹息一声道:“世事难料啊,慎贤弟你还是随我到府上一趟吧。这件事恐怕非得你出马了。” 见王守文面色这般凝重,谢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我随你去便是。” 小萝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舍的望着谢慎,两只手反绞在背后却是不发一言。 谢慎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二人带着王家长随折返回府,从角门进入宅邸中,直奔王宿所在的跨院。 此时王宿的院中灯火通明,王老大人正和王守仁商议对策,闻听脚步声大喜道:“是谢家小郎来了。” 二人纷纷起身朝屋外迎去,与夺路而来的谢慎、王守文打了个照面。 “老大人,守仁兄。” 谢慎对王家一大家子齐聚在此还是颇感惊讶的,以王守仁淡雅处世的性格如果都能急切成这样,证明确实出了大事了。 “先进屋吧!” 王宿淡淡说了一句,便背负双手走进屋内。谢慎等人便也跟着王老大人一一走入书房内。 在榉木南官帽椅坐定,王宿深吸了一口气道:“连夜叫守文把谢贤侄你叫来,实则是有重要的事相商。” 谢慎点了点头道:“老大人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王宿对谢慎的态度一直很矛盾。谢慎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理应表现的谦和一些。但毕竟谢慎的年龄太小,在这么小的娃娃面前若是态度过于谦和又会在家中族侄面前抬不起头来。 王宿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该有的长辈威严还是要维持的。 “咳,事情是这样的。”稍顿了顿,王宿缓缓说道:“我王家和宁波何家一直有生意往来,最近何家长房公子找到了府上,希望谢小郎能网开一面。” 宁波何家? 谢慎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敢问老大人,这宁波何家经营的是何种生意?” 王宿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这何家做的是茶叶生意,靠贩卖珠山茶起家,去也是创下了不小的家业。实不相瞒,老夫在何家也有两成股。” 何家,茶叶。 将这两个名词联系到一起,谢慎便警惕了起来。 “老大人口中的何家家主不会就是何昌吧?” 谢慎早就知道王守文吞吞吐吐准没有好事,却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和宁波大茶商何昌有关。 “何家和我王家虽然算不上世交,但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们登门拜访,老夫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王宿跳出来唱红脸,苦口婆心的给谢慎讲起人情世故来。 偏偏谢慎这辈子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些所谓的人情世故,见王宿已经拿定了立场,谢慎只得问道:“那么依老大人之见,这件事情是小子之错了?” 立场这种东西完全看个人,至少谢慎不觉得他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老夫并不是这个意思。” 王宿毕竟还是传统儒士,听到谢慎话中有话,面色不免有些潮红。 “老夫是觉得这其中有些误会。” 谢慎转过头来没好气的剜了王守文一眼道:“守文兄恐怕事先就知道那何昌和你王家有生意往来吧?” 这是谢慎第一次对王守文产生了信任危机。毕竟王宿刚刚说了,王家和宁波何氏算是老交情。这件事王守文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与自己同去杭州参加雅集的,那么为什么不事先告知于自己? 王守文见状,颇是有些恼怒。 “慎贤弟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某事先知道何昌和我王家有生意往来,又怎么会欺瞒慎贤弟。你好好想想,这次杭州之行,我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王守文虽然比谢慎年长一岁,但因为出身世家整日养尊处优,心理反而没有谢慎成熟。此番受了委屈,王守文自然觉得难以接受,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谢慎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冲动了。 “这件事你真的不知情吗?” “族中生意往来本就不是我们该管的,莫说我了,便是大兄也不知情!” 王守文得理不饶人,好不容易找了个缺口,自然要好好发泄一番。 谢慎这下有些尴尬了。 倒不是他刻意怀疑王守文,实则是这件事太巧了。 王家和何家是生意伙伴,他却和王家三公子一起去杭州赴雅集,搅黄了何昌的生意...... “咳咳,既然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再相互责怪也于事无补。” 王守仁清了清嗓子,赶紧出来打圆场。 “就这件事而言,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不如双方各退一步。” 王宿抓住时机在一旁提议道。 “老大人说的,小子不明白。这件事本就是生意相争,小子凭本事争下来的东西为什么要让?” 虽然口上如是说着,但谢慎也知道王宿不会轻易放弃“劝说”。 毕竟王家在何家那里有两成的利,何家赚的越多王家能分到的银钱也就越多。 谢慎虽然对王宿有救命之恩,但那毕竟不能和家族利益相比。人生就是这么现实。 “咳咳......若是三家合作,谢贤侄觉得如何?” 王宿还不甘心,继续试探着问道。 “合作,如何合作?老大人难道不知道这余姚仙茗和宁波珠山茶是死敌吗?” ......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立场问题 经商和做官一样,立场问题是最重要的。 什么东西都可以坐下来谈,唯独立场问题不能谈! 谢家要经营茶叶生意,最大的对手不是杭州的诸茶商,而是宁波茶商何昌。余姚仙茗的对手也不是钱塘龙井,而是宁波珠山茶!何况谢慎已经与大茶商宁员外达成了协议,合力打压何昌,若是在这个关头出了问题,宁员外会怎么想? 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那也得看是对什么。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谢慎是不打算作出让步的。 王宿王老大人显然没有想到谢慎的态度会如此坚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还是王守仁站了出来,轻咳一声道:“慎贤弟看来是一定要介入茶叶生意了?这是好事啊。那宁波珠山茶口味比起余姚仙茗是差了不少。慎贤弟若是有意,我们两家大可以撇开何氏,一起合作。” 王守仁的提议很符合谢慎的胃口,至少比王宿王老大人的方案合理的多。 “若能和守仁大哥合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不过绝对不能让何昌涉足!” 谢慎的底线就是这一条,只要这一条没有问题,怎么都好说。 对于王宿而言,这倒也算是一个方案。 何昌虽然把持了宁波一带的茶叶生意,但他在意图将珠山茶助推更进一步时被谢慎轻易的击败。如此看来,王宿倒是得好好审视一下何昌的实力了。 抛开何昌而和谢慎合作? 这对于王家来说倒是没有什么风险,毕竟最多是在士林圈子里宣传一番罢了。 “老大人,那何昌不是允诺给王家两成的利吗?这两成利小子也可以给你王家,不过小子有一个要求。” 谢慎索性反客为主,沉声说道。 “谢家贤侄有何要求不妨直言。” 此时此刻,场面已经完全被谢慎主导,就连王宿也下意识的跟着谢慎的节奏走。 “其实很简单,从今往后,王家上上下下除了饮余姚仙茗,不能饮其他的茶叶。” 王宿听到这里,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还有这么蛮不讲理的要求?其实他大概也能够明白谢慎心中所想,无非是想利用王家的威望做一个表率。久而久之,士林圈子便会形成一股风气。追捧余姚仙茗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这当然可以做到。不过人前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至于连别的茶叶都不喝了吗? 谢慎仿佛看出王宿心中所想,沉声道:“老大人恐怕也知道钱塘龙井在浙省的影响力吧?如果想要让余姚仙茗立足,就绝不能只做做样子。” 谢慎的终极目标是让余姚仙茗替代钱塘龙井的地位。但这个过程很漫长,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所以最重要的便是有一个长期标杆潜移默化的影响人们的习惯。 这个标杆不一定局限在一家一户,但眼下来看王家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倒也不是问题,老夫余姚乃至浙省的同榜同年不少,相聚之时大可以推介一番。但谢贤侄你刚刚说要图钱塘龙井的位置,真的可行吗?” 虽然王宿对谢慎很看好,不过这是限于在科举上的。 谢慎是神童不假,但术业有专功,他经商的眼光和判断力真的行吗? 谢慎倒也不打算遮掩,便向王宿拱手道:“余姚仙茗是我余姚特产,论味道绝对不比钱塘龙井差。至于为何本省乃至江南士子都争相追捧龙井,无外乎是跟风罢了。只要我余姚士子上下一心,未必没有机会追上乃至超过钱塘龙井。” 王宿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份心很好,只是......” 和谢慎合作,王家不必要出太多力,最多就是投些本钱。而且谢慎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熟人,不必担心其卷着银钱突然消失。 怎么看,这都是一桩对王家很好的买卖。 但王家之前一直是和何家合作,怎么跟何家解释是一个问题。这处若是办的不妥,还是很麻烦的。 “老大人是担心何昌心有不甘去闹事吧?” 谢慎洞悉人心的本事已至化境,一下便看出王宿在担心什么。 “小子冒昧的问一句,王家可与何家立有契约?又可曾向何家茶铺投了银钱?” 王宿摇了摇头道:“都没有,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怎么可能留有契约。这几年来,我王家帮何家在绍兴府开了不少分店,他们也按时把银钱送到府上。” 谢慎点了点头,果然如他所料,王家和何家的合作是一种完全依靠自觉的方式。这也很正常,毕竟王家是纯粹的科举世家,是书香门第,是不能沾染铜臭的。 如果留下契约就相当于留下了把柄,若是事后何家翻脸拿着契约做要挟那王家就会很被动。 口头协议虽然看上去不靠谱,却是王家最希望看到的。谢慎相信,这一定是王家提出的最重要的条件,如果何昌不同意这个条件,那么即使他把允诺的利益份额提升,王家也不会同意合作。 “这就是了。既然如此,老大人又何须担心?” 没有契约就没有制约力,何昌也知道王家的背景,是不会傻到去衙门打官司的。即便他真的恼羞成怒打算孤注一掷,但拿不出像样的证据,他也奈何不了树大根深的王家。 可以说王家向何昌提供的是一种软资源,用软资源换取分红,完全不用担任何风险。 “若是那何昌识趣,自然是好聚好散,买卖不成仁义在。但若是那何昌昏了头,老大人反可以告他一个诬陷之罪!” 官官相护是心照不宣的事。王华王老大人可是堂堂状元出身,如今又身居高位,在余姚的威望也只有谢于乔谢迁可以比拟。那何昌若真是不开眼把事情闹到了衙门,不管是余姚县令,还是绍兴知府都不可能偏向何昌。 如果何昌不服再往上告,杭州府的各司衙门却是绝不会受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 可以说,何昌这次是吃了一记哑巴亏! ......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冰释前嫌 归根到底,这是双方的身份地位不对等造成的。 王家是科举世家,何家最多算是豪商巨贾,两者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不出事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双方翻了脸,吃亏的只可能是何昌。而且何昌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谢慎相信他如果真的打算和王家合作,王家也不会同意留下任何的契约证据的。 当然谢慎的身份和何昌也有所不同。 谢慎虽然不是官身,但是却是读书人,而且还是大有前途的读书人。即便真的和王家合作,谢慎在心理层面上并不处于劣势。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王家是准备在余姚仙茗上投钱的,这又跟与何家的合作有很大不同。只要王家肯投钱,谢慎就不会处于被动。如果是像和何家合作那样纯粹软资源投入,那么谢慎就有的头疼了。 王宿王老大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如今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谢贤侄胸怀大志,老夫佩服。” 谢慎也不知道是他的魄力还是缜密的逻辑推演打动了王宿,总而言之,这次的信任危机算是渡过去了。 细细想来,王守文事先确实也不太可能知情。毕竟王守文既不是长子也没有成年,王家家族事务不太可能告知于他。换句话说,王守文最多就是个身份地位颇高的闲人罢了。 王守文这次倒是最委屈的,夹在王家和谢慎中间受隔板气...... 谢慎又和王宿闲话了半盏茶的工夫,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王家。 回到家中,在水芸的侍奉下一番梳洗,谢慎一头栽倒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皓月陷入了沉思。 起初他一直疑惑王家这么阔气的宅邸是怎么来的,现在终于明白原来是靠这种“合作”换来的。这应该就是为官者的特权吧。要知道明太祖朱元璋建立了大明朝后,对待官员是很严苛的,官员俸禄十分微薄,甚至养家糊口都是困难。 有道是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连吃饱穿暖这么最基本的要求都满足不了,这些官员自然会去寻求其他的解决办法,和商贾合作就是最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就拿大茶商何昌来说。何昌需要的无外乎是两样东西,一种是舆论宣传,一种是政策支持。舆论宣传靠的是士林圈子里的口口相传,而政策支持其实更简单,就是为官者的一句话。 这些豪商巨贾都是历经无数商战厮杀走出来的精英,只要上位者不从中百般阻挠,他们就能把商品运作的很好。 偏偏王家能够提供这两样东西,所以两家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 这算不算是一种利益交换呢? 这是一个很让谢慎苦恼的事情。毕竟他的终极目标是入朝为官,总有一天他也要面临这样的选择。圣贤如同王华、王守仁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吗,他谢慎就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吗? 如此看来,谢慎让大哥谢方提前扩大经营范围倒是对的。如果大哥经营的好,他至少不会在面临这样事情的时候太过纠结。 官与官之间的合作总归要比官商之间的合作安全的多,归根到底是其核心利益一致。而官商之间的合作更多的是一时的,核心利益的不同导致出现分歧很可能会散伙。 想要发展的更好,就得努力向上爬,如果只是一介商贾最后被人耍了也只能空自慨叹了。 谢慎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醒来时水芸已经将面盆端到了房中。 少年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来一番洗漱,对着铜镜换上了崭新的宝蓝色儒衫,这才满意的出了屋子朝饭厅走去。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早饭,谢慎便背着布包只身出了家门。 既然已经回到了余姚,总归是要去县学的。晚去不如早去,早去还能显得自己求学若渴。 谢慎来到学宫前,与王守文正好打了个照面。 王守文显然还在为昨夜的事情生谢慎的气,竟然没有跟谢慎打招呼,便迈步走入县学。 这件事谢慎自然有错,愧疚之下便快步跟了上去。 “守文兄,昨日的事情怪我,我不该没有了解清楚事情就对你发火。” 对王守文这个好兄弟,谢慎还是很有感情的,当然不希望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伤了二人之间的感情。好兄弟没有隔夜仇,这种误会越早说开来越好。若是拖得时间久了,难免会落下心结。 王守文皱眉道:“你这话是真心的?” 谢慎笑道:“我的性子守文兄还不清楚吗?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对事不对人。这件事是谢某的错,谢某向守文兄赔罪便是。” 王守文也不是真的生谢慎的气,听到谢慎主动赔罪,也便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昨夜你走了,叔父留下我嘱咐了许久,叫我莫要跟你置气。可我偏偏要等你来先道歉。” “......” 这可让谢慎如何接话?谢慎只得讪讪一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件事咱们便就此揭过了啊!” 二人结伴到了明伦堂前,见堂内已经坐了大半生员,便赶忙走了进去。 谢丕见到二人来了上前招呼道:“慎大哥,守文大哥你们怎么才来,莫不是睡过了吧。” 王守文挠了挠头道:“去杭州府这大半个月惫懒的过着,全是乱了节奏。今日能起来已经不错了。” 谢慎见王守文把自己想要说的话都说了,便笑着点了点头。 实际上县学并不对生员进学时间作严格的规定,只要和教谕打好招呼,就是连日不来县学点卯外出游学都没有问题。 但自家的情况自家知,谢慎的功底还是不如那些在四书五经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油子,还是应该抓紧时间多多查漏补缺才是。 若真是浪荡着混两年,乡试落榜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好你们提前了一步到明伦堂,不然若是撞上了郑训导,那可是有的受了。” 谢丕摇了摇头叹声道。 ...... ...... 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8 『1『中文『网当老坤打下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是百感交集的。 老坤并不是什么大神,也没有大神的粉丝基础,这本书能够脱颖而出,一路三江强推上架自然要感谢各位书友和编辑的鼎力支持。 大家也都知道,老坤更新了免费章节近三十六万字,这个字数并不算少了。 别的分类怎么样老坤并不知道,但是历史分类有不少书是二十多万字就上架的。 老坤之所以等到这个字数才上架,是希望可以让支持老坤的书友多看一些免费的部分,毕竟上架后就会收费了。 当然,作为一部网文上架收费也是肯定的。既然要写网文,就要遵循网文的规则。 老实讲,历史类网文并不好写,要花大量的时间考据,还得构思情节,研究逻辑严谨性,最重要的还得写出趣味来。 毕竟历史网文也不是史书,写的有意思才有人看。 历史不像别的分类动辄就有ip改编,游戏版权历史是肯定没有的,影视版权也很难有。至于简体、繁体出版以前倒是还有机会,但现在出版业不景气,非大神写手也很难出版了。 至于漫画什么的更是大神专利,像老坤这样的新人基本是没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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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这位郑训导学历低啊。孔教谕可是二甲进士出身,是为了伟大的崇高的理想投入到大明朝的教育事业中的。但这位郑训导不过是个举人出身。虽然举人任职县学训导也符合常理,但是和孔教谕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什么东西都怕对比,这句话果真有道理。 按理说举人出身的郑训导也比县学生员学历要高,镇场子还是没问题的。但谢慎不是一般生员啊,他可是县试、府试、院试三科案,是孔教谕的得意门生,是刘巡抚、6按察副使、提学官陈方垠、甄可望老大人都交口称赞的神童。 大明朝虽然盛产神童,不过弘治朝到目前为止还真没有多少神童出现。比起神童井喷式爆出现的成化朝,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还是那句话,什么东西都怕对比。照理说弘治天子比之前那位成化皇爷可要圣明的多,励精图治之下大明王朝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大好景象。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把大明朝搞得乌烟瘴气的成化天子在位时期各种神童井喷,李东阳、谢迁等人都扎堆出现。偏偏到了弘治皇帝即位,神童便一下子断档了。 气运这个东西真是玄而又玄,本身谢慎是绝不相信的。可自打穿越后谢慎便不敢再用之前的人生观去套用大明朝生活了。加之西子湖畔老道士那番桃花劫的预言多少中了一些,谢慎更是心有戚戚然。 照理说,谢慎现在十三岁,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参加下一科乡试的时间应该是两年后,届时谢慎正好年满十五岁。 秋闱登榜,再挨过一年,开春去京师参加会试、殿试那时谢慎便来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若能中进士,也勉强算是神童了。 虽然轰动效应肯定不如十二三岁,但遍数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至少也有了个值得吹嘘的人。 弘治天子如此圣明,偏偏一直不出神童,可是急煞了礼部的那些郎官。神童这个东西,大体和祥瑞的作用是一样的,只有盛世才会出现。 但是当今天子圣明,面皮薄,朝臣若是直接献出祥瑞就未免太**裸了,天子很可能不领情还会反过来斥责一番献出祥瑞的朝臣。 要知道祥瑞的出现意味着当今天子有大功德,再进一步那可就是泰山封禅了。 偏偏弘治天子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封禅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搞的。 那么,换个花样或者说换个包装搞出个神童来,显然就更合天子的心意。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有虚荣心,哪怕是像弘治天子这样的圣明君主也肯定是希望听到颂扬功德的好话。 如果谢慎真的能在十六岁的年纪进士登科,很可能被当做典型拿出来一番赞颂...... 这样有远大前途的四好少年,怎么可能忍受被一个举人出身的训导颐指气使呢? 谢慎心中十分愁苦,想着如何向孔教谕反应一下情况。即便不能让孔教谕把郑训导换去教其他无关紧要的课程,也不要次次都跳出来恼人,平白坏了心情吧。 人活不过百年,若是天天苦着脸过糟心日子,不是白瞎了穿预客的身份吗? 谢慎正自想着,郑训导便手持一本朱子集注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谢丕朝他使了个眼色,谢慎这才从神游之中回过神来,朝郑训导望去...... 事实证明,无趣的人讲出来的东西也是无趣了。谢慎听郑训导讲了近一个时辰的经义,只觉得脑子涨。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谢慎立刻从座位上弹起身子,大踏步的朝明伦堂外走去。 走到堂外,望着院中十几株只剩下光秃枝桠的银杏树,和一地枯黄色落叶,谢慎直是叹了口气。 他从未觉得大口呼吸都是一件十分畅爽的事情,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谢慎是一个十分讲究效率的人,在他看来郑训导的教学模式太过古板僵化,十分不利于县学生员对知识进行融会贯通。用句功利的话讲,郑训导这种模式是出不了成绩的。 余姚虽然是科举强县,但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做到一科乡试出几十名举人。谢慎虽然连夺小三元,但他也知道若论硬实力他也就是县学前十几名的水平。 十几名这个位置可是很尴尬的,也许能够上榜,也许就落榜了。 拿到乡试资格不成问题,但之后呢?万一乡试折戟沉沙了呢? 怪不得郑训导这般年岁了还只是个举人,他当年的学习方法肯定有问题啊! 为了郑训导不继续误人子弟下去,谢慎决定一定要好好向孔教谕提提建议,至少不能再让郑训导这么任性的教下去了。 穷则生变,眼下真的是不得不变了...... 却说谢慎这边正自想着,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年下意识的向前蹦了几步,转过身去看,却现是王守文。 “守文兄,下次你能不能别总从身后出现,端是吓死我了。” 谢慎长呼出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郑训导找你,我可是把话带到了,去不去由你。” 王守文耸了耸肩随口道。 郑训导找自己?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警惕了起来。看不出来这位郑训导还是个人精啊,他刚刚有了“动一动”郑训导的意思,这位便率先开口要跟自己谈心,还真是巧啊。 心中如是想着,谢慎却问道:“我觉得这准是没好事。” “是不是好事不打紧,可慎贤弟你千万得去。你要是不去就是怕了他,气势上便找补不回来了。” 谢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叹声道:“那就去罢。便是他真的对我不满,也不能做过分的事不是?”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郑训导的过往(一) 王守文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笑声道:“这可说不准,看这郑训导的样子性格很是古板,若是有什么怪癖......慎贤弟你还是小心为妙,发现情况不对就立马就跑!” 谢慎没好气的剜了王守文一眼道:“若都是像你说的,我辈读书人真是斯文扫地......” 话虽然如是说,可谢慎还是打起了十分小心。万一这郑训导真的像曹主簿一样是个兔子,也好早作准备。 此时正值两大课间隙,明伦堂中的生员早已悉数散去。 谢慎迈步走入堂内,向那郑训导走去。 再怎么说,郑训导也是师,谢慎还是以礼待之的。 少年向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那郑训导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慎,清了清嗓子道:“听闻你前些时日去杭州了?” 谢慎心道这郑训导怎么关心起自己私事来了,当真是苦不堪言。 “前些时日学生有要事赴杭州,事先已经向孔教谕告过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且回答的滴水不漏。 郑训导点了点头,声调和暖了不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随为师来吧。” 谢慎心中直是十分疑惑。这个郑训导怎么搞的这么神秘,难不成真的是个兔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郑训导见谢慎面有苦色,皱眉道:“怎么,你可有要事?” 谢慎只得摇头道:“学生并无要事,先生请!” 郑训导满意的哼了一声,便背负双手攥着朱子集注,阔步出了明伦堂,朝自己办公的后堂而去。 按照定制,县学共有教谕一名,训导两名,但因为余姚县学生员众多,训导破例加了一人,也就是一共有三人。如今县学教谕孔德道贺另外两名训导都不在,偌大的后堂空荡荡的。 郑训导走到自己的案台前,将朱子集注放好,沉声道:“你可知为师找你来所谓何事?” 谢慎心中腹诽,你找我来为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见谢慎默然不语,郑训导哼了一声道:“你去杭州是为了参加雅集吧?” 谢慎闻听此言,险些喊出声来。 这个郑训导怎么会知道自己去杭州的目的的?与自己同行的余姚生员中只有王守文、谢丕,这二人都不可能向郑训导透露消息啊。 “你莫要惊奇,是宁员外派人送来的信,叫为师亲手给你。” 谢慎对此表示不能接受。如果是按照郑训导这么说,那送信的人应该和他是前后脚到的余姚,这样他完全应该亲自来府上把信送给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把信给到郑训导,多此一举呢? 难道是...... 谢慎转念一想,竟然顿悟。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郑训导和宁员外关系匪浅,宁员外通过郑训导送信是要告诉自己,郑训导是自己人...... 天哪,谢慎只觉得胸中闷塞,想要仰天长啸一声。 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那么郑训导今后一定扮演着一个关键性的角色,起到他与宁员外之间桥梁的作用。 偏偏谢慎对郑训导实在是没什么好感,由这样一个人扮演这种重要的角色,还真是有些奇怪。 “怎么,这封信你不想看看吗?” 谢慎赶紧收下抱怨思绪,沉声道:“学生多谢郑训导。” 郑训导从一摞文集下抽出一封信,放在谢慎手上道:“你看完就把信烧了,莫要带出去。” 谢慎心中一阵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搞得这般神秘? 他迫不及待的取出信来,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读了大半,他却是心中大惊。 “这,这是真的?” 郑训导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封信为师又没有打开过,你问为师作甚?” 郑训导一脸嫌弃,大有埋怨谢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搞得谢慎也很是尴尬。 “咳咳,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宁员外写的这封信并不长,总共就是两个意思。 一是告诉谢慎郑训导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叫郑训导代为传话。这层意思比较浅显,没有什么影响,谢慎并不是很在意。 二是告诉谢慎情况有变,恐怕不能叫他兄长去杭州开店了。 谢慎看到这里的时候直是怒不可遏。 既然是合作,就要讲诚信,若是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荣辱与共? 如果合作双方都互相防备着,担心对方从背后捅刀子,那这个合作不谈也罢。 最让谢慎气恼的是,宁员外并没有详细阐明理由,完全是一副通知谢慎的样子,这是谢慎不能接受的。 杭州距离余姚并不算太远,谢慎真的想再乘船去杭州,质问宁员外为何言而无信。 不过转念一想,谢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宁员外叫人带信给他,而且就在他刚刚离开杭州后,说明这件事情发生的很急。有可能宁员外也是始料未及。 现在便是谢慎赶回杭州当面质问宁员外恐怕也是无济于事,那么接下来怎么办?等宁员外进一步的通知吗? 谢慎十分不喜欢这种兀自等待的感觉,可是似乎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看样子郑训导并不怎么知道信中内容,说不准连他和宁员外商议的事情也不知晓。谢慎不想没事找事,自然也就将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你一定是想知道为师怎么结识的宁员外吧。” 郑训导似乎完全没有避讳之意,兀自说道:“其实为师在考中举人之前,在宁家当过两年西席先生。若不是宁员外收留,慷慨助资给为师,为师恐怕早就心灰意冷,绝了乡试的念头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看上去古板木讷的郑训导也是个勤奋好学的主啊,而且同样是寒门出身,郑训导显然更惨,竟然沦落到乡试久久不中被迫去当西席先生这种境地。 “宁员外虽然是商贾,却对族中子弟的学业很看重。为师在宁府任西席两年,也算倾囊相授,没有辜负宁员外的信任。也许是就此时来运转,为师两年后在乡试中举,再之后便候补到县学任教。”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郑训导的过往(二) 谢慎点了点头。看来这宁员外也是希望生活稳定下来,县学训导这样的铁饭碗肯定是很有吸引力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坚强的后盾支撑,以郑训导的年纪且不说能否考中进士,便是真的能够考中进士,届时四十来岁能有什么远大前程? 最多是外放个县令,可是混上一混也就到头了。 当然,这种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也无怪郑训导现实的候补县学训导一职了。 现实是十分残酷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等,都能去赌的。 万一赌输了呢?要知道会试虽然淘汰率不如乡试,可是也达到了十几比一。 郑训导既然乡试多年不中,证明肯定不是天赋型的,既然如此再去赌会试能高中就有些不明智了。 毕竟北上京师光是船费就已经难以承担,加上在京师住旅店吃饭的银钱,没有几十两银子实在难以体面的挨过去。 郑训导虽然在宁员外府上任西席先生攒下了些银钱,可也不够这般“挥霍”的。 再去找宁员外借助学之资吗?也许郑训导真的开口,宁员外也会借,但万一最后失意而归,这几十两银子该如何还呢? 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是说这个人没有志气,而是生活所迫。 假使谢慎没有这个穿越客的身份,恐怕也难以轻松的连夺“小三元”成为万众瞩目的文坛后起之秀。 有的人选择赌,有的人选择安稳的活下去。 放弃不是原罪,有时反而是一种更合理的选择。 当然,这是对已经四十余岁的郑训导而言的,像谢慎这般年纪肯定是要高喊着莫欺少年穷一拼到底的。 谢慎之前对郑训导看来也确实有些偏见,听了郑训导一番自述,颇是有些感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郑训导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郑训导性格古怪了一些,不过倒也是没有坏心眼,以后倒是不必对他敬而远之。 谢慎心中如是想着,忽然心生疑惑道:“学生有一事想请问先生。” 郑训导难得的笑道:“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为师看的出来你和宁员外很投缘。宁员外看重的人,为师自然要悉力助之。” 郑训导还以为谢慎想向他请教经义问题,便难得的耐下性子沉声说道。 “宁员外既然是商贾之身,又何必设立学堂呢。” 谢慎问这个问题并非无的放矢。作为一个明史科班出身的学子,他对于商人能否从政这个问题自然也做过深入研究。谢慎可以负责任的说,在明朝初年,商贾之后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原因也很简单,明太祖朱元璋十分痛恨唯利是图的商贾,便不准商贾之后参加科举。但这之后,尤其是到了明朝中后期,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越来越多的商贾之后参加科举,从而改变了命运。 最著名的例子便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张四维。这位名臣是sx盐商之后,却是做到了吏部尚书。 其实,商贾发财之后大多会大量购置田亩土地。这些兼并而来的土地就成了商贾给子弟谋前程的重要道具。 要想成为朝廷户部皇册上的良民,办法是有的,那就是通过打点大小官员,坚称自己是地主,靠租赁田亩收取租子为生。 很多豪商巨贾你很难分清他到底是地主还是商贾,办事的官员有银钱赚取当然不会再找这些商贾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下,自然也就混将过去了。 所谓的商籍更是一个笑话。商籍的设立实际是给大盐商的一种变相福利。 所谓商籍附民籍收考,指的就是两淮、两浙、以及部分ah之地的盐商子弟可以类同民籍参加科考。 这就相当于官方出了一个政策,把商贾之后参加科举合法化了。 商籍也就是盐籍完全变成了这些大盐商子弟参加科举的跳板,连装模作样附籍或者坚称自己是靠租赁土地为生的良民都不必了。 谢慎之所以疑惑是因为宁员外的身份太特殊了。他是杭州茶叶商会的会长,要想靠购置田亩装作地主来为子孙谋前程显然不太现实。枪打出头鸟,那样做是找死。 经商者做到宁员外这个份上,仇家自然是不计其数。有那么多的仇家,要想蒙混过关实在是太难了。 只要有一个人跳出来向核查身份的官员举报,宁家就将万劫不复。 至于附籍就更不可能了。那多是小商贾的伎俩,像宁员外这种大豪商是不可能愿意的。 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合法的途径,也就是用商籍(盐籍)换取参加科考的资格。 问题是,这是朝廷给两淮、两浙、ah一代大盐商的福利,是局部政策惠及。宁员外虽然身处杭州,在这个范围内,可是他经营的是茶叶生意啊,怎么可能跟盐商沾边呢。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郑训导淡淡一笑道:“宁员外没有告诉你,他不但贩茶、还贩盐吗?” 我靠! 谢慎显然爆出粗口。 这个宁员外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要说大明朝最暴利的行业,那当然是贩盐了。 至于为什么,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这行的准入门槛很高。 说白了,就是你要有盐引。有多少的盐引你就能换取多少配额的盐,超出一丝一毫都不行。 朝廷对于盐业这一块可是严格控制的,如果贩卖私盐那是要杀头的。 宁员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贩盐,证明其手中一定攥着大量的盐引。 起先谢慎看到宁府奢华阔气,只以为是宁员外靠贩卖钱塘龙井得来的,现在想想却是他太年轻了。 龙井茶虽然价格昂贵,但比起盐来就差的远了。而宁员外很可能是既贩卖茶叶也贩盐,属于商界全面手。 这么顺着理一理,事情就合情合理的多了。 宁员外是大盐商,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让族中子弟以商籍(盐籍)参加当地科举,而且不必担心有人找麻烦。正是解决了后顾之忧,宁员外才会聘请西席去给府中子弟开蒙吧。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原来如此(为舵主戰Dna火加更!) 但再怎么阔气,商贾毕竟被传统士子文人不耻。能够中举的,都是半个官身了,自然不会甘心去给商贾之后作西席先生。故而宁员外即便出了高价,也只能请到郑训导这样的。 当时郑训导估计已经是饥寒交迫,走投无路了。偏偏宁员外施以援手,郑训导如何能不对宁员外感恩戴德?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偏偏宁员外就是那个雪中送炭的人啊。 谢慎压下对宁员外的不满,沉声道:“先生可还有指教?” 郑训导微微一愣,旋即摆手道:“没什么,你去吧。” 谢慎冲郑训导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谢慎离开后并没有直接返回明伦堂,而是直接去堂前找正自休憩的王守文。 两大课间足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没有必要急着返回学堂。 王守文正自与一名县学生员闲聊,见谢慎走近便迎了过来。 “慎贤弟怎么去了那么久?看你面色发黑,不会真是......啧啧!” 听王守文意有所指,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随我来罢!” 王守文咳嗽了一声,笑声道:“好了好了,为兄不拿你打趣便是。” 二人走到一处银杏树旁,谢慎环视了一周见并无闲杂人等,沉声道:“可能事情有变,你回去和王世伯知会一声,先不必准备银钱了。” 谢慎将宁员外写的信复述了一遍,王守文听的直皱眉。 “这宁员外也太出尔反尔了吧。” 谢慎摇了摇头道:“他并没有在信中说明缘由,不过我觉得一定兹事重大。眼下我们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王守文点了点头道:“慎贤弟你放心好了。我王家既然答应和你合作,这银钱就一定不会吝啬。莫说两成的本钱,便是再要多些也好商量。” “咳咳,这传话之人想不到竟然是郑训导,看来往后我们得拘束一些了。” 王守文一想到此,便觉得痛苦不堪。 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可这郑训导和旁人比起来也太古怪了。 谢慎摇了摇头道:“这倒也是没什么,以后多注意便是。” 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用什么样的态度,对郑训导这样的只要一板一眼,就不会出大问题。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回到明伦堂听课。这堂课讲的是时文,气氛稍稍比上堂课好一些。 挨到下课,谢慎便和王守文,谢丕作别只身一人回到家中。 此时二丫正自跟着水芸学着绣鸳鸯,谢慎走到近前,笑声道:“你这绣的哪里是鸳鸯,分明是鸭子嘛。” 小萝莉听后小嘴一努,粉拳如疾风骤雨般向谢慎砸来,谢慎连忙跳闪开求饶。 “方才便算我讨打,这里赔罪了。” “这还差不多!” 小萝莉还是觉得委屈,抱怨道:“公子忒的没良心。人家好心给公子绣荷包,公子不夸奖也就算了,偏偏还嘲弄人家。” 谢慎直是哭笑不得,走到小萝莉身旁道:“术业有专攻,你也没必要为难自己啊。” 小萝莉却是连连摇头:“可是水芸姐姐常对我讲,我们女人是必须会女红的,不然将来嫁不出去。” “......” 见小萝莉一脸郑重,谢慎直是不知接什么好。 二丫这才多大年纪,就已经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又和二女闲聊了一会,谢慎便走进书房在书案前坐定。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给宁员外写一封回信为好,可是铺好纸提起笔谢慎却是没了思路。 这件事许多内情他并不知晓,宁员外似乎也并不打算让他知晓。 那么,即便他写了信又能如何,宁员外就会告诉他下一步的谋划了吗? 想通了其中关节,谢慎便叹息一声,放下笔捧着一本时文闲看。 静心,一定要静下心来。 宁员外对他隐隐有结交之意,说明宁员外不仅仅把他看做一个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 人得两条路走路,现在操心别的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多看看时文积累一些行文手法。 闲话不提,却说一连过了十几日,谢慎刚刚从县学下学回到家中,书童陈虎儿便迎上前来,将一封信送到自家公子手上。 谢慎问他信是何人送的,陈虎儿连连摇头只说送信那人把信放下就走了。 谢慎拆开信来看,见是宁员外写的不免重视了起来。 匆匆读了一遍,他已是对事情经过了解了大概。 原来上次宁员外写信让谢慎大兄暂缓前往杭州不是因为茶叶生意,而是宁员外要忙着应付新任盐运使崔沣。 说来这位崔沣崔盐运使能够上位还多亏了谢慎。若不是谢慎想出四两拨千斤之法营救王宿,以崔沣的个性和背景是万万做不到盐运使的高位的。 想想倒也不难理解,宁员外既然贩盐就免不了要和盐运使打交道。之前的盐运使是卢仲景,和宁员外许是多年老交情,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可这位新盐运使崔沣可是性子古板,油盐不进的主。 盐这个东西利益太大,盐商和盐运使之间有些默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很难说宁员外到底干不干净。 假使宁员外身子不干净,又遇上了崔沣,确实够头大的。 宁员外一心想着如何能够送走崔沣这尊瘟神,自然是无暇分心。 现在宁员外搞定了崔沣,便写信告知谢慎,可以准备一番叫大哥去杭州开店了。 余姚距离杭州并不远,走水路更是方便。要将大批余姚仙茗运送到杭州售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眼下便是要催王家赶快把银钱筹备起来。 唉,宁员外脚踩茶、盐两条船难怪赚的盆满钵满。 相较而言盐当然比茶暴利,可谢慎暂时却是没有涉足的打算。不是他不想赚钱,是他明白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在茶叶行业他至少还有大哥这个懂行的,加之余姚仙茗确实是余姚特产,自己有和宁员外合作的资本。但盐业他可是从没有涉足过,一无本钱二无经验想要空手套白狼吗?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科试这个拦路虎 闲话不提,谢慎收好信嘱咐书童陈虎儿道:“你去一趟茶铺把大兄请回家。我先去趟王家,去去便回!” 说罢谢慎便迈开四方步出了宅子,径直朝王家而去。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靠卖余姚仙茗赚多少银钱,而是打通杭州乃至整个浙省的商界人脉。 便拿宁益宁员外来说,起初谢慎只以为宁员外是茶商,不曾想宁员外竟然还经营盐业。 这便是人脉和资源了。宁员外这种豪商巨贾如果结交的多了,对谢慎乃至谢家都是大有裨益的。 盏茶的工夫谢慎便来到了王家。门子见谢家公子又来了,忙陪着笑脸迎上前去。 “谢相公快请!” “嗯。” 谢慎无心和门子攀谈,轻应了一声便迈步进入府内。 绕过仪门,被门子引着一路穿堂过院,谢慎来到王守仁的的小院,不免疑惑问道:“王老大人呢?” “二老爷昨日去京师了,临走时嘱咐谢相公若来府中,直接找大公子即可。” 谢慎点了点头便也不再犹豫,迈开步子进入到院中。 按照王守仁的习惯现在一定是在读书,谢慎径直走到书房,淡淡道:“守仁兄几日不见,愈发有雅意了。” 却见王守仁站在书案前正自描着一副丹青,听到谢慎进来便放下笔笑道:“是慎贤弟来了啊,快坐下说。” 王守仁引着谢慎在榉木南官帽椅坐定,当先开口道:“让王某猜猜,慎贤弟此次来是为了杭州开茶店的事吧。” “守仁兄真乃神算也,谢某佩服!” 谢慎眉间一挑淡淡道。 “哈哈,这哪里是愚兄神算,分明是你慎贤弟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不为这事还能是何事?” 被王守仁说的有些尴尬,谢慎讪讪一笑道:“瞧守仁兄说的,谢某来就不能是跟守仁兄切磋琴艺或是吟诗作赋吗?” 见谢慎顾左右而言他,王守仁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个谢慎看起来老成持重,想不到面皮竟然如此之薄! 王守仁咳嗽一声道:“切磋琴艺,吟诗作赋自然可以,不过还是先将正事议了吧。” “嗯。”谢慎整理了一番思绪,便将宁员外信中所说概括了几句说与王守仁听,自然是略过了宁员外贩盐的部分。 “哦,这宁员外倒是有趣。” 王守仁对于宁员外在短短时间内料理定了相关事宜颇是惊讶。不过王家既然要和谢慎合伙做生意,有些事情还是要说开的。 “银钱早已准备好了,叔父离开余姚前特地嘱咐王某要亲手交到慎贤弟手上。” 谢慎不由得蹙眉。 大明还没有出现票号,最多只有钱庄。可是钱庄是不具备大额通兑功能的。这次王家入股几百上千两,恐怕难以通过钱庄在杭州通兑。 可是要让大哥带着这么多银钱去杭州谢慎又有些放心不下。 仿佛看出谢慎心中的疑虑,王守仁淡淡一笑道:“怎么,慎贤弟是担心银钱太多带着不便?” 谢慎点了点头。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大哥带着这么多银钱去杭州,被人盯上是肯定的事。 “这倒也简单。愚兄修书一封,你叫令兄带到杭州找范员外,叫他先支取银钱给令兄即可。改日愚兄再命人把银钱给范员外补上就是。” “如此甚好,谢某多谢守仁兄了!” 以王家的人脉,结实几个杭州商贾员外是很正常的,有王守仁这个王家大少爷的亲笔书信想必借个几百上千两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银钱的事都是小事,如果令兄一时周转不开,也可以去范员外家支取。” 王守仁大有一副王家名号就是金字招牌的意味,弄得谢慎有些不好意思。 “银钱应该够用,茶都是余姚仙茗,收茶是在余姚,大部分银钱周转也是在余姚。大兄去杭州有一千两银子足矣。” 谢慎说的不假,王家入股两成带来的一千两银子已经足够用。谢方没必要带太多的现银去杭州,倒是应该留下大部分活钱与茶农周转结算。 相较于钱塘龙井,余姚仙茗的优势就是成本低廉,同样是绿茶这就是核心优势。加之谢慎西湖雅集上一连精彩的表演,余姚仙茗至少在名头上不输钱塘龙井了。 当然,余姚仙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可能一步登天。 谈完了正事,谢慎终于可以聊些轻松的话题了。 “守仁兄这些时日莫非都在历练丹青技艺?这三年可是一晃眼的工夫,守仁兄不为会试做些准备吗?” 虽然知道王守仁生性淡雅,但谢慎还是不希望他过于闲散了。 印象中王阳明考了三次会试才中进士,实在是有些凄惨。 以王守仁的名望,近乎可以称为大明第一名士了,竟然不能一举登科,不由得让谢慎感慨大明科举的严酷和偶然性。 当然谢慎的到来也许会引起蝴蝶效应,王守仁说不准下次会试就能上榜呢? 谢慎热衷于明史研究,也经常看一些野史杂记来查漏补缺。考据狂的他曾经把王守仁和唐寅两大名士做过比较,发现王阳明是真的淡雅,而唐寅更多是刻意表现给旁人看的淡雅。 细细想来王守仁这种性格确实不适合做官,但不做官就接触不到那么多社会现实,对于王守仁后期心学的形成是不利的。 这真是让人纠结的事情啊。 王阳明面上却是看不出一丝悲喜意味,话锋陡然一转道:“那些经史文章早已在愚兄脑中,再去复看一遍又有什么意义?愚兄的文章风格就是那样,便是写再多的时文也不可能改变。倒是慎贤弟你该好好看看名家之作,拿捏出好的文章来。愚兄听说大宗师近期不会按临余姚督察学政,但乡试前的科试是一定会来主持的。慎贤弟你虽然是连夺小三元,但也得小心一些,莫要在这等小试上受到羁绊。” 这倒也有些道理,毕竟浙省县所太多,若是一一督察学政,大宗师也会分身乏术。但科试大宗师却是一定要主持的,因为这关系到参加乡试的资格。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别离情 如果大宗师想偷懒是可以不去各地督察巡视学政的,但科试如无意外,大宗师是一定要亲自主持的。 按照定制院试结束后一年内,也就是生员进学一年内会举行科试,算一算,也就是弘治七年八月之前。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竟然只有不到一年了...... 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相较而言,岁试他倒不是很担心。虽然岁试名义上也是学官主考,但实际执行起来多是由各地县学教谕主代为主考。还是那句话,浙省县所甚多,若是事事都要大宗师亲力亲为,他迟早得累得吐血不可。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提学官主考,各县的自主性就极大,完全看教谕的个人口味。 而且岁试不像正式取士的大考,场次、范围、考几场、考什么全在教谕个人的意思。 就拿孔教谕来说,此君喜欢《礼记》,故而很可能从《礼记》中截题。作为孔教谕的得意门生,谢慎知道老师的这个癖好。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好,说是君子取巧也罢,总而言之谢慎是占了先机。 岁考,顾名思义是每年一考,有点类似后世的年终考试,其目的是将生员划分等级。 自从有了人这个物种,就有了三六九等之分,就连县学这等清明的处所也是不能免俗。 按照大明规制,岁考的等级有明确的划分。凡是考一等者,可以升一级。而考二等者维持原有等级不变,但是廪生比较惨,会停廪米供应。考试成绩列三四等则是勉强混一个及格,考中五六等的就很凄惨了,不但县学儒衫要由蓝衫改着青衫,还得从县学发配到社学。若是教谕再看这些人不顺眼,很可能直接奏请大宗师剥夺这些生员的秀才功名。 对于读书人来说,尤其是对于那些经过千辛万苦才考的一个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来说,剥夺功名就意味着斯文扫地,前途尽失,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故而即便是增生、附生也不愿意考到五等六等。因为这样就把命运交到了教谕的手上,“生杀予夺”完全看教谕一人的意思。 当然,这个岁考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比如廪生只要考的不是太差,便至少会评个二等,保住直接参加科试的资格。 要知道科试有三次机会。第一次科试大多参加的都是岁试中被评为一二等的生员,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一二等的生员学问好,底子强,让他们先获得参加乡试的机会,资源倾斜也是对县学的名誉,对全县名誉的负责。 第二次科试叫录遗,就是给那些三等、四等的考生机会。这些考生比不过一二等的学霸,但还想参加乡试碰碰运气,故而就会参加录遗的考试。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二等的考生染了重病,或者外出游学,那么也可以参加录遗以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至于最后一次科试,就有些走样子的意思了。虽然也有通过其参加乡试的,但是微乎其微。 换句话说,一个连补考都考不过的生员,便是再给他十次机会多半还是不过。 谢慎虽然八股文不算绝对强项,但应付岁试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主考官是孔教谕,谢慎完全不必担心。 但是科试就一定要重视了。别的且不说,万一第一轮科试不幸被比了下去,要参加第二次录遗,那可就太丢人了。 王守仁算是给谢慎提了一个醒,他的实力还没到可以随意碾压旁人的地步,还是虚心求学为好。 与王守仁告辞,谢慎只身回到家中。 此时大哥谢方已经被书童陈虎儿唤回了家,见谢慎回来了,便快步迎上前去。 “小郎!” “大哥,宁员外那边来信了。” 谢慎和大哥一起进了书房,少年关上门窗便沉声道:“大哥你这几日若是得空,便可以雇一条船把今年的新茶运到杭州。那边宁员外都会安排好,店面铺子你都不必操心。” 虽然大哥比自己年长数岁,可还是没有出过远门。 谢慎对大哥十分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倒是把谢方逗乐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郎啊你不必替大哥担心,咱们苦日子都一起挨过来了难道享福还不会享了吗?” 谢慎讪讪的笑了笑,点头道:“大兄说的是。哦,差点忘了!”少年取出王守仁写好的那封信递给了谢方。“这是王家兄弟写的一封书信,他们要入股咱们茶铺,本金是一千两银子。大哥你到了杭州,便把这封书信交给范员外。他住在北城,紧邻着鹊仙桥,很好找!” “王家,就是王状元他们家?” “恩,就是他们家。大哥你放心好了,此事我自有安排。” 对于自家小郎,谢方自然是很放心。那可是堂堂秀才相公,心思活泛着呢。 “好,大哥信你!”谢方拍了拍谢慎的肩膀,有些感慨的说道:“若是没有你,咱谢家现在肯定不会过的这么好。你说什么,大哥都信!等过两****把一切安排妥当了,便带着你嫂子一起去杭州!你一个人在余姚进学,可要照顾好自己。” 谢慎点了点头,大哥带大嫂谢陈氏去杭州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余姚离杭州虽然不远,但夫妻长时间分隔也不是个事。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白日在县学进学,回了家还有水芸和虎儿照顾。倒是你,别舍不得银钱,到了杭州买上几个粗使丫鬟打理宅子。” 宁员外虽然给大哥提供了铺面、宅子,但丫鬟仆人这些却是不可能送上的。 “知道了,知道了......” 谢方频频点头,在他看来自家小郎真的长大了,变得会关心人疼人了,再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哭着闹着要糖吃的娃子了。 像谢家这样的寒门之家,拉扯大一个孩子并不容易,但是谢方却从未抱怨过。 不知为何回忆起谢慎小时那些过往,谢方只觉得怅然若失。 孩子大了,自己学会走了...... 谢方会害怕,害怕谢慎离开自己的那一天。 只是他想不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 ...... 关于本书的订阅,如果可以的话大家还请用客户端订阅,因为新版起点pc貌似订阅会出现bug,具体的还请看作者的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从台阁体到茶陵派 时光飞逝,秋去冬来。 转眼间距离岁试结束已经三个月了。在这次岁试中谢慎考取了一等的好成绩,但因为本身就已经是廪生生员,升无可升实在是无趣。 而且在县学诸生眼中,谢慎这样的小三元得主获得岁试一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谢慎考出了二等甚至更差的成绩,那才是耸人听闻的事情。 唉,出名也有出名的坏处,像谢慎现在这样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无数人巴不得他出乖卖丑。 少年只得感慨一句,世道人心...... 年关将近,余姚城的百姓都忙碌了起来,抓紧时间置办年货。 谢慎却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态。距离科试已经不足八个月。在这八个月内他一定要努力提高行文水平,打磨时文风格。 风格这种东西说来玄之又玄,可却是区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标准。 纵观大明朝历史,那些宰辅尚书,哪个文章不是独成一派? 谢慎要想像他们靠拢,首先要做的就是磨砺出自己的文章风格,并坚定不移的保持下去。 这个工作看起来简单,却是至关重要。 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影响到今后的乡试、会试。 大哥大嫂前去杭州后,谢慎又从牙行雇佣了四五名护院,现在倒是暂且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了。 却说这日谢慎照例从县学进学后回到家中,在水芸的服侍下换了便服只身一人来到书房中。 在书案前坐定,谢慎便随手翻看时文册子研究开来。 所谓的磨砺风格不是指凭空制造出一种风格,而是指在研究前人名儒风格的基础上做一些细微的改变。 毕竟文人这个群体最好名声,而作为当朝权贵肯定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向他的风格靠拢。 便说弘治朝名臣,本科会试考官李东阳,其风格就十分值得学习。 说来谢慎还得感谢王守文,若不是他把当世名家的时文册子拿来给自己看,谢慎还真的找寻不到。 李东阳是茶陵人,十八岁就中进士,之后顺利馆选为庶吉士,授予翰林编修之职。 但是此君似乎官运不太亨通,自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东阳都在翰林院里蹉跎时光,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腾云直上的迹象。 直到当今天子弘治帝即位,李东阳才时来运转,平步青云。 你可以讲他是在蓄力,也可以说他是在隐忍。总之一切的一切在弘治四年发生了改变,李东阳在这一年擢升为礼部右侍郎兼任侍读学士,并成功进入内阁参与机务。 这之后的事情谢慎自然很清楚,李东阳成为了弘治三阁老中最著名的一个,也是为官时间最长的一个。 而且李东阳的文学造诣也很高,不仅一手终结了三杨阁老创建的台阁体,还创立了茶陵派。 可以说李东阳所写的八股文,透着一股浓浓的古意。 李东阳本人更是典型的以词臣跻身宰辅之位。 谢慎作为穿预客,自然可以高屋建瓴的看问题。 最简单的就是一定要抱对大腿...... 弘治朝是士大夫狂欢的一个时期,弘治天子克己复礼,以上古圣明君王的标准要求自己,这自然符合文臣的利益。 而文臣的领袖自然就是李东阳。更关键的是,李西涯的政治寿命长啊。刘健、谢迁都辞官了,李东阳还一人在内阁撑着...... 如果能够好好研读一番李阁老的文章,再稍加磨砺,绝对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惜谢迁、王华都不在余姚,不然若是能够通过这两条线搭上李东阳,今后的科举之路将十分坦阔。 谢慎随意的翻开一篇李东阳写的时文。 这篇时文不是别的,正是李东阳给今年癸丑科会试作的程文。(注1) 对于其他士子而言,文章是新鲜出炉的,自然是炙手可热。可对于谢慎来说,却没有什么太值得期待的,他所要做的就是枯燥的分解文章,寻找可以借鉴的部分。 题目是《由尧舜至于汤》。 谢慎前世也是读过不少科举文献资料的,对于这篇文章有些印象。 “圣人之生有常期,或传其道于同时,或传其道于异世。” 谢慎不得不承认李东阳的开篇就很霸气。 虽然圣人生之有期,但并不一定传道局限于一时,而可能流传后代...... 紧接着,李东阳又言:“盖圣人之生,即道之所在也。非见之者之在当时,闻之者之在后世,则斯道孰从而传之哉?孟子于此而叙之意有在矣。” 这是起承接的部分,没有什么可忖度的,谢慎继续往下看去...... 他越看越觉得李东阳所写的这篇程文,似乎有股仙气。虽然语言不算浮华,但却是句句有气势,能够抓住人的心理,让人迫不及待的读下去。 换句话说,就是李东阳明白八股文考的是什么,明白撰写八股文的核心是什么。 这其实就是八股文高手应该具有的素质。 八股文是什么?是最功利,最严苛的文章! 考场之上,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水平是未知的。在这种情况下再要求把文章写得天花乱坠是不现实的。 李东阳的选择又是什么? 他选用了最稳妥的方式,也就是用古法写文! 古文的写作方式一板一眼,可谓无懈可击。 这样的文章在浮夸空谈的花架子中间就会显得十分出挑,也自然而然的会受到考官的青睐。 当然这篇文章是李东阳任职会试考官时作的程文。 既然是程文,就肯定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构思,比之考场文章自然难度要小了不少。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李东阳通过此篇文章表达出来的东西! 像谢慎这样的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了李东阳的用意。 代表台阁体那样的浮夸文风已经成为了过去时,李东阳要向天下读书人宣扬的是清绝的古文之风! ...... ...... 注1:科举考试时,由官方撰定或录用考中者所作,以为范例的文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滩涂种棉花(一) 当然,李东阳位高权重,吃相不能太难看。 但只要是稍加留心就能透过文章猜出他老人家的用意...... 在官场混敏锐的洞察力是最重要的。有道是再缺不能缺眼色,再错不能错立场。 谢慎要想在弘治朝有所发展站稳脚跟,就一定要抱紧李东阳的大腿。 至于弘治朝之后的事情那却是后话了。 换句话说,谢慎响应李东阳的号召,以古法作文,使得文章有清绝古气,做那茶陵派的推广者那是立场正确,以后肯定会得到李东阳的赏识。 不过现在不流行投行卷,这种方式吃相太难看,几乎是告诉天下人我要拜谒权贵,我要做官。 那么如何让李东阳看到他的文章就是一件十分棘手的问题。 若是等到会试甚至殿试时再让李东阳看到黄花菜都凉了。 难道要通过王华和谢迁的关系吗? 相较而言,自己和王守仁兄弟的关系要比和谢丕的稍好,通过王华引荐似乎不错。可是谢慎也不知道王华老大人和这位李西涯公关系到底如何。如果王华最终答应代为引荐,可李东阳却不领情那可就太尴尬了。 唉,还是先把文章作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 谢慎只觉得有些烦闷索性放下纸笔出了宅子约王守文和谢丕一起去街上逛逛。 三名好友岁试都顺利通过,除了王守文是二等,谢慎、谢丕都是一等,自然是心情大好。 望着往来百姓身上的棉衣,谢慎打趣道:“起先我以为江南以丝绸织造为盛,想不到棉布纺织也如此普兴。”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道:“丝绸?那岂是寻常百姓能够用起的?莫说寻常百姓家了,便是我和大兄一年能够新做的丝绸长衫也只有四套。” 一旁的谢丕点了点头道:“是啊慎大哥,用丝绸制衣造价实在太高,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接受的。再说了棉布除了华美不如丝绸,其余各项皆是胜出。最重要的是棉花种植要比麻、丝轻松许多。” 听到这里,谢慎哑然道:“种植棉花居然比制丝还要轻松?” “自然如此,织造丝绸工序繁琐,光是缫丝就要许久......慎大哥,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额,我不过随便问问。” 好险,好险啊,谢慎的伟岸形象险些崩塌啊。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虽然谢慎在历史和科举上的研究颇深,但对棉麻丝绸的研究可就只能算是门外汉了。 如果真的如二人所说,那么种植棉花似乎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事情啊。 “你们说,在余姚种植棉花如何?” 王守文闻言皱眉道:“棉花的话余姚似乎确实没有什么大户种植,我倒是听说松江府、苏州府那边种植棉花的比较多。” “这是为何?” 谢慎发挥了不懂就问的优良作风,连声追问。 “应该是余姚可供种植棉花的地少吧。种植粮食都不够了,哪里能用来种棉花呢。” 谢慎恍然大悟! 所谓兴农桑,可没有提棉花啊! 明太祖朱元璋虽然推广过棉花,但棉花的地位从没有超过粮食,也不可能超过。 虽然棉花种植在后世也算密集农业,但 在农业社会,尤其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让百姓吃饱才是统治者首先要做的。 如果百姓都吃不饱了,种那么多棉花有什么用,不等着天下大乱吗? 换句话说,在粮食不够吃时种植棉花就是跟朝廷唱对台戏。任何一个圣明的天子都是绝对不会准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只有在天下太平,不缺粮食的时候,朝廷才会鼓励百姓种植棉花。毕竟棉衣的御寒作用远远强于丝绸,造价又便宜,适合大规模推广供百姓使用。 大明王朝承平已久,加之当今天子弘治皇帝励精图治,大明两京十三省完全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姿态。 而且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只要不出现大的天灾是不可能出现饥荒的。 在这种情况下不正是种植棉花的好时机吗!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对王守文说道:“不如我们一起种棉花吧!” 王守文愣了片刻才是反应过来谢慎说的是什么。 “慎贤弟你说要种棉花?” “是啊,现在余姚几乎没有人种植棉花,咱们这个时候开始种植就是逢低抄底!” “逢低抄底?”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从谢慎嘴中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但王守文还是没能明白逢低抄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咳咳,这个逢低抄底的意思就是在行情惨淡的时候介入以获取丰厚回报。” “那不就是囤货居奇吗!这种事吾辈读书人怎么能做!” 王守文立刻明白了谢慎的意思,拿出一副“休要再说”的架势,直是让谢慎十分无奈。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在进行的是一项崇高的事业。守文兄你刚刚也说了,棉布的御寒比之丝绸要强不少。” “我是说过这个,可是这和种植棉花有何干系?” 王守文狐疑的盯着谢慎,以他对谢慎的了解这厮肯定还藏有后话。 “让百姓吃饱穿暖不正是吾辈读书人之所愿吗!我们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进入朝廷为百姓谋福祉吗!” 谢慎说的慷慨激昂,王守文和一旁的谢丕连连点头。 谢慎心中无奈一叹,这都是你们逼我的啊! “所以我们必须立刻种植棉花。现在余姚几乎没有人种植棉花,种植成本很低,等到种植的人多了,就没有意义了!” 说到这儿,王守文和谢丕自是了悟。原来谢慎饶了一圈,着眼点还是在利上啊! 谢慎见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清澈,心中直是很痛! 难道他在二人心目中的伟岸形象就此崩塌了? “咳咳,守文兄、丕贤弟你们觉得如何?” 王守文思忖了片刻答道:“慎贤弟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若将农田全部改为种植棉花恐怕得不到官府支持啊。”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当然不是简单的改农种棉啊!”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滩涂种棉花(二) 王守文瞪圆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在农田种棉花?慎贤弟你不是在说笑吧!” 王守文虽然没种过棉花可也知道棉花是长在地里的啊。哪有农作物不种在地里的道理! “守文兄以为把棉花种植在沿海滩涂如何?” 谢慎背负双手,俨然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滩涂?慎贤弟是说海涂?” 王守文闻听后直皱眉:“海涂全是泥沙,能种植棉花?” 谢慎心道这也算是穿越者的福利了。滩涂种植出的棉花要比普通农田种植出的更高产,而且可以密集种植。 最重要的是这不占普通农田啊! 要知道农田问题一直是困扰大明的顽疾。 究其原因是因为土地兼并。 加之士大夫不用交税,许多乡里人就将田亩名义上归到这些士大夫名下。久而久之,土地的所有权严重失衡,穷人没田种只能去当佃户。 社会矛盾的累积在明末爆发,最终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惨剧。 如果谢慎要用大量良田种棉花,相信吴县令会第一个站出来拒绝。 原因很简单,这是跟朝廷对着干! 吃穿吃穿,吃都成问题了,还有谁关注穿? 故而种植棉花一定要排在种植粮食之后。这也是为何明中期以前江南很难大规模种植棉花。 但如果在滩涂种植棉花便可以绕过这个问题,甚至是变废为宝把看似无用的滩涂变成棉花种植基地。 在保证粮食不受影响的前提下还解决了百姓穿衣御寒的问题,谢慎简直就是大善人啊! 当然谢慎也没有真的在海涂上种植过棉花,只是知道东南沿海的滩涂十分适合棉花这种经济作物生长罢了。 具体如何种植怎么种植还得再行商议。总之,有了思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且,滩涂种植棉花这一做法一时难以得到支持,故而只能小规模的实验。等到产量出来后便可以争取更大规模的种植。 不过谢慎不太清楚像在这样的滩涂种植棉花需不需要得到官府的批准。 “这守文兄便有所不知了,滩涂的环境十分适合棉花生长,棉花种植在海涂比普通农田长得还要好!” 谢慎闭口不提这些是从哪里听来的,王守文也很默契的没有问。 倒是谢丕好奇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回府便叫几个长随去打听,如果官府不过问此事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过几个月试着在滩涂种一些棉花。” 谢慎闻言大喜。 有道是“枣芽发种棉花”,棉花种植多在四五月间,收获多在九十月份。 现在距离棉花种植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倒是可以先提前打听准备好。 “这件事就劳烦丕贤弟了。” 谢丕肯出面,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慎又转而望向王守文,期望他表表态。 王守文被谢慎看的有些发毛,咳嗽一声道:“慎贤弟啊,这件事一个人去问就行了,去的人多了反倒是容易出乱子。不过愚兄答应你,若是沿海滩涂真的能种植棉花,我王家一定会出力!” 谢慎朝他翻了一记白眼,这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嘛。 也不怪谢慎心急,这可是他抛开诗文有心经营的第一件事。 之前的书坊自不必提,谢慎靠写《石头记》赚的盆满钵满进而入股书坊。 茶叶生意乍一看和诗文没什么关系,实则是谢慎利用诗文把余姚仙茗打出了知名度。所以归根到底这也算是靠诗文出头的。 而这次如果真能在滩涂种出高产棉花,那可是谢慎头一回甩开诗文大展拳脚。 与贩卖茶叶,经营书坊不同,种植棉花带来的经济效益是长远的,而且是几何式增长的。一两个月可能什么也收获不了,但时间长了,三五年间就能让谢慎暴富。 谢慎一直在考虑如何解决经济问题。只有没了后顾之忧,将来才能在政坛大展拳脚。 在大明朝盐业自然是暴利,但这个要和朝廷打交道混盐引。看宁员外就知道了,前任盐运使倒台他也差点跟着栽了跟头。 这个行业实在有太多的潜规则,太脏太污,在有自保能力之前谢慎却是不想涉足的。 与贩盐相比种植棉花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假使他真的能把“百无一用”的滩涂变废为宝,那将是一件划时代的事件。 也许东南沿海的滩涂上都将开始种植棉花,原有的种植棉花的农田将彻底得到解放! 这对朝廷自然是大功一件,也许弘治天子会亲自下诏嘉奖谢慎。 和趋利避害的商贾相比,谢慎这般重视百姓疾苦,简直就是读书人的楷模啊。 王守文拍了拍谢慎的肩膀,笑声道:“慎贤弟,你别笑了,再笑就笑傻了。” 谢慎咳嗽了一声,直是好不尴尬。 “让守文兄见笑了。” 三人走到一处酒肆坐下,随便点了些下酒菜,又要了一壶黄酒。 就着下酒菜酌了一口黄酒,谢慎感慨道:“天气愈发寒冷了,今年过年还是哪里都不去就在家中待着的好。” 王守文夹了一块酱羊肉放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那有什么意思,不如到时慎贤弟来府中,咱们几个好好乐呵乐呵。” 王守文冲谢慎一番挤眉弄眼,谢慎无奈笑了笑道:“是不是令兄外出游学,没什么人管得了守文兄了?” 王守仁一个月前再次离开余姚去苏州府松江府一代游学。加之王宿也前往京师,王家确实没什么人能够压的住王守文了。 王守文好不容易去了禁锢自然要好好庆贺一番,新年之时和三五好友在府中通宵宴饮,请几个歌妓助兴也说的过去。 “瞧慎贤弟说的,便是大兄和叔父此刻在余姚,这个年愚兄也这么过!” 谢慎不置可否的一笑,正欲转开话题却见得三五个喝的大醉的兵丁一摇一摆的从酒肆里间走了出来。 “他奶奶个熊,倭寇?老子这辈子没见到过倭寇!” “谁说不是啊,什么倭寇不倭寇,就是自己吓自己。哪来的那么多倭寇!” “依某看不过是几个杀千刀的小泼贼,拌着倭寇样子行凶抢人罢了!”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倭寇来了? 谢慎听的直皱眉,倭寇?莫非东南沿海真的起了倭患? 谢慎对于这一块史料的研究并不少,他知道倭寇肆虐主要集中在嘉靖帝时期。 一来这时期海禁政策空前严苛,二来此时是倭国战国时期,不少的浪人混不下去来到东南沿海劫掠。 至于弘治朝时期,谢慎印象中并没有太大规模的倭患,如果有那也是当地海商勾连假扮的。 这些海商打着倭寇的名号走私茶叶、丝绸、瓷器等暴利商品,以满足自己的私利。 当然这些海商时不时的也会顺手劫掠一下东南沿海的百姓,久而久之有的便劫掠上瘾,端是把东南沿海搅和的鸡犬不宁。 至少从史书的记载来看,海商假扮的倭寇要比真倭寇数量多的多。也许这些海商中会掺杂一两个浪人,但大部分还是以当地商员为主。 就浙省而言,浙东各府都面临倭寇袭扰的压力。 但绍兴余姚面临的压力肯定没有南面的宁波府大。 看那几个兵卒刚才交谈的样子,应该也不是亲眼见到倭寇行凶吧? 王守文想要上前一问究竟,却被谢慎一把拉住。 “莫急。” 王守文悻悻的耸了耸肩,兀自坐下。 那几名军卒走后,谢慎解释道:“你去问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这件事要么去问吴县令,要么去绍兴府里问。” 如果倭寇真的在近期袭扰绍兴府,那么不管是余姚县令吴有甫还是绍兴知府都应该知情。 上层的消息来源肯定要更可靠,既然要问肯定要找靠谱的问。 “愚兄不是这个意思,愚兄是想说......” 见王守文欲言又止,谢慎皱眉道:“守文兄有何想说的直说便好。” 王守文却是摇了摇头,讪讪一笑:“还是不说了罢。”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端是被王守文气的直吐血。 话说一半,这王守文是怎个意思。 谢丕却是打趣道:“若真有倭寇,慎大哥你的棉花种植计划可能就要放一放了。” 谢丕是无心一说,可听在谢慎耳中就全然不一样了。 滩涂种植棉花在技术上不存在太大的障碍,如果官府那边不阻碍确实可以很快的施行。 可谢慎忘记了一个最大的变量--倭寇! 倭患可是东南沿海的顽疾,直到戚继光戚将军练了戚家军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可现在不是嘉靖朝,难不成谢慎还得弃文从武练新军去? 这当然是玩笑话,可谢慎此刻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要知道倭寇在沿海劫掠,多是利用涨潮退潮的间歇抢时间差。 故而倭寇的袭扰范围多集中在沿岸,很少能往深处去。 但越是如此,沿岸的百姓面临的威胁越大,首当其冲的便是沿海滩涂。 要是在滩涂种棉花,棉花且不说,那些种植棉花的百姓怎么办? 这些百姓很可能都是王家、谢家的佃户,都是穷苦人家。他们生活本就不易,若再因此被登岸的倭寇残害就太惨了。 谢慎虽然不是圣人,但也不能做人渣啊。 如果真的有倭患,似乎海涂种植棉花的计划就得暂时搁置了。 唉,谢慎好不容易燃起了热情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实在是闹心。 倭患的问题归根到底是个利益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做的就是开海禁。 可在谢慎的眼中,大明开海禁应该是隆庆朝了吧? 现在不过是明中期,怎么可能开海禁? 难道历史会因为他的到来发生诡异的改变,或者说是蝴蝶效应引起连锁反应? 如果说历史真的发生了变化,那么具体的情况是不是就得再分析了...... 谢丕见谢慎愁眉紧锁,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慎大哥,你没事吧。” 谢慎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笑道:“能有什么事,若真的有倭患,哪里还顾得种棉花。” “你没事便好,这几天我便叫人去绍兴府打听打听,若是真有倭患也好早做防备。” “嗯。”谢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酌了一口黄酒。 却说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谢慎每日进学、读书、饮茶,闲来给小萝莉讲讲故事。 在新年来临前夕,县学也给诸生放了假,谢慎难得的懒在家中与二女作伴。 大兄托人写信给谢慎说年关前三天再回余姚,这倒是有些让谢慎意外。 照理说大兄是很顾家的人,怎么连回家过年都这么掐着算着了? 莫非是杭州的茶叶生意太好,大兄忙不过来了? 可是大兄在信中只字未提生意的事,谢慎也不好妄自揣测。 谢丕和王守文相继带来消息,说倭寇确实在绍兴府沿海出现,可都是小股,劫掠了些临海百姓就扬长而去,似乎刻意躲着官军。 如今这些临海居住的百姓已经被迁到县所之中,倒是暂时不怕倭寇了。 谢慎也算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历史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发生大的改变,弘治朝的倭患仍然是星星点点,构不成大的威胁。 如此一来,等到开春便可以筹备人手,把谢、王两家的佃农都发动起来,四月一到就可以在海涂种植棉花了。 不得不说,谢慎穿越的时间点很好,正好是弘治朝初期。 这是大明自永乐以后最好的时间段,手工业发展迅猛。如果棉花产量上去了,倒是可以在花样上翻新,捣鼓出些周边产品来。 谢慎当然明白手上有钱的重要性,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别说做官后雇佣幕僚、在京师购置宅邸了,就连去京师参加会试的盘缠都拿不出。 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靠自家经商挣来的血汗钱谢慎用的也踏实。 眼下谢家茶叶生意日渐兴隆,如果棉花种植再能跟上基本谢家就可以实现从寒门到富户的跨越了。 但谢慎若是想更进一步,一举跻身到余姚豪绅的行列需要的就不止是钱了。 乡试中举是必要条件,成为举人老爷就拥有了做官的资格,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候补官员,谢家也会跟着发达起来。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从癸丑到甲寅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伴着声声喜庆的爆竹声响,正式宣告了癸丑年的结束,随之到来的自然便是甲寅年了。 弘治七年是个有些特殊的年份,这一年有很多重大事件发生,譬如康济河堤著成,譬如佥民壮法的制定。但于谢慎而言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准备科试。毕竟科试是乡试的资格试,只有通过了科试才有资格参加来年的乡试,丝毫大意不得。 大兄和大嫂果然在年关前三天才回到余姚,一家人能够在年夜相聚自然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 谢家在余姚并没有什么亲戚,故而谢慎也免去了一一投帖拜年的烦恼。 谢慎只与王守文、谢丕一起享用了几顿酒席,这个年便也算过去了。 这一年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科试,但按照惯例,大宗师会在六七月按临余姚,届时将会由大宗师本人亲自主持科试。 有差不多四五个月的时间温书,谢慎还是不太担心的。 加之他不想把战线拉的太长,故而打算采取平日温习,考前突击的方式应对。 待过了十五,谢慎便找来王守文、谢丕一起商议在滩涂种植棉花的事情。 经由多方打听,所谓的倭寇不过是几个流贼假借声势行凶作恶罢了。 倒是宁波、松江府那边偶有倭寇袭扰,不过也都是小股,无碍东南大局。 既然倭寇不来,谢慎便打算开始在滩涂种植棉花了。 一开始自然是先试点,先由谢家王家各出些佃农,在沿海滩涂上开始试验种植。 官府方面自然是打过招呼的。四门谢氏,上塘王氏都是本地望族,吴县令不好得罪,自然随他们去。 其实在吴县令眼中应该也不看好这种滩涂种植棉花的做法,只是碍于面子不说罢了。 棉花的种植周期很长,要到九十月份才能收获。而且谢慎也没有亲自在滩涂种植过棉花,故而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忐忑的。 好在官府不去深究,那就好办许多。 什么事情一旦跟官府扯上关系就麻烦了,谢慎能够想到如果他们的试验大获成功,第一个凑过来分羹的肯定就是吴县令。 吴县令是余姚父母官,为了刷政绩愁白了头。如果能够把滩涂种棉花的方法呈递至御前,自然会博得圣心大悦,升迁回京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以谢慎的性格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吴县令把这功劳从他手中夺走的。 便是将来朝廷要在东南沿海滩涂大规模推广棉花种植,那功劳也得记在谢慎身上。 至少在棉花收获前谢慎还不用担心这些恼人的事,但未雨绸缪还是必要的。吴县令的为人谢慎已经见识过。这种人不必与之为敌,但也绝不能推心置腹与之深交。 按下闲话暂且不提,却说这一日谢慎得了孔教谕召见匆匆前往县学。 新年之后第一次拜见恩师,谢慎自然带了些余姚仙茗算作贺礼。 倒也不是谢慎怠慢,孔教谕过年期间紧闭府门不见任何人,谢慎便是想去拜见他老人家也说服不了孔家门板啊。 这次孔教谕主动召见,谢慎倒是可以趁机向他老人家拜个晚年。 送什么年货也是有讲究的,孔教谕好歹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基本的欣赏水平放在那儿,如果送的东西太过俗气那不仅有伤师生感情,还会降低谢慎在孔教谕心中的印象分。 文人最喜欢的自然是金石字画,偏偏谢慎是穷苦寒门出身,哪里有能力收藏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即便现在家境好起来了,但也不可能立刻收集一些送给孔教谕罢。 况且这些东西未免太过贵重,谢慎也怕孔教谕忌讳。 那么也只有送茶了。 茶叶虽然不算贵重,但却有雅意,用来当作年礼送给老师长辈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 既然要送茶,送的自然是谢慎乃至谢家主推的余姚仙茗。经过谢慎在杭州赴雅集期间的卖力宣传,余姚仙茗的名气大涨,虽然仍然被钱塘龙井压制,但已经稳稳占据了浙茶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果然靠文人士子刷名气是最好的办法。 茶叶本身的味道品质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正是因为士子文人的追捧褒贬才会显得天差地别。 余姚仙茗的品质底子不差,经由谢慎一番宣传,已经隐隐有追赶钱塘龙井之意。 谢慎把这茶送给孔教谕,自然也有借孔教谕为余姚仙茗扬名的意思。 经过与兄长的一番商议,谢慎决定用竹盒来包装余姚仙茗。 一来余姚各地遍植翠竹,比之木制茶盒竹盒更容易收集制作。二来余姚仙茗的气质也更贴合竹子的冲和淡雅。 文人名士没有几个不爱竹的,说他们图慕虚名也好,说他们真性情也罢,总之竹子给人的印象总是积极正面的。 当然,经过这一番精包装,余姚仙茗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但一直保持比钱塘龙井低一头的水准。 这是谢慎刻意的要求,大哥谢方也没有多问。 商界有商界的规矩,一步逾越不得。这点和朝廷是一样的。 就好比一个新科状元,整日在翰林院言说首辅尚书如何不如自己,那还能混的下去吗? 别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嘴上要留德。 现在余姚仙茗刚刚替代宁波珠山茶成为浙茶亚魁,如果在这时定一个高于钱塘龙井的价格,不是等于公然向龙井茶商挑衅吗? 宁益宁员外可不是等闲之辈,他绝不会容许谢慎这等行为,肯定会联合其他龙井茶商打压谢慎。 谢慎现在羽翼未丰,若是此时得罪了茶界大佬宁员外,以后也别想在茶叶行业混了。 路要慢慢走,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大不了还可以喊一句莫欺少年穷嘛。毕竟对于刚刚年满十四的谢慎来说一起都是来日方长。 谢慎提着茶盒来到县学,轻车熟路的绕过明伦堂,来到供孔教谕休憩办公的堂屋。 其他三位训导是共用一个堂屋,而作为教谕孔德道自然享有一点小小的特权,得以独占一间。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别样的孔教谕 堂屋之中,孔教谕端坐在榆木南官帽椅上,双目紧闭。 谢慎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在小憩,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只双手束立静静等着。 没过多久,孔教谕睁开双眼道:“既然来了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许是瞥见谢慎手中提着的竹盒,孔教谕便多问了一句:“你手中提的是什么?” 谢慎连忙走到孔教谕身前礼道:“学生见过恩师。这是余姚特产的瀑布茶,学生拿来给恩师尝尝鲜。” 孔教谕闻听竹盒中装的是茶叶,嗯了一声道:“这余姚瀑布茶老夫也常饮,只是最近价格飞涨,老夫这点俸禄都快买不起了。”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心道您老人家好歹也是一县教谕怎么也不会买不起茶吧。 再者说,余姚仙茗的价格可是要比钱塘龙井低一档的,谢慎可是见过孔教谕书房中珍藏的各种龙井...... “檐溜松风方扫尽,轻阴正是采茶无,相邀直上孤峰顶,出市都争谷雨前。 两筥东西分梗叶,一灯儿女共团圆, 炒青已到更阑后,犹试新分瀑布泉。” 孔教谕不知何时起了雅意,竟然吟诵起诗来。 谢慎正要赞叹时,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不就是他那日在西湖雅集上吟诵的那首赞美余姚瀑布茶的诗吗? 他可从没有对孔教谕提起过,那么是谁说的? 是谢丕还是王守文? 又一次“被坑”的谢慎只觉得非常郁闷。 诗词这个东西好是好,但也得看用在什么地方。 如今孔教谕他老人家忽然吟诵起这首诗,是怎么个意思? 却见孔教谕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老夫听说余姚仙茗价格飞涨就与此诗有关。自从此诗在浙省士林圈子传开,余姚仙茗的价格就一连翻了数倍。” 稍顿了顿,孔教谕继续说道:“这诗是你作的罢?” 谢慎心中无奈,都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如何? “回禀恩师,这确实是学生拙作,让恩师见笑了。” 孔教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示意谢慎把茶叶放在书案上。 “其实老夫找你来不是为了别的,是希望你能多在读书上用些心思。今年八月就要科试,你是余姚生员中的魁首,一定要作出表率来。” 说完孔教谕抽出一沓厚厚的文卷,在上面点了点道:“这些都是老夫平日作的文章,你且拿去看看罢。” 谢慎闻言大喜。 虽然说科试名义上的主持者是大宗师,但有时大宗师也会叫教谕提供些意见。 至于阅卷,自然就是县学的事情了。 科试那么多卷子大宗师也不可能一一去看。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孔教谕才是科试最关键的人物?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这种东西有很强的感情色彩。 所谓各花入各眼,写不出对阅卷官口味的文章,便是再文采斐然也是白搭。 孔教谕把自己写好的文章给谢慎便是很明显的暗示--你小子不要钻营别的,就按照老夫的风格写! 换句话说孔教谕还是有些担心谢慎的文章水平啊。 这倒也不能怪谢慎,虽说他前世也是专业对口的高材生,但毕竟与他同台竞争的都是土生土长的大明弘治年间人。 比起诗词,谢慎还能挺直腰杆高呼一句老子没有给穿越客丢人,但要比起时文来谢慎就得心里犯嘀咕了。 如果遇上他熟悉的部分还好说,若是生疏的还真有些难办。 基本的八股文水平他是有的,但用来应付科试、乡试、会试就显然不够用了。 孔教谕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把自己作的文章拿给谢慎,叫他尽快拿定一种风格。 风格拿定后就是添肉,这个孔教谕帮不了谢慎,只能靠谢慎自己找补了。 至少就眼前的科试而言,模仿孔教谕的文章风格是利益最大的。 谢慎连忙冲孔教谕拱手道:“多谢恩师指点!” 孔教谕摆了摆手道:“你也莫要谢老夫,老夫不过是念你文采卓越,不想有遗珠蒙尘罢了。” 乡试竞争之惨烈,没有考过的人很难理解。 但孔教谕可是过来人,他十分清楚谢慎的强项和弱项,故而才会有此言。 面对恩师的指点,谢慎自然要记在心上 “学生一定好好研读恩师大作,为余姚争气!” 孔教谕满意的点了点头。 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若个个都是少年老成,唯唯诺诺还有什么意思。 所谓少年轻狂,便是一种积极进取的表现。 若是连狂都不敢狂了,基本前途也就堪忧了。 但狂也得有个度,像谢慎这样知进退的年轻人如今真的不多了。 “今天既然得空,你便也来看看老夫临摹的这幅快雪时晴帖如何。” 明代文人雅士爱好临帖,这谢慎是知道的。 可他没想到孔教谕也有此爱好。 随着孔教谕绕过屏风来到另一处桌案前,少年直是惊的目瞪口呆。只见墙上挂满了书帖,还间或有不少的山水画。 都说孔教谕寄情山水无心仕途,看来果然不虚。 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自然是无数文人争相临摹的对象,看来孔教谕也在此列。 谢慎望着展开的短卷,不由得暗暗啧叹。 快雪时晴的精髓在于藏锋。起笔收笔都经过悉心的处理,可谓不露锋芒。 孔教谕显然深得其中的精髓,临出的帖子不仅形似更是神似王右军的真作。 “恩师下笔如有神,学生佩服!” 书法这种东西真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 谢慎的蝇头小楷写的还算不错,但跟孔教谕比起来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好在科举写文章追求的是笔迹清晰,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加之谢慎还有一手不错的瘦金体,即便将来混入了词臣圈子也是勉强够用了。毕竟不会动不动就有人来讨要墨宝。 但这不妨碍谢慎敬佩孔教谕。能够把飞白体驾驭的如此好,笔笔有筋骨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想到这里,谢慎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只是不知该不该跟孔教谕讲。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故人归(为堂主戰Dna火万赏加更!) 孔教谕是一个挺纯粹的文人,越是对这种人越是不好开口啊...... 谢慎思前想后还是暂且压下了想法决定过一段时间再说。 又和孔教谕闲话了片刻,谢慎便托词回家读书,匆匆离开了县学。 回到家中,谢慎仔细分析着计划的可行性。 单纯临帖是卖不出什么价格的,即便临摹的质量再高那也终归是临摹的,价格比真迹低了百倍千倍。 但如果是名人的手笔就完全不同了。 譬如孔教谕......如果他肯把临、作的书画拿出去卖,怎么也得小赚一笔。当然,谢慎也知道以孔教谕孤傲自清的性格是不大可能接受的。所以他才没有在县学对孔教谕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孔教谕不去做,应该还有其他人愿意吧。 似乎甄可望甄老大人就很合适。 甄老大人虽然已经致仕,但毕竟也算本地名流,声望更是比孔教谕还要大。 如果跟甄老大人联手去卖书画,啧啧,应该会让读书人抢破头吧? 或者谢慎可以干脆自己写些诗词来卖,毕竟他的瘦金体还能看,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加了他神童天才的名号也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不过这样做有个问题,似乎名声不太好啊。 谢慎现在一直是以名士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既然是名士,就不能钻在钱眼里,不然声望就要打折扣。 这个赚钱的点子虽然好,可是受制于形式谢慎却似乎不能去出这个头。 唉,还是老老实实的种棉花吧。 正自郁闷间,书童陈虎儿来报说王家少爷来了。 谢慎心道王守文肯定又鼓捣什么事情出来了,心中叹了一声。 “把他请进来吧。” 陈虎儿点了点头便出了书房,不一会的工夫王守文便被他领着进来了。 “慎贤弟,喜事,大喜事啊!” 王守文一进门就似猛虎扑食般朝谢慎扑来,吓得谢慎本能朝后退去。 王守文扑了个空险些跌倒,抱怨道:“慎贤弟你躲什么?”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就我这身子骨,被你撞实了还不得散架?” 王守文嘟囔道:“哪里有那么夸张。”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欣喜?” 对于跳脱浮夸的王守文,谢慎直是有些无可奈何。 看看他的兄长王守仁,都是一个爹生的,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慎贤弟还记得那位沈雁沈娘子吗?” 谢慎点了点头。 沈雁沈娘子是杭州芍药居的头牌,在谢慎的精心运作下在花魁会上一鸣惊人,成为了新科花魁。 那沈娘子本不想争花魁,实在是没有法子。如果不争她就要被镇守太监刘文赎身,从而转赠给人渣薛举。 想不到拼死一搏真让沈雁拼出了一个奇迹。 谢慎自然为沈雁高兴,可王守文突然提起她作甚? “沈娘子现在就在余姚城缘中客栈住着,慎贤弟不去看看吗。” “守文兄休要胡说,沈娘子是歌妓身份,怎么可能随意离开杭州城。” 王守文没好气的说道:“我骗你作甚,沈娘子她已经赎身了啊。” “赎身?” 谢慎微微一怔。 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是谁人给沈娘子赎的身。 “是哪家公子有这般福气?” “不是哪家公子,是沈娘子自己赎身的。她成为花魁后不少豪商巨贾,风流才子要听她抚琴,芍药居的门槛都要被踏烂了。沈娘子风华绝世,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积攒银钱赎身了。” 这也行? 谢慎有些没回过神来。 距上次与沈娘子作别只过去了三个月,区区三个月的时间沈娘子就筹集够赎身的银钱了? 嘶,这帮纨绔阔少还真是挥金如土为红颜啊。 “那芍药居的老鸨就心甘情愿的看着沈娘子为自己赎身吗?” 谢慎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守文笑道:“那老鸨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不愿意又有什么用?芍药居的清倌儿赎身要多少银子是早就定好的,沈娘子筹集够了银钱她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芍药居出了一位花魁,心中最乐呵的自然就是老鸨了。 沈娘子摇身一变成了摇钱树,老鸨如何肯放弃。 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沈娘子又不是官妓,只要拿出了赎身的银钱,老鸨完全是无可奈何的。 “这么说来,这沈娘子如今是自由身了?” 谢慎有印象这沈娘子就是浙省余姚人,她这次离开杭州回余姚难道是打算定居在此了吗? 谢慎追问道:“沈娘子可叫你带话了?” 王守文摇了摇头道:“沈娘子没有多说什么,只叫慎贤弟你务必去一趟缘中客栈。” 谢慎点了点头,想不到沈娘子考虑的还如此周到。 她现在虽然是清白身,但毕竟做过青楼女,直接来找寻谢慎肯定是不妥的。 若是让有心人看见借题发挥,反倒会污了谢慎的名声。 但是王守文是怎么遇到的沈娘子? “守文兄,你又是怎么遇到沈娘子的?” “咳咳,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愚兄在离开杭州前曾经托张不归张兄带一句话给沈娘子,叫她以后若是来了余姚,直接来府上寻我。” 我靠! 这王守文直接把府邸住址丢给沈雁了?还真是...... 想不到倾慕沈娘子的人中不光有张不归还有王守文,但王守文就不怕王华老爷子听说这事后回余姚把他的腿打断? “见就见吧。” 对于沈娘子,谢慎实在没有太多的想法。一来沈娘子的身份太特殊,虽然已经洗白,但仍然有黑历史。 跟这样的女子待在一起,多少声誉会受到影响。 二来,没有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啊,总不能像窈娘一样拿剑抵住他咽喉逼他说我心仪你吧? 一码归一码,谢慎可不想在这件事上陷的太深。 却说谢慎和王守文二人离开家中直奔缘中客栈。 沈娘子的客房在二楼最里角,谢慎找寻了好久才来到客房前。 谢慎咳嗽一声,上前轻敲了敲门,便听佳人道:“是谢公子来了吗?”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如何是好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是谢某,可方便进来?” 沈雁声中带喜道:“谢公子快快请进!” 谢慎倒也不矫情,轻声推门而入。 迎面是一扇花鸟屏风,绕将过去谢慎便见沈雁正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今日沈娘子虽然穿的里三层外三层,可仍遮掩不住独特的脱俗气质。 谢慎也是见惯了美女的,此刻亦不免愣了一愣。 与在杭州时相比,沈娘子倒是愈发的有韵味了。 “谢公子?” 沈娘子朱唇轻启,和声道:“谢公子快坐下吧。” 谢慎这才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淡淡道:“不知沈娘子找谢某有何事?” 沈娘子也在一旁坐下,为自己和谢慎各倒了一杯茶,掩嘴道:“谢公子应该知道奴家已经给自己赎身了吧?” 谢慎轻点了点头。 沈娘子便继续说道:“照理说奴家这样的风尘女子是不该期望太多的,可是既然奴家已经脱出泥潭不去争上一争又是心有不甘。” 谢慎有些疑惑的说道:“沈娘子有话大可直言。” “谢公子,奴家想要在余姚经商,还请谢公子助奴家一臂之力!” 沈娘子忽然起身跪倒在谢慎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 谢慎一时有些发懵。 这是什么意思,使出苦肉计吗? 大明朝商业发达,就连沈娘子也看出有利可图,要分一杯羹了吗? 谢慎叹息一声道:“沈娘子,不知你想做些什么生意。” 其实他本是不该问这话的,沈娘子是青楼女出身,要做生意就要彻底的从头学起。 对这样一个萌新,谢慎去其准备做何生意能问出什么来?除非...... 除非沈娘子要做回老本行,自己开青楼做老板娘?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谢慎否决。 且不论沈娘子的性格不适合做老鸨,这年纪也是不搭啊。 见少年面色古怪,沈娘子颇是焦急。 “谢公子,你觉得奴家做茶叶生意如何?” 茶叶生意? 谢慎十分惊讶。 莫不是这沈娘子知道他是做茶叶生意的想要来投靠? 这倒也有可能,毕竟沈娘子是杭州花魁,要想打听点事情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只是他到底应不应该让沈娘子介入经营茶叶生意?沈娘子的加入又对他谢慎有什么好处? 一个弱女子在商界打拼是很难的,何况沈娘子之前的身份又容易遭到旁人诟病攻讦。 最重要的是任何行业能够容纳的人数都是有限的。 谢慎借雅集捧火了余姚仙茗从而奠定了谢家在茶叶行业的江湖地位,但这地位并不稳固。 事实上余姚仙茗和钱塘龙井的差距还是很大,而身后又有无数追兵。 沈娘子是余姚籍人,看她的样子这次也是打算回余姚定居的。余姚的市场有限,况且已经有大兄打的底子在,也不需要沈娘子再去抛头露面。 那么,沈娘子到底能提供些什么帮助给余姚仙茗,谢慎总不能大发善心跟一个花瓶合作吧? “咳咳,沈娘子恐怕有所不知,这茶叶生意所需本钱极多......” “这点谢公子不需担心,奴家除了给自己赎身,也攒下了一些银钱,当是能住谢公子一臂之力。” 谢慎本想用这话敷衍过去,可谁知沈娘子表现出一副老娘有的是钱的姿态,直是叫谢慎叫苦不迭。 难道他真要和一个青楼歌妓出身的女子合作? 正自愁苦间,王守文忽然冲了进来,高呼道:“不好了,慎贤弟你快走,孙若虚那厮带着家丁气势汹汹的来了!” 谢慎本想问一句孙若虚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但觉得很不合时宜便改口道:“他们到哪里了?” 王守文急切道:“许是该到了楼下了。”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都到了楼下你叫我怎么走?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们来罢。” 孙若虚这段时间很低调,或者说他高调不起来。 在被谢慎打压丢掉院试参试资格后,孙若虚在士林圈子里的声望便一落千丈。 这倒也不难理解,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废物,也敢以士子自居? 孙若虚这段时间“低调”的让谢慎都忘记有这么个人了,可毒蛇就是毒蛇只要有机会他随时都会再咬人。 看孙若虚这次有备而来,谢慎已经将他的目的猜的七七八八。 无非是把他扭送到县衙,以秀才狎妓这一理由对谢慎进行攻讦。 这样做最大的作用就是毁掉谢慎的名望。 因为大明虽然禁止官员狎妓,却是不禁止读书人狎妓的。 说到底谢慎不过是个秀才,连举人这个半官都算不上,大明律是管不了秀才狎妓与否的! 退一步讲便真是官员狎妓,也不大会有人去管,除非有人真的倒霉在巡查时被抓了典型。 不过那毕竟是极少数,不能当成普遍事件。 至于晚明,士子狎妓甚至被当成一种雅事。 但问题是现在不是晚明,狎妓多会被认为是疏狂之举。 如果孙若虚真的爆出谢慎狎妓的“猛料”,闹得满城风雨很可能谢慎精心刷出的名士声望就要受到影响了。 其实此事完全看吴县令的态度。吴县令要是不想深究,便是孙若虚那鸟人闹出千般花样也是奈何不了谢慎。 可要是吴县令想要深究,同样可以狠狠教训谢慎一通,甚至直接让孔教谕给谢慎在县学降等。 若是放在以前,谢慎是绝不会担心的。毕竟孙若虚在吴县令心中的形象实在太烂,孙若虚说的话吴县令自然要反着听。 可前些时日,谢慎因为水芸被李太监养子劫掠的事情和吴县令产生了隔阂,很难说以吴县令的心胸会不会记仇。 即便吴县令不记仇,那芥蒂也已经生成,说不准就会因此生变。 沈娘子显然也听明白了,这位孙公子是谢公子的仇家,这是要借题发挥,搞臭谢公子啊。 一想到此,沈娘子便抑制不住情绪,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谢慎见状却是大喜:“有了,谢某有妙计了!” ......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剧本不对啊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谢慎对于孙若虚实在是太了解了,只要拿捏把握住了孙恶少的心性,剩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谢慎叫沈娘子附耳过来,一阵低语。 沈娘子惊讶道:“这样真的行吗?” 谢慎淡淡笑道:“沈娘子便照我说的去做,绝对不会出差池的。” 王守文见谢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奇道:“慎贤弟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天机不可说!” 王守文十分愤懑的空挥着拳头道:“想不到慎贤弟竟然拿我当外人,伤心了,伤心了。” 谢慎无奈叹道:“守文兄,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一会你躲到床下去,孙若虚带人闯进来你千万不要出声。等那厮把我们带走你再去找甄可望甄老大人,把事情跟老大人讲清楚。” 王守文愕然:“甄老大人?”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戏必须有甄老大人的配合才能演下去。” 虽然不知谢慎的具体计划,但王守文颇是放心的点头道:“我听慎贤弟的便是。” 王守文刚说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匆匆躲到床下。 谢慎理了理思绪,安慰沈娘子道:“别怕,有我在。” 沈娘子点了点头。 “有谢公子在,奴家不怕!” 便在这时,雕花木门被孙府恶奴狠狠踹开,孙若虚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背负双手踱步而入。 “谢公子、谢相公、谢案首,咱们真是许久未见啊!” 谢慎知道孙若虚对自己恨之入骨,便嘲弄道:“怎么,孙公子是想念谢某了吗?这些时日谢某一直在县学进学,孙公子要想见谢某大可以来县学明伦堂来寻嘛。” “你!” 县学明伦堂那是诸生读书的地方,孙公子这一小小童生如何有资格进入。谢慎这么说明显是打孙若虚的脸,孙公子当即暴怒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贱种,本公子倒要看看今天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本公子的拳头硬!来人呐,给我打!” 在孙若虚眼中,他之所以没能考中秀才就是因为谢慎在暗中使了手段,这才导致他科场折戟沉沙。 如今这厮又开始耍嘴炮刷存在感,孙若虚如何能忍! 谢慎却是心中一沉,暗骂孙若虚无耻。 说好的把他和沈娘子扭送到县衙呢?说好的耍嘴炮呢?怎么他娘的竟要动手啊? 孙若虚身边可是站着十几个恶奴,就是一人一拳头,他这身子骨也得散架了。 这个孙若虚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谢慎爆喝一声道:“谁敢!” 那些孙府恶奴早就个个摩拳擦掌,孙若虚一声令下他们就要上前暴揍谢慎,可谁曾想这谢小相公竟然突然爆发,喝止了他们。 “我乃是余姚县学生员,尔等****竟敢为虎作伥。若是侮辱了读书人的体面,侮辱了圣人,县尊岂能饶过尔等!” 这谢小相公说的好有道理啊! 孙府恶奴纷纷点头,暗呼好险。 现在站着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个秀才,还是个很有前途的秀才。 他们则都是卖身孙家的家奴。 其中地位差距自不必多说。倘若他们真的把人给打了,到时谢秀才闹到县衙去县尊大老爷肯定会追查深究。 毕竟被打的是本县第一才子,是本县目前最有前途的读书人,打他就是打所有读书人的脸,再严重点那就是打孔圣人的脸! 也许吴县令念在孙家家主的份上不会过于责罚孙若虚,可不代表不会狠狠责罚他们这些家奴。如果不把他们拖翻打一顿板子,怎么给谢秀才交代,怎么平息余姚读书人的愤怒? 想通此道,他们皆是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向前。 孙若虚本来已经坐等谢慎被暴揍,现在自家府中的家奴却踟蹰不前,直是把孙公子气的发抖。 “你们给本公子打啊,出了什么事由本公子扛着!” 谢慎心中一沉。 剧本怎么不太对啊。 看样子孙若虚并不是冲着沈娘子来的,那他带着一干家奴来这客栈难道就是为了暴揍自己出气? 细细想来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沈娘子虽然是杭州的花魁,可孙若虚又未必知晓。再者说沈娘子赎身是很低调的,就连谢慎也是在听了王守文叙说经过才来的这缘中客栈。而王守文是沈娘子亲自找上门的。 孙若虚不过是一世家恶少,又不是东厂厂公、锦衣卫指挥使,怎么可能对一个歌妓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至于孙若虚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跳出来也不难理解。 谢慎的生活是两点一线在县学和家中折返。 县学自不必多说,那是何等神圣的处所,孙若虚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驱使恶奴到县学行凶,除非他这辈子都不打算考科举了。 不然要是直接被拉个黑名单,跟唐寅一样永远不能参试,那他去哪哭诉? 孙若虚虽然纨绔,但却也不傻,这等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谢慎家中也是不能去的。 谢家如今在余姚也是小有名望,周遭邻居都是本地豪绅名流。 如果谢家被孙若虚带恶奴破门而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公然入室行凶,这要是传开来届时肯定是满城风雨。 孙若虚已经是惊弓之鸟,肯定不会把孙家架在火上烤。 故而他应该一直等着谢慎到一偏僻的地方再动手,今日正好谢慎便来到缘中客栈,被孙若虚“抓住了机会”。 理清了思路,谢慎不由得苦笑。 都怪王守文冲进来时太激动了,他一下子没有判断清楚,又脑补过多以为孙若虚打算借狎妓污损自己的名声。 换句话说谢慎高估了孙若虚的智商,以为他是想玩阴的,可现在看来孙若虚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就是打算暴揍谢慎一顿出气。 这样一来,谢慎之前对沈娘子和王守文的精心交代就全然没用了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孙若虚真的铁了心命恶奴暴揍谢慎,少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去县衙、王家、甄老大人府中搬救兵?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神兵天降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谢慎已经决定卷起袖子跟一众恶奴赤膊相斗了,有道是断头不能断脊梁,输架不能输气场...... 传将出去,谢慎至少还能得一个不畏恶少的名声。 便在少年悲愤欲绝,要跟这些恶人拼了时,忽然听到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便被踹开,十好几名军卒冲了进来将屋内以孙若虚为首的一众恶人围住。 裴千户阔步走进屋内,大马金刀的在八仙桌旁坐下,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公然行凶吗?” 裴千户都没有正眼瞧孙若虚,只斜睨道:“这位小哥不给裴某人个说法吗?” “哈哈,哈哈哈......” 孙若虚就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的前仰后合,险些喘不上气来。 “你一个死丘八,也敢来多管闲事?莫不是和这小贱种有交情?本公子今天还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这人我揍定了!” 裴千户用一种极为怜悯的眼神看着孙若虚,见孙若虚确实没有悔改之意,便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还请这位小哥记住裴某这张脸,别到时忘记了哭娘喊爹。来人呐,把这些恶人给我绑了交到县衙去!” 孙若虚本就是色厉内荏之辈,见裴千户手下真的上前一时有些慌张。 “死丘八,你真敢动我!” 裴千户眉毛一挑,呵声道:“裴某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绑了带走!” 一声令下,兵卒纷纷上前用扭送着孙府恶奴往外走。孙若虚更惨,他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身子本就虚夸。现在孙大公子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军卒架了起来,像拖死狗一样往屋外拖去,竟然不争气的哭了出来。 “死丘八,你跟那小泼贼等着,我烛湖孙氏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过孙大公子也只能呈口舌之快,却是不敢动手反抗。 一来裴千户他们人多,孙若虚他们的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二来军卒毕竟是军卒,不是寻常护院家奴可比的。再者说这些军卒身上可是有刀刃的,真打起来可就不仅仅是斗殴了,很可能还得挂彩见红。 形势比人强,孙大少爷不服也不行啊。 孙若虚等一众人被拖走,谢慎便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 对于裴千户如同天兵一般降临,谢慎自然十分惊讶,便上前拱手谢道:“多谢裴千户了,这次若不是裴千户仗义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裴千户摇了摇头道:“裴某也是刚刚到余姚城,寻了个客栈住下,听这边吵闹便来瞧瞧,谁曾想竟然遇到了谢公子。” 我靠! 谢慎险些喊出声,这也太他娘的巧了吧? 裴千户来余姚住店,就选了这家缘中客栈,恰巧替他解围。 “不知裴千户因何公务到此?” 虽然不知道裴千户来余姚的具体缘由,但总归是公事。谢慎可不认为裴千户带着几十名军卒来余姚是游山玩水的。 裴千户倒是不矫情,淡淡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府尊命裴某来余姚交接一批军械,恐怕得在余姚待上几日。” 谢慎闻言奇道:“原来如此。” 军户不像衙门公人,是不能入住衙门公舍的。故而他们虽然来余姚是为了执行公务,但也得自己寻处所落脚。 至于花费的银钱,谢慎想应该是要报销的吧?不然外出执行公务还得自己搭钱,未免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 至于押解军械是为了什么,谢慎自然识趣的没有去问。 便在这时躲在床下的王守文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讪讪笑道:“裴千户,王某这里有礼了。” 裴千户咦了一声道:“王公子也在这里,你这衣衫怎么......” 王守文十分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一言难尽。” 裴千户也没有继续问,只点了点头道:“王公子和谢公子和那孙姓纨绔到底有何仇怨,他为何要对你们下此毒手?” 谢慎对于他和孙若虚的过节,自然没有和裴千户多讲,裴千户疑惑不解也是有道理的。 “裴千户有所不知,这厮本和谢某一起进学,后来因为县试、府试都被谢某压了一头,又没有获得院试资格,便对谢某怀恨在心。这世道,唉......” 谢慎自然略过了一些细节,叙述的恰到好处。 裴千户怒拍桌案道:“岂有此理!谢公子你是凭本事考中的秀才,这孙姓纨绔竟然如此胡搅蛮缠。谢公子放心好了,反正裴某也要去县衙交接军械,便和贵县县尊好好说道说道。” 谢慎心中大喜,他正愁没有人作证。若是证据不足,吴县令碍于孙家势力很可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如果几十号人能够同时站出来作证,孙若虚便难以逃脱律法严惩了。 谢慎不由得感慨天道有轮回,恶人终有报。 孙氏对他谢慎一直怀恨在心,难保在何时会出黑脚使坏,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彻底废了孙若虚,至少可以解决一个麻烦。 对于读书人来说,废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断了他的科举前程。 之前谢慎利用吴县令对孙若虚的厌恶做了文章,孙若虚自然也就没有考中秀才。 可是若是吴县令三年任满离开余姚,朝廷委派了新r县令,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以孙家的实力,要想用全部资源砸一个秀才出来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到了那时,孙若虚还不得对谢慎一通打击报复? 一想到县学中出现一个如此恶霸,谢慎便觉得恶心。 为了不膈应到自己,这次还是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吧。 “如此甚好,谢某便陪裴千户去一趟县衙,向老父母说明情况!” 谢慎搞定一桩大事自然心情大好,但转念一想经此事后沈娘子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似乎也不太安全。万一孙家的人来客栈报复,见不到谢慎,把怒气全部撒在沈娘子身上可如何是好。 于是谢慎便朝一旁的王守文望去。 “守文兄,你便不用去县衙了,还是先把沈娘子安置好吧。”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不公平! 谢慎这话正合王守文的心意,王守文自然拍着胸脯说道:“慎贤弟就放心好了,沈娘子包在我身上!愚兄是不会让沈娘子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 谢慎摇头苦笑:“如此甚好。” 却说谢慎和裴千户出了缘中客栈,直奔县衙而去。 县衙前的值候衙役见一众持刀军卒浩浩汤汤而来,直是吓得不浅。 “冯头,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去禀报县尊?” 那冯姓衙役冷哼一声道:“禀报县尊?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去不怕县尊治你个失仪之罪?” 年轻衙役听到这里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余姚的这任吴县令十分厌恶衙役没有规矩,若是他看哪个衙役不顺眼了,免不了直接拉下去打一顿板子。 没有规矩的表现有很多,慌张失仪自然也算一条。 挨的板子多了,衙役们也索性都明白了,这位县太爷不是好惹的主。 “那就这么看着?若是误了事情,恐怕......” 年轻衙役心里苦啊,这失仪是罪、延误也是罪,都得打板子。 为了避免吃一顿“竹笋炒肉”,他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你瞧好了,看看某家是怎么应对的。” 冯衙役胸脯拍得震天响,当先迈步上前喝问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县衙前放肆。速速离去,不然锁了你们丢到牢中吃几天牢饭。” 军卒? 衙役最不怕的就是军卒! 军户也不比他们这些贱役身份高贵到哪里去。 裴千户眉头皱起,他还没张口这衙役就喝问了起来,也忒的没有规矩。 难道这余姚县的衙役都是这般跋扈的吗? “我们裴千户要见你家县令,嘴巴干净点!” 自有一军卒上前一步与冯衙役“接洽”,冯衙役微微一怔,千户?貌似职位还不低。可是他刚刚狠话都放出去了,若是现在就畏畏缩缩的打开衙门大门,也忒的没面子了。 想了一想,冯衙役却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千户,哪家的千户?某家怎么没听过?再者说了,千户要奏案也得击鸣冤鼓。” 裴千户何时受过这样的鸟气,当即便要上前揍那冯衙役,却被谢慎拦住。 “是谢某要奏案!” 呃......冯衙役有些愕然,这位小哥他倒是眼熟,不就是与县尊相熟的谢慎谢小相公嘛。 他可以欺生,却不能欺熟。再者说读书人的地位可是要比军户高的多了。他眼前的可是余姚最有前途的谢小相公啊。 “原来是谢小相公要奏案,好说好说。某家这便去通禀。” 说完冯衙役便转身小跑着进到县衙禀报,裴千户直是又气又笑道:“这些个滚刀肉,当真是下贱!” 谢慎讪讪一笑:“裴千户莫要见怪,咱们还是和气些的好。” 他们这次来是奏案的,若是和衙役起了冲突,反倒显得他们是为恶的了。 县衙虽小,但也不是可以随意冲撞的。何况裴千户领着的都是绍兴府的军卒,若是冲撞了县衙被有心人一番渲染,可是会闹得满城风雨的。 裴千户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不多时的工夫,那冯衙役便从县衙中出来,冲谢慎笑着作揖:“谢小相公快请进来吧!” 他转过头来犹豫了片刻,十分不甘的咬牙道:“这位裴千户也请一并进衙。” 裴千户冷哼了一声道:“这些恶人意欲行凶,被裴某撞见押到县衙来,你们难道不接收吗?” 在冯衙役听来,裴千户这话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一县治安自然是典史老爷负责,但具体执行的还是他们这些衙役。 说白了,有恶人在县中公然行凶,却需要一些军卒帮着扭送到县衙,不就是摆明了他们这些衙役无能嘛。 偏偏这裴千户说的还十分之有道理,让冯衙役辩驳不得。 人家都把恶人扭送到县衙了,作为衙役若再是不接收,就实在太不像话了。 “自然,自然。” 冯衙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道:“你们几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锁人!” 裴千户却是挥了挥衣袖,和谢慎当先进入县衙。 二人直接来到大堂,却是没有见到吴县令。 裴千户便皱眉道:“这吴县令倒是好大的架子。” 在绍兴时,裴千户也没少和知府相处,他也没觉着府尊有这么大的架子。 谢慎不好多说什么,只讪讪一笑。 却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吴县令才在一众长随的簇拥下施施然的从后衙而来。 在堂上坐定,余姚县令吴有甫咳嗽了一声道:“本县听闻谢贤生要奏案?” 谢慎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县尊,正是如此。学生去到缘中客栈,却突遭孙若虚带着孙府一干家奴围攻,若不是这位裴千户仗义出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其中,谢慎自然略过了去见杭州花魁沈娘子这一段。 “哦?竟有此事?” 吴县令颇感到惊讶,谢慎如今也算是余姚的出名人物了,孙府的人竟然敢直接光天化日之下围攻一个县学生员。 虽然经过上次那事后吴县令对谢慎略微不爽,但他更不爽的是孙若虚。 而且孙若虚这件事影响很恶劣,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吴县令的声誉。 吴县令一番思量便狠狠拍了惊堂木道:“带孙若虚!” 却说这孙若虚孙大少爷也是很惨,先是被军卒押解,又是被衙役扭送着上了衙门大堂,端是发髻散开,衣衫撕破。 当一个人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形象出现时,你很难对他有好感。 加之孙若虚起先在吴县令心中的形象就很糟糕,这下更是不妙。 “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见那孙若虚愣在大堂中,吴县令自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呃......” 孙若虚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觉得小腿一痛,竟是被左右衙役用水火棍狠狠砸倒。 “哎呦,疼煞某也。” 孙若虚下意识的朝身旁的谢慎望去,自是觉得十分气恼。 二人就差了一个功名,谢慎就可以见官不跪,而他孙若虚就得斯文扫地的跪倒在堂中。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卖人情 但人生中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公平...... 谢慎斜睨了一眼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孙若虚,却是上前一步当先道:“便是孙若虚率府上家奴对学生围攻,还请县尊做主!” 孙若虚早就对谢慎恨得牙根痒痒,现在见他又跳出来义正言辞的指责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小泼贼,小贱种,休要血口喷人!” 谢慎冷笑一声d县尊请看,此子在县衙大堂之上,在县尊面前都敢如此放肆,可见其平时有多么嚣张跋扈。平日里学生没少受到此子挑衅,但念着都是读书人,并没有与他意气相争。谁曾想此子竟然是蛇蝎心肠,唤了府中家奴意欲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吾辈读书人的脸面都让此子丢尽了!” “你!你......” 孙若虚本来准备好了一通说辞,可竟是一时语噎,说将不出。 高坐堂上的吴县令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谢贤生说的可都属实?” 谢慎拱手道:“句句属实!” 孙若虚发觉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处于绝对的下风,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父母,老父母且听小生一言,小生只是路过缘中客栈,见谢生员也在便想上去打个招呼。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谢慎心中只觉得好笑。孙若虚也是急昏了头吧,这个解释怎么说的通?他真当吴县令是傻子吗?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愠怒道:“你二人各执一词,看来本县需让人证上前了。” 吴县令忖度了片刻,冲堂上端然而立的裴千户道:“既然裴千户在场,不妨将事情经过叙述一番。” 作为文官,吴县令是不怎么看得起裴千户的。 但这裴千户毕竟不是他的下属官,还是不要颐指气使的好。 裴千户淡淡一笑道:“其实事情倒也简单。裴某奉府尊之命来余姚交接一批军械。因为要寻落脚的客店,便请谢相公代为找寻一二,谢相公当即便选中缘中客栈。因为裴某此行人数众多,谢相公要先去和店家定下房间,裴某和一方弟兄在城南酒馆里用过些粗茶淡饭便要去落脚,谁曾想却在店中发现孙府一干恶奴围着谢相公,这便出手把他们制服带到县衙来。” 谢慎心中一惊,这裴千户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很强啊。二人明明是偶遇,却被裴千户说成了有事相托。看来裴千户也是发觉扯上沈娘子不利于谢慎,故而编造出了这么一个理由。 更难得的是,裴千户生急智编出的理由完全说得通。 一来谢慎与裴千户确实相识,二来裴千户来余姚也却是有公务在身。 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再看这件事就十分合理了。 此刻孙若虚心中是绝望的。天杀的小泼才,居然还认识武夫千户!孙若虚起先还疑惑为何他们前脚刚到客栈,后脚这帮丘八就赶来,原来是这样! 这些死丘八竟然是托那小泼贼去找客店落脚,天可怜见啊,他竟然就这么傻傻的带人围了上去。 这些死丘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他孙若虚带人围攻那小泼贼时跳了出来,真是气煞人也。 孙若虚只得感慨时也命也,这谢慎不会真的是他的克星吧? “孙若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吴县令本就对孙若虚没什么好感,加之他想要修复和谢慎的关系,自然更是要拿出些手段来。 “老父母,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啊!” 形势急转直下,这让孙若虚很绝望。偏偏他还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吴县令网开一面,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吴县令有些犹豫,孙若虚刚刚那话倒是有些道理,这毕竟只是谢慎和裴千户一家之言,要是凭此给孙若虚定一个聚众斗殴的罪名似乎确实不太合理。 孙家毕竟是余姚三大望族之一,若是不能堵住他们的嘴是很麻烦的。 谢慎看出吴县令有了摇摆之意,便拱手d县尊英明,这件事发生在缘中客栈,何不把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叫来询问?” 少年的这个建议在吴县令看来十分妥当。 事情发生在缘中客栈,那客栈掌柜和伙计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最忧心的自然便是他们,究竟孰是孰非,把他们叫来一问便知! “来人呐,速速去缘中客栈带掌柜、伙计来县衙过堂,不得有误!” 吴县令立时端起了官威,朗声吩咐道。 自有班头领了牌票,带着一干衙役气势汹汹的出了县衙朝那缘中客栈而去。 对于衙役来说,县尊大老爷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什么也没有大老爷的话重要。 就是大老爷让他们去孙府锁人,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当然,孙府上下会不会沆瀣一气拒捕,他们能不能锁来人那就是另说了。 手中有牌票,他们面对一般百姓自然有底气,但世家豪族有时可不吃那一套。 闲话不提,却说过了盏茶的工夫,众衙役将缘中客栈的掌柜和几名伙计带到了县衙。 一干人等扑通跪地拜见了县尊大老爷,吴县令也一一向他们询问了事情经过。掌柜杜如方和几名伙计纷纷回述了事情经过,与方才谢慎、裴千户所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众口一词,已经由不得孙若虚狡辩。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指着孙若虚怒道:“本县本念你是个读书人,应该不会做出这等有辱斯文的事。但现在看来,你该是根本就不配做读书人!来人啊,给本县把这孙若虚打上三十大板,除去......” 吴县令本想说除去其秀才功名,但一想到孙若虚根本还没有考上秀才,哪里来的功名,只得改口道:“取消其县试成绩,追究保人责任,永不准其参加县试!” 孙若虚听到这里,险些昏死过去。 比起挨板子,他更接受不了的便是吴县令取消他的县试成绩并禁止他参加县试。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穷亲戚 这相当于封死了他的科举之路,孙若虚的前途就这么完了。 而且听吴县令的意思,还要追究当初给孙若虚作保参试人的责任,这些人大都是孙家族人,看来吴县令要跟孙家撕破脸皮了! 当一个人处于绝望的时候,任何苦痛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却说孙若虚孙大公子被左右衙役拖翻在地,毛竹大板加身来了一顿竹板炒肉,却是没有发出多少痛呼。 这倒是让行刑的衙役颇感惊讶。要知道像孙若虚这样的纨绔公子,别说挨板子了,便是被针扎一下都得喊叫出身,难道这孙公子刚刚被县尊大老爷的判罚吓傻了? 三十大板打完,孙若虚却是像一滩烂泥一样贴在地面不发一言。 吴县令大手一挥,喝道:“拖出去!” 至于孙府一众恶奴也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时间县衙里哭爹喊娘,好不热闹。 吴县令的判罚若是硬挑还是能够挑出错来的,比如剥夺秀才功名、取消考试资格这种事情应该是孔教谕出面,最终要由大宗师裁夺。 但是学官毕竟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故而对于各县的奏报也就是象征性的看一看便批准了。 而孔教谕这边自然好说,是不会跟吴县令对着干的。 这件事也就是流程上有一些问题,但对结果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孙家便是拿着这一点去参奏,也是于事无补。 处理完了案子,吴县令难得的唤谢慎上前,赞赏了他在海涂种植棉花的想法。 谢慎不由得一怔。 他还以为吴县令对海涂种棉花的想法不怎么感兴趣呢。难不成吴县令背后也有高人指点? 可这海涂种植棉花的技术纵观大明朝都没有人试验过啊,莫非这世上真有通神之人? 谢慎又想到在杭州西湖遇到的那个道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既然连穿越这种事件都能发生...... “谢贤生?” 见谢慎沉默不语,吴县令便轻声提醒。 谢慎连忙拱手道:“这海涂种植棉花一法也是学生偶然想到的,至于能否种出棉花,还得等九十月再看。” 吴县令笑道:“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古有杜子美,愿拥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今有谢贤生,着力海涂种棉......这传将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对于吴县令的突然示好,谢慎并不感到奇怪。 只能说徐贯徐侍郎的出现让吴县令的态度出现了摇摆,最终偏向了自己这边。 吴县令面上虽带笑,但心中亦是十分无奈。 李太监虽然得宠,但那毕竟是宦官,如果他摧眉折腰去示好一个宦官,是要被文官群体鄙视唾弃的。 而徐贯徐老大人贵为工部侍郎,那可是六部大佬,虽然不如清流吏部、礼部,但总归算是文官领袖。吴县令还年轻,还想往上爬,是绝不可能得罪徐贯的。 何况坊间还有传言,说徐老大人来余姚是特地考察谢慎的,想要把少年召为东床快婿。 这个传言若是真的,谢慎真可能要一步登天了。 朝中有人与朝中无人完全是两种境遇,加之谢慎又是出身寒门,如果无人相助很难考中进士。便是其真的考中进士,也很难留在京师。 如果外放任个县令,那前途仍然是渺茫的。 但如果谢慎真的和徐家定下婚约,那前景就完全不一样了。即便谢慎大比之年发挥不佳,也很可能在选官之时得到优待得进六部这种核心部门。 有一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吴县令一想及此便暗暗懊恼。如果当初他立场鲜明的支持谢慎,将李太监的养子严惩,哪还有后面的这许多事。 但既然木已成舟,吴县令也只能尽可能的修补和谢慎的关系。 惩治孙若虚这件事便可以算吴县令卖给谢慎的一个人情。 至于海涂种植棉花嘛,吴县令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不会占用耕田,若是真的种植成了棉花于他来说也是政绩一桩。如果不成,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谢慎当然不知道吴县令心中这些想法,拱手道:“今日天色已晚,学生便不叨扰县尊了。” 经历了这一番事情,谢慎自然是疲惫不堪,便主动告辞。 吴县令点了点头道:“也好,本县正好与裴千户要商谈公务。” 谢慎冲吴县令和裴千户一一拱手,进而离开了县衙。 少年回到家中已经是日暮时分,见院子里挤满了人不由得皱起眉来。 谢慎快步走到大哥谢方身边问道:“大兄,这些人是?” 谢方叹息一声道:“这些都是你的族叔父、族堂兄。” 族叔父?族堂兄? 谢慎愣了楞,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或者说原先的谢慎印象中完全没有关于这些族叔父、族堂兄的记忆啊。 “咳咳,咱家本是在句余山种植茶叶的茶农,叔伯兄弟十好几人,我当时年轻气盛不甘一辈子窝在山里,便只身一人来到余姚城贩茶。” 谢方仿佛觉得院内气氛有些尴尬,赶忙解释道。 可谢慎却觉得这个解释十分牵强。 以大哥谢方老实巴交的性子,当一个茶农老老实实种茶叶应该是他最喜欢的生活。 如果没有受到排挤,他是不会放弃这种生活的。 自家弟弟的性子谢方自然清楚,他连忙把谢慎拉到一边苦着脸道:“小郎,你可千万不要再问了。之前大兄之所以没有跟你讲家里的事情,是不想让你耽误了读书。你可千万不要怪大兄。” 谢慎就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不然为何突然会冒出来这么多族兄、族叔? “大兄,我哪里会怪你。可是这些族亲到底是为何而来?” 谢方叹息一声道:“说来话长啊,你先莫要问了,等为兄慢慢跟你讲。” 谢慎见大哥吞吞吐吐,已经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可不是原先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谢慎,两世为人谢慎甚至比大哥谢方的阅历都要多。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硕鼠(一) 在谢慎看来,这些所谓的族兄、族叔应该是看到谢家的日子好起来了,便想着来打秋风分羹吃。 至于以大哥的敦厚性子为何会离开句余山到余姚城讨生活,恐怕也是这些族人逼的吧? 毕竟在宗族社会,家族内部关系十分复杂。大哥也许是得罪了人,故而受到了排挤。 虽然谢慎还不敢肯定,但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位就是慎哥儿吧?” 一个五十来岁,身材魁梧的汉子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院子内气氛的尴尬,迈步上前道:“我是你七叔,这些也都是你的族叔、族兄,你过来认个亲吧。” 我靠! 谢慎直是感到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认亲?亲戚族人是说认就能认的? 即使谢慎对这位七叔没有什么印象,但光看他面相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鹰钩鼻、三角眼、溜溜肩...... 这不是小说中反派的标准配置吗? 问题是谢慎不认为这厮配的上反派二字,最多也就是混混罢了。 谢慎冷冷道:“七叔?并未曾听说过。” 谢家现在是富足了,但穷困时大哥给吴掌柜扛大包卸货的场景谢慎还历历在目,那时这些族叔、族兄在哪里? 无非他们是看谢慎现在考了秀才,前途无量想要来攀附。 但谢慎心中却是有一杆秤,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慎哥儿怎么这样说话呢!这里多数都是你的叔父,兄长!” 谢家七叔眉头蹙起,用一种长辈训斥小辈的口气呵斥着。可是他忘记了这里不是句余山的山沟子而是余姚城谢家! 这偌大个宅邸都是靠着谢慎一个人挣得的! “虎儿送客!” 谢慎却是不想和这些厚脸皮的亲戚废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谢家七叔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明白谢慎是不想和他修复关系,登时大怒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怎么,现在考上了秀才,就不打算认穷亲戚了?你这般嫌贫爱富,符合圣人教化吗?” 谢慎听到这里已是忍无可忍,大笑了一声道:“嫌贫爱富?到底是谁嫌贫爱富?如果不是你们当时处处排挤大兄,我们又怎么可能离开句余山祖宅!就连你也配提圣人教化?” 听到这里,那谢家七叔面颊涨得通红。 他虽然无耻,但还没无耻到被人指着鼻子斥问还嬉皮笑脸的地步。 何况如今指责他的是他的族侄。 “你,慎哥儿你......” 那谢家七叔气的面色惨白,手指发抖,指着近旁的谢慎却是一句话都说将不出。 许是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竟然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一众谢家族兄弟纷纷围上前来,一边数落着谢慎“忘恩负义”,一边骂谢方是“白眼狼”。 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场面,倒是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来到大明朝后,他一直是以读书人的身份处理问题。无论是孙若虚、孙传,还是宁波府诸士子都是读书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的礼义廉耻还是会顾及的。 至于吴县令,刘巡抚,陈提学、陆按察副使这些朝廷官员则是更加注重脸面。 故而谢慎只要略用些手段就可以控制住局势。 偏偏眼前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族叔族兄是一副无赖嘴脸,仿佛一心吃定谢慎,无论如何不肯撒手。 当一群人不顾脸面不知廉耻的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很难应对,处理的稍有不妥就会被他们狠狠咬上一口。 谢方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快步上前冲一众族亲赔礼,并招呼人手把谢七叔抬到废旧门板上送到邻近医馆就医。 而此时此刻谢慎却是一直冷眼旁观。 这个口子不能开! 如果他今天松动了立场,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所谓族亲来投靠。 一个人一张嘴,谢家的经济实力哪里负担的起。 若这些族人勤劳肯干倒也罢了,但看模样都是些眼高于顶挑肥拣瘦之辈,这样的人要来只会是负担和拖累! 谢慎前世治明史,研究过不少地方志,对明代宗族研究颇深。 在他印象中有不少名臣名士就是被所谓的族亲坑死的。 故而等大哥谢方回来后,谢慎当先一步上前道:“大兄,以后这些族人若再来绝不能把他们放进来,权当没有看见!” 谢方这下可犯了难。 自家事自家知,他当初离开句余山来到余姚闯荡也是无可奈何,其中缘由十分复杂,加之谢慎当时还小并不记事故而他并没有给谢慎讲。 可如今事情闹成这样,谢方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其实小郎你猜的不错,大哥我当初之所以离开句余山确实是被族人所逼,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能看开些吗?” “看开些?”谢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兄你认为这些人是善辈吗?我们看开些他们便会以为我们良善可欺!现在咱家可不是原先了,有书坊有茶铺,若是这些族人要插手干预怎么办?” “这......” 谢慎的质问让谢方难以作答。 这一点确实十分麻烦,宗族的影响力很大,如果这些族人真的要以宗族名义插手谢家书坊、茶铺的生意他是很难找出理由拒绝的。 “而且等清明后我们就要在海涂种植棉花,我先跟大兄交个底,这也是个赚钱的营生,他们更会觊觎垂涎。若是给他们开了个口子,他们肯定会蹬鼻子上脸!” 谢方听到这里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确实没有考虑到小郎说的这些,但当真有这么严重吗? 谢慎心中慨叹,大哥真的是太善良了,也难怪当年被族人排挤离开句余山。 “那,那现在可该如何是好?如果不接纳这些族人,恐怕会影响小郎你的名声吧?” 谢方反复搓着手掌,无助的看向谢慎。 谢慎不由得心中一沉,这个问题确实有些难办。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硕鼠(二) 要知道恨谢慎的人很多,譬如李太监的养子谭芳、譬如孙若虚、再譬如吴掌柜。 若是他们得知谢慎和族中叔、兄起了冲突,肯定会插一脚。 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重要,他们只会像苍蝇一样扑过来,将谢氏一族争取到少年的对立面去。 冷静了下来,谢慎便考虑如何处理这个隐患。 虽然他占着一个理字,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歹前世也是研究明史的,无数名臣都是倒在了倒霉亲戚这里,谢慎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在大明朝,名声或者说名望对读书人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 国朝以孝治天下,若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基本这个人的前途也就废了。 这个孝自然不仅仅局限于一房一户,对整个宗族的长辈也需要行孝。 其实谢慎现在面临的情况还不算糟糕,如果他来年乡试考中举人,估计还会有更多的亲戚赶来,争抢着把田亩挂靠在他的名下。 在大明,士大夫享有一系列特权,最重要的特权便是免除赋税徭役。 举人老爷作为半官,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官场,自然可以享受士大夫的特权。 谢慎前世治明史,也对明朝的土地问题进行过一番深入研究,在他看来对士大夫名下的田亩免除赋税绝对是一个糟糕无比的政策。 这个政策乍一看来起到了笼络人心,激励读书人奋而求学入朝为官的作用,可实际上却给大明朝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放在明朝读书人身上再恰当不过了,大量族人将土地挂靠在士大夫身上,从而免除赋税。朝廷收不上税,地契也被这些士大夫控制。 虽然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士大夫只会对族亲收取象征性的税赋,再把土地“租给”族亲,但从大明律的角度看,土地已经完成了过户,换句话说完成了所有权变更。 一旦这些士大夫反悔或者说他们的子孙反悔,那些原本拥有土地的族亲就只得破产沦为真正意义上的佃农。 没文化真可怕,口头的契约是不具备法律效益的,这也是为什么晚明的土地全部集中在士大夫、皇室宗亲手中,而真正种田的百姓破产难以为继了。 当然,这些是闲话了,谢慎现在首先需要应对的却是舆论的压力。 有道是三人成虎,即便不是真的也能传成真的...... 谢慎可不认为以这七叔和一干族亲的无赖做派会就此罢手,如果真的把他们逼到对手那里,可就难办了。 但若是叫谢慎就此低头,是绝不可能的。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这些族人当年能把大兄逼得离开句余山,就不要再想着到谢慎这棵大树下乘凉。 虽说有族亲相助容易成事,但那也得看是什么族亲。像谢家七叔这样的族亲,能不招惹上就是福分了。 “大兄,他们若是再来叩门你就权当没有听见。我出门一趟,你不必担心。” 这件事情有些复杂,谢慎要去找王守文商量一番,虽然不见得当即就能想出办法,但多个人总归是多个思路。 却说谢慎离了谢府径自朝王家而去,此刻王守文正自在书房中温书,听管家禀报说谢小相公到了自然放下书本起身迎去。 谢慎进了书房见到王守文在读书,惊讶道:“守文兄,你今日怎么转性了,竟然在读书?” 王守文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慎贤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明明是个好学的人,在府中读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何况科试在即,我要是不能一次拿到乡试资格,少不了要被父亲大人呵斥。” 谢慎点了点头道:“守文兄能有这般志向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距离科试还有数月,倒也不至于如此突击。” 王守文引着谢慎坐下,便挥手示意管家去准备些点心茶水。 “怎么,慎贤弟是不是见为兄发奋苦读,怕抢了你的风头?你放心好了,明年的乡试,解元还是你的,我拿亚魁就好!” 这下谢慎倒真是被逗乐了。 若论八股文功底,他和王守文都不如谢丕。谢慎之所以能得小三元其中多少有运气的成分。但小三元毕竟是小三元,是任何人都抹杀不了的。谢慎只要发挥不失常,乡试上榜考中举人还是不难的。 但要是想考中解元就十分艰难了。 一来乡试极为正规,不仅有主考、副主考、同考官,还是糊名考试! 谢慎和大宗师陈方垠的关系很不错,但既然是糊名考试关系再好也是白搭。少了这层助力,谢慎只能依靠自己的硬实力。可少年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若单论文章质量,便是再努力也是和那些文魁有差距的,用个术语那就是无限趋近且不平行...... 而且乡试的阅卷官是同考官,这是从各州县的教官中抽调出的。也就是说同考官口味的差别也很可能影响到考生最终的名次...... 只能说王守文的心态很好,竟然想着拿亚魁...... “咳咳,说说吧,你来找为兄所谓何事?不会真的是闲来无事来找为兄吃酒的吧?亦或是......为了沈娘子?” 王华老爷子和王守仁都不在府中,也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管得了王守文,他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畅快一次。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别扯那些,我和沈娘子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守文却是似笑非笑的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慎贤弟当日作出如此绝美诗作,恐怕不会对沈娘子一点心思都没有吧。” 谢慎心中无奈啊。当时不过是为了助沈娘子夺得花魁这才拿出了压箱底的诗作,现在看来确实太高调了...... 见谢慎沉默不语,王守文更是以为猜中了少年的心思,一面拍着谢慎的肩膀一边哈哈大笑。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硕鼠(三) “其实也没什么可尴尬的。你们年轻人嘛,总会想的多一些。” 谢慎连连摇头道:“守文兄怎么想那是守文兄的事情,可谢某与沈娘子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此次来本是想和守文兄商议一件要事,如果守文兄再在这种事情上闲扯,我也只能告辞了。” 见谢慎面容严肃,王守文微微一怔。 不会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吧? “咳咳,不说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瞧把你急的,说出来让为兄帮你商议商议。” 谢慎也没有什么心情谈笑,就把事情的经过都跟王守文说了一遍。 王守文听后皱眉道:“若真的如慎贤弟所说,倒是有些难办了。” 谢慎叹息道:“是啊,当时我也没考虑这么多,可现在看来确实是疏忽了。” 王守文在书房内踱了几步,忽然喜上眉梢道:“有了,为兄有妙计了!” 王大公子示意谢慎附耳过来,随即低声细语了一番。 谢慎闻言皱眉道:“这样真的行吗?” 王守文笑道:“放心好了,照为兄说的做保准不会出差池。”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谢氏族人离开谢府后,在谢七叔的带领下寻了个客店住下,却是暂时不准备走了。 这谢七叔单名一个乔字,在族中行七故而人称七叔。 其实他除了年岁辈分长一些是别无长物,既不能读书考科举,也不愿意风吹日晒的种茶叶。 这样的人,本该是人见人厌的,可谢乔有一点旁人没有的拿手绝活,那就是能侃。 在他谢乔嘴上,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活人能说死,死人也能说活! 谢慎得罪了他们,谢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这次从句余山下来进到余姚城中,是吃定了谢慎的。谢慎若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们,再给他们谋一个营生活计自然是什么都好说。 可谢慎却冷着脸把他们这些亲戚族人赶了出去。 谢乔哪里是能受窝囊气的人,当即决定跟谢慎对抗到底。 要说这谢家的名义主人肯定是谢方,但以谢乔对谢方的了解,这厮一闷棍打不出一个屁来,绝不可能置办出这么大的一个家业。 谢乔深吸了一口气,兀自想道。 一定是谢慎这个鬼头鬼脑的小贱种出的注意,这才让谢家在余姚城站稳脚跟,慢慢有了今天的家业。 要么怎么说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多呢! 客店酒肆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加之谢乔他们住的这家店又属于客店中品级比较低的存在,故而要想打听消息还是比较容易的。 谢乔自然不打算在客店住太久。 他们这次来是打秋风的,若是秋风没打成再搭进去些银钱就太窝囊了。 谢乔利用在客店吃酒菜的工夫,唤来了伙计打听了起来。 “来给某家说说,这谢家小郎谢慎你可认得?” 谢乔犹豫了片刻,从钱袋中抓出两枚铜板,拍在了客店伙计的掌心。 那小伙计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当即看出这位爷是个没钱装阔气,打肿脸充胖子的主,可也不说破只讪讪一笑道:“这位爷说的便是小三元得主谢小相公吧。这谢小相公县、府、院三试连夺案首,登是风头无两啊!” 谢乔却是皱眉打断道:“我又没问你这些。我是问这谢小相公在余姚城中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这位爷问这个干嘛?” “嘿?你想不想要赏钱了?若是想要打赏,就老老实实的说来!” 谢乔登时就要去夺小伙计手上的银钱,吓得小伙计往后跳退了一步。 这个老吝啬鬼,一共就出了两文钱,就想把谢小相公的事情都打听了去,当真是无耻。 可再怎么说,小伙计也是拿了谢乔的钱。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总归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小伙计咬了咬牙道:“虽然谢小相公文采卓越,是文曲星下凡,但要真说起来他的仇家确实不少。” “哦?” 谢乔闻言大喜,当即问道:“快说说看,这谢小相公到底与谁家结仇?” 谢乔倒不是真的想搞臭谢慎,毕竟他还指望打谢慎的秋风混吃混喝呢。但借着谢慎的仇家敲打敲打谢慎在他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烛湖孙氏的大少爷孙若虚和谢小相公本是同窗,后来不知为何二人起了争执,谢小相公便一气之下离开了刘老夫子开设的私塾拜入孔教谕的书院。再之后便是谢小相公得了县试案首,抢走了孙公子的气运。本来孙公子是余姚后进学子中的翘楚,偏偏谢小相公横空出世,抢走了他的风头。孙公子自然对谢小相公嫉恨在心。” 谢乔暗暗点头,读书人最是小心眼,这个孙公子看来确实和谢慎那小子有仇。 “继续说。” “这位爷,您看您能不能再加些银钱?” 小伙计咽下了一口吐沫,讪讪笑道。 “嘿,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谢乔咬着后槽牙说道:“再给你加一文钱,速速说来!” 小伙计连忙接过银钱,赔笑道:“再就是谭芳谭老爷和吴成吴掌柜。吴掌柜本想跟谢家合作一起开茶铺,可被怫然拒绝。恼怒之下他跟谭老爷合谋劫掠谢家婢女,却被谢小相公撞了个正着。谢小相公告到了县衙,县尊大老爷一直犹豫不决。可后来巡按御史徐老大人突然来到余姚,直接断了案子。那吴掌柜和谭老爷都被狠狠打了一通板子,嘿,真是解气!” 谢乔皱眉道:“这之后呢?” 小伙计双手一摊道:“这之后二人自然夹起尾巴做人,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带着府中家丁去殴打谢小相公吗?” 谢乔有些懊恼的挥了挥道:“还有吗?” 小伙计无奈道:“这位爷,小的都说完了,再说可就得现编了。” 谢乔翻了一记白眼,挥手屏退了小伙计。 早知道他就不继续问了,白瞎了一文钱......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硕鼠(四) “七叔,你可曾有法子了?” 说话的人叫谢牧,在族中兄弟行九,人称九郎。 谢乔看了一眼谢九郎,不耐的挥手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是要让谢小郎后悔,可没打算搞死他!” “对对,七叔说的是,咱们还指望靠这小子吃饭呢。” 谢牧连忙陪笑道。 谢乔一边叩着手指一边思忖,眉毛却是越皱越紧。 “你说这三个仇家哪个最容易让谢小郎忌惮?” “自然是那谭芳啊,听说他可是宫中李太监的养子。” 谢牧把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描述的绘声绘色,谢乔一拍桌案道:“那就是他了!” 谢七叔扣了扣响指道:“等吃完酒菜咱们就一起去那谭芳府上演一出,我就不信那谢小郎不急!” 谢牧应道:“七叔,那咱们去多少人?” 谢乔白了他一眼道:“人自然是去的越多越好,去的越多越有声势,这点你都不懂?” 稍顿了顿,谢乔继续道:“到时候你们只管哭就好,都别说话!” 谢氏族人吃完酒菜便问了谭芳的府邸位置,毫不犹豫的直奔而去。 却说这谭芳上次本想替吴掌柜出风头,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徐贯徐老大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替谢慎那小子做主,竟然打了谭芳一顿板子。 想那谭芳好歹也是李太监的养子,平日里只有他欺凌旁人的份,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谭芳整日养尊处优,身子骨极为虚浮,被打了一顿板子险些见了阎王爷。得亏余姚名医多,用珍贵药材给谭芳吊命。便是这般谭芳也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受此奇耻大辱,谭芳在余姚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可吴县令又完全没有替他做主的意思,真是叫谭芳气恼。 可这件事谭芳又不敢直接写信告诉远在京师的干爹。干爹的性子他最清楚,是绝不会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替他出头的。 除非触碰到他老人家的核心利益,或者狠狠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他老人家才会下狠手。 从目前来看,谭芳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在隐忍中寻找能够攻讦谢慎的理由。 这日谭芳本在花厅逗鸟,听管家禀报说府宅大门外聚集了十好几个壮汉哭闹,不由得皱眉呵斥。 “这种事情还需要来报吗?直接命人打走,真是晦气!” 谭芳心中暗暗骂娘,最近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事事不顺。 连这些平日里见到他绕着走的升斗小民都敢来谭府哭闹了。 管家却是苦着一张脸道:“老爷,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哭闹,口中还一直在骂那谢小相公呢。” “谢小相公,可是那谢慎?” 对谢慎,谭芳自然是恨的牙根发痒,本能的问道。 “正是,故而小的才来问老爷该如何办。” 谭芳眉毛一挑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骂谢慎,骂的都是什么?” 管家立刻回禀道:“回老爷的话,他们好像是谢慎的族亲,口中骂谢慎忘恩负义,不顾族人亲情。” 族人? 这可着实有些出乎谭芳的意料。 在谭芳印象中这谢慎可是和大哥谢方相依为命,并没有什么族人啊。 “你且去问清楚了一并回禀!” 谭芳不耐的挥了挥手,待管家离开他便开始在花厅内踱步。 这些族人不管是真是假似乎确实是一个机会,他要想报复谢慎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棋子。 却说没过多久管家便返回花厅禀报说那些族人自称世代居住在句余山种茶,那谢方谢慎兄弟俩早年间下山到余姚城谋营生这才分别。 “哦?” 这下谭芳有些感兴趣了。 听那些族人说的,似乎谢方以前就是个茶农,怪不得他会在余姚城里开了一家茶铺谋营生。 听那吴掌柜讲,似乎谢方对余姚仙茗非常钟爱,也很爱贩卖此茶,而众所周知余姚仙茗的重要产地就是句余山。 这么看来,谢氏兄弟应该以前确实居住在句余山。 “快把他们带进来,等等,便带那领头的人来见我好了!” 那管家领命而去,不及半盏茶的工夫谢乔便被带到了谭芳面前。 “鄙人谢乔拜见谭老爷。” 谢七叔倒是毫不含糊当即冲谭芳见礼道。 谭芳鼻孔中呼出一股冷气道:“听说你是谢慎的族人?” “谭老爷真是火眼金睛,鄙人正是谢慎的族叔。” “你们在谭某府宅外哭喊作甚?” 谭芳不着一丝感情的说道。 “那天杀的小子考了个秀才便不认穷亲戚了,鄙人是求谭老爷出面给鄙人和一干族人做主啊!” 谢乔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谭芳皱眉道:“断案自然要县尊大老爷出面,你来找谭某人作甚?” 谢乔收起惺惺作态连声道:“话不是这么讲的啊。那小子便是再不肖也是我谢家族人,正可谓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县尊公务缠身,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怎么好劳烦他老人家裁夺呢。” 谭芳只觉得好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家丑不可外扬? 既然如此,这谢乔为何会带着一干族人在自己府邸外鬼哭狼嚎? “鄙人听说谭老爷善心肠,这才带着族人来试一试,若有叨扰还请谭老爷见谅。” 谢乔先拍了记谭芳的马屁,让谭芳飘飘然,继而有道:“还望谭老爷成全。” “嗯。”谭芳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想谭某怎么帮你?” 谢乔闻言大喜,想不到这个谭老爷如此上道! “但凭谭老爷做主!” 谭芳心中则是冷笑。 他如何不知谢乔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谢乔如果真的想跟谢慎决裂就会直接去县衙了,哪里会带着族人跑到自己府邸外鬼哭狼嚎。 这谢乔看来是想借着声势逼谢慎那小子低头。 只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谭芳又如何会完全按照谢乔的意思行事? 这件事谭芳当然会管,他要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他要彻底毁了谢慎这个不是天高地厚的小泼贼!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硕鼠(五) 按下谢七叔这边的闲话暂且不提,却说谢慎回到家中便开始闭门读书,完全不去担心谢七叔扬言报复的事情。 大哥谢方见状虽然有些担忧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家小郎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并不会轻易被旁人的想法左右。 从以往来看,小郎总能把事情处理的很好,也确实无需他太操心。 不过有一点他十分不解,小郎把当初分家的地契要了过来却是闭口不言为何。 当初谢家老家主病故,方是尸骨未寒,这族中各房便迫不及待的吵闹着分家。谢方虽然不忍但也是无可奈何。谢方这一房因为父亲去世的早,在族中本就没有太高的地位。加之谢方又性子敦厚故而在分家的过程中被叔父们欺压只分到了几亩薄田。这倒也罢了,至少勉强也能够不饿肚子。 在句余山,所有人包括谢家的主要收入来源都不是农事而是种植茶叶。故而谢方对于分得很少的田地并不太在意。 分家秉行的原则是分产不分业,也就是说虽然财产有了划分,但大家还是在一起劳作的。 但谢方的那几个叔父实在是过分,把谢方当做牛马一样使唤,完全不认可他这个侄儿。 被逼不得已,谢方只得带着妻子谢陈氏和年幼的谢慎离开了句余山到余姚谋生。 虽然谢方离开了句余山,但那几亩薄田还在他的名下,而且田契也在他的手中。谢慎虽然老实但也知道田契不能乱丢,一直叫妻子谢陈氏好好收着。 直到七叔等一干族人来到余姚,小郎才突然叫他把田契拿了出来察看。 “大兄!” 谢方正自想着,谢慎便来到房内。 “县尊刚刚派了差役来,叫我前去县衙叙话。” “哦,县尊大老爷突然找你叙话是为啥啊?” 谢方微微一怔,随口问道。 谢慎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不知,先去了再说罢。” 谢慎跟那差役一路急行来到县衙,却是未作耽搁。 在路上谢慎已经将事情问了个七七八八。 果不其然,那谢七叔忍不住开始作苦肉戏了。 冲衙役拱手谢过,谢慎迈步进了县衙径直往后衙而去。 还好他早有准备,倒是无需太过担心。 此刻县令吴有甫端坐书案前正看着一份状子,听长随禀报说谢慎到了便淡淡道:“带他进来吧。” 吴县令对谢慎的态度十分复杂,起初他只是想提携谢慎做个典型,以示他身为余姚父母官兴文教,对寒门子、世家子一视同仁的胸襟。 到后来谢慎声名鹊起,得罪了谭芳,吴县令又从中找平衡,再到徐老大人突然出现扭转了局势,吴县令无奈下只能通过惩治孙若虚跟少年修复关系。 吴县令觉得这个少年实在太过奇特了,奇特的他都猜不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照理说一个寒门子弟唯一的想法应该就是考进士光耀门楣摆脱寒门的身份。 可这谢慎竟然还对海涂种植棉花感兴趣。 唉,真叫人捉摸不透啊。 谢慎一进书房便冲吴县令行礼道:“学生见过县尊。” “嗯,坐吧。” “县尊在上,学生不敢!” 谢慎却是陈然说道。 “本县叫你坐你就坐,这里又没有外人,贤生无需担心。” 坊间的传闻吴县令自然也听了一些。 据说这谢慎是徐侍郎十分欣赏的晚辈,甚至把他备选成了东床快婿。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谢慎可是前途无量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侍郎家的女婿又该是几品? 心中有了顾忌,吴县令待谢慎难免就客气了不少,这倒是让谢慎十分不适应。 “不知县尊叫学生来有何吩咐?” 谢慎坐定之后,试探着问道。 吴县令咳嗽了一声,摆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就是叫你来叙叙话。那谭芳派人写了份状子送到县衙来,本县以为还是让你先看看为好。” 吴县令说完自有长随取了状子恭敬递到谢慎手上。 谢慎接过状子展开来看,面容却是不起一丝波澜。 状子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告谢方、谢慎两兄弟无视人伦亲情,对族亲呵斥辱骂。 这状子名义上是谢家族亲一起写的,但谢慎知道肯定是谭芳执笔,还很可能有大幅度的修改。 谢家族亲世代居住在句余山中,别说秀才了,恐怕能把字认全的人都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找人代笔就是一定的事情,区别就是找谁而已。 要说最恨谢慎的人,这谭芳肯定要排在前三名,谢慎不由得感慨这谢七叔眼光确实毒辣。 状子里将谢慎写成了一个无视人伦亲情,宗法纲常的不孝子,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 怪不得吴县令要先找谢慎来,如果直接开堂审理,恐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冲吴县令沉声拱手:“县尊恐怕不知缘由。这些族亲来余姚后便直奔学生家中住下,并要求给他们一一寻个营生。” “这......”吴县令听到这里也不知该怎么评说。穷亲戚无疑是最难处的,若是这亲戚再无赖一些就更难办了。这些人仿佛你欠了他多少钱似得,死皮赖脸的贴过来你还赶不得,若是赶了很可能便像谢慎这样,被人狠狠咬一口。 “便是这样,贤生你也不该不让他们进门嘛。事情可以慢慢谈,贤生又何必闹成这样呢。” 吴县令现在已经基本肯定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亲族纠纷,远没有状子中说的严重。但他作为知县却是要好好将道理和谢慎讲清楚。 不然还要他这个教化百姓的知县作甚? 谢慎早知道吴县令会这么说,便把地契田契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县尊恐怕有所不知,十一年前,大兄就已经和族中叔父分家了,这是我们这房分得的田地,这地契也算个凭证。” “哦?” 吴县令闻言一怔,还有这一出?如果谢方、谢慎真的和族中各房已经分家,名义上便不算一家人了。 既然不是一家人,自然没道理进一家门。 那么谢慎拒绝这些已经分家的族亲住进来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所谓儒学 吴县令接过地契看了一遍,频频点头。 “既然有这地契在,自然能证明你们已经分家。” 最难处理的问题得到解决,吴县令自然是心情大好。 这个谭芳实在太不识趣,屡次三番的给他找麻烦。 吴县令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既如此,这件事也不用再议了,本县会把状子打回去。若是那谭芳再纠缠,本县便直接点明。” 谢慎闻言自是大喜。 他虽是知道吴县令有意和他修复关系,但不曾想到吴县令会表现的这么有诚意。 一旦吴县令这边表了态,事情就好办多了。 谭芳也是急昏了头,连事情都没有问清就急着替谢氏族人“出头”,这下好了状子直接被打回去,他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只是县尊这里会不会有为难之处?” 既然吴县令想要修复关系,谢慎也没道理不示好。 二人之间本就没有深仇大恨,最多只是处世哲学有些不同罢了。 多条朋友多条路,谢慎可不想弄得苦大仇深,跟谁都过不去...... “这倒不会,那谭芳便是再跋扈,也不敢冲撞县衙吧?” 吴县令淡淡笑道:“谢贤生就放心好了,他们本就和你不是一房,而且早就分了家,是端然没有理由叫你奉养的。” 有本县县尊大老爷拍着胸脯作保,谢慎还需要担心什么? 在他看来这自然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虽然对簿公堂他也不怕,但那毕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至于这个影响会不会对谢慎的科举之路产生负面效应谢慎可不敢肯定。故而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稳妥的。 谢慎又陪着吴县令闲谈了一会。吴县令执意要留谢慎一起吃晚饭,谢慎推脱不得只得应下。 却说酒足饭饱之后,谢慎拱手请辞。离k县衙回到家中已经天色漆黑。 开门的自然是书童陈虎儿,见自家少爷归来,陈虎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十分欣喜的道:“少爷,你可是回来了,两位娘子都在厢房等你呢。” 谢慎摇了摇头道:“不是叫她们早些睡吗,真是不叫人省心。” 没有法子,谢慎只得走进二女居住的厢房,咳嗽道:“怎么还不睡啊。” 水芸和小萝莉都心不在焉的绣着荷包,闻言纷纷欣喜转头朝谢慎望去。 “公子!” 谢慎走到近前道:“不过是县尊唤我去叙叙话,瞧把你二人吓得。” 小萝莉胸脯一挺,娇躯一颤道:“公子说的倒是轻巧,那县衙岂是随意去的,若是没有要事,县尊大老爷也不会叫公子去罢。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谢慎没好气的刮了一记小萝莉鼻子道:“男儿家的事情,女孩子不需管。” 小萝莉委屈的转向水芸道:“水芸姐姐,你看,公子又欺负我!” 水芸摇了摇头道:“你没听到公子说吗,男儿家的事情不用奴家管呐。” 谢慎见水芸都这般气恼,只得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来咱们府上的族亲将事情一番渲染,闹到了谭芳那儿。谭芳便替他们写了个状子递到了县衙去。” “呀,这还不算大事啊?公子,你可得小心了!” “怕什么,大兄和我早已与族中各房分家,便是按照大明律他们也招惹不上咱们家!” 谢慎耸了耸肩淡淡道。 “那县尊大老爷是什么意思?” 水芸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追问d县尊决定把这件事压下去。当然,若是那谭芳执意为他们出头,可能还需要对簿公堂,但我和大兄没有输的可能。” “唔。” 听到这里,水芸悬着的心才是放了下来。 “既然如此,奴家可是能够睡个好觉了。” 谢慎闻言心中一暖道:“放心好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族人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余姚返回句余山了。” 这些族人明显是来打秋风的,谢慎态度坚决,县尊也不站在他们那边。长时间耗下去他们非但打不了秋风,还得白搭银钱进去,以这些族人的心态是不可能接受的。 “那就好。”水芸点了点头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公子终于脱难了。” 谢慎直是哭笑不得。 看来“不孝”这顶大帽子还真是有些威慑力,连一向沉稳的水芸都坐不住去拜观音了。 “早些睡吧。” 从二女的房间出来,谢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点燃蜡烛准备温书。 这些时日一直为各种事情分心,倒是没有时间温书了。 科试在即,可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翻开了朱子集注论语卷七,谢慎看到了一句十分熟悉的话。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这是论语原文,在这下面还有蝇头小楷抄着的朱子注解。 “有德者,和顺积中,英华发外。能言者,或便佞口给而已。仁者,心无私累,见义必为。勇者,或血气之强而已。” 对于朱熹这位儒家集大成者,谢慎并不怎么推崇。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从他老人家开始,儒家的很多经义变得僵化。 就拿论语来说,可能有很多种注解、理解。 但朱子注解一出现,百家之言都成了末道,唯有遵奉朱子集注为正统。 思想的僵化是很可怕的,最后的结果往往就是没有文化创造力。 这一段论语,本身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有德行的人未必能言善辩会讲道理,同样的能善辩讲道理的人未必有德行。仁者不一定勇,勇者亦不一定有仁德之心。 朱熹的注解乍一看没有问题,但他限定死了方向! 所谓“能言者,或便佞口给而已。” 难道能言者就真的是“佞口雌黄”吗? 论语中并没有明显的感情倾向,但到了朱子这里,虽然也用了一个“或”字,但却给出了明显的感情倾向。 所谓程朱理学,其实在谢慎看来只是说是一种对儒家的过度注解。 这种过度注解使得无数读书人按照朱子老人家的思路读儒家经典,也算是贻害无穷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超越时空的棉花种植技术 可惜,本朝考的实际并不是四书五经,而正是朱子集注。 光读懂原文并没有什么用,要的是理解朱子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一点很关键,这就相当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升级版,准确的讲应该叫独尊朱子。 谢慎只得感慨朱子的思想更迎合统治阶级的需求,便是把亚圣孟子放到朱熹的那个时代,官家也会选择更实用的理学。 按下这些闲话暂且不提,却说谭芳的状子被吴县令打回去后恼羞成怒,当即就要给干爹李太监写信。 若不是幕僚何纶极力劝阻,那封信就送出去了。 谭芳之前就因谢慎挨板子受辱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只是何纶分析的头头是道他也不好驳斥。 最终谭芳决定等有机会进京当面向李太监哭诉。 至于谢氏族人则被谭芳当作发泄对象赶了出去。 谢七叔为首的一众谢氏族人直是云里雾里。 来时那谭员外分外热情,怎么才几天的工夫态度就发生了急剧变化? 余姚城里的贵人,还真是捉摸不透! 无奈之下谢七叔和一干族人只得愤愤不平的离开了余姚城返回句余山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四月中旬。 谢慎发动了王守文,谢丕家的一干佃农到海涂尝试种植棉花。 关于海涂种植棉花的具体技术谢慎也不算十分清楚,只能说知道一个大概。 他将一些重要点讲给佃农听,佃农纷纷表示赞叹。 想不到瘦弱斯文的小相公对农事也有了解,当真是叫人钦佩! 人总是喜欢于划分群体的。 原先谢慎在这些佃农的心中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只读圣贤文章的小相公,但现在他却是一个可以值得交心的朋友。 至少在棉花种植这一块,谢小相公懂得比他们都多! 能和两家的佃农交流感情,谢慎自然也十分乐意。 他也存有私心,便是从这些佃农中选出个身材健硕魁梧的作护卫。 上次谢家的护卫被大哥谢方辞退后谢慎又去牙行了几次,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照理说护卫从族人中选是最为合适的。但谢家那些族人的性子谢慎可是领教了。他们不来吃白食谢慎就谢天谢地了,实在是用不起! 故而谢慎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两位好友府上佃农挑选。 王守文和谢丕自然是拍着胸脯作保,自家佃农都是品行良好的,可放心挑选。 但佃农毕竟不是奴仆,还得他们本人同意才是。 谢慎一一问过去,发现有意向到谢家做护院且符合谢慎用人条件的只有一人。 这人名叫鲁种田,名字倒是十分符合庄户人的身份...... 谢慎和他简单交流了一番便表示他明日起可以来家中任职了。 这鲁种田身材魁梧,足足有小山一般高,硬件条件实在是好。 加之鲁种田家中只有其一人,没有亲戚子女拖累,可以一心扑在护卫事业上。 毕竟护卫是个搏命的活,平日里没事还好说,一旦出了事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大事。 有家室拖累的人很难做到拼命,那谢慎雇佣他们做护院也就没了意义。 从沿海滩涂回到家时谢慎心情大好,当即给小萝莉讲了一段儒林外史,望着小萝莉如痴如醉的眼神谢慎十分得意,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公子我好有才华?” 小萝莉这才回过味来,哼道:“才不是呢,明明是这故事好,和公子有何关系。” 谢慎摇了摇头不与小萝莉斗嘴,而是铺纸研磨准备写一封信叫郑训导托人捎给宁员外。 这些时日一直被琐事缠身,疏忽了和宁员外的交流很是不该。 既然是合作伙伴就要保持频繁的交流,只有这样才能维系感情。 生意无外乎人情,这点是谢慎两世为人总结出的精华。 何况宁员外不仅仅是合作伙伴还是竞争对手。 如果谢慎对他表现冷淡,很可能会被宁员外误以为是心存戒备,从而淡化和谢慎的合作。 在生意的初始阶段谢慎还没有能力甩开宁员外独自经营,抱大腿是最正确的选择。 何况宁员外这个人还是蛮有意思的,至少在眼下谢慎不用担心背后被人捅刀子。 谢慎在信中提了一些自己对茶叶经营的看法并询问了宁员外这些想法的可行性。 当然,谢慎还向宁员外对大哥谢方照拂表示了感谢。 一封信写好谢慎便直接到县学而去。 这件事太过特殊,叫陈虎儿去他还是不太放心。 此时郑训导正自在堂屋内打盹,被脚步声惊醒后四下张望一番见来人是谢慎苦笑道:“谢贤生来的真是巧,为师刚睡下没有盏茶的工夫你便进屋了。” 对于这位郑训导,谢慎的感观发生了一些改变,总体观感还是不错的。 “学生叨扰了。” 谢慎拱手赔礼道:“学生这里有一封书信,还想请恩师代为转送给宁员外。” “哦,放下吧。” 郑训导点了点头,轻声道。 其实一封信由谁送是很有讲究的。 谢慎当然也可以自己派人去送,但效果绝对不会有郑训导来送的好。 宁员外既然在信中告诉谢慎郑训导的过往,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一座桥梁连接二人。 这样二人都不会觉得突兀,可谓美哉。 “正好明日为师要去一次杭州府,便帮你把信捎去吧。” “哦?恩师要去杭州府?” 对此谢慎还是感到有些惊讶的。 县学训导的日常职务就是教授县学诸生学问,没有别的职责。故而他们因公外出的机会是很少的。 郑训导讪讪一笑道:“宁员外每年寿辰为师都会前去祝寿,今年自然也不能例外。” 原来如此! 看的出来郑训导对当年宁员外伸出援手,给他提供西席先生职位!十分感动,故而每年宁员外寿辰他都要去祝寿。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如果当时不是宁员外雪中送炭,郑训导别说考中举人了,连吃饭糊口都是一个问题。 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郑训导这么做也算宁员外没看错人。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修筑堤坝,改造海涂 在郑训导那里闲坐了一会,谢慎便抽身离开返回家中。 休息了一日,翌日一早谢慎便在一片笑声中醒来。 他起身推门走到院中,见二女、陈虎儿围着鲁种田连笑不止,只觉得十分尴尬。 “咳咳!” 谢慎咳嗽一声道:“这是咱家新的护院,名叫鲁种田。以后你们要好生相处。” 谢家族人的事情料定之后大哥谢方和大嫂谢陈氏就启程去了杭州打理茶叶生意。大哥不在谢慎自然就是一家之主,便得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才能压的住阵。 鲁种田挠了挠头道:“少爷,咱帮着劈柴担水都行,可别让咱闲着。” 谢慎摇了摇头道:“劈柴担水的事情自然要做,可最重要的却是护卫之责。一会我便要出门一趟,你便跟在身边吧。” 其实谢慎是有意对鲁种田进行一番考察。若鲁种田为人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憨厚,谢慎便会留用他,甚至会让他推荐一些本分的人也来谢家做护卫。 毕竟一个人有时会分身乏术,还是多几个护卫才有安全感。 但若鲁种田是伪装成憨厚的样子,只为了骗取谢慎信任得到护院一职,那谢慎也会毫不犹豫的辞退他。这也算谢慎给鲁种田安排的一场实习。 鲁种田搓了搓手掌嘿嘿笑道:“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咱这就跟少爷一起出去。” 鲁种田跟谢家签的不是卖身契,就是一般护院常签的两年合约。年限到了,主家可以选择续约也可以选择不续约。 但在合约年限里,鲁种田却肯定是吃住在谢家的。 陈虎儿有些委屈的说道:“公子不带上我吗?” 谢慎心中只觉得好笑,这虎儿小小的年纪竟然懂得吃醋,还是跟鲁种田这样一个彪形大汉...... “叫你留下来休息还不好,难道你要跟着去筑堤垒坝吗?” 垒坝?听到这里陈虎儿连连摇头,他身子骨比少爷还要瘦弱,实在是受不了这份苦。 谢慎也不与他计较,带着鲁种田一起朝沿海荒滩而去。 这倒不是他有意吓唬小书童,要想把滩涂变成种植棉花的良田工程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第一步自然就是修建一条堤坝阻止海水对滩涂进行持续性的侵蚀,如果有部分土地碱性很大,还需要开渠引水进行反复冲洗以改造土质。 等到了夏天差不多土质才能达到最佳。牧草芦花,啧啧,这场景一想就是美如画啊。 当然了,谢慎他们现在开垦种植的海涂只是一小部分,是用来试验的。只要能够长出棉花就是成功的。 至于大规模棉花种植,还得得土质完全改造好之后才行。 修建堤坝是整个浩大工程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一步,谢慎估计要耗时一个多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赶在五月前就可以将试验田种植上棉花了。 这虽然略微有些晚,但也还能接受,至少九十月份的时候应该能有所收获。 鲁种田摇身一变从佃农变成了谢小相公身边的护卫自然是春风得意。 可当他跟着谢慎又来到荒滩时直是傻眼了。 怎么少爷又来到这荒滩了,上次他不是已经将要领都告诉佃农了吗? “别傻看着了,快去帮忙吧。” 谢慎的声音把鲁种田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顺着谢慎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几百名佃农正扛着石块在修筑堤坝。 “少爷,我,我也去?” 他起初只以为谢慎是随便说说,没想到是真的要修筑堤坝。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你不去难道还是我去吗?” 鲁种田脸上的得意神色瞬间消失,无奈的耷拉着脑袋拖着步子朝荒滩走去。 谢慎心中叹了一声,看来这鲁种田还是不甘心啊。 也罢,等到忙完了这阵子,也该让他风光风光。 王守文和谢丕也在督工,谢慎走过去打趣道:“怎么样,守文兄和丕贤弟以为能否赶在五月前把这堤坝修好?” 对此王守文和谢丕的分歧很大。 王守文持悲观态度,主要是他不明白谢慎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贩茶和书坊的收入已经足够谢家全家过得滋润,何苦还要开垦海涂种植棉花呢。 而且他也不认为海涂种植出的棉花比良田来的好,恐怕也是赔钱货。 只是碍于兄弟情面他不得不发动家中佃农来帮忙。 而谢丕则是很看好这种模式。 “若是加把劲,也许四月末就能把堤坝修好,把棉花种下去了。” 谢丕攥紧拳头道:“慎大哥,下一步就是开渠引水了,不过这块恐怕就要和孙家有交集了。” “孙家?” 谢慎皱眉道:“为何会和孙家扯上关系?” 若说谢慎在余姚把哪一家得罪的最彻底恐怕就是烛湖孙氏了。 如果孙氏有机会报复他,那是绝对不会犹豫的。 “慎大哥有所不知,靠近海涂的田地大多在孙家手中。如果我们要开渠引水,免不了要从孙家名下的田亩借道。” 谢慎恍然大悟。 再怎么说孙家在余姚也是望族,名下土地众多。这靠近海滩的上田就几乎都在孙家手上,也就是说只要开渠引水就不可能绕开这个老冤家。 “慎贤弟你不会怕了吧。孙家这一窝鸟人都是色厉内荏之辈,你无需担心!” 王守文却是不买孙家的帐,朗声给谢慎打气。 “倒不是怕孙家。只是若孙家刻意刁难,恐怕不好引水啊。” 没有淡水改良土壤质量,就无法大面积种植棉花,这确实是个死结。 难不成谢慎还得联合王守文和谢丕买下来一部分土地?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谢慎否决。 且不说孙家不会卖地,即便真的卖了也会是离谱的价格。 溢价这种东西实在是可怕,谢慎可不打算当冤大头。 那么绕开孙家田地开渠引水呢? 虽然工程量增加了不少,但似乎确实是个解决的办法。 等等! 谢慎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狂笑道:“守文兄,丕贤弟,我们打井取水可好?” “打井取水?”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人事多艰 王守文微微一愣,随即道:“这倒可以试试,若真的成了倒是可以气煞孙家那窝鸟人!” 打井取水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至少在眼下是最现实的方法。 思定之后,谢慎便和王守文、谢丕达成了共识,决定先在试验田附近打井试试看。 看着佃农们三两人一起搬着巨大的石块,谢慎颇是有些心酸。 他也是寒门出身,懂得老百姓讨生活的艰险。 “守文兄、丕贤弟,这些佃农搬运石块修筑堤坝有另付工钱吧?” 王守文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的,搬运一块石块拿一根竹签子,最后按照每个人手中竹签子的多少付钱。一块石块是五文。若是气力大些的,一天下来少说也能赚个百来文。” 谢丕也道:“这价钱也不算低了。城东外秋风渡码头那里给人卸货的力棒,一天下来也就赚这个数。他们出的力气肯定要比我家佃农多。” 二人一前一后解释了起来,倒是让谢慎十分尴尬。 谢慎心中叹了一声,这二人都是豪门世家子弟,思考问题自然也是从世家的角度。 一百文一天的银钱乍一看确实是不少,但这些都是血汗钱啊。而且修筑堤坝最多一个月,快的话二十来天也就完成了。这钱最多赚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千多文。 三千多文钱差不多是一个秀才当西席先生一个月的束脩。 问题是秀才干的都是磨嘴皮子的事,可不能和这些下苦力气的佃农比。 当然,从两位世家公子的角度看这也算施了恩德了。毕竟如果他们不修筑堤坝,引水改善滩涂土质种植棉花,就连这三千多文钱那些佃农也拿不到。 拿到了这三千多文钱,佃农们至少还可以给妻儿们扯几匹布做些新衣裳...... 哎,大明朝的社会问题其实还是很尖锐的,这一点在明末体现的更是淋漓尽致。 不过少年现在并没有能力解决这一问题,他总不能叫王守文和谢丕给这些佃农加工钱吧。 这是市场价,给出高出市场的价格不但会坏了规矩,还会招致其他工头的嫉恨。 何况这是个普遍问题,如果不能身居高位只是计较一地得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或许谢慎将来走到大明朝廷的权力中枢,推动一些改革会起到不错的效果。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恩,不过天气渐渐要热了。还是多打些水来,也免得佃农们溽热。” 能说的话可以说,不该说的就不说,谢慎也只能帮这些佃农到这里了。 “慎贤弟你就放心好了,这都是我们两家的佃农,我们可指望着他们种地呢,自然不希望看到他们病倒。” 谢丕则道:“慎大哥,这堤坝修筑好就该把棉花种下去了。至于引水冲灌滩涂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我怕会误了农时啊。” “哦,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想到。” 谢慎不由得皱起眉来。 农时误不得,不然耽误了庄稼生长就是大罪过了。 “这样吧,农忙时就先紧着那边,反正这次咱们是试种棉花,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王守文点头道:“有慎贤弟这句话便好,我还怕慎贤弟你不同意呢。”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王守文一眼道:“我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嘛。再者说了,民以食为天,还有啥比吃饭更重要。若是误了种田,县尊还不得跟我拼命!” 三人纷纷大笑,气氛确是十分融洽。 “那好,等到堤坝修筑好,留下几十号人挖井,若是能挖出来就直接汲水冲灌,若是不行咱们再议,大不了绕道挖引水渠来。” “守文大哥这话正合我意,这里留下几十人足矣,多了也是浪费。” 谢慎心中一沉,原来二人早就商量好了,反倒是他傻傻的跟着被套了话。 也难怪,王守文、谢丕两家也算是余姚出名的地主了,自然绕不开农事这个问题。 “好了,咱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能添乱。不如我们一起去酒楼吃顿饭罢。” 大事议定,王守文心情大好,拍着谢慎的肩膀笑声道。 就在三人结伴要离开沿海荒滩时,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翁从海涂的方向跌跌撞撞朝三人跑来。 “三少爷,三少爷,还请免了老叟家的租子吧。老叟就虎子这么一个孙子,虎子爹去的早,老叟家可就一个独苗了,老叟不能看他饿死啊!” 这老翁冲王守文连连叩头,头发沾满了泥土、蓬草,直是让人心痛。 王守文连忙弯腰去扶老翁。 “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你先起来,先起来再说。” 那老翁却是不听这些,紧紧抱着王守文大腿,死也不松开。 王守文有些急了:“你这样抱着我也解决不了问题,上次不是说了吗,免去你家三个月的租子,怎么现下又要免去一年?” 这倒也不是王守文冷血无情,他虽然是少爷身份,但在王家的地位并不算高。 王华老爷子虽然远在京师,但府中还有王守仁这个长兄。 二哥王守俭虽然不怎么说话但那也是二哥,长幼有别,尊卑有序,大哥不在那也得听二哥的。 免去这老翁家三个月的租子已经是王守文能做到的极限了。若直接免去他家一年的租子,他实在是没有权限。 谢慎皱眉道:“这老翁是你家的佃农吗?” 王守文叹息一声道:“是啊,他是莲花村人,在我家租了几亩薄田......要说啊他也是真惨,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子眼看着日子要好起来,可是儿子却被邻村人打死了。” 谢慎刚想问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被打死,可一想到老翁就在这里问这问题太不合适,到嗓子眼的话只得又生生咽了下去。 余姚民风彪悍,难道这老翁的儿子是因为械斗被打死的? 谢慎前世研究地方志时发现,东南沿海许多州县下属的村落存在极强的领土意识,故而会经常爆发一些械斗。 这些村庄间的械斗通常是为了争夺水源、土地,即便是官府也很难出面控制。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兴文教 唉,这老翁晚年丧子,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养活小孙子,真是人事多艰啊。 “守文兄,这老翁欠下的租子便由我交了罢。” 思量良久,谢慎还是叹声道。 虽然由他来说这话很不合适,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家叩头到头破血流吧。 王守文显然有些犹豫,这个钱让谢慎出总觉得哪里不合适,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终于王守文叹息一声道:“陈伯,还不快谢过谢公子。” 老翁闻言大喜,连忙转过身来冲谢慎叩头。 谢慎马上弯腰将老翁扶起道:“老人家不必多礼,你家孙儿今年多大了,可愿意开蒙进学?” 老翁愣愣的看着谢慎,一言不发。 谢丕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开蒙进学的意思就是去学堂读书,慎大哥的意思是问你愿不愿意把孙儿送到学堂去读书。” 老翁嘴唇微微抖动颤声道:“谢小相公,老朽家里供不起娃娃念书啊。” 谢慎解释道:“这个不必担心,这份钱我来出。” 老翁连连道:“使不得,这使不得啊。谢少爷刚刚替老叟出了一年的租子,又要替娃娃出读书的钱,这份情让老叟如何还的起啊。” 谢慎淡淡道:“老人家不必担忧,这份钱不用还,这份情也不用还。能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是晚生的荣幸。” 老翁还想说些什么,王守文却是咳嗽了一声道:“陈伯既然如此你就答应吧,谢贤弟也是为你好。” 老翁眼中含泪道:“都说谢小相公是文曲星下凡,这是咱余姚的福兆啊!” 谢慎被他夸的面颊一红,连连道:“老人家过誉了。” 三人离开荒滩后便进城寻了家酒楼吃饭。 谢慎边吃边在思考之前的事情。 在大明朝,对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读书真的就是唯一的出路。刚刚那老伯就是明证,如果他的孙儿不开蒙读书,可能人生轨迹也和那老伯没有什么分别吧? 相较之下世家子弟的晋升阶梯,向上通道有多种。科举只是效果最好的一种。 即便考不上科举,他们还可以凭借父荫去国子监读书,成为一名监生,学满后照样可以做官。 当然这种国子监一般只能做到知县,最多做到知府。再往上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京师六部九寺可谓一个萝卜一个坑,进士为了一个职位都争的头破血流哪里还有位置给监生留。 当然还有一些勋贵可以凭借父荫直接荫个武散官混吃等死。 即便无心仕途,那也可以仗着家族势力醉生梦死,享受人生嘛。 但是寒门子弟除了奋斗只能奋斗,奋斗未必有希望,但不奋斗是一定没有希望的。 谢慎想要做的就是给这些寒门子弟一个希望。 想到这里,谢慎轻咳一声道:“守文兄,丕贤弟,你们以为开设一个私塾专门教授穷苦人家的孩子可行否?” 王守文奇道:“慎贤弟怎么突然想开私塾了,难不成是因为刚刚那陈伯......” 谢慎点了点头道:“这私塾我打算专门招收余姚穷苦人家的孩子,教书先生的束脩由我一并来出。” 谢丕点头道:“这想法确实不错,不过教书先生的人选却是个问题。余姚如今的情况慎贤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开蒙大多是由族中叔辈,这些你肯定是请不到的。” 谢丕说完生怕谢慎误会,又补充道:“这是族中规矩,慎大哥你莫要见怪。” 谢慎淡淡笑道:“怎么会,规矩就是规矩,我也不想破坏它。实不相瞒,我打算请的教书先生就是郑训导。” “郑训导?” 王守文瞪圆了一双眼睛道:“怎么会是他?” 谢慎淡淡道:“郑训导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明白穷人家孩子的苦楚。何况郑训导手头并不宽裕,利用闲暇时间拿一份束脩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还有一条原因谢慎没有说,那就是郑训导在杭州时曾经担任过宁员外家的西席先生,故而十分适合这种私塾的模式。 毕竟县学讲授的东西相对高深,而私塾是要起到开蒙的作用。 当然这么做对谢慎也是有好处的。 他现在名声正盛,但多是因为小三元和兼具诗才。 如果能够借开办私塾赢得一个兴文教的名声,那自然在再好不过的。 声望这种东西,自然是越高越好,只要不盖过县尊就不会有问题。 其中分寸谢慎自认为还是能够拿捏的好的。 何况谢慎办私塾兴文教,对外还可以说是吴县令大力支持,这样说出去也算是吴县令的政绩嘛。 人啊有时候就是要活泛一些,不能思路太狭窄了。 “先生是有了,可学堂怎么办,慎贤弟你该是不会打算在自家院子里开设学堂吧?” 王守文满是狐疑的看着谢慎,幽幽说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等我和郑训导谈好再去考虑学堂的事。” 说完谢慎补充道:“这件事你们可不要对外面讲,便是县学同窗也不可提及。” 二人点了点头,他们知道谢慎是担心县学诸生中有人嫉妒从中作梗。 在事情办成前低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对了差点忘记和慎贤弟你说,大兄托人带回了一封信叫我转交给你。” 说完王守文从身上摸出一封信来,递到谢慎身前。 少年接过信来,打开来看。 王守仁的性子是属于无欲则刚的那种,故而很少见他写信给别人。 这封信的内容倒是平常,无非是叫谢慎代为督促王守文温书,好通过八月的科试。 不过在最后王守仁提了一句,让谢慎有机会去一趟松江府拜访徐侍郎。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徐贯徐老大人那事后还不死心,还想要召谢慎为东床快婿? 谢慎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发寒,这王守仁难道还有做媒的癖好,平日里却是看不出来啊。 罢了罢了,所幸现在科试临近,谢慎有了托词可以搪塞过去。 大不了等到科试过后去一次松江府,找徐老大人当面讲清便是。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请赐匾额 开设私塾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谢慎首先要去搞定的就是郑训导。 少年现在与郑训导的关系也算不错,有些话也可以直接说了。 却说谢慎与郑训导一番畅谈后,郑训导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并且提出一年只收四十两的束脩。 要知道郑训导现在不仅仅是举人身份,还是官学教官,与当年在杭州宁府任西席先生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郑训导这次要教习的还是普通农家的孩子,比之宁家族人基础要差的多。换句话说,郑训导要在这些孩子身上花费更多的精力。 还是谢慎看不下去硬是把束脩钱加到一百贯一年,也算是凑个整。 议定教书先生这件事,谢慎便开始着手挑选宅院来做私塾学堂了。 在这件事上谢慎充分征求了郑训导的意见,最终租下了毗邻县学的一处跨院。 之所以选择这里不是因为租金便宜,而是因为这处院子就在县学旁。 学习的氛围和环境在谢慎看来是最重要的。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对这些心智尚未成熟的孩童来说更是如此。 要不然,也不会有孟母三迁的故事了。 谢慎希望县学生员的成功经历能够成为这些农家孩子的榜样,也希望他们有朝一日也能够考取秀才功名。 这处宅子一年的租金是五十贯,加之给郑训导的一年一百贯的束脩,花费已经在一百五十贯。 这还没有算学堂要购置的桌椅,以及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 这些可不是世家子弟,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谢慎虽然替他们交了束脩,准备好了学堂,但若是没有笔墨纸砚,这个学他们还是上不起的。 这一点谢慎深有感触,当初大哥谢方为了让他能够进学不惜去扛大包卖苦力,可见供养一个读书人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谢慎会尽全力使得上学的开销降低,让他们能够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 搞定这一切,谢慎只用几日的工夫,也算是效率很高了。 开设学堂属于私人行为也算善举,但有一环却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那就是吴县令。 吴县令再怎么说也是余姚的父母官,如果谢慎绕开他直接开设学堂吴县令心中肯定会不舒服。 而且谢慎请的教习还是郑训导,那可是有大明官职编制的。 准确的说吴县令和郑训导还是上下级关系,虽然不是直属但上级就是上级。 吴县令如果不爽想要借故敲打,完全可以拿郑训导开刀,毕竟郑训导也可以算公然揽私活了。 故而谢慎在租下宅院后便径直朝县衙而去。 县衙前的衙役早已和谢慎相熟,当即把谢慎让了进去。 少年跟着衙役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后衙,询问县尊最近可是公务缠身?” 衙役奇道:“谢小相公怎么知道?” 谢慎淡淡道:“这不奇怪,平日都是你先去禀报,再带我去见县尊,今天却是直接把我引入后衙,应该是怕两次禀报惹恼了县尊吧。” “谢小相公真乃文曲星也,不过这也只有您能不经禀报先进县衙,这是县尊大老爷特地嘱咐过得。若是换了旁人,小的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放进来。” 谢慎对衙役的恭维不置可否,人得有自知之明,他在吴县令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没有到如此地步。 却说衙役前脚进到屋内禀报了吴县令,谢慎后脚便跟了进去。 只见乌木书案上堆积了小山一般的文书,还有一些状子散落在角落里。 吴县令就被如此多的文书“埋着”,面容十分憔悴。 谢慎思考了一番措辞,却是一步上前道:“学生拜见县尊!” 吴县令摆了摆手道:“谢贤生来了,坐吧!” 谢慎也不推辞便坐在榆木南官帽椅上。 凭借他对吴县令的了解,这位是不太喜欢事必躬亲的。 县衙其实就是一个微缩版的朝廷,六房对应六部,具体事物完全可以交给底下的吏员来做。县令只需要把好关,在一些大事上决断即可。 但余姚的情况有些特殊,这里的读书人太多,故而纠纷也会多。 如果仅仅是农户间的纠纷,多是涉及钱财,吴县令也是懒得理会。 若是读书人间起了纠纷一般都是涉及名声的。 这就不好打发下面的人去做了,不然有敷衍之嫌。 对于一个县令来说,除了要搞好上下级关系最重要的便是和本地乡绅一条心。 这关系到三年任期内县令能否出政绩,出怎样的政绩。 而乡绅名流一般又都是读书人,多数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秀才相公。 吴县令虽然是三甲进士出身,但面对这些读书人也不能呼来喝去逞官威。不然若是这些乡绅联名弹劾吴县令,吴县令能否安稳度过任期都是一个问题。 故而便是这些文书状子再恼人,吴县令也得一本本的看过去。 谢慎自然清楚其中道理,这才没有贸然发问。 吴县令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抱怨的意思,只轻声道:“谢贤生求见本县所谓何事啊?” 谢慎冲吴县令拱手一礼道:“学生此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县尊允准。” 哦? 吴县令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印象中,谢慎是一个极为有才华的年轻人。这种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自命清高。谢慎虽然极力克制但多多少少会表现出来一些。 这也没什么,毕竟是年轻人嘛。 吴县令好奇的是,谢慎怎么会突然放低身段来求他了。 “学生去沿海荒滩监督佃农修筑堤坝,见一老翁哭诉生活艰险,这便起了建私塾,兴教化的心思。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稍顿了顿,谢慎陡然话锋一转。 ”县尊自上任来着力兴文教,学生实在敬佩,也想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还请县尊赐下一面手书牌匾,也好让学生挂在私塾大门前,让余姚读书人都能感受到县尊为朝廷教化人才之心。” 吴县令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验封司主事 谢慎闭口不提租下宅院,聘请郑训导之事,而是将重点放在了请吴县令赐匾上。 一旦吴县令赐下手书匾额就相当于首肯了谢慎的做法,于此同时这办私塾的功绩也可以理所当然的记在吴县令的功劳簿上。 吴县令十分受用的捋了捋胡须道:“兴文教,为朝廷举贤才是本县的职责所在,贤生你过誉了。至于这书写匾额一事嘛......” 县尊大人沉吟了片刻,咳嗽一声道:“恐怕有些过于高调了吧?” 谢慎心中暗骂吴县令真是无耻,明明想让余姚百姓都争相称颂他,却装出一副为朝廷举贤不计较个人名利得失的样子。 对于吴县令的为人,谢慎自然十分了解。这样的人越是推诿越表明他心里想要。 所谓口是心非,就是这个意思。 “县尊所言差矣。学生开设私塾也是为了为本县挖掘更多读书人,县尊赐匾便是表明官民上下一心,百姓们肯定争相传颂。” 谢慎给吴县令找好了台阶,吴县令自然不能继续装蒜,淡淡道:“既然贤生执意如此,若是本县再拒绝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县尊英明!学生代余姚那些寒门子孙谢过县尊了。” 谢慎又是冲吴县令行了一礼,乐得吴县令喜不自胜。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吴县令也是人,自然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平白无故捞了一个赚取名声的机会,吴县令自然十分欣喜。对于一县父母官来说,名声就意味着政绩啊。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谢慎在向他主动示好。 就是嘛,再怎么说他和谢慎都是读书人,和太监完全不是一路,怎么会因为一个太监的养子而相互猜忌,关系崩裂呢。 如今谢慎风头正劲,乡试中举甚至进士登科都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坊间传闻谢慎背后还有徐侍郎撑腰,前途直是不可限量。 吴县令现在跟谢慎交好也是为了将来留后路。 以谢慎这神童的发展轨迹来看,将来很可能平步青云,直接进入翰林院成为词臣。 而一旦得进翰林院成为词臣,那仕途的风顺程度要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说不准七八年后,谢慎都已经做到了四五品的京官,而吴县令还是个七品的知县。到了那时,就该是吴县令去求谢慎帮扶了。 方孝孺就有一首颇为著名的诗嘛。 “风软彤庭尚薄寒,御炉香绕玉栏杆。黄门忽报文渊阁,天子看书召讲官。” 翰林词臣品级不高,但却是被视为天子心腹,是要被重点培养的人才。 自成化以来,又有了非庶吉士不得入阁的传统。 所谓庶吉士便是不走正常选官流程,而参加馆选得以入翰林院见习的一种称号,并不是官职。 吴县令当年考中进士后就十分希望能够通过馆选成为庶吉士。但他不过是个三甲进士,名次实在是太低,尽管托了关系使了银子仍然回天乏术,最终被外放到余姚任职县令。 当然余姚也算是比较不错的县所了,十分容易出政绩,将来还是很有希望升调回京任职的。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地方官,和京官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这是吴县令心中永远的痛,起点比别人低了,接下来的仕途便艰难了不少。若是再不努力钻营一番,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师任职啊。 大明朝京师衙门众多,但要真排起来却是地位森然有序的。 最清贵的自然是翰林院,但这个只有一甲前三可以直接入职。当然位于二甲前列的进士可以通过馆选为庶吉士到翰林院见习,三年后散馆若是成绩优异自然可以留任翰林院。也有不少庶吉士散馆后直接平步青云跳到六部做堂官,更有甚者则是担任东宫侍讲,彻底金鳞化龙。 当然,往事不可追,这两条吴县令都不具备,故而这辈子是与翰林院无缘了。 除去翰林院,地位最高的就要数六部、通政使司、都察院、以及地位稍低一些的各卿寺了。 这之中都察院和六部大概属于第一档,通政使司的位置要稍微靠后一些,而各卿寺则是要更往后排。 而在六部之中,最为显贵的自然要数吏部。 这个掌握官员考评、升迁、改调的部门简直就是外朝的权力中心,与内廷的内阁交相呼应,一同处理大明朝政务。 吏部设有尚书一人,正二品。 还有左右侍郎二人,正三品。 这下面还有文选、验封、稽勋、考功四司。 各司又有郎中一人,为正五品。员外郎一人,从五品。这两个职位,吴县令虽然十分艳羡,但是起步太低,还是没有太大的机会调任...... 至于各司主事则是正六品。 文选司在吏部四司中地位最高,因为其执掌了官员升迁、改调等权力。 像吴县令,届时三年任期满了,要想考评优良就必须打点文选司的主事、员外郎。至于正郎郎中,往往不太会出面,便是想要结交也通常没有门路。 每年的二月朝廷会进行考绩,除了新科进士初次授官可直接听选不用考绩以外,其余任满的官员要想升迁、改调都得入京述职,参加考绩。 吴县令的任期还有一年,一年后就要去京师述职,同时等候吏部文选司考绩。 吴县令在京师也认识不少显贵,也算有门路,但他也知道以自己三甲进士的出身要想立刻升迁到六部是不可能的。故而只能采用曲折路线了...... 他有一个侄子名叫吴文道,去年大比考中了进士,名次还不错,是二甲第五名。 这个名次足够靠前,便是馆选庶吉士都不在话下。偏偏吴县令这位侄子相貌有些寒碜,竟是被天子嫌弃最终没能入翰林院修习。 吴县令得知了这个消息直是仰天长叹了好一阵。 难道他吴家就是命中犯冲,不适合做官吗? 因为容貌问题没能当成庶吉士,这恐怕也是大明朝立国以来惟独的一人吧? ......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我没看错人! 虽然不能馆选为庶吉士,但吴县令的侄儿吴文道毕竟是二甲进士第五名,要选一个好官职还是不在话下的。 吴县令便发动了京中关系,砸了近千两银钱,才让侄儿吴文道得以到吏部文选司观政。最终的结果也很理想,吴文道在听选中最终被授予验封司主事之职。 虽然吴文道进的不是文选司,但能够初次授官就挤进吏部,已经足够其他同年艳羡的了。 这点吴县令很是满意,侄儿虽说不是文选司的官员,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调任。 这种吏部内部的调动要比各部之间的调动容易的多,如果一年后自家侄儿能够调任到文选司,吴县令砸下的银钱就有了作用,他考绩后调任六部任职就有了转机。 当然,仅仅有一个吴文道还是不保险的,吴县令十分看好谢慎的前景,故而沉声道:“谢贤生,本县的侄儿吴文道现下在京师吏部担任验封司主事一职,你将来若是去京师参加会试,可以暂住在他的府上。” 我靠! 谢慎险些喊出了声。 这吴县令思维跳跃性也太强了一些吧,刚刚给还谈着办私塾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又到了他家侄儿身上? 而且他和吴县令很熟吗?为什么吴县令要抛出这个话题呢? 再者说,现在乡试还没考,吴县令就断定谢慎可以参加会试,这不是捧杀吗! 仿佛看出谢慎心中疑惑,吴县令忙解释道:“以贤生的实力,如无意外进士登科是一定的。” 吴县令之所以没有将话说死,便是因为浙省的竞争实在太激烈,谢慎虽然是小三元,但还是有极小的可能折戟在乡试。而一旦过了乡试,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挡谢慎前进的脚步。 毕竟自打成化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神童了。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谢慎,自然会多方默契,“造”出一个神童来。 见吴县令说的云山雾罩,谢慎更是发虚,试探着问道:“假使学生真能赴京师参加会试,一定前去拜访小吴大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别管吴县令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面上还是要示好一番的。 如果直接拒绝和吴文道结交,就相当于公然和吴县令决裂,这当然不是谢慎想要看到的。 “如此甚好,你们都是同辈人,自然要相互照拂。” 吴县令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那就是希望谢慎得到吴文道的照拂,将来可以合力助他一臂之力。当初吴县令倾尽家财为侄儿砸出来一个吏部文选司主事,自然不可能是纯为亲情。同样的,他如此示好谢慎,自然也是希望将来能够从中获得收益。 如果谢慎能够多和自家侄儿吴文道走动,将来同入吏部为官,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样吴县令就有很大的可能在考满后升迁入京,到六部任职。 这是吴县令的梦想啊,用后世的一句话说,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可是吴县令却不知道此刻谢慎心中很不屑。 验封司? 他苦修明史,对这个名字自然不陌生。 事实上,按照明史职官志的记载,验封司主要执掌的是封爵、袭荫、褒赠、吏算之事。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验封司负责的都是虚头巴脑,无关紧要的事情,真正的实官升调并不经手验封司,而是主要由文选司负责。 封爵自不必说,无外乎是授予封号和爵号。 至于袭荫则似乎是验封司稍稍有实权的职责了。 其也可分为两大部分,其一是世袭,这个多见于武官。还有一个称为荫序,按照大明定制,正一品官员的子嗣可以正五品起用,从一品之子可以从五品起用,以此类推。最惨的六七品的官员,他们的子嗣按照定制也可以荫序,但是获得的是未入流的官职。 这可是个专有名词,是实际存在的,并非调侃...... 至于授予散官等职责就完全无关紧要了。 说到底,这验封司就是个清水衙门。 除了荫序时可能捞些钱,旁的时候该司的官员几乎就是窝窝头就咸菜过日子,碗里没有一块肉,粥中没有一滴油...... 跟这样的官员结交,似乎也没什么前途啊。 不过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其地位还是很高的。能够初次选官就进到六部任职主事,看来这个吴县令的侄儿吴文道也是个狠角色。而且多条朋友多条路,这和谢慎的仕途规划并不矛盾。 罢了罢了,若是性子相合也可以聊聊看。 却说谢慎拜别了吴县令,只身返回家中。 此时恰巧长随鲁有田返回家中,二人在大门口撞在了一起。 见鲁有田脚步虚浮,面色惨白谢慎皱眉道:“你不是生病了吧,要不要瞧瞧郎中?” 鲁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小老爷,咱没有给你丢人。” 谢慎恍然大悟。 他和王守文、谢丕离开沿海荒滩时却是把鲁种田留在了那里帮着修筑堤坝。 鲁种田以为谢慎是在考察他,故而这几日都在卖力的搬运石块修筑堤坝,却是精疲力竭,元气大损。 别的佃农搬运石块有银钱拿,可他鲁种田因为已经任了谢府的护院,故而是白白出力。 可怜那鲁种田卖了一天苦力,身子已经被掏空,也难怪似无根浮萍一步三摇。 谢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也没必要这么累着自己,快进府休息一会吧。” 想那鲁种田身材魁梧,壮硕如耕牛。谢慎第一眼看见他,以为这人有一身使不完的气力。 可谁曾想鲁种田一天下来却是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谢慎只能说,这鲁种田倒真是一个老实人。 晚饭时鲁种田一人就吃了三大碗米饭,若不是鲁种田、陈虎儿是和谢慎这些主家分开吃的,谢慎简直都吃不上饭菜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从私塾开课到科试开考 以鲁种田的实诚性子,若真的这么蛮干下去,不出一个月身子骨非得废了不可...... 鲁种田听到这个消息,直是兴奋的跑到谢慎的书房表达对少年的感谢。 “小老爷您对咱真好,咱一定不回家叫您失望的!” 鲁种田眼泪汪汪的望着谢慎,看的谢慎一阵发毛。 “呃......” ...... ...... 却说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到了私塾开课的日子。郑训导作为教书先生在学堂内正襟危坐受了学生们的叩拜,这一番仪式下来,他便成了这批新学生的业师,蒙师。 以后这些学生若是有出息,座师会有很多,但开蒙的业师却只有郑训导一人。 一共有三十来名寒门子弟来到私塾上课,比谢慎预想的情况还要好一些。 作为学堂的发起者和创建者,谢慎自然来到了学堂。 在郑训导开始授课前,谢慎发表了一通激情澎湃的劝学演讲,直是感天动地。 也有不少乡绅前来祝贺,不过谢慎严重怀疑他们是看着吴县令的面子才来的。论交情,谢慎与这些乡绅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 闲话不提,却说谢慎创建私塾学堂的好处渐渐体现了出来。 而最大的受益者莫过于吴县令和谢慎。 接下来的日子谢慎便把自己锁在家中努力温书,除了隔几日偶尔去海涂看看滩涂改造的如何,几乎不太出门。 这种地狱模式的温书渐渐有了效果,一些平日里不能参悟的点都豁然开解。 谢慎不由得感慨读书果然需要连贯,需要氛围,古今皆是此理。 海涂外缘的堤坝修建好后,接下来的工作便是改良土质。除了一小部分海涂可以直接种下棉花,其余都需要用淡水反复冲灌以去盐碱化。 在反复试验后佃农并没有打出井来,无奈之下谢慎只得和王守文,谢丕商量绕远引水渠浇灌。 孙家这种死对头就不要寄予期望了,谢慎宁肯多费些气力图个耳根清净! 看着棉花渐渐种下,谢慎彻底放下心来,又开始了题海战术。 事实证明题海战术比单纯的通读朱子集注要有用的多。 文章写的多了,谢慎的手感,笔感,文感融为一体,竟是有了一种融会贯通的感觉。 他两世为人,本就比一般的秀才见识宽广,加之这几个月系统的温书,许多点都串了起来自然是心情大好。 而且有水芸和小萝莉在一旁红袖添香,铺纸研墨,小日子却是舒坦惬意。 如果谢慎是出身于世家,或许真的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地主。 但既然出身寒门,就没有不奋斗的理由,不奋斗只能挨饿,不奋斗只能受气,不奋斗将来他的孩子就只能继续做寒门! 正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谢慎每天挑灯夜读,端是将时间最大程度的利用。 转眼间就到了科试的日子。 如谢慎所料,大宗师陈方垠亲自来到余姚主持科试。 和院试相比,科试就没有那么大的阵场了。 虽然也是在县学开考,但明显感觉到气氛的轻松。 科试的目的是为了选拔参加乡试的人选,而且一次不过还有补考和录遗的机会。 所以竞争相对没有那么激烈。 对于谢慎这样的文魁来说,更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最终科试的考试时间定在了八月初一,这一日谢慎提着考篮在书童陈虎儿的陪伴下来到县学参加考试。 简单的查验过考篮后,谢慎便被放进了县学。 谢慎放眼望去,见诸生皆是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谈笑着,仿佛这不是科试而是寻常月考一般。 心态果然很重要啊! 只要不是像乡试那样一场定三年,大明读书人的心态还是很好的嘛。 谢慎也不想耽搁,便快步走到明伦堂。 科试相较于院试并不算正规且参试人员数量大大减少,故而都没有专门搭建考棚,而是索性就在明伦堂考。考试的方式也很简单,大宗师直接从四书中出一题,诸生作时文便是。 这样一来考试流程和内容大大得到简化,诸生更是心满意足。 对于学霸和学渣来说,精简考试内容都是好的。 学霸可以将所有精华内容凝聚在一篇文章上,这样更容易出彩,博得大宗师的赏识。 而对于学渣来说,也是乐的如此。 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既然是考试,不做自然是不可能了。能够只作一篇文章,将错误的风险降到最低已经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了。 这边谢慎进了明伦堂,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考篮取出笔墨纸砚来放好,便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科试完全是逼不得已的产物,毕竟每县要参加乡试的生员有很多,总不能全部放去参加吧。 不然以浙省文风之盛,到时杭州贡院便是挤爆了也坐不下啊。 人多只能加试,一切用成绩说话,成绩优等便参加考试。成绩差的便参加补试或者索性等录遗时再考。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谢慎便听见王守文在喊他,睁开眼睛转身过去,只见王守文和谢丕正笑吟吟的打量着他。 谢慎被看的一阵发毛,便咳嗽一声道:“守文兄,你和丕贤弟一直盯着我干嘛?还不快快入座侯考?” 都什么时候了王守文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是叫人操心! 王守文却是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道:“慎贤弟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科试不考时文了,改考诗了!” 考诗? 科举中考诗并不算罕见,但独考诗就十分罕见了。 谢慎只得感慨科试实在太不规范,大宗师陈方垠也太是任性! 唉,可惜他前些时日苦苦研读四书集注,写了几十篇文章,如今看来都是派不上用场了。 好在诗词本就是他的强项,根本无需提前准备。 大宗师要考诗,那他更是十拿九稳了。 谢慎强自压下心中的惆怅,淡淡道:“考什么,怎么考自然是大宗师说了算,吾辈做学生的只需要好好发挥便是。”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科试前后 王守文一阵无语,只得悻悻的坐下来取出考试用具。 诸生陆陆续续的来到明伦堂入座。有的已经知道考试内容由时文改成作诗,有的却还蒙在鼓里。 直到大宗师陈方垠在孔教谕的陪伴下施施然来到明伦堂,诸生才安静下来,起身冲大宗师和孔教谕行礼。 见过礼后便正式进入到考试阶段。 诸生齐向大宗师望去,眼眸中神色不一而足。 科试虽然不太正规,但毕竟其结果直接决定生员能否参加乡试,故而诸生也不敢过于随意。 大宗师就是考官之一,万一他老人家看谁不顺眼直接给这人降等,这人可去找谁说理去?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并非没有,还是老老实实的准备考试才是。 大宗师陈方垠宣布了考题后,不少考生面色惨白,手指发颤。 不是说好的考时文的吗,怎么突然间又要考诗了? 考诗就考诗吧,怎么还不考试帖诗? 要知道试帖诗和一般诗还不太相同,因为每一句要对应八股文的一个步骤,所谓承题,破题都有定式。 可如果对作诗的形式不加限制,那就可随意发挥了,诗作高下完全看诗才。那些没有急智的生员自然是心里骂娘。 题目倒还算简单,单一个竹字。 谢慎听到题目后心中大喜。 竹在历代诗词中应该是歌咏最多的了,究其原因概因为其被赋予了高尚气节。 换句话说,竹和读书人的身份很匹配,歌颂竹就相当于歌颂读书人自己。 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自然是读书人愿意做的,久而久之歌颂竹便成为了一种风气。 谢慎思考了片刻,提笔、蘸墨、挥毫直是一气呵成。 “绿遍潇湘外,疏林玉露寒。 凤毛丛劲节,只上尽头竿。” 写完之后谢慎又默读了一遍,心道这诗写出来确实不会给穿越客丢脸。 这一次谢慎没有刻意的压交卷时间。 因为作诗词本就要比作时文快的多。 加之他现在名声大噪,如果交卷慢了反而会引起议论。 现在不是低调的时候,而是应该以一种舍我其谁的姿态拿下乡试第一张入场券! 谢慎第一个交卷,大宗师陈方垠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展开默读来。 这开篇两句倒是寻常,不过后两句却是将诗的境界拔高了几个层次。 更难能可贵的是谢慎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佳作,实在是少年英才! 科场应试作诗和诗会雅集作诗完全是两回事,虽然雅集诗会也会限定死方向,但毕竟气氛轻松作出好诗的可能性很大。但科场应试,诸生本就紧张能作出诗来已经不容易,品质再有保证就更难了。 在大宗师陈方垠看来,谢慎这首诗比起其巅峰的那几首也许差了些,但也绝对是位于上品之列的。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陈方垠看好的后进学子很多,但能够时常记在心上的却屈指可数。 便说上次陈方垠带谢慎前往巡抚衙门给杭州镇守太监刘文接风,就是陈方极其看好谢慎的表现。 寒门子弟能够有如此才华,便是陈方垠这样孤傲的人都不得不称赞一番。 他这次来余姚主持科试最期待的就是谢慎的发挥,少年果然没让他失望! 按照规定,生员答完题须要立刻离开考场,不得逗留。 望着谢慎的飒飒背影,陈方垠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当然,谢慎是不知道陈老大人心中想法的。他离开明伦堂后便在堂前随意走走等王守文和谢丕出来。 陆陆续续有生员考完出来,纷纷与谢慎拱手打招呼。 如今谢慎可是县学中的大名人,跟他搞好关系是在县学混好的关键。 故而即便有人心有不愿,也不敢表露出分毫,只得虚与委蛇。 谢慎也是一一拱手还礼,心中却是有些好奇。 照理说作诗是王守文和谢丕的强项,二人怎么现在还没有出来? 莫不是太过紧张了导致作不出诗来? 又等了盏茶的工夫,王守文和谢丕才先后出来。 谢慎急忙上前道:“守文兄,丕贤弟你们考的如何?” 三人是好兄弟自然当共进退,谢慎可不希望三人中有谁要落到去补试录遗的地步。 王守文喜上眉梢道:“为兄早有腹稿,不过细细雕琢罢了。倒是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谢丕也道:“这题目很寻常,拿平日里作过的诗来改改就能用了。” 我靠! 谢慎心中一阵腹诽,他本在为二人担心,想不到二人早已有腹稿。 谢慎第一个交卷的优越感顿时消散了不少,直想仰天长叹一声。 因为大宗师还要一一审阅考卷平定名次,故而谢慎和两个好兄弟便先去邻近酒楼吃午饭。 等到填饱肚子折返回县学时名次已经排了出来,用红纸贴在明伦堂前。 本次获得乡试直接参加资格的有二十人,谢慎,谢丕,王守文的名字都赫然在列,谢慎也不出意外的拿了第一。 只是这个第一不叫案首,且科试本就是资格试,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在科试之前,谢慎是不敢去拜见大宗师的,不然有贿考之嫌。 但科试考完他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前去拜会恩师了。 再怎么说陈老大人也是乡试主考官之一,对乡试的最终结果有很大的话语权。 谢慎觉得以他在陈老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前去拜见不算突兀。 却说陈老大人似乎也是在等谢慎,故而在谢慎来到后堂后直接便被大宗师身边想长随引着带进屋去。 师生二人再次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但都刻意避免谈论科试成绩。 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陈老大人忽然话锋一转道:“上次老夫前去镇守太监府,那刘文特意提到了你。他对你很是欣赏,你若是有机会,不妨单独去拜见他一次。” 刘太监欣赏自己? 听到这里谢慎直是哭笑不得。 再怎么说谢慎也是文官阵营的啊,被一个太监欣赏这算是福还是祸?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今朝喜来今朝乐 仿佛看出谢慎心中所想,陈方垠咳嗽一声道:“这刘太监可不是一般人,他原先在宫中时便在司礼监做事,深得陛下信任。” 陈老大人话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下来似乎在暗示谢慎什么。 谢慎心中一沉,仔细琢磨陈老大人的话。 忽然他如竹笋破土般顿悟! 这刘文既然是司礼监出身说明文化水平很高,应该是重点培养对象。这样的太监即便外放到地方做镇守太监,也多是替天子稽查官员,很有可能将来再调回宫中。 陈老大人是暗示自己多和刘文结交,以借刘文之口在天子心中留下几分好印象?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似乎结交刘文的裨益很大。 纵观大明朝历史,内廷和外朝的争斗都是一出大戏。 而一旦内廷和外朝能够联合起来,几乎可以把持朝政。 毕竟像弘治天子这样勤政的君王不多,如果赶上正德这种放浪形骸的,首辅也和实际的君王没有什么区别了。 当然,这不是说只有和太监结交才能把控权势,但如果司礼监真的和内阁互为犄角,却是可以真正做到位极人臣这四个字的。 按下这些暂且不提,谢慎又和大宗师闲叙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在官场上混,察言观色是第一位的,大宗师既然已经点到为止,谢慎就没必要再刨根问底的问下去。 至于接下来他要不要去结交刘文,要怎么结交那都是谢慎自己的事情了,与大宗师无关。 换句话说,大宗师陈方垠只是一个递话的人,他也不想过多的牵扯到谢慎和刘太监之中。 今朝喜来今朝乐,谢慎好歹也是科试第一,加之两位好友都通过了科试的考校取得了乡试的入场券,如果不好好聚在一起吃顿酒席,似乎对不起上天眷顾。 却说三人相约在王家用晚饭,王守文自然早就命长随去叫了一桌酒席。三人在院子饮酒就食,把酒问月好不快哉。 微醺之际,王守文朗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慎贤弟,今天我们可都得放开来喝!” 谢慎讪讪一笑道:“守文兄,不过是一场科试,你是不是过于欣喜了......” 王守文却是蹙着眉头道:“慎贤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别看这只是一场科试,但能够通过的人却不多。能够考中秀才在县学进学的哪个不是人中翘楚,为兄能够从中跻身而出实属不易。稍稍庆贺一番又有何不可?” 谢慎只得心中慨叹自己说错了话。 是啊,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所给予的期望自然也会有所不同。 王守文是世家子弟,本身学问又不算出类拔萃,能够获得乡试资格就已经是很值得欣喜的了。 可谢慎却不同,他是寒门出身,要想出人头地只能靠硬实力说话,如果连乡试都参加不了可以说就废了。所以谢慎从来没有把参加乡试作为一个目标,在他看来能够顺利参加乡试那是理所当然的。 见气氛有些尴尬,谢丕忙出来打圆场。 “这本是大喜事,两位大哥又何须计较,饮酒,饮酒!” 谢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王守文则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酌了一小口。 小小尴尬化解,却是有王家长随小跑着来到王守文身旁附耳低语了一番。 王守文闻言大喜道:“二位贤弟,可知谁来了吗?” 谢慎淡淡道:“难道是红颜知己?” 王守文拍了拍食案道:“知我者,慎贤弟也。不错,就是沈娘子寻来了!” 原来那日沈娘子在王家暂避风头后便托王守文在余姚城中寻了个干净宅子住下了。男女大防观念还是很要命的,沈娘子如今又是清白身,长久借住在王家自然会引起非议,是为不妥。 “对了,慎贤弟还不知道沈娘子住在哪里吧?就在城西,原先是萧员外的宅子,沈娘子买下稍稍修葺了一番便住了进去。哪****要是想找沈娘子,大可以直接去......” 谢慎不由得皱眉,看来王守文是真的醉了。 “还愣在那里干嘛,快去将沈娘子请进来!” 王守文冲长随使了个眼色,沉声命令道。 那长随不敢耽搁,又小跑着出了跨院。 没多久的工夫,沈娘子便施施然的轻移莲步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窄袖褙子,头戴珠头金钗,端是雍容华贵。 而且她来之前似乎熏过香,更是有几分迷人的意味。 这可和平日里沈娘子的装束大相径庭,平日里沈娘子都是略施粉黛,以素雅示人,今日怎么换了性子? 谢慎正自疑惑间,沈娘子便笑声道:“谢小相公一直盯着奴家作甚。” 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沈雁,面颊不由得涨的通红。 “小生失礼了。” “奴家不过随便一说,小相公不必在意。” 沈雁走到近前,在谢慎耳旁轻吹了一口气道:“奴家可以入席吗?” 这口气从谢慎的耳畔吹入,直是挠人心扉,谢慎心如撞鹿,连声咳嗽道:“当然可以。” 沈雁沦落风尘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谢慎这样的雏儿他早已见怪不怪。 兀自坐下,沈娘子掩嘴笑道:“今日奴家不请自来,谢小相公莫要见怪。” “哈哈,怎么会见怪。沈娘子能够来,我三人都很欣喜。慎贤弟,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王守文十分热情的招呼着,却发现谢慎尤自发愣,便小声提醒着。 “不碍事的。奴家今日来一是为三位小相公道喜,二呢也是为茶叶生意而来。” 果然! 上次谢慎和沈娘子在缘中客栈聊到一半,天杀的泼贼孙若虚便带着一干恶奴围了上来。不过,沈娘子的基本目的谢慎已经知道,那就是希望可以和自己合作把茶叶生意做大。 但谢慎从心底里却是不想和沈娘子合作的。 一来沈娘子毕竟身份特殊,虽然已经洗白但之前总归是歌妓。 二来沈娘子能够给他提供给的援助无非就是银钱上的,而这一点并不是只有沈娘子能够提供的。 ......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入幕之宾 那么,谢慎和沈娘子合作的意义何在? 要知道茶叶的市场就这么大,浙省的竞争又是尤其激烈。 多加进来一个人,便多了一个人分蛋糕,不稳定因素又会随之增加。 若央求的是一个公子哥谢慎早就严词拒绝了,但来人毕竟是他力捧出来的杭州花魁沈雁,就这么直接拒绝,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谢某有谢某的难处,还望沈娘子能够理解。” 沈雁莞尔一笑道:“谢小相公放心好了,奴家不会给你添乱的。实不相瞒,这余姚城中除了小相公家的茶铺,其余都已经被奴家买下来了。奴家只需要小相公给一句话,就可以把这些店铺上都挂上谢氏茶铺的匾额。” 谢慎闻言一惊,这沈娘子到底存了多少银钱,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余姚城中所有茶铺买下来了。 要知道余姚城的大小茶铺也有五六间,除了谢家的一间,也还剩下四五间。就按照一间铺子五百两来折算,也得两千余两。 这还是按照市价平价,但沈娘子买的急,若不给出溢价那些店主是不可能卖的。 也就是说,沈娘子一下子拿出了大几千两的银子? 谢慎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太吓人了吧? 虽说她是一府花魁,但这赚取银钱的速度也太快了...... 难道日进斗金不仅仅是玩笑话,是真实存在的? 谢慎又一次感到了不平,这些世家公子可以千金买笑,而寒门子弟却得为了一个向上发展的机会挣得头破血流。 看那沈娘子的意思,是甘愿为自己开分店了。别的地方且不说,如果把余姚的茶叶铺都归到谢家名下,相当于垄断了市场,那自然是极为有利于资本积累的。 谢慎如果要向茶中魁首钱塘龙井发起挑战,没有足够的资本实力是绝对不行的。 至少在姚江茶的大本营余姚,必须要拿出舍我其谁的气势来。 如果谢慎想要更进一步,向宁员外求助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去向王守文和谢丕借钱吗? 这倒也是个法子,问题是二人都不是家中长子,没有什么大事的决策权。如果向父兄请示,反倒会令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沈娘子至少给少年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不需要资本积累就可以扩张市场的机会...... 那么,要不要接受呢? 这是摆在谢慎面前的一个难题,如何抉择很可能影响到谢家今后在茶叶行业的发展。 “谢小相公放心,奴家不会催问。什么时候谢小相公想好了,就可以来找奴家,奴家随时可以和小相公合作。” 谢慎被沈雁看透了心思,自然觉得十分尴尬。 “多谢沈娘子了。这件事还容小生好好想一想。” 谢慎却是有些犹豫,便没有将话说死。 沈雁微微颌首,算是认同了谢慎的决定。 “沈娘子既然来了,何不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王守文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咳嗽了一声轻声提议。 “这......奴家出来时并没有带琴......” 沈雁说的委婉,王守文却是不打算放过良机笑声道:“这个不难,来人啊把我那方桐木古琴抬出来!” 谢慎险些吐血,这王守文到底是什么意思,没看出来沈娘子并不想弹琴吗? 细细想来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沈娘子以前身在勾栏场,干的就是抚琴卖笑的营生,现在好不容易脱离贱籍,如何还愿意强颜欢笑抚琴求认同呢。 不过沈娘子也算是仗义,竟然没有拂王守文的面子,淡淡道:“如此,奴家便献丑了。” 沈雁的琴艺三人早已领教过,说是曲高和寡都不为过,也只有雅士能够听懂。 王家的几名长随没过多久就将桐木古琴搬到了院中,沈娘子坐在琴凳上双手抚琴,一边吟唱一边弹了起来。 一曲阳关三叠如泣如慕,如怨如诉,端是动人。 王守文竟是被琴声感染,叹声道:“想我兄弟三人今日把酒言欢,但不知乡试之后还能否如这般相聚。” 谢丕安慰道:“守文大哥不必担心,乡试我们肯定可以一举高中的。” 王守文则道:“即便能一起高中又如何,即便能一起中进士又如何。到时一选官还不是天南海北就此分别。” 这么说倒也是有些道理。 毕竟一次科举取三百来名进士,不可能个个都留在京师充任京官。有很大一部分新科进士会被外放出去做知县,如果王守文真的能够考中进士,多半也是这种结局。 “天下没不散的宴席,守文兄又何必如此在意以后的事呢。” 谢慎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王守文,不然以他这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将来是一定会吃苦头的。 “都是奴家的错,不曾想弹了一首阳关三叠竟然引得王小相公伤感。” “不碍事的,沈娘子你继续弹吧。” 王守文也觉得有些失态,相聚吃酒本是喜事,怎么被他这么一弄反倒有了别离的意味?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沈娘子快弹琴吧。” 却说佳人抚琴,美酒相伴,这一夜过的倒也精彩。 翌日一早,谢慎终于还是决定去找沈娘子。 思前想后,他觉得和沈雁合作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按照王守文给他留下的地址,谢慎来到了沈娘子在余姚城西的宅子。 轻叩了叩门,来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门子,询问了一番后便直接把谢慎引了进去。 宅子是三进的,在余姚已经算是顶级。 可明显能够看出宅子已经破败了很久,虽然沈娘子重新修葺了一番,仍然掩盖不住衰败的气息。 而且宅子里的仆人并不多。 以沈娘子的身家,这不应该啊。 只能说沈娘子不希望仆人太多,打搅生活的闲适节奏罢。 谢慎被门子引到一处偏厅坐下,自有仆人上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过了约莫盏茶的工夫,沈娘子才“姗姗来迟”。 这一身宝蓝色襦裙配着沈娘子的婀娜身姿当真是勾人魂魄。 加之沈娘子今日上了浓妆,更有一种别样风情。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与沈娘子的合作 沈娘子轻易莲步来到谢慎身边,又是半蹲下来到:“小相公想通了?” 谢慎面色不由得一红道:“沈娘子的提议确实不错,小生这次来就是想和沈娘子商议如何合作。” 沈雁的经济实力谢慎已经见识过,这一点他丝毫不担心。 他这次来是想和沈雁敲定一些合作的细节问题。 “其实,奴家的要求很简单,五五分成。奴家只要借用谢家茶铺的名号,当然余姚仙茗的茶源还得小相公供应。” 沈娘子提出的这个方案极具吸引力,谢慎几乎没有理由拒绝。 “便是这两条吗?” “不然呢,谢小相公难道以为奴家会要求你做入幕之宾吗?” 谢慎听得面颊一红,咳嗽道:“沈娘子,请自重。” 沈雁掩嘴笑道:“瞧把谢小相公吓得,难不成你以为奴家会吃了你吗?” 稍顿了顿,沈雁继续道:“方才奴家说的小相公可认同?若是小相公嫌奴家拿的多了,奴家还能再让一成的利。” 谢慎连连摆手道:“五五分成就挺好,只是......” 见谢慎欲言又止,沈雁皱眉道:“只是什么?” 谢慎叹息一声道:“小生也有小生的难处,若是余姚的茶铺一夜间都变成谢家的,宁员外那里我怕会交代不过去。” 少年将他和宁员外合作的始末又跟沈娘子复述了一遍,当然略过了一些细节。 沈娘子听得频频点头,犹豫道:“若真如谢小相公说的,确实有些难办。这钱塘龙井毫无疑问是浙茶中的魁首,小相公是担心余姚仙茗起势太猛被这宁员外察觉忌惮吧。” 谢慎朗声道:“小生正是担心这一点,毕竟余姚仙茗能够出名和宁员外的帮扶分不开。小生不想宁员外对小生产生什么误会。” 沈雁则是心中呵了一声,担心宁员外误会? 若是这谢小相公真的不觊觎浙茶魁首的位置,刚刚就会断然拒绝了。 不过这也算是读书人的通病,面皮薄不禁说。 沈雁没有点破,淡淡道:“这也好办,大不了奴家不挂谢家茶铺的牌匾,但茶源还是从小相公那里拿,分成依然照旧。” 饶是谢慎博观古今,也不得不为沈娘子的这个建议叫好。 “如此甚好,只是沈娘子那里恐怕就要吃一些亏了。” 余姚仙茗的爆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谢慎在杭州雅集上的发挥,故而余姚仙茗只有在沾上谢家两个字时才会更加值钱。假使卖的不是谢家出的余姚仙茗,就仿佛不正宗一般。 “这个也好办,反正是一批茶,奴家压低些价格便是。” 这倒是个不得已的办法,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余姚仙茗现在溢价很大,即便稍稍压低些价格还是很有的赚的。 “只是有一事奴家要提醒谢小相公,那个宁员外你可得提防着些。奴家在杭州时也曾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这位可不是善主。” 谢慎心中一沉。 沈娘子在杭州勾栏场多年,迎来送往也算是见识颇广。 沈娘子给出一个人的评价肯定是相对公正的。 只是现在谢慎已经跟宁员外有了合作,总不能立刻反悔吧。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多提防着一些了。 “沈娘子今后便打算在余姚定居了吗?除了茶叶生意可还有别的打算?” 谢慎对沈雁有些好奇,便随口问道。 其实以沈娘子的身家,即便把钱放出去吃利也能过得很滋润,完全没必要投钱经商。 她这么做只能证明她不甘寂寞,或者说不甘于被人遗忘。 毕竟花魁是万众瞩目的,猛然间从神坛跌落,那种滋味自然不好受。 经商如果能够大获成功,总归能弥补这种失落感。 沈娘子乃一介女流之辈,本身就有诸多限制,似乎也只有经商一路可走了。 “打算?奴家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到这,沈雁眼神中闪过一丝怅惘。 歌妓花魁风光时无数豪门子弟争相为其一掷千金,可一旦年老色衰,便是无人问津的下场。 沈娘子是有先见之明,提前替自己赎身跳出了这个火坑,但其实她的命运并没有什么本质改变。 眼下沈娘子除了银钱,也是却无一物了。 “莫非小相公愿意和奴家携手并进吗?” 沈娘子又凑过身来,身上的香气呛的谢慎险些咳嗽。 少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道:“沈娘子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小生先回去了。噢,茶叶的事情好说,你直接去柜上找程掌柜就好。” 对于少年的“节节败退”,沈娘子颇是有些惊讶,默默的点头咬牙道:“好。” 谢慎离开了沈娘子的宅邸,便直接折返方向去到王守文宅中。 王守文正自在书房中临帖,听到谢慎来了便放下笔迎了出来。 “怎么,慎贤弟在沈娘子那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懒得到为兄这里来了?” 王守文这番打趣怎么听都有几分醋意,谢慎苦笑道:“守文兄说的哪里话,我去找沈娘子是为了正事。” 王守文两手一摊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你争的。再说了,我也争不过啊。你可是风头无量的余姚文魁,跟沈娘子最是般配。” 我靠! 这王守文不会真的吃醋了吧? 联想到昨夜院中沈娘子在谢慎耳边吹气的情形,少年只得摇摇头。 “咳,我明日准备去一趟松江府。” “啊?” 王守文讶然出声。 松江府? 慎贤弟这是怎么个意思? 但他转念一想便是豁然开朗。 这一定是因为徐侍郎的缘故! 徐侍郎曾托人带话给谢慎,叫他有空一定要去一趟松江府叙话,八成还是为了结姻之事。 谢慎咳嗽了一声道:“明年就是乡试,我肯定是要好好温书不宜走动的。我便想趁现在刚考完科试落得清闲,去一趟松江府当面跟徐老大人解释清楚。” 王守文却是一副为兄都懂的表情,啧叹道:“徐侍郎的千金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松江府之行 谢慎直是悲愤欲绝! 自己的好兄弟居然把他想象成一个花心大萝卜...... “咳咳,守文兄你要同去吗?” 王守文连连摇头道:“慎贤弟你去松江府是要处理私事的,为兄去恐怕不太合适,不如便留在余姚吧。” “......” 谢慎一时竟无语凝噎。 “四月始下种,七月花开陇。白露一零雪球拥,松江淮北棉不重。此去松江府,最多不过十余日,等回来时海涂上种植的棉花大概也都长成吐絮了,届时便可以安排佃农去采摘收花。” 王守文颇是惊讶的说道:“想不到慎贤弟你对棉花种植也如此精通,当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啊!” ...... ...... 从余姚乘船出发一路北上,途径绍兴府、杭州府、嘉兴府,便到了松江府。 松江府的府治是華亭县明代历史上華亭县籍最出名的人物便应该是那个和大奸臣严嵩明争暗斗了多年,最后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徐阶了。 事实上,松江府也算是人杰地灵,出的进士也不少,但总的来说被苏州府压了一头,故而人们提起南直隶总会说苏州、应天府如何,却会惟独拉掉松江府。 这可是有些冤,至少以谢慎明史研究生的专业眼光看,松江府出的名人一点不比苏州府、应天府少。 当然,这是站在历史高度用全知全觉的视角来看的,相当于开了外挂,付之一笑即可。 按下这些闲话不提,却说谢慎在嘉兴府换船后便觉得眩晕,得亏身边有书童陈虎儿和护卫鲁种田的照拂才没有病倒。 等下船寻了个郎中瞧了瞧才确定是中了暑热,开了个方子服下这才慢慢好转。 此时正是八月仲夏之时,苏松一代又是太湖流域,水系纵横蒸腾起来的热气就像一个罩子一样把人闷在里面。 谢慎身体本就虚弱,这便中了暑。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倒也给谢慎提了个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看来他是应该锻炼锻炼身体了。不然要是在乡试前夕病倒,那可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要知道乡试也就是秋闱一般就是八月开考。 以谢慎的身子板,晕倒在考场都有可能。 倒不如先打几套五禽戏强身健体,至少保证乡试前后不要因为身体缘故出岔子。 徐贯徐侍郎奉天子之命治理苏松水患,难免要在松江府和苏州府两地间折返。 前面也说了,从杭州府到嘉兴府后有两种选择,一个是继续向东去往松江府,一个则是折而北上往苏州府方向而去。 无论是从繁荣程度还是文化名人的角度来看,似乎松江府都不如苏州府耀眼。但谢慎可是专业的科班出身啊,在他看来松江府的屏障意义远远大于苏州府。 如果历史按照既有轨迹发展,徐贯治理苏松水患应该持续了三年,也就是说到弘治八年,正好是明年! 在这之前,徐贯应该都会待在苏松一代。 当然不排除谢慎的到来起到了蝴蝶效应,从而引起了历史走向的变化。但就眼下来看,徐老大人还是没有完全将水患治理好的。 徐贯作为治理水患的负责人,自然要不停在苏州和松江府之间折返督查,而眼下他恰巧就在松江府。 徐侍郎同时还兼着一个南直隶巡按御史的身份,故而并没有驻在府衙馆舍中,而是住进了松江知府特地给他准备的察院。 故而谢慎进了府城便带着书童陈虎儿和护卫鲁种田直奔察院而去。 那察院门前有几名身材魁梧的军士,看样子应该不是徐贯的家仆。 谢慎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徐贯的亲笔信迈步上前道:“两位军爷,小生余姚谢慎,求见徐老大人。” 那身材较高大的军士斜睨了谢慎一眼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徐御史岂是你们随意能见的,速速离去!” 鲁种田直是暴怒,当即便要挥着拳头上前理论,却是被谢慎拦住。 “这位军爷,小生这里有封信,还请呈递给徐老大人。徐老大人一看便知!” 那身材较矮小的军士戳了一戳袍泽道:“把信交给徐御史看看,说不准是哪个远房亲戚投奔呢。” “也罢!你就在门前先等着,等爷们去把信呈递给徐御史!” 谢慎面容不起一丝波澜。 修身养性,切莫动气...... 等了约莫盏茶的工夫,那身材较高大的军士喘着粗气小跑来道:“原来是谢小相公,快随小的进来吧。” 谢慎淡淡一笑,十分拉风的一甩衣袖跨过大门门槛,潇洒朝内院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鲁种田则是狠狠瞪了那眼拙的军士一眼,随即趾高气昂的迈开步子跟在谢慎身后。 这宅子既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自然不能和府衙相比,但徐贯生性淡泊倒也不甚在意。 谢慎被领着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月门前停下。 那军士讪讪一笑道:“谢小相公,小的眼拙竟然没有认出贵人,您大人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谢慎依然面容不起一丝波澜...... 却说谢慎穿过月门,见院中并无人寻思着徐贯徐老大人应该在屋中,便几步上前要去敲门。 “谢贤生,老夫可是等你等了许久啊!” 徐老大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出现,不但把谢慎吓了一跳,就连鲁种田和陈虎儿都被吓得不浅。 “晚生拜见徐老大人!” 谢慎稍稍平复了心情,冲徐贯当头一拜。 再怎么说,徐老大人也是堂堂侍郎,便是二人相熟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若老夫不写信,贤生还不肯来了?” 徐贯当先走入屋内,谢慎也迈步跟了进去。至于陈虎儿和鲁种田自然十分自觉的候在了屋外。 看的出来徐贯老大人今天心情不错,谢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徐贯撩起袍衫下摆,在紫梨木四出头官帽椅上坐定抬手点了点道:“坐吧。” 谢慎犹豫了片刻,还是拱手谢过后坐了下来。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贤侄要代笔吗? 以他对徐贯的了解,如果一番推脱反倒会让老大人厌恶。 谢慎颇是愧疚的说道:“非是晚生不肯来拜会老大人,实乃前些时日科试在即,晚生无暇分心。事关举业,晚生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在有科试这个万金油理由,不然谢慎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难道他要对徐贯说,我对您老人家的千金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法,您可别缠着我了? 徐贯点了点头道:“贤生确是应多把心思放在举业上,然闲暇时也须四处走走。”徐贯呷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这次科试贤生考的如何?” 谢慎面色一红道:“晚生侥幸得了个头名。” 徐贯却是摇头慨叹道:“贤生你就是太过谦虚了些。若是一次两次还能说是侥幸,可你已经连得县、府、院、科四试头名,确是实力使然。” 谢慎只得讪讪回道:“老大人谬赞了。晚生实在担待不起。”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却是一直没有切入正题。 谢慎虽然心中急切,但也不能直接说晚生对老大人的千金不感兴趣吧? 倒是徐贯摆了摆手道:“既然来了,贤侄不妨就在松江府多待些时日。” 谢慎心里苦啊,偏偏这苦还不能说出来,真是急煞人也。 “老大人盛情相邀,晚生安敢不从。”稍顿了顿,谢慎继续道:“晚生在府门外见到几个军士,可是老大人的家将?” 徐贯轻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他们是金山卫的军户,是松江知府借调来护卫老夫周全的。” 谢慎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几个军户十分跋扈,原来是金山卫的,这就不难理解了。 大明沿海卫所的设置主要是为了防卫倭寇,其中东南沿海尤甚。 不少卫所都会独立建城,并不依附州县。这些军户大多会独立屯田,与寻常意义上的州县分治,可谓井水不犯河水。 这样做的目的是保持卫所的独立性,毕竟明代文官对武官的压制很大,总兵见到御史下跪都不稀奇。 如果卫所再要寄驻在州县中,那么其屏障意义真就所剩无几了。 但是卫所独立建城也存在一定的问题,由于是武官领治,管理上较为混乱或者说趋近于老庄的无为而治。 不过这并不会干预正常的州县民政,就连土地也并没有从州县辖制内划分出去,而是军户自己开垦出的。 简单来说,卫所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县城,只不过其辖制内的民户都是军户以及其家属罢了。 便说这金山卫,距离ht县就有六十里,紧邻海涂荒滩。 松江知府无权过问金山卫的具体布防事宜,但要是向其千户借调几个军士护卫巡按御史的周全还是不在话下的。 各卫所的实际指挥者是千户,但除了卫所外还设有巡检司。 通常意义上,卫所起到的是瞭哨的作用,而巡检司的设立是为了区域联防。 也就是说,巡检司的权限要比卫所大一些。 不过按照徐贯的话,那松江知府应该直接找的金山卫,而没有通过巡检司这一层关系。 到了嘉靖朝,宁波府龙山所、观海卫以及绍兴府临山卫、三江所都是倭寇袭扰的重灾区。当然,松江府的金山卫、苏州府的镇海卫防御压力也很大。 谢慎前世研究大明东南海防困局时每每慨叹,在他看来大明东南沿海防线之所以千疮百孔很大原因是各卫所负责的防御区域有限,巡检司又不能起到总领的作用。 故而后来设浙直总督,就是为了弥补这一遗憾。 可惜那也是以文领武,外行指挥内行,虽然能够保证布防大政策的连贯性,但在瞭哨反应速度上仍然不很及时。 归根到底,是因为武将的身份地位太低,很难和文官分庭抗礼。 如果总兵的地位能够提升到与巡抚、总督一般,也许这个困局便不需要等到戚家军打破了...... “金山卫的陈千户性子豪爽,老夫也很是佩服。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带贤侄去与陈千户一叙。” 这还是颇让谢慎感到惊讶的,堂堂工部侍郎徐贯居然跟一个小小金山卫千户有交情? “前几日有小股倭寇从羊山岛到金山卫沿岸劫掠,陈千户带军士奋勇杀敌,斩首十余级。老夫恰巧见到如此壮举,正打算写奏疏向朝廷报捷。”(注1) 徐贯却没有注意到谢慎的疑惑,继续说道。 “哦?前些时日竟然有倭寇袭扰松江府沿海?” 谢慎直是一惊。 他在余姚时虽然也听到过倭寇袭扰,但最后都证实是蟊贼假仗倭寇声势行凶,都是自己人劫掠自己人! 可看徐贯说的这般郑重,这次来松江府劫掠百姓的应该是真的浪人了。 在倭寇并不算猖獗的弘治朝,斩首十余级已经是个很大的战功了。 那陈千户之所以不亲自写奏疏向朝廷请功,最大的原因可能还是文化程度不高,心里没底。 要知道报捷的奏疏是要呈递给天子御览的,那语言便不能太粗俗,太不堪入目了。同样的内容由不同的人写出来起到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徐侍郎可是堂堂朝廷大员,文字功底自然深厚。而寻遍整个金山卫都不见得能找出几个识字的军士,陈千户不去找徐贯代笔还能找谁? 徐贯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幽幽说道:“正巧老夫还没有写报捷奏疏,贤侄有无兴致代笔?” 谢慎连连摇头道:“此乃军枢大事,晚生不敢置喙。” 徐贯是在和他开玩笑? 谢慎不过是一小小秀才,在一朝侍郎面前班门弄斧写报捷奏疏?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若是让他吟诵出几首诗词来,谢慎还可能考虑一番。写奏章?还是算了吧! 他前世治明史时虽然也查阅过不少奏疏,但看是一回事写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论是原先的那个谢慎还是现在这个,陈写奏疏这项技能都还处于未开发状态。 自家事自家知,谢慎还是不去班门弄斧了。 ...... ...... 注1:明时羊山岛即今小洋山、大洋山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失火 徐贯并没有多说什么。 谢慎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被称为神童,但阅历终归浅了一些,让他代笔陈写奏疏确实有些过于勉强了。 “罢了。 徐贯淡淡笑道:“贤侄你也是一路舟车劳顿,便在府上先歇下吧。” 谢慎大惊,连忙就要推脱。 这可是察院,是松江知府专门收拾出来给徐贯住的。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何德何能住在察院里? 徐贯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贤侄不必担心,老夫让你住你便住,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面对如此强势的徐老大人,谢慎还能说什么?只得暗自慨叹一声,拱手谢过了。 却说谢慎和书童陈虎儿、护卫鲁种田经由府中长随引领,住进了一干净跨院中。 谢慎这次来松江府本是想和徐贯讲清楚所谓姻亲事情的,谁曾想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什么时候他的面皮变得这么薄了? “少爷,你想吃点什么?” 陈虎儿见谢慎一脸忧愁,自然想要站出来解忧。 谢慎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吃什么吧,你一会出去一趟,去与我买些酒回来。” 陈虎儿点了点头,乖巧的闪开了。 谢慎瞥了一眼寸步不离的鲁种田,咳嗽道:“你也歇一会吧,这里可是察院,戒备森严不会出事的。” 鲁种田挠了挠头,尴尬笑道:“那咱就去睡一会,少爷随时喊咱就是。” 屏退二人后,谢慎便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窗棂兀自沉思。 究竟该如何开这个口呢? 想着想着,他便觉得眼皮发沉,不知不觉的梦交周公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慎觉得屋外响起嘈杂喊叫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他才发现屋外已经泛起了通红火光。 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谢慎发现这不是在做梦,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 这好端端的难道失火了? 好在谢慎本就穿着外衫,马上穿了鞋子朝屋外跑去。 推开屋门,半人高的火舌便向谢慎窜来。 谢慎身手敏捷,向后跳了一步这才将将避开。 这可该如何是好? 木质建筑遇到大火简直是无解,如果不能尽快脱身,很可能就要葬身火海。 谢慎好不容易穿越重活一次,可不想用这种方式收场。 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看这火势,应该是已经把各个院子隔成分离孤岛,要想等人来救火是不太可能了,谢慎只能自救! 少年环顾四周,发现靠近床头的架子上有一面盆,里面还有所剩不多的水。 也顾不得许多,他便取来方巾在盆中浸湿。 将浸湿的方巾绑在口鼻间,谢慎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中。 在火灾中大多数的人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呛死的。 如果继续留在屋内,谢慎迟早也得被烟呛死。 趁着现在火势还不大没有烧断去路,谢慎必须突出重围。 可是等他冲出屋子才发现想象中的情况和实际很不一样。 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完全找不到院门在什么位置。 平日里清晰可见的月门现在被浓雾笼罩,谢慎四顾茫然,最后还是在原地打转。 渐渐的谢慎觉得有些头晕,体力也开始不支...... 便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鲁种田和陈虎儿的声音,再接着一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前拖拽而去。 谢慎下意识的移动脚步,眼前的浓烟渐渐消散,鲁种田和陈虎儿的身影出现在了他身前, 可是这时他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一时晕了过去。 当谢慎再次醒来时,却是在徐贯的寝屋中。 艰难的撑开眼皮望着床头的徐贯,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老,老大人......” 徐贯连忙摆手道:“贤侄你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多说话了。郎中走时嘱咐你要按时照药方吃药,可千万不要误了时辰。” 谢慎微微点头。 事情他真的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是鲁种田和陈虎儿把他从火海中拉了出来,再之后,就是在徐贯的屋里了。 徐老大人皱着眉头道:“这灶房失火竟然殃及到贤侄,唉。这几****便暂且先在老夫院中住下吧。” 谢慎现在就是想要拒绝都没有气力了,只得点头谢过徐老大人。 徐贯轻声道:“那老夫也就不打搅你休息了。” 说完徐贯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谢慎只觉得太阳穴似被针扎一般钝痛,下意识的揉开来。 “少爷,都是我不好,我想着给少爷热一碗粥去,出来时忘了捣灭灶火......” 陈虎儿内疚的反绞着双手,哽咽道。 谢慎心中不由得苦笑。 原来失火的原因是陈虎儿疏忽啊。 也难怪,灶房本就和他住下的跨院临近,小家伙想要去灶房热粥也是情理之中。可惜这小子走时竟然忘了灭掉灶火,故而导致失火。 刚刚徐贯在时陈虎儿肯定是不敢说,等到徐老大人离开他才敢向谢慎吐露实情。 鲁种田听到这里直是又急又气:“原来是你引的失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可知你差点让少爷葬身火海!” “我,我......” 陈虎儿听到这里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谢很摇了摇头,安慰道:“你也不是有心的,不必太过在意了。但是以后做事一定要仔细一些,这次是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鲁种田却是攥紧拳头道:“少爷,你还惯着他!” “都出去吧,按照郎中开的方子煎药。难道你们要让我自己下床去煎药吗?” 鲁种田面颊一红,连声道:“咱知道了,少爷你且休息,咱这就给你去煎药!” 陈虎儿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道:“这次一定不会出差池了。” 谢慎直是哭笑不得,这次松江府之行还真是多灾多难,先是在嘉兴府换船后中了溽热晕倒,接着又在松江府察院遭遇了失火之灾......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因祸得福 二人退出去后,谢慎闭上眼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等将养好了身子能够动身回余姚怎么也得个十来天,这些时日难道都在床上读书吗? 过了半个时辰,正当少年胡思乱想之际,门却是被推开。 谢慎下意识的转头,却见一个身着水蓝色襦裙的妙龄女子施施然朝他走来。 这女子生着一双丹凤眼,一对柳叶眉。近看却是唇红齿白,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再看她身材也是极为匀称,颇有几分婀娜仙女的姿态。 嘶,这该不是徐老大人心中内疚,送给他的补偿吧? “咳咳,这位姑娘......” 谢慎想要靠起身来,却发现身子很软很沉,完全不听使唤。 “公子便是谢慎吗?” 佳人走到床边,颇是好奇的问道。 这声音,真好听...... 谢慎不由得心中一沉,心跳急剧加快。 老实讲,谢慎并判断不出眼前女子的年龄,只觉得有超凡脱俗的感觉。 “小生便是谢慎。这位姑娘......” 谢慎刚想开口,那小娘子的芊芊素手却是轻摆了摆道:“奴家是给公子喂药的。” 唔。 谢慎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 小娘子吹了吹有些发烫的药汁,用勺子舀了一满勺递到了谢慎嘴边:“公子别动,奴家来喂你。” 谢慎虽然想要拒绝,但话就是说不出口,到最后却是变成了微若蚊蝇的一声嗯...... 药汁入口微苦,谢慎不由得皱起眉来。 “良药苦口,谢公子要想恢复气力,就把这碗药全喝完。” 小娘子又吹了吹滚烫的药汁,舀了满满一勺朝谢慎喂去。 这么循环往复了不知多少次,药汁才是见底。 小娘子满意的莞尔一笑:“谢公子先歇息吧,奴家明日再来。” 谢慎轻声应了一个好字,便靠在床头不再言语。 这小娘子为何如此清丽,为何如此脱俗...... 这和他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水芸温婉,二丫嗔娇,窈娘冷傲,沈雁风情万种...... 惟独这个小娘子,有一种清丽脱俗的美感。 便是头晕脑胀,谢慎仍然被这种独特的特质摄了魂魄,难以跳脱出来。 这一夜谢慎自然难以入睡,一闭上眼睛小娘子的音容笑貌就跳将出来,直是挠人心肺。 他后半夜才是入睡,故而及至日上三竿才醒来。 休息了一夜,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 虽然仍是头疼欲裂,但好在已经不影响起身。 谢慎试着坐起身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西子湖畔的那个算命道士并非招摇撞骗了。莫非他这一世真的要命犯桃花吗? 他竟然有些期待那个身着水蓝色襦裙的小娘子,期待她再次来给自己喂药...... “少爷,少爷!” 可惜推门而进的是小书童陈虎儿,谢慎兀自叹息一声道:“又怎么了?” “少爷,小的刚刚在西院碰巧听到那给少爷送药的小娘子和徐大人闲聊,少爷你猜那小娘子管徐大人叫什么?”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看不出来这陈虎儿还是一个八卦爱好者啊。 那小娘子明显是徐贯的婢女,被派来给他喂药。 她还能叫徐贯什么,不就是老爷吗? 陈虎儿十分得意的说道:“小的亲耳听到那小娘子管徐老大人叫爹!” 轰隆。 谢慎脑子嗡的一炸,霎时一片空白。 爹? 莫非这小娘子就是徐贯的千金? 细细想来,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那小娘子的装束并不像寻常婢女,如果是侍妾以徐老大人的正派作风是不会派来给自己送药的,这传将出去会惹来风言风语...... 那么,那小娘子为何不向自己表明身份呢?莫非是想要考察他一番? 谢慎又回想起昨日小娘子为他吹药喂药的场景,面颊不由得一红。 “少爷,少爷?” 陈虎儿生怕自家少爷魔怔了,急忙上前摇了一摇。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摇什么,你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觉吗?” “情,情不知...深?” 陈虎儿愣了一愣,口齿不清的说道。 “那小娘子唤徐老大人爹,你确定听得没错?” “少爷,你就放心好了。这是小的路过西院时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少爷真是有福了!” “你胡说什么!” 谢慎瞪了陈虎儿一眼道:“就数你话多,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 陈虎儿委屈道:“小的哪里是胡说,徐老大人不是要召少爷为婿吗,这徐小姐都投怀送抱了,少爷你还能往外推不成?” 谢慎又气又笑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投怀送抱吗?快扶我起来!” 陈虎儿闻言急道:“郎中嘱咐过,少爷要连用三天药,最好不要下床!” “在床上憋闷的久了,正好下床熟络一番筋骨。” 谢慎却不与陈虎儿多说,登时就要站起身来。 陈虎儿无奈只得凑过身来把谢慎扶起。 少年在书童的搀扶下走了几步,确是觉得有些虚浮,不由得暗叹浓烟吸多了确实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他勉强也能行走,不然若真是卧床个几日还真得把人逼疯了。 “扶我去西院。” 陈虎儿嘿嘿笑道:“少爷你这是口是心非。明明心中想着徐小姐,偏偏嘴上不说!” “你!” 谢慎直是又气又笑,他拿这个小鬼头还真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在昨日之前,谢慎确实是铁了心来和徐贯讲明心意的。偏偏昨夜与徐小娘子一番照面后,谢慎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作为一个穿越客,他不太能接受单纯的政治联姻,但若是那婚配之人本就是心怡的对象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偏偏昨夜谢慎还不知道那喂药小娘子就是徐家千金,若非小书童陈虎儿无意之间听到徐家父女间的对话,谢慎现在还要被蒙在鼓里。 这么说来,谢慎难道还要感谢陈虎儿忘记捣灭灶火引得失火吗?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轮番上阵的徐家父女(一) 若没有失火,他便不会晕倒,若他没有晕倒,徐小娘子便不会来给他喂药,他很可能就将直接拒绝徐贯的好意,错过一段良缘...... 转眼之间,谢慎竟然从主动的一方变成了被动一方,从被追的人变成去追的人,这种转变实在有些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啊。 好在谢慎内心强大,整理了一番思绪便在书童陈虎儿的搀扶下来到西院。 徐老大人把院子让出来给谢慎休养身体自己则是搬到了西院之中。 此刻徐贯正在屋内小憩,只有徐家千金在园子内修剪花草。 看的出来,这徐家千金是来了松江府有一阵子了。联系之前徐老大人托王守文给他送信,谢慎自然了悟。 一定是这徐小姐来到松江府后缠着徐老大人一定要亲自见他一面,这才逼着徐贯拉下脸来写了那封信。 通常意义上官员外出赴任是不会带亲眷的,但如果是家乡的亲属到官员任地探视则不受限制。 徐贯是淳安蜀阜人,从浙省淳安到松江府用不了多久,徐家小姐完全可以赶来。 只能说徐贯当初进京赴任时就没有带这位千金,而是把她留在了老家,这才有了后来徐小姐奔赴松江府央求徐贯召谢慎来一叙的事情。 想通了所有关节,谢慎只觉得好笑。 这个小娘子应该也是在家乡听到了自己神童诗仙的美名这才起了爱慕之意吧? 换句话说,这正是少女心的体现啊。 自古美女爱名士,何况谢慎颜值不低,卖相不差,也难怪徐小姐见到他后会犯花痴了。 轻咳嗽了一声,谢慎踱步上前拱手道:“方才多谢姑娘喂药之恩。” 谢慎却是没有直接点明徐家小姐的身份,你不是想演戏吗?好,那就陪你演一阵吧。 徐小娘子放下手中花剪,微微一愣:“谢公子怎么起身了?奴家刚刚不是嘱咐你多躺一会吗?” 谢慎淡淡道:“姑娘的好意小生谢过了。只是若长久卧床气血不通,小生想要活络些筋骨。” 徐小娘子莞尔一笑道:“也好,谢公子多走动走动说不准头便不痛了。” 谢慎心道你这么美,说什么都对。 闭着眼睛随口吟诵道:“何处金衣客,栖栖翠幙中。有心惊晓梦,无计啭春风。谩逐梁间燕,谁巢井上桐。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 那徐家小姐也是读过书的,闻言皱眉道:“谢公子为何忽然生此感慨,莫不是有情事牵绊?” 谢公子以笼中金雀作比,表达了不愿意困居笼中的意愿。但他明明是一片前程大好,为何会有如此感慨呢? 谢慎幽幽一叹:“小生虽然不才但也心有大志,意图登天子堂报效朝廷。故而在大比之前不敢有丝毫分心,又何谈情事牵绊。” 谢慎好歹也是穿越客,搭讪的工夫自然一流。 他先是以一首诗引得徐家小姐好奇,进而表达自己心在举业并无良配。 这其实就是给徐小娘子吃定心丸,叫她放心来倒追吧。 当然,这首诗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告诉徐小娘子,我是不可能愿意像金丝雀一样被禁锢圈养的。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读书人自然有读书人的追求,绝不会因为你侬我侬就停步不前。 少女心是什么?不正是把对梦中情人的念想都物化吗? 而谢慎现在的形象就是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大明儒生,徐小娘子怎么可能不倾心相追。 短短的一首诗就将攻守之势易之,谢慎都佩服自己的睿智! 果不其然,徐小娘子点头赞叹道:“谢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奴家敬佩。” 佳人贝齿轻咬朱唇,吐露仙音道:“谢公子可以喊奴家芊芊......唔,奴家还有事,谢公子请自便吧。” 说完她便羞红了脸转身跑开了。 谢慎微微一怔,芊芊吗?这个名字倒是如她人一般清丽脱俗,不着一丝尘埃。 远处的小书童陈虎儿简直都看傻了,这是怎么个意思,少爷这情话也太肉麻了吧? 按下这些闲话不提,却说转眼间就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徐贯怕谢慎体力不济便叫人把饭送到了谢慎屋子里,而这送饭的人自然就是徐家千金。 谢慎坐在床上一直在琢磨芊芊这个名字,只觉得越品越有味道,直是叫人心痒。 这该不会是化名或者小名吧? 正自想着,正主却是推门而入。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定神道:“芊芊小姐。” 不能急,一定不能急!格调,一定要拿出格调! 好歹也算一方名士,不能拿捏不住姿态...... 谢慎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声音压低道:“劳烦芊芊姑娘了。” 徐芊芊走到床头,将食盒放到小案上柔声道:“郎中说谢公子可能这几日没有什么胃口。不过饭总归还是要吃的,这些都是清爽酸甜的,谢公子多少吃一些吧。” 谢慎刚要开口却又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默然点了点头。 接下来便要喂饭了吗...... 事实证明谢慎确实想多了,徐芊芊放下饭菜后便起身朝屋外走去,谢慎叹息一声,心道反正早晚也是我的,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自打他来到大明,还没有哪个女子给他芊芊这样的感觉。 窈娘虽然惊艳,但却是水中阁镜中月,只可远观矣。何况窈娘的性格过于强势,实在不适合居家过日子啊。 而眼前的这位徐家千金徐芊芊,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占全了江南美女的所有优点,确是相夫教子的合适人选。 即便从感性的角度看,那种一见倾心的感觉也是叫人无法释怀的。 看的出来,这芊芊姑娘对谢慎也是颇有爱慕之意,谢慎的这次松江之行是真的来对了。 坐起身来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菜,又喝了些茶水谢慎便倒在床上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如果徐家千金这次只是想对她进行一番试探,那接下来应该不会太主动了,莫非徐老大人要开始详细考察他了? 这真是父女轮番上阵啊!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轮番上阵的徐家父女(二) 对于谢慎来说,被堂堂侍郎千金倒追,也算是一件可以吹嘘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对芊芊很有好感,故而他现在对这段姻缘的态度也是正向积极的。 接下来的几日,谢慎一直都在休养身体,徐芊芊也都按时来给他喂药,二人之间十分默契并不多说什么。 旁人穿越,遇到难言之事总会说一切尽在酒里,谢慎这厢却都在药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等到谢慎身子完全康健,便被徐贯叫到跟前一番试探。 谢慎正式得知徐芊芊就是徐贯的千金,徐贯也向谢慎隐晦表明了订婚的意思。 谢慎知道徐老大人是顾及面子,也没有点破。 谢慎态度的转变让徐贯十分欣喜。自家女儿自家知,以芊芊的性子拿定主意的事情是不会放弃的。 谢慎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看在徐贯这个做老父的眼中,他确实对谢慎这个准女婿很满意。 之前谢慎表达过抗拒,但想不到在府上休养期间,与芊芊的朝夕相处竟然让少年改变了主意。 最令徐贯感到欣喜的是,一开始她没有让女儿表明身份,谢慎突然转变态度不是因为女儿的身份,而是因为女儿这个人。 有情分成婚才能过好日子。 徐贯是朝廷大员但同时也是一个老父。 他对女婿有一个最重要的要求,那就是疼媳妇。 如今看来,谢慎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刨去疼媳妇这点,谢慎的才学、样貌、品行都是上乘的。 至于定亲的事情倒是不急。谢慎毕竟才十四岁,等到乡试之后他年满十五再定亲也不迟。 女儿好不容易从蜀阜老家来到松江府,徐贯自然要把她留在松江多些日子。 经过这么一遭谢慎已经是徐家准女婿,可毕竟还是外人不好多打搅徐老大人享天伦之乐,便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对于谢慎来说,这一次松江之行可谓收获颇丰,不但增进了和徐贯老大人的感情,还捞得一个貌美媳妇。 在大明朝,大家闺秀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多朝中大员为子女政治联姻,双方婚前甚至都没有见过一面。 谢慎不但在婚前和未婚妻相处多日,还让未婚妻给自己连着喂了几天药,这福分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了。 谢慎一行人从松江府乘船过嘉兴府,未做停留直接穿过杭州南下东归至绍兴余姚。 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便是叫陈虎儿叫一顿酒席好好吃一顿。 在徐贯府上吃什么都得矜持,美其名曰顾及儒生形象,其结果自然是吃什么都吃不好。 回到家中谢慎当然不会再担心形象问题,难得的山吃海喝了一番。 王守文,谢丕闻听谢慎回余姚的消息也是连忙赶来,院子之中三个好友相聚直是好不快哉。 聊至兴起,王守文啧啧道:“看慎贤弟春风得意的样子,这徐家千金一定很合心意吧?” 谢慎总觉得哪里不对,皱眉道:“守文兄怎么知道徐小姐也在松江府?” 王守文讪讪一笑道:“愚兄若是之前告诉了贤弟,贤弟哪里还会去见徐老大人。愚兄的苦心贤弟你现在知道了吧。”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谢慎还是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这王守文可真是和徐老大人合伙演了一出好戏啊。 “不说这些了,慎贤弟你回来的正好。咱们滩涂上种的棉花已经都吐絮了。” 王守文显然不想把这么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话锋陡然一转,扯到了棉花收获上。 “怎么这么快,已经可以采摘收花了吗?” 谢慎皱了皱眉,随口问道。 在他印象中棉花的收获一般在九十月份,现在刚刚九月就可以采摘收花了? 王守文撇了撇嘴道:“这是好事啊,慎贤弟难道想要十月再收花吗?” 谢丕淡淡一笑:“两位哥哥就别逗嘴了,还是先安排佃农去收花才是。” 对于谢慎来说,在余姚沿海滩涂上修筑堤坝改良土壤,种植棉花是极为重要的尝试。这个尝试一旦成功,对东南沿海的各州县都是一个巨大的震动。 假使沿海滩涂都能种植棉花,将大大缓解农田的压力,棉花种植将实现井喷发展。 届时棉花很可能超过丝绸成为东南沿海最赚钱的营生之一,谢慎自然也会身家暴涨。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啊。 让滩涂种植棉花早几百年发生,说不定棉花纺织业就会迅猛崛起。 嘶,想到这里谢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小小蝴蝶”,难道他震动翅膀真的能引起历史的改变? “慎贤弟,这次吴县令准保又要嘉奖我们,你大可以去跟他讨个人情,允准我们大规模种植。” 王守文的话又把谢慎拉回了现实,当下余姚海涂棉花的种植还只是小规模试验性质的,要想在余姚乃至整个东南沿海滩涂推广种植棉花,就必须得到官府的鼎力支持。 这种事有时候倚仗的不仅仅是人力物力,官府的态度也可以起到举足轻重的效果。 在余姚种棉花和吴县令打好招呼就行,但要在浙省,南直隶沿线也种植棉花,就必须跟更多的知府、巡抚一级的要员接洽了。 说到底这还是要考验少年和大明官员打交道的能力。 “吴县令那里我会找个时间去说,相信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县尊不会拒绝。” 谢慎的野心很大,当然不会局限于一县一府。 但眼下也只有先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切不能心急误事。 “另外修筑堤坝耗费了不少银钱,那银钱可都是我直接从柜上挪用的,慎贤弟你最好找县尊一并讨要。”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你去找官府要钱?” 王守文嘿嘿笑道:“这有什么,你信不信县尊肯定抢着把银钱拨给你。” 谢慎起初不解,但细细想来却是恍然大悟。 “守文兄的意思是,这样一来修筑堤坝便成了公衙提供的支持?”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世道人心(一) 吴县令之前虽然也同意谢慎在海涂试验种棉花,但只是口头同意,并没有什么实际支持。但如果最后是县衙出资帮助乡绅修建的堤坝,功劳簿上肯定少不了吴县令的一笔。 当然吴县令想要的肯定不是银钱,这种钱太烫手他不会拿,他要的是政绩,重农桑的政绩! 况且,这还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重农桑,这可是给大明朝棉花种植尝试出了一种新的可能! 三人饮得酩酊大醉,行动不便。王守文、谢丕索性便在谢家睡了一夜。 这一夜自是无话,却说谢慎翌日起床后,便觉得头痛欲裂。 这宿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心道发回水,积层泥。经一事,长一智。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山吃海喝了...... 用温水净了净面,又喝了热茶醒酒,谢慎才是觉得稍稍好了些。 水芸有些担忧的道:“公子这便要出去吗?” 谢慎点了点头道:“既然棉花已经可以采摘收花,我便要去一趟县衙了。”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在这余姚的地界上有一个人是他永远绕不过去的,那就是吴县令。 徐贯虽然是堂堂侍郎,但那也不可能事事照拂他。至少在吴县令任期内,谢慎不能在明面上和他起什么冲突。 “等王、谢两公子醒了,便说我去县衙了。” 谢慎稍稍定了定神,便换了衣衫出府而去。 少年轻车熟路的来到县衙前,那衙役见余姚文坛正当红的谢小相公来了,忙将谢慎引了进去。 县尊大老爷曾交代下来,谢慎来了可以不经通禀直接带进县衙,这可是县尊破天荒开下的恩典。 不过谢慎当然不知道衙役心中所想,只一心思忖着一会该如何对吴县令开口。 二人一路穿堂而过,转瞬间的工夫便来到了后衙。 “县尊正在内堂休憩,容小的前去通禀一声。” 吴县令准许谢慎直接进入县衙,可没准他直接进入后衙。 如果说前衙是供吴县令办公的场所,那后衙便是吴县令起居的所在了,是完全的私人空间。 说不准吴县令就在后衙养着几个小妾,若是谢慎冒冒失失的进去和佳人撞了个满怀,那该是有多尴尬。 所以谢慎要进后衙是一定要让衙役通禀的,这也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尴尬事件的发生。 没过多久,那衙役便折返回来面上带笑道:“谢小相公请。” 谢慎被衙役引着到了吴县令的书房,拱手道:“多谢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些衙役谢慎可是不想得罪。 却说谢慎迈着四方步进了书房内,冲闭目养神端坐四方椅上的吴县令行了一记大礼道:“学生拜见县尊。” 吴县令缓缓睁开了眼睛,幽幽道:“本县听闻贤生刚刚从松江府回来,可是去拜会了徐侍郎?” 谢慎心道这吴县令消息倒是灵通,竟然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该不会是派了专人跟在他身边吧? 不过既然吴县令问到了,谢慎自然要如实回答。 “回禀县尊,学生确实刚刚从松江府回来,徐老大人也对学生嘱咐提点了几句。” 你不是要问吗,那就全告诉你,不过当然得略过芊芊喂药那一段...... 吴县令嗯了一声,便话锋一转道:“本县听说谢贤生和王、谢两家在海涂上试种的棉花已经可以采摘收花了,不知确否如此?” 谢慎心中一沉,这吴县令怎么事事都如此清晓。他这次来县衙为的就是海涂种植棉花一事,却不曾想被吴县令当先说了出来。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县尊明鉴,棉花种植能够成功,多亏了县尊支持。晚生想着能否由县尊题写一诗,由匠人刻在石碑上立在海涂堤坝前,以示县尊之恩,以章官府之德。” 谢慎说的如此明了,意思就是让吴县令出这笔修筑堤坝的钱,然后这重农桑的政绩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刷出来了。 王、谢二家收回了银子,吴县令刷了政绩,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县令显然没有发觉谢慎的情绪变化,兀自说道:“这件事本县从一开始就是十分支持的。现在看到棉花试种成功,自然也是欣慰。本县准备连夜写奏疏送往京师,请呈陛下御览。” 听到这里,谢慎却是心中大骂吴县令无耻。 谢慎本以为卖吴县令一个人情,给他在卸任前刷一刷政绩,吴县令就会心满意足。谁曾想这吴县令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想要独吞此功劳。 奏疏是吴县令写来呈递给天子的,想怎么写当然由吴县令说了算。 吴县令也许会在奏疏上稍稍提及谢慎,但主要功劳肯定是被吴县令独自占去。 在大明朝,官员陈写奏疏呈递给天子御览有一整套的程序。 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奏疏送到京城后都会被送去通政司或者是交到会极门的宦官手中,再经由这一层转圜递到司礼监,转而呈递到御前。 再之后便是众所周知的票拟批红了,除了像弘治皇帝的这样超级工作狂,很少有皇帝会每一篇奏疏都批复。 总之经过了一番内阁与司礼监的博弈,在获得了皇帝的默许后,奏疏就会下发到六科廊去,再由给事中抄发分配下达。 吴县令这种品级的文官,写奏疏呈递给天子御览,走的肯定就是通政司这一条路了。 通政司会根据奏疏种类的不同分成各个类别,再按照重要性的不同,分批次送到司礼监。 譬如军事奏报就属于第一等要紧的,必须马上呈递不得有一丝耽搁。又譬如旱灾水患这种,虽然不讨喜但也不能耽搁,属于要紧奏疏。 至于吴县令写的这种,便算是喜报了,虽然没到祥瑞那种级别,但也差不多了。 弘治六年、七年这两年实在是有些流年不利的意味,张秋决口、苏松水患接连爆发,朝廷也委派刘大夏、徐贯两位能臣前往治理水患,弘治天子可是被忙的焦头烂额。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世道人心(二) 在这种时候,吴县令把一封陈写有海涂试种棉花的奏疏呈递御前,弘治天子肯定是龙心大悦,赏赐什么的都在其次,至少吴县令在天子心中留下了印象,让天子知道千里之外的余姚,有这么一位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县令存在。 所谓简在帝心,便是如此。 一个三甲进士出身的县官,要想发达除了依靠关系,真的只能看运气了。 偏偏吴县令的运气真的很好,遇到了谢慎这样一个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妖孽。 谢慎也偏偏不走运,遇到了吴县令这么个急于刷政绩的老父母。 少年此刻也只能感慨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对于吴县令来说,直接上呈奏疏让天子记住他显然是一条终南捷径。 但所有的捷径的都有风险,对于吴县令来说,他的官位实在太低,如果不能拿出足够有料的奏疏,很可能起到反效果被天子厌恶。 故而他虽然存了这个心思,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谢慎提出了这个海涂种植棉花的想法,吴县令便觉得时机来了。 吴县令之前之所以没有给予谢慎什么实质性的支持,是因为他也处于观望的态度。毕竟官府不能轻易表态,如果海涂种棉失败了呢?那不是吴县令在打自己的脸吗?那不是说明官府无能吗? 但一旦棉花试种成功,吴县令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跳出来了。 虽然他之前没有给予谢慎什么实质性的支持,但毕竟有过口头勉励,这便可以做文章了。 口头勉励这种东西不同情况下可以解释为不同意思,眼下吴县令便可以说这是官府对谢小秀才的大力支持...... 人可以无耻,但无耻到吴县令这种境界确实也算稀奇了。 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吴县令还曾拉下脸来主动和谢慎示好,希望他和自己侄儿结交。 他那侄儿在吏部做事,如果能够转调文选司,吴县令任满考绩的事情便有了着落。 谢慎虽然年纪尚轻,但在吴县令看来却是前途无量,他这才存了拉拢的心思。 可现在情势完全不同了,吴县令有了直接在天子面前扬名的机会,他如何肯放过。 即便这么做可能会得罪谢慎,但那又如何? 说到底谢慎现在不过是一小小秀才,又是在余姚地界中,在吴县令管辖下。任凭此子声望名望再高还能盖过他这个余姚父母官吗? 人都是自私的,在面对绝对的利益时很难愿意和旁人分享。 吴县令是一个传统文官,往上爬自然是人生最重要的追求。 别说是谢慎了,便是亲娘老子挡了他的路,吴县令都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从他的口气中,谢慎已经听出了个大概。 稍稍思忖了一番措辞,谢慎只得拱手礼道:“不知县尊准备如何陈写奏疏?” 他思前想后,觉得不问一问实在是不甘心,至于这么问的后果是什么,谢慎却是无暇去想的。 “这......” 吴县令一边捋着下颌短髯,一边沉思。 他本想呵斥一句这不是你该问的,但想到谢慎背后还有徐贯,也不宜撕破脸皮。 况且再怎么说,海涂种植棉花的想法还是谢慎提出的,吴县令可以毫不客气的把这份功劳夺走,还不准谢慎问一问吗? 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自然是向陛下陈写海涂种棉的一干经过。” 吴县令选了一个模糊说法,淡淡说道。 至于具体措辞细节,吴县令却是不打算向谢慎说的。 谢慎十分失望,不过他知道吴县令是铁了心不打算继续说了,也就不再逼问。 “如此,学生便不打搅老父母了。” 拱手离k县衙后,谢慎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自打来到大明后,总体来说还算顺风顺水,虽然也会遇到些麻烦,但也都能迎刃而解。 偏偏这次似乎陷入了困局中。 棉花种植在大明很是普及,但海涂种棉却是绝对前无古人的。 这份功劳明明是属于谢慎的,现在偏偏要被吴县令生生夺走,少年如何能甘心! 人心险恶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便是堂堂一县父母官嘴脸吃相都和地痞无赖一般。 谢慎回到家中时,王守文、谢丕正巧酒醉醒来。 见谢慎面容憔悴,神色忧然,二人纷纷快步上前,一番询问。 谢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便是走向书房,示意二人来屋里谈。 三人在书房坐定后,谢慎把这次县衙之行的经过叙说了一遍。 两名好友神色各异。 “想不到这吴县令竟然这般无耻!” 王守文攥紧了拳头,愤恨的空挥了一记。 谢丕也皱眉道:“慎大哥你没有听错吧,县尊真的这么说?” 谢慎苦笑道:“这种事情怎么会听错,县尊确是要亲自陈写奏疏直接送到京师,呈递陛下御览。” 面对赤裸裸的巧取豪夺,王守文哪里能忍得了,他嘿了一声道:“咱们辛辛苦苦的修筑堤坝,引水渠冲灌海涂,他除了嘴上念叨了几句,什么忙都没帮上。现在倒好,这厮大手一挥竟然就要抢功劳,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丕叹息道:“守文大哥说的在理,可是吴县令是一县父母官,笔在他手上,奏疏怎么写我们也干预不了啊。” 秀才毕竟只是秀才,和官有本质的区别,如果他们是举人之身,吴县令或许还有些忌惮,但秀才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我这便写书信,叫人带给父亲大人。” 王守文哪里是能忍让的性子,当即挥拳道。 “对了丕贤弟,你也可以给令尊修书一封嘛,咱们两家齐心协力,不信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知县。” 谢慎听到这里直是有些目瞪口呆。 他险些忘记自己这两个“小跟班”是两个超级官二代。二人的父亲一个比一个有名,王华、谢迁便是放在整个大明朝都是排的上号的,在弘治朝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世道人心(三) 若是这二人出面,似乎确实可能扭转局势。 “慎贤弟你不必焦急。这吴县令不还没有写完奏疏派人送去京师嘛。他命人乘官船也许会快一些,但到了京师还要递到通政司给奏疏分类,这一耽搁少说得几日。我和丕贤弟写好家书立即命人带着乘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一定可以赶在奏疏送入宫前把家书带到!” 谢慎不禁愕然,世道人心啊...... 却说谢丕和王守文分别写了家书派人乘船加急送到京中父上手中。 而这一边吴县令虽然以最快的速度把奏疏送到了京城。但因为各地送往京师的奏疏太多,到通政司分类时耗费了大量的时间。 而王华、谢迁二人因为身份特殊,自然不会按照普通官员对待。 在吴县令的奏疏通过通政司分类送到弘治天子圣驾前,谢迁和王华的奏疏已经提前送抵。 一面是被倚为股肱的重臣,一面是区区一县令,天子自然作出了有偏向性的判断。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天子也是人,他的判断也会受到复杂感性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吴县令自然比不过两位状元出身的重臣。 抢功劳这种事情,一是看人,一是看时间。 跟谢迁,王华抢功劳本就是找死。 要是吴县令陈写的奏疏早几日送达天子御览,也许还能占据一个先入为主的优势。可最后却是王华、谢迁的奏疏直达圣听。 这倒也不怪他,吴县令的奏疏确实是先到的京师,而王华和谢迁的奏疏则是接到家书现写的。但偏偏吴县令身份比不过王华,谢迁两位大佬,什么都得按照程序来,这样在通政司一耽搁,本是优势却成了劣势,吴县令便是必败之局,神仙难救了。 果不其然,天子在了解了事情的真实经过后下了批复,着令发到六廊科办理。 半个月之后,余姚县令吴有甫调任的文书便送抵了余姚。 天子并没有在批复中说明要调任吴县令什么职位,只是言辞激烈,甚为不满。吏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一番讨论,最后几位大佬一拍脑袋决定调任吴有甫肇庆司理的职位。 这可是几位大佬绞尽脑汁想出的。 天子在批复中言辞激烈,对吴有甫自然是不满意,但没有点名要给吴县令降等,吏部也就不能盲目去做。 臣子要忖度圣心,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不能越界。 吏部可以按照天子的意思给出方案,具体裁夺肯定还是要由天子来的。 肇庆司理这个职位乍一看不比余姚知县低,但肇庆十分偏远,比之富庶的余姚差了不少,等于是降职了。偏偏这么做还挑不出什么错来,最是合适。 故而当吏部把这个建议报奏弘治皇帝后,天子满意的批了一个准字。 吏部上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发调任文书到余姚,令余姚县令吴有甫立刻启程至肇庆赴任,不得有误! 小小的一个县令调任,其背后是诸多大佬的推动。出力最多的自然是王华和谢迁。 这二位治家甚严,但治家严是一回事,旁人欺负自家孩子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自家的孩子自己可以随意打骂,却不能让旁人欺侮。 吏部对此也是心领神会,故而也算卖了王、谢二人一个情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朝廷的调任文书送到余姚时吴县令还蒙在鼓里,他听到调任二字后直是欣喜若狂,当即换了特地熏了香的青色官服去接领文书。 弘治天子还是很厚道的,并没有专门下一道圣旨责斥吴县令,故而吴县令也不需要大拜谢恩。 打开文书一看,吴县令却是脸色煞白。 他本以为这次献上喜报会令天子龙心大悦,一番擢升便在眼前,谁曾想等来的却是一个平迁。说是平迁,实际就是暗降。吴县令一想到路途遥远的肇庆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怎么会是这样?陛下看到奏疏怎么会命令吏部下一份这样的调任? 吴县令悲愤欲绝,却不敢耽搁。文书上有即刻调任四个字,也就是说吴县令必须马上卷铺盖走人。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王、谢二人的家书起了作用,换句话说是王华、谢迁两位大佬对天子的判断施加了影响。 王华是成化年间的老臣,谢迁更是在天子还备位东宫时就担任侍讲,那是何等的老资历,岂是区区一个余姚县令能够比拟的。 换任何一个正常人做判断,肯定是愿意相信与自己相熟的人罢? 归根到底吴县令是低估了王、谢两家的实力。 这两家在余姚都是世家望族,虽然因为家风严厉平日里行事低调,但再怎么低调一旦发力也不是一小小县令能够招架的。 何况吴县令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他把自己要陈写奏疏的事情事先告诉了谢慎。 他以为分一点汤给谢慎,少年就会感恩戴德,却忘记了这本身就是谢慎的功劳,而他才是那个要从谢慎手中把功劳夺走的人。 一番交战下来,王华、谢迁齐齐发力,吴县令便理所当然的成了炮灰。 可怜吴县令到把县令印信移交给本县县丞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慨叹长吁不已。 肇庆比余姚离京师更远了,吴县令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臣子一旦被天子厌恶,那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有升迁的可能。 要想升迁,说句大不敬的话,吴县令只能寄希望于当今天子驾崩,新皇帝即位。 不然,吏部的那些官员怎么敢给他中上的考绩? 天子没有给吴县令降旨是因为他对吴县令很厌恶,不想多说一句话,可是却是给谢慎、谢丕、王守文三人降了旨意。 这在大明朝可是破天荒的。 要知道三人不过是秀才功名,却是得到了大明朝天子的恩旨,这可是值得向世人夸耀的。 当然谢慎也知道这次他的沾了谢丕、王守文的光。 若非他二人当机立断写家书搬救兵,恐怕这海涂种植棉花的功劳就真的要被吴县令夺去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世道人心(四) 到了那时形势比人强,再想把局势翻过来就几乎不可能了。 这边传旨的太监来到谢慎府上,谢慎自然惶恐的赶到院子中接旨。 老实讲这是他来到大明朝后第一次下跪,很是不适应。 但一想到下跪是为了接旨,心中也就稍稍平衡了些。 接过圣旨后,那太监幽幽说道:“陛下还有一句口谕带给你,叫你把海涂种植棉花的要义单独写一份奏疏叫咱家带回宫去,陛下要命内阁根据这奏疏陈写一份文书,再发邸报命各东南沿海州县在滩涂广而种植。” 谢慎听的一楞,这算是哪般,大明天子要跟他抢海涂种棉的专利了? 唉,世道人心啊! 弘治天子在谢慎心中的伟岸形象崩塌了,少年的心在滴血! 谢慎要呐喊,谢慎要控诉...... 但是向谁控诉呢?这次管他要海涂棉花种植技术的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难不成谢慎还能一气之下跑到京师去向天子哭诉?亦或者是在奏疏中和天子讨价还价? 弘治天子虽然是圣明君王,可那也是君王。 君威难测,君恩亦难测。 弘治皇帝心里究竟如何想谢慎并不知道,故而他不想去做盲目的尝试。 怪不得弘治皇帝决断如此雷厉,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那太监见谢慎默认不语,便咳嗽道:“怎么,谢小相公有难处?” 谢慎连连摇头道:“没有难处,绝对没有难处。小生这便去写。” 谢慎十分无奈的返回书房将奏疏赶出,确认言语无误后便十分肉疼的交给了那传旨太监。 欺君可是要掉脑袋的,谢慎可不想挑战弘治这位仁君的底线,还是从了吧。 “咱家还要去别处传旨,谢小相公不必送了。” 那传旨太监一推手示意谢慎不必再跟,大摇大摆的去了。 谢慎这才反应过来王守文、谢丕也有功劳,那太监应该是去二人府上传旨了。 不知道二人听到恩旨后会作何感想? 谢慎把恩旨收好供奉在香案上,思忖着接下来的打算。 海涂种植棉花的技术一旦推广开来谢慎在余姚的棉花种植便没有了优势。 依据谢慎的判断凡是挣钱的买卖朝廷多会插上一脚。 譬如盐运使的设置,譬如织造局的创立。 所谓与民争利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虽然眼下只是在东南沿海滩涂推广,但谢慎相信假以时日朝廷一定会设置相应的机构来统办棉花种植采摘等事务。 那么何不在弘治天子作出决定前就提出这个建议呢? 以他海涂种棉首提者的身份也许还会捞得个一官半职。 既然事情的进展已经不受谢慎的控制,谢慎所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让它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还好那传旨的太监离开了没多久,谢慎连忙奔向好友王守文的家中。 果不其然,此刻传旨太监刚刚把圣旨念完,见谢慎急切赶来颇是惊讶的问道:“谢小相公怎么来了?” 谢慎讪讪一笑道:“方才小生所写奏疏漏掉了一条,特地赶来补上。” 那太监翻了一记白眼,险些晕死过去。这谢慎看起来倒是少年老成,怎么会在写奏疏这种事上犯错。 他传了这么多次圣旨,可还没见过哪个大臣像谢慎这般。 呃,不过谢慎好像也确实不是官身,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情有可原归情有可原,但要在呈递天子的奏疏上胡乱涂改却是不行的。事关重大,他又不能阻止谢慎增添内容,只得道:“不妨谢小相公重新写一份奏疏交于咱家。” 谢慎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 谢慎这便去到王守文的书房要来笔墨,重新写了一份奏疏。 这份奏疏中谢慎直言棉花种植的难处,建议天子创立类似于织造局的朝廷直属衙门。 其中巨大的利益弘治天子一看便知,势必对谢慎欣赏有加。 这件事后谢慎在弘治皇帝心目中的印象也将从神童升级成可以重点培养的儒生。 故而即便谢慎没有从这封奏疏中得到面上的好处,也会在天子心目中留下位置,不算太亏了。 谢慎将奏疏郑重递给了传旨太监,心口悬着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 唉,都道伴君如伴虎,他这才和天子打了一次交道,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天子乃九五之尊,坐北朝南垂拱而治,其心思哪里是一般人能忖度猜透的。 正是安全感的缺失和不确定性让臣子觉得君威难测。 唉,科举和做官比起来还是小儿科了些。 等将来步入官场,侍奉天子左右那才是避不开的狂风暴雨,躲不掉的明枪暗箭。 那传旨太监传完旨意扬长而去,望着马蹄扬起的滚滚黄尘,谢慎苦笑道:“守文兄,人算不如天算啊。” 王守文亦是一脸无奈:“天注定的事情,慎贤弟便不要太在意了。” 二人相视一笑,却是准备约了谢丕一起吃酒浇愁。 ...... ...... 闲话不提,却说传旨的太监返回京师后便将谢慎写好的奏疏带回宫中呈递到天子驾前,弘治天子看过奏章后沉默良久,最终召来了内阁首辅徐溥,次辅刘健商议此事。 君臣谈论至深夜,最终仍然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弘治皇帝的意思是开办一个类似于织造局的机构监督总领东南各地棉花种植,但是首辅徐溥和次辅刘健都极力反对。 最终弘治皇帝也只得悻悻然的决定择时再议。 明君不是那么好当的,既要懂得纳谏又要有乾纲独断的气魄,分寸的拿捏尤为重要。 如果当今内阁的首辅还是先帝成化爷留下的老臣刘吉,那弘治皇帝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可如今内阁中都是能臣干臣,当君臣意见出现分歧时弘治皇帝也不好过于独断,只好择时再议。 当明君难,当一个忠臣环绕的明君更难。 不过为了大明国运昌盛弘治皇帝不介意作出一些小小的牺牲。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这一点即便尊贵如天子也不能改变。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乡试前夕 却说秋去冬来,春离夏至,转眼间便来到了弘治八年。 距离八月的乡试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谢慎便和好友王守文、谢丕一起启程奔赴省城杭州准备参加秋闱。由于乡试往往定于八月开考,届时桂花飘香,故而又称其为桂试。 这已经是谢慎第三次赴杭州了,故而乘船北上时并没有太多的欣喜,而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一年来他潜心修学,加之孔教谕开恩允许科试过关的生员不必每日来县学点卯,谢慎便索性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刻苦温书。 至于海涂种植棉花的事情,谢慎上了一封奏疏经由传旨太监带回宫后就如石牛入海杳无音信。不过连带着东南沿海各州县也没有动静,谢慎在余姚沿海滩涂的棉花种植似乎确成了独一份,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竞争问题了。 利用朝廷犹豫的时间多赚一些银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不想让自己的劳动成果多转化为钱财?可谁又能够和大明朝廷对抗,和天子对抗? 穿越者有穿越者的优势,但再有优势也得按照游戏规则来。 在大明官场,这个规则便是弱肉强食。 而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就是那位面北背南称孤道寡的天子。 相较而言这个结果已经可以接受了,至少谢慎赢得了可贵的发展扩张机会。假使他不写那个建议,也许弘治皇帝根本就不会犹豫,直接下旨接收果实了。 人嘛总要往积极的一面看,不然活的岂不是太累了。 这一年来,沈娘子倒是来找过谢慎几次,谈的也都是茶叶生意。双方之间难得的保持着一种默契,不在儿女情长上多谈一字。 谢慎望着江中美景,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之前的所有准备便是为了乡试这一搏,一个读书人能否挤进主流士林圈子便看这一次了。 假使不能中举,便是之前再有才名也会随时间渐渐淡出主流圈子。 由秀才到举人,由举人到进士,这算是科举中最关键的两步。 而前者的难度显然要比后者大,如果能够中举,后面的路便会好走许多。 从水门进了杭州城,谢慎和两名好友直接来到平安坊住下。 宁员外特地给大哥大嫂准备的宅子就在平安桥东,谢慎既然到了杭州,自然要在家中住下。至于王守文和谢丕自然死皮赖脸的的借助在了谢家。 平安坊距离乡试地点青云街并不远,贡院就建在青云街北,那里的房价实在夸张。虽然以谢慎的经济实力也住的起,但为了少走几步路就多花费那么多冤枉钱实在不值得。 况且在平安坊的宅子住下还可以和大哥多叙叙话,大哥这一年多来一直在杭州府打理生意,兄弟相见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因此生分了就可惜了。 至于王守文和谢丕,自然也乐得热闹,不过免不了要约谢慎出去吃吃酒,对此谢慎也欣然应允。 备考的日子是平淡且枯燥的,每天就是翻看四书五经,朱子集注。再就是一天各写一篇时文、策问、诗赋热手。 乡试很正规要考三场,从八月九号开考第一场,八月十二、八月十五再考接下来的两场,考试的强度还是很大的。 第一场一般考四书五经,第二场考论判,第三场考策问。 以谢慎的经验,考前做一些针对性的练习是十分有用的,至少可以让脑子高速运转。 当然适当的放松也不能少,而谢慎的放松方式便是和王守文、谢丕行酒令对对子。 却说这一日谢慎约了两名好友去杭州城有名的望仙楼吃酒,三人寻了一间靠窗的雅间坐下,随意点了些酒菜。 王守文笑吟吟道:“慎贤弟真是好雅兴啊,越是离乡试邻近越是轻松,看来这乡试魁首已经被慎贤弟视如囊中之物了吧?”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守文兄休要捧杀我,什么乡试魁首,能够中举我便满足了。” 一旁的谢丕也是打趣道:“中举是我和守文大哥的希冀,可慎大哥是一定要夺魁首的。” 谢慎无奈的摇了摇头,酌了一口黄酒。 便在这时邻桌也坐下了几个读书人,一坐下便高谈阔论了起来。 听口音他们应该是杭州本地人,无外乎就是钱塘、仁和两县的备考生员。 那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的一较年长者慷慨道:“几位兄台听说了吗,这次秋闱杜公子也要参加!” “杜公子,哪个杜公子?” 一个身材如麻杆的士子疑惑问道。 那年长士子翻了一记白眼道:“咱这杭州城中提起杜公子除了杜康杜大才子还能有谁? “他?他不是上次乡试弃考了吗?” “一次弃考难道就要次次弃考吗?说不准是杜公子想明白了,决定投身举业呢。” “这个杜公子可是了不得啊。除了西毕东谢外,浙省文坛后起之秀也就是他了吧?” “谁说不是呢,毕公子已经中举自不必说,今科乡试便看这余姚谢慎和钱塘杜康谁人折桂夺魁了!” “我看还是谢余姚风头更劲,这两年来整个浙省都在风传他有连中六元之相,倒是杜公子销声匿迹了太久谁知道还有几成实力。” “话可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杜公子也是我钱塘县人,省城文脉又岂是区区乡野之地可比的?” 听到这里,王守文猛的一拍桌案就要起身去与邻桌理论,却被谢慎一把拉住。 那邻桌的士子纷纷愣住侧目向谢慎看来,谢慎却是不疾不徐的随口吟诵道:“蓉镜重开,漫向湖山寻旧迹;桂枝擢秀,相期月旦识真才。” 对子本没有诗词有震撼力,但在乡试前夕吟诵却是十分合适应景。 “好对子!” 那较年长者起身朝谢慎走来,拱手道:“在下钱塘齐寅,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谢慎淡淡一笑道:“在下余姚谢慎,此来杭州参加今科乡试。” 那齐寅微微一愣,脸上满是尴尬。 怪不得他觉得这手对子对的极为巧妙,原来是风头无量的谢慎所作,这便不奇怪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生意和人情 “原来是谢公子,幸会幸会!” 齐寅拱了拱手,试探道:“不知谢公子可否愿与齐某共饮几杯?” 谢慎摆了摆手道:“谢某不胜酒力,还是算了吧。” 说完他便与王守文闲聊开来。 那齐寅被谢慎晾在当场别提有多尴尬了。 不胜酒力?齐寅刚刚可亲眼见到谢慎连饮数杯美酒的。这不是当面狠狠打他的脸吗? 再联系谢慎刚刚作的那副对子,齐寅更是觉得面颊一阵滚烫,这般讽刺他实在是羞辱不已,和几个好友落荒而逃了。 那几名恼人的钱塘县士子离开后,谢慎心情不错的问道:“这杜康杜公子当真这般有才名吗?” 王守文苦着脸道:“慎贤弟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慎神色一正道:“自然要听真话。” 王守文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慎贤弟你扬名前这杜康便已经小有名气,是杭州府百年一遇的神童。” 谢慎讪讪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神童?天下也许真的有神童,但那都是不世出的,绝不会遍地都是。 换句话说,在他看来大明朝两百余年国祚总共出现的神童不会超过三个。这个杜康在历史上本就没什么名气,看来多半也是吹嘘出来的罢。 “这杜康原本是与毕公子齐名的,应该是后来被慎贤弟抢了风头才决定复出参加乡试的吧?” 谢慎听的直翻白眼。什么叫他抢了杜康的风头,那是谢慎凭实力夺得的好吗。技不如人就要服输,这杜康莫非是想通过乡试成绩找回场子? “这杜康杜公子精于诗词还是时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慎还是对这位杜公子颇感兴趣的。 “这可不好说,听说这位是全才。” 谢慎摇了摇头道:“一般没有精进之项才会谓之全才,看来此子不足为虑。” 全能就是全不能,到这里谢慎已经基本判断杜公子是个绣花枕头了。 乡试既然是省考,各地的士子就会争相比较成绩。 绍兴府在浙省是绝对的文脉汇聚之地,余姚更是执牛耳者。 故而往往乡试放榜后余姚籍上榜学子会最多,这便引得一些心胸狭隘者嫉妒。刚刚那几个钱塘县士子显然就在此列。 谢慎和王守文、谢丕酒足饭饱正欲结账,那小二却笑吟吟的说道:“几位小相公,你们的酒菜钱免了。” 谢慎疑惑道:“这是为何?” 他很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感觉,故而一定要问清楚。 那小二讪讪一笑道:“我家掌柜打过招呼,只要您来店里就不收钱。” 谢慎最受不了话说一半,便追问道:“你家掌柜是哪位,与小生可有交情?” 见小二沉默不言,谢慎有些急了。 “你去把你家掌柜叫来,我来问他!” 小二不敢耽搁一咬牙便下楼寻掌柜去了。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酒楼的掌柜便赶了过来,冲谢慎连连拱手:“谢公子,是小店哪里照顾不周吗?” 谢慎摇了摇头道:“我听这伙计说我们的酒菜钱被免除了,是您老的意思。小生就是想问问这是为何。” 酒楼掌柜有些为难的说道:“这也是东家吩咐下来的,老朽只是照做罢了。” “哦?敢问你们东主是哪位?” 酒楼掌柜犹豫了片刻,十分为难的说道:“是宁老爷。” 谢慎恍然大悟! 在杭州城可以脚踩盐业、茶业两条船的也就是宁益了。宁老爷子富可敌国,自然会疯狂扩张,酒楼走的是快钱,宁益开个十几家也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谢慎要不要接这个人情。 宁益和谢慎是合作伙伴不假,但合作归合作,人情却是人情。 如果把合作和人情混为一谈,早晚会出问题。 想到这里谢慎却是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酒菜钱小生先付了,宁员外那里我去解释。” 掌柜叹息一声道:“既然谢小相公执意如此,老朽也不好勉强。宁东主那里还请谢小相公多多圆说。” “这个好说,掌柜的不用担心。” 谢慎掏出酒菜钱递给小二,便和谢丕、王守文离开了酒楼。 他之所以还是付了酒菜钱,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不想在和宁员外的合作上陷的太深。 大哥和大嫂在平安坊的宅子就是从宁员外那里租的。 当初宁员外提出把宅子免费给谢家人用,谢慎却是婉拒了,最终按照市价租住。 生意场不信人情,信的只有实力。宁员外现在之所以拉拢他是因为他有价值。如果欠下的人情多了,将来该怎么还? 谢慎摇了摇头冲王守文、谢丕道:“你们先回去吧,看来我得去找宁员外聊一聊。” 王守文无奈道:“好吧,不过慎贤弟你也看开点,一顿酒菜的钱没必要争个不痛快。” 谢慎不置可否的一笑,却是穿过平安桥朝宁宅而去。 ...... ...... 布政使衙门,后衙。 右布政使薛举正急得来回踱步。 从六月起弹劾他的奏疏便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宫中。 这些奏疏弹劾的理由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斥薛举狎妓。 这是薛举接受不了的。 大明朝的官员有哪个没有狎过妓?便是督察院那些自诩清流的言官难道就没有狎过妓? 拿这个作为理由攻讦他,直让薛举愤怒。 可这又是真实存在的,若一人弹劾两人弹劾还能想办法遮掩过去。可是一连十几封奏疏呈递上去,天子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袒护他都不可能了。 所谓杀鸡儆猴,惩治他可以起到整治大明官员风纪的作用,他真担心自己成为天子邀买人心的牺牲品。 思前想后,薛举还是觉得应该去找镇守太监刘文商议。 刘文毕竟曾经侍奉过天子,对天子的脾气十分了解。 若能对症下药,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薛举深吸了一口气,命令管家去准备轿子,这便要启程前往镇守太监府。 当然他不会穿官袍,也不会用布政使的倚仗。 乡试在即,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这个布政使,薛举可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人生转折点的乡试 人都是有惰性的,越是舒适安逸的环境越能让人放松懈怠下来。 常言道温柔乡是英雄冢,说的便是此理。 而作为一个志在举业的读书人自然需要以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至少在功成名就之前应该如此。 故而这临考前的一个月谢慎基本是在温书中度过的,面对王守文的盛情相邀,谢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吾辈读书人当志存高远,岂可整日想那些歌姬伶人!而在这时王守文往往会翻一记白眼,然后兀自出去寻欢。 这是二人的出身所决定的。王守文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即便考不中进士或者举人也可以优渥的过一辈子,最差不过混吃等死。 可谢慎却是寒门出身,自然要努力奋斗,留给他的晋升阶梯就那么一条,若是再不拼命就会泯然众人如方仲永之辈矣。 当然其间他也去找过一次宁员外,将自己的想法和宁益说了清楚。宁益也表示会尊重谢慎的选择,结果皆大欢喜。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到了乡试的日子。 谢慎早已在考前去贡院踩过点,故而一大早起来先是不慌不忙的洗漱,接着用了些干饼子充饥。 之所以没有喝粥是因为乡试的考试强度很大,每场都要考一整日。 虽然按照谢慎的实力很可能会提前做完文章,但按照规定他也不能提前交卷,必须等到考试结束吏人鸣锣才能离开号舍。 这当然有些不合情理但也不是谢慎能够改变的,只能选择接受这个游戏规则。 在号舍中待上一天,方便问题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故而谢慎才会选择只吃饼子充饥,而尽量不食粥类。 在小书童陈虎儿的陪伴下谢慎和好友王守文、谢丕一起离开平安坊的宅子,朝青云街所在的贡院而去。 要说杭州贡院的规模,那可以算的上宏大了。 谢慎虽然先前并没有进去过,但远观下也感觉比府试、县试的场地大了不少。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毕竟府试、县试的场地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且只需要容纳本县本府考生,最多不过几百上千人。 可乡试却不同了,它需要容纳一省生员同场考试,人数近万,很难临时搭设场地。 故而贡院的建立就是为了解决这一难题,换句话说,贡院的唯一功用就是作为乡试的考场。 乡试三年一考,这就是说绝大部分时间贡院是荒着的。又因为杭州府气候湿润,故而贡院常常会长满青苔杂草,乍一看去甚是荒凉。 这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贡院不但荒芜,还会有毒蛇出没,这可是危及考生性命的事情,负责乡试的考官不敢大意往往会在乡试当年的四月对贡院进行整修,一来是修理一些漏了的号舍棚顶,一来是除草捉蛇。 这听起来有些滑稽,不过却是每次乡试前必演的大戏。 谢慎和王守文、谢丕来到贡院前,见人山人海颇是慨叹。 他曾读过一份史料,说万历年间杭州贡院可以容纳上万人同时考试,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夸张,但现在看来却是他见识浅薄了。 王守文嘿了一声道:“慎贤弟,如此壮观场面,我之前还从未见过。听说乡试百取其一,不知这次愚兄能否中举。”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心道你考前把工夫都花在了喝花酒上不去温书,现在又来担心考试了。 “守文兄不必担心,我看你近来气运不错,应该是能中举的罢。” 这下轮到王守文翻白眼了。 “慎贤弟你这是什么话,气运的鬼话也能信?” 谢慎淡淡道:“如何不能信。守文兄可还记得那日西湖苏堤旁的算命道士?” 王守文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谢慎接着说道:“他说我命中会有桃花劫,接着我就遇到了徐侍郎的千金。” 王守文:“......” 一旁的谢丕尴尬的咳嗽一声道:“两位哥哥莫要闲谈了,前面开始列队进贡院了。” 谢慎这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由于参加乡试的考生人数实在太多,故而必须很早就开始排队进场。 谢慎从小书童陈虎儿手中接过考篮,便和王、谢二人加入了侯考大军。 听说这次乡试的主考官是当朝鸿胪寺少卿季安,是陛下钦点的人选。 这位季少卿虽然只是不惑之年但学识渊博,任浙省主考最为合适。 而副主考自然便是浙省学官陈方垠陈老大人。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学官毕竟督导一省学政,很可能和地方产生特殊的联系。如果让学官担任乡试主考,难免会让人怀疑会不会出现科场舞弊的情况。 但如果主考官是考前临时从京中派遣来的,学政担任副主考,那么流言便会不攻自破,于提学官陈方垠也是一种保护。 毕竟对于一个官员,尤其是学官这种相对清流的官员来说名声就是升迁所凭恃的最大资本。如果名声臭了,那再想往上爬几乎就不可能了。 至于同考官,则是直接从各州县教官中抽调的。这些同考官也就是俗称的阅卷官,是干苦力的,他们批阅的文章考卷还会呈递给主考、副主考审阅拍板,俗称拍脑袋。 他们只能决定哪个考生可以上榜,但至于具体的名次,却只能由主考、副主考共同商议得出。 如果遇到强势不讲道理的主考,甚至可以直接把同考官报上的考生除名,同理亦可以将漏选考生直接点上榜。 不过通常情况下主考官和同考官会有一种默契,双方恪尽职守为朝廷选贤纳才。 同考官都是各州县教官中的佼佼者,都是学术大拿,业务水平自然没问题,又因为是各州县平均抽调,那么就会相对的公正。 乡试已经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考试的公正性,接下来就要看考生自己的发挥了。 转眼间就轮到谢慎进贡院了。 乡试不论是严格程度还是考试难度都是科举中最困难的一场,挨过去了就会一路坦途。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简陋的号舍 经由兵卒一番粗暴检查,谢慎终于被放入了贡院。 少年叹息一声,提着考篮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去。 亲身进入到贡院之中才能体会到其震撼之处,放眼望去一排排,一列列青石搭起来的号舍整齐的排列在贡院之中。 虽然风吹日晒之下这些号舍显得有些陈旧,却是丝毫掩饰不了其磅礴大气。 进入贡院后就不能再进行逗留,必须立刻去自己的号舍备考。故而谢慎并没有停下来等谢、王二人,而是径自朝里走去。 从分岔口的吏员那里领过号牌,谢慎便快步穿过小道往自己的号舍走去。 与县试、府试、院试相比,乡试的号舍更为密集,内部空间也就更为狭窄。 谢慎来到自己的号舍前不由得皱了皱眉。 如果仅仅是空间促狭也就罢了,偏偏这号舍的棚顶还有些破漏,这就有些尴尬了。 现在是晴天不假,但万一下雨了呢?那岂不是要水漫金山寺了? 唉,说到底还是贡院平日闲置太久的缘故。 贡院的职能单一,除了三年一次的乡试几乎所有时候都是空置的。 等乡试开完届时相关吏员把贡院一锁,再见面就得是三年之后了。 这期间各种毒蛇野兔就把贡院当成了乐土,十分满意的享受着惬意的生活。 再加上风吹雨淋,石制的号舍屋架还好说,但木制的棚顶可就要遭殃了。 经年累月的浸泡下来,再好的木头也得蕅烂了。 谢慎所在的这间号舍还不算最惨,他东边的那一间坐在里面却是直接可以看见半边天。 对此谢慎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祈祷乡试期间千万不要下雨。 乡试是要考三场的,每场都是一整天,这便不光考验考生的才学了,还考验体力! 偏偏体力一直是谢慎的弱项,若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就真是要仰天长叹一声了。 谢慎环视了一周号舍,发现除了有一张桌案,一方凳子,一个夜壶外竟然没有任何的物件。 这号舍简直简陋的令人发指。 从外面看贡院的号舍排列鳞次栉比,极有层次感。可从里面一看就露馅了,不仅棚顶破漏,考试环境更是简陋。 也就是这些书生还是秀才,如果会试环境也是这么简陋,谢慎怀疑真的有可能出现集体罢考的情况。 逼仄的环境让人心情烦躁,反正距离发卷开考还有一段时间,谢慎索性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修身养性,静气凝神。 只有做到了心静才能拿出最佳的状态,才能写出最好的文章,才能考出最好的名次。 老实讲谢慎对于乡试的名次并不是太过在意。 毕竟乡试考完还有会试,会试考完还有殿试。 说一句俗气的话,殿试的名次才是最为值钱的。其他场次的考试名次都是样子货。 毕竟最终进士的名次是看殿试。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自不必多说,那是直接进入翰林院的贵人。进入翰林院便相当于进入了大明最清贵的部门,成为了词臣,其前途不可限量。比清贵,也只有吏部、礼部可以一提,但加起来也不如翰林院拉风。 至于二甲的前十名也很有用,往往可以通过馆选成为庶吉士从而到翰林院见习三年。 虽然不能直接选官做官,但三年散馆之后那起点比同年同榜那些二甲末等和三甲进士不知高出了多少。 起点高,前程就好,未来的仕途就一帆风顺,很可能混个几年就扶摇直上被当作内阁预备成员培养了。 如果直接选官,看上去积累了三年工作经验,但硬实力(名次)不如人,一谈起来便比那些庶吉士或者翰林编修低了一头,自己都没自信了还谈什么竞争上岗? 换句话说,进士的名次的好坏直接影响了官场新人的心态,这是不可逆的。 所以乡试的名次与之相比实在不算什么,考的名次高了也就是说出去好听一些,在酒宴上有面子一些,并不能给谢慎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 当然要是考得一个解元好处还是很大的,至少全省的目光都会落在解元的身上,直到来年会、殿二试前都可以占据舆论头条。 名声在外,谢慎也就有了一些可以布局的资本,至少以后进入官场不会显得举目无亲,孤立无援。 当然谢慎也明白,若论硬实力他考取解元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毕竟浙省是科举四大强省,考试强人实在太多。在这种近乎恶劣的竞争环境下要想力压群雄夺得解元还需要一些气运。 比如谢慎碰巧遇到了熟悉的题目,又比如阅卷的同考官非常喜欢谢慎的行文风格。 评判文章高下还是有很大的感性因素的。 若是作的文章狗屁不通自然不必多说,但要是几个考生作的文章算是一个等级,那评判起来就有意思多了。 有的同考官喜欢文字简洁清丽,言简意赅的。 有的同考官喜欢文风奇诡,结构宏大的。 遇到对味的文章将之推荐给大宗师和鸿胪少卿季大人决断,那不就是气运了吗? 谢慎相信自己的气运,气运不好的人也遇不到穿越这样的事。 但他气运真能好到夺取解元吗?这可不一定...... 要想考出好成绩,考试的心态最重要。但这又是一个悖论,因为如果你完全放松表示你对考试重视不够,也是不可能考好的。 适当的加压才是正道。 一百取一,啧啧。 谢慎心道这种上榜比例简直是发指,尤其是对于浙省这种科举强省很不公平,许多在别省能中榜的在浙省乡试只能名落孙山。 故而冒籍跨省考试的事情在大明屡见不鲜,不过那是闲话了,暂且不提。 对于大明朝科举考试的流程谢慎已经十分熟络,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紧张的。 从沿着号舍挨个发放考卷的吏员手中接过了考卷,谢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进入考试状态。 乡试的考试内容和流程都极为正规,故而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集体性舞弊事件。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精彩的作答 按照惯例三场中,第一场的四书五经试十分重要。而且第一场四书五经试题量充足,三道四书题,加上四道经义题,绝对是考验硬实力。 第二场考的内容很杂,有论一道,判语五条,詔誥表内科一道。第三天考策问,共五道。这些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最多就是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所以许多体力不好的考生都会卯足劲头拼下第一场来。第一场的时文只要作的出挑,第二场第三场只要不是差的令人发指就绝对会榜上有名。 谢慎身子骨虽然不算健朗,但也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考下乡试还是没有问题的。 但这并不影响谢慎把主要精力放在四书五经试上。 这一年来谢慎对于朱子集注的理解有了很大的提升。 一来是县学系统化的进学提供了支持,二来是县学孔教谕和郑训导的功劳。 有名师的指点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这一点谢慎深有体会。 加之谢慎平日里读书也很刻苦,底子薄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四书五经试凡总有三道考题,谢慎缓缓启开试卷,只见第一道题目赫然出现在眼前。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这题目出自《中庸》,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君子当恪守中庸之道,做到不偏不倚。 谢慎淡淡一笑,提笔写到:“自古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中者、举天下万世所宜视为标准者也。然芸芸之众、率恭然不能自立。而豪杰奇逸之士则又不免矫持太过、而不能以大中为归。 即中矣、而卒不能历久不渝、贯始终而如一,则物俗为之累也。惟君子能祛物欲之累、介然有以自持、此其所以难能可贵与。” 稍顿了顿,谢慎笔尖一挑,陈然接道:“夫子答子路之问强、而复进之于君子有曰、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信哉、其能强也。且吾尝见天下之变、所以挠吾中立者多矣。” 文章的起承转合几乎完美,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环节,收束了。 谢慎屏气凝神写到:“夫惟有定识以烛于几、先有定力以持于局外、然后甘言好诃不足以诱之、群疑众谤不足以动之、权谋诡术不足以误之、祸福利害不足以乱之。而要其本原、在能取物欲之私而胜之也。故曰自胜之谓强。” 完美,此处应有掌声! 谢慎畅快的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了拳头。 洋洋洒洒一片千余字的文章写完,少年却是大汗淋漓。 谁说写文章不是体力活的?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把精力都融入到其中,没有把自己带入。 好的文章首先感动的一定是作文者自己,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感动阅卷的房师! 接下来的两道题目,一道出自于大学,一道出自于孟子。 大学题是“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 孟子题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这两道题目都是规规矩矩的大题,不是投机取巧的截搭题。 谢慎一时来了状态,这两篇文章写的亦是十分顺畅。 最后谢慎就开始写经试。 明代并不要求读书人通读五经,只需要选学一门即可。 谢慎治的是诗经,是诗书礼易春秋里面的超级大热门。 热门有热门的好处,学习资料多,背起来压力不大,题目也不会很偏。当然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竞争太过激烈。 经试的四道题目自然都是关于诗经的。 由于对诗经太过熟悉,谢慎非常顺畅的完成了四道题目,开始摇起笔杆。 这太尴尬了.... 谢慎只用了三个时辰便把一天的工作完成了,接下来他就陷入了百无聊赖的境地,要么选择修改文章,要么选择神游休息。 谢慎显然还没有自负到神游的地步,只得心中哀叹一声开始通读文章,看看哪里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少年只能安慰自己好文章是改出来的,再精彩的文字也会有瑕疵,加之他这篇文章杂糅了不少明清名家片段,还是需要整合剔除一些的。 但是修改也用不了一整天的时间,又用了一个半时辰,谢慎终于发现文章改无可改了。 虽然文学没有完美,但谢慎就是觉得这篇文章是完美的,是超凡脱俗的。 轻叩了叩桌案,谢慎满意的长吐出一口气。 便在这时风云突变,电闪雷鸣,紧接着便是滂沱大雨浇灌而下。 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现下就已经大雨倾盆。 谢慎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写好的文章卷好,收在食盒中。 这可是他小生聊作疏狂作出的极品文章,如果因为一场大雨化成泡影那可太冤了。 虽然他大可以再写几篇,但绝不可能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好在谢慎反应迅速,试卷和时文题纸只淋湿了一角并无大碍。 唉,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谢慎方才扬起的得意便被一场暴雨浇灌个干净。 ...... ...... 江南的雨说停就停...... 就在谢慎被大雨弄得狼狈不堪时,雨却停了。 虽然如此,但淅淅沥沥的雨水仍然顺着屋檐和棚顶的窟窿滴下来,汇聚成一条雨线。 谢慎摇了摇头,从食盒中取出一块饼子送入口中。 杂粮饼子压的很瓷实,但口感确实太差了些。 随着家境的转好,谢慎饮食上已经不再像原先那么粗犷,这饼子确是有些难以下咽了。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早饭用过后谢慎已经几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如果不及时补充体力的话,很可能会直接晕倒在号舍。 好不容易挨到了收卷,谢慎终于可以离开恐怖的号舍回到家中,好好休息一番。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二日。谢慎又是早早来到贡院前侯考,准备第二场考试。 只是此刻他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进入到号舍中,随着考卷发下谢慎便开始奋笔疾书,不多时便将试题全部作出。 又得等了啊。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救救小生吧! 无奈的摇了摇头,谢慎便嚼了嚼口中的饼子咽了下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此刻谢慎真切体会到这句话的道理。 第二日考得内容很杂,不但有论判,还有詔誥表内科一道。这三者三题选其一,谢慎在这一部分没有强项,最多只能做到不拖后腿。 故而这一日是有些乏味的,少年匆匆完成考试内容便开始闭目养神。 好在今日没有再下雨,邻近的那条排水渠味道不再那么强烈了...... 用了些饼子充饥,谢慎方是觉得气血舒畅了些,便在他想要小憩一会时听到西边挨着的号舍响起了一阵响声。 这响声很奇特,似乎是...... 似乎是地震的声音啊! 谢慎下意识的探出身子往号舍外面去看,这该不会是地震了吧? 好在他没有走霉运到这种地步,贡院并没有发生地震。 那是什么? 贡院的号舍内部构造很简单,地面都是泥土原生态。 赶上沙石多的还好些,赶上泥土多的,一旦下雨号舍里就会变成泥塘。 好在谢慎脚下的这块地沙石较多,一时半会他还不至于陷入泥塘中。 不过...... 这声音比起地震更像是铁锹敲击沙石的声音啊! 难道他西边号舍的考生是在掘地? 掘地三尺这个词谢慎一直以为是夸张的,不曾想今天竟然亲耳听见,也是奇了。 转念一想,谢慎立刻明白了临近号舍的这位仁兄在干嘛。 在贡院号舍里掘地三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在舞弊! 谢慎前世读一些野史杂记时,也读到过类似的事情。 说的是在一些布政使司的乡试时,考生会贿赂贡院里的吏员,将四书五经、朱子集注等提前埋在号舍中。这些吏员早就串通一气,那些个花了银子的考生就会恰巧被分到做过手脚的号舍。 但让谢慎感到纳闷的是,这厮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没有巡检的吏员来斥问?难道贡院里所有的吏员都已经被买通了?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谢慎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并没有什么反应...... 现在少年可以肯定,这一行列的巡检吏员和那考生是一伙的了。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他要不要跳出来指正这厮舞弊? 如果他跳出来,那就是浙省乡试检具舞弊第一人,是有功劳的。 不过这么做也有风险,譬如那舞弊的考生狗急跳墙反咬他一口,执意拉上谢慎做垫背的,那真是...... 但要是不检举这厮,任由他这般嚣张的掘地三尺,谢慎又忍不下这口气。 就在谢慎犹豫不决时,临近号舍中忽然走出了两个身着皂服的吏人。 等等...... 这剧本怎么跟谢慎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难道贡院都已经提供上门服务了? 但谢慎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两名吏员身上的泥巴。 那临近号舍地面不应该也是石块为主吗? 随即谢慎注意到一条污浊的水渠从那邻近号舍流出。 呃...... 谢慎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该不会怎么巧吧...... 那两个吏员的抱怨摧毁了少年最后的幻想,你可以想象两个操着绍兴口音的吏员诉苦道:“这杀千刀的贼老天,偏偏在考前几日下雨,这排水渠都荒了快两年了,现在就要修好,这不是要人命吗?” “谁说不是呢,这磨盘大的石块直接堵死了渠口,咱们哥俩光敲碎这石块就不知道废了多少气力,真是气煞人也。” “光敲碎石块也就罢了,这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嘿嘿,这就别抱怨了,早干完早落个清闲。” 这邻近号舍根本没有考生! 怪不得他觉得这边异常安静,怪不得他分到号舍领取号牌时,那吏员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怪不得那来发试卷的吏员一直眉头紧锁,捏着鼻子,怪不得...... 原来他这个号舍紧挨着排水渠! 谢慎直想仰天长啸一声,然后挺直胸脯义正言辞的要求考官大人给他换号舍,不然这个乡试他便不考了! 排水渠可是最脏的地方,平日里还好,一旦下了暴雨,各种泥泞污秽混杂在里面,比茅厕都干净不了多少。 茅厕还只有一种味道呢,这排水渠的味道真是五味杂陈...... 但是理智又告诉谢慎必须得忍。 如果他现在提出换号舍,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那可是真真切切的万众瞩目啊,刷声望也得看时候,乡试这种严肃正式的场合显然不太合适。 忍一时海阔天空,何况只剩下一场了。 方才还不觉得,但渠口一被疏通,味道便散发开来,实在是让人作呕。 谢慎双手合十默念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快救救小生吧。 ...... ...... 第二场考完便剩下第三场策论了,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四。谢慎于前一夜来到贡院,提前进入了号舍。 这是因为前两场出现了考生迟到的情况,主考官季安便下令所有考生第三场必须于考前一夜提前进入贡院侯考。 入夜,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中,分外的皎洁夺目。 弘治八年的中秋节,和往年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家家户户团聚一堂,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 而对于在贡院中进行乡试的考生来说,显然并没有享受到中秋节的喜悦。 白天看起来如棋盘般整齐排列的贡院号舍群,在夜晚竟然如同墓地一般阴森。而一间间号舍就如同鼓起的坟包一般瘆人。 这当然也和贡院使用时间太久,且没有经过大规模的翻修有关。 通常意义上贡院只会在乡试期间使用一次,之后便会上锁等着三年后再次开考,除了在考前抓抓蛇、除除草,便不会有更多的增值服务。 毕竟修缮贡院是要花钱的,这银子从哪儿来? 照理说,杭州府下辖的钱塘、仁和两县是有职责的,府衙也是有职责的。但他们多半会把责任推到巡抚、布政使衙门。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春风得意,跟贡院说再见 当然,布政使衙门、巡抚衙门也不会做这个冤大头,这样你推我,我推你之下,自然就成了悬而未决的事情。 谢慎前世治明史时,对于“悬而未决”这四个字深有体会,别看只短短四个字,却是体现了儒学的深邃一面。 在少年看来,人生最惨的事情不是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最惨的是,连对影三人都不能,只能顾影自怜。 而现在号舍里的困居的生员考生们便是这般凄惨的存在。 号舍内的空间促狭,身材高大的考生便得蜷缩着睡觉。能睡着的还好,若是睡得浅的考生,很可能会被蛙鸣吵醒。 一次次的睡着,一次次的被吵醒,然后就变成了神经衰弱,翌日的策问试会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 好在谢慎属于那种睡眠质量很高的人,一旦入睡很难被吵醒,虽然间或能听到几声蛙鸣,但却无甚大碍。 谢慎也不矫情,索性躺在地上美美的睡了一觉。他这号舍地面基本都是石块,并没有多少泥巴。又因为这号舍紧靠着排水渠,白日里滴下来的雨水早已渗到渠中,石块已经干透,并不会沾湿衣服,就相当于一方天然的木板床,比蜷缩靠着桌案睡舒服多了。 而那些地面是新鲜泥土地的考生,号舍里现在已经成了泥塘,别说在地上睡了,就连落脚都是困难。 若不是狠下心来扎头闷睡,他们连个把时辰的觉都难睡得。 月明星朗,秋风徐徐吹进号舍,谢小郎君便在这种惬意的环境中度过了一晚。 ......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进号舍时,谢慎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兀自伸了伸懒腰,少年长呼出一口气。 看天色刚蒙蒙亮,应该距离开考还有些时间。 就着水吃了些饼子充饥,谢慎只觉得精神不错。 果然睡眠是最重要的,有了好的睡眠一切都不是问题。 接下来谢慎就要静静的等着策问试开始了。 乡试的考生太多,在这种时候出风头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倒不如低调一些。 策论起始于汉代,最初是君王问策,后来发展为一种取仕手段。 科举中的策问试是有标准定式的,一般会出五道题目,五道都是必答题。 比起第一场的四书五经试,这一场其实轻松了不少。 因为策问属于用发散性思维来写,不必死扣着朱子集注。 这样一来就实现了为解决问题而写文,而不是为了考试而写文。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考生就能毫无顾忌的天马行空,至少文章的大方向必须与朝廷的主张一致。 谢慎等吏员发下卷子一看,心中已经有了底。 五道题目分别是“汉初驰商贾之律论”, “北宋结金以图燕赵,南宋助元以攻蔡论”,“东汉中兴功臣多习儒术论”,“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题目涵盖了各个领域,还算是比较全面有营养的。 其实策问归根到底策问考察的是考生的见识,而这恰恰又是谢慎的强项。 比起这些同年考生,谢慎可是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逆天存在,比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穷秀才高出了数个层次。 谢慎于心中略略打了腹稿,便按照题目顺序一篇篇的写起了文章。 策问写起来果然比四书五经试有意思的多了,虽然需要旁征博引,但至少写的活泛,不会都是一个调子。 谢慎用了两个时辰把五篇策问写完,接下来就等着考试结束了。 策问环节别看在乡试、会试没有四书五经试重要,但在殿试地位却会陡然提升。原因无贰,因为殿试只考策问! 毕竟策问最早出现就是因为君王问策,故而这也算回归其本身的用途。 谢慎的见解力肯定是超越同龄人数个档次的,如果能够顺利参加殿试,由天子亲自出题,他也一定会答的很完美。 他对这次的乡试过程总体还算满意。四书五经试和策问试考的都不错,第二场论判试虽然稍稍留有瑕疵但无伤大雅,无碍大局。 乡试的名次他不敢说,但应该是能够上榜的吧? 只是不知道王守文、谢丕他们考的如何了? 按下这些暂且不提,却说随着吏人一声清脆的梆子响,弘治八年的乡试正式结束了。 接下来考生便交了试卷,按照顺序离开号舍沿着青石板小路朝贡院大门而去。 一场乡试后,诸生面上表情不一而足。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垂头丧气。 乡试三年一考,无数人拼搏奋斗了三年就为了这三天。 假使未能考好,就得再等三年,年轻些的还好,那些已经四五十岁还没能中举的老秀才恐怕已经等不起了。 谢慎见到那些两鬓斑白的老秀才唉声叹气的从他身边走过时不禁一阵的唏嘘感慨。 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呢? 等到出了贡院,谢慎便直接回到平安坊的家中。 此处人流实在太过密集,他还是回家里等王守文、谢丕的好。 回到家中大哥谢方和大嫂谢陈氏自然上前一阵询问,少年也都一一作答。 乡试之难,难于上青天。大哥大嫂担心自己也是有道理的。 不过谢慎并不太担心,这次的乡试在他看来最多是上榜名次问题。 回到家中谢慎便猛喝了一壶茶水,又叫大嫂给他下了一碗汤面。 在贡院号舍时条件实在艰苦,谢慎只能用干饼子充饥。加之他担心如厕问题连水都不敢多喝。 一连三天下来他早已是口干舌燥,回到家中自然好好补偿一番。 也许是喝的太急,他竟然呛到了。 大嫂谢陈氏拍了拍谢慎的后背,心疼道:“小郎慢些喝,水还多的是呢。” 不论别人怎么看,在谢陈氏心中谢慎还是那个惹人怜爱的自家小郎。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放榜了! 等待乡试放榜是十分煎熬的。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故而即便是谢慎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上榜。 少年和王守文、谢丕在平安坊宅子里兀自饮茶谈笑,可谁的心中都悬着一块石头,未待放榜这块石头都不会落下。 人活一世,草生一秋。 对于读书人来说,能否中举就是人生的一个关键拐点。一旦中举,就获得了做官的资格。虽然多数情况下只能候补,但总归是有了希望。再者,举人可以享受免除徭役、赋税的特殊待遇,不少族人乡里都会主动把田亩归到举人老爷名下,这也算一个潜规则了。 最重要的是,成为了举人就有了一定的人脉圈子,只要不是自己作死想要往上爬还是很容易的。 虽然在大明朝要做到高官必须得中进士,但中举基本已经做到了保底,不会血亏了。 而且乡试的难度远比会试大,在浙省这种变态考区尤甚。 只要在浙省中举,通常情况下是很有可能更进一步进士登科的。 谢慎有“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超乎这个时代的认知和见识,自然想要在这个时代做成一些大事。既然进亦忧退亦忧,那肯定要忧在庙堂啊。 “慎贤弟,这次乡试的题目十分规整,并没有太多出奇的地方,愚兄还真有些期待。” 王守文酌了一口清茶,闲适一笑。 这次乡试他考的十分满意,最怕的四书五经试他考的中规中矩,第二日的判语、表也写的轻松。至于第三日的策论,虽然作稍稍平庸,但无伤大雅。 谢丕也在一旁说道:“守文大哥经试选的是《礼记》吧?慎大哥,你写的是什么?” 王守文和谢丕都是世家大族子弟,经试选《礼记》是再正常不过的,据谢慎所知余姚不少望族都把《礼记》作为族中子弟的必修书籍。 谢慎淡淡一笑:“我选的是《诗经》,倒是不知道哪个房师会阅到我的试卷了。” 《诗经》是绝对的大热选项,对应的阅卷房师自然也是最多。不过这也是有利有弊,房师的个人口味很可能会影响到最终的成绩。谢慎在经试中作的几篇文章虽然都很精彩,但未必合所有人的口味。 细算一算也快到了乡试放榜的时候了,王守文挥手笑道:“要我说,肯定是大宗师亲自阅览你的卷子,哪里需要房师插手。” 三人正自谈笑间,小书童陈虎儿气跑进了院子,气喘吁吁的说道:“公子,放榜了,放榜了......” 谢慎愣了一愣,随即追问道:“怎么会这么快就放榜,还不到三日整啊。” 照理说乡试后三日才会放榜,现在怎么提前了整整半日? 小书童连连摇头道:“现在贡院那边已经挤满了人,再不去怕是青云街都挤不进去了。” 谢慎没好气的翻了一记白眼道:“既然如此,你还赶回来作甚?我不是叫你在贡院那边待着吗?” 谢慎就怕提前放榜,故而让陈虎儿在贡院外面候着,不曾想这小子得知发榜后竟然直接跑回来报信,这一番折腾再折返回去哪里还能挤到贡院前? 小书童委屈道:“小的没想那么多,现在还要不要去?” 谢慎又气又笑道:“自然是要去的,不去难道等人来报吗?” 县试、府试的案首可以有这个的待遇,但乡试则不然。 即便是解元也得亲自去贡院前看榜。 王守文上前拍了拍谢慎的肩膀道:“慎贤弟你就是太紧张了。现在去也不迟嘛。” 说完王守文冲陈虎儿使了一个眼色,便拉着谢慎往院外走去。 小书童不敢耽搁,连忙跟在三人身后朝那青云街贡院去了。 ...... ...... 当谢慎一行人来到贡院外时,内心是绝望的。 无数考生和书童、长随将贡院内外围的水泄不通,乡试的考场就如同战场一般,那些书童、长随为了看榜邀功个个卷起袖子奋力向前挤去。 谢慎回头看了一眼身材比他还要瘦弱的小书童陈虎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指望陈虎儿挤到贡院前看榜是不可能了,难道他要等人群散去再去看榜? 便在谢慎犹豫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陆世伯!” 王守文如同看到救兵一般喜声道。 谢慎转过身来,只见陆渊带着一干随从来到了近前。 看他们来的方向应该不是从西桥,而是从登云桥那面来的。 这个登云桥还颇是有些名气,因为明时将贡院建在了青云街北,故而每次乡试放榜后,上榜中举的士子按照惯例都会去布政司领宴。这登云桥便是从贡院到布政司衙门的必经之路,故而得名登云二字。 “陆世伯,你看前面挤成什么样了,小侄还怎么去看榜。” 王守文的脸皮已经厚到了一种境界,上前向陆渊吐起了苦水。 陆渊淡淡一笑道:“怎么,是想要老夫派人去帮你们看个究竟吗?” 王守文闻言讪讪一笑,连连摆手道:“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世伯能否分出些兵卒帮我们挤开个道来,我们自己去看即可,不敢劳烦世伯。” 陆渊心中只觉得好笑,便摆了摆手示意几名在周身护卫的军卒跟着王守文他们去“卖苦力”。 要想在人山人海中挤出“一条血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陆渊身旁护卫的都是身材健硕的壮士,但在人流中挪步也显得十分吃力。 众人好不容易挤到贡院大门外,瞧见榜墙红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直是有些无奈。 不过谢慎知道这已经是陆渊能做到的极限了。堂堂按察司副使总不能在这种时候以方面大员的姿态大肆驱赶看榜的考生吧。 谢慎知道自己的名次应该在中上,为了讨个彩头索性就直接从右侧第一列末尾开始倒看。 第十名严州府遂安县卢文远、第九名嘉兴府平湖县韩隶、第八名金华府东阳县江启年......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解元郎 第四名湖州府归安县裴剡...... 一连看了七人都没有自己的名字,谢慎有些紧张了。 他的运气该不会那么好,考中前三名了吧? 强自压下心中的疑惑,谢慎继续向下看去。 第三名杭州府钱塘县杜琛、第二名,宁波府奉化县阮忡...... 虽然心里已经早有准备,但看到这里谢慎还是稍稍有些怅然。便在这时王守文几乎狂喜的挥舞着手臂:“慎贤弟,你中了,中了。” 谢慎苦笑一声道:“不是前十名,中举也没什么值得庆贺的。” 王守文猛然抓住谢慎的肩膀一通摇晃:“中了,慎贤弟你中了解元!” 呃....... 谢慎抬头朝那考榜红纸最右上端望去,只见赫然列着一行小字。 第一名解元绍兴府余姚县谢慎...... 明代科举是按照《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取士,于五经中各取其第一名,称为五经魁首。如果能够获得前五名,意味着至少可以保证一个五经魁首的位置,已经是让无数士子艳羡的了。而谢慎现在不仅在《诗经》中夺魁跻身五经魁首,更是夺得了浙省弘治八年乙卯乡试的解元,无疑是这次乡试的最大赢家。 不过眼下谢慎却是有些眩晕...... 自己中解元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要知道范进仅仅中举就乐疯了,谢慎这可是一举夺得天下最强科举省浙省的头名啊! 他之前虽然也夺得了县试、府试、院试的案首,但再怎么说那也是童生试,难度有限。 可参加乡试的都是各府县生员中的翘楚,竞争空前激烈,谢慎虽然得到诸多名家指点,又潜心修学两年,但肯定是没有把握夺取解元的。 莫非阅卷的房师真的很喜欢他的那篇时文? 谢慎一时陷入云雾缭绕之中不明所以,谢丕、王守文却是没有停下,开始为谢慎造势...... 一时间在场众生员都知道了本科乙卯乡试的解元郎就在眼前,纷纷上前拱手祝贺,弄得谢慎好不尴尬。 虚于应付了好一阵子,谢慎才找了个借口在陆渊亲随的护送下离开了贡院。 陆渊自然也向谢慎表达了祝贺,谢慎谢过陆大人后便和王守文、谢丕一起回了家中。 按照惯例上榜中举的新科举人次日会在青云街前集结,经登云桥到布政司衙门领宴。 这个宴会便是著名的鹿鸣宴,与殿试后的琼林宴相比,鹿鸣宴的氛围会更为轻松。 一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些同乡,更为熟稔。二来乡试中举后这些同榜同年最多只是获得了做官的资格,并没有跻身官场。 大明的官场自然有各种潜规则,跻身官场的人不管之前多么清纯都会变得或多或少的腹黑阴暗,需要时刻提防上级下级。但跻身官场之前,这些新科举人还不需要这么世故。 不过眼下谢慎显然没有什么心情考虑明天鹿鸣宴的事情,他自打回到家中便被大哥、大嫂围着一通追问,解释了数遍他们才相信自家小郎真的夺了今科解元。 谢慎好不容易落了片刻清闲,这才想起来方才忘记问王守文、谢丕名次了,这才愧疚的咳嗽了一声道:“守文兄,丕贤弟你们......” 王守文打了个哈哈道:“慎贤弟不必担心愚兄,愚兄今科挂在榜尾,不过也算中举了。” 谢丕也道:“慎大哥,我这次在榜上五十七名,也算满意了。” 谢慎又问道:“今科乡试一共录了几人?” 王守文奇道:“慎贤弟,你没有看榜吗?” 谢慎摇了摇头道:“我只看了前十名,并没有看全。” 听到这里王守文险些背过气去。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还在为挂在乡榜末尾而窃喜,而今科解元郎谢慎则表示除了前十名,根本不屑于看...... 谢慎怕他误会,解释道:“其实当时我也很紧张......” 王守文嘿嘿笑道:“慎贤弟,今科乡试一共取一百人,愚兄便挂在了末尾。” “一百人,这么多?” 谢慎皱起眉头随口说道。在他印象中,即便如浙省这样的科举强省也很难做到一次取一百名举人。如果他没有记错,浙省一般是取七八十人,这次一下取了一百人,莫非那位朝廷委派来主持乡试的鸿胪少卿得了天子授意? “慎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守文面色一沉,佯怒道。 谢慎这才想起来王守文是这次乡榜加席的受益者,连忙告歉。 假如还按照之前的七八十来取举人的话,王守文王三公子可就要折戟乡试了。 王守文当然也是在和谢慎开玩笑,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不过那杜康竟然考了第五名,真是......” 王守文攥紧了拳头,一脸不屑,看来他对这位杭州钱塘县的大才子确实没有什么好感。 等等,第五名,那就是说这位杜康应该是跻身五经魁首之列了。 从他的名次可以看出,杜康应该选的是较为冷门的《春秋》、《周易》。 这两个相对冷门,很难和大热门的《诗经》、《礼记》竞争,不过其本身选考的人少,小范围的竞争也会小。 “五经魁首不也就是个举人吗?便是我这个解元,也就是个举人罢了。守文兄,中举是大喜事,可别因为这些事情坏了心情。” 王守文没好气的白了谢慎一眼道:“什么叫都是举人?五经魁首的名气可要比一般举人高出太多了,更别提解元了。慎贤弟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谢丕幽幽道:“这下好了,守文大哥和慎大哥可以一起赴京备考会试了。看你们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样子真是叫人羡慕啊。” 谢慎笑骂道:“别酸了,说的好像你没有中举一样。” 这次乡试取了一百人绝对是一次意外,不过这也保证了谢慎、王守文、谢丕三人同时中举。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鹿鸣宴上的言志诗 谢丕在历史中是很年轻中进士的,至于王守文似乎终身都没有中进士。 谢慎的到来毫无疑问让历史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至少王守文这个郡庠生学历,只做到督府参军的年轻人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向进士发起冲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这一夜不论是对于谢慎还是王守文、谢丕而言都是不眠的。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作为人生四大喜事之首,金榜题名绝对是值得庆贺的。 三人在谢慎房间内饮酒作诗,通宵达旦。 故而及至晨光熹微时,三人才相继睡去。 好在鹿鸣宴是在晚上,不然堂堂今科解元没有出现在鹿鸣宴上,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却说谢慎和两名好友酒醒之后换了崭新的绸衫,施施然走出府宅向那青云街而去。 今科乡试上榜的举人皆是汇聚在此,将会由专门的郎官引领过登云桥,前往布政司衙门参加鹿鸣宴。 谢慎见这些士子年龄不一而足,有的与他年纪相仿不过是一二十岁的样子,有的则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更有甚者,还有年逾五十的士子。 这么大的年纪即便中举仕途也没有什么希望了。即便来年的春闱能够中进士又如何?指望一个五十来岁的进士去位列六部,跻身九寺吗? 这样的老来进士最多会因为同情捞到一个外放知县,干不了几任就得乞骸骨致仕了。 哪里像谢慎这样的潜力股年方十五就中了解元,简直是前途一片大好。 故而有不少眼光长远的举人就想要借着鹿鸣宴的机会和谢慎好好增进一番感情。 一众士子簇拥着谢慎到了布政司前,脸上自然写满了得意。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光辉灿烂的一日。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中举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这鹿鸣宴就是对他们的最好奖赏! 布政司衙门是杭州城内除了巡抚衙门外最豪阔的存在,故而不少寒门出身的举人在看到如此雄阔的衙门后纷纷啧叹称奇。 不过谢慎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莫说是区区一布政司衙门,便是京师的紫禁城他也早已去游览过。 来参加鹿鸣宴的除了内外帘官还有一些致仕的本省官员。这些官员大多是在本省有很强影响力的大人物。不过既然是为新科举人庆贺的宴席,规制上自然没有那么严苛。 但让谢慎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鹿鸣宴一定要安排在布政司衙门。 他对于右布政使薛举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这么一个无耻败类出现在他的眼前,实在是污眼睛。 好在这次鹿鸣宴只是借用了布政司衙门而已,真正的主角却是内外帘官和谢慎这些新科举人。 虽然只是一场宴席,并没有什么实际效益,但明显能够感觉到各府县同乡之间更为亲近。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大明的读书人是有着浓烈的乡土情结的。 换句话说,只有同乡在关键时刻才能信任。这些预备官员需要在懵懂时就培养思维惯性。 任何一个读书人入朝为官,结交的最多的便是同乡。 以浙省为例。 往大了说,朝中有著名的浙党。 但要往小了说,同乡却能精确到府、到县。譬如钱塘县、余姚县。 近些年来余姚因为连出了王华、谢迁两尊大神一下成为浙省文坛执牛耳者,甚至压过了原本强势的杭州府。 这当然让很多杭州士子不满。 这些杭州籍的士子便以本次五经魁首之一的杜康为首,聚集在一起。 他们坐在一桌,隐隐与以新科解元谢慎为首的余姚派成分庭抗礼之势。 文坛之争,争的从来就是一口气。 在奏鹿鸣乐,吟诵鹿鸣诗之后,便到了本次鹿鸣宴最精彩的环节--吟诗。 鹿鸣宴上吟诗自然要应景,作为新科举人最应景的自然是表达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了。 谢慎作为新科解元,又是文坛魁首,自然是逃不掉的。 在众人半是起哄下谢慎负手而立,幽幽吟诵开来。 “举世觅仲连,乃在海中岛。 往问齐赵事,默然望林表。 灌园于陵中,绝食太枯槁。 神龙亦见首,不然同腐草。 虚言托泉石,蒲轮恨不早。 登朝表宿誉,食肉以终老。” 一诗吟诵完,坐在上首的鸿胪少卿季安拊掌赞道:“好诗,谢解元不愧有诗坛鬼才之称,好一句‘登朝表宿誉,食肉以终老’,这满座诸生,也只有谢解元有如此气魄。” 谢慎冲季安拱了拱手道:“吾辈读书人如果不能以致君尧舜上为己任,不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真是白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 谢慎对于这位季少卿并没有什么印象,似乎也就是茫茫历史长河中划过的一叶扁舟。不过这人看着面如冠玉,十分清秀,应该走的也是词臣的路子。 四十来岁能够做到鸿胪少卿应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能够跟他结交一番也不错。 嘶! 好狂妄的小子! 坐在另一桌的杜康心中如是想到。这诗作的是不错,不过也太狂妄了吧? 他这次本是冲着解元去的,但解元却被谢慎抢走,只得了个春秋科的五经魁首。杜康本就心中不爽,如何还能让谢慎在鹿鸣宴上继续出风头? 谢慎刚一说完,杜康便起身道:“谢案首这首诗作的确实不错,不过在杜某看来,实在是有些不切实际!” 稍顿了顿,杜康继续说道:“肉食者有肉食者的道理,难道在谢案首眼中,衮衮诸公都是尸位素餐之辈吗?” 这句话极为诛心,一经杜康说出便引起轩然大波。原本平和的宴会气氛被打破,各府县士子纷纷议论开来,寻思着一出好戏将要上演。 谢慎暗暗皱眉,他可没有招惹这杜康吧,这杜康恁的跟一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呢? 杜康的这句话极为诛心,意思是说谢慎破落寒门子不知道上位者的难处,只会叫嚣邀取名望。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比的就是气势,你还别不服! 这便是把谢慎放到衮衮诸公的对立面上去,便是把谢慎驾到火上烤。? ?? 问题是谢慎本身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借诗明志而已,却被杜康这厮抓着不放,甚至是借题挥。 现在谢慎有些骑虎难下了。 要知道除了他们这些新科举人,能够参加这次宴会的官员都是有头有脸的。 刘巡抚、薛布政使、陈提学、季少卿,还有各个致仕的浙省官员。这些都是上位者、肉食者。 谢慎的本意是站在新科举人的出点,表达建功立业的愿望,是积极向上的。 但经由杜康这么一说,竟然隐隐有肉食者鄙的意味。 这要是不解释清楚,误会可就大了。 谢慎冷笑一声道:“杜同年此言差矣,谢某只是说吾辈读书人应当致力于为陛下分忧,心忧庙堂社稷,却是并没有表达对诸公的任何不满。杜同年这么说,难道是因为杜同年心中是这么想的?” “你!” 杜康经试选的就是春秋,论嘴上功夫他自认为不会比谢慎差,可现在竟然隐隐落于下风。 “谢解元既然说没有讽刺诸公之意,何不再作诗一解释一番?” “依本官之见,恐怕不必了吧。” 陈方垠陈提学沉默,薛布政使薛举亦是沉默,就连6渊也保持着沉默。 谢慎想不到第一个站出来替他声的竟然是没有任何交情的鸿胪少卿,也就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季安。 讽刺,真是讽刺啊! 薛举就算了,但要说陈提学和6渊,哪个都比鸿胪少卿季安更应该站出来吧? 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总归是叫谢慎寒心了。 杜康虽然对谢慎怀恨在心,但本次主考官都话了,他还能说什么? 愤恨的挥手回到席间,他兀自端起一杯酒来一饮而尽。 言志诗比拼的就是一个气势,现在谢慎当先吟诵出一好诗来,把气势占去了大半,杜康便是再作出一诗来也势必要被谢慎压上一头。 何况在杜康看来,这谢慎一定是早有准备,等季大人宣布鹿鸣宴开始他便一举把准备好的诗吟诵出来以邀取声名。毕竟举人就已经获得了做官的资格,谢慎以此诗明志,既可以赢得一个志存高远的名声,又可以在诸位大员心中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可谓是一举两得。 杜康如果硬要作诗,临时作出的诗肯定无法与谢慎所作相比,反倒是落了下风。 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 鹿鸣宴可不只有赋诗这一环节,杜康相信只要他悉心留意,一定可以等到谢慎犯错,进而将风头夺回来。 杜魁心中这么想着,内心的不平稍稍压下。 随着鹿鸣宴的深入,开始还有些拘谨的众举子纷纷放开了手脚开始放浪形骸,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意味。 谢慎起初是不想这么放浪的,但挨不住众人皆是如此,他若是不为所动倒是显得举世皆浊我独清了。 不过有一点谢慎却是不屑的,那就是无休止无底线的八卦。 想不到浙省这些新科举人也都是兼具少女心啊。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少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在这些新科举人口中描述的绘声绘色,倒也是奇了。 谢慎摇了摇头,兀自感慨,不愧都是读书人嘴皮子上的工夫就是厉害。 “章兄听说了吗,谢解元已经跟徐家定下了姻亲,一旦进士登科就要娶徐家千金呢。” “有这回事?不知这徐家是哪个徐家?哪家能够召得解元郎作婿,真是福分啊。” “自然是蜀阜徐家,咱们这解元郎未来的老丈人就是当朝工部侍郎徐贯徐老大人!” “徐侍郎?啧啧,这倒也对。一个是解元,一个是侍郎千金,门当户对啊!” “听说徐侍郎在谢解元还是秀才时便看上了他,这眼光真是好啊。” “这你便不知道了吧?能作出临江仙、桃花庵歌的人才学怎么会差?再说了谢解元可是连中小三元,岂是一般的秀才可比。” “这倒也是。如今谢解元连中四元,又有了徐老大人暗中相助,前途无量啊。” “这科举中的事情倒也罢了,真正将来入了仕途,徐侍郎的作用才能完全体现出来。” 若不是正自饮酒,谢慎险些笑出声来。 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他的身上了...... “不过徐老大人毕竟已经是花甲之年,顶天也就是做到外朝尚书,入阁怕是不太可能了吧,能够给谢解元的助力有限啊。” “谢解元本身才学出众,只要稍稍有人提携便能扶摇直上,有徐侍郎的助力便足够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谢慎听到这里不禁暗暗皱眉。 芊芊的相遇让他相信了一见钟情,将来谢慎确实是想把芊芊娶回家来。这当然和政治婚姻无关,完全是因为芊芊这个人。 不过既然娶得确实是徐贯的女儿,谢慎也免不了多想一些。 徐贯是宣德八年生人,而今年已经是弘治八年,细细算了算,徐贯已经六十二岁的高龄了。 人活七十古来稀,六十二也不比古稀之年差多少。 如果按照正常历史走向,徐贯应该会在弘治九年被擢升为工部尚书。 不过除却加封的太子太保头衔,这应该是徐贯生前做到的最高官职了。 再之后徐贯会在弘治十三年致仕,弘治十五年这位一代治理水患的能臣就会寿终正寝。 也就是说如果历史的进程不变,徐贯最多只有五年的政治寿命,七年的阳寿? 天哪......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为啥网络历史小说中的男主角动不动就能觅得一个内阁辅、次辅,再次也是个吏部尚书做岳父?要么就是跟皇帝、太子是铁哥们,封个异姓王爷当当。亦或者和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拜把兄弟? 为啥谢慎好不容易找到个有背景的岳父还是个马上就要乞骸骨致仕的人? 谢慎只能安慰自己,运气是守恒的。 他和芊芊是一见钟情,不是单纯的政治婚姻,故而不太可能在感情和政治收益上都大丰收。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解元郎也要被催婚啊 要知道内阁首辅、次辅的权力可比六部尚书的权力大的多。 六部尚书听起来拉风,实际只是虚衔。 退一步说,内阁成员还可以兼任六部尚书。 六部尚书中,最尊贵的就是吏部尚书,吏部掌着人事任免权,故而吏部尚书有天官之称。 除了吏部便是户部和兵部显贵了。再之下是刑部。 像徐贯这样的工部元老也就是垫底的命。礼部虽然也没啥实权,但是胜在清贵啊,将来补入内阁机会比工部不知道大了多少。 徐贯的政治寿命所剩无几,加之工部这个位置实为鸡肋,能够给谢慎的仕途帮助确实十分有限。 不过聊胜于无吧,如果谢慎没有遇到芊芊,没能被芊芊喂药,没能和芊芊一见钟情...... 那么谢慎可能连徐贯这个助力也不会有。 徐贯的政治寿命所剩无几,但也算尚有余温。 工部尚书和内阁首辅、次辅没法比,和其几部也没法比,但是总好过无依无靠。 工部尚书再怎么说也是一部之首,多少有些面子。 面对同榜同年的议论,谢慎摇了摇头兀自饮酒。 老实讲,他还没有做好进入官场的准备。因为一旦进入官场就意味着摒弃掉一些引以为傲的东西。虽不见得就要同流合污,但也绝不可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 正自想着,不少同榜同年都过来向谢慎祝贺,谢慎也都一一还礼。 经过他的观察,来向他祝贺的人中唯独没有杭州府的士子,看来杜康的影响力真的不小。 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相干,谢慎兴起之时吟诵开来。 “李白谪夜郎,杜甫困庸蜀。 纷纷蜍志辈,昏塞饱梁肉。 造物岂无意,与角去其足。 末俗谀高位,文成贵珠玉。 纵云咸池奏,我愚不能读。 一言欲赠君,焚砚削简牍。 此事属穷人,君其享百禄。” 这明显是谢慎吟诵来来嘲讽杜康这样的俗人的。 杜康是杭州钱塘人,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受到的教育自然是传统世家那一套。 官场中的蝇营狗苟从一开始就被灌输入这些族人的脑子中,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要适应官场,适应各种潜规则云云。 这些耳提面命融入到这些世家子弟的骨子里,自然很难轻易改变,而这些却是谢慎最鄙夷的。 如果作为一个穿越客都不能有勇气和胆量作出改变,那穿越的意义就没有了。 杜康正自饮酒,听得谢慎又吟诵了一首诗,当即暴怒。 他吟诗就吟诗吧,偏偏这诗还意有所指。 杜康方才跳将出来对谢慎进行一番攻讦,谢慎立刻以一首诗作出回应,效果还十分好。 不少原本保持中立坐山观虎斗的士子纷纷被谢慎的才情所感染,站到了谢慎的这一边。 毕竟从今晚的鹿鸣宴看来,谢慎是当之无愧的余姚才子,而杜康不过是一个嫉妒谢慎成就的喷子。 没有人会喜欢喷子,尤其是自命清高的文人。 原本还呈现分庭抗礼的局势瞬间逆转,如今除了杭州钱塘的士子死忠的拥护杜康,其余中立摇摆的士子纷纷倒向了谢慎一边。 甚至有人传出,说杜康是靠着阿谀奉承才获得的五经魁首,更有甚者还有人质疑杜康乡试前就得到了贵人暗中相助。 舆论的压力是巨大的,即便杜康有杭州钱塘士子这一部分“铁粉”,也奈何不住大势,找了个由头落荒而逃了。 五经魁首只剩下了四个,自然十分无趣。 加上鸿胪少卿季安不想鹿鸣宴拖得时间太长,便提前结束了这场盛宴。 百来名士子相继离开了布政司衙门,唯独谢慎被留了下来。 想要和谢慎叙话的不是陆渊也不是陈方垠而是鸿胪少卿季安。 这让谢慎十分惊讶。 要知道谢慎之前和这位鸿胪少卿季大人素未蒙面,更别提有什么交情了。 二人唯一的联系恐怕就是这科乡试了。 季安是朝廷委派的乡试考官,谢慎是季安拔的新科解元,仅此而已。 当然,从名义上讲季安算是谢慎的座师,不过师生之间确实是够生分的。 谢慎随着季安来到布政司内堂,恭敬的束手而立。 季安面容十分平静的说道:“你不必紧张,是徐侍郎叫我带话给你。” 徐侍郎? 谢慎更为惊讶了,这徐贯人脉还挺广,和季安也相熟? 不是这位徐老大人见自己中举得了解元就开始逼婚了吧? 他虽然和芊芊情投意合,可只有十五岁啊。咳咳,虽然这个年龄在大明朝当爹都不奇怪,可谢慎毕竟来年还得大比,这要是赶在中间来一场婚事,还真是得忙的焦头烂额。 见谢慎面色古怪,季少卿假声咳了一咳道:“怎么,你知道徐侍郎要本官带话给你?” 谢慎连连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学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恩师还请讲。” 季安笑着点了点头道:“徐侍郎说这次乡试你考得不错,但来年的会试亦需要好好准备......” 话说到一半,季安话锋陡然一转道:“徐侍郎还说你的婚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待选个良辰吉日便可以完婚了。”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其实谢慎也可以理解徐老大人的心思,徐贯年事已高,今年已经六十有二。芊芊应该是徐贯的老来女,自然视若掌上明珠一般。 徐贯的身体不算好,担心哪一天便撒手人寰,最放心不下的肯定是这个宝贝女儿。 故而徐贯才会这么急切的催谢慎娶了芊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问题是徐贯就这么肯定谢慎能够中进士吗? 解元虽然风头无两,但说到底也得参加会试,被刷的几率还是存在的。 要么是徐贯真的特别在意女儿的感受,对女婿的挑选没有那么严苛。要么是徐贯开了天眼,笃定谢慎不但能中进士,还能考取一个很好的名次。 谢慎宁愿相信是第一种。 季安摆了摆手道:“话本官带到了,你好好想想吧。” “多谢恩师!” 谢慎冲季安拱手沉声道。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子的心思 从布政司衙门回到平安坊家中,谢慎彻夜难眠。 徐贯应该是个好岳丈,可问题是这婚事来的太过突然。 现在是弘治八年八月,而他来年二月前就必须到京师备考会试,这还不算路上的时间。 也就是说给他留下的时间应该不到半年。 半年内完婚...... 啧啧,这还真是一件挺有挑战的事情。 待到翌日一早,谢慎揉了揉眼睛,满是困倦的起身洗漱。 鹿鸣宴后官方宴会便暂时没有了,但有些人还是要去见一见的。 季安是乡试主考官,昨夜已经和谢慎聊了聊,不再去专门拜见也说的过去。 陈方垠是浙省学官,又跟谢慎熟稔,自然要去拜见。 可是陈老大人似乎在刻意躲着少年,鹿鸣宴一结束,第二天就离开了杭州城。 剩下的都属于可拜可不拜的,谢慎便去拜会了一番房师,继而调转方向去了宁员外府中。 和这些官场中人相比,宁员外更为率真。 尽管谢慎也知道这份率真的背后有着一些别样的目的,但至少聊起来不会那么压抑。 宁员外得知谢慎中了解元,少不了一番恭贺。 场面话后宁员外却是幽幽说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谢公子果然是文曲星下凡。这连中四元后,恐怕整个江南都知晓你的名号了。” 谢慎讪讪一笑道:“宁员外谬赞了,晚生不过侥幸得了头名,我浙省人杰地灵,晚生不敢有丝毫傲然姿态。” 宁益盯着谢慎看了良久,才叹息一声道:“有时候老夫真的看不透你。听说你在余姚沿海滩涂开始种植棉花,收成还不错。朝廷也知晓了此事?” 谢慎心中一沉。 这宁益果然来头不小,竟然连这事都知道了。 朝廷如今并没有在东南沿海大规模的推广滩涂种棉,故而宁益应该是从私人渠道得到的消息。 谢慎也不遮掩,朗声道:“这都是县尊指挥有方。” 宁益见谢慎和他打起了哈哈,一边捻着手中的佛珠一边淡淡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些棉花老夫想接。” 咯噔,谢慎心中一沉。 宁益对这些棉花感兴趣? 照理说这些棉花和普通农田种出的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其特殊之处是在于滩涂种植的理念。 而宁益是一个商人,商人最看中的是利益不是理念。 海涂种植棉花这一理念对朝廷来说或许很有用,但对于宁益却未必。 “宁员外怎么会对棉花感兴趣?” 宁益是大茶商,大盐商,这两样远比种棉花来钱快,他要是投入大量精力在棉花种植上,另外两项肯定会受到影响。 谢慎当然也明白棉花有一定的经济效益,但谢慎推广海涂种植棉花的初衷却是引起朝廷的注意,引起天子的注意。 这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或者说是刘太监感兴趣。” 刘太监? 杭州镇守太监刘文? 谢慎不禁愕然。 “刘太监为何会对海涂种植棉花感兴趣?” 太监有致命缺陷,不能传宗接代,故而贪财敛财就成了唯一获取快感的方式。在谢慎看来这位刘太监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太监不应该更喜欢插手织造、盐业吗,种棉花肯定来钱没有那两样快啊。 “还需要老夫说的更明白一些吗?这是宫中的意思。” 宫中? 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刘太监想要吞下肥肉,而是天子授意? 细细想来未必没有这种可能。之前天子下诏夸奖谢慎时曾命内监传话将海涂种植棉花的方法上奏。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朝廷并没有在东南沿海大规模种棉,这是不合常理的。 起初谢慎以为是弘治天子碍于面子不好与民争利,但现在看来天子还是不舍得把这块肥肉让给谢慎,只是不想直接由朝廷出面显得吃相太难看罢了。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朝廷直接接管和抢也没有什么区别。而如果由镇守太监刘文以私人名义出面和谢慎、宁员外三方合作则很好保证了皇家颜面。 镇守太监的设置本就是为了天子控制地方,故而镇守太监种棉所得绝对也会原封不动的送到京中。 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将来一旦事情出了差池,还可以丢车保帅直接把镇守太监拉出来做替罪羊以平息民愤。 等于弘治天子找了一个背锅侠来出面,自己则是隐居幕后操控。 啧啧,不愧是大明中兴之主,这心机深沉叫人不得不服啊。 当然刘太监出面就不会以朝廷名义给谢慎任何承诺,最多是刘太监私人的允诺,是不做数的。 这宁益看来和刘太监也有几分交情,故而刘文才会让宁益来做这个说客和合作方。 那么,他要接这个话头吗? 既然朝廷没有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谢慎自然可以装糊涂。 毕竟这样面上只是得罪了刘太监。 但这却是对天子的一次违逆。 弘治是明君不假,但明君也食五谷杂粮,也有喜怒哀乐。 让天子这般惦记着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就这么答应了,等于是和刘太监一起把锅背了,万一出了事刘太监吃不了兜着走,他谢慎也很难有善果。 宁员外仿佛看出谢慎心中所想,淡淡笑道:“你不必立刻就回复老夫,一起用一顿便饭,你若想通了老夫随你去一趟镇守太监府便是。” 呃...... 谢慎直是十分无奈,这不是逼着他往坑里跳吗? 皇商好歹还有个朝廷门面,还有一份允诺。 他这样以私人名义种植棉花,再把利润拱手送到天子手中,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为的就是在天子心目中的好印象? 谢慎前世治明史,对于明朝的赋税问题自然十分慨叹。 除了万历比较会捞钱,其他各朝财政问题都很紧张。 这当然是明代体制问题,如今弘治天子都为了捞钱私底下让太监揽活了? 谢慎真不知道这是可喜还是可悲。 弘治一朝十八年其实并没有作出什么根本性的改变,朱元璋搭建的框架也让子孙束手束脚。 弘治天子的这种探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这究竟能否作为视为常态还很值得商榷。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甩锅与背锅 权衡了一番利弊,谢慎还是决定答应宁员外和刘太监合作。 简在帝心虽好,但那也得让天子惦记好的一面。 要是弘治天子这个老板一上来就看谢慎不顺眼,那他的仕途也就完了。 宁员外自然乐得如此,作为中间人他也将从棉花种植中获益。 二人用过一顿便饭就直奔镇守太监府而去。 海涂种植棉花是谢慎提出来的,故而他的意见就显得举足轻重。具体怎么合作,采取什么形式很大程度上要看谢慎的意见。 从外观看,镇守太监府和其他大员权贵的府邸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谢慎和宁员外一起从偏门进了府中,在门官的引领下直奔后花园而去。 这当然是为了谢慎的清誉计,若是让人看见浙省新科解元和大盐商宁益一起进了刘太监的府邸,那势必会在江南文坛掀起轩然大波。 二人来到后花园后,那门官笑吟吟的说道:“我家老爷正在打拳,二位可能得稍等片刻了。” 说完他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谢慎奇道:“这刘太监还喜欢打拳?” 宁益捋着胡须道:“这有何奇的,无非是强身健体罢了。不是老夫说你,你这身子也太羸弱了,该多练练。” 谢慎讪讪一笑道:“晚生平日里醉心于举业没有太多空闲,不过现在距离春闱还有半年,倒是可以找时间学一学五禽戏。平日里耍上一耍倒也不耽搁求学读书。” 二人结伴往前走去,果然见到刘太监在打拳。 谢慎十分礼貌的站定看着刘文将一整套拳法打完。 在一些野史杂记中,太监往往是与神秘武功联系在一起的,这一点在后世文学体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不过谢慎并不认为刘文也是个大内高手,他打的最多也就是个健身功用的拳法罢了。 刘太监吐气收神转过身道:“宁员外,咱家刚刚这一套拳打的可有精进之处?” 宁益笑声道:“刘公拳法愈发纯熟了,老朽自愧不如!” 太监也是喜欢听恭维话的,他笑吟吟的拉住宁益的手臂道:“若是宁员外喜欢,咱家可以教你。” 虽然刘太监还没有竖起兰花指,但谢慎却已经感受到一股恶寒,要不是念着此行要得到个靠谱说法早就拂袖而去了。 “谢解元也来了?好,好啊。咱们快到屋里说!”刘文眼中闪过一道光彩,当先迈步朝书房而去。 三人进到书房分主客坐定,刘太监便咳嗽一声道:“谢解元乡试折桂真是可喜可贺啊。若不是前几天染了风寒咱家也想去鹿鸣宴给谢解元道个喜呢。” 谢慎拱手谢过,心中却道幸好你没来,不然读书人欢庆的鹿鸣宴就要被毁了。 这倒也不是他对太监有偏见,实是因为二者的圈子几乎没有交集。 私下里见面相处自然另说,但要在鹿鸣宴这种文人相庆的场面和一个镇守太监相伴谈笑,谢慎实在是做不出的。 既然要在文官圈子里混,谢慎就不能太过自我了。 双方各自说了一些场面话,那刘文便不再遮掩,沉声道:“想必宁员外已经将事情和谢解元说过了,谢解元可还有疑惑之处?” 谢慎稍稍平复了心情,朗声道:“这合作方式刘公可有见教?” 刘文捻了捻手指道:“这个咱家不想去管,全凭谢解元操办,不过有一句丑话咱家说在前面,咱家不可能给谢解元留下任何凭据。” 谢慎点了点头。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首先朝廷或者说天子让刘文以私人名义和谢慎接洽就是想好了甩锅的。 而刘太监自然也不傻,肯定考虑到万一出事自保的问题。 要想自保就不能留下任何的凭据。双方合作全凭自觉和默契,对双方自然都好。 退一万步讲,刘太监是替天子背锅的,将来真出了事情只要没有凭据天子也不会把刘太监怎么样。而谢慎自然也保全了名声,最多损失一些钱财。 这是一件对双方都有益的事情,谢慎也没有理由拒绝。 “自该如此。” 谢慎稍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小子不过是一区区举人,这沿海州县还需要刘公去知会一声。” 以刘太监镇守太监的身份,只要给沿海各州县的父母官提前打好招呼,自然一切好办。 而且只需要刘太监带个话,不需要留下任何纸质证据。 谢慎本以为刘太监会马上答应,谁曾想这位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咱家不能答应谢解元!” 若非要保持儒生形象,谢慎当即就要跳起来骂娘了。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刘文这样推脱怕是没有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 宁益仿佛看出气氛的尴尬,咳嗽一声道:“这件事便交给老夫好了,刘公出面确实不太合适。” 谢慎一时有些云山雾罩。 宁员外去说?宁员外去说有什么用? 宁员外虽然家财万贯,但在官场上却是一个过河卒子的地位。难道要靠砸钱让这些州县父母官点头吗? 不过细细一想,谢慎就明白了刘太监的意思,刘文应该是想让宁员外去做这个中间人,这样便可以把此事和他撇开。 毕竟刘文即便不留证据,但若是派出的人是镇守太监府出去的,总归是心里不踏实。 镇守太监的身份太特殊,几乎就是天子的耳目,一旦遇到了海瑞这样的愣头青,就会把事情搞得无法收拾,天子的名声很有可能受损。 刘太监是将最坏的可能都考虑到了。 但宁员外又是图的什么?他肯这样替刘太监跑腿担风险,不会仅仅为的是小小利润吧? 难道是暗地里刘太监和宁员外有什么合作,或者说刘太监允诺给宁员外什么好处? 当然这些不该是谢慎管的,他也没必要管。 刘太监去打招呼也好,宁员外去游说也罢,只要不叫他出面就好了。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分成了。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道:“刘公以为该如何分利?” 刘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很简单,你和宁员外各一成,咱家拿八成。”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京师我来了! 起先谢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刘太监一脸严肃他便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 不得不说谢慎还是极为有涵养的,若是换了旁人或许直接就跟刘太监翻脸了。 他当然明白刘太监口中的八成利是天子拿。 但即便是天子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啥都没干就要直接拿八成利,这不是抢吗...... 可是跟天子是没法讲道理的。谢慎要么选择接受,要么选择拒绝。 拒绝的后果很简单,他有可能像唐寅、柳永一样一辈子做个潇洒的名士,再也无缘仕途。 谢慎是立志要做大事的人,岂能因为计较种棉收益而得罪了天子。 细细想来,也只有忍痛接受了...... 刘太监早就料到谢慎会接受,笑吟吟的说道:“谢解元果然是识时务的人,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好了。咱家会安排的滴水不漏,绝不会让人指摘出你半点不是。” 稍顿了顿,刘太监又补充道:“不过有件事咱家得提前跟谢解元说清楚,这件事绝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说这话时,刘太监眼中射出两道寒光,谢慎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讪讪一笑道:“刘公放心好了,此中轻重谢某拿捏的准。” “这便好。” 刘太监背负双手,踱了几步道:“事情不需要急着办,毕竟棉花得等到来年四五月才能种,不过先得吩咐下去,切莫要临了手慌脚乱。” 这话明显是说给宁益听的,谢慎并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听着。 对于这个刘太监,谢慎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也绝不反感。 主要是这厮很实诚,并不藏着掖着。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虽然谈不上交心,但至少不需要时刻防备着。 相较之下,文官群体里的一些人就有些不厚道了,不仅互相算计、倾轧,甚至还进行人格攻击、诋毁个人形象...... “咳咳,刘公若是无事,谢某便告辞了。” 谢慎来镇守太监府是“谈生意”的,不是来作客的。 如今既然生意已经谈完了,自然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刘太监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宁益显然也不想多留,便和谢慎一起离开了镇守太监府。 ...... ...... 这边谢慎和宁益刚出了镇守太监府,薛举便从屏风外踱步而出。 “刘公,你真的信这谢慎?” 薛举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刘文冷笑一声道:“皇爷吩咐下来的事情,咱家照办就是,多说无益。” 薛举连连点头道:“即便这小子存了歪心思,有宁益在旁边提点,也不会坏了刘公的大事。” 刘文猛然抓住薛举手臂,在薛举手心写了一个忍字。 “刘公......” “刘德现在动不了。” 刘文摇了摇头,叹息道:“皇爷信他,首辅徐阁老信他,唯独后宫张娘娘和寿宁伯在唱反话,尚撼动不得刘老儿的地位。” “可是......” 薛举心有不甘的攥紧拳头,还要再争辩。 “没什么可是的。薛大人你自己身上都不干净,就先不要觊觎巡抚之位了。” 刘文的态度十分强硬,直把薛举噎的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觉得太过不近人情,刘文口气稍稍和缓道:“司礼监那边也是挂记着你的,即便这次不能扳倒刘德,过些时日也会给你谋一个佥都御史的职位。” “刘公还不知道薛某吗,薛某只想在江南行那鱼水之欢,实是无心政堂庙宇之争啊。” “荒唐!” 刘文眼神阴鸷的扫过薛举,把薛布政使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知不知道咱家为了你这点破事废了多少唇舌?你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咱家必定第一个废了你!” 嘶! 薛举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自挤出一抹笑容道:“方才薛某是玩笑了,刘公放心好了。薛某一定为刘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此时此刻,薛举才明白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羸弱的阉人,而是一个手段狠厉的修罗阎王。 ...... ...... 谢慎回到平安坊的家中,便把自己关在屋中,仔细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是不打算向别人说的,便是王守文、谢丕、大哥大嫂都不行。 具体的事宜有宁员外去办,不需要谢慎出面,但谢慎也有督查棉花种植的责任。 好在不用出钱不用出力,赚一成的利也勉强可以接受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谢慎只希望弘治天子拿了这么多的好处,能够稍稍给他一些福利。比如中进士后直接点选个庶吉士,又比如散馆后能分到吏部去历练...... 接下来一连三日,谢慎都在参加各种宴席。 实在不是谢慎想出风头,这人出名了各种起了攀附心思的都会主动找上门来。 偏偏这些人也算是同榜同年,他不好直接推脱,只得勉强硬着头皮应酬一番。 有时谢慎都觉得自己有些暮气...... 好在应酬和酒宴并没有消耗谢慎太多气力,待少年乘船回到余姚时还有气力面对小萝莉的如潮攻势。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谢慎好歹也是浙省乡试解元,完成了寒门子弟到举人老爷的蜕变,稍稍放纵一些还是可以...... 不过放纵过后,生活还是回归了平淡。 从秋高气爽到入冬,谢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去做,除了每天读读书保持脑子运转,就是给小萝莉讲故事。 乡试和会试之间的间隔并不像少年想象中的那么长,一晃眼便也到了。 总的来说中了解元后谢慎的心态更好了,不管读书还是作文都有举重若轻的感觉。 临行前,少年怅然的望了一眼熟悉的余姚城,暗暗发誓再回乡时一定要身着锦衣绯袍,光耀门楣。 从余姚至杭州,乘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便也到了京师。 这一路并没有经过换船的折腾,故而极为顺利。但饶是如此,仍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梦中伊人 幸亏谢慎是与王守文、谢丕以及另外几名余姚举人同行,一路上有说有笑天南地北聊开去,倒也不至于太过憋闷。 在通州张家湾码头下船换乘马车,不到一日的工夫便到了京师正阳门前。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望着巍峨的城墙和城墙内那鳞次栉比的重重楼宇,谢慎终于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想要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了。 此时距离会试开考还有足足一个月,谢慎倒是不需要太过着急,和其他几名余姚籍举人分别过后便前往徐老大人的府宅暂住。 说来谢慎还有些愧疚,他并没有按照徐贯的建议在会试前和芊芊完婚,而是觉得应该先以大比为重,儿女情长的事情可以暂且放放。 故而他特地写了一封书信给远在松江治理苏松水患的未来老丈人请罪。 谢慎知道徐贯在弘治九年会被擢升为工部尚书,但是具体的月份却不太记得了。 不过看样子大比之前这恩旨是不会降下了。 徐贯在回信中对谢慎一番叮咛嘱咐,还特意强调到了京师一定要住在自己宅子中。 对于未来老丈人的盛情相邀,谢慎不得不接受。 其实他本来是想要借助在王华或者谢迁府上的,但是既然徐老大人已经开了尊口实在不好回绝。 至于那些在京师没有亲戚熟人的就只能去浙省会馆或者客店落脚了。 拿着徐贯写的亲笔书信,谢慎便往西城而去。 西城是官宦权贵聚集区,谢慎寻着地址摸到徐府前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叩了叩门。 老实讲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虽然徐贯此时远在苏松治理水患,准女婿准丈人不用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住在徐府还是会让人不自在。 “唉。” “少爷为何叹气?” 陈虎儿十分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和声问道。 鲁种田却是哈哈笑道:“这还不简单,少爷是担心徐家小姐也在府中,引得尴尬。”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鲁种田一眼,这人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属于蔫坏的类型啊。 “徐小姐如今应该在松江府侍奉徐老大人,怎么会在京师?” 正说话的工夫,徐宅大门打开了,来开门的门子是个年方四十的老仆。 他端详了谢慎一番,恭敬道:“这位公子是来找我家老爷吧?不巧我家老爷不在京中。” 对于权贵官宦来说门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个好的门子需要具备许多优良的素质。譬如八面玲珑,譬如老成持重。 所以看一个门子的表现便能把主人的性格猜个七七八八。 用年轻小厮作门子的主人应该也是年轻气盛之辈。而如果门子是上了年岁的,主家也多半会是沉稳之人。 徐贯身为工部侍郎,在京中也算是有些头面的,自然不能不顾及颜面随便找个门子糊弄。 这个老仆是他从蜀阜老家带来的,已经用了二十年,早已生出了感情。 谢慎淡淡笑道:“小生便是余姚谢慎,徐老大人特地命小生赴京参试期间借住在府中。” 说完谢慎便从书童陈虎儿手中接过书信,递给了那门子。 “原来是谢公子!” 老门子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连忙展开信来看。 作为权贵府上的门子,学识并不一定要好,但务必是要识字的。不然若是连请柬请帖都不认得,还怎么做这份活。 那老门子展开信看完,确认就是自家老爷的笔迹立刻喜笑颜开,将谢慎让进府中。 “谢公子,此时府上院子大多空着,不如便去西院住下吧?” 谢慎笑着拱了拱手道:“多谢了,如有叨扰之处还请海涵。” “谢公子说的哪里话,您是我家老爷的贵客,老爷虽不在京中,但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谢慎和陈虎儿、鲁种田一起来到西院住下,那门子便退了出去。 谢慎颇是有些惊奇。照理说徐贯不在京中,应该宅子是空置的,平日里不该有人收拾啊。 怎么这西院如此整洁,竟似一尘不染? 莫非徐贯不放心,还提前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了京中府宅中以做交代? 这西跨院有三间房,北面的正房自然是谢慎来住,剩下的两处厢房陈虎儿和鲁种田也各自分得一间。 小书童自然十分欢喜。他本以为自家少爷的府宅已经很阔气了,可见到徐宅后方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宅更比一宅豪。 其实他哪里知道徐贯是有名的大清官,这宅子跟其他六部主官、阁老大学士比起来差的远了。 至于鲁种田倒是不甚稀罕。对于他来说有个床榻睡觉就行了,其他的东西自是多余。 却说谢慎一路舟车劳顿自是乏了,宽衣解带躺在床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之中谢慎只觉得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双素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好熟悉的声音…… 谢慎对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可是一时又难以记起来。 难道是…… “芊芊?” 是梦非梦? 谢慎猛然坐起身来,见徐家大小姐真的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一直盯着我干嘛,看看你的嘴张的和鹅蛋一般大,太丑了。” 谢慎摇了摇头道:“芊芊,你怎么来京师了?” 徐芊芊却是撅起小嘴道:“你能来得,我怎么就不能来?” “我来是进京赶考的,你来……” “我是来看你的啊,父亲大人说了,你一个人在京中身边连个照拂都人都没有,我来了还能和你做做伴。” 谢慎可不相信这话是从徐贯口中说出的。一定是徐大小姐软磨硬泡,徐老大人挨将不过这才放她来的京师。 不过,徐老大人就一点不在乎男女大防吗? 徐芊芊虽然算作是谢慎的未婚妻但毕竟没有完婚,按照封建礼制二人不是应该不相见的吗? “我说完了,该你说了。为何方才一直盯着人家看?” “呃……” 谢慎一时语噎,尴尬说道:“你太美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春衫薄 “油嘴滑舌!” 徐芊芊柳眉一挑,柔声道:“不过人家喜欢。” 屋内的气氛破颇是有些古怪。 跟徐芊芊这么说情话不是谢慎的强项,少年更擅长的是指点江山,经纶大辩,吟诗作赋…… 不过,徐芊芊显然也不在意一时缠绵,笑道:“你既然乏了便先歇着吧。若是因为我你到时考得不好,爹爹又该责怪我了。” 听到这里谢慎已经笃定徐芊芊就是对徐贯软磨硬泡才来到的京师。 不过与“伊人梦中来”相比这些显然都不重要了。 谢慎应了一声好字,徐芊芊便轻移莲步出了屋子。 屋门轻轻合上,谢慎心中不由得一阵怅惘。 这种感觉真是从未有过,哪怕是窈娘也没有给过他这种感觉。 呼,许是太过疲乏,谢慎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谢慎整了整中衣,套了外衫去到庭院里透气。 此时方是一月,正是春寒料峭,谢慎不禁打了个寒颤。 啧啧,这京师的春日果然比江南冷多了。 谢慎起了秉烛夜游的兴致,也不管却是傍晚便推开院门沿着长廊深处走去。 少年在一株粗壮的银杏树下驻步,望着璀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和点点繁星,不由得心生感慨。 同样一轮明月,他却是从两个不同的时空见到过,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许只是心境使然罢。 谢慎已经习惯了大明朝的生活节奏,这种闲适,这种温良恭俭让带来的感官冲击让他十分享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此时距离新年也没过多久,算来已经是弘治九年了。 谢慎今年十六,如果能够会试取贡,殿试登科,便可以光荣的成为一名进士。 这个年纪进士及第绝对算的上是神童了。 只是进士及第之后呢? 谢慎要如何更进一步,在官场宦海之中扶摇直上,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呢? 靠徐贯是不现实的。 谢慎之前已经分析过,他的这位未来老丈人最多做到工部尚书,也就是名头好听,并没有多少实权。 最重要的是徐贯弘治十三年就要致仕,算一算只剩下四年的时间。 谢慎能够在四年的时间爬到正四品乃至以上?这不现实! 即便谢慎这榜高中,名次很好馆选为庶吉士,那也得去翰林院见习三年。 三年后就是弘治十二年,距离弘治十三年徐贯致仕不到一年,一年的时间能干嘛? 便是天子再器重谢慎,也不可能直接擢升谢慎为六部郎官吧? 而且,徐贯不出意外弘治十五年将撒手人寰,那时谢慎才真的是无依无靠。 确切的说,如何把婚姻视作买卖,谢慎这一次无疑是做亏了。 政治婚姻在大明朝十分常见,无数大才子都希望能够成为阁老、大学士、吏部,户部尚书的快婿。细细想来,应该不简单因为官位排序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能够入阁,或者在吏部、户部主事的大多是当干之年,或者说圣眷正隆。 而在工部这种清水衙门的主官多半是养老了。 一个养老的主官,或许同僚会给几分薄面,但其致仕后影响力就会衰减为零。 故而谢慎若真的为前途计就应该去争做另一位徐老大人,徐溥徐阁老的女婿,或者挑个潜力股刘健。而不是做徐贯这个马上致仕老大人的乘龙快婿。 别人致仕或许还有起复的可能,但徐贯可是阳寿都所剩无几,比弘治天子还要早三年离开人世,实在是没有什么投资价值。 不过谢慎又不是单纯看重政治利益的人。于他而言,芊芊才是最重要的。 在遇到芊芊之前,谢慎对于徐贯的召婿想法是直接拒绝的。 他从来不想靠婚姻作什么利益交换。 当他在松江府偶遇徐大小姐后,一切的心理防线都崩溃了。 “怎么还不睡?”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还带着一丝温存气息。 谢慎微微一怔,转过身道:“睡下了又醒了,索性出来走走。” “夜里凉,你穿这身春衫可别落了疾。” “染疾才好,我便又可以吃芊芊小姐亲手煎的药了。” “你……” 徐芊芊欲言又止,终是咬着薄唇道:“休要再胡言乱语,哪个要给你煎药!” 谢慎淡淡道:“芊芊小姐不但要给小生煎药,还要给小生喂药呢。” 徐芊芊作势要打,谢慎连忙闪开,摆手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 “……” 谢慎直是无言以对,只能辩解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动气嘛。” 徐芊芊眼眸似含秋水一般,便这么痴痴的望着谢慎。 她自然知道自己和谢慎是天作一对,这个人从第一眼见到便让她心神不宁,她确信谢慎就是她一直要找的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半盏茶的工夫后,还是徐芊芊笑道:“你个呆子在那里傻站着干嘛?” 谢慎挠了挠头道:“看你也站着,所以……” “休要再花言巧语了,随我到屋里来。” 谢慎犹豫道:“这恐怕不好吧,孤男寡女的……” “忒的真是个呆子,你我在松江府不早就共处一室了吗?” 徐芊芊不管这许多,当先便朝自己的闺房走去。 谢慎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跟上前去。 二人进到屋中,谢慎随手将门带上柔声道:“怎么,有些话怕在院子里说被人听见吗?” “你个小冤家,前世真是欠了你的,老天爷发你讨债来了。” “你身上的香味真好闻……” “唔,那是熏得三匀香。” “三匀香?” “那是按照古法调制的香料,是三种香料混在一起的,有奇异之感。” 二人正自聊着,只觉得气氛十分尴尬。 沉默了良久,徐芊芊柔声道:“我来帮你脱外衫吧。” 谢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道:“这是要干嘛?” 徐芊芊没好气的白了谢慎一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要帮你洗一洗衣服。” 谢慎狐疑的说道:“我这湖绸春衫可是新裁剪的,又不脏。”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拜会王华 “呆子!” 徐芊芊背过身去,不再理谢慎。 谢慎一时无语,这又犯了徐大小姐哪条禁忌了? 女人心,海底针呐。 对于徐芊芊的想法,谢慎直是捉摸不透。 试探着道:“芊芊小姐该不会是想给谢某衣衫上绣些花样吧。” 徐芊芊被点到心事,无奈道:“你个呆子就不要瞎猜了。” “等明早吧,明早我叫虎儿把绸衫送来。” “嗯。” 徐芊芊也不再相争,兀自点了点头。 从徐小姐闺房出来后谢慎摇了摇头,心中慨叹。他是不是有些过于正人君子了? 把外衫脱下给未婚妻绣些花样儿也没有多么离经叛道吧? 回到西跨院屋中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便已经快到了正午。 谢慎在小书童陈虎儿的侍奉下洗漱,又换了崭新绸衫,并将昨夜换下的衣衫托他送到芊芊小姐闺房去。 陈虎儿拿了自家少爷的湖衫直是笑的合不拢嘴,谢慎佯怒喊了一句讨打,小家伙这才闪开去送衣服了。 早午饭一并吃过,谢慎便想到街上去逛一逛。 方一出门,便有一队人马纵骑而来。还好谢慎反应快及时闪开,不然若是被撞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还不算,扬起的灰尘让谢慎崭新的绸衫颜色暗淡了不少,真是可惜了。 京师权贵遍地,保不准就撞见个尚书侍郎,唉像谢慎这样的举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原本谢慎还有些优越感,但现在优越感却是一扫而空,只剩下怅然慨叹。 明代的京师格局前后变化很大。主要是因为嘉靖时对京师进行了扩建,修筑了外郭城。 而在弘治朝,还没有内外城之分。 徐府所在的西城是权贵聚集地,也难怪会遇到如此跋扈嚣张的马队。 既然来了京师,总归是要拜会一番王、谢两家的长辈的。 三人在城中分别前王守文和谢丕都留下了府宅住址,谢慎寻着地址先去了谢家。得知谢迁并不在家,谢慎便又折而去了王华府中。 王老大人正在府中临碑帖,闻听自家小子的好友谢慎来了,便叫仆人把谢慎先请到了花厅。 王老大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着了便袍施施然来到花厅,朝谢慎点了点头。 王华是正统十一年人,成华十七年中的状元,今年正好五十岁。 王华属于典型的江南文人,清瘦,养颜,蓄须。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过王华的官运并不算亨通,现在也只做到了弘治天子日讲官的位置。 这位置尊贵是尊贵,清高也确实清高,可却没啥实权。王华这般年岁的,大多已经入主六部,甚至都已经入阁。 像那谢迁不就是弘治八年入的内阁吗?谢迁才四十六岁就入阁,而王华五十岁才混到个天子日讲官,同是状元出身,同是余姚人,差距还真是大。 不过王华在弘治十六年被擢升为礼部右侍郎,正德元年又升为礼部左侍郎,也算是不枉状元之名了。 但在眼下,王华和谢慎未来老丈人徐贯一样都不算最显贵的那一撮臣子,又因为王华年岁更小一些,却是丝毫没有架子,拉着谢慎话起了家常。 谢慎实在没想到一代心学大师王守仁他爹是个絮叨子嘴,苦苦陪着聊到口干舌燥。 “我那劣子生性好玩耍,若不是贤侄在一旁督导提点,肯定是不能中举的。老夫在这里还要好好感谢贤侄一番。” 谢慎心道哪个人生来是圣人的,又有谁不贪恋安逸的。 只不过有的人如王守文,天生含着金汤匙出生有资本给他们去挥霍。即便什么也不干,家中也养得起一个闲人。 可有的人比如谢慎,天生出身贫寒,若再是好逸恶劳恐怕早就饿死了。 但他面上却笑道:“守文兄天资聪颖,不过是喜好玩乐了一些。只要稍加努力,中举还是不难的。小生并没有出什么力,最多也就是提点了一番。” 王华笑道:“你这是怕老夫夸奖你啊。也罢,那小子能够中举已是万幸。等大比之后,老夫便专门设宴款待余姚同乡。” 呃…… 谢慎直是有些无语,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明明自家儿子争气中了举还被说的这么不堪。难道在王华眼中,王守文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中举反而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既然如此,王华又为何逼着王守文进学? 王家家大业大,让王守文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翩翩美少年不好吗? 但这些毕竟是王家的家事,谢慎不好插嘴。 别说是王守文了,便是王守仁这个长子在王华心目中也是可以随意呵斥打骂的。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悲哀啊。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下来,早已让人们形成了思维定式。 和父辈意见稍有不同,一顶忤逆的帽子扣下来就够的受了。 “敢问老大人,守文兄何在?” 王华摆了摆手道:“老夫怕他玩心太重把他关在屋中闭门读书呢。马上就是会试,耽搁不得。” 谢慎听得心中一沉,怪不得不见王守文来找他,原来是被王华老爷子关了禁闭。 也难怪,王华自己是状元出身,对子嗣的要求标准自然很高。 加之又有一个妖孽般的王守仁立在那儿作标杆,王守文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拿来和兄长进行比较。 如果王守文没有中举,王华自然也就死了心。 可如今王守文逆天般的中举,原本绝望的王华或许就生出了一丝期望。 天赋不够,勤奋来凑。 王华显然深谙此理。当然他也知道凭借王守文自己不可能做到勤奋读书,这才会用关禁闭的方式逼着王守文温书。 前一刻谢慎还以为王华对王守文不怎么上心,但现在看来却是因为给予的期望太多,失望太大了。 天下还没有父母希望子女过得不好的,只是有时候表达方式各不相同罢了。 “既然如此,谢某便不叨扰了,还是让守文兄多多温书准备考试才是。” 对于谢慎的表态王老爷子显然很满意.....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会试会试!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便是此理,等大比之后再聚也不迟。贤侄才学出众,若是天时地利人和连中六元也未必没有可能。” 听到这里,谢慎心中一沉。这是什么意思?王华这种老学究都开始给他造势了? 又和王华闲话了一会儿,谢慎便起身告辞。 跟王华这种老学究打交道,分寸一定要拿捏好。 过犹不及,谢慎可不希望引起王老爷子的反感,他可还是要和王阳明做兄弟的。 回到徐府,小书童陈虎儿便凑到身前道:“少爷,衣衫我已经送去了,徐小姐很是欢喜呢。” 谢慎淡淡笑道:“那就好。” 接下来他也要闭门温书了,为的自然是找到考试的节奏。 纵观大明历史,连中六元的似乎也只有黄观一人做到,而这还是洪武年间的事。 谢慎假使真能如王华所言连中六元,那恐怕真会震烁朝野了。 当然谢慎不会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的首要目标是进士及第,在这个基础上名次越高越好,能够馆选庶吉士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什么连中六元的事情完全是看运气,无数学霸都未曾做到的事情哪里会那么幸运落在他的头上。 转眼间就到了会试的日子。明代会试也是考三场,一般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举行。 会试之后紧接着就是殿试,殿试只考一场策论,由天子亲自命题。 在成化后期之前,殿试一直是三月初一举行,故而考完会试不到半月就得马上考殿试,十分局促紧张。 但自此之后朝廷决定将殿试的时间延后到三月十五,也给众贡士充足的时间消化喜悦,以饱满的情绪迎考。 一旦考中贡士,就稳稳拿到了一个进士名额,因为殿试是不刷人的。所有上榜贡士最后都会获得进士出身或者同进士出身。 所以谢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会试上。 除了同考官数量翻倍,加之全部由礼部主持更加严苛来说,会试与乡试乍一看来也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京城的贡院还是比杭州府的阔气一些的,各种硬件设施都要高一个层次。 谢慎实在是被乡试时的恶劣环境搞怕了,尚是心有余悸。 假使京城贡院还是如杭州贡院的恶劣环境,谢慎对于大明读书人真要抱以同情了。 二月初九这一天,谢慎早早提着考篮来到贡院前侯考。 相较于乡试时的紧张青涩,来参加会试的考生神色大多很轻松。 这也难怪,乡试淘汰比例之高简直令人发指。能够从各省乡试中脱颖而出的都是各省的精英,自然不会太担心会试。 而且乡试的考试环境一般都不如会试,故而乡试考完后再看到高大上的京城贡院,绝大多数举人都会感到欣慰。 同样感到欣慰的还有王守文和谢丕。 此二人皆出自名门世家,对于恶劣环境的耐受力自然不如谢慎这样的寒门子弟。 连谢慎都嫌弃的考试环境王守文、谢丕如何受得了?他二人好不容易挨过了乡试来到天子脚下参加大比,自然是分外欣喜。 会试的考试内容和乡试相比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主考官换成了圣眷最隆的臣子。 譬如弘治六年的主考官就是大佬李东阳。这位弘治三贤相之首后来当了多年的首辅,好搭档刘健、谢迁都致仕了还在为大明朝发光发热,实在应该表彰一番。 不过这些都是闲话了。 临考前考官信息才公布出来,弘治九年会试的主考官是詹事府詹事兼侍讲学士谢迁和侍读学士王鏊。此刻谢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日去拜见谢迁时谢府门子连声说自家老爷不在,原来谢迁是在避嫌啊。这位大佬肯定是提前就是知道了内幕消息,这才对谢慎避而不见。不然要是传将出去,二人名声都将污损,确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谢慎和两名好友一起受检进入贡院,之后按照既定的规则进入到各自号舍侯考,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不过谢慎这次特意留意了号舍的位置,确认并没有在什么排水沟渠的周围,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梆子声,弘治九年会试第一场开考了。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 会试和乡试的考试模式一样,四书的题目都是一样的,五经是按照各考生选择《诗》、《书》、《礼》、《易》、《春秋》本经选择分发试题。 谢慎乡试选的是《诗经》,自然不能再改。 而且以谢慎的知识储备也不允许他短期内更改经试类别。 学习文史的都知道,学问是越做越窄越做越精的。 如果修习的太庞杂,除非天资聪颖很可能最后变得一无是处。 当然主要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四书试上的。 谢慎小心翼翼的打开试题,按照题目的出处分析该如何作答。 四书试获得好成绩的关键是要能够理解朱子他老人家对于《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的看法并能够在一定范围内给出犀利见解。 这个范围定得很死,绝对不能越界,否则不但成绩会很惨,还有可能被定性为不尊圣人。 这次四书试的三道题目分别来自于《论语》、《孟子》、《中庸》。 之所以没有《大学》是因为《大学》的篇幅实在太少,换句话说一共就几千字,都不用压题剿袭了直接可以将通篇背的滚瓜烂熟以不变应万变。这样出考题流程上自然没问题。但未免会给人主考官偷懒没水平的印象。 要知道会试考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天子最器重的股肱之臣,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了面子。 那可不仅仅是丢自己的面子,连天子的面子也一并丢了。 故而四书试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一般不考《大学》,只从《论语》、《孟子》、《中庸》中出题。 当然也会有例外,但遇到这种情况考生间一般是拉不开差距的。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任吏部尚书 秉持着考好四书试就考好了整场会试的定位,谢慎在构思了半个时辰后,开始小心翼翼的提笔蘸墨挥毫。 谢慎按照顺序答题,最先开始作四书试文。 《论语》的题目是“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孟子》的题目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中庸》的题目是“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题目没有什么出奇的,因为是会试,故而没有截搭题出现,都是直接从四书中抽调一句,字面意思很好理解。 谢慎写完一篇时文用了半个时辰,又用了一个半时辰把剩下的两篇写完。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谢慎趴在案几上稍稍歇了歇蓄力。 接下来便是五经试的四道题目了。 与四书试相比、经试就没有那么难考了。 毕竟东西都是从一科本经中出的,很难有新意。 谢慎又用了两个时辰把四篇关于《诗经》的时文作出,总算是完成了会试第一场的考试。 万事开头难,虽然比起乡试,会试的考试环境好了不少。但实际上谢慎并没有觉得这对考试状态有多么明显的提升。 会试的刷人比例不似乡试那么恐怖,但也绝不是走过场的,不然以王阳明的水准为何会三次会试才上榜? 人有时还是需要外界加压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亚圣之言,诚不我欺。 离开了贡院,谢慎便约了谢丕、王守文一起去临近贡院的酒楼吃晚饭。 三人坐定后,各自点了些酒菜这便就考试的题目聊了起来。 王守文觉得题目很容易上手,不太能拉开差距,具体要看房师的喜好。 谢慎则认为好的文章一定可以脱颖而出,不会被埋没。 三人聊着聊着就聊到本次主考官谢迁和王鏊身上。 谢丕显然还在为老爹避而不见谢慎的事情羞愧,讪讪笑道:“慎大哥,那日的事情你切莫放在心上。父亲大人也是为了避嫌。” 谢慎没想到谢丕还会为这件事情专门向他赔礼,淡淡笑道:“丕贤弟不必愧疚。主考官考前不得私见考生,这是朝廷规制。令尊不见我也是为了保全名声。” 谢迁和王鏊都是名臣,前者的影响力似乎更大一些。由这二人出任会试主考官是绝对挑不出什么错来的,如果硬要挑错只能说弘治朝的名臣实在太多,随便挑一些出来都能胜任主考官的位置。 譬如弘治六年的主考官李东阳,又譬如内阁老油条刘健。再譬如弘治三君子之一的马文升。 “考完了第一场,接下来的只需要随便写写即可。” 王守文的心情显然不错,能够来京师参加会试他已经很满意了。 看着父亲那惊讶又惊喜的目光,王守文难得的挺直了胸脯扬起了头,虽然这样翘尾巴的后果是被王华关了禁闭,但是王守文还是很骄傲。 他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考取的举人,并没有借助任何父辈的荫蔽,这难道还不值得骄傲吗? 会试若能上榜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上榜他也已经可以大喊一声吾辈岂是蓬蒿人了。 “你们听说了吗?原督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少保屠滽屠大人被擢升为吏部尚书了。” 邻近雅间的一名士子颇是玩笑的说道,引得一阵唏嘘。 “吏部尚书?真的假的?” “阮兄你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我舅公是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他前日刚刚得到的消息。” “嘶,那可了不得啊。屠大人是正统五年人吧?细算一算也已经五十有六了,能够熬成吏部尚书算是无憾矣。” “谁说不是呢,多少人在官场中熬了一辈子也就是混个四品绯袍,想要再往上爬可是难咯。”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谢慎听到这心中不由得一沉。 屠滽这个名字不像李东阳、刘健、谢迁一般如雷贯耳。如果不是专门治明史的人几乎不会知道。可谢慎偏偏是科班出身,自然对这位有一些印象。 屠滽是浙东鄞县人,成化二年中的进士。 翻开他老人家的履历表,就会很惊讶的发现许多御史的职位。 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右都御史、左都御史,屠老大人几乎是跟御史干上了...... 好在他老人家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步登天成为吏部尚书。 吏部为六部之首,吏部尚书为百官之首,谓之天官! 即便内阁慢慢取代外朝成为权力的中心,吏部尚书仍然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强大力量,隐隐和内阁有分庭抗礼之势。 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子想要分内阁的权,故而才会允许吏部尚书作为百官之首和内阁进行“较量”。 吏部尚书和内阁首辅之间“越来劲”,天子越舒心。 说到底这也是帝王心术的一种体现,司礼监和内阁的票拟、批红机制也是此理。 明代的言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谢慎前世治明史时就对这一块很感兴趣,一来是都察院的权力很大,二来言官弹劾上书不必负责任。 也就是说如果御史参奏的事情被查实,那么这个上奏的御史就会受到嘉奖,而如果查明他的奏报有误,御史本人也不会受到任何惩处。 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谁都想去做,言官们自然就前仆后继的上书“针砭时弊”,渐渐的就会偏离天子的本意连带着天子也开始喷。谢慎都能想象诸御史卷起袖子,吐沫星子四溅喷到天子脸上的场面。 也就是弘治天子是老好人能够忍得了,要是换了嘉靖,哪个臣子敢和他对着干别管多么德高望重都会被拖出午门廷杖。 君不见那场著名的大礼议打断了多少根忠臣脊梁。 在谢慎看来,这位屠尚书显然具备言官那一套能侃能聊的看家本领。 谢慎对于这位屠大人的印象并不多,但总体印象还是积极的。 这么一位老前辈出任天官,自然是好事。 不过...... 谢慎印象中这位屠尚书似乎属于刚直不阿那种类型,简单说就是办事不会打弯儿。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风疾 谢慎好不容易将海涂种植棉花这个大人情卖给了天子,还指望着天子能够念在谢慎顾念君恩的份上发点福利,却赶上了屠滽担任吏部主官。 虽说吏部尚书是荣誉称号,真正的领导是左右侍郎,可这么一个老资历压在头顶上,若是他老人家不点头别管是吏部右侍郎还是左侍郎恐怕都不敢擅自做主。 起初谢慎还希望能够分到吏部去做个员外郎或者主事,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在观政、选官、馆选等事情上屠滽他老人家能不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十二,谢慎提前来到贡院侯考。 他四书五经试考的不错,故而基本没有什么压力,心态十分放松。 这场考完,便是二月十五的策论了。 这一场谢慎同样考的不错,虽然立论措词颇是费了一番脑筋,但总归完的表述了观点。 其实策论试也有技巧,总的原则是不能跟朝廷的大方向对着来。 毕竟这不是朝堂政见之争,而是朝廷开科取士,犯不着拧巴着。 考完了全部三场,谢慎总算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回到徐府歇了一晚,一早起来大小姐徐芊芊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到谢慎屋里来。 谢慎刚刚洗漱完,连忙摆手道:“快放在桌上,小心烫手。” “真是呆子!” 徐大小姐白了谢慎一眼道:“还不过来搭把手?” 谢慎点了点头,几步上前接过碗来放在桌上。 “徐小姐起这么早,就是为了给我做羹吗?” “你在贡院考试肯定没吃好,我寻思着给你补补,又不会做别的所以……” 徐芊芊咬了咬嘴唇,柔声道。 谢慎本想说会做鸡蛋羹已经不错了,但又怕徐芊芊生气,故而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别累着自己,那样我心疼。” 不得不说谢慎说情话俏皮话的本事确实一绝,徐大小姐听过后又娇又羞直把身子背了过去。 谢慎坐在桌前用勺子舀了一勺鸡蛋羹放在嘴边吹了吹,细细一嘬。 啧啧,这味道确实不错。 谢慎想起前世外婆经常给他做鸡蛋羹,徐芊芊做的这碗鸡蛋羹味道虽然没有外婆的好,却是让谢慎想起许多往事来。 “呆子,你别烫着!” 见谢慎一勺接一勺的吃了起来,徐芊芊直是又喜又急,连声提醒道。 谢慎却是笑了笑并不说话。 吃完了一碗鸡蛋羹,谢慎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道:“徐大小姐这手艺若是出去开一家羹店,食客一定络绎不绝。” 徐芊芊却是柳眉一挑道:“哪个要去开店。也就是给你这个呆子做一碗,别人出多高的价格,本小姐都不会动手去做。” “玩笑话,别介意。” 谢慎讪讪一笑道。 “你真是个小冤家!” 徐大小姐叹息一声道:“爹爹受了恩旨,三月末就要回到京师了。” 呃? 徐贯要回京了? 谢慎只知道徐贯因为治理苏松水患有功劳在弘治九年被擢升为工部尚书,但却不知道这道恩旨竟然下的这么早。 不过再怎么,徐贯也赶不上殿试后的琼林宴了。 换句话说徐贯不会对谢慎的会试、殿试成绩产生任何影响,真是有些可惜。 “老大人是三月底回京,那可要好好准备一番。” 对自己未来这位丈人,谢慎可不敢怠慢。 虽然徐贯再干四年就要致仕,但再怎么说都是长辈,不能用简单的政治利益衡量。 “算你个呆子有心,你放心好了,我会以你的名义安排一场酒宴,给爹爹接风洗尘。若是你个呆子运气好些考中了进士,那就两喜并迎了。” 谢慎摇了摇头,这徐家小姐该是对他多没有信心,竟然连他能否考中进士都要怀疑。 “我要出门一趟,徐小姐要同行吗?” “哪个要和你去。” 说完她似乎觉得不解气,又添了一句:“最好死在外面。” 谢慎无奈的摊了摊手道:“真不吉利。” 换上外衫,又对着镜子拢了拢散落鬓角的发丝,谢慎便阔步走出屋子,沿着廊道一路出了徐宅。 在考试结果出来之前他还是不能去拜会谢迁的,不然估计还是逃不掉吃闭门羹。 既然未来老丈人徐贯要回京了,他这个准女婿总该要准备些什么才是。 徐贯身居要职多年应该是不缺身外之物,谢慎要想讨好老丈人只能另辟蹊径。 谢慎知道徐贯崇信道教,便想着是不是请个道士到徐府跟老大人研讨一番,这样也不算俗气。 可思前想后总觉得不是很合适,最终转了一圈还是悻悻的回到徐家。 在闺房中不见徐大小姐谢慎颇是有些惊讶,连忙四处找寻结果在院子内的银杏树下发现了徐芊芊。 见徐小姐隐隐抽泣,谢慎十分心疼连忙上前道:“哪个惹了你了?” 徐芊芊却是直接扑到谢慎怀里,泣不成声道:“爹爹,爹爹他……” 谢慎听到这心中咯噔一声。这徐贯不会…… 照理说,历史上徐贯在弘治十三年致仕后还活了两年,也就是说他老人家还有最少六年的阳寿。 难道是他的穿越让一些历史细节发生了改变,首先就提前克死了徐贯? “别哭,别哭,还有我……” 谁曾想徐芊芊却是一顿粉拳砸向谢慎,哭闹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爹爹是突然得了风疾,口不能言,但还清醒的。方才你一走便有人送来了信,还是爹爹的贴身长随贵叔写的,假不了的。” 风疾?那不就是中风了吗? 对于历史上徐贯有没有得过风疾谢慎自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徐贯短期内肯定不可能从松江府启程回京了。 这么一说徐贯的工部尚书要飞了? 要知道弘治朝的名臣实在太多,徐贯绝对不算能排在前十的,甚至前二十都有些悬。 徐贯之所以能够做到工部尚书一是因为他资历老,又一直在工部工作业务熟悉。二是因为他治理苏松水患确实功劳很大。 但徐贯这回染了风疾,工部尚书不能空缺肯定会再选他人。风疾可不是一个好养的病,等到徐贯病好了,也基本就致仕了吧?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余姚三杰 这也太悲剧了吧。谢慎虽然不指望靠走徐贯后门上位,但有个工部尚书的丈人还是对仕途有些帮助的。 现在徐贯染了风疾,口不能言,也就是说谢慎彻底没了依靠? 谢慎不认为以大明朝的医疗水平能够把徐贯的风疾治好,毕竟中风在后世都不算是一个可以完全控制的病。也就是说,多半徐贯的政治寿命要提前结束了。 这对谢慎来说无疑是一个坏消息。不过事情也得从两面看,比如也许因为这次风疾徐贯因祸得福多活了两年呢? 少年的穿越也许会引发蝴蝶效应,既然徐贯没能像历史上那样在弘治九年做到工部尚书,那么弘治十五年他也有可能不会逝世吧? 芊芊现在显然是最为忧心的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谢慎深吸了一口气道:“徐小姐要不要回一次松江府?” 徐芊芊摇了摇头道:“爹爹不准我回松江,叫我好好在京师待着。” 呃......听到这里,谢慎颇是尴尬。 看来徐贯还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至少可以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嘱托闺女不要在京师与松江之间奔波。 徐贯在历史上的名声很好,属于典型的工作狂。 弘治皇帝之所以选择徐贯来治理苏松水患,也是因为徐贯工作认真负责。 朝堂之上混日子的不少,像徐贯这样的臣子楷模实在难得。 不过工作狂也有一个问题,虽然领导高兴了,但身体却累垮了。 俗话说的好,工作是大家的,身体是自己的。徐贯却恰恰反了过来,真不知道谢慎是该高兴还是无奈。 安慰了芊芊一番,谢慎便回到屋中休息。 只要徐贯没有大碍就好,风疾也不是不治之症,唐高宗李治不就是著名的风疾患者吗?虽然生活质量是有一些下降,但照样活了很久嘛。 只要徐老爷子其他身体机能不出现大幅度下降,就不需要太过悲观。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两畿十三省的举人纷纷赶到贡院外看榜。 县府院、乡会殿,六级考试中乡试最难,但会试却是最具有决定性的。因为一旦会试得中便确保了一个进士名额,从此就将走向人生巅峰。 谢慎和小书童好不容易挤开了一条小路,勉强能够看到红榜上的墨字。 会试录榜第一名朱希周、第二名王瓒、第三名陈澜...... 前三名望去,并没有谢慎的名字。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谢慎还是略略有些失望的。 连中六元是无数读书人的梦想,谢慎自然也不例外。但两京十三省的天才实在太多,要想在会试上位列前三谈何容易。 谢慎接着向下看去,第四名顾潜、第五名严经、第六名...... 谢慎! 第六名这个成绩也算不错了,至少证明谢慎这两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而一起候榜的王守文、谢丕仍自焦躁的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前一百没有,前两百也没有...... “中了,中了!” 王守文猛然间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狂喜的挥舞着手臂。 “第二百二十七名,中了,我中了!” 谢丕皱了皱眉。 他的名次是二百四十五名。 从县试开始,他的成绩一直都是压制王守文的,但这次会试他竟然被王守文反超,面上有些挂将不住。 好在谢慎拍了拍谢丕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还有殿试呢,最后进士的名次是由殿试确定。丕贤弟你底子好,殿试一定能够发挥好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舒服,谢慎既没有得罪王守文,又给谢丕打了气,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其实能够中进士,已经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只不过因为京官一个萝卜一个坑,新科进士要想留在京中便需要竞争上岗,而最好的竞争方式自然是在殿试名次上胜出。 殿试的时间是三月十五,现在距离开考已经不足一个月。 但此时上榜的考生却没有心思考虑殿试的事情,纷纷提前进入到狂欢的状态。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活法,尤其是在这等最风光的时候绝对不要做败兴的事情。 如果说从秀才到举人是从读书人到缙绅的转变,那么从举人到进士就是缙绅到官员的蜕变了。 虽然举人也有资格做官,但大部分官职还是要求进士出身的。 进士出身就是一块敲门砖,做到了这点基本可以保证获得一个不错的起始官职。 兴起之时谢慎和两名好友到紧邻贡院的一家酒楼吃酒,按照菜单各点了些招牌菜,之后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王守文以风卷残云之势扫空了一盘豇豆,一碟焖鸭,打了个饱嗝道:“慎贤弟啊,愚兄真是没想到能够中进士啊......” 王守文喝了几杯酒,感慨道:“从小到大,我都被父亲拿来和兄长作比较。兄长哪里做的都比我好,所以我特别的自卑......” 其实谢慎直想安慰他,王守仁这种境界的都快成仙了,世间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守文大哥这次可是出头了,我们余姚三杰一齐中进士,传将出去也是美事一桩。” 余姚三杰? 这个称呼倒是蛮有意思,听着颇有几分江湖侠客的味道。 便在谢慎思忖着如何让余姚三杰这个名号红遍京师时,王守文却是突然挥拳猛砸食案道:“一起中进士有什么用?观政选官后我们就要各自赴任了。除非能够同选为庶吉士,这样才可以一起在翰林院修习三年,不然......哎。” 聊着聊着王守文竟然啜泣了起来。 还是那句话,京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老臣子致仕腾出位置来,新科进士就很难选得补位,大多是外放个知县慢慢熬资历。 三人一起选为庶吉士?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虽然谢慎是个乐天派,但也不认为蝴蝶效应可以改变这么多历史的细节。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谢状元 从东城贡院回到西城咸宜坊,谢慎几乎穿越了整个顺天府。 会试既已放榜,剩下就是安心等候殿试了。 不过由于未来老丈人徐贯突然中了风疾病倒,徐府一直笼罩在压抑沉闷的氛围之中。 就连王华老爷子都没有按照原先的计划兴办宴席庆贺“余姚三杰”同上皇榜,而是亲手写了一封书信叫人送到松江府徐侍郎处。 信的具体内容谢慎自然是不知晓的,不过肯定是问候徐侍郎身体之类云云。 按下这些暂且不提,却说转眼间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三月十五,谢慎和所有被取贡的士子一道进入到紫禁城奉天殿前候考。与以往的任何一次考试不同,这次是由天子亲自策试,于各士子既是压力又是动力。 主考官是天子,读卷官的阵容同样强大。 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徐溥,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刘健,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李东阳,詹事府詹事兼侍讲学士谢迁,太子少保、吏部尚书屠滽,太子少保、户部尚书叶琪,太子太保、兵部尚书马文升,太子少保、刑部尚书白昂、以及顶了谢慎未来老泰山徐贯工部尚书之位的刘璋。 除此之外,还有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杨谧、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大理寺卿王霁...... 一共十二人组成的超强读卷官阵容,光是名头就可以把人吓死。 这些人中,几乎囊括的弘治朝的所有名臣,绝对算是超明星阵容。 可惜谢慎的未来老丈人徐贯突然染了风疾,不然今日以新任工部尚书身份出任殿试读卷官的就有徐贯了。 考试的过程很简单,气氛也很祥和,各考生被引到奉天殿前广场,在各自桌案前坐定,便开始答题了。 弘治天子既然是主考官,出的题目自然是十分拉风的。 谢慎扫了一眼,只见考题上写有洋洋洒洒两百字。 皇帝制曰:朕惟君人者,必有功德,以被天下阙其一不可,以言治顾于斯二者何先,夫非学无以成德,非政无以著功论者,或谓帝王之学,不在文艺,或谓天子之俭,乃其末节,或谓人主不亲细事,或谓圣王不勤远略,是有大于此矣,然则其所当务者,何居二帝三王之德,所事者何事二帝三王之政,所见者何功汉唐宋代,有令君而功德鲜备躬行,德化者经制或不定民安,吏称者德教或不纯或四夷服从。而大纲不正或仁厚立国,而武略不竞是学兴政,容有可议者,其得失何如。我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神功圣德,冠绝古今,列圣相承,继志述事,各臻其盛,所以致此者,何由朕嗣承大统,图底治平,兹欲守宋臣所进之五,去唐相所陈之九,蔽行汉儒所对之三策,以上追古帝王,庶无愧于我祖宗功德之大,其所以为根柢者何在,子诸生学道抱艺而来,皆志于世,用宜有以佐朕者,试悉陈之,朕将体而行焉。 题目很大气很拉风,不愧出自于英明神武,中兴大明的弘治天子之手。 谢慎虽然前世主要研究的是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但除此之外最喜欢的便是弘治朝的历史。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这位弘治天子的个人魅力实在太强大了。 谢慎提笔挥毫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文章写好。 殿试应该说是六级科举考试中最轻松的了。不仅仅是因为只靠一篇策问,还因为殿试并不设置淘汰名额。大家轻轻松松一团和气的做完题目,一起做官岂不美哉。 做完题目后谢慎便按照规制交卷,然后离开了紫禁城。 天子寓居的地方还是不要随便溜达了,不然要是被当作不轨之人给抓起来岂不是太冤枉了。 离开了紫禁城,谢慎便直接回到西城咸宜坊徐宅。 按照规制殿试的考卷要由读卷官阅览,评选出名次。 名次靠前的还要送到天子御前亲自裁夺。 在等待名次的日子里,谢慎难得的开始思忖如何和芊芊相处。 徐老大人的病情似乎稳定住了,那么婚事就没有必要拖。 但是徐老大人又不太可能立即离开松江府赶回京城来,婚事总该有个主持人吧? 烦,当真是烦啊。 三日后,三月十八日,殿试的名次在礼部公布。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甲第一名被余姚谢慎夺得! 就连谢慎自己都不明白这个名次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他一篇信手写来的文章偏偏被弘治天子青睐,亲自点选为头名? 这个状元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除了谢慎的状元外,还有更多让人惊讶的事。 譬如原本弘治九年的状元朱希周甚至没有进三甲,而王守文竟然考到了总榜第九十八名,强势的跻身二甲进士。 要知道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是有本质区别的。 二甲前十几名有机会馆选为庶吉士这自不必多说,即便在二甲中名次稍稍靠后的,如果背景够硬也是可以选到一个很不错的官的。 但要是落入三甲,本身又没有什么太强硬的背景,最多只能外放个县令过过官瘾。其仕途前程便是一片黯淡。 谢丕也考中二甲第五十八名的好成绩,真真实现了余姚三杰共进退的计划。 殿试之后的日程被安排的很满。 三月十九日,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懋受天子之命于礼部主持琼林宴。所有新科进士都很识趣的到礼部赴宴,与同榜同年增进感情。 隔了两天,三月二十一日新科状元谢慎又作为表率领诸进士上表,谢天子之恩。 再之后就是诣先师孔庙,分授官职等。 按照大明定制,一甲进士第一名谢慎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甲进士第二、第三名王瓒、陈澜被授予编修。 其余二甲进士、三甲进士则暂时前往各衙门观政,等待馆选。 挨到了三月三十一日,弘治天子又下诏,命吏部选二甲进士朱希周等二十人为庶吉士。 庶吉士受到诏命即日便要到翰林院进学见习,担任他们讲官的是大名鼎鼎的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讲学士张昇和侍读学士王鏊。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若光看表面,其实并不算显赫,主官翰林院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 而翰林院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则是从五品,甚至不如一区区地方知府。 但翰林院的官员往往身兼数职,侍讲学士张昇就是兼着詹事府少詹事的职务。 还有一种情况,是侍读、侍讲学士是一种荣誉加称,往往授予给圣眷正隆的各部、各寺主官。 譬如礼部侍郎李东阳兼侍读学士,詹事府詹事谢迁兼侍讲学士。不过这二人现在都已经入内阁参与政务,重心自然在朝事上,翰林院的事情基本不太上心了。 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翰林院不能算一个单独的机构,其更像是一个人才培养储备机构,从这里出去的大多有着锦绣前程。 翰林院是清流汇聚之地,其职事官主要职责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等。 诰敕起草很好理解,天子要下诏,一般由内阁大学士起草,但是一旁也是有翰林院的官员的。说是代笔也好,说是见习也罢,总之耳濡目染之下,对翰林院官员的政治素养是有很大提高的。 这第二项职能史书编纂就更好理解了。明代的官修史书《实录》是参照各帝起居注编纂的一项重要史料,而一般参修实录的都是当朝天子最信任的臣子。 譬如参与编修宪宗实录的就是一代名臣杨廷和,后来这厮也做到了首辅。 第三项职能经筵侍讲可能会稍稍有些难以理解。 明代的政治制度十分完善,对于天子权力的限制很多。 除了权力限制,还要通过授课的方式让天子端正言行、思想。 经筵便是如此。 即便尊贵如天子也得活到老学到老,由翰林官给天子讲课便叫做经筵。听名字就知道这项活动十分冗长,而且内容也很枯燥。 故而绝大多数的皇帝都不太喜欢这一项活动,能避则避。 不过本朝天子是个例外,这位十分喜欢读书,加上李东阳、谢迁等人也确实有学问,每月的经筵就很好的执行了下来。 好好的分析一下这三项职能就能发现,不论是哪一项都会免不了跟天子打交道。这就决定了翰林院官员一定会是天子近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天子也是人,也肯定愿意用自己熟悉的人。故而不管是老资历的翰林院侍讲侍读、还是春风得意的翰林院修撰、编修,亦或是见习生庶吉士,都是天子重点考察的对象。 这些人有很大程度将来能够入阁,即便不能入阁混个六部侍郎、通政使司通政使、九寺卿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别自己作死,在权力斗争中站错队,这些翰林院的清流词臣想要被埋没都难。 当然,有句话叫做性格决定命运。 假如性格实在太不合群,太不会与人相处,即便进了翰林院也是白搭。 要知道官场可是最为勾心斗角的地方,其中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太多。如果连基本的处世准则都没有,跟个愣头青似的胡乱撞一通,恐怕也只有凄惨的下场。 闲话不提,却说谢慎走过一连串的科举仪式流程后终于落得片刻空闲。 他稍稍缓了缓神便到吏部领了官服、印绶来到翰林院报道。 虽然翰林修撰没啥实权,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六品官,和六部主事是一个等级的。能够一上手就做到六品官,谢慎还是很自豪的。 换上了一身六品鹭鸶补子官服对着铜镜照了一番,谢慎只觉得自己又清秀了几分。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谢慎觉得自己在容貌这一块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 翰林院在鸿胪寺以北,紧挨着吏部。谢慎来到翰林院大门前,由小吏引着找到侍读学士王鏊表明自己已经领了官袍印绶准备上任,王老大人只笑着点了点头便叫来一个五经博士把谢慎领去了公署喝茶。 起初谢慎还不是很理解,这位韩荣韩博士十分耐心的跟谢慎讲解一番,表示最近翰林院确实没有什么事干,您就好好喝茶补觉吧。 谢慎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对于翰林修撰的职责还是了解的。 翰林院修撰的主要职责还是编纂史料,这也可以分为两块来看,一是编纂前朝实录,而是记录本朝天子的起居注。 实录一般会在新君即位之初编纂,现在宪宗实录已经编纂的差不多了。那么修撰剩下的职责就是记录起居注了。 但起居注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写的,谢慎虽然是状元出身,但实践太少是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绕了一圈谢慎却发现他虽挂着一个翰林修撰的官衔,但实在没有什么可做的,真的变成了喝茶等下班的节奏。 五经博士为正八品,是世袭官。难怪这位韩荣韩博士对翰林院的情况这么了解,原来是从小耳濡目染的...... 当然也不是说翰林院诸官就真的是无事可干,诏书起草和经筵大讲都是不容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的。 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天子的脸面,且都是及时性的,若发生了失误很难挽回。 谢慎本想着去帮着同僚分担些活计,但发现对方皆是友善的拒绝,几次后也就认命的坐回自己的公案前喝茶了...... 人嘛要学会适应环境,既然翰林院就是这么个工作节奏,也没必要太强迫自己。 谢慎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品茶,思忖着是不是应该把余姚仙茗推荐给同僚,开拓一下市场,却听得那韩博士苦着脸道:“王大人来了。” 谢慎不用想也知道韩荣口中的王大人就是侍读学士王鏊了。 这位也算是弘治朝有头有脸的人物,天子下旨命其和侍讲学士张昇搭班一起给馆选的庶吉士授课。 今天应该就是轮到了王鏊授课,故而韩博士才会摆出一副苦瓜脸。 王鏊的严苛在历史上是出名的,要想在王鏊的眼皮底下喝茶补觉肯定是不可能了,谢慎醒了醒脑便起身朝外迎去。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如江湖一般的翰林院 再怎么说王鏊也是前辈,在翰林院的官职品级也高于他,还是要迎上一迎的。 谢慎刚一迈步出了官署,便见侍读学士王鏊王大人带着以朱希周为首的一众庶吉士朝他走来。 朱希周朱同学显然是不太爽的,他考前一直是夺得状元的超级大热门,结果居然连一甲前三都没有进。 虽然得了二甲头名,庶吉士资格手拿把攥但那又如何?还不是得进入翰林院见习三年,等待散馆后才能选官? 而那个余姚谢慎,竟然蒙天子恩夺得了今科状元,实在是叫人不爽! 谢慎与王鏊拱手见过礼,王鏊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朱同学十分不识相的冷哼一声道:“谢状元在翰林院过的可舒坦啊,听说谢状元十分擅长诗文,朱某想要请教一二。” 谢慎微微一愣,直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这位朱同学了。 好歹这厮在历史上也是弘治九年的状元,怎么说话这么没品? 难道他不知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的道理吗? 你朱希周是有学问不假,但也没必要拿出来到处炫耀吧。 另外,你朱希周真的要和某家比试诗文?别的谢慎不敢说,这诗文一项绝对是大国手级别的。 谁叫咱是科班出身的穿越众呢,肚子里的好货足够多,对付你一个区区朱希周还是不在话下的。 谢慎刚要回应,王鏊却是一摆手道:“谢修撰且去官署公干吧,本官还要给新科庶吉士授课。” 呃......谢慎虽然想要狠狠打朱同学的脸,但王鏊王大人都发话了,他也确实不好过于坚持。 谢慎方才回到公署,韩荣韩博士便凑过来笑吟吟的说道:“怎么,谢修撰可是和那朱同年起了争执?” 谢慎淡淡笑道:“倒也算不上什么争执,不过一时误会罢了。” 韩博士讪讪一笑道:“误会也得看是怎么个误会,谢修撰别怪韩某多嘴,那朱希周可不是个善茬,还是多提防一些的好。” 谢慎心中一沉,看来这翰林院虽然清贵但也少不了纷争。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翰林院是精英荟萃之地,纷争算计自然是最多的。 不过这样也好,先在翰林院中模拟适应一下官场,将来真的进入到朝廷核心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毕竟人终归还是要靠自己的。徐贯老爷子现在染了风疾,能不能好利索都是两说。若是他老人家真的因身体原因退居二线那谢慎就得独自面对朝中的凄风苦雨明枪暗箭了。 “多谢了。” 再怎么说韩博士也是好心,谢慎便冲他拱了拱手。 翰林修撰和庶吉士最大的不同是翰林修撰是官身,理论上是要干活的,虽然现在没啥活可干,但韩博士还是递给谢慎一份文书叫谢慎读读消磨时间。 谢慎随便翻了几页,无非是前朝史料,只觉得甚是无趣。 便在谢慎有些困倦时,却突然听到那韩博士说道:“二位编修来了!” 这两位编修自然指的就是殿试榜眼王瓒和探花郎陈澜了。 王瓒字思献,是温州府永嘉华盖乡人。谢慎印象中这厮最终做到了礼部左侍郎,在正德朝很有些名气。王瓒今年刚好三十七岁,属于典型的大器晚成型。 而探花郎陈澜字本初,是顺天府宛平县籍,直隶山阳县人,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端是仪表堂堂。不过天妒英才,正德元年就去世了。 这二人正好差了一轮,虽然是同科同年,但走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些古怪。 既然此二人被授予了翰林编修,以后就是一起做事的同僚了,怎么也得处好关系。 谢慎思忖了片刻,便卓然起身向外迎了一迎。 “王同年,陈同年!” 王瓒和陈澜正有说有笑,见谢慎迎了出来,亦拱手还礼。 三人在琼林宴等场合都已见过,也不算面生。 “陈编修和王某有些琐事要料理,来翰林院晚了一些,谢修撰切莫在意。” 王瓒冲谢慎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陈澜也笑道:“思献兄说的极是,俗事缠身,让谢修撰见笑了。” 两人一唱一和显然十分熟络,倒是谢慎显像局外人了。 少年尴尬的点了点头,把二人让了进去。 一下子公署中来了一位修撰、两位编修,最苦恼的莫过于韩荣韩博士了。 原本他在公署里品茶补觉,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滋滋润润,别提多开心了。 但此三人一来,韩博士便成了官职最低的人,哪里都得陪着小心,实在太压抑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把三人改造成和他一般的存在,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听说陛下要降旨编纂《会典》,不知韩博士可曾有所听闻?” 韩荣正思忖着该如何应付三人,王瓒却是当先发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韩荣确实听说过这个消息,不过陛下并未正式下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下官不过是一区区五经博士,王编修都未曾听过的事情,下官自然也不知晓。” 王瓒毕竟三十七岁,阅历什么的不比韩荣差,听韩荣这么说便也不再问,而是转而向谢慎道:“今后还得仰仗谢修撰多多提携。” 官大一级压死人,王瓒虽然比谢慎大了足足二十一岁,可在修撰面前也得毕恭毕敬。 毕竟是上下级关系,别看只差了这么一点,若是惹得谢慎不爽,王瓒也是处处掣肘,无处施展拳脚的。 当然,谢慎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加之他对王瓒这个人还有些好感,便点头道:“王编修哪里的话,提携不敢讲,吾辈同为陛下效命,互相指点罢。” 那陈澜也道:“前朝实录已经编纂的差不多了,陈某估摸着接下来翰林院主要也就是编纂《会典》和教习内书堂了。不知谢修撰对此有何看法?” 真的要编纂《会典》?这么早吗? 在谢慎印象中,编纂《大明会典》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弘治十年吗?难道提前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同僚关系 对于翰林院的官员来书,编纂史书、典籍无疑是刷声望争功劳的好方法。 杨廷和就是因为编纂宪宗实录有功从而得到擢升,从此平步青云的。 陈澜这么问,明显是向谢慎示好。 相较于编纂《大明会典》,谢慎对于陈澜提及的另一件事显然更感兴趣。 内书堂是专门供宦官太监读书的地方,挑选的都是十来岁的小太监。 如果说翰林院是培养内阁成员的地方,那内书堂就是培养司礼监太监的地方。 去内书堂教习的,大多是新科修撰、编修。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为了增进翰林院修撰、编修和内书堂太监的感情。等到翰林院修撰、编修熬够了资历能够进入内阁参与政务,内书堂的那些读书的小太监差不多也到了能够进入司礼监的年纪。届时内阁和司礼监便能够融洽相处,不至于相互之间产生太多的偏见。 当然,这不是说天子希望翰林院的官员和内书堂的小太监产生过多的联系,其中分寸还是比较难于拿捏的。 陈澜面容白皙,身材高挑,身着官袍更是衬显得十分俊雅。 谢慎暗暗啧叹道好一个俊俏倜傥的公子哥。 相较于王瓒,谢慎本能的更想去和陈澜结交。尽管他知道陈澜会英年早逝。 “如陛下降下恩旨,吾辈自该悉心编纂《会典》以报天恩。至于内书堂教习之事嘛......” 谢慎稍稍顿了顿,眼神闪烁。 “谢某觉得还是应该请示过王侍读。” 如今翰林院正印学士因为徐溥入阁空缺,谢迁、李东阳也都入阁参与政务。王鏊在翰林院是老资历,这种事情他不发话谢慎哪里敢做主。 “那是自然。” 陈澜笑道:“陈某从东江米巷那边来时见到李太监的人马浩浩汤汤往正阳门方向出城去了,不由得感慨奸佞当道,吾辈读书人也只能埋头在这翰林院编修史书典籍了。” 谢慎奇道:“李太监,可是那李广?” 陈澜接道:“不是他还能是谁,除了他谁还能让陛下循成化旧制授予阉人传奉官?” 听到这里,王瓒也道:“成化年间传奉官风行,道士、伶人、方士皆被天子授予官职。到了本朝,传奉官被一扫而尽,却不曾想让李广这厮借着圣眷重新燃起了苗头。” 听二人一唱一和,谢慎也明白他们是担心因为李广被授予传奉官,而导致传奉官这一已经被传统文官死死压下的群体死灰复燃。 从历史的高度,谢慎当然知道李广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但他总不能直接对王瓒和陈澜说,小子掐指一算,李广数年内必倒,两位不用担心吧? “天子圣明,李太监这样的宵小不过是燕雀硕鼠罢了。谢某相信天道恢恢,这厮一定会受到大明律法的严惩。” 说了一通场面话,谢慎算是拉近了不少和王瓒、陈澜的距离。到底都是文官阵营的,在面对太监,尤其是像李广这样靠进献方术仙丹获得圣眷的死太监时,三人还是同仇敌忾的。 “君子当一日三省乎,以陈某浅见之所以阉宦多贪财敛财就是因为缺乏教导。如果内书堂教习规模能够扩大一些,让所有宫中阉人从小能够受到圣人教化,那么便应该不会出现李广之辈了。” 啧啧,谢慎听到这里,对陈澜的评价不由得低了几分。 想不到陈澜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啊。 要知道内书堂能够同时教习两三百名小太监,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 这两三百名小太监经过教习是能够识文断字的,但其中翘楚才有机会被选入司礼监。 即便扩大内书堂的规模,让更多的小太监有受教育的机会,也是资源浪费啊。 而且宫中的条件也不允许。 这些银子势必是从内库中出,这不是叫天子割肉吗? 何况如果宫中的小太监都去内书堂读书了,那么多活谁去干?总不能让宫女去干吧? 这就好比是说陈编修大手一挥,要在全大明普及私塾教育,让所有农户寒门家的孩子读得起书那么扯淡。 当然这些谢慎不会当面对陈澜说,只微微一笑不再接话。 一天的时光过的说快也快。 没过多久,太阳便已落山。 谢慎和两位编修从骈文聊到唐诗、宋词。从范文正公新政聊到王安石变法,确是很尽兴。 翰林院下班的时间和各部各寺一样,除了那些内阁大佬、六部尚书、侍郎可以不守规矩提前下班,其余的官员大多要苦苦等待。 不过谢慎、王瓒、陈澜的情况有些特殊。这三人都是头一天上班,实在没有什么可干的,便向侍读学士王鏊王大人告了假,提前开溜了。 翘班的感觉实在很爽,从翰林院的大门出来,绕过鸿胪寺、太医院,谢慎阔步走到东江米巷上。 京城的主要公署衙门以大明门为界,大明门以东大多是文官衙门,如吏部、礼部、兵部、太医院、銮驾库、鸿胪寺。大明门以西如锦衣卫官署、都督府等。 之所以这么设置是为了表明文武有别。 当然也不是所有衙门官署都集中在这一小片区域,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便在西城阜财坊、而顺天府署则在北城灵椿坊。如果官员想去这些地方办事,大多要穿过大半个城区,没有轿子代步恐怕要累到吐血。 书童陈虎儿和护卫鲁种田早已叫来了软轿,将自家少爷请了上去。 谢慎满意的坐上轿子,正打算闭上眼睛好好眯一觉,却觉得轿子猛地一抬,险些向前跌倒。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谢慎都没有坐过轿子,猛然间这么一坐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谢慎掀开帘子道:“先别回府,直接去黄华坊文思院。” 鲁种田挠着头道:“少爷,为何这会要去文思院?” 谢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叫你去就去,哪里那么多话。” 鲁种田嘿嘿一笑,便吩咐轿夫起轿往文思院方向去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观政选官的年轻人 按照大明制度,一甲三人直接授官,二甲进士中再挑选出精英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进学修习。至于剩下的进士则会去各部、各寺衙门观政,实际就是实习。 新科进士只有进行过观政这一环节,才算完成了选官流程,能够被吏部授官。 而王守文王小郎君的观政地点,就在文思院。 按照职官志的记载,文思院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掌造金银、犀玉工巧之物,金采、绘素装鈿之饰,以供舆輦,册寳、法物凡器物之用。 王守文被分到了这个衙门观政,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文思院不算显贵衙门,竞争压力小,只要不是烂泥扶不上墙,观政之后大多可以选官留在工部。而像户部、吏部、通政使司这样的显贵衙门,即便被朝廷派去观政考察,最后也多半会被竞争对手挤掉。除非背景真的够硬,才可能留在京中。 京官和地方官的地位差别无需赘言。 对于王守文来说,殿试的名次不算出众,能够留在京中便是首要任务,至于衙门是否显贵就不重要了。 若是在这种时候还挑肥拣瘦,那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从翰林院到更东边的文思院,距离并不算短。轿子落在文思院前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官员从官署中走出。 谢慎仔细观察,出来的多是官场老油条,至于像王守文这样的观政新人则没有一个出来的。 还好,还好...... 谢慎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过了盏茶的工夫,王守文才一脸憔悴的走出公署,正自要上轿回府,却被谢慎招手拦住道:“守文兄,来我这里!” 王守文咦了一声,见轿子里的确实是谢慎,不免有些惊喜。 “慎贤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翰林院编纂史料典籍吗?” 王守文声音大如闷雷,吓得谢慎连连摆手道:“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怕人听不到吗?” 王小郎君这才意识到谢慎这个时间出现在文思院外很不合常理,意味深长的道:“慎贤弟,你不是......”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还不是为了你,快上轿子来。” 王守文犹豫了片刻,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家轿夫先回府,自己则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谢慎的轿子。 “少爷,现在去哪儿?” 谢慎淡淡道:“去谢府。” “哪个谢府?” “自然是谢侍讲府上。” 如今大比尘埃落定,谢迁作为会试的主考官、殿试读卷官也终于可以不用避嫌了。 谢慎此时去拜会谢迁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谢迁如今的宅邸在南薰坊。 之所以谢迁将宅邸定在商贾较多的东城是有缘由的。 原先谢家的宅邸在鸣玉坊广济寺一代,因为弘治八年受皇命入阁参与政务,这才又新购置了南薰坊的宅子。 这个宅子有一个好处,紧挨着东华门。 而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到内阁极为方便。 谢迁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自然要考虑上班路途问题。 当今天子又是圣君明主,迟到早退是要不得的,故而谢迁才会就近买下这么一套宅子,权当做就近上班了。 这么一番折腾,轿夫们直要跳脚骂娘了。 那小哥定轿子时明明说从翰林院到西城徐宅即可,怎么来回折返了足足两次? 不行,这次说什么也得要求加价。 翰林院的老爷又怎样?翰林院的老爷坐轿子也得给钱不是,难不成翰林院的老爷就可以赖账了? 本是三五里的路,变成了十几二十里,任谁也得埋怨几句。 谢慎自然是不知道轿夫心中所想的。 他只觉得轿子越来越摇,越来越晃,直叫人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轿子落下,谢慎长出了一口气。 再继续这么摇下去,非得叫人吐血不可。 至于王守文也好不到哪里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这是他做过的最差的一次轿子,等有机会一定介绍一些靠谱的轿夫给谢慎。 闲话不提,却说二人下了轿子直奔谢迁宅子而去。 这宅子由于是供谢迁上下班方便而购置的,故而并不算大,内眷也都在城西鸣玉坊老宅,并没有跟着谢迁到这新宅来。 谢慎上前叩了叩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门子,上次见面谢慎便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这次自然不能再失了面子。 咳嗽了一声,谢慎上前一步道:“在下翰林修撰谢慎拜见翰林院侍讲学士谢大人。” 他之所以称呼谢迁为侍讲学士而不是詹事府詹事,也是有讲头的。 毕竟谢慎现在是翰林院修撰,而谢迁相当于他的上司,以下属身份来拜见上司,谢迁就没有理由拒绝。 而如果谢慎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见谢迁,谢迁就可以用其他的理由搪塞过去。 这其中便是说话的艺术,以及对于官场规则的理解。 那门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只有状元郎才能任职翰林修撰。自家老爷当年不就是得了状元,才被御前点封授予翰林修撰的官职吗。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比自家老爷当初中状元还要年轻。 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这位小郎君是......” 那门子的目光又从谢慎身上落到了王守文身上,迟疑道。 “这位是谢某的同榜同年,王日讲王老大人的公子。” 谢慎的介绍打消了门子的疑窦。王华王老大人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自家老爷的同乡,而且同为状元,其公子来拜访自然是没有理由不通报的。 “二位公子且稍候,小老儿前去通禀一声。” “自该如此。” 谢慎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那门子进府通禀了。 王守文直皱眉道:“慎贤弟,这老门子也真是事多。要是丕贤弟也在就好了,省了这许多磕绊。” “谁叫丕贤弟落到了吏部屠老大人那里呢。在吏部观政便别想轻松了。” 谢慎可不是胡乱说的。吏部本来就是六部中最繁忙的部门,加之屠滽这个工作狂成了新任尚书,其下属四司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这个已经不是工作效率的问题了,而是体现了工作态度。 换句话说,吏部各司官吏加班加点的处理公务就是为了讨好顶头上司。 而作为观政的实习生,谢丕自然不能落在同僚前辈后面,不然不但丢了脸面,还会影响到选官。 等待的工夫,谢慎便冲王守文询问道:“守文兄,听说朝廷要组织翰林院编纂《会典》了,不知道令尊是否想替陛下分忧?” 如果谢慎没有记错的话,王华老爷子便是主持编纂《大明会典》的领头人,如果按照既定的历史进程,王华作为《大明会典》的主编凭借功绩最后做到了翰林院学士,又一路升迁到礼部右侍郎。 翰林院学士可是翰林院的正印堂官,如果谢慎提前卖一个人情给王华,让王华有了这条“终南捷径”从此踏上人生巅峰,恐怕王华心中也会记挂着谢慎的人情。 人情这种东西到了用时方恨少,故而平时还是要注意累积的。 “《会典》?我可是从未听父亲大人讲起过。” 王守文听得云里雾里,挠头道:“慎贤弟,你确定吗?” 谢慎摊了摊手,叹息道:“算了,既然守文兄不信我,那就算了吧。” 王守文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慎贤弟你莫要在意啊。” 王小郎君转念一想,再怎么说谢慎也是翰林院修撰,像编修典籍这种内幕事情,肯定是翰林院的官员最清楚啊。 “等今日回到府中,我便向父亲大人禀明此事。父亲大人一直慨叹无法为陛下分忧,这个机会着实不错。” “不过,令尊还是等朝廷正式文书下来再自荐为好。” 谢慎压下心头狂喜幽幽说道。 “这是当然。” 王守文不禁攥起了拳头。 父兴则家兴的道理他自然懂得,编修《会典》不仅对他父亲是个机会,对王家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家能否就此崛起,便在此一举了。 没过多久,那谢府门子便折返回来,陪着笑脸把谢慎、王守文迎进府中,一路引着到了谢迁的书房。 谢侍讲此刻正自闭目养神,听闻脚步声渐近便缓缓睁开眼来。 屏息,凝神。 谢慎与谢迁四目对视的那一刻不禁窒息。 这谢迁也保养的太好了吧...... 虽然谢迁今年已经四十七岁,但却面容白皙,皮肤紧凑,简直和三十来岁的人没有什么分别。 加之温润如玉的气质,更衬显得谢于乔如仙人一般。 “坐吧。” 谢迁点了点近旁的官帽椅,淡淡说道。 长辈有命,安敢不从。 谢慎和王守文在谢迁近旁坐下,静静等候谢迁发问。 “谢修撰今日是第一次去翰林院当职吧?” 一个人的态度,从他对你的称谓就可以看出大半。 谢迁可以用很多种方式称呼谢慎,譬如贤侄、譬如小友,可他却偏偏选了修撰二字,足以见得谢迁以公对公的姿态。 谢慎稍稍一愣,随即拱手答道:“谢阁老所言非虚,今日下官方从吏部领了官服、印绶,前往翰林院当职。” 谢迁的名头很多,譬如詹事府詹事,譬如翰林院侍讲。但真正重要的却是阁老二字。 作为弘治八年与李东阳一同入阁的新人,谢迁在内阁中的资历远不如首辅徐溥和次辅刘健。 但这并不是说谢迁前景不如这二人,恰恰相反,单从晋升条件上看谢迁的优势最大。 因为谢迁年纪轻,方才四十七岁,有的是机会熬。 而反观徐溥、刘健都上了年纪,唯一可以与谢迁相争的恐怕就是李东阳了。 “翰林院掌拟诏、编纂史典之重任,谢修撰要恪尽职守,切莫辜负皇恩。” 谢迁多是说些场面话,谢慎也都一一应着。 说着说着,话头便引到了谢慎未来岳丈徐贯身上。 “元一兄的身体怎么样了,还是口不能言吗?” 谢慎心道这谢迁和徐贯好歹也是同乡,应该是有些交情的,便道:“徐侍郎的病情已经略有好转,不过还是不能长途跋涉,现在便在松江府静养。” 谢慎要做徐贯女婿的事情,全京城的权贵圈子恐怕都已经知道了,谢慎也没有必要遮掩,一五一十的把徐贯的情况与谢迁说了。 谢迁听闻后却是感慨道:“徐侍郎一心为朝廷效命,为陛下分忧,治理苏松水患积劳成疾,老夫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进疏请陛下赐赏。” 王守文嘻嘻笑道:“世伯,丕贤弟这次能够去吏部观政真是天大的喜事,将来恐怕可以留在吏部了吧?” 在谢迁面前能够如此直言“放肆”的晚生恐怕也只有王守文王小郎君了。 其父王华与谢迁同是余姚人,又同是状元,可谓私交甚笃。 谢迁虽然只见过王守文两面,但情面放在那里也不好冷落了。 “贤侄不也一样?文思院是个好地方啊。” 谢迁一边捋着胡须,一便淡淡说道。 王守文心道文思院哪里能和天下第一衙门吏部比,您老人家真会和稀泥。 不过他口上却道:“能够留在京中小侄便已心满意足,别的不敢奢求。” 对王守文来说确是如此。 一开始他只希望能够中个秀才,到后来乡试中榜、会试取贡、殿试登科,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如今选官若是再能留在京师,那就是完美了,还奢求什么? “过几日等犬子观政结束,老夫和德辉兄便一道设一宴席,为你们几个庆贺一番。” 设宴庆贺的事情本来王华殿试结束就想做,无奈徐贯突然染了风疾病倒。如果谢慎这个状元郎不能参加宴席那可就太没有意思了。故而设宴庆贺的事情便放了下去。 但现在徐贯的风疾情况有所好转,谢迁再提出设宴的事情也就不显得突兀无礼了。 但谢迁首先要征求谢慎的意见,毕竟谢慎才是这次宴会的绝对主角。 这已经是自成化十一年谢迁中状元以来余姚出的第三位状元了,绝对会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事情。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谢修撰的第一课 “阁老有命,下官安敢不从。” 对于谢迁这一邀取名望的做法谢慎倒是无所谓,都是他玩剩下的套路,既然谢迁想玩就陪其玩玩好了。 谈笑间谢丕便回到府中。 与好友许久未见,谢慎、王守文自然上前好生寒暄了一番。 反倒是谢丕被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谢迁留谢慎和王守文在府中用了晚饭,其间又闲谈了不少家乡风物。 谢丕自打高中状元离开余姚,竟然已经一二十年没有回家乡了。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谢慎不相信谢丕能够如圣人一般对这些名望看淡。唯一的解释就是谢丕认为自己现在还不到事业的巅峰。 那么对于一个读书人,一个文官来说事业的巅峰究竟是什么? 首辅吗? 这也是谢慎一直思忖的。 晚饭后,谢慎与王守文自是拜别了谢阁老,各自返回家中。 这次谢慎来拜访谢迁相当于拜山头,对于一个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穿越客来说最大的资源优势就是洞悉历史走向。 虽然细节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但大的脉络走向还是不变的。 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是谢迁、李东阳内阁主政,提前混个脸熟处好关系对谢慎来说十分有裨益。 回到徐府时已经是明月高悬,结了轿夫的银钱,谢慎在书童陈虎儿和护卫鲁种田的侍奉下回到屋中。少年方是喝了一口茶,徐大小姐便急忙赶来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翰林院那边公务太多?” 谢慎稍稍定了定神道:“这倒不是,我当完职便去找守文兄一道拜会谢阁老了。” “唔。”轻应了一声,徐芊芊接道:“我还是不放心,打算回松江府一趟,近前侍奉爹爹。” 徐贯虽然写信叫徐芊芊不要回松江,但做女儿的想要尽孝也在情理之中。 谢慎点了点头道:“你若真想好了,我便叫人护送你回松江府。” 徐贯的身体一日不好,谢慎和徐芊芊的婚事便得一直拖将下去。 既然如此,叫徐芊芊回松江府侍奉徐贯,让徐贯早日风疾痊愈才是正事。 “嗯。” 徐芊芊轻咬嘴唇,柔声道:“你一个人在府里住,要注意照顾自己。春日夜里凉,记得掖好被角。” 谢慎笑道:“你去松江府照顾好岳父大人我便放心了。” 一夜自是无话。 翌日一早,谢慎照例去翰林院当职。 徐芊芊回松江府的事情他早已安排妥当,一路上只需要换一次船,又有几名家奴护卫在旁应该问题不大。 今日一进到公署,便见两位编修王瓒、陈澜迎了出来。 见二人面上写满了喜色,谢慎颇是疑惑的问道:“怎么,今日有什么大喜事吗?” “谢修撰恐怕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降旨,下令编修《会典》了。” 一上任就赶上了编修《大明会典》这样的大事,陈澜如何能不欣喜。 最重要的是,借此机会他们可以大大提升编纂典籍的能力,为以后升任侍读侍讲做好准备。 这也算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谢慎点了点头道:“不知陛下是命哪位前辈做这会典的总编修?” 虽然他知道历史上是王华出任的这一职位,但此时此刻还是有些好奇。不知王华老爷子是不是真的简在帝心,能够觅得这个美差。 “这个陈某便不知道了,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能有定论吧。” 王瓒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本初贤弟说的不错,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这总编修的人选这几日也肯定会有了。” 编修典籍本就是修撰、编修分内之事,别管总编修的人选是谁,这份活计肯定最后要落在谢慎、王瓒、陈澜三人头上。 当然这不是说所有工作都要由这三人来做,事实上翰林院中有许多博士、典簿、侍书,真正翻阅查证典籍的是这些人。 修撰、编修只是名义上各自负责一块内容,署名捞功劳罢了。 如今翰林院学士空缺,具体的事物便得王鏊来操持。 果不其然,今天王老大人没有一到翰林院就教习庶吉士,而是先来到官署中将朝廷下令编纂《会典》的事情告诉了新任修撰、编修,叫他们好生编纂,切莫辜负天恩。 三人早已提前知道了消息,故而面色如常表示一定谨遵老大人教诲。 王鏊觉得也没有什么可多言传身教的,便嗯了一声闪身走人了。 王鏊刚一走,一直在旁侯着的五经博士便苦着脸道:“既然要修《会典》,便得把翰林院中的所有典簿、五经博士、侍书都召集起来。一些准备的工作现在就可以做了。不然等到总编修来了一定是手忙脚乱。” 于韩荣这样的五经博士而言,向上爬几乎没有任何的可能,这辈子几乎就是做个八品芝麻官了。 故而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情况就是无事可做,这样每天喝喝茶补补觉,日子过得舒坦比什么都强。 偏偏编修典籍这种事情,最是恼人。 上面的总编修、修撰、编修只需要挂名享福,具体的事务都得他们这些五经博士、典簿来做。 有了功劳都是别人的,出了差错都是自己的,这样的活计有哪个愿意干? 但是不愿意干也得干,不干就没有饭吃,没有银子拿。 京师米贵,居大不易啊。 若是孑然一人倒也罢了,怎么都能对付过去。偏偏他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不为子女爷娘计。 谢慎点了点头道:“那就把所有五经博士、典簿、侍书都召集来吧。” 这三种官员虽然职责各有不同,但真到了编纂《大明会典》这种时候,却是要全员上阵的。 如今王鏊王老大人领受皇命要教习二十名新科庶吉士抽不开身,这公署之中最大的官员便是谢慎。 虽然刚刚上任两天,许多流程规则还没有摸清,但他还是要站出来主持局面的。 那五经博士韩荣也知道大势如此,只能点了点头去召集人手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惹上皇亲了 翰林院平日里就和一个养老衙门一般,大小官吏都抱着混日子的态度,突然要召集人手自然十分不易。 韩荣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勉强将八九成的官吏召集到,剩下的几人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了。 谢慎扫视了一眼公署中神态各异的官吏,直是摇了摇头。 连大明人才培养库的翰林院都是这般情景,可想而知那些无足轻重的清水衙门是什么样了。 “咳咳......” 谢修撰咳嗽一声,痛心疾首的言说了一番圣人之言,并理所当然的引到今日之事上。 别管那些官吏心中怎么想,至少面上一副悔恨羞愧的表情。 谢慎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唱红脸。 “不过,本官也明白你们的难处。故而今天这件事本官不会向王老大人奏明。” 稍顿了顿,谢慎继续说道:“不过既然是在公署做事,就要有规矩。如今王老大人不在,本官便代其言说一二。眼下陛下下令编修《大明会典》,翰林院中除去杂役都得参与编修。卷帙浩繁,为避免出现贻误之事,本官决定对你们进行分组。” 分组? 在公署内的五经博士、典簿、侍书皆是面面相觑。 这谢修撰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谢慎解释道:“本官会将在场几十人分成三组,分别由本官、王编修、陈编修负责开展《会典》的先期编纂事宜。” 他也知道先前翰林院在进行典籍编纂时,除了一名总编修统领全局,底下的修撰、编修大多是样子货,根本不介入到实际的编纂工作中。 这样一来,编纂的进程就不可控,底下的官吏能拖就拖,一项原本可能一两年、两三年完成的工作硬是被拖到了五六年甚至更长。 而如果给编修、修撰分配了具体的任务,那么其对于典籍的编纂就势必会上心,毕竟相互之间也是一种竞争关系。 只有对应的一部分工作完成的好了,才可能在总编修那里留下好印象,才可能捞到功劳。 其实这是一个简单的心理学范畴的问题,不过绝不是寻常大明翰林院官吏能想出的。 王瓒、陈澜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称赞道:“谢修撰的这个法子好,等到总编修大人到了翰林院,一定向其建言。” 谢慎淡淡一笑道:“一切还是得总编修的人选定了以后再说。” 韩荣韩博士恭维道:“谢修撰真是天资聪颖,这法子下官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谢慎面上不起一丝波澜道:“叫大家先散了吧。” 工作的分配体现了领导的艺术。 谢慎前世也读到过一些管理学的书籍,这其中的分寸自然拿捏的恰到好处。 当然,这最终的决策还得等到《大明会典》总编修的人选定下来以后再由总编修来定。谢慎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具体采纳与否还得看总编修的意思。 这涉及到官场秩序等级等诸多问题,谢慎绝不能越俎代庖。 待五经博士、典簿、侍书退下后,陈澜奇道:“谢修撰方才那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谢慎淡淡一笑道:“有竞争才有动力。我们三人各自负责一块内容,相互之间不就是竞争的关系了吗。总领负责之人一旦有了争的欲望,下面的人干起活来自然也就上心许多。” 陈澜虽然年长谢慎不少,但哪里有谢慎的见识深远,此刻方是明白谢慎的用意。 “其实用逆推人心的方式十分容易得出这个法子,陈编修以后可以多试试。” 方法是方法,但具体实施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慎丝毫不介意把这个方法说给陈澜听,因为他确信陈澜根本就掌握不到这个方法的精髓。 一天的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又到了下班的时间。 谢慎和王瓒、陈澜两位编修挥手作别,这便出了翰林院公署,乘着软轿回徐府去了。 这次他乘坐的软轿和扛轿的轿夫是王守文介绍的,故而一路上舒适了不少。 谢慎当即便命鲁种田和那抬轿的轿夫说好,以后长期用这家了。 谢慎现在虽官居翰林院六品修撰,但毕竟没有开府雇佣长随、仆人,而且这些开销短时间内也不是谢慎能够承受的起的。 至于徐家虽然以前也有轿夫,但那也是徐贯在京时候长期雇佣的,并不是卖身于徐府的。 自打徐贯领皇命赴苏松治理水患,那些轿夫便也遣散了。 所以谢慎现在不得不再临时雇佣一些轿夫来应急。 徐大小姐离开京师后,徐府便似一下子空了似的。少了个人在身旁嘘寒问暖,谢慎颇为不适应,索性捧了几本闲书来看。 便在谢慎看的入神时,书童陈虎儿来报说王小郎君来了。 谢慎连忙叫陈虎儿把王守文引到书房来。 “守文兄怎么突然深夜造访,难不成有什么大喜事吗?” 谢慎打趣似的笑道。 “喜事没有,倒霉事倒是有一件。” 王守文无奈的摇了摇头,沉然叹息道。 “哦?” “我家在正阳门外有一处田庄,因为要灌溉田亩,便截了一段水渠,那下游本是无主荒地,谁曾想寿宁侯府的人却找上门来说那些地是他们的,这显然是他们强行圈地,真是不讲道理。” 王守文无奈道:“若是一般的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这寿宁侯最是跋扈。这一次,恐怕不能善了了。” 听到这里谢慎也是心中一沉。 这寿宁侯是何许人也谢慎自然清晓,这位是当今天子原配张皇后的亲弟弟,京师臭名昭著的皇亲。 照理说大明的外戚都很低调,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张皇后娘家便是十分嚣张跋扈的存在。 寿宁侯霸占无数京郊田地,因为有张皇后撑腰却是无人敢管。 莫说是宛平县、大兴县的县官了,便是顺天府衙、都察院都不敢哼唧一声。 当今天子虽然圣明,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难道让天子下令严惩严查自家人吗。 “慎贤弟,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 王守文显然已经无计可施,一屁股坐在官帽椅上无奈叹道。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王华的逆袭 谢慎还是能够理解王守文现在的心情的。 寿宁侯张鹤龄在大明历史上都是排的上号的纨绔国戚,遇上这么一个主可真是够头疼的。 照理说,王家在京师也是显赫名门,有王华老爷子这根定海神针在遇到寻常纨绔,大可以谈笑间化解危机。偏偏寿宁侯张鹤龄是本朝天字第一号纨绔,连王华老爷子都罩不住了。 现在纠结寿宁侯为何突然将荒地据为己有是没有意义的,此刻需要的是解决办法。 谢慎一直给王守文的印象就是无所不能,神通广大。故而王守文才会在情急之下连夜来到徐府找谢慎询策。 谢慎背负双手起身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思忖着解决办法。 寿宁侯背后有张皇后,这是他最大的凭侍。如果能堵住张皇后的嘴,似乎寿宁侯也就没有那么有恃无恐了。 那么,该如何堵住张皇后的嘴呢? 这位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妒妇,逼得弘治天子只娶了她一位。非但如此,张皇后还不准许天子临幸宫女,故而导致弘治皇帝子嗣绵薄,除了小正德以外再无皇子。 这也酿成了弘治皇帝对继承人无可挑选的窘状,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寿宁侯是想要将这件事情闹大吗?” 谢慎蹙起眉头沉声问道。 “自然,以他的性子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守文本来春风得意考中进士,现下却是耷拉着脑袋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那反倒是好办了。” 谢慎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 “怎么,慎贤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谢慎示意王守文附耳过来,进而将他的计划一并说出。 “这样......这样真的行吗?” 王守文狐疑的看向谢慎,右手握拳又展开,如此反复。 谢慎摊开双手道:“你若不信我就算了,等到寿宁侯把事情闹大,吃亏的肯定还是你们王家。” 王守文连忙赔笑道:“我又没说不信你,慎贤弟,我照你说的做还不成吗?只是父亲大人那里......” “令尊那里先不要去说,等到事态平息下来再说也不迟。”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王守文叹息一声,幽幽道。 ...... ...... 翌日一早,谢慎照例洗漱用了早点、换了官袍去到翰林院坐班。 只不过因为有了编修《大明会典》的任务,平日里闲适的公署变得紧张忙碌了起来。 不少五经博士、侍书、典簿翻阅着各式史料典籍,并不时记下些什么。 而新任修撰谢慎,编修王瓒、陈澜也没闲着,他们要负责一些定调子的工作。 该往哪个方向编纂,该如何入手都需要他们拍脑袋。至少在总编修的人选定下来之前是这样。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饭的时间,韩荣韩博士伸了一个懒腰,迫不及待的要去打开食盒就着冷拼用些饭菜。 便在这时平日里很少来公署视察的天子日讲官王华阔步走了进来。 对于这位,韩博士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王老爷子是成华十七年的状元,殿试后当即被授予翰林修撰的职位,之后便一直在翰林院坐班,直到今年才升任天子日讲官。 翰林院的修撰并不只有一人,最多可设三人。 也就是说理论上可以同时有三位状元任此职。 若是今年王老爷子没有转运,很可能和谢慎同任此职,那可就太尴尬了。 不过如今王华不但任职天子日讲官,还负责《会典》的一应编纂事宜,可谓熬出头了。 论资历,王华在翰林院熬了这么些年绝对压得住阵,论才学也绝对是当今朝廷前三的存在。故而他来编纂《大明会典》是众望所归的,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与王华同来的还有一个传旨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表明来意后翰林院公署内的所有大小官员包括王华在内全部跪倒在地,领受皇恩。 小太监缓缓展开圣旨,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 圣旨的内容在场众人都已猜到,并不觉得新鲜,无非就是任命王华为总编修,总领一应事宜。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特地提到了谢慎,命谢慎为这次《会典》编纂的副编修,全力配合王华。 对此谢慎都感到有些惊讶,要知道谢慎虽然是今科状元,但毕竟只有十六岁,在旁人看来阅历见识有限,能够进入翰林院任职修撰那是因为本朝定制如此。 但让谢慎作为王华的副手编修《大明会典》如此重要的典籍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 衮衮诸公肯定会疑惑,天子为何会如此高看谢慎一眼。 不过疑惑归疑惑,既然天子已经降旨,作为臣子就要无条件的选择服从。 小太监宣旨完毕,王华和谢慎纷纷领旨叩谢天子圣恩。 待那小太监离开后,翰林院的大小官员纷纷向王华、谢慎表达了祝贺。 王华虽然极力克制,但仍是难掩心中激动。 他已经蛰伏的太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施展一番拳脚才是。 至于谢慎倒是没有太过欣喜。 对于他来说,这种编纂典籍的事情有的是机会。 只不过跟在王华身边一起编纂《会典》,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总编修的人选确定了下来,一切编纂工作便进入到正轨之中。 王华老爷子也确实能力很强,将各个博士、典簿、侍书安排的极为妥当,使得他们能够各尽其用。 看王老大人的气色,显然还不知道自家田庄佃农和寿宁侯家奴间的龌龊,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这计划惟独不能让王华王老大人知道,不然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会典》的编纂工作是枯燥的,不过也是充实的。 很快一天的时光便闪过,谢慎舒展了一番身体,准备下班,王华却是在背后叫住了他。 “王老大人,有何吩咐?” 在王华面前,谢慎还是要保持低调的。 “编纂《会典》的这件事,老夫还要感谢贤侄你啊。”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嚣张的寿宁侯 谢慎还以为王华叫住他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编纂《会典》一事。 这其实是少年卖了一个顺水人情给王华,反正按照历史进程最后王华肯定会编纂《会典》,谢慎让王华向天子自荐,只不过是让历史提前发生了而已。 当然,王华不知道这些。 君子讲究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 王华认为他能够出任《会典》的总编修,其中有谢慎的功劳。故而这番感谢也在情理之中。 “老大人这话,真是折煞下官了。” 谢慎连连冲王华拱手,恨不得行一记大礼。 王华也知道年轻人面皮薄,便捻着胡须道:“贤侄这份恩情老夫记下了,今后若是有需要老夫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慎喜声道:“多谢老大人。” 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二人在翰林院公署前分别,各自回府去了。 回到府中谢慎便径直回到屋中躺在床上思忖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在他看来今日天子降旨让他担任《会典》副编修并不是天子突发奇想,而是有踪迹可寻的。 在杭州时,谢慎曾经通过宁员外的关系接洽上了镇守太监刘文,并以私人名义接下了东南沿海棉花海涂种植的任务。 当时刘文曾经明确表态,朝廷不会给谢慎任何承诺,刘文自己也不会给谢慎任何承诺。 但谢慎后来仔细一想,可能事情并不像刘太监说的这般简单。 商贾尚且讲究精诚合作,何况天子乎。 也许天子会很强势,但绝不可能仅仅给谢慎一成利。 那么,这额外的好处肯定会以另外一种形势给出。 当时谢慎并没有参加会试,自然还不是进士身份,故而刘太监不便将好处讲明。 但现在谢慎不但中了进士,还中了状元,得以名正言顺的进入翰林院供职。 这样一来谢慎就从一普通缙绅摇身一变成为炙手可热的词臣,成了可以伴驾左右的当红小生。 如此,天子要是再给予谢慎好处便方便了许多。 比如,把这《大明会典》的编纂任务交到王华和谢慎手中。 王华是老资历,这总编修肯定谁都抢不走。能够给谢慎一个副职就已经是天子的恩赏了。 旁人可能疑惑为何天子会高看谢慎一眼,但谢慎却明白这事八成和海涂种植棉花一事有关。 所谓帝王心思,便是如此。 若是能够轻易被臣子看破,那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如果真的是谢慎想的这样,那么似乎他答应刘太监在东南沿海全面推广海涂种棉便不那么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是大明的臣子,这海涂种棉的技术迟早会是天子的,不存在什么藏着掖着的可能性。 用八成的利换的天子的赏识,绝对是值得的。 谢慎现在至少做到了简在帝心,让天子高看一眼,这对于将来的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最简单的例子就在眼前,王华王老大人和谢迁谢于乔同是余姚籍的状元郎,先后进入翰林院任职修撰,为什么谢迁能够平步青云,以四十六岁的年纪入阁?为什么王华到现在也才是个天子日讲官? 其中固然有二人性格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因素却是王华不如谢迁会表现自己。 而谢慎现在正是通过海涂种植棉花的表现得到了天子的认可,其前程比当年的谢迁更广阔。 毕竟一个是靠耍嘴皮子的,一个是于国计民生有大裨益的。 孰高孰低,天子心中自然有判断。 谢慎现在要做的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好的跟着王华王老大人编修《会典》。 《大明会典》卷帙浩繁,谢慎前世作为明史研究生也没少翻阅,在他看来即便再快也得几年才能编纂好。届时差不多谢慎也熬够了资历,可以借着这个编纂的功劳被授予一个侍读、侍讲的官,若是能够成为东宫辅臣,陪正德小太子读书就是最完美的节奏。 正德虽然好玩乐了一些,但本质不坏,还是有被改造的可能的。 谢慎坚信人之初,性本善。 只要对正德适当引导,小家伙还是有可能成为明君圣主的。 从词臣到东宫辅臣,捞一个从龙之功,等到新君即位,谢慎便是可以被正德重用的“自己人”。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今年是弘治九年,三年后就是弘治十二年,届时距离弘治天子驾崩也就不到六年。 在东宫陪小太子读个五六年书,谢慎正好二十五六岁,若是正德即位,以这个年纪入阁参与政务恐怕是要创下大明朝的纪录了吧? 不知不觉谢慎已经陷入了美好生活畅想之中,梦游周公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卯时。 谢慎连忙起身梳洗,吃了早点换了官袍,坐上软轿去往翰林院坐班。 当官有当官的难处,譬如谢慎身为翰林院修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如果稍有懈怠落下个迟到早退的把柄,绝对是会让人借题发挥的。 好在谢慎可以在轿子上补补觉,等到轿子落在翰林院前时已经没有那么困倦了。 稍稍伸了个懒腰,谢慎便掀开帘子跨步下轿。 几个身材魁梧仆从模样的力士站在翰林院前拦住了谢慎的去路。 起初谢慎还以为这些人是在等旁人,结果他闪开身子往前走去,那为首的一人却伸开胳膊拦住谢慎道:“这位便是谢修撰吧?我家老爷请您过府一叙。” 谢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你家老爷是谁?” 那仆从十分得意的笑道:“我家老爷便是寿宁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弟弟。” 寿宁侯张鹤龄? 谢慎对这个答案很诧异。 寿宁侯张鹤龄找他做什么?难不成是王守文把事情搞砸了,被张鹤龄知道这件事是他谢慎策划的,这才寻仇来了? 不过这寿宁侯也太胆大了吧,竟然差使奴仆来到翰林院前截人。 翰林院是何等清贵的衙门,一个外戚竟然敢派家奴到翰林院前放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王家的反击 “我不认识什么寿宁候,你们找错人了。” 谢慎作势便要冲过去,却被几名仆从死死拦住。 “谢修撰不要给脸不要脸,难不成还要哥几个绑了去吗?” 今日出来的急,谢慎没有带鲁种田,现下却是十分后悔。 正当谢慎悲愤欲绝时要跟这帮恶奴拼了时,翰林院中忽然传出一沉郁威严的声音。 “是谁人在外聒噪!” 王华王老大人就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谢慎眼前,少年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些恶奴如鸟兽散,谢慎连忙冲王华拱手道:“多谢老大人仗义出手。” 王华淡淡笑道:“旁人都欺负到翰林院了,老夫岂有不管的道理。对了,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谢慎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家田庄的事,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道:“听说是寿宁侯府的人。” 王华听到这里不禁蹙眉。 如果是一般的京城纨绔他还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寿宁侯张鹤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厮仗着是国舅爷在京城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却连都察院的言官都不敢插手去管。 “也就是说,是你和寿宁侯有过节了?” 谢慎听到这里,一口老血险些喷将出来。 不过按照正常的逻辑,也确实会往这个方向想。 代人受过的滋味不好受,偏偏谢慎又不能卖队友,只能含糊其辞道:“这个下官也不知晓,不明白是怎么得罪那寿宁侯的。” 王华点了点头道:“这寿宁侯为非作歹惯了,可能并非是你惹了他那么简单。” 王老大人的潜台词就是说有可能是张鹤龄看你谢慎不顺眼,故而想要整治你一番。至于为何张鹤龄会看你谢慎不顺眼,也很好解释。 平日里张鹤龄欺男霸女是这京城绝对的焦点,但谢慎却以十六岁状元的身份抢走了京城上下所有的关注,自然会被寿宁侯怀恨在心。 当然,谢慎是知道实情的,但经由老爷子这么一说不禁打了个冷颤。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也许张鹤龄这次是冲着王家去的,他不过是代人受过。亦或者张鹤龄是真的看他不爽,想要教训他一番呢? 毕竟王守文即便再猪队友,也不会把自己卖了吧? 若仅仅是一个张鹤龄那还好办,如果是更有城府,更有手腕的人要对他下手呢?那谢慎恐怕就要陷入困局之中了吧? 好在翰林院就是一个庇护所,在这里编纂修史就可以暂时避免和这些外力接触,也可以磨砺自己积蓄力量。 人生有时就是这么戏剧性,也许一步踏错就会步步跟着错。 好在王华老爷子一语点醒梦中人,谢慎现在醒悟的还不算太晚。 谢慎随着王华进了翰林院一并来到公署,却是满怀心事胡乱翻了些散乱的典籍,与那韩博士道:“今日怎么不见王、陈两位编修?” 韩荣讪讪一笑道:“两位编修向王老大人告了假,今日怕是不能来了。” 谢慎心道这王瓒、陈澜平日里就是同进同出,现在竟然连告假都要赶在一起,当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会二人之间有那断袖之癖吧。 联想到大明士大夫阶层里男风盛行,谢慎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那陈澜每次看他时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灼热的光彩,这该不会是对他有了想法吧...... 想到这里谢慎不禁汗毛竖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在发现的早,以后绝对不能给这两人有可乘之机。 谢慎暗暗定神,这便开始指挥各博士、典簿、侍书开始编纂《会典》。 却说转眼间便到了晌午,谢慎趴在官署公案前午休,迷迷糊糊间却听得身旁的几名官吏在小声谈论着什么。 “你听说了吗,王日讲的家奴被人打伤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 “还能是谁,寿宁侯府的人呗。听说是这王家无意间截断了上游的水渠,结果寿宁侯府的人就上门兴师问罪了。据说几十号人直接把王家庄子砸了个稀巴烂,上前劝阻的王家佃农被打伤了好几人呢。” “王家一向低调,怎么会突然截断上游水渠断了寿宁侯府田亩灌溉?这不是打寿宁侯的脸吗?这位什么时候吃过亏,遇到这事没把王家庄子掀个底朝天就不错了。” “嘿,说是寿宁侯府的田亩,其实就是无主荒地罢了。不过这位是个横行恣意的性格,要把无主荒地划到自己名下还不简单?” “原来是无主荒地,这样看王家倒是情有可原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都像寿宁侯这样看上哪块地就大手一挥圈了起来,这京畿周围的田地还不得被分个干净。” “这种事情官府也管不了,别管是宛平县还是大兴县令都躲得远远的,就连顺天府衙门的人也都装作没看见呢。” “一个是当朝国舅爷,一个是《会典》总编修,啧啧,这种两头为难的事哪个愿意去做?” “听说王家正在京城中各处散发消息,随便哪处都能看到检举寿宁侯恶行的纸贴呢。” “寿宁侯强占无主荒地在前,后行凶打人在后,恐怕遮掩不过吧?” “遮掩不过?你忘了咱们这位国舅爷的本事了?天大的事情,只要让他到皇后娘娘那儿一哭也就屁事没了。” 二人兀自说的兴起,吐沫星子四溅,全然没有留意到正在午睡的谢修撰全听了去。 谢慎也暗暗啧叹,王守文看来也是一个狠角色,竟然这么快就给出了回击,还这么强有力。 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王家忍了,恐怕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王守文也不是能够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主,故而才会想到去找谢慎,想出了这么一个绝妙的办法。 寿宁侯在京中跋扈是出了名的,王守文想要打一场翻身仗就要充分的利用这一点,要让自己站在舆论的制高点,获得京城百姓的支持。 一旦舆论倒向了王家这一边,对寿宁侯口诛笔伐,事情便好办许多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下反转了 越是洞悉历史的人越明白舆论的重要性。 谢慎好歹也是专修明史的,知道这些政坛大佬整人时惯用的伎俩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其中最狠厉最行之有效的便是发动舆论战,把对方搞臭。 一旦对手的名声臭了,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对王家来说,这并不难做。因为寿宁侯张鹤龄的名声在朝野上下,京畿之中本就很差。 在这种情况下,王家只要稍微散布出去消息,揭发寿宁侯的丑行,就能够争取到舆论的支持。 而寿宁侯本身就是睚眦必报之人,在舆论的压力下很可能会犯错。 一旦寿宁侯犯错,王家便可以抓住机会趁势追击。 可以说这其实是一出连环计,只要第一步成功迈出,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好办。 之前王华估计是不知情的,但若是现在这么一闹,满城皆知,王华想要不知都难了。 这是谢慎唯一担心的点。 要知道王华老爷子是有名的直臣,若是他自己看不下去王守文散发传单打舆论战的行为出面干预就不好办了。 谢慎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这点,真是有些失策。 不过好在还有补救措施。王华老爷子是个工作狂,既然如此就可以想办法用工作拴住他。 谢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美美的趴在公案上补了一觉。 待到谢慎醒来时,公署里的各级官吏又进入到忙碌的工作节奏中。 编纂《会典》是一件天子都关注的大事,作为翰林院这个具体执行部门自然要上下一心,在总编修王老大人的带领下刻苦工作...... 咳咳,谢慎见同僚们都在忙着,便起身走到王华老大人的身边道:“王老大人,下官蒙天子之恩辅佐老大人编修《会典》,惶恐之极......” 王华放下手中文书,静静的看着谢慎,意思显然是“请说人话”。 谢慎被王华看的发毛,便沉声道:“故而下官打算这段时间住在翰林院,以督导同僚编纂《会典》。” 此话一出,王华看向谢慎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不少。 历朝历代,要想让领导高兴,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拍马屁,除此之外就是自己主动揽活加班,让领导落得舒坦。 这在绝大多数下是适用的,不过在王华这里有稍许不同。 王老爷子一直是严以待己,严以待人的典范。 既然谢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老爷子自然也不愿意当看客。 王华欣慰的拍了拍谢慎的肩膀,好似在说:年轻人好好干,有几分老夫年轻时的样子。 “老夫这几日也不回府了,便在公署里主持大局!” 王华这句话一出,谢慎总算松了一口气。 心道,守文兄,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 却说王老大人有了吩咐,翰林院上下立刻出了一个两班倒的计划,所有翰林院大小官员都得按照这个计划执行。 虽然一开始官吏们都有些抱怨,但当得知总编修王华和副编修谢慎要作为表率住在翰林院日夜工作后,抱怨却是变成了工作的动力...... 却说王华老大人和谢慎真的一连在翰林院住了五日。 这期间韩荣韩博士煞费苦心的将公署附带的房间整理了出来供两位大人睡觉,自己则是陪侍在旁,随时听候差遣。 好好的一个五经博士变成了管家,韩博士也是十分无奈。只希望他这么殷勤的表现能够让两位大人记下,稍稍提携一番。 这一日王华照例督导翰林院官吏编纂《会典》,却突然有传旨太监来到公署点名叫王华接旨。 王华自然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行了臣子应有之礼。 而在场的包括谢慎在内的其余臣子也纷纷跪倒聆听圣训。 众人本以为天子是感念王老大人劳苦功高要嘉奖一番。 谁知完全相反,天子在圣旨里劈头盖脸将王华大骂一通,一点不给这位老臣留面子。 王华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叩谢皇恩。 领过圣旨,王华只觉得一阵眩晕,若不是谢慎眼疾手快上前搀扶怕就要跌倒。 那太监传完旨也不敢耽搁,连忙冲王华道:“老大人,皇爷口谕命你领旨后即刻见驾。” 谢慎却是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天子为何要大骂王华一通? 要知道弘治天子在明朝皇帝中那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能够把他惹得不顾君王威仪跳脚大骂,那恐怕王华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可王华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一心扑在工作上,为了编纂《会典》都住在翰林院了,怎么有时间给天子找不痛快。 莫非...... 谢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这件事还是与寿宁侯有关。 其实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如今王守文把检举寿宁侯的传单发的满城皆是,事情迟早要被天子知晓。 可以想象一直被压制的民愤、官愤瞬间爆发,弹劾寿宁侯的奏疏一定会像雪片一样飞到宫中。 再怎么说寿宁侯也是国戚,是当今正宫娘娘张皇后的亲弟弟,弘治天子便是治国严明对这位也狠不下心来。 加之张皇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恐怕弘治皇帝即便硬起来的心肠也得软化了。 天子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王守文在捣鬼,而是会把锅甩到王华身上。 毕竟这种手腕也只有王华这种年纪阅历的老油条使得出来。 天子之所以气愤,大概是因为他认为王华辜负了圣恩,不懂事! 寿宁侯不就是圈了几块地,打了你的佃农仆人吗,至于死死咬住不放吗? 还闹得满城风雨,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生怕寿宁侯的“恶行”京师百姓不知? 这会让弘治皇帝陷入两难的境地,一面是皇后、寿宁侯,一面是朝中诸臣。 再好脾气的人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天子估计是实在受不了弹劾寿宁侯的累牍奏疏和言官飞溅的吐沫星子,这才会下旨把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王华狠狠骂一顿,再把他拉到跟前好好谈谈人生理想。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突然杀出的锦衣卫 这套路还真是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王华王老大人方一离开翰林院,谢慎便迈步出了公署坐了软轿往文思院去了......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也顾不得是坐班时间了。 少年来到文思院后与门役知会了一声便阔步进入官署。 那门役也是见多识广的,哪里敢拦翰林院的人,一路引着谢慎到了正堂前这才笑声禀报道:“谢大人是要找人吧,老仆可代为传话。” 谢慎点了点头道:“去把观政的王大人请来。” 文思院是清水衙门,来此处观政的新科进士只有王守文一人,谢慎叫他去喊王大人来是断然不会出错的。 那门役连连点头道:“老仆这便去,还请谢大人稍候片刻。” 在坐班办公期间打搅同僚是很不合适的,故而谢慎还是低调一些的好,不然被有心人揪住不放可就有的受了。 不多时的工夫王守文便急步而出,见谢慎就在跟前,长叹了一声摇头道:“这次恐怕我王家要掉一层皮了。” 谢慎蹙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回府再说吧。” 王守文虽然悲愤欲绝但并没有丧失理智,遂点了点头道:“我方才得知你来了文思院,已经与主官告过假了,现在就可以动身。” 二人并不多话,先后出了官署坐了轿子往徐府去了。 之所以不回王家,是因为王华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上,王家宅院外势必有不少寿宁侯的耳目,这时候频繁进出肯定会引起注意。 谢慎直接把王守文带到西院书房沉声道:“你好好说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今的局势十分凶险,但绝没有到失控的地步。只要找出问题所在,还是可以扭转局势的。 王守文摇了摇头,怅然叹息道:“我都是按照慎贤弟所说做的,前些时日街头巷尾都在痛骂寿宁侯跋扈,我本以为形势大好。谁曾想,谁曾想......” 谢慎最见不得话说一半,催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我可帮不了你!” 王守文咬了咬牙道:“昨日锦衣卫北镇抚司来人,把我家庄里的仆从、佃农悉数抓走了。” “竟有此事?” 谢慎惊呼出声。 本来是文斗,现在引出了锦衣卫,这是要武斗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寿宁侯张鹤龄还真是不要脸皮啊。 “锦衣卫出手肯定是得到陛下的旨意,王家......完了。” 王守文悔恨的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落寞。 人生的大喜大悲他在短时间全部体会到,只得感慨造化无常。 “你先别急,我觉得这件事十分不寻常。” 谢慎一边安慰王守文一边说道:“你说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去你王家田庄拿人是在昨日?” 王守文木然的点了点头。 “那便奇怪了,方才我在翰林院和令尊以及一众同僚正自编纂《会典》,陛下突然降下旨意,宣令尊入宫觐见。如果陛下真的暴怒到要治罪王家,那昨日便不会只让锦衣卫拘捕几个佃农奴仆。” 锦衣卫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监视群臣,臣子若有诽谤君上、不忠社稷的行为,作为鹰犬的锦衣卫便可以立刻冲进府中拿人。 别管是六部尚书还是内阁大学士在锦衣卫面前都是绵羊一般,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这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刀剑。 这样锋利的刀剑怎么会用到拘捕几个佃农、仆从上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如果天子真的对王家动了杀机,便可以直接叫锦衣卫拘捕了王守文、王华一并投到诏狱去,绝不会给王家喘息之机。 而事实恰恰相反,天子虽然在圣旨中痛斥了王华,但还是宣他进宫面圣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天子想要听王华解释! 也就是说昨日锦衣卫去王家田庄抓人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天子的意思。 那么,究竟是谁可以未经天子允准就私自调动锦衣卫力士抓人呢? 寿宁侯吗? 稍稍想了想,谢慎便排除了这种可能。 寿宁侯虽然跋扈,但说到底就是个纨绔国戚,他一没有人脉,二没有魄力怎么可能指挥的动锦衣卫。 那么是张皇后吗? 自家弟弟受了委屈,当姐姐的要替弟弟出头,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不过本朝太祖定制,后宫不得干政,张皇后便是真的想这么做也迈不过这道坎。 既不是寿宁侯也不是张皇后,那么这个下令锦衣卫去王家田庄抓人的大人物究竟是谁? 谢慎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定式之中,竟然一时猜将不出。 “守文兄,你觉得除了天子还有谁能调动锦衣卫。” 既然正向推不出来,不如索性用排除法。 “这......” “难道是牟指挥使?” 王守文并不愚笨,经由谢慎一番提点,当即悟出了大半。 “不错,就是牟斌,只有他才有能力未经天子允准,调集锦衣卫去到你王家田庄拿人。” “可是我王家与牟指挥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帮寿宁侯!” 推断一件事是谁做的,其实很简单,看看做完这件事谁收益最大即可。 王家利用舆论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可王家也收到了来自于张皇后、寿宁侯的敌意,可谓正负相抵。 寿宁侯和张皇后就更不用说了,言官的吐沫星子都快溅到他们脸上了...... 言官吗?他们除了捞得些名声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益。 真正能从中攫取巨大的利益的,恰恰就是本朝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如果谢慎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对于牟斌这个人的评价很高,大多是正向积极的。 但这并不能说说明什么。 毕竟史书多是为尊者讳,能够干到牟斌这个级别的,没有几分狠厉手段和腹黑心思是不可能的。 无非是有的人能够把自己包装的更为光鲜,有的人则更为本真坦率罢了。 要想从历史的寥寥数语中评价牟斌这个人是不现实的。谢慎还需要用逻辑推演的方式解构他。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风华绝代谢于乔 牟斌最大的凭恃是什么? 自然就是天子本身,在这一点上,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提督太监没有什么本质分别。 那么,在这种时候拘捕几个无关痛痒的王家佃农、仆从能够起到什么效果?也许可以压下一些民怨,也许会令一些胆小的言官噤声,但这些都不是牟斌这么做的目的。 牟斌这么做是为了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王家和寿宁侯的截渠争端上引开,引到锦衣卫身上! 文官对于锦衣卫这样的组织是恨之入骨的,但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现下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会同仇敌忾,群起而攻之。恨不得纷纷站出来替王华老大人讨公道。 这种时候,牟斌很可能表现的很强硬,甚至故意表现的嚣张一些。 他越是这般,王家和寿宁侯之间的事端便越会淡化,最后很可能偃旗息鼓。 天子为了平息群臣愤慨很可能惩治牟斌一番,譬如停俸半年。 但在天下心中,却会认为牟斌识大体,甚至对其挺身而出解决困局赞赏有加。 锦衣卫和文官走的不是一条路子。 声望是没有用的,天子的信任和恩宠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以骂名换得天子信任赏识,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 当然,这只是谢慎的一个推断,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推断是真实的可能性很高罢了。 “牟斌是与你王家无冤无仇,可你别忘了他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抓人需要理由吗?” 王守文急道:“那怎么办,连牟指挥使都惊动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谢慎翻了一记白眼道:“你先别急,依我看这牟斌是做给朝中诸公看的。” “此话怎讲?” 王守文愣了一愣,旋即问道。 “其实这很简单,无非就是让朝中诸公从骂寿宁侯转而骂锦衣卫,骂他牟斌。” 这下王守文变得更糊涂了,这天底下还有人主动找骂?这不是贱吗? 谢慎叩了叩手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牟斌不会有后续的动作,除非天子下旨。” 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可以随意拿人,但这也是在一定限度内的。 像王华这样级别的文官,若是没有天子授意,牟斌是绝不敢擅自得罪的。 “可那些佃农仆从呢?难道就不管了?” “我又没说不管了,你急什么。” 谢慎只觉得好笑,捉过王守文手掌,在其手掌写了一个迁字。 王守文愕然道:“谢侍讲?谢侍讲这时候会出面吗?” 谢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凡事总得试试看。” 谢慎不知道牟斌从王家庄子抓走涉事佃农、仆从是为了什么。如果他只是做做样子,招揽一些骂名和稀泥那还好说。 可要是他打算从这些佃农、仆从口中撬些什么出来可就麻烦了。 王家如果在此时表现的不够妥当,舆论很可能会反转,对于文官尤其是王华这样的文官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 “这样,你即刻去一趟谢家,请谢阁老仗义出手。” 谢迁是天子还在东宫时就陪侍左右的老臣,还是能够说的上话的。 牟斌抓了人却并没有更进一步显然是在等天子的意思。 天子虽然是仁君但忍耐力也有限,谢慎怕王华惹恼了天子导致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倒是不难,我现在就去谢阁老府上。” ...... ...... 王守文走后谢慎也没闲着,立刻铺纸研墨写了一封信。 信是给牟斌写的,但却是一封匿名信。 谢慎并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瘦金体,而是用科举写文章所要求的小楷。 这样便不至于暴露身份,引致祸患。 谢慎写好信后叫来陈虎儿叫他使些银子去寻一个乞丐把信送到锦衣卫署外,旁的什么都不要多说。 他要试一试牟斌的反应,看看这位是不是真像他猜测的那样邀取帝心。 ...... ...... 很难有人会想到靠近文华殿的一排不起眼廊署便是诸内阁大学士办公的地点。 今日内阁当值的轮到了侍讲学士,詹事府詹事谢迁。 和往日不同,今日谢迁自打从东华门入宫便一直心神不宁。 王华被天子责斥,言官门对寿宁侯口诛笔伐,完全是一副不可共立的架势。 最可怕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竟然下令拘捕了王华家的涉事佃农、仆从。 而天子一直保持沉默,似乎乐得看见这种情况。 局势十分复杂,谢迁作为内阁成员之一直是如坐针毡。 王华的三子王守文找到了谢迁希望他可以仗义执言,对此谢迁自然是答应了。 同样是余姚人,若是这个时候不出面便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该怎么向天子谏言,什么时候谏言却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 如果时机选择的不恰当,很可能非但帮不了忙还会添乱。 谢迁在当今天子还备位东宫时就出任了讲官,对天子的脾气秉性十分了解。 天子是虚心纳谏的,但唯独面对寿宁侯时心肠软,偏偏这件事把寿宁侯弄得十分狼狈,天子也很为难。 这种时候需要语气和缓一些,绝不能像都察院的言官那样恣意行谏。 叹了一口气,谢迁还是迈步出了内阁廊署,冲侯值的小太监道:“陛下现在还在乾清宫吗?” “回谢阁老的话,皇爷自打宣见了王日讲便茶饭不思,把侍候的奴婢都赶了出来,您老快去劝劝吧。” 谢迁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从内阁所在的廊署到乾清宫路途遥远,因为谢迁腿脚不便故而天子特地下旨允许谢迁大内乘软轿。这是连内阁首辅徐溥都没有的殊荣,足以见得天子对这位老师的敬意。 谢迁照例坐上软轿由四个小太监抬着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不过一路上谢迁却在反复推敲着措词。 天子如今正在气头上,直接劝谏肯定是不行的。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实在是难啊。 自打去年入阁参与政务后,谢迁便愈发感觉到治国的不易。 这还是有徐阁老在主持大局,若是把这千钧重担都压在他的身上,谢迁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子之威 弘治皇帝召见谢迁是在乾清宫东暖阁。 相较于外朝的冰冷,内廷尤其是乾清宫还是能够让弘治天子稍稍感受到一丝温暖的。 弘治皇帝坐在鸡翅木三围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听侍奉太监李广禀报说谢迁来了,便轻声道了一个宣字。 假使这朝中文武官员,衮衮诸公还有人可以相信的话,那一定就是谢迁。 对这位打东宫起就侍奉在他身边的老师弘治皇帝十分信任。 没过多久,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讲、内阁辅臣谢迁便入宫觐见。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殿中作格挡的黄花梨鸟兽屏风,走到弘治皇帝身前推金山倒玉柱,行了臣子大礼。 弘治皇帝连忙起身虚扶起谢迁道:“这里不是外朝,先生不必行此大礼。” 谢迁却是毅然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弘治皇帝叹息一声道:“最近的事情先生恐怕也已经听说了。朕着实不知该怎么办了。” 谢迁早知道皇帝是为了王华的事情烦心,便沉声道:“陛下乾纲独断,臣本不该多言,但此事蹊跷,臣以为必定不是王日讲授意所为。” “京师都传开了,不是他授意,难道这些奏疏都是自己堆到朕这里的吗?朕就不明白,这满朝文武就容不下朕养一个闲人吗?” 弘治皇帝这话彻底把谢迁的话头堵死了。 寿宁侯确实不像话,但再怎么不像话也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外戚,并没有过多的干涉朝廷政务,这其实是在文官集团的容忍范围内的。 朝廷除了国库还有内库,弘治天子对寿宁侯的封赏也都是从内库中来的。 近来这件事之所以会引起轩然大波,大概是因为寿宁侯在京畿四处圈地,强占土地所致。 谢迁不知道天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总之似乎天子不太希望看到言官对寿宁侯口诛笔伐,揪住不放。 “不能为陛下分忧,臣万死!” 谢迁懊恨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不过臣笃定这件事不是王日讲做的。” “昨日朕也宣他来了,他倒好,拱了朕一肚子的火,还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 弘治皇帝无奈一笑,复又坐回鸡翅木三围罗汉床上,靠着炕几道:“先生坐下说吧。” “臣惶恐!” 谢迁作势又要跪拜,弘治皇帝苦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先生不必推让了。陪朕下几盘棋也好。” 谢迁知道推脱不掉,便沉声道:“臣逾越了。” 君臣二人难得的对坐在软榻上,隔着一方炕几一边闲谈一边下棋。 如果此时负责记录天子起居注的官员就在殿中,一定会吃惊的掉了下巴。 君臣礼仪重于天,在大明弘治朝,能够受赐与天子对坐的怕也只有帝师谢迁了。 天子的心思显然不在下棋上,他点了点放在炕几上的一份奏疏,淡淡道:“先生看看这份奏疏罢。” 谢迁忙接过奏疏缓缓打开读了起来。 “九重殿阁葱茏里,一气风云吐纳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一首律诗,进奏的人是新任翰林修撰谢慎。 “先生对这封奏疏怎么看?” 弘治皇帝双指夹起一枚棋子缓缓放在一角,声调陡然升起道:“朕以为他是在邀买人心。” 谢迁听到这里冷汗直流。 这首诗的开篇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在赞颂天家威仪,可是这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说王华老大人为了国家社稷倾尽所有,不该被怀疑忠心。这是在暗讽天子啊。 看不出这个谢慎年岁轻轻,竟然言辞这般犀利,胆识也确实惊人。 “朕自登大宝以来,无时无刻不以上古圣君为榜。先生教朕,要视苍生万民如胞亲,朕时刻记在心上。” 稍顿了顿,弘治皇帝冷冷道:“天底下就王华一个忠臣?还是说朕为了庇护寿宁侯伤了臣子的忠心?” 弘治皇帝越说越气,胸口急剧起伏。 “这厮是有才情的,但才情用不到地方。朕看翰林院的公务对他来说太清闲了,应该叫他外放去历练一番!让他好好看看大明的江山,看看朕治下的江山!” 皇帝多是自傲的,何况弘治这样的明君。 在面对文官众口铄词,步步紧逼对寿宁侯一通口诛笔伐后弘治皇帝终于忍将不住爆发了。 再脾气好的君王也忍受不了臣子这般无理取闹。 治国理政谈何容易,这些言官只会盯着细枝末节全然不顾大局。 他们这样一闹,以为帮了王华,但对社稷有何益处? 尤其是这个谢慎,以为自己有几分才情便可以指点江山,还强自作诗一首替王华出头。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他懂得什么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吗,便是王华,都配不上这两句诗。 “陛下,臣以为谢修撰是有些过于冒失,但不至于贬官。” 谢迁强自鼓起勇气,向天子进言道。 事实上在来内阁当值前,谢慎和王家三郎曾登门拜见过他。 谢慎坦荡的表示已经向天子写了一封奏疏,要替王老大人陈情。 只是谢迁没想到这个少年会用这样一种犀利的方式来在天子面前相争。 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种绝决竟然让谢慎血液沸腾,有了当年刚刚中状元,立誓要致君尧舜上的豪情。 “朕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弘治皇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神色中满是落寞。 “这谢慎颇有几分先生当年的气性,果然余姚是人杰地灵啊。” 谢迁听到这里直是大骇。 如果只是平日闲谈,这句话自然没什么。 但天子刚刚明明发了一通牢骚,在这种时候“夸耀”余姚人杰地灵,明显就带有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王华、谢慎、再加上他谢迁,恰恰都是余姚籍的状元,还都集中在这二十来年中。 二十年间,一县出了三名状元,绝对是震铄古今的事件。 方才皇帝问谢迁对于此事的看法,莫不是就在试探,看看余姚臣子有无结帮之势?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恐怕在皇帝看来他们这三位余姚状元是串通一气了吧? ......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风波平息 殿内的气氛有些怪异,最后还是弘治皇帝率先打破了静默,幽然道:“先生不说朕也知道。罢了,朕信先生便是。” 谢迁胸口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天子这么说,就意味着王华的事情就此揭过了。 “臣代王日讲谢过陛下了。” 谢迁连忙冲天子谢恩。 毫无疑问,翰林修撰谢慎的那封奏疏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虽然天子一度情绪失控,但最终选择了宽恕王家,将事情抹过。 君臣二人又闲话许久,皇帝觉得困乏便叫谢迁退下了。 乘上软轿离开乾清宫,谢迁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方才那形势若是错落几分,怕就是完全不同的局势了。 浙籍官员如今在朝中得势,隐隐有总揽朝局的架势,这恐怕犯了天子的忌讳。 看来,凡事还是应该低调一些。 “谢阁老,是要回内阁吗?” 谢迁犹豫了片刻,却是摆了摆手道:“从东华门出宫吧。” ...... ...... 转眼间三日即过,王家与寿宁侯之间的风波渐渐平息,但王家宅院中,王华却是冷冷注视着垂头丧气的三子王守文。 “孽障!” 王华还是忍将不住,将墨玉镇纸狠狠砸向王守文。若不是王三郎闪的及时,当即就会被砸中面门。 见自家三子还敢躲,王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藤杖便要去打。 王守文自知理亏,索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父亲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父亲大人切莫气伤了身子,若是那般,孩儿可就万死莫恕了。” 王华手中的藤杖停在了半空中,沉然叹息了一声。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散布消息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三子王守文。他本以为王守文突然开了窍这才会进士登科,不曾想他还是这么不争气。 “父亲大人要打便打吧,打了孩儿出了气兴许能好受一些。” 王华瘫坐到四出头榉木官帽椅上,摇了摇头道:“你做都做了,为父再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你也是为了为父好,为了王家好。” 王华总会不经意间把长子王守仁拿来与王守文作比较,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他最为喜爱的长子时常不在身边,真正常伴他左右的反倒是这个不太受他待见的三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王守文在一点点的改变王华对他的看法。 王华当然也明白,这次风波归根到底还在寿宁侯身上。 王守文只不过是忍不下去,作出了反击。 有血性这一点三子还是很像王华的。 他王华不也在乾清宫暖阁中与天子据理力争吗。 “父亲大人切莫因为这次的事情心灰意冷。父亲大人只要还在朝中,我王家便有崛起的可能。只要父亲得到天子恩宠,寿宁侯即便对我王家怀恨在心也奈何不得。但父亲若是萌生退意,那王家反而会万劫不复。” “为父哪里心灰意冷了。” 王华难得的笑了笑道:“放心好了,这件事为父心中有数。” 王守文长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应该就算过去了,以后再莫要惹事了。” 王华神色怅然,幽幽说道。 “天子没有责罚父亲?” 王华笑骂道:“怎么,为父没有受到天子责罚,你还不乐意了。唉,说来为父这次能够全身而退,多半是谢于乔的功劳。” “这样啊。” 王守文挠了挠头尴尬道。 一场父子危机便在不经意间化解,王华与王守文有说有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老爷,谢大人来访。” 便在这时管家在屋外十分恭敬的问道。 “快把谢大人请到偏厅。” 王华咳嗽了一声,沉声吩咐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王华思忖了片刻道:“为父去偏厅见过谢大人,你便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王华便起身往偏厅去了。 却说这边谢迁被引到了偏厅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又有貌美婢女打扇,自然十分惬意。 故而当王华走进偏厅时,谢迁还正自闭着眼睛享受着。 “于乔兄,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王华和谢迁虽然是同乡,但事情涉及到国舅爷,谢迁能够仗义出手在天子面前替王华求情,还是很让王华感动的。 王华坐下后便向管家示意把今年的新茶冲泡一壶招待贵客。 “德辉兄,这件事可是把谢某惊得一身冷汗啊。” 谢迁淡淡笑道:“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德辉兄也算因祸得福。” “这次若不是于乔兄仗义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谢迁摇头道:“这功劳却是不该归到谢某身上,德辉兄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一番谢修撰。” “谢慎?” 王华微微一愣,沉声问道:“怎么会是他?” 谢迁沉声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德辉兄还不知道这首诗是谁作的吧?” 原来谢慎那日除了将诗写在上呈弘治天子的奏疏中,还命陈虎儿叫人在京师各大酒楼传颂。 一时间这首诗成为了媲美《临江仙》的绝世之作,其轰动效应十分巨大。 王华恐怕是京师上下为数不多的没有听过这首诗的人,这大概是因为他这三日来忙着和儿子置气,没有工夫离开府邸。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王华默念了两句,拍案赞叹道:“家国抱负尽在两句诗中,年轻人能有如此志向实为不易。” “这便是那谢修撰的高明之处了。他这两句既可以看作为德辉兄仗义执言,也可以理解成为己明志,却是一举两得。” 王华点了点头。谢迁说的不错,如果单看这两句明显是言志的,但若在那种关口放在奏疏里上呈天子明显就是在替他王华说话了。 王华对谢慎一直印象不错,但这局限在经文诗赋的层面。换句话说,王华对谢慎的品行并没有一个全面了解。 但这首诗让王华不由得感慨,大明朝廷又多了一个有担当的年轻人。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抢着被打脸的朱同学 不论是王华还是谢迁都深谙官场中的潜规则。 见惯了勾心斗角,见惯了虚与委蛇,谢慎的出现就如同一股清风吹散了朝中的阴霾。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在王华看来是可以和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及本朝于谦于廷益“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相媲美的。 这样的人才值得当作朝廷肱骨之臣培养。 “德辉兄是不是感慨没有生一女,要不然可抢来这谢修撰作东床快婿?” 谢迁的心情显然不错,竟然难得的拿王华开起了玩笑。 王华闻言亦是抚掌笑道:“那王某可不敢,元一兄还不得跟我急。” “说来元一兄自染风疾以来已经在松江府静养数月,也不知恢复将养的如何。”对于这位官居工部侍郎的同省同乡,谢迁显然还是颇为关心的。 王华叹息道:“风疾极难痊愈,元一兄这一病......恐怕仕途难更进一步了。” 谢迁默然点了点头。做到他们这个位置自然明白朝中的显要位置一共就那么几个。 除了五殿大学士、六部尚书,再就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徐贯的年龄本就不小了,本来这次有机会候补工部尚书,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疾却是毁了一切。 徐贯上了年岁,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补为尚书就极为艰难了。 当然,徐贯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养好身子,其余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再说。 “德辉兄,相信元一兄吉人自有天相,等身体恢复了,陛下一定会委以重任的。”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便到了晚饭的时间,王华索性留下谢迁一起吃饭。 谢迁也没有推脱的意思欣然应允。 相较于王华,谢迁更为儒雅更注重各种礼仪。 故而吃饭时慢条斯理,连夹一块笋尖都要轻抹复挑。反观王华,则是大快朵颐。 这也体现在二人的行事作风上,王华雷厉风行而谢迁总是思量再三再出手。 此时此刻二人都不会想到一个出身寒门的同乡少年汲取了二人的优点,成为了影响今后数十年朝局的关键人物。 不过这是闲话了,暂且不表。 ...... ...... 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望着公署窗外的青葱修竹,谢慎心情颇是爽朗。 此时已是五月末,距离《会典》开始编修已经一个多月,原本闲适的翰林院公署亦变得繁忙起来。 近来到徐府以及翰林院拜会谢慎的清流官员不少,大多是六七品的闲职。 这些来拜会谢修撰的基本都是因为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谢慎也乐得如此,并不排斥。 他本意是想借这句诗点醒弘治皇帝,却不曾想无意之中给他刷了不少声望。 对于翰林院官员来说什么最重要?不是钱财不是美色亦不是暗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蝇营狗苟,最重要的就是声望! 有了声望便可以享受到简在帝心的特权,即便一时难以出头也迟早会平步青云。 现在的谢慎就像一株青翠修竹,清贵不可言。 以弘治九年状元、翰林院修撰的身份上奏疏替王华辩言;以一首诗赢得几乎整个士林圈子的交口称赞。 谢慎的官场之路十分坦荡。 不少嗅觉灵敏的官员纷纷来到翰林院,希望可以在谢修撰彻底发迹前抱上粗腿,将来也好混得一个“草莽之交”的名号。 就连文渊阁大学士刘健都对谢慎称赞有加,细细一数内阁之中竟有两位阁老对谢迁公开赞赏,此子当真是前途无量。 这日谢慎巡视了一遍公署,见同僚们都在各尽其职的查阅典籍、奋笔疾书摘录要义便满意的背负双手走出了官署往翰林院后园去了。 此时正是五六月之交,翰林院后园的池塘中荷花盛开,谢慎走到池旁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便在谢慎难得偷闲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谢修撰好雅兴啊。” 谢慎不由得皱起眉来,他不用转身都知道说这话的人一定是那位丢掉状元的朱希周朱同学。 “怎么,朱同年也要赏荷花吗?” 谢慎淡淡笑道。 朱希周朗声道:“前些时日谢修撰直言上疏,端是扬了翰林院的声望,朱某佩服。今日便想请教一番诗词。” 怎么?这厮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真的要比试诗词? 谢慎压下惊讶,淡淡道:“请教不敢当,不知朱同年想要拟比什么题目?” 低调也得看是在什么时候,别人都嚣张的骑到脸上了,若再忍气吞声那不叫低调,那叫怂包! 朱希周闻言大喜。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摆了摆手道:“今日荷花盛开,不如便以荷花为题吧?” 谢慎见朱希周张口就点了比拼的题目也是心中一沉。 这朱希周好歹也是历史上弘治九年的状元,肯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时文且不去说,这诗词一项他肯拿出来比拼定然是有干货。 在限定题目的条件下谢慎能够作出的好诗有限,无形之中便让朱希周缩小了差距。 也不排除朱同学知耻而后勇作出绝世诗作的可能。 这其实不难理解,历史上弘治九年的科举算是科举小年,没有出王华、谢迁这样的大佬。 但再怎么小年,那也是遴选天下人才的科举,重要性不言而喻。 谢慎的出现改变了历史细节,让自命不凡的朱同学被挤出了三甲,他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当然殿试的成绩尤其是名次靠前者的成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天子的心思。 毕竟主考官是天子,进士的排名自然是由天子说了算的。 不过朱希周不会这么想,他就是认为谢慎的徒有虚名之辈,是这厮窃居了状元之位。 要知道翰林修撰和庶吉士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朱希周要在翰林院实习三年,这三年损失的可不只是工作经验,还有人脉! 人脉是靠交往积累的,交往深度不同人脉累积自然也不同,朱同学眼下便吃了无品级庶吉士的亏。 ......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清贵的谢修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