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有灯火》 Chapter 1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到了晌午,终于见停。 整个校园笼在雨后阳光里,从教室里看出去,黄土浸成泥地,大片矮房上挂着彩虹。 阶梯教室里坐着五十来个学生,头发卷曲,肤色黝黑,笑起来牙齿白亮。 苏叶将棋子收回木盅里,喊了声下课。 学生懒懒散散地收拾书包,有三两个跑到讲台问苏叶:“老师我们从哪里能买到围棋?” “你们想下?” 选围棋课的学生,感受中国文化的有,混外教学分的也有,真正想实战的很少。 “想!” 说的是中文,大概是孔子学院的学生,苏叶想,“下节课,我带几副棋来。” 站在健硕的黑人中间,她看起来反而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黑人女孩头上结着彩辫,苏叶暂时还无法欣赏这种美,但她觉得黑人笑起来还挺好看。 黑人女孩说:“老师你看起来很小,怎么会是老师了呢?” “事实上我也还在念书。” 女孩问:“是吗,在哪里?” “香港大学,知道香港吗?” “知道,属于中国。” 苏叶笑了,“嗯,是。” 走到楼下她和学生道别,看着泥泞的校道,想着有必要买一双雨靴了,一直拒绝的原因很简单——款式是真丑。 苏叶觉得雨季的尼日利亚糟糕透了。 母亲在《戴莉访非札记》里记录,雨季是尼日利亚最惬意的时光,雨后空气清新怡人,雨水滋润下万木葱郁,广袤的稀树草原上,浓荫树冠包围着田园村舍,原始迷蒙,好似仙境。 她严重怀疑那是戴女士胡诌的——为了彰显外交官的独特视角。 这个下雨天,她再一次被堵在了路上,这一点都不惬意。圆周率背诵至小数点后1480位,意味着她在这堵了半小时。 她挤在黄色小面的里,看着街景发呆。 入目是杂乱无章的颜色,廉价,俗气;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穿着艳丽的人穿梭在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路上挤满了陈旧破烂、超载严重的黄色小面的;中间也夹杂着不少豪华轿车,里头坐着手持ak47的保镖。 噪音嘈杂,交通拥堵,走鬼汹涌……像极了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伊始的广州。 边上就是一辆拥有持枪保镖的豪车,前后还拥着两辆,墨黑色的车窗,弧线凸处亮成两点,像一双鹰眼,那锐利劲儿亮得刺眼。 里头坐着的人一定不简单——但还不是和她一样,堵在半路。 到达巴布贾村,苏叶看表,耗时三小时。 巴布贾村是附近最大的村落,据说是rc集团在附近开矿之后集聚起来的,村子里上过学,英语流利的青壮年,基本都在矿井给rc打工。路上偶尔会碰到结队的中国人,穿着工作服,定是rc的工程师。 苏叶过来时走的公路也是rc修的,是这一带第一条现代化公路,不过也只开到村口,村里还是沙泥路面。苏叶脚裹着塑料袋,走得极谨慎也还是溅了一腿的泥。 距离巴布贾小学还有一段路,她看到她的学生站在芒果树下,正跟树上的同伴说话。 学生也看见了她,“老师!” 这么一喊,树后边走出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上下瞧她,“中国人?” 她点头,抬头看到duma在树上摘芒果,苏叶喊他:“上课了。” duma三两下就下来了,把怀里兜着的芒果倒给男人,男人给他五十奈拉。他喜滋滋地接过钱,拉着苏叶要走。 苏叶回头,“这些芒果值五百奈拉,劳务费一百奈拉,请你们付给我的学生。” 为首的男人插着腰往前走了一点,笑道:“我们平时都这个价,小黑乐意挣,我说美女,知道rc吗?” “芒果树上有一种寄生虫叫芒果蝇,伤人的同时会在皮下产卵并繁殖生长,如果不开刀根治,幼虫会钻出皮肤造成皮肤肿大化浓,你们上过高中生物知道吧?” 两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愣了。 “摘芒果那么大风险,五十奈拉?这点钱在中国你买得到一个芒果么?” 他们呆在矿区,女人接触得少,更不用说这么灵牙利嘴气势汹汹的,不想多争便掏了钱,“你是志愿者?” 苏叶拿过钱,瞥一眼他工作服上的金棕色的rc标志,懒得再说话,拉着两个学生走了。 路不好,走得慢,她还能听见两个男人在身后嘀咕。 “这些志愿者闲的慌,以为真能拯救世界?” “可不,有爱心是一回事,救急不救穷,非洲就是个无底洞。” “还不如靠咱rc。” “哈哈,靠谱。” “不过这女老师长得真标致,要是不那么凶,该加个微信的......” 走远了,duma拽着她的手,“老师,他们就是吃蛇和青蛙的人,一样的衣服。” 苏叶想起她的第一堂课。她走进教室的时候学生都是诧异的表情,大概是没见过教英语的东方人。 她作完自我介绍,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举了手,问:“doyoueatfrogandsnake?” “wha?t” “se,alleatrrible.” 她从未想过学生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你们中国人连青蛙和蛇这么恶心的东西都吃。 当时她的第一想法——中国人滥吃的名声居然连大西洋边上小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说饮食差异也是文化差异的表现之一。 苏叶对吃野味没有太多想法,但是在这个地方显然不能为人所接受,他们觉得蛇和青蛙都粘乎乎的很恶心,只有原始野蛮人才会吃。 这有些尴尬,这群自以为给小村子带来现代化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当地人眼中代表着蛮荒与落后。 她每周过来上两节课。比起大学生,小孩子的课轻松愉悦,两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一下课苏叶就往医院赶。 charity和hope没来上课,兄妹俩是孤儿,charity染了疟疾,哥哥hope给人摘了几个芒果,带着钱就奔医院去了,但那点钱估计挂号都不够。 一进市区就开始堵车,离阿利茄医院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她索性下车步行。 医院门前湿漉漉的,破旧的房檐渗着雨水,已经发青,看起来像极了危房。苏叶刚踏进门,一块墙砖擦着她的背掉落在地,火辣辣的疼。 楼廊里挤满了病患,坐在濡湿的地板上□□。逼仄的空间充斥着细菌滋生的气味。 她掩着口鼻,寻找hope和charity。 有人拍她的肩,她下意识回头。何陆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递给她一个口罩,“戴上,一下雨传染病防不胜防。” 苏叶接过口罩戴上,瞥见他白大褂的衣领已经泛黄,“又是好几天没睡好吧?” 他点点头,“青蒿素短缺,焦头烂额。” 正值疟疾肆虐的季节,青蒿素短缺问题可大可小。疟疾是非洲常见的传染病,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若治疗不及时也能致死。 “诺华氯喹和赛诺菲sp也没有么?” 对药品也这么熟悉?苏叶的博识时常令何陆北惊讶,但他已经见怪不怪,“基本已经停产。” 前阵子还看到新闻提到巨头企业捐了不少药品,“rc集团的捐赠对象里没有你们医院么?” “企业做公益,多少有作秀的成分,奸商放大炮,成本并不高。”末了又提醒她,“rc那位铁血掌权人,你过段日子会打上照面,听说是华人。” “嗯,这件事我知道。” 拉各斯大学孔子学院办年展,她是中方教师代表,rc是赞助商。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现在有什么办法能弄到青蒿素?” 何陆北来拉各斯一年多了,一定有办法,约莫只是身份在,办不得。 他摘下口罩,“黑市。” “黑市?” “没错,这里*非常严重,许多……” 何陆北话音未落,被嚎叫声打断。 长着东方面孔的中年男人,表情狰狞,竭斯底里。手里挥舞着拐杖,力道很大,打空气时“嗖嗖”声都十分骇人。病患仓惶逃窜,伤者呼痛声此起彼伏,场面极度混乱。 “是脑疟患者发病了!” 何陆北拽着苏叶往办公室里带,苏叶忽然甩开了他的手往诊室方向冲。 诊室里挤满了躲避的人众,hope被挤在门外,他闭着眼,表情透着恐慌,认命般别过脸,手撑着门护着身后的妹妹。而他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 苏叶赶到诊室门口,刚抱住hope,后背便挨了疯男人一棍子。 疯男人没什么攻击目标,一路挥舞嚎啕朝门口去。几名医生姗姗来迟,围在边上跃跃欲试,却始终不敢上前。何陆北在尝试用中文安抚他的情绪。 她的痛感来得后知后觉,腿脚无力也是瞬间的事。 charity趴在她身边,不知所措,hope呼喊诊室里的医生,但黑人医生并不是那么敬业,还躲在里面不敢吱声。 疯男人呼喊的话终于可以分辨,或许别人听不出来,苏叶却听的真切。 字正腔圆的中文,北京口音。 “周浦深!丫的出来!周浦深!” 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同样深入骨髓 语气狠戾癫狂,大脑紊乱中只记得这个名字,是多大仇多大怨。 却有一瞬,喧嚷声都消弭了,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尤其清晰。疯男人也停止了嘶嚎,走廊里静了下来。 苏叶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到了几双皮鞋。工艺精湛,皮质锃亮,与周围的胶皮凉鞋对比鲜明。 为首的人,脚步稳健,不疾不徐,往上是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妥帖的西装系一颗扣子,领带打着工整的温莎结。 再往上,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他的眼窝深邃,眼瞳似鹰,微微眯着,锐利的劲儿似乎一眼穿透所有。剑眉蹙着像是不耐。转瞬间他便移开视线,吩咐着身后的人,“把他带走。” 两个下属上前,一人转移疯男人的注意力,另一人从下方抽走他的拐杖,眼疾手快反手便将人制服。医生忙上前注射镇静剂,男人眼神涣散缓缓瘫倒。然后便被抬到担架上。 原本打了死结的局面,轻松快速的解决了。 何陆北拽着担架,“他是我们医院的病人,你们不能带走他。” 他的眼神对着周浦深,周浦深瞥他一眼,并不答话。 下属回复何陆北,“首先他是我们rc集团的员工,非常抱歉。”措辞十分恭敬,语气却不见得,话音未落就已经将人抬走。 周浦深向着苏叶的方向,脚步慢慢逼近。 她别过头,视线随意落在某处,没有焦距。 他在她跟前停住脚步,顿了好一会儿,charity的抽泣声停了,她扯了扯苏叶的袖口,凑到她耳边,“老师,一个英俊的男人在看着你。” 声音在抖。 苏叶已经能够想象周浦深由内而外散发的戾气,一如从前。 她抬头的同时,周浦深微微弯腰,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清晰的骨节,小麦色的肌理。 还有食指上浅浅的疤痕,就在她眼皮底下。像是特意展示给她去留意。 不会,苏叶想,十年过去,她更名换姓,容貌不再稚嫩,他不会记得她。 她犹疑,没有回握,周浦深便也不坚持,收回手,姿态优雅,毫不尴尬。他的下属站在他身后小声询问他是否要立刻离开。 周浦深起身,瞥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苏叶,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吩咐身后的人,“把她也带上。” Chapter 2 苏叶看两个下属的眼神,确认他口中的“她”,是指自己。 那两张看起来完全没有差别的东方面孔,面无表情,站着一动不动像极了僵尸,健硕的肌肉隐藏在挺括的西装下,力量感骇人。 苏叶被抬到担架上,“你要对我做什么?”她问。 不同于何陆北的愤慨,她的语气无波无澜,像在询问天气。 周浦深不发话,僵尸脸的动作便没停,就要往外走。何陆北忍无可忍,直接从担架上抱起苏叶,气势汹汹,“她可不是你们rc的员工,光天化日的这是要做什么!” 他这一抱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苏叶低呼一声。 周浦深瞥一眼她的眉头,“还愣着干什么?” 僵尸脸闻言,趁何陆北不察,轻击他的手肘处,他手臂一麻,僵尸脸顺手就接过了苏叶。 苏叶的伤口第三次扯到。伤口裂开了又凝血,粘着衣服,难受得紧。 车门敞开着就停在楼门口,周浦深已经坐在里头,身子隐在暗处,苏叶只能看见他的腿。 何陆北一路讲着同胞情谊,却无法撼动僵尸脸,苏叶冲他点点头让他放心,她直觉不会有事。 何陆北还是觉得蹊跷,已经准备报警,却看到白人医院的约翰医生站在车边。 “john,你怎么在这?” “周先生让我在这,再等一位病人,我想就是这位小姐。” 何陆北微讶,苏叶同样。她看了一眼车子里的人,他的手指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我想你这里的情况不太好,你处理一下,我先带病人离开。” 何陆北深深地看了苏叶一眼,放了手。 ******* 苏叶伤在背部,便只能趴着,姿势微妙。 前排的周浦深与约翰聊着疯男人的病情,那男人竟是rc的高级工程师,手下管着不少项目,患了脑虐发现得晚,现在病情不乐观,申请回国没被准许。 “治好,实在不行,就安顿好。”末了,周浦深给那个男人下了判决书。 资本家可真能压榨,都这样了还扣在这。苏叶想。 他对同胞真没同情心,把她带去治疗大概与同胞情无关。她现在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与他把药品捐赠的事谈下来。他惜字如金,她能不能和他说上一字半句都是个问题。 车厢陷入静默,这是她搭话的好时机。话在喉头却又思索——如何称呼他? 周总,周先生?或者,周浦深,你还记不记得我? “她怎么样?”他问约翰。 竟还记得后座有个人。 “意识很清晰,应该只是外伤,具体还要系统检查后再作判断。” 意识很清晰?周浦深转过头。确实,她漂亮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苏叶对他的注视毫无防备,“周先生......”姿势真是尴尬。 周先生?周浦深微不可察地皱眉,转过身去。 “嗯。”他答。 路程不算近,静谧的氛围让苏叶感觉度秒如年,终究还是到了。 白人医院与当地医院有着云泥之别,无论硬件还是软件。 苏叶原以为周浦深将人送到就会折返,但是他就坐在诊室里,与她隔着一扇医用屏风,她脱衣服悉率声他都能听见。 于是她尽量谨慎。但是还是扯到了衣服和伤口粘连的地方,□□声不自禁溢出,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是说伤得不重么?”周浦深问约翰,声音沉厚,苏叶动作一滞。 她的伤确实只是皮外伤,先是被墙砖砸出血,又被拐杖二次伤害,之后伤口反复撕扯,血肉模糊的样子看起来严重些罢了。所幸没有伤到筋骨,缝了几针,需要打消炎针。 出诊室的时候发现周浦深已经不在,护士把她推进病房打点滴。她也不知是该轻松还是遗憾。 护士刚走,僵尸脸推开了门,又出去了,周浦深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手翻看。 门阖上以后,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翻动报纸的声音。 他这样子,颇有等她输液的架势,可他有什么理由等她?苏叶宁愿相信他是纯粹想看这份报纸。 大概是她瞧他的时间太长,他稍微偏头看过来。 示意她可以说话了,苏叶是这么理解的。 “周先生,冒昧问个问题。” “如果觉得冒昧,就不要问。” “……”完全不能正常对话,他这样的人定是难觅知交,“有关rc集团的信誉,我想您需要知道。” 周浦深挑眉,示意她继续。 “rc集团允诺雨季前捐赠一批抗疟药物给当地医院。” 周浦深轻轻点头。 “那后续您了解吗?阿利茄医院就从未收到过rc捐赠的药品,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放下报纸,“你想说什么?” 苏叶只想要个解决方案,所以说得委婉不想这么捅破。被发现放大炮,他难道不是送批药品过去堵她的嘴么?抑或是打电话问问,高层不知情也正常,便推卸过去了。 问她想说什么,几个意思?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没听懂。 “许多医院因为有捐赠就减少储备,现在疟疾猖狂,这问题可大可小,rc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公愤,”她看看敞亮的病房,“毕竟来得起这种医院的人,不多。” 她脸颊微红,头发凌乱,搭配她正经的表情,有些滑稽。不过,倒是少有人敢这么直视他。 “对rc来说,这些药品算不上大开支,有心无心罢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企业信誉在哪里都一样重要,大概不用我说。” 周浦深还是那副表情,看不出他什么想法。苏叶靠着数点滴平复心跳。她险些忘记,眼前这个人,动辄天翻地覆。 她的眼睛却一动不动,镇静非常。 “苏老师,”周浦深踱步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胆子。” 好胆子,可不,虎口拔牙勇气可嘉,但她的好胆子打着颤。 周浦深临走前说:“在这好好养伤。” 苏叶讶然,他不答复她的质问,也没有预期的暴风雨,如果忽略语气,内容算得上亲切。 药水滴完护士来给她取针。 “我的病历单给我吧,我在住处附近的医院换药比较方便。” 护士挑着眉,“亲爱的,这恐怕不行。”眼睛示意门口。她收拾好东西便出去了,开门的时候,苏叶看见了外头站得笔直的僵尸脸。 一个森然可怖的想法一闪而过。 她快步走过去开门,“麻烦让一下。” 僵尸脸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向她鞠了一躬,重新保持笔挺的站姿。 “我要离开,让一下。”边说边推搡着,但是显然丝毫没有作用。 几个意思,软禁,绑架?只因为她问了一个“冒昧”的问题? 他的话她听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好好养伤,而是在这养。 苏叶回到床上躺着,悔不当初。她终究不该如此草率地招惹他。手机在身边,可供联系的人却没有谁能解决她的困境。 忽然想起他对她的称呼,苏叶睁开眼。 他叫她苏老师。她确定没有人在他面前称呼过她的名字,更遑论职业。 苏叶重新拉开门,“我要与你们老板通电话。” 对方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 “要么你让开,要么给你老板打电话,要么、我从窗台跳下去,控告你谋杀。” 她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赌一把人命关天,或着弄出点动静来引起注意也好,至少能搞清楚如今自己处于什么状况。 僵尸脸表情有了一点变化,他看了一眼苏叶,犹豫了一会儿,继续站得笔直。 苏叶搬了椅子爬上窗台,僵尸脸视线落在别处,没打算看她演戏。这下骑虎难下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僵尸脸退到一边,周浦深出现在门口。苏叶忘了从椅子上下来,就站在上头愣怔地看着他。 “我在隔壁病房,”他走过来,“你以命相挟——但在这里,人命并不值钱。” 苏叶当然观察过高度和土壤,死不了,事实上她压根就不会往下跳。 “我只不过说了一些事实,就要如此待遇?” “事实?”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只跳梁小丑,“什么事实?” 苏叶破罐子破摔,“诈捐。” 周浦深嘴角勾起一点幅度,“下来。”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拉,撑着她平稳落地。苏叶微怔,他的手温热,声音仿佛也带了些温度。 “青蒿素已经送到阿利茄,你的学生已经得到救治。”周浦深放开她的手,“你呆在这里,就是条件。” 说完提步离开,再次留给苏叶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一夜无眠,难以消化这奇葩的经历。不知周浦深的意图,也不知道何时能离开。 在这倒是什么都不缺,如果忽略被监视的本质,生活甚至算舒适。护士切瑞还常来陪她聊天,两天下来已经熟识。 第三天的时候换了一次药。 苏叶拽着她的手,“切瑞,你可不可以想办法让我走?” “哈尼,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了,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切瑞表情为难,“我想周先生是为你好,住在宿舍你的伤口大概会感染。” 素不相识并且她对他指手划脚,他怎可能为她好,“谢谢你的安慰,但我想同情心这个东西他没有。” 房间门毫无预料地被推开,切瑞慌忙出去了,周浦深走进来,坐在苏叶旁边,她两日来寻他不得,这下虽如坐针毡,也还是率先打破沉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周浦深挑眉,称呼都省了?他翻着她这两日看的书,良久才开口,“现在。” 苏叶一怔,等了太久的消息突然到来,反而失去了激动的本能。 周浦深往外走,“需要收拾么?”语气不耐。 她哪里有什么要收拾,蹭地一下就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坐在他车上她仍旧觉得紧绷,偏头看着街景。车子停稳,司机下来开门,苏叶才发现不是拉各斯大学,而是商业中心,rc集团非洲分部就设在这里。 大概没有人能完整叙述rc集团,周浦深的父亲周宪创立公司的时候,rc只是个珠宝公司,后来逐渐涉及石油、矿产,延展到基建、航空等等,总部位于中国香港,尼日利亚是根据地之一。 周浦深之铁血不是浪得虚名。rc到他手里才成长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集团。 与其他资本家喜欢安全的投资环境不同,他总是在一国内乱或危机时进入该国,给他看重的一方势力提供军火和资金援助,危机过后他便是座上之宾。开发资源、投资基建一切好商量。 而石油基建都是大买卖,动辄一个小国的年财政收入。在尼日利亚,财政收入三分之二来源于石油出口,那么掌控着大部石油的rc,就是半个尼日利亚。 成功取决于敏锐的洞察力,正确判断最后赢家是谁,若输则全盘借输。 周浦深就是如此,赢了一场场豪赌。 苏叶抬头看了一眼,rc的棕金色旗帜飘扬在拉各斯最高楼的上方,俯瞰整座城市。 他下了车,她隔着车顶对他说:“周先生,我先走了。” 周浦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是什么让你误会,你现在可以走了?” Chapter 3 苏叶的表情很有意思,眼睛微瞪,只一瞬又收回去,眉头微皱着,不言不语。 她总是极力掩饰类似于紧张、害怕的情绪。旁人或许真的以为她镇定自若。 周浦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便往楼里走。苏叶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脊背发凉。 一个憨态可掬的男人从楼里出来,跑到苏叶面前,“苏小姐,我是rc非洲部的市场经理刘建飙,大家都叫我老肥,先生让我带你去药品市场。” “药品市场?” “黑市。” 苏叶微讶,但此时她比较关心她的人身自由问题,“然后我可以回学校了吗?” “为什么不可以?之后你去哪里,我都管送。” 周浦深那句话让她着实吓到,转眼就柳暗花明了。莫不是他同她开了一个玩笑?可是这个词,和他怎么想怎么不搭。 老肥招呼她上了车。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停稳,苏叶下了车,惊讶于熙攘的人声和拥挤的摊点,这与她想象中的黑市大相径庭。 这分明是贫民窟的晚市,此时下午五点,是正热闹的时候。 老肥带她到一水果摊前,用约鲁巴语和老板交谈。老板点点头,带二人穿过果摊,推开一扇门,进入院子里,然后便折返了。 老肥示意她往边上看。 角落里堆着好几个大箱子,底部被雨水侵蚀已经破破烂烂,但箱子中央,“rc救援”中英文字样清晰可见。 苏叶走近了查看,箱子是空的,只残存一些防震泡沫。 这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黑人走过来同老肥交谈,说了什么苏叶听不懂,但黑人的表情越来越差,最后苏叶和老肥被他轰了出来。 再路过果摊,老板眼睛都没抬,像是不认识他们的模样。 一上车,老肥问苏叶:“知道刚才那是哪吗?” 摇头。 老肥叹口气,“阿利茄医院的后院。”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等会儿你看。”老肥开了车窗示意她注意窗外。 车子拐了个弯,果真就看到了阿利茄医院的大门。“只不过这个后院,隔着太平间,一般人不能到那里去。” “那既然收到了rc的药,为什么不给病患开?” “非洲这边*苏小姐应该有所耳闻,物资不是你捐了人就照单全收,还得递到嘴边才行。中国政府也时常援助,物资不是被卖到黑市,就是被扣在海关,还得花钱打点,才能顺利发下去。 rc也一样,每年都是如此,等这些人吃够了黑钱,再花钱打点让政府去管,物资就出来了,发下去以后双方相安无事。” 老肥刚才应该是扮作买黑药的人,假装价格谈不拢被轰出来,只为了让她眼见为实,“这么明目张胆没人管吗?” “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官商勾结,官官相护。” “那为什么还捐?” “捐了一百块,总有二十块能发到贫民手里,不捐,贫民不仅什么都拿不到,还可能负担这八十块,你说,捐是不捐?” 苏叶沉默了。看着窗外凌乱肮脏的街道,赤脚奔跑的孩童,心下情绪她自己也无法描述。 她从头彻尾误会了周浦深。 回到寝室苏叶就把自己扔到床上,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感觉有些不真实。比预料更早地接触了周浦深,意外的重逢,草率地招惹,过程不顺利,结果不如意。 好在他确实已经不记得她了。 “我以为你被黑鬼捉走了。”安娜推开门。 苏叶缓缓睁开眼,坐了起来。 安娜是苏叶的室友,香港女孩,是一名防艾滋病宣传志愿者。相处一个月,还是说不上熟稔。苏叶本就不是热情的人,安娜待人更是冷淡,一起吃过三两次饭,交流却不多。 安娜把一袋水果扔桌上,“路上有个留学生送我的,我不爱吃,便宜你了。” “谢谢。”她蹩脚的港普还挺悦耳。 “忘了告诉你,我们准备有一个新室友了,也是个长期志愿者。你不在的时候管理员通知我的。” 苏叶无所谓,她住惯了寄宿制学校,“人多轮值轻松些。” 安娜翻了个白眼,“这可不一定,那个女孩娇气得很,她不认识,她爸你肯定不陌生。” “你打听过了?” 安娜躺在床上玩起了手机,“懒得说了,这几天就来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叶看着她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落在了病房里。夜色已微垂,那所医院不算近,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 正纠结,寝室的座机响了,安娜看了一眼,“你接吧,我昨天告诉管理员你失踪了。” 苏叶打好腹稿解释自己好几天夜不归宿,拿起电话。对面却不是管理员。 公式化的男声,询问:“我找苏小姐。” “我就是。” “您手机在我这,您明天是否有空过来拿一下,地址rc大楼。” 末了还未等苏叶回应,那边话筒被转移,然后沉厚的声音传来,“在校门口等着。” 语言变成了中文,说完便挂断了。是周浦深。 ******* 苏叶站在校门口醒目的位置等。 黑色商务车驶近时,苏叶瞧着车牌,皱了眉——前几日和她一起堵在路上那辆豪车。 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来,颇俊秀的东方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眼柔和,温文尔雅。 “苏小姐?”字正腔圆的中文。 “是我。” “我是凌数,周先生吩咐我来接您。” 握手时苏叶注意到他中指上书写茧突出,文化人。 “接我?”这不在苏叶预料之内,“我的手机......” 凌数在车上时就打量苏叶。身材高挑,乌黑长发高高束起,颈线优美。气质和装扮一样淡淡的,在人群中却极出挑。 近了看,五官精致,自然大气。相貌这东西从来萝卜青菜各所爱,而苏叶属于挑不出毛病的类型。就好似现在,她装扮清纯,你也分明可以想象出她卷大波浪穿高跟鞋□□的样子。 她那双眼睛,澄澈干净,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深藏眼底,引人探究。 不过他没这个胆量探究——先生还是头一次让他接合作商之外的女人。 “在先生那里,苏小姐随我去就是。”言下之意是,这是她拿回手机的唯一途径。 “去哪里?” “异国他乡遇到同胞不容易,先生想请苏小姐吃顿饭。” 苏叶腹诽,真是一本正经说瞎话——别的城市她不敢说,拉各斯,遍地都是华人。 凌数给她开了车门,苏叶迟疑只一秒,上了车。副驾驶上的黑人保镖,手里拿着ak47□□,目不斜视,即便坐着也高大威猛,肌肉贲张。 车子驶过跨海大桥到达科伊科区,停在豪斯酒店门口。 住在这个区的大多为知识分子,姜姨便住在这附近,一个多月前在这个酒店给苏叶接的风。 穿过灯火辉煌的大厅,富丽堂皇的走廊,修剪齐整的花园,花木掩隐背后,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外头白墙灰瓦,里头是天然木材装修,方格障子门将空间划分得规规整整。看着是和室的装修,但从零星却点睛的装饰品看,是个仿唐茶室。 侍者拉开障子门,请苏叶和凌数入室。未见人,先闻声。古琴音单调,却意境悠远。 她刚换上鞋,抬头便对上一双眼,深如井。 周浦深盘腿而坐,正饮着茶,缓缓将茶杯放在桌上,偏头看着她。莫名的,气压就这么沉下来。 “过来。”他招手,手腕微曲,细微的动作也极优雅。 苏叶走近了才注意到茶桌那头还坐着一个人。年纪与周浦深相仿,方脸,眼睛狭长,头发偏分梳得齐整,气质温和。样貌看着是日本人。 “这是浅川先生,来自日本的生意伙伴。” 果真是。 对方站起来缓缓鞠躬,才伸出手,礼节周到。 “这是苏小姐。” 苏叶颔首回握。 周浦森晃着茶杯,看着茶的汤色,眼皮都没抬一下,“到我这边来。” 苏叶在他边上的位子坐下,侍茶女给她斟了茶,她借着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二人的神色。 浅川面色柔和,眼神却总“不经意”观察周浦深的表情。周浦深一派悠然,似乎眼下,品茶便是最重要的事。 都是能敛心性的人,她看不出所以然,却也能判断这绝非好友相会。 生意场上的会面,周浦深将她叫来,意图再明显不过。 茶过三,浅川先坐不住了,“周先生,rc现在手下的油田不少,人力物力都砸在上面,恐怕腾不出太多精力了。但我们不同,不如rc家大业大,就指着这块油田,谋划也比rc早,如果rc退出18区块的竞争,我们双方都能避免不必要的消耗。” 他势在必得,劝rc别插手? 苏叶暗想,这个浅川,显然不如周浦深气定神闲。这么两下子底牌已经亮了——准备充分,人力物力集中。 周浦深拿起茶壶,亲自给苏叶斟茶,眼神落在茶汤上,一丝不苟,薄唇微启,“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些,在非洲不管用。” “噗嗤”一声,在静谧的氛围里尤其突兀。浅川的脸色不太好看,看苏叶的眼神不甚友好。 周浦深那句“不好意思”,实在是欠扁极了,尽管他语气无澜。 苏叶敛了笑意,点到为止就够了,不能太过。周浦深眼帘微垂,看不见神情。 然而不责备在此时便是纵容,浅川面子挂不住,主动提议道:“不提这些,好不容易见到周先生,便不谈生意罢。听说周先生棋艺了得,不知有没有荣幸切磋切磋?” 周浦深会下棋?这苏叶倒是不曾听闻。也是,她了解的比百度百科多不了多少。 浅川此言,除了掩饰尴尬,也带些挑衅意味,她都看得出,何况周浦深。他微微挑眉,偏头看着苏叶,凑近了些,“感兴趣么?” 苏叶怔,他浅棕色的瞳近在咫尺,似乎还带了银灰色?她的呼吸有一瞬的迟缓。 意识到他转移问题的用意,苏叶眼珠子滴溜一转,冲浅川笑笑,“我对日本围棋倒是好奇已久,但苦于接触不到,可否借机会向浅川先生讨教讨教?” 凌数在一旁,微讶,苏叶和先生一唱一和,看起来熟稔默契,仿若故人。 苏叶如此说,浅川哪能不给面子。 凌数差人上棋盘。 周浦深起身,“坐我这来。” 说着便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她顺利起身,然后他的手在她肩上微微压,往下一带,她便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上,正对着浅川。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排演过许多遍,自然中,带着些许......亲昵?就连苏叶自己,都要误以为,她与周浦深关系匪浅了。被他握过的手指,摩挲着想把那手感搓掉,然而只是徒劳。 开局。浅川表示女士优先。她恭敬不如从命,虽然她不认为她需要他让。 苏叶执白先行。 刚落一子,周浦深沉沉的声音传来,“浅川先生这局若赢了,18区块油田,rc拱手待取。” 寂静的茶室里,除了周浦深,其余人都是呼吸一滞。 浅川抬眼,重新定义苏叶——是否真如他想的,只是一个酒桌上撑门面的解闷陪侍。 而苏叶在想,相同的问题。 Chapter 4 一块油田代表什么,苏叶不了解具体,也知道大概。心下也有了主意。 浅川步步谨慎,棋很稳,布局是典型的“三连星”。苏叶则显得有些随意,落子很快,像是不知道如何思考。 很快苏叶便粗见败势,她却仍是淡然自若。凌数觉得苏叶主动要求对弈过于鲁莽儿戏,他看向周浦深。 周浦深的眼神落在苏叶执棋的手上,气定神闲。 棋子冰凉,苏叶把玩着棋子,将自己超载的热量转移。 对手不足以令她紧张,让她气息不稳的,是她身边的人。 他斜靠在她身后的软枕上,看起来自在闲适,靠得近,呼吸之间,热气洒在她颈侧,盘旋不去。 她这一子思考的时间久了些,润亮的棋子在她白皙的手指间摩挲,迟迟不落。 浅川抬眼注视着她。 周浦深忽然直起身子,手臂撑在她身侧,在她耳边低声说:“想知道故意输棋的后果么?” 苏叶的肩膀偏了偏,离他远了些,落下一子。 浅川盯着棋盘,讶然,“好一个打劫!” 周浦深看她一眼,缓缓坐正。 这下对弈的节奏平衡起来,二人落子速度相差无几。苏叶正襟危坐,偶尔想得入神,也会撑着腮帮子,久久地凝视棋盘。 灯下她的侧脸剪影精致好看,长睫煽动的频率微妙,缓缓地,轻刷过看客的心尖。 垂首久了,碎发落在腮边,痒痒的。苏叶习惯性抬手要拂到耳后,还未碰到头发,就感觉粗粝的指腹从脸颊滑过,不熟悉的触感让苏叶猛地转过头。 周浦深的手正缓缓放下,看到她看过来,也回视她,“怎么?” 他的眼,在光影下愈发深邃了些,看不真切,苏叶目光闪烁,只缓缓摇头。 浅川埋头苦思无暇顾他,凌数却是时刻关注着这边的,苏叶莫名的,有一种被窥视的错觉。 肇事者却闲适得很,捻起手边的茶杯浅啄,姿态优雅贵气。 浅川犹豫许久终究落下一子,“周先生果真运筹帷幄,稍加指点就让局势又复杂起来,妙,实在妙!” 这话苏叶就不爱听了,他那是哪门子的指点?这浅川,质疑她实力的同时,暗讽二人不守规则。 她本想给这位伙伴留点面子,看来不必。 周浦深凑近棋盘,“哦?浅川,五个回合,你就要输棋了。” 苏叶说:“三个回合。” 语气坚定,说的还是日文,显然是说给浅川听的。苏叶落下一子,“浅川先生,注意您的棋了。” “苏小姐的日文说得很好。” “谢谢,您的中文也是极佳。” 对弈时分神,是大忌,平日里苏叶教学难免边讲边下,已经习惯。浅川却很难再回到棋局里。 两回合之后,浅川发现,自己的局已经断了气,无处落子。其实胜负已定,他已经看出苏叶接下来这一子的位置。 但苏叶的手越过那个位置,落在了边上。 凌数上来算目数,苏叶微笑,“不用数了,平局,我记着的。” “旗鼓相当?” 浅川内心复杂难言,她刻意放弃取胜的机会,下了平局,“让”他一个面子。但其实,凌数微微上扬的语调已经说明,谁都看得出来,她在让他。 这比输棋,更为耻辱。 “苏小姐蕙质兰心,有心了。”浅川一语双关。 她着实已经没有太多耐心,“承让。” “甘拜下风,”浅川不愿多呆,当即起身告辞,“很晚了,那便不打扰二位了,还是请周先生考虑我的提议。” 末了,看了苏叶一眼才离开。 凌数去送客,侍茶女把茶具重新摆好就屈身出去了,茶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周浦深坐在她左手边,娴熟地冲水,“凤凰三点头”,出汤,用茶托把茶杯放置在她右手前方,左手作请茶的动作。 标准的奉茶礼仪,由周浦深作来,没有侍茶者的恭敬,反添了主人家的贵气。 苏叶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轻敲桌面,才端起茶杯闻香,啜汤赏味。 她娴熟的茶座礼仪落入周浦深眼底,“不知道你还精通日语。” “那您知道多少?”语气愤懑。 他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底细太容易,何况一个在他地盘上的中国人。 苏叶的档案显示,她在孤儿院长大,十岁被领养,养母姜蓉如今是拉各斯大学孔子学院中方院长。 她目前是职业七段围棋国手,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在读香港大学研究生,休学在拉各斯大学孔子学院任教,同时还是的志愿者。 职业棋手放弃学业屡见不鲜,她倒是一路坚持,学的专业与风雅之物没有半点关系——计算机。 这里面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孤儿院长大,十岁才被领养的小孩,不大可能有如此高的围棋造诣。围棋界有“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的说法,所以基本上四五岁开始打谱,六七岁参赛考段数。在孤儿院是无法做到的,更何况她在十五岁之前没有任何的比赛记录,这更是不可能。 周浦深忽然看着她,“北京,香港,拉各斯……苏小姐的人生轨迹,和周某倒是有几分契合。” 他倒是坦然承认调查过她。苏叶笑,“真巧,周先生还在北京呆过,怪不得您中文那么好,没有香港口音。” “我的中文老师,是内地人。” “她一定很优秀。” 周浦深给她添茶,“很优秀的外交官,和苏小姐一样才貌兼备。” 绅士十足的赞美,苏叶听得却不轻松,一声“谢谢”还卡在喉咙,他话锋一转,“智慧要有,小聪明就算了。” 苏叶来时,以为他把她当陪侍女,心里堵得慌,便也想以牙还牙,给他不痛快——有意无意哂笑浅川,打乱他谈判的节奏;故意下险棋,让他不快;又刻意下平局,让浅川连他一并记恨。 这些心思,她掩藏得很好,不曾想被他一语道破——小聪明罢了。 是揭穿,也是警告。 苏叶想了许久还是哑口无言,眼珠子无意识转动。忽而听到敲门声,凌数轻声提醒:“先生,和奇科布议员的会面安排在一刻钟后。” 周浦深应了一声,抬眼看着苏叶,“苏小姐今晚帮了我的忙,不必紧张。” 说罢他便起身,凌数拉了门,他跨出去才回头,“不走?” 苏叶赶紧跟上。 出门上了车,苏叶落了一段行程,知道他有重要会面不与她同乘一辆车,便远远停下了。 周浦深唤她,“过来。” 苏叶疑惑,他不耐道:“手机。” 她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到了车边他递给她一个金棕色盒子,繁复包装里,是一只小巧的白色手机 “我只想拿回我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无所谓,空空如也,她都是记在脑子里。但手机里有不少资料、棋谱还没来得及看。 “你需要保密性能好的手机。”倒是难得解释。 苏叶坚持,“不需要。” 周浦深往里端坐,车窗缓缓升起,他说:“我要与你联系,所以自然需要。” 车子启动,苏叶抓着车窗,“等等!” 她不会这时候与他纠结手机的事,她只是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周先生,阿利茄医院的事,我向你道歉。” 就事论事,在那件事上,苏叶误解了他,理应道歉。 周浦深看过来,目光笔直,“我不接受,所以你先欠着。” 车子绝尘而去。 “苏小姐,您手机里储存的所有信息,都原封不动拷贝过来了。”凌数在身后出声,“我送您回去。” 苏叶犹豫半晌,点点头。 他要与她联系,这句话在之后的几天,频繁地扰乱苏叶的思绪。 苏叶诧异,不过几次短暂的接触,周浦深待她仿若故人般熟稔——他请她去,似乎就知道她不会惊讶怯场;他问她感不感兴趣,似乎就知道她会代他下棋;他坦然承认他调查了她,也似乎知道她不会勃然大怒…… 她又何尝不是,本应视如仇敌,却对他莫名其妙的熟稔全盘接受。她理不清思绪,或许她从来就无从拒绝。 他不接受她的道歉,她便欠着。 诡异而微妙的联系。 这一周她格外忙,一来导师要她编写代码片段,苏叶看了,是整个程序里最复杂的一段。没办法,当初要过来任教,这是申请课程免听的条件,之一。二来是准备年展的发言。 姜姨中午把她叫去。 “之前好像没有这个安排?”原本她只需要站着微笑就行。 “因为赞助商肯砸钱,这回年展规模空前,到时候国内主流媒体也会报道,上头说要借机会宣传志愿教师事迹,鼓励更多人加入孔子学院,算是一举两得。” 苏叶便应下来。 “这样也好,算是露面了,到时候我给周先生举荐你,也有话头。”姜蓉拍拍她的肩,想说什么,又只是叹了口气。 苏叶有些乏,回到寝室只想把自己往床上扔,推开门却撞到安娜,她站在门后,抱着手臂,不耐地看着里头。 苏叶侧身进了寝室,也微微皱眉。 原本还算宽敞的寝室被塞满了。地板上放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四个大纸箱,看外包装是家用电器。几个男人叉着腰站在中间,喘着粗气左右看。 有个面孔,苏叶还算熟悉。 她的床上,坐着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女生,穿着粉白色纪梵希套装,脚踩华伦天奴高跟鞋,拿着比脸还大的手机,冲那头说话:“没事,条件真挺好,老赵你放一百个心好吗,我在哪里不能活利索了,行了行了我得收拾了回聊啊!” 挂断电话她灵巧地绕过箱子,几乎是冲过来拥抱苏叶,“你就是苏叶吧,北京人吧!我们是老乡!我看你靠谱,以后多多关照哈!哦对了,我叫赵玮伊。” 苏叶把她推远,说:“你好。” 安娜拉开门,丢下一句话,“我今天不回来住。” “毛病!”赵玮伊冲安娜的背影瘪了瘪嘴,回头招呼几个男人把电器装好。 苏叶这才留意到,饮水机、冰箱、洗衣机,还有空调。 僵尸脸此时看到了苏叶,恭敬地打招呼,“苏小姐好。”他甚至鞠了个躬。 苏叶一愣,讪讪点头,决定还是出去遛遛,赵玮伊拽着她,“苏叶,你怎么认识方哥?” 苏叶摇头,“不认识。”她连他的称呼都是第一次知道。 “那就是认识周先生,很熟?” “不熟。”斩钉截铁。 赵玮伊眯着眼,转过头去问僵尸脸了。 这边苏叶手机有来电,为避话头她赶紧接起,“hello” 那边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还在翻着文件,刷啦刷啦的声音传来。 这边赵玮伊问:“方哥,你认识苏叶啊?” 僵尸脸说:“苏小姐是先生的朋友。” 赵玮伊讶然,“周先生还有女性朋友?” 苏叶回头:“所以我不是。”又回到电话里,那边还是没说话,她问:“hello?” “我是谁?”沉厚的声音,很低,像大提琴。 如此强的辨识度,苏叶忘不了。 赵玮伊看她神情突变,饶有兴致。苏叶只差扶额。 她沉默,他却坚持,“我是谁?” 苏叶硬着头皮,“周先生。” 赵玮伊挤眉弄眼,拍她的肩,走远了,“嘿,好家伙!” 苏叶:“……”出门接电话。 Chapter 5 苏叶出门接电话。 “周先生有事么?” “喜欢什么颜色?” 苏叶怔,“什么?” 他没有重复一遍,留足时间给她缓冲。苏叶是听清了,只不过觉得莫名。 翻文件的声音一直持续,忽然咔嗒一声,似乎是文件被合上,苏叶心头一咯噔,赶紧说:“蓝色。” “嗯。”他挂断了电话。 1:14,通话结束时间不怎么吉利。 苏叶看一眼天,回到寝室。她收拾好电脑打算出门,赵玮伊留了她电话,“装好我给你打电话哈。” 苏叶看看空调功率,“学校限电,电费有限制,功率也有。” 拉各斯电力短缺,学校用电由rc捐赠的私人电力系统提供,平时很是节制。 赵玮伊满不在意,“已经跟学校申请过了,以后你就跟姑奶奶我享福得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苏叶挑挑眉,点头,“行,那我先走了,安娜的东西,最好别动。” 赵玮伊两指并拢点额角保证:“得令,母夜叉似的,我还不稀的搭理她呢。” 如此最好。 苏叶在图书馆里坐了半小时,就收到赵玮伊短信——“完事儿啦,恭迎小主回宫。” “......” 不出五秒又一条——“快回快回,急需一个人。” rc的人工作效率还真不赖。 回寝室的路上她给安娜去电话。 苏叶问:“你怎么样?” 刚碰上就不对盘,不太对劲。 安娜说:“怕她大小姐太嚣张,给个下马威。” 苏叶笑,“你大概是闲着了。” “顺便而已,其实是我男朋友过来出差。” 或许新元素的注入,总是让旧元素下意识抱团。两人几乎是瞬间熟稔起来,住一起这么久了,苏叶现在才知道安娜有男朋友。 苏叶说:“……去度*吧,挂了。” 敢情是把烂摊子扔给她了。 苏叶回到寝室,房里已经恢复整洁,几个男人应该是走了,赵玮伊蹲在行李箱和衣柜之间,整理衣服。 见苏叶回来,她跳出来,“带我去买生活用品吧,我请你吃饭!” “校门口右拐有条街……”苏叶没说完,想起今天是周六,“算了,我带你去吧。” 赵玮伊蹬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出门,苏叶看了一眼,“走吧。” 出了校门,赵玮伊惊讶,“怎么店铺都不开门?” 苏叶说:“今天周末。” “周末为什么不开?” “因为周末要休息。” “我天非洲人是有多懒,放着生意不做宁愿穷。” 苏叶笑了,她之前听说,中国人的店铺周末营业被举报不正当竞争,理由就是大家都需要休息。 苏叶招手拦车,说:“你要习惯。” “苏叶,你笑起来真好看啊,不过比我还差......点。”赵玮伊顿声了,“我天!” 她瞪大眼睛看着脏兮兮油腻腻的黄色小面的,迟疑了好半天,司机催促了才不情不愿地上车,“那我们去哪里买?” “大型商场还是营业的。” 她惊呼:“这还有大商场?” 苏叶抿嘴,轻叹口气,“……这是一国经济中心。”只是贫富差距大罢了。 车子晃晃悠悠,汗臭熏天,赵玮伊仗着车上的人听不懂中文,一路吐槽,最后说累了趴在苏叶肩膀睡觉。 此间苏叶接到一个电话,听到日语她眼眸忽地抬起,“浅川先生。” “苏小姐好记性,我看苏小姐今天没课,不知道晚上可否请苏小姐小聚?” 苏叶把头偏过另一边,小声回复:“非常抱歉,我晚上有约了。” “哦?那非常遗憾,不过没关系,我先排着队,明天,后天,都可以。” 赵玮伊还是悠悠转醒,苏叶赶紧结束通话,“再见浅川先生。”赵玮伊嘟囔一句,“你在说日语吗?”但没等答复她又睡去了。 到达购物中心她立刻活了过来,“还像模像样的呢,这个超市我在迪拜见过!” 超市里人不多,收银员窝在柜台后打盹,赵玮伊推了满满一车东西,有零食有日用品,因为不知道哪个好,所以每样都挑了好几种。 她翻着钱包,“落地后我没取过钱,不知道我现金够不够,这边刷卡墨迹半天。” “八千五百四。”苏叶问,“够吗?” 她瞪大了眼睛看苏叶,苏叶摊摊手,“这个数当然是奈拉,折合人民币494块。” 赵玮伊当然不是疑惑这个,“你怎么知道我这些东西多少钱?” 收银员报了价格,分毫不差。 赵玮伊愣怔地看着三个大号购物袋,“而且你拿计算器了么,换算人民币这么快?” 拿计算器也还得想一下怎么算吧。 苏叶给她提了一袋,“安娜搞金融的,每天化妆都听广播,有说汇率。” “记汇率容易啊,但计算也太快了吧,总价呢,怎么知道的?” “你拿的时候顺便看了看价格。” 所以她记住了所有商品价格并迅速相加......在脑子里!? 赵玮伊问:“苏叶你学什么的?” “计算机。” “你是计算机吗?” “……” 从超市出来天色很暗,赵玮伊仰天长啸,“难怪非洲穷啊,来趟超市得花半天,这效率怎么致富!”又冲苏叶道,“都这点了,我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闷雷,乌云涌动,快得肉眼可见,地面卷起风,雨来得又急又凶,完全没有征兆。两人赶紧跑回屋檐下。 眼下回程都成了问题。 苏叶的手机铃声在雨声里几不可闻,她见是姜姨,便接起。 “苏叶啊,明天下午你得空吗?” “得空的。” “我忘了跟你说,年展开幕式那天有晚宴,明天我带你买礼服去。” 苏叶说:“礼服我自己准备就行。” “你总是......”姜蓉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罢了,穿好看些,别总是亏待自己,你这孩子。” “谢谢姜姨。” 挂了电话赵玮伊问:“你要买礼服啊,这破地方跟个三线城市似的,能买到像样的礼服吗?不会是一大块布镶上五花十色的假宝石吧?” 苏叶哭笑不得,问:“东北人都穿花裤衩吗?” “不啊。” “内蒙人都住蒙古包?” “不啊。” 苏叶问:“那非洲人都光膀子打赤脚?” “不、啊。”赵玮伊忽然开窍般,“对哦,这里有石油,富得流油的人多了去了。” 苏叶:“……也可以这么理解。” 赵玮伊忽然眼神贼兮兮的,说:“比如周先生……哎,苏叶,你怎么认识周先生的?我听说周先生……” 苏叶打断她:“还是先想想怎么回去吧。” “这雨怎么说来就来,”赵玮伊望天嘟嘴,又突然有了主意,笑嘻嘻地拿出手机。 “凌大哥,是你说有麻烦找你不用客气的哦,我和我室友被雨困在市中心啦,我室友啊,对,是苏叶啊……”她冲苏叶眨眼睛。 “好好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哦。” 挂断电话她拍苏叶的肩,豪气冲天,“搞定!”她仍不肯放过苏叶,“刚才凌大哥都问到你了,还说不认识周先生。” “认识,不熟。” “那说说,怎么认识的?” 苏叶微微笑,“天下华人一家亲,比如我和你。” “……这算幽默吗?” 赵玮伊话痨,话题跳来跳去,苏叶偶尔应一句,聊了没一会儿凌数就到了。赵玮伊蹬着高跟鞋一溜烟就上了车,凌数下车来给她提东西。 苏叶把最后一袋递给他,正要上车,凌数锁了车门,说:“苏小姐,麻烦您再等一下,先生会来接您。” 苏叶挑着眉,还没答话,赵玮伊第一反应:“我今天约了苏叶吃饭的!” 凌数上了车:“赵小姐,约人讲究先来后到。” 话音未落车子已经驶出,后尾灯闪了一下。 苏叶站在原地,看着暗黑天际下的雨帘发愣——先来后到,what? 她有时候真是不希望自己记性太好。上次去拿手机,不正是要请她吃饭么,最后没吃成,倒是代他下了盘棋。 如此算他倒真是“先”的那一个。 苏叶等人的时候喜欢默念秒数,数到403的时候,她看看手机计时器,407秒。误差五秒之内,还不错。注意力没分散。 黑色轿车停在苏叶跟前,车灯光闪了一下,僵尸脸撑了把黑伞下车,却见车那边苏叶已经自己开车门上了车。 她上车急匆匆的,车门一开,带着腥味的风灌进来,一股湿气伴随她的落座扑在周浦深脸上,“砰”的一声车门合上,周浦深皱了眉。 他的车没有一点装饰物,暗红色座椅,黑色腰枕,黑色肩垫,微光里皮质泛着低调的光泽,看起来洁净崭新。 干净的车垫上,皮鞋锃亮,没有因为雨天沾上一点泥渍;鞋上裤缝线齐整,裤管笔直,没有一点褶皱;白色衬衫没入裤头,平平整整;西装没系扣子,领带夹上有低调的花纹。 他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苏叶才注意到,他今天是带了眼镜的。 窄边的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遮住了鹰眸的戾气,乍看着温和斯文。他靠坐着,手肘撑在扶手上,手腕微曲,手指在下额摩挲,斜斜地看着她。 他把眼镜一摘,忽然倾身凑近苏叶,她立刻坐直了,脉搏突突直跳。 去他的温和斯文!这双眼眯起来分明让人打颤,那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件器物。 苏叶是人不是器物。她说:“周先生。” “嗯?” “不过一顿饭,周先生不必挂心。” 他忽然笑了,不是勾勾唇角,是着实笑出了声,一声,两声,都不达心。苏叶这一句话说出口以后也自觉不妥,挂心?恐怕是自己多心。 与周浦深的对话常常这样有去无回。 下车时苏叶还保持高度紧张的样子,周浦深看他一眼便下了车,等她跟上了才问:“西餐,中餐,日料?” 还是豪斯酒店,看来后院的小楼,是他的私人厨房。 苏叶饮食爱好广泛,最钟情火锅,但烟雾缭绕,与小楼不搭,红油翻滚,香味熏天,更是与周浦深不搭。 他等着她回复,苏叶说:“日料,谢谢。” 她始终认为对待食物最好的态度就是吃光。但是对面的人一直没动筷,她便觉着不好意思了,“周先生怎么不吃?” “我不吃生。” “信佛?” “个人喜恶而已。” 如此一来,吃日料倒是迁就她了。他是在加拿大长大,日常饮食西餐居多,按他的说法,难不成牛排他只吃全熟? “西餐我只吃全熟。”他浅啄了口茶,淡淡道。 “……”苏叶确定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苏叶不好吃独食,倒了两杯清酒,开始琢磨她不擅长的事——没话找话。 “那周先生喜欢吃什么?五色饭喜欢吗?”五色饭是拉各斯当地美食,由五种颜色的面混合成的糊状食物。 “没吃过。” 他常来往拉各斯,竟然没吃过,话题尴尬,苏叶说:“那下次一定要试试,我觉得不错。” 他瞥一眼桌上的酒杯,端起来又放下,“我不喝酒。” 苏叶微讶。生意酒桌来,这不是中国特色,而是第三世界国家通则。商人少有不喝酒的。但转念一想,怕是没有几个人,够得着他喝酒作陪。 “抱歉。” “无碍。” 若是赵玮伊、安娜或者何陆北沉沉地说一句“无碍”,苏叶恐怕要消化不良,但周浦深,把文诌诌的词说得毫无违和感,愈见优雅贵气。 她想提议换西餐,却听服务员敲门,得到首肯以后端着食物上来。 是一盘烤三文鱼,一份鳗鱼卷,加味增汤。 “苏小姐似乎在多想。”周浦深拿起餐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他怎么可能亏待自己,迁就别人? 周浦深吃东西慵懒随性,却像个中古贵族,这导致苏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等她专心致志吃完,他却已经好整以暇地喝着茶,看着她。 “你的吃相......”他话没说完停住了,手肘支在桌上,俯身凑近苏叶,和室桌子矮而窄,呼吸相闻的距离,“让人很有食欲,不知道秀色可餐是不是这个意思?” 每一次独处,都像是一场较量,苏叶想。 Chapter 6 这刻意的停顿,话语便有了歧义,若说她吃得香让人看着食欲大增那还则罢了,若是别的...... “谬赞。”她完全不觉得赞。 “合胃口么?” 苏叶心不在焉,“很美味。” “喜欢可以与我常来。” 苏叶:“……”听着逻辑没什么不对。 和周浦深聊天是一件费神的事,苏叶费尽心思找了话题,却总被他三两句说得没话可接。 强行聊。 眼看消食也差不多了,苏叶说:“我该回去了。” 终于忍不住了?周浦深勾勾唇角,似笑非笑,他放下茶杯,对侍者说:“叫人进来。” 来人长着欧洲面孔,穿着花衬衫,白色齐膝阔腿裤,蓄着胡子,带着大黑框眼镜,手上提着小皮箱。有些娘气,看着不像周浦深身边的人。 走近了苏叶发现这男人还画了眉。 “周先生。”他打招呼,声音倒是粗犷。 周浦深点点头,那男人才与苏叶说话,“苏小姐,麻烦起身。” 苏叶疑惑,看向周浦深。后者点点头。 “伸手,仰头,好,转个身,收腹,放松,好,可以了。” 男人说什么,苏叶就做什么,配合极了,但男人一走,苏叶的脸色便耷拉下来,“周先生,我不需要。” 给她量三围,臂长,显然是定制衣服,加上他之前问她喜欢的颜色,除了定衣服,不做他想。至于他为什么提前问颜色,苏叶暂时想不通。 周浦深淡淡道:“理由。” 需要理由的是她才对,但他向来善于把问题推圆滚回来,苏叶掏出那枚莹白手机放在桌上,说:“如果我收下它让周先生起了什么误会,那请收回。” 苏叶收下那枚手机,一是避免无用的争执,二是因为,他拿了她手机,还她一个,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这始终只是交换。 但这回是单纯送,还是衣服。苏叶不禁想起一句话——男人送女人衣服,就是用来脱的。 周浦深坐着,苏叶居高临下,却感觉不到任何的气场优势。 “坐下。”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带着压迫感。 事情能讲明白她绝不摆姿态,更何况对方是周浦深。苏叶不矫情,坐下了。 “像只刺猬,”周浦深睨她一眼,把手机推回她面前,说,“给女伴送礼服,只是礼节,苏小姐又在多想。” 言下之意,他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都是她,多想。 苏叶抓住了关键,也没放过细枝末节,她问:“女伴?” “年展晚宴主办方,是rc。”他惜字如金,点到为止。 他需要出席,但女伴是,“我?”苏叶沉沉说,“为什么?” 他没有向她发出任何邀约,这赶鸭子上架的作风,实在是不绅士。即便他手眼通天,她苏叶也是个有人权的个体。 或许她更想问凭什么。周浦深抬眼,苏叶看见他浅棕色的瞳,右眼的确带着点灰色。 他说:“记不记得,你欠我的?现在我允许你还。” 苏叶知道他意指那个不被接受的道歉,一时无话。周浦深起身,“不是要走么?” 出了小楼,经过大堂竟碰见了浅川,不免又寒暄几句。 浅川瞥一眼周浦深身后,“苏小姐,不知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苏叶点头,说:“当然。” 周浦深眉头微皱。身旁的人小声提醒他,行程紧凑。音量控制得极好,看似在耳语,又让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浅川连声抱歉,“不打扰周先生了,反正我们还会相见。” 周浦深抬脚离开,拉着苏叶的手。 苏叶眼角的余光看见浅川的眼神,意味不明,于是回头,看到浅川站在原地,冲她微笑,温和的眉眼带了些许锐利。 到门口周浦深松开她的手,上了车。十分自然似乎一切理所应当。他坐在车里看着她,目光研判。 直到他的车子绝尘而去,两人都没有对话。 苏叶还是决定把浅川约她的事搁置不提。因为这一晚上,他两次提到“她想太多”。 若除去她与浅川相识是因为他,其余的,三人没有任何关联。那么浅川约她,男人约女人,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与周浦深自然没什么关系,他没有义务知道。 她想太多这件事,该事不过三。 可他手掌间粗砺的摩挲触感,还停留在她指尖,苏叶搓搓手,上了另一辆车。 僵尸脸把苏叶送到寝室楼下。苏叶已经搞清楚,他叫方睿,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方智,平时跟在凌数身边。 方睿说,周浦深还有一场与官员的会面。 似乎上次也是这个点。苏叶问:“这么晚?” 方睿说:“先生从香港回来,刚到就同苏小姐吃饭了,会面只能延后。” 苏叶垂眼,没有再说话。他经过长途飞行,却未见风尘仆仆,仔细回想,他席间也从未表现过疲态。 不知怎么的,他眼瞳的那抹灰色,又闪过苏叶的眼。 寝室里,赵玮伊正对着她脏兮兮的高跟鞋哀嚎。 “什么破地方,全国最好的大学,竟然还有黄泥路,苏叶你看我可怜的鞋,全是泥,限量版啊,有钱都买不到啊!” 苏叶挑挑眉,行了,这下长记性就好了。她洗漱好,赵玮伊作势要扑过来同她聊天,“苏叶啊,那个周先……” 苏叶塞好耳机打开台灯,翻开棋谱,说:“我得备课,明天再聊,乖!” 赵玮伊:“……猫腻。” 可明天,甚至之后的一周,赵玮伊都忙得无暇顾它。她每天都要参加培训,回来都累趴了,早上在早起化妆和睡懒觉之间痛苦抉择,已经全然没了话痨本性,安静得苏叶有些不适应。 她拿到志愿者时间安排表,自言自语地吐槽了很久,苏叶插着耳机写程序。 正巧安娜回来了,还带了饮料,两瓶。 赵玮伊说:“没有我的吗?” 安娜瞥她一眼,“呀,我忘了宿舍竟然有三个人了,不好意思啊。” “你!”赵玮伊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我还不稀罕呢。”说着跑去开冰箱,遗憾的是里头已经空空如也。 “我天忙得我都忘了采购了,”她到苏叶边上磨,“苏叶,等周末,你再陪我逛街去吧?你放心,我有车了!” 上次赵玮伊凌数要了一辆车,之后每天开着她的小宝马去培训,安娜作为老志愿者,已经听说,她嗤之以鼻,“开宝马做义工,你牛。” 赵玮伊说:“又怎么惹你了,你仇富是吧?” 安娜摆摆手,“话不投机半句多,真不知道你这样干嘛来做志愿者。” 其实苏叶也好奇。赵玮伊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顶层那类,生活奢侈至方方面面,在家里,连牙膏都是私人定制。 很显然她也不是那种富有爱心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人,否则不会怨声连天;她也不是为了体验生活,一般体验生活都做短期,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但她和安娜一样,是半年的长期志愿者,所以安排在拉各斯大学住。 听她自己说起,她原先是申请了医学援助类志愿者,到了这才知道那很幸苦,才调到艾滋病宣传去的。也就是她,换别人估计还调不了。 如此安娜便成了她前辈。 赵玮伊不吭声了,良久,她说:“你管我。” 周五苏叶去医院拆线,赵玮伊休息,自告奋勇当司机。刚到阿利茄医院,她还没来得及嫌弃医院破,就来电话了,组里说她有车,让她帮忙运资料去。 “我看他们都是故意的,”赵玮伊说,“那我晚点再来接你啊,等着我!” 再进到阿利茄,苏叶总感觉心里别扭,医院和黑市一院之隔,她仿佛看见了圣洁之地沾染血污。 她不想多呆,直奔外科诊室去找何陆北。 何陆北见她过来,连忙起身,说:“倒是有些天没见你了。” “大医生,你这么忙,要找你我还得预约排队!” 何陆北笑起来阳光俊朗,“少贫,只要你来,什么时候有过排队之说。” 苏叶说:“我的学生按时来上课了,都说你很照顾他们,谢谢啊。” 何陆北说:“跟我还提谢,后来药品到得及时。倒是你的伤,现在该好了吧?” “正是来拆线的。” 苏叶大体说了自己的状况,何陆北让她到里边脱好衣服,还甩给她一件衬衫,“反着穿,解开伤口部位的扣子就行。” 白人医院是有女医生的,这边……看起来不像有,苏叶停顿这一下,何陆北说,“放心,我有职业操守。” 伤口愈合初期没感染,之后就问题不大。拆线很顺利,但拆完伤口会隐隐作痛。 何陆北把她送到医院门口,想起来正事,“下周有志愿者过来,会选一些学校给孩子们体检,我把你们小学报上去你没意见吧?” 这些孩子何曾有过系统的体检,盼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苏叶提过一次,难为他记得,“真的谢谢。” “嗨!瞎客气。我送你吧?” 苏叶摆手,“不麻烦了,我室友过来接我。”她已经发短信告诉赵玮伊她这边结束了。 话音刚落电话来了,赵玮伊说:“苏叶啊,我这边资料还没发完,我不大认路,堵着呢还。” “没事,那我……” 赵玮伊打断她:“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已经叫凌大哥去接你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到了,门口等着啊,我开车呢先挂了。” 挂断电话何陆北问:“安娜买车了?” “没有,是一个新来的室友。” “那改天带上一起吃饭,很久没聚聚了。” 苏叶笑,“好。”事实上也只吃过一次饭,还是乌龙的拼桌。 “相处还好吗?” “嗯......”苏叶说,“性格比较小孩,很单纯。说起来原本她是医疗组的,后来调走了,不然过几天来你这的志愿者就有她。” “是嘛,”何陆北有了兴致,“叫什么?” “赵玮伊。” 何陆北笑脸一僵,“待会儿是她来接你?” 苏叶说:“应该......”不是。 “我还有事要忙,不陪你聊了,回头再约。”何陆北打断她,急匆匆地走了。看背影像逃亡似的。 苏叶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接她的车来了,却不是熟悉的那辆,宝蓝色跑车看起来骚气十足。她上了车,交代了目的地,问前排的人:“你就是方智吧?” 僵尸脸惊讶,“苏小姐怎么认出来的?少有人分得清我和我哥。” 苏叶说:“车子风格不像周先生的,你的眼神也比方睿活泼些。” 方智笑了,“对,这是凌哥的车,苏小姐您真厉害!手底下的弟兄相处那么久,有时候都分不清呢。” 凌数外表文质彬彬,怎么看都是适合商务车。 大概是憋着骚。 方智看起来确实比方睿好聊天,苏叶说:“叫我苏叶就好,你们管凌总叫哥,为什么不管周先生叫哥?” 方智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先生这称呼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即便出生入死,也没谁敢和先生称兄道弟,凌哥都不敢,反正我是难以想象。” 苏叶点点头。这称谓无关亲密与否,而是因为源自内心深处的敬畏——他们不敢也自觉不配与周浦深以平辈论交。 确实,她想起他即便是坐着,气场也浑然自成的模样。 苏叶问:“你平日里是跟着凌总?” “是,”方智说,“但都差不多,凌总大多时候都跟着先生,他忙项目,也给先生当特助。” “周先生怎么没请助理?” “先生的助理有二十号人呢,光拉各斯这就六个,但特助只能是凌哥来。先生事情多,应酬也多,说话只说一遍,有时还得猜。只有凌哥能记得住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能安排好,他也培训过几个人,都没过先生的眼。” 方智说起凌数,满口自豪,“我们凌哥,还是记忆大师,苏姐,你知道记忆大师么?” 苏叶忽略他的称呼,“知道。” 世界记忆大师,是记忆运动委员会颁发的荣誉称号,获得者必须在世界脑力锦标赛上通过三大项目的考核,比如一小时记住1000个随机数字之类。 “他是我见过第二聪明的人。”方智说。 苏叶问:“谁是第一?” “当然是先生。” “为什么?” “嗯......”方智想了想,“没有什么理由,就是这么觉得。” 苏叶便笑了。这理所当然的个人崇拜,着实叫人咋舌。 方智说:“苏姐,你看着就很聪明。” “谢谢。” “长得也好看,怪不得连先生......” Chapter 7 苏叶抬眼,竖着耳朵听,他却顿住不说了,觊笑着,露出他的大白牙。 车子驶入校门时苏叶来了电话,没见过的号码,她接起。 “苏小姐,果然我换了号码就能拨通你的电话了。” 这浅川,非得约她,她已经间接直接拒绝多次,最后只能将号码拉黑。 苏叶说:“浅川先生,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白。” “我只是棋友难觅,想请苏小姐下盘棋罢了。”语气听着诚恳极了。 到寝室楼下,方智给她开门,她下车时冲方智颔首表示谢意,边走边说:“那么便等我得空。” 她挂了。不知道浅川打的什么主意,总之来之不善,惹不起,她躲得起。 回到寝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叶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写代码,方智那句未说完的话让她思绪不宁,她把音乐声调大,迫使自己投入。 忽然肩头一沉,有人拍了她一掌。苏叶吓了一跳,赶紧摘了耳机。回头见是赵玮伊。 “姑奶奶我叫了你千百遍了,怎么样,伤口好了没?” 苏叶说:“已经好了。” 赵玮伊一靠近就能听到她耳机里的音乐声,“我天你开这么大声干嘛,自虐呢?” 苏叶索性把电脑摔阖上,反正没有效率,眼不见心不烦。她冲赵玮伊挑挑眉,“聊天吗?” 赵玮伊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有种被召幸的感觉,总觉得有大事,要不咱出去撸个串,边吃边聊?我正好要请你吃饭。” 苏叶说:“会喝酒吗?” “小意思。” “走!” 安娜从床上坐起来,“苏叶,之前你帮我忙我还没谢你,我请你吃饭!” 这忙,她不提苏叶都快不记得了。 那时安娜刚来,苏叶带她去买东西,路上被警察检查护照,安娜没带。警察黑着脸,说要把她带回局里去。 她瞬间就懵了。拜托苏叶回宿舍找她的护照还有现金把她赎回去,连行李箱密码都说了。 苏叶拍拍她的手,拿出几瓶风油精,悄悄塞给警察,警察果然面露喜色,她开始忽悠,这是,驱蚊又提神,警察收下东西后,她就拉着安娜走了。 安娜还愣着,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苏叶只让她不要回头看,到了宿舍才解释给她听。 来过尼日利亚的人都会颠覆自己原来的认知,在这里,贫民不可怕,警察才可怕。 在贫民窟里转悠,拿着单反也不会有贫民抢劫,他们只会对着你的镜头微笑;而在路上遇到警察,只要你长着外国人的面孔,他们就会自动定义你为有钱人,会找一些由头找你的麻烦,目的就是让你给钱或者东西贿赂他们。 这里的贫民不会抢劫,警察会。 而风油精在他们眼里,是东方神药,非常贵重的东西。 之后苏叶送了安娜几大盒风油精。 如此两人算是相识第一天就经历了“事”,但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把这当事,处得不冷不热。 安娜现在提谢,显然是和赵玮伊杠上了。 苏叶看看左右,呼了口气,“一起吃!” 赵玮伊驾着小宝马,带着二人嚣张地开出校门。撸串是找不着的,三人去了一家华人开的火锅店。 赵玮伊又惊讶了一番,“苏叶你居然爱吃这玩意儿,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来着,虽然你没我有钱。” 安娜翻了个白眼,“不用强调你暴发户了,你拿围棋下五子棋的事你可千万别声张。” 赵玮伊反驳:“我是物尽其用。” 正值饭点,店里熙熙攘攘,宾客或坐或立,觥筹交错。熟悉的中国脸,说着各地口音的普通话,让人仿佛置身故土,这一下子倒叫人添了近乡情却的心情。 三个女孩在店里显得尤其招眼,菜还没上来,隔壁桌的男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苏叶让两人都低头玩手机。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说话声音颇粗犷,“三个小妹妹哪里人啊?看着很年轻,来非洲干嘛来了?” 三人皆不答,男人声音更大了些,“啊?来旅游还是来淘金?哥哥在这边是说得上话的人,跟哥哥喝一杯呗!” “怎么,不给面子啊?哪里来的妞!”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砰”的一声,男人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酒液洒在安娜手机上,安娜“蹭”地站起来拿起那杯酒往男人脸上泼,“臭不要脸!” 男人只愣了半晌,反而清醒了,巴掌抬起就要招呼安娜。 后怕的安娜认命般闭着眼,苏叶把她扯到身后,猫腰从男人腋下钻到他身后,抓着他高高抬起的手腕使劲一掰,将他扣在了餐桌上。 这下动静就大了,周围的食客围了过来,男人的伙伴要上前给苏叶教训又不够胆子,看客有劝架的却不知道劝谁合适。 男人的脸被桌面挤压得变形,“你们信不信你们走不出这拉各斯!” 苏叶由衷的愤怒:“出国尽丢人来了,欺负同胞很有成就感吗?还是大老爷们儿为难女人,有志气!我走不走得出拉各斯看大使馆,你现在走不走得出这店里,看我的心情。” 说着又使了把劲,男人的脑袋磕在桌上直嗷嗷叫。 看客安静了,男人的伙伴也不敢上前。但其实苏叶已经没多少劲儿,全靠技巧支撑,选修课上学的三脚猫功夫,也就能应应急,骗不了多久。 她正寻思着如何收场,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清朗的男声,“王哥......怎么?” 他走到苏叶身边,看一眼桌上的狼藉,“你好,我是这个店的老板,我叫周牧。这是我们店的老客人了,你放开他,我保证他不找你的麻烦。好不好?” 他西装革履,手里还提着电脑包,实在不像是火锅店老板,但是看起来说话还有些准头。他的出现,算是帮苏叶收了场,得理还的饶人,何况她们先动的手,理不见得在她们这一方。 苏叶松了手,被喊作王哥的男人咬着牙瞪苏叶,眼珠子瞪得老大,周牧挡她在面前,“王哥,给弟面子,您这桌弟请了!” 苏叶回头,安娜正愣怔地看着她,手还放在嘴上保持着惊呼的动作。 赵玮伊一把扑进她怀里,“苏叶,我吓死了,还好你在。” 安娜:“跟女人说话都那么娇气,真受不了你。” “我不管,苏叶就是我女神......诶,等等,”她从苏叶怀里退开,“苏叶,你心跳好快......” 苏叶微微笑着不说话。 天知道她手掌心冒了多少汗,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如此一来这火锅是吃不成了,三人正要离开,安抚完王哥的周牧将三人拦住,“非常抱歉出了这样的事,王哥他也是酒劲上来了,这边中国人不少,但像三位这样……实在不多,我代他道歉!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吃饭就走的道理,碰见了就是缘分,我刚下班也还没吃,这样,不介意一起吧,我请客!” 他话音刚落*的油锅已经端上来,苏叶确实馋这口很久了,赵玮伊也已经饿得不行。 “你们开车来的吧,这样,你们喝着聊着,我负责送你们回去,如何?”周牧边招呼上菜边说。 如此还要拒绝就不识好歹了些。 周牧是个很健谈的人,聊着他在非洲这几年的见闻。赵玮伊听得津津有味。 他是华为的工程师,这家火锅店是他母亲开的,这几日母亲回国办事,他上班的时候,店里便只有伙计,出了事不敢做主。 他极有分寸,知道三人是朋友小聚,聊了一会儿便推辞说要去隔壁桌敬酒,给三人留了时间空间。 “我看这小伙子不错,靠谱,安娜你考虑一下呗?”赵玮伊唯恐天下不乱。 安娜哂笑:“为什么是我,你喜欢你自己留着,但是吧,我看他对苏叶倒是有意思。” “苏叶可不行!她有人了!” 苏叶抬眼:“胡说长鼻子的。” 安娜看向赵玮伊,眼神调侃,“那你呢?” “我......我想喝酒,来,”赵玮伊忽然就站起来,把两人的酒杯也斟满,“祝愿我们在非洲平安顺利!” 都说中国人,没有一顿撸串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两顿。这句话,换成火锅同样适用。 没有了酒驾的后顾之忧,三人都放开了喝,似乎都怀揣着心事,又似乎天真烂漫没有烦忧。 啤酒瓶横七竖八摊了一桌子,除了苏叶,其余两人话语已经漂浮,气氛不再剑拔弩张。 赵玮伊:“安娜,我搞不懂,你怎么那么讨厌我啊?” 安娜:“我只是讨厌有钱人。” 赵玮伊:“这样啊,那我真的挺讨厌的,我很有钱。” 安娜:“那也是你爸的不是你的。” 赵玮伊:“我就是要把我爸的钱花光,我不花,就会属于别人了。” 安娜:“那你去欧洲花钱啊,来非洲干嘛?” 赵玮伊:“我来追我男人……可能我真的很讨厌,所以他才跑到这么穷这么脏的地方来,躲我。不过没关系啊,我知道的,他一定是考验我……” 安娜:“那你去追啊。” 赵玮伊:“我得先搞出点名堂来……” “……” “……” 苏叶手机响了许久,她才掏出来,正不耐烦,却见不是浅川,号码不陌生,来自周浦深。 她不自觉起身,接起。 他声音喑哑,沉沉地问:“不在学校?”许是听到了周遭的嘈杂声。 苏叶点头,才意识到他看不到,又说:“嗯。” “在哪?” “吃火锅。” “位置?” 赵玮伊抓着苏叶的手,抬头双眼迷离,正要说什么,就重心不稳摇摇欲坠,苏叶赶紧挂了电话撑着她,把她扶回桌上趴好。 赵玮伊闭着眼睛嘀咕:“苏叶啊,你说要跟我聊什么啊,怎么不聊了。” 苏叶给自己倒了杯白酒,啤酒对她来说似乎没什么作用。*辣的感觉在喉头炸开,苏叶觉得舒服极了,她对着空气说:“聊不起。” 独自喝了几杯,眼看两人都趴下了,苏叶对自己的车技实在没信心,只好去叫周牧。 周牧开着自己的车送三人回学校。安娜和赵玮伊在后排已经睡得昏天黑地,苏叶便在前排和周牧说话。知道苏叶是志愿老师,后座两个醉鬼竟然是志愿者,周牧表达了自己由衷的敬佩,“以后常来,都打八折!” 难怪他店里生意这么好,周牧情商很高,朋友一定很多。送达目的地,他和苏叶交换了联系方式,“诺,我手机,你打一下备注,我也给你备注一下吧。” “不用,我记得住,”看他脸色微变,苏叶知道他是误会自己在敷衍,笑说:“就为这火锅我也得记着啊。” 周牧还是微讶,却不多言,“好,那我先走了,你们明天记得去取车。” “好。” 把两个醉鬼扶回寝室,苏叶目送周牧离开。 上楼时,她眼角余光掠过拐弯处,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地停在那里,车身反射着低调的光,像蛰伏在暗夜里的雄狮。 赵玮伊次日中午才醒,苏叶提醒她取车,赵奶奶“哦”了一声,却不洗漱出门,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给凌数打电话。 这凌数大概是不会想到宴会上一句客套话,就被赵姑奶奶当了真,把他当免费劳力使唤。本就够忙了,又添了个麻烦精。 安娜也悠悠转醒,跟赵玮伊打上了照面。两人别过头各忙各的。 这算是在苏叶意料之中。也好,心照不宣是一种默契。可能需要第二顿火锅。 虽说各自冷漠脸,两人的气场都柔和了许多,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斗嘴少了,即使有,硝烟味也没那么浓,听着也只觉得好笑。 二人对即将到来的年展,比苏叶还要上心。排练演讲时,赵玮伊又惊呼,“苏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背了稿子!” “我自己写的,当然记得住。” “安娜,你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你自己写的五千单词的论文吗?只看一遍。” 安娜摇头,赵玮伊说,“这就对了!苏叶,过目不忘这样的本事,不是存在于武侠世界里的吗?” 苏叶哭笑不得,“所谓过目不忘,同样符合艾宾浩斯记忆曲线,是科学的,并不是什么反人类的东西。记忆的保持有长有短,过目不忘一般不过短期,长期的话,还是需要在记忆曲线到达节点的时候,加以反复识记,才能重拾记忆。每个人都是如此。” “啥意思?” “意思就是,没有这么夸张。” 赵玮伊却不理这些,“当然夸张!我记得我背一段《纪念刘和珍君》需要三个小时……诶对了,我们这些外人可以参加年展吗?我想去看你演讲。” “当然可以。”本不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场盛大的秀。 Chapter 8 这场秀两天后如期举行。 主会场设在拉各斯大学礼堂,展会会场设在孔子学院主楼,主要展示中国丝绸、书画、瓷器等物质文化遗产。 年展规模空前,展会为期一周,头一天开幕只接待贵宾,之后正巧是尼日利亚独立日假期,便对民众以及学生开放。 苏叶被抓了壮丁,去做讲解员。 贵宾会先进入展会会场,欣赏展品,遇到心仪的可买下,然后进入主会场。 苏叶穿着高跟鞋,站了将近三个小时,算算她已经接待十几批贵宾,有不少官员下了订单,收货人却不是自己,往往是直属上司。明目张胆的贿赂。 等到看展的贵宾稀疏了些,苏叶手撑在展台上,左右脚转换重心,稍微舒缓脚尖的酸痛感。 偷懒不能太久,苏叶正身站稳,不料转身撞上了结实的胸膛。她忙不迭说了声抱歉,退开了些,抬眼便对上周浦深浅棕色的瞳。 “周先生......”这个人是鬼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会场的地毯没有偷工减料。” “……”苏叶腹诽——他可不就是鬼,会读心术的鬼。 他赞助的活动,自然有资格检查一番资金有没有用到位。苏叶保持标准微笑,“还得感谢周先生的赞助。” “哦?怎么谢?” “……相信活动一定可以圆满落幕。” 苏叶看到他嘴边勾起一点幅度,转瞬即逝。 即便她穿着高跟鞋,也不过到他下巴,周浦深一低头,便看见了衬衫下的一点旖旎。 他忽然靠近,喑哑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低地,“扣子系上。” 苏叶猛低头,原本只开一扣的衬衫,不知何时开了两扣。但是正常人都看不到什么的,还不是他离她太近,又海拔太高...... “走吧。”他说。 苏叶看了眼时间,开幕式是快开始了,转身系上扣子,跟在他身后。 主会场里,民乐队在进行热场演奏。两国国旗交叉悬挂,鲜花绿植摆放讲究,横幅、宣传画印刷细致,细节之处极尽考究。这是孔子学院创设以来最盛大的一次活动。 周浦深踏着红毯,徐步走到第一排,在中间的位置落座。苏叶同他说:“周先生,我有任务,要先过去准备。” 说完没等回复她便走了,周浦深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在膝盖上轻叩着。 开幕式准时开始,苏叶想,若是没有中方压力,起码得拖半小时——非洲惯例。开幕式极具中国特色,官员讲话、校领导讲话、院领导讲话、赞助商讲话……不把人讲烦也得讲困了。 苏叶倒是很期待周浦深要如何应付这样的“讲话”,但代表rc讲话的却是凌数,比起前面的长篇大论,凌数只言简意赅地说了rc的社会责任,对学子给予适当鼓励便结束了讲话,让候场的苏叶有些措手不及。 安娜和赵玮伊坐在礼堂偏后方,苏叶刚上台,就看到二人冲她招手,尤其是赵玮伊,踮着脚与苏叶隔空对着口型,隔得远看不清,苏叶还是冲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这一笑,凌数看到周浦深轻叩的手指停了下来,便顺着苏叶眼神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凑近周浦深,“先生,是赵小姐也来了。” 苏叶照例问好,微微鞠躬,刚直起身,眼神便对上首座上那双深邃的眼,目光冷清,撇开的时候,仿佛看到他微微一笑。 这是苏叶最紧张的一次演讲,之后说的话,已经与原稿差了十万八千里。差了便差了,鼓励志愿者大体不过那些话,苏叶在心里数着字数,掐准了时间结束了演讲。 下台时苏叶掐着自己的脉搏,越数越乱。眼神不动声色地看向第一排,却发现人已不在。正愣怔,他从她眼前走过,上了台。她往上看的时候,他回了头,冲她点点头。 之后是启动仪式,苏叶和学院里的老师站在舞台后面,周浦深与姜蓉一行领导在前面为年展揭幕。苏叶盯着周浦深的挺括的背,慢慢的,周遭的鲜明艳丽都沦为他深色西装的背景...... 台下轰雷般的掌声,掩藏着台上鼓点般的心跳声。 下台后姜蓉招呼苏叶跟上,到了跟前,姜蓉面色凝重,语重心长道:“苏叶,阿姨最后劝你一次……” “姜姨,我等了那么久,我已经准备好了。” 姜蓉看她云淡风轻的眼神,叹了口气。 礼堂中央,周浦深被簇拥在官员中间,偶尔开口说句话,时不时点头。凌数在一旁谈笑风生,俨然是他的发言人。 姜蓉走近,凌数先打了招呼,“姜院长,活动很成功,您下了不少功夫吧,真是幸苦了。” 姜蓉先与周浦深握了手,再依次握手,“哪里的话,分内之事罢了,这关键得感谢rc鼎力赞助,也得谢谢各部门给学院那么多优待和方便。” 姜蓉在话语间分了主次,又谁都不落下,脸上始终挂着令人舒心的笑,谈吐优雅大气,寒暄间宾主尽欢。 安娜和赵玮伊从后排绕过来找苏叶,“你演讲的时候太好看了,今天台上除了周先生,你最抢眼了。”她拽着苏叶的胳膊,“走,一起吃饭去。” 苏叶偏头看礼堂中央的人群。姜蓉说了什么,周浦深和凌数都朝这边看过来,这时候周浦深点点头,姜蓉果然叫她,“苏叶,来,过来一下。” 赵玮伊松了手,和安娜你看我我看你。 苏叶走过去,姜蓉朝她走来,低声说:“已经说好了,你自己把握。”然后拍拍她的肩,走了。 她走到周浦深跟前,官员们已经散了,只他和凌数站在原地。 “周先生。”她打招呼,视线落在他的袖扣,没抬头看他的脸。 “你想做我的助理?”周浦深的声音,仍旧沉厚。 苏叶说:“姜姨希望我应该多历练。” “你自己呢?” “我想在rc工作会让我受益匪浅。”苏叶的口吻,标准的应聘者姿态。 “连看我都不敢,怎么做我的助理?” 苏叶抬起头,看见他勾着一边唇角,“看你表现。” 说完周浦深信步离开。 凌数交给苏叶一本册子,她翻开看了看,都是一些巨贾政要的个人资料,“这是?” 凌数说:“请苏小姐晚宴之前认一认册子上的人,到时候提醒先生,搭讪之人的身份。” 苏叶翻到最后一页,三百页整,两页一人,一百五十人,信息包括长相、姓名、职位......家庭关系?三百页论文对苏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非洲人的长相分辨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她刚来的时候觉得他们长得都一样。 “这是你的第一项测试,相信对于记忆大师来说,这些不算什么。”凌数见她不语,又说。 苏叶看着他,目光已经不似之前和善,“行,我知道了。”说罢摔阖上资料册走了,礼貌性的道别都没有。 凌数皱眉,意识到他可能惹到这位了。 苏叶走出侧门给姜蓉打电话。 “姜姨,您知道记忆大师么?” 姜蓉愣了一下,“好像是个称谓,不太清楚,怎么了?” 苏叶说:“没事,姜姨您是怎么跟周浦深举荐我的?” “就说了你计算机方面的成就和语言方面的优势,周浦深的神色看不明白,凌总看着颇感兴趣,结果如何?。” 苏叶咬咬牙,“很顺利,谢谢姜姨。” 挂断电话以后苏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当年为了讨好导师参加过世界脑力锦标赛,期间导师过世,她便弃赛了,没有拿称号。但实际上她已经通过了所有考核。 这件事只是她求学路上一个小插曲,身边都没人知道,她甚至没和姜蓉说过。她知道这定不是姜蓉说的,打电话只是确认。 凌数连这个都知道,那么周浦深对她的调查,到底深入到哪一步了? 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抬眼望去,何陆北的车停在主干道边上,降下车窗冲她招手。苏叶朝他走过去,他也下了车。 “你怎么来了?” “我一朋友应邀参加年展,我陪同蹭了票,怎么样,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吃个饭?” 苏叶扬起手中的资料,“恐怕不行,我还有资料要看,下次吧,我请你,发现一家火锅店很不错。” “好吧,那就只能等着召唤了。” “行,那我......”苏叶话音未落,被一声尖锐的“何陆北”打断。 声音熟悉,苏叶循声望去,见是赵玮伊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何陆北眉头紧皱,“苏叶我先走了,回见。”说着拉开车门启动车子。 但还是被眼疾手快的赵玮伊拦了下来,她趴在车窗边上,“有本事你开啊,跑啊,都跑到非洲来了你还能跑多远!” 苏叶愣了,和赶上来的安娜对视一眼。原来何陆北就是赵玮伊万里追逐的男人。世界有点小。 何陆北叹口气,不愿当众和赵玮伊拉拉扯扯,只好无奈道:“上车!” 车子绝尘而去,安娜拍苏叶的肩,“你完了,我看何陆北对你,可不单纯。” “……别瞎说。” 安娜嗤笑一声,“那你说,我们俩同时因为拼桌的那顿饭认识他,为什么他后来只和你联系?” 说完她便走在前头,“当局者迷啊苏叶。” 何陆北怎么想她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赵玮伊一直到她下午出门还没回来,她有些担忧。 方睿五点半便致电来,说是来接她了,提前去做造型。苏叶原本还愁自己的化妆水平,这下倒是轻松了。 苏叶在镜子前坐了一个小时后,她推翻了自己的观点,这一点也不轻松。她甚至不能靠着椅子,因为前面有人给她化妆,后背还有人给她彩绘。 定制的礼服是一件蓝色旗袍,重工蕾丝质地精良,花型繁复,细节不俗。款式看似规矩,背后却别有洞天,但不巧,露出来的部分,能看到她的伤口。 苏叶头发长,她建议放下头发遮住,造型师却不干,如此是遮住了伤口,但也遮住了最抢眼的美背。 只想了一秒,造型师决定——在露出的蝴蝶骨中央,画一朵幽兰,枝叶正巧能遮住疤痕。 一切都完工的时候,苏叶整个人已经僵直,轻呼一口气站起来,腿脚已经发麻无力,一时头晕目眩,双手胡乱摸索着能支撑自己的地方。 忽然手腕被捉住了,握得紧实,腰也被温热的手臂搂住,她感觉自己靠在了结实温暖的怀里,有淡淡的烟草香沁入鼻息。 “怎么样?”低沉喑哑的声音,再有分辨力不过了。 视线渐渐清晰,她整个人被环抱在他怀里,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臂环在她腰间。苏叶赶紧挣了挣,退开一步,才看着他,“不碍事。” 苏叶注意到,他领带的颜色,与她的旗袍是一样的,甚至他的袖扣,都是相称的蓝宝石。 镜子里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极相称,造型师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下自己的作品。 Chapter 9 周浦深偏头看镜子。 旗袍下她身段玲珑有致,前.凸后.翘,精挑细选的蓝称得她肌肤雪白无暇,高高挽起的头发,露出了修长的颈脖。 他也知道镜子里没映出来的,是她画着幽兰的玉背、曲线惑人的腰窝,一眼便引遐思万千。 “听凌数说你有脾气?”他忽然问起,语气里带着笑意。 苏叶想起上午的事。 她确实是生气的,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生气的点在哪里。他调查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无可避免,那又是气什么呢? 苏叶回答:“未曾。” 周浦深的眼神,像是把她看透,“无妨,你可以有。” 他把手臂一曲,苏叶抬手搭上他的臂弯。两人到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宾客满座,觥筹交错间欢声不断。 酒会设在豪斯酒店顶楼的宴会厅,拥有三百六十度观景台,海景城景尽收眼底。拉各斯夜景虽不及香港哪怕三分,却也自有一番景致。 周浦深走路向来目不斜视,苏叶感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快要把她刺穿。 “不怯场?”周浦深低下头在她耳边沉沉道。 苏叶微怔,“未曾。” 他轻勾唇角,未置一词。方睿瞪大了眼睛,老板的笑容百年难遇...... 周浦深上台致祝酒辞,惜字如金,三两句就举了杯,却未酌一口。舞曲响起,众人散开来,有人跳舞,有人到处搭讪结识,有人在边上喝酒聊天。 他来到她面前,将酒杯递给她,“酒量如何?” “一般。” “前些天不是喝了不少?却不见你醉。” “……”她前阵子,就只喝过一次。 苏叶完全不惊讶他会知道。她想起在火锅店内她挂掉的他的来电,还有寝室楼下那辆蛰伏在暗夜里的车子。 “你知不知道挂我电话会怎样?”他压低了声音问。 苏叶光裸的背,爬上丝丝凉意,正犹豫说什么,便看见大腹便便的黑人朝周浦深走过来。 苏叶低声说:“阿奇克维,汉交办负责人,女伴是他二夫人,因为比大夫人年轻貌美,所以常常带出来充门面。” 周浦深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她倒是记得详细。 她发现只要把这当成一份工作,她便呼吸顺畅很多。之后的时间,她的工作就是提醒他来人的身份,给他挡酒。 “大使馆参赞,陈华东,女伴官职二等秘书,叫廖菲,传言是他从国内带过来的小蜜......” 凌数给的资料就是这么详尽,从成就到绯闻应有尽有,其实压根用不着记那么多。苏叶捡了最简单的关系来告知周浦深,但是,他的眼神,怎的如此不对劲,“周先生是不是觉得太啰嗦了?” “未曾。” “…….” 陈华东和周浦深握手,廖菲上来与苏叶贴面礼,她浓重的香水味袭上来,苏叶无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并不大,在这样的场合却显得突兀,廖菲堆满笑意的脸顿时就耷下来。 苏叶说:“不好......”意思。 “都是华人,握手礼就好。”周浦深缓缓出声。 都是人精,廖菲可对苏叶使脸色,对周浦深可是没这个胆子,她转瞬变了脸,笑盈盈地朝苏叶伸手,“这位妹妹倒是没见过。” “苏叶。”苏叶回握,淡淡道。实在不怎么喜欢她那副妃嫔一般的腔调。 这个廖菲,看起来未有三十,官列副处级,是不简单。面对苏叶略显冷淡的自我介绍,还能言笑晏晏,“长得可真好看,也对,周先生边上的人,哪有凡俗。” 也不知道她见过他身边几个了?苏叶挑眉的神色落入周浦深眼底。 “你这件旗袍礼服可真精致。”廖菲见气氛冷下来,谁也不说话,只好自说自话掩饰尴尬。 “谢谢。”不冷不热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小姐在rc工作么?” “不是。” “那是在哪里高就?”廖菲想她估计是没什么正经工作,是周浦深养着的女人罢。 苏叶已经觉得有些厌烦,别人上来,都忙着与周浦深套近乎,这位倒好,非把问题往她身上引。 “不想回答便不回答。”周浦忽然搂着她的腰,转身就往别处去了,留下表情精彩的两人。 廖菲待人走远了,才愤愤道:“有什么好牛气的,不过是有一张脸罢了,一时新鲜的玩物。” 陈华东在一旁,意味深长地说:“那也是周浦深目前唯一的玩物。” 如此给客人下不来台,对周浦深来说似乎不是什么事,苏叶瞥了一眼他的侧脸,默默不说话。 “乏了?”周浦深看她十厘米的高跟鞋。 还没等她回答,他拉着她的手就往电梯间走。方睿在门口站着,见二人出来,递给周浦深一张房卡。 苏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指掌间。走廊的镜面里,他的手拉着她的,亲昵自然,她跟在他身后,脸上类似于羞赧的表情让她讶然,电梯门开启的时候苏叶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 “周先生,是不是结束了?我需要回去备课。”电梯下行,苏叶按了一层。 话音刚落电梯门便开了,房间就在宴会厅下一层。周浦深跨出电梯,苏叶不动如山,他转身,手臂撑在电梯门上,似笑非笑,“你在想什么?” “前些日子拍到一副吴青老先生用过的和田玉围棋……”他看到她眼皮果然颤了一下,“不过是找个人过过手瘾。” 恩师那副玉棋子,据说是一位富商棋友赠予他的,价值连城。恩师用以珍藏,她还未碰过。 好在房间是套房,还有一位侍茶生,不然在酒店房间里与周浦深独处,即便是下棋,她也难以淡然自若。 棋盘已经摆好,苏叶多年后再见这副棋,棋子润亮,完好如初。 黑子选材于墨玉,是一种颜色极罕见的玉石,白石则由和田玉最好的品种羊脂白玉做成,和田玉本就短缺,有口有裂缝的颜色不均匀的均不使用,故选料就耗时三年,是目前世界上最贵重的围棋。 “喜欢?” 苏叶坦然点头,“自然喜欢。”大概没有哪一个棋手会不喜欢。 棋子夹在指尖微凉,是苏叶最爱的触感。 “好好下,若是赢了,它便是你的。”周浦深坐在对面,淡淡道。仿若面前不过两盅玻璃球。 “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么说是成竹在胸了?那就开始,女士优先。” 苏叶看他一眼,不客气地执白先行,第一手便落在了天元。 天元是棋盘的中心,是棋盘上唯一没有对称点的棋位,围棋讲究圈地,相对而言天元便没边角有效率。职业棋战中极少有第一手天元的,因为会减弱胜算。 第一手天元,不是菜鸟,便是瞧不起对手,类似于中国象棋中第一部步走帅。 周浦深微微挑眉,执黑落在三三位,苏叶果然抬眼看他。下三三,有说法是前辈让晚辈,同辈之间如此布局,便是挑衅。 他回了她一个下马威。 苏叶只微微一笑,白子便落在他的对称点上。之后周浦深下在哪里,苏叶便也在对称处下在哪里,完完全全模仿了周浦深的走法。 棋过六十一手,苏叶的棋还是和周浦深一模一样,周浦深手指一松,棋子落到棋盅里,声音清脆。 “苏小姐还有如此无赖的下法?” “周先生没有说过规则,怎么下棋便是我的自由,再说了,若一直这样下下去,您胜我半子,对您来说完全不亏。” “这下法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看着她略微得意的笑脸,微微倾了身,忽然压低了声音,“第六十三手,你要变棋不再跟着我走了罢?用模仿观察对手弱点,然后打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棋,只有一个人下过......” 棋盘下,苏叶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看她微垂的眼眸,“吴老先生,而他似乎只收过一个关门弟子……” 她浅浅的指甲陷入肉里。 “叫钟晚。” 苏叶沉默良久,抬头微笑,“周先生抬举了。”说罢起身,“算时间我该走了,我认输。” 话音未落就要走,不料转身太猛,手腕打在侍茶生手里端着的果盘上,果盘一翻,苏叶下意识闭了眼。 磁盘撞在哪儿,声音闷闷的,让她心口一咯噔,认命般转过头,只见火龙果的汁液趟在他白净的衬衣上,染了一片血红…… 苏叶抿着嘴,内心万马蹦腾。这简直,一场灾难。 “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挂我电话后果是什么,好好想。”周浦深神态自若站起来往里间走,边走边打电话,让人送干净的衣服过来。 侍茶生已经吓得打哆嗦,苏叶摆摆手他便退下了。这下她倒是更不能走了,总不至于隔着浴室道歉。 苏叶坐在沙发上,眼珠子滴溜直转。淋浴声传来,哗哗似索命,她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又合上,挡住了饶人心神的水声。 房间对着科伊科地区最繁华的雅卡街,归于静谧的街道,悠长的公路上车辆零星,路灯绵延伸向暗夜尽头。 这里昼夜温差大,夜风微凉。苏叶吹了半晌,觉得有些冷了。一整天了,似乎到现在头脑才算真正清醒。 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姜蓉的电话,对方声音有些无力,苏叶很是抱歉,“姜姨,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刚从酒会回来,老了,不胜酒力了,”苏叶何曾无故打扰她,“有事?” “机票能改签么?我想明天就走。” 姜蓉微惑,“怎么了?” 她一时无话,姜蓉不多问,“我来安排。” 刚挂断电话,哧啦一声,身后的落地玻璃门被推开,苏叶一转身便看见穿着浴袍的周浦深。 他手里拿着擦头发的毛巾,发尖上还滴着水,“想到了么?” ——后果是什么。 苏叶微怔,“不过一个电话,周先生何必耿耿……”于怀。 她话音未落,他手里的毛巾朝她扔过来,不偏不倚,盖在她头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他这个做法,是不是过分了些!苏叶咬着唇,刚要抬手拿走微湿的毛巾,手腕便被捉住了。 他的气息逼近,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轻按,将她的下唇从齿间解放出来,“别咬它。” 她怔住,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她感觉从发丝到指尖都像是触了电,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席卷她所有感官,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传到四肢百骸,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他的唇,强势压了下来。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厚重的方巾挡着,不漏一丝天光。视觉微弱,嘴唇的触感便越发明显。短暂的触碰以后,他的舌尖撬开她的齿列,霸道干脆,瞬间攻城掠地。 苏叶的舌尖触碰到同样柔软的东西,它逼着她纠缠博弈——时而被吮吸,时而又辗转摩挲。 感觉陌生而奇妙…… 擅于盲数的苏叶,已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 舌尖已微微发麻,唇齿间的节奏才慢下来,转为细细密密地亲舐安抚。 周浦深终于放开她的唇,抬手掀开厚重的方巾。 就着力道,迫使她仰着头,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他说:“我以为是巧合,原来不是。” 苏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轻启的唇,带着殷红的血色,说着难以捉摸的话。 Chapter 10 苏叶落荒而逃,而且逃的够远。 北京时间9月30日凌晨五点,辗转21小时后,苏叶终于站在了华夏大地上。马多多开着她新购的座驾小mini来接机,一看见苏叶便给了一锤子,“你丫这个点到,不折腾我你不高兴是吧,你不知道我熬夜准备开庭呢吗?” 苏叶笑,“那岂不正好,请你吃早餐。” “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 两人驱车去了三里屯太古里,吃桃园眷村的早餐,苏叶最是喜欢这家的油条和特色咸豆浆,哪里都比不上。 马多多问:“怎么样啊,非洲有好吃的不?” “大概我是中国胃,没有发现比火锅更好吃的东西。”苏叶舀了一口豆浆,香醇可口。 马多多眉眼一挑,京片子乱飞,“那是!你改明儿你还是回来混吧,这皇墙根儿还有小爷我罩着你,非得跑内穷乡僻壤的地儿整个什么玩意儿。” “撩汉子去。”苏叶说罢自己都笑了。马多多睨她一眼,“嗨~就你,你要是会撩汉子恐怕后宫得从西直门排到五道口!至于现在还单身?” 苏叶故意笑得狡黠,“这可说不定。” “就吹吧,我得走了你赶紧的,吃!可不能让当事人等我。” 苏叶无辜,“……从坐下到现在,才十分零四十秒。” “知道你会数,快点!” 马多多性格大大咧咧,却是个作风严谨的律师,两人性格迥异,因为围棋成了至交好友,朋友贵精,苏叶大学四年只那么一个好友,便够了。 饭后马多多把苏叶送回家,一年前苏叶在西直门附近买了套两居室,当时她人在香港读研,装修的事都是马多多一手操办的,马多多不止一次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下子一进屋,“诶呀我得看一眼我的品味,看看这手笔,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好了,我没空跟你墨迹了,昨儿个钟点工打扫过了,自个儿呆着享受吧,我走了。” “下了庭过来吃午饭!” “好嘞!”声音消失在电梯口。 第二天一大早,苏叶便开着用一顿饭换来的小mini去了墓园。 这一天才是苏叶假期的第一天,尼日利亚独立日,10月1日,与中国国庆日同一天,晚七个小时罢了。 国庆节的街道边上,绿化带里百花齐放,好不喜庆,如果车流没那么堵的话,苏叶或许会觉得轻松一些。马多多把车借给她的时候就一脸视死如归,像是要了她的命。 因为苏叶的车技,完全配不上她的智商,如果说苏叶相较常人而言,智商高出了50个点,那么她的车技,就是负50个点。 也不知是挨了多少老司机开窗吐槽,苏叶总算是安全抵达墓园。 母亲的墓碑前,果然如往年一样,摆放着一束花,不用看,苏叶已经知道,署名周宪。每年无论苏叶来得多早,最早的时候七点便到了,周宪永远比她快。 新闻上说,周宪和他夫人在印度洋某小岛上修养,是周浦深购置的私人岛屿,有军士把守,常人无法进入。 既然如此,这样流于形式的探望,又有什么必要?苏叶用自己的花束盖住了那束花,凝视墓碑上永远年轻美貌的容颜。 苏叶的母亲戴莉,是个真正的美人胚子,传闻她上大学的时候便有星探追着跑,但心高气傲的戴莉冷漠地拒绝,“我是要当外交官的人。” 戴莉事业心很强,在苏叶的印象里,她从未关心过她的成长和学习,对于家庭一贯漠视,她的后半生,都围绕一个家庭转,但,是周家,不是钟家。 父亲钟路鸣总是告诉她,妈妈是爱她的,妈妈想要让晚晚有更好的未来。 然而现在,是这个冷漠的女人,所想的更好的未来吗?她背负所有,摘去钟家之姓,蹉跎一生的未来。 苏叶没多停留,便走到戴莉边上的墓碑前,长久地跪地不起。 这是钟路鸣的墓碑,但墓碑下并没有钟路鸣的骨灰,他的骨灰,洒在了伊拉克的战场上,述说战地记者的悲凉。 “晚晚,又考了第一呀,爸爸真是开心,走,吃好吃的去!” “晚晚,起床啦,该去棋院了。” “晚晚,家长会还是爸爸去你烦不烦啊?” “晚晚,你妈妈在加拿大赶不回来,今天你生日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还有那一句,从战火纷飞的伊拉克传来的告别——“晚晚,爸爸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你……” 枪炮声中,告别的话已几不可闻。 苏叶抚摸着照片中英俊的脸,再也没有小时候温热的感觉。她终于克制不住,在空寂的墓园,眼泪熔断虚伪的面具,释放沉积已久的压力和委屈。 苏叶没有深陷悲恸的资本,哭完了,站起来又是那个无欲无求,淡然清冷的苏叶。 下山的时候接到马多多的电话,她总是把时间掐得很准,“你还成吗,要小爷去接你不?” 苏叶说:“保证让你的小mini安全回家!” “知道就好,我可不是担心你,那就老地方,过来吧!” 苏叶到五道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 “我的姑奶奶啊,这会儿又不堵,金牛山到这一个半小时顶头了,你开了三个多小时啊!”马多多一见苏叶便调侃。 “放心吧,给你加满油了。” “去你丫的小没良心!” p是五道口一带颇红火的酒吧,在整个京城都算出名,晚上八点以后便人满为患,舞池更是脚都踏不进去。白天不对外营业,少有人知道,这间酒吧是一只摇滚乐队开的。几人合伙开了酒吧,却从不出面管理,只有白天会到店里晃晃,唱唱歌喝喝酒。 在苏叶认识马多多的第三个年头,国庆节那天,马多多在墓园捡回失魂落魄的苏叶,开着她的小福特四处转悠,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给苏叶回魂,误打误撞走进了半掩着门的p,马多多把苏叶扔在卡座上,朝着几位爷就是一吼,“酒保,给小爷上酒,要最烈的!” 半晌,笑声震天。如此便相识。 如今,马多多是贝斯手鲁封的人是这个酒吧不成文的简章,只有马多多一人总也甩手不认。 苏叶到的时候,大伙都已经在等着了,鲁封勾着马多多的脖子冲苏叶道:“你再不来啊,阿城得酒驾找你去。” 宋毅城抬起迷离的眼,“你回来了啊?” “嗯。” “别墨迹了,过来坐,”马多多拽着苏叶到她边上,又推鲁封,“上酒去!” 苏叶天生酒量大概就不错,第一次喝的时候,分明是她喝得多,烂醉如泥的却是马多多,马多多又极爱拉着她喝酒聊天,一来二去,她酒量一日越过一日,马多多却还是当年那个马多多。 酒正酣,宋毅城拿起吉他走到台上,和弦声一出,场面一时静下来,他看着苏叶,旁若无人。 宋毅城的声音是摇滚歌手里少有的低沉,也正因如此独树一帜,配上他清冷的气质,最是吸粉。一首郑钧的《灰姑娘》翻唱得深情款款。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 …… 我曾经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许在等你到来 也许在等你到来 吉他落下最后的音符,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苏叶身上,而苏叶捧着她面前的酒杯,低着头,似乎是听得入迷,又似乎在这世界之外游移。 “苏叶,我今天……” 宋毅城话音未落,苏叶已经蹭地一下起身,“抱歉,这个日子我大概不该同大家一起赏歌听曲。” 等众人回神的时候,苏叶已经夺门而去,宋毅城紧随其后也已经追出去。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苏叶想大概是中介便掏出手机接起来,还未等说话,手腕便被赶上来的宋毅城捉住了,“苏叶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没关系,是我自己考虑不周,”这样的日子她便不该到这来借酒消愁,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寻欢作乐? “但是苏叶,给我五分钟,算了,两分钟,行吗?” 她不愚钝,这时候他要说什么,她已猜到七八,“先放手。” 宋毅城手劲儿一松,苏叶却不等他说话,马多多的车钥匙还在她包里,她三两步便开了车门,宋毅城在身后孤注一掷,“苏叶我喜欢你你该是知道了!” 苏叶只顿了一下,系好安全带,车子绝尘而去。 好半晌宋毅城才想起来要出大事——苏叶在酒驾! 假日的饭点,五道口堵成了瓶塞子,漫长的等待,让苏叶注意到被她扔在副驾上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的状态,中介如此有耐心? 拿起来才发现并不是北京的座机号,倒像是香港的号码。 “喂?” “你在哪?”沉厚如大提琴的声音。 苏叶像是忽被惊雷所震,恍惚片刻后挂断了电话。她回国换上了国内的号码,不知这位爷又是如何得知。铃声再次响起,她索性关了机。 车子挤牙膏一般总算是出了成府路,一路便还算顺畅。 周浦深为什么再次联系她?他那个莫名的吻,碾碎苏叶仅存的一丝侥幸。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与他相处时常常克制不住对他的欣赏,但她也侥幸的以为,那只是欣赏罢了,对周浦深这样一个人,欣赏再正常不过。但是那个吻,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她分明心跳如雷鸣。 于是她逃了,也许冥冥之中心底最深处的感受已经指引她——逃吧,赶紧,否则将无法回头。在此之前她提前了行程,或许已是心虚的表现。 还有周浦深那句莫名奇妙的话,他原以为是巧合,什么巧合? 心绪混乱的苏叶,在西直门桥上绕晕了,这个中国结般的高架桥,苏叶从未走明白过。难怪有传言说设计者为此自杀了,这简直是北京道路规划最大的败笔。 苏叶开着窗,秋老虎的季节,闷热的风吹在脸上,缓解不了一点浮躁,她便又探寻着按钮关掉,可是连这车都跟她作对,怎么都没按对。苏叶烦躁地拍方向盘泄愤,偏生这个时候该拐弯,她赶紧回手,却怎么扭都感觉扭不对方向盘。 眼看就要撞上桥墩,在惨剧发生之前,苏叶趴在方向盘上,尖叫着放弃了挽救。 “砰”地一声巨响震着脑仁,那一瞬她感觉释放了所有的烦恼。 Chapter 11 这是苏叶这辈子头一次进局子,理由是涉嫌危险驾驶,危害公共安全。她也是头一次知道结识一个律师朋友是多么必要的一件事。 “你不是说你的律师来了你就说话吗,你倒是说,大白天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啊?喝那么多酒还开那么快的车干什么,啊?开那么快的车干嘛好死不死往西直门桥上开,啊?” 大腹便便的警察一点都不符合苏叶对制服诱惑的幻想。 见苏叶还是沉默不语,他便更是气急败坏,“行政拘留十五天不足以震慑你们这群人了是吗?皇城脚下就敢这么嚣张,你已经涉嫌刑事犯罪了你知道吗,年纪轻轻的这要是关上一阵子有你受的!” 苏叶刚刚包扎过的脑仁还疼得紧,确实不怎么想说话,更何况这位大嗓门的警察,完全不给她完整回答问题的时间。 “帅哥,你看我们苏叶一个大美女都包成这样了,您就当怜香惜玉,啊,让她慢慢说。”马多多在一旁做着公关,苏叶瞥了警察一眼,又瞥了马多多一眼。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律师是这么解决问题的,法条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苏叶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马多多,“我不是请了你吗,怎么还要我说话?” 马多多叹着气无奈极了,她的姑奶奶啊,是不是在香港了两年,给港剧洗脑了啊,这什么地方啊,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掂量着点自己的嘴啊。 果然,警察闻言,挥袖离去,“你是律师对吧,好好跟你当事人沟通沟通,她什么态度,我告诉你,十五天保底你跑不了的你!” 当时宋毅城重新回到酒吧,拿着车钥匙就要走,被拦了下来,细问之下大伙才知道事情大发了,赶紧找了没喝酒的服务生开车去找苏叶,然而为时已晚。 马多多与警局交涉的结果不太理想,苏叶的态度又太硬,她血液酒精含量已经达到入刑标准,警局的意思是立案,严格按照刑事案件的程序来。马多多这边赶紧联系着家里人,宋毅城自认是罪魁祸首,也着急忙慌地找人,但他是公众人物,无法明目张胆地来。 如此一来,再怎么的苏叶今天都是出不去了,警局是不是人呆的地儿,马多多哪能不知道,皮肉倒是安全,但心理上的折磨能将人击垮。苏叶这么些年一个人过马多多知道她有多苦,一想到她又要受这罪,马多多还未离开就已经哽咽。 “苏叶,最迟明早,这帮猢狲子上班了我马上接你出来,你好好的,啊。” 苏叶点点头,自己造的孽,让朋友跟着遭罪。完全醒酒以后,她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 果然没爹没娘的孩子,不能任性。 十月份的北京已入秋,夜里迅速转凉,苏叶靠坐在墙边,习惯性数着圆周率。 或许是马多多的公关有些成效,苏叶还能拥有一个枕头,但寂静幽暗的空间里,只有四方的玻璃窗透进来一点光,打在墨绿的地板上,更显凄凉,苏叶怎么也无法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数到小数点后2080位的时候,苏叶听到了哭声,不知是来自哪个方向,声音很大,环绕在她四周。音色尖锐凄厉,阴森可怖,音量没有循序渐进,而是忽然爆发,苏叶往角落里缩了缩,头埋在膝盖里头,用手指塞着耳朵,却还是能听到。 不一会儿传来值班警察的声音,让女人保持安静,女人的哭声反而尖锐了..... 苏叶在脑海里,跟苏叶二号下着盲棋。渐渐的,周遭的声响她便听不见了。待棋过一局,也不知是谁赢了,苏叶懒得数。她回过神来,周围已经恢复平静,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却忽然有脚步声向她靠近,在她门前停了下来,钥匙碰撞的声音很刺耳,她下意识将枕头抱得更紧了些。呲啦一声,铁门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光线一下子撒欢跑进来,苏叶不适地眯了眼。 “有人来保你了,赶紧出来吧。” 光线尽处,是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苏叶看不清,来人走近,扶着她的肩,缓缓地说:“苏小姐,先生来了。” 瘫软的双腿缓缓直立,眼前一晃,白光刹时迷了眼。 出了警局一阵风吹来,苏叶跟在凌数身后,抱着手臂忍不住哆嗦。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在黑夜里仍旧气势逼人,凌数给她开了车门,她顿了一会儿,道了声谢才钻进车里。 周浦深仍旧坐在他常坐的驾驶座后方位置上,英俊的脸隐没在暗影里。苏叶上了车,却一直没有看过去,也没有打招呼,明知道他一直注视着她。 几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便是她此刻头都不抬的缘由。 “开一会儿暖风。”他吩咐司机。 “是,先生。”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北京街道上,苏叶扭头看着街景,路灯透过车窗,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周浦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还带着微微叹息。 “怕不怕?” 胸腔的酸楚感瞬间喷薄而出,须臾便到了鼻尖。 这感觉,包扎的时候未曾有,被问责的时候未曾有,听到哭声的时候也未曾有。唯短短三个字,瞬间将她击溃。 苏叶感觉到肩膀被扣住了,他迫使她缓缓转过了身。周浦深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左右看了看。 她的脑袋包着纱布,纱布边缘的头发破马张飞,有些滑稽。她的眼睛染上了薄雾,脸颊脏兮兮的,没有伤痕,他嘴角勾起一点幅度,“你连我都不怕,那些人你怕什么?” 说罢他便放开她,端坐回座位,闭目养神。留下愣怔的苏叶,呆呆地想着什么。 车子停稳,苏叶见是到了自己楼下,下车的身影顿了一下,眼底流过一丝情绪。周浦深已经走在前面,回头对苏叶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事实上这个点不合适,但他毕竟刚刚才保了她,苏叶扯出一个微笑,“蓬荜生辉。” 她回头叫凌数,“凌总也上来喝口茶吧。” 凌数仍旧保持他正经的姿态,“不了苏小姐,我在外面抽根烟。” 苏叶也不强求,和周浦深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苏叶的房子一个人住戳戳有余,她时常觉得空,但是周浦深一进屋,整个空间便莫名显得狭小起来。 这里平时没什么客人来,卧室门敞开着,苏叶也不甚在意。周浦深环视一圈,屋子便尽览无余。 虽说是两居室,却只有一个卧室,另一个被她当作棋室用,同时也是茶室。金丝楠茶盘泛着金光水波,搭配晶莹的玻璃杯具,精致考究。 周浦深坐在沙发上,闲适得如同他才是主人。苏叶往茶室走,“周先生喝什么茶?” “龙井。” 既然是玻璃杯摆在外边,她最喜爱的茶类该是绿茶。事实确实如此,但她记得,他在豪斯,两次都是喝的铁观音。 苏叶在柜里取了煮铁观音的紫砂壶,涮洗茶具,洗茶暖杯,拨茶入壶,注水煮沸,提壶刮水滴…… 刮水滴在茶文化里,称“关公巡视”,因为要将滚烫通红的茶壶,沿着茶船转圈,像极了关公威风凛凛带兵巡城。如此便能刮掉壶底的水滴,不至于倒茶时被烫伤。 “看来你还是欢迎我的。”周浦深的声音传来,苏叶抬眼,便见他斜斜倚在门边,也不知是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右手——右手执壶,逆时针方向刮,是迎客,反之则是送客。 “当然。”苏叶将茶汤倒入杯中,起身请他入座。 周浦深轻抿着茶,一副专注品茶的模样。 “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周先生将就喝。” 她的茶香气淡雅,汤色澄亮,口感滑顺,可称上品。说将就就过分谦虚了,“像你这样生活的女孩恐怕不多。” 这算是表扬?“周先生谬赞。” “平日里都这么与人说话?” 带着厚重的面具,客气疏离。 “当然不是。”都像这样她大概会折寿。 周浦深哂笑,“倒是荣幸。”这态度独独用来对付他。 苏叶刻意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还没有谢谢周先生的帮忙,”说着她端起茶杯,“以茶敬……” 她的话被突兀的声音打断,周浦深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取了她的茶杯放在茶盘上,下一秒便扣着她的后脑勺,出乎意料的吻,猝不及防。 他并不索取,只是薄唇压着她的,苏叶身体僵直,正要推开,他的唇便离开了她,“你当时可以拒绝。” 声音沉沉,让苏叶心惊,下意识要推开他,脑袋却还被他控制着,动弹不得,苏叶眼神闪烁,周浦深的眼睛微微眯着,手上一使力,她便与他近在咫尺。 “但是现在,来不及了,”他捏着她的下巴,锐利的眼神像是注视猎物,“你跑什么?” 苏叶被他扣着的手腕,表皮底下,脉搏跳脱如兔,“周先生、误会了......” “那为什么突然要回国?” “……朋友生辰。”她没说谎,后天就是马多多的生日。 “朋友?”他想起电话那头冲她大声表白的男人。 他的眼神,像是质疑,毕竟来回行程很是折腾,一个生辰的分量似乎不太够。苏叶重重点头,“最重要的朋友。” 周浦深的手放开了她的后脑勺,却慢慢移到脸颊,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苏叶,我给你机会,到我身边来。” Chapter 12 周浦深走后,苏叶呆坐了很久,茶水已经凉透,她懒得收拾残局,拖着酸软的身子洗了个澡。热水冲刷着身体,周浦深的声音伴着水声,似有若无。 把周浦深列为追求者......她无法想象。虽然她从不缺追求者。 虽然苏叶不愿承认,但她大概真的是一个性冷感的人,无论是鲜衣怒马俊少年,还是事业有成美大叔,她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从某个方面说,她的确是个无趣的人。她的兴趣爱好,在同龄人中曲高和寡,不懂的聊不上几句,水平相当的又视之为假想敌,所以这么多年苏叶也没几个知交好友,更遑论男朋友。 马多多说,对男人来说,苏叶无疑是致命的诱惑,但又因为致命,没人敢玩命。总的来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些所谓追求者,一方面垂涎她的相貌,一方面对她的聪慧又爱又恨,因为欣赏而钦慕,因为驾驭不住而惶恐。刚接近,都觉得她人畜无害,再想进一步,就会发现她浑身的尖刺。她的温和柔顺,只是淡漠疏离的一种掩饰。 曾经也不乏有勇有谋者尝试攻陷苏叶这座堡垒,最后都是铩羽而归。 从接近周浦深开始,苏叶就未曾想过依靠相貌,毕竟周浦深,环肥燕瘦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她也未曾想过与他制造火花,毕竟自己是多么无趣的一个人。 她的野心,不在欲,亦不在情。她想要侵入他的生活,却无关风月。 除父亲钟路鸣之外,周浦深是苏叶最了解的男人。毕竟整个青春年少时光,她都在研究他。 他举止绅士,却作风铁血,寡言冷漠。喜好不明;忌讳不明;性取向,不明。似乎没有什么人事能让他另眼相待,遑论上瘾。这样的人,没有死穴,没有短板,看不透,掐不准。 工作上他要求极高,不管你是谁,一视同仁,赏罚分明绝不心软,就连凌数,也曾被关过禁闭魔鬼训练。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凌数手头项目多,时常分身乏术,他一直在帮周浦深培养助手,目前未见成效。苏叶认为,这个位置,她可以尝试。她的记忆能力、语言水平、计算机水平都是优势。 但她需要一个,直接接触到他的机会。在香港,她去rc总部实习,而后知道,在这样一个大公司,从底层做起,见他一面都难,更不要说展示才华。 见周宪,更是不可能。 所以,在知道姜姨管理的孔子学院和周浦深联系密切之后,她选择去非洲。 这是一个手无寸铁、后无荫蔽的人,能够接触到周宪的唯一途径。 如今看来就要迈出第一步。 可是周浦深的话,让苏叶琢磨不透。他说到他身边去,到底是指男女之间的亲近,还是...... 他说,我给你机会——像是笃定了,她想要争取这样一个机会,那么也很有可能,自己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把戏,早已被他看穿。 前者后者,都令人惶恐不已。 洗好澡出来,她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她想起来要知会马多多一声。一看时间已是凌晨,只好发了条短信过去。 手机刚要放下电话就打进来,马多多的语气高亢,却带着一丝疲惫,想来也是一夜没睡。 “这么晚了谁那么神通广大把你保出来的?” “一个在非洲认识的、朋友。” “这么牛气,男的吧,干嘛的?现在在国内?还是专门跑过来的?” 苏叶倒是没有想过后面那个问题,车祸前他在香港,那应该是过来办事的,她自认没有那个能耐让他专门跑一趟。 这几个问题串联在一起,傻子都知道深意,她只好转移话题,“多多,你的车大概是报废了,过几天忙完房子的事,我跟导师说说预支分红给你打过去......” “这个你就甭操心了,这车是我勒索我哥要的,不还有保险公司呢么,不是苏叶,你爸那房子你真要卖啊?” 苏叶连中介都找好了,中介说房源很好,大概这两天就会有电话,“空着也是空着,卖了才有钱跟你到处混啊。” “你可别拿我说事,你敲敲键盘卖个专利,赶我打一年官司了,谁缺钱也轮不到你。” 苏叶说,“多多,谢谢。” 马多多默了一下,“我不是没把你弄出来嘛,瞎矫情什么,得了,总之你出来了就好,早点休息。” “你也是。” “对了,也通知一下毅城,他也一宿没睡,”末了又想到这两人还尴尬着,“算了,我跟他说,你睡吧。” 她想到宋毅城,混沌的脑仁又添了些烦。 终究是太疲惫,这一觉苏叶睡得天昏地暗。 没睡多久,她就被警局的电话叫起来,让她过去一趟。 她赶到的时候,凌数已经在等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是个律师,还是清华的教授。他对着苏叶一通夸赞,“苏叶这姑娘不简单,我这外院的老头子都认识。” 又问她:“你们实验室的李老师和我住一栋楼,你不读他的研究生,跑到香港去,他又是生气又是惋惜。” “老师错爱了。” “不过也正常,周先生在香港,你自然是要过去的。” “……”其中有什么关联? 苏叶的案子不复杂,律师让她填什么她就照做,没多久就办好了。 后续的事情都交给律师,凌数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谢谢凌总了,具体的花销你回头告诉我个数。” 凌数居然笑了,“苏小姐,叫我凌数就可以,还有,如果想谢,还是谢先生比较合适,先生目前在内地......状态类似度假。” 他点到为止,言下之意是周浦深此番来北京,没有什么公事。苏叶眼皮微颤,微微笑着四两拨千斤,“叫我苏叶就可以。” “苏小姐不用跟我客气,”他看看表,“先生在外头了。” 苏叶出了警局门口,周浦深的车缓缓停在她跟前,凌数时间可掐得真准,他和周浦深之间的默契,果然不是普通助理能做到的。 她上了车,周浦深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补眠。”苏叶犹豫了一会儿,说:“周先生,今天恐怕不能......” 她顿住了,要接什么话?招待你?陪你?和你吃饭?似乎都不妥。 周浦深就这么看着她尴尬,良久才说:“先处理你的伤。” 苏叶的额头磕破了,昨天处理得急,她洗澡的时候没注意,纱布湿透,伤口已经感染。是疼,她一直忽视了。 车子路过北大人民医院,却没停,拐了个弯,没多久便到了苏叶家楼下。 副驾驶下来一个人,苏叶一路上都没注意前排还坐着人。那人提着白色药箱,红色十字标志很显眼。 周浦深瞥她一眼,说:“上楼。”仿佛他才是主人。 她的伤口已经化脓,揭开纱布的时候有些疼,她咬着牙没发出声音。 周浦深坐在一旁,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忽然说:“轻一点。” 医生知道这无可避免,还是点点头。苏叶身子绷得更紧了。这是周浦深的视线停在她身上最久的一次。 换好药苏叶给医生道了谢,拿起手机瞧了一眼,头发果然破马张飞。 她到房间里把头发扎好,镜子里映着她洁净的鹅蛋脸,额头的纱布贴的整齐美观,不似昨日胡乱围了一圈,碎发横飞,湿了汗粘在额角,脸颊脏兮兮。 她昨晚真是狼狈透了,还在周浦深面前晃悠了许久。 她肤色本就白,这下子带了些病态,白的吓人,苏叶找出唇膏涂上,膏体拭过唇瓣,那个吻猝不及防在苏叶眼前闪现,她的手指不禁抚上下唇,柔软温润。 昨晚,他吻了狼狈的她。 愣怔了一会儿,苏叶拍拍脸,嗯,飞了些红霞,气色是好了些。 医生已经走了,客厅里只有周浦深。他手臂撑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支着下额,目光思索,表情似笑非笑。 苏叶出来,刚对上他的眼睛,又移开,双手交叉把玩,抬头,说:“真抱歉,忘了问周先生喝什么。” 周浦深说:“白开水。” 苏叶抿嘴挑眉,点点头,给他倒水。 周浦深看着她忙活。 她头发很黑,又亮,细细的像丝线;颈线滑入发髻,很漂亮的线条;耳垂莹白如玉,鹅蛋脸带些婴儿肥,皮肤白皙通透;浓密的睫毛不翘,直刷的,戳着了一定很痒;那双杏眼侧面看着仍旧炯炯有神,眼周素净,没有闪亮黏腻的颜色;鼻梁高挺,有个尖儿;嘴唇小巧,触感......周浦深词穷,只觉——让人上瘾。 她换完药第一反应竟是拿手机照镜子,周浦深微讶,觉得有意思。一直以来,她清冷疏离,像是对世俗无欲无求,甚至有些厌恶。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再贴切不过。 平日里从不见她在妆容上下功夫,出席活动化些淡妆,权是形式。但这么一个小动作,泄露了小女生爱美的天性。 她首先是女孩,然后才是苏叶。 那湿亮亮的嘴唇,显然是涂了东西,唇瓣看着饱满润泽。 苏叶端了水杯放在他面前,抬眼便发现他在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四目胶着,相顾无言。 注意到他的眼神落在了她的唇上,苏叶心口敲着鼓,赶紧率先打破沉默,“周先生,谢谢。” 周浦深来接她的时候带着医生,并不是看到她的伤口之后叫来的。苏叶自己忽略掉的事,他记着。 这一想法掠过,苏叶眼神闪烁。 周浦深完全没有走的意思,她索性找片子看,她收藏了不少电影,翻来翻去都是爱情文艺片,她一个个略过,最后点了《》,老电影,题材很“安全”。 这样待客是欠妥,但她实在不知道聊点什么。回来时差还没倒好就进局子,昨天算算只睡了三个小时,身体疲乏,与周浦深的“强行聊”耗费心力,她现在的精神头没法支撑。 苏叶说了句“周先生自便”,就坐在沙发另一侧专心致志看片。她是有些不耐烦的,他明知道她打算补眠,却不走,是笃定了她不会下逐客令。这么想着她连主人家的庄重都不屑了,盘起腿抱着抱枕旁若无人地瘫在沙发上,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她看电影,他看她。 看她故作冷漠淡定,看她情绪融入电影里,看她的眼皮打着架,看她的手跌在沙发上,看她闭着眼脑袋一歪…… 客厅阖了窗帘,开着黯淡的灯,屏幕上场景转换,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故事演到安迪在雷雨夜越狱,周浦深在第一声惊雷响起之前关闭了电源,画面和声音同时消弭。 他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白开水,起身走过去。 门铃响得突兀,周浦深微微蹙眉。 Chapter 13 苏叶在她的大床上醒来,墙上的挂钟显示下午三点,她眯着眼打算再睡会儿,手机铃声从客厅传来,声音很小,但不依不饶,苏叶猛地坐起身。鞋子不在房里,她光着脚出去拿手机。 她是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了,在客厅里,在周浦深面前。她没有自己走回卧室,这点记忆还是有的,鞋子也是证明,那,周浦深...... 电话是马多多打来的,苏叶还没说话她就开始吼,“苏叶你再不接电话我要杀到你家去了。” 苏叶迷迷糊糊地回复:“怎么了?” “还问我,这都什么点了,说好穿姐妹装出席呢,你怎么还不过来搞造型!” 苏叶更迷糊了,“不是明天嘛。” “姐们儿,这是睡觉呐?你看看今天几号,麻溜的洗洗出门,等着你呢!”马多多撂了电话。 苏叶看手机——10月3日。懵半晌,她睡了20个小时? 马多多不是好哄的,苏叶揉揉头,赶紧洗澡收拾自己。洗澡出来,头发还没吹干就急匆匆出门,打开门就对上黝黑的僵尸脸,苏叶吓了一跳,这场景似曾相识。 “方智,你怎么在这?” 方智提起手里的保温桶,“苏姐,你的粥。” 苏叶心下已经猜到七八,先请方智进门,他却摇头,“苏姐你先吃着,等会儿去哪儿我送你。” “你在这等多久了?”她可是睡了一天一夜。 “刚来。” “说实话。” “嗯......”方智笑起来憨实极了,“苏姐你要是再不起来,该我哥来换我了。” “怎么换?” “三小时换一次,要不粥该凉了。” 苏叶叹口气,接过保温桶,“进来坐会儿。” “不了,我在这等就成。” “进来!” 方智乖乖跟在她身后进了屋。没有好奇地到处打量,还是笔直地站在边上。 苏叶打开保温桶,粥还热着,冒着白气,清香扑鼻而来。上头洒的小葱都还是新鲜翠绿的,一点儿都没蔫。 苏叶看一眼方智,说:“坐。” 方智又摇头,“不了。” “你叫我什么?” “啊?”方智懵,“......苏姐。” 苏叶拿勺子舀了一口,“那姐叫你坐你就坐!” “……” 粥液香浓,十分可口,抬眼,方智在沙发最边上正襟危坐。苏叶问:“谁吩咐你来的?” 方智说:“先生。” “粥是你煮的?” “那倒不是,大厨煮的,我没有这手艺,大厨说了,这粥养胃,很久没吃东西的人吃流食好。” 苏叶眼帘微垂,点点头,她睡了20个小时的事情莫名其妙就被好几个人知道了。囧。她不经意地聊:“你是哪里人?” “山东人。” 山东大汉,壮实,看着就靠谱。她问:“怎么跟的凌总?” “我们哥俩中专没毕业就奔非洲淘金去了,当时横冲直撞的没找对路子,给工头坑了,钱、护照都给人缴了,上门要债还给人打了一顿,我哥胳膊都断了,正巧碰着先生,就把我俩带回去了,学了好几年功夫,我哥比我聪明,功夫也学得好,就留在先生身边了,我不争气,凌哥勉强收了我。” “你在凌总身边多久了?” “有四年了吧。” 中专去的非洲,这么算起来,还真是比她小,就是长得着急。几勺粥下肚,苏叶感觉肚子里暖烘烘的,她边喝边听,漫不经心地说:“这么说你在周先生身边也四年了。” “差不多。” 她随口问:“见过周先生家人吗?” 方智不说话了,苏叶看过去,小伙子眼神有些紧张,她起身收拾着餐盒,方智赶紧过来接手,“苏姐,我来。” 苏叶已经收好,塞到他手里。 方智送苏叶出门,交代了目的地苏叶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方智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小心翼翼的,”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说的,你问我我啥我都回答,但是先生的事,是不让说的。对谁都一样。” 苏叶睁开眼,笑盈盈地,“我当多大事呢,随口聊天而已,别记着。” 方智点头,“好。” 这么一耽搁,到三里屯已经五点多,路上马多多的夺命call就没停过。 苏叶一进工作室,马多多就奔过来,“就你最墨迹,衣服我选好了,待会儿alex给你做造型,我得先走了,会所那头都在催我了,不赶趟了,你跟后来,啊!” 她今天是寿星,得提前到,苏叶忙不迭点头,马多多没时间□□她,挺好。 alex问苏叶有什么造型要求。苏叶想都没想,“和多多差不多就行,动作要快!” “没问题!”alex说。 苏叶紧赶慢赶,到会所的时候也已经六点四十,好在party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她急匆匆下车,急匆匆跟方智道谢。没等他回话她已经进了会所。 方智看看会所门口低调矜贵的标志,嘀咕:“先生不是也在这?” 他打电话给凌数报备,凌数问:“后来还有没有记者跟着?” 方智说:“确认没有。” 苏叶进包厢,理由已经音乐声震天,人头攒动,乌泱乌泱的。 她个子高挑,一进来马多多就瞧见她了,穿过人群到她面前,由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扯着嗓子说:“你丫这是来踢我馆子的呐?喧宾夺主啦!不过我眼光真是太好了!天使面庞,魔鬼身材,你怎么不出道呢!” 苏叶也是做完造型才发现alex给她烫了个和马多多一样的大卷发,偏到一边,露出另一边颈脖,也正好做了个斜刘海遮住了纱布。马多多挑的礼服是抹胸包臀裙,勾勒出了苏叶曼妙的曲线。她蓬松卷曲的头发,遮住了胸前的春光,行走间若隐若现,最是勾人。 听马多多这么说,她把头发一撩,“你有没有爱上我?” 马多多果然给了她一个白眼,“滚犊子。我后悔跟你搞什么姐妹造型了。” 苏叶借着身高优势,笑嘻嘻地给她顺毛。 马多多人际圈子大,从高门大院里的发小,到大学同学、职场上的酒肉朋友,数不胜数,说是没请全,都已经挤挤攘攘坐满了一百多平的vip包房。 她领着苏叶到主桌,那都是她的发小。立马有人调侃说:“哟,多多,你又领苏美女来拉仇恨来了?” 苏叶这几年,没缺席过马多多的生日,倒是有几个人记得她。马多多拍那人,“起开,我是靠内涵说话。” 又有人喊:“苏美女还单着不,要不多多,介绍给哥哥我吧,知根知底的,多好。” “轮不着你,边儿凉快去。” 聊聊呵呵好半晌,该祝福的祝福,该送礼的送礼,苏叶算算,压轴的也该来了。 灯光“啪”的一声突然灭掉了,只门口有蜡烛的微光。苏叶看到了宋毅城,他跟在鲁封身后,鲁封推着蛋糕捧着花从门口缓缓走进来。 起哄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喊着:“求婚,求婚!” 马多多笑盈盈地,难得没有反驳。有人要拍照,被鲁封的经纪人制止了,公众人物干什么都不容易。 鲁封到马多多跟前,几乎是举起了她,大大方方亲了一口,“宝贝儿,生日快乐。” 欢呼声掌声一阵盖过一阵。大伙唱起生日歌,宋毅城的视线穿过影影绰绰的人,落在苏叶的脸上,烛光忽闪忽闪,她的雪肩白皙,卷发如藻,眉眼迷蒙,笑靥如梦如幻。 他想起昨天见到的男人。眼眸如鹰,沉默立着便气势如虹。莫名的,苏叶的脸和那个男人的脸在他脑海里凑在一起,一柔一刚,很相配。 若她倾心的,是周浦深那样的男人,他想,他毫无胜算。 他昨天下午推了通告去看她,不想开门的却是一个男人,那男人只看了他一眼,微蹙的眉透露着不耐烦,宋毅城当时竟差点说不出话来,这样的压迫感他在面对万千观众时都不曾感受过。 他还是问了:“苏叶在吗?” 男人淡淡道:“在休息。”关了门,脸上的表情没有过任何变化。好似他就是个敲错门的。 回程他一直在想,那张熟悉的脸,到底是谁,他没往简单了想,却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如此不简单。 周浦深,即便在内地,又有几个人敢招惹他?苏叶,当真是糊涂了。 苏叶在刻意躲避宋毅城的眼神,从他出现开始,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她知道,所以执意不肯回个四目相对。 但该来的总要来,她上个洗手间出来,就撞见了守株待兔的宋毅城。 苏叶也不再躲,叹了口气,“毅城,很抱歉,我现在对男女之情,没有兴趣。” “是对男女之情没兴趣,还是,对我没兴趣?”他的语气,咄咄逼人。 苏叶无奈,“做朋友挺好。” 他突然就捉住了她的手腕,“苏叶,对我没兴趣,没关系,这个现在不重要,关键是,周浦深,那个男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明白吗?” 苏叶的眼瞬间冷下来,“你说什么?” “你了解他吗,他的黑金帝国有多庞大你知道吗,他掌控的都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得到的这些东西你知道吗,他的手段多毒心多阴狠你又知道吗?这样的男人,你惹得起吗?”宋毅城忽然疾言遽色,悲愤填膺的模样。 “住嘴!”苏叶吼住他,使劲掰着他的手。 宋毅城抓着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摇醒:“我这是为你好!” 苏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目光笔直地看着他,“这都跟你没关系。” 他一怔,苏叶挣开他提步要走,却还是被抓住了手腕,她正要发作,走廊拐角处滚出来一个人,真正是滚着出来的,一边呼痛一边求饶,怀里还护着一台大炮筒单反相机。 方睿的脸出现在苏叶的视野里。他的脚还踹着地上的人,惹得那人直求饶喊爷爷。 走廊暗处,挺阔的身影信步而来,周浦深阴沉的脸慢慢显现在白光下。 Chapter 14 方睿把那男人提了起来,把他怀里的相机扯过去,一边翻看一边问:“说,哪家媒体?” 男人胁肩低眉站着,畏颤颤地,支支吾吾不说话。方睿把相机递给凌数,冲男人脑袋又是一个爆栗,“说。” “……芒、芒果娱乐。” 宋毅城一惊,松了手。竟是冲着他来的,前些日子因为报道起了冲突,这大概是要挖他的丑闻报复。 凌数取出存储卡给周浦深,把相机扔了回去,男人半蹲接住了。周浦深捏着那张存储卡,“卡擦”掰断,随手又扔回凌数手里,“弄干净。” “是。” 周浦深抬眼看向苏叶,她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说:“过来。”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向他,宋毅城想要抓她的手腕,却被方睿一个眼神止住,讪讪地收回。 周浦深瞥一眼她的手,微微蹙眉,转身走在前头,苏叶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宋毅城看着苏叶的背影,眼底的情绪蔓延。凌数走到他跟前,指着抱相机的男人,对宋毅城道:“宋先生,你知道昨天你冒然到苏小姐那里去,就有记者盯着了吗?” “如果今天,报道顺利发出去,你知道后果吗?” 娱媒的那杆笔向来不怎么写事实,只写大众感兴趣的东西,丑闻就是大众感兴趣的东西。凭借几张照片,能编出的故事太多,宋毅城无法预料。 若是将苏叶扯进来……他沉着脸不说话,凌数哂笑一声,“你有一句话说得有道理,我们先生,不是你惹得起的,更不是能评头论足的。” 说罢提步离开,留下宋毅城和记者面面相觑。 那记者看着宋毅城铁青的脸色,心头感慨,一条爆炸性新闻就这么流产了。情敌相见本是分外眼红,但这实力悬殊没什么悬念......与那人相比,大明星宋毅城,与他又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普通人。 上了车,周浦深冲司机道:“拿毛巾来!”声调比平时要高些,苏叶心口一咯噔。 司机到尾箱取了滚烫的毛巾,周浦深沉沉道:“擦掉。” 苏叶愣怔了一瞬,知道他在跟她说话,接过了毛巾却不知所措。她察觉到他在生气,猜想宋毅城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去了,但这不足以让他情绪变化,那他这火气的源头,估计就是自己…… 他见她呆坐着不动,吩咐司机开车,拽过她的手腕,一根一根手指擦,葱白的手指从温湿的毛巾间滑过,更白嫩了些,苏叶怔怔地,视线从手指转移到他脸上。 她从未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夜幕下路灯光晃过,他的脸时明时暗,轮廓鲜明,眼眸深邃,薄唇抿着,线条性感......不知不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钻出来,如雨后春笋般迅猛。 他的手指忽然扣着她的脉搏,这回苏叶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他嘴角的幅度。 她迅速收回手,扭头看窗外,胸口因为呼吸急促而剧烈起伏。她想她必须找点什么事做才能平复下来。 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拨多多的电话,没人接,她又烦躁地挂断。 周浦深就在边上闭目养神,似乎她的烦躁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先生,我得回去。”苏叶说。马多多的生日派对她每年都是提前走,不大受得住包厢里头的噪音,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没知会一声就走了。 “不用回,凌数会处理。” 他话音刚落,有电话进来,苏叶按小音量接起来,马多多应该是在洗手间,很安静,“苏叶,你和谁在一起呢?” 苏叶看一眼周浦深,“……在非洲认识的、朋友。” “有人过来跟我说你被接走了,我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安全。” “放心,没事。” 马多多的音量低下来,“苏叶,来找我那男的,后边还跟着个保镖,看着不简单,接你的是什么人?” “回头聊。先这样,你忙去吧。”苏叶挂断了电话,不愿在他面前聊。 她问:“周先生,去哪?” 他闭着眼,看都没看她,缓缓说,“送你回去,收拾东西,到我那里去。” “什么?” “凌数会和你细说,”他睁开眼,“我给你的机会。” 苏叶一路不安到了家,没一会儿凌数来电。 他开门见山:“苏小姐,这是你第二项考核,这几日你代替我的特助职务,先生这几天的大致行程、必要的联系电话我待会儿e-mail给你,具体的执行,就看你的了。” 苏叶听得很仔细,“好,没问题。”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那二十分钟后我去接你,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邮件几乎在挂断电话的同时跳进收件箱,苏叶边脱礼服边点开查看。 行程只三天,地点就包括香港、澳门、广州三地,从广州回到拉各斯,任务结束。 他可真够忙的。 刚要退出附件,苏叶瞥见行程第一项,赶紧放下手头的活。 4日早上8点,首都国际机场飞香港,飞机编号8,湾流g650. 私人飞机出行,意味着要提前申请航线。苏叶对具体程序不熟悉,但她知道至少得提前一天申请,而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十分。 她用最快速度简单收拾好行李箱下楼,站在路边查信息,把凌数发过来的电话簿记到脑子里。 凌数准时到达,惊讶于苏叶已经等在原地。她上了车打了声招呼,就开始打电话。 凌数竖着耳朵听。 “行政部总监艾尔沙?我是暂时接替凌总的苏叶,对,相信没人敢开这样的玩笑,我给你两分钟确认并传达下去,我不希望我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还听到这样的质疑,好,谢谢。” “把明天早上八点的航线申请下来,你只有二十分钟……停,不要问我为什么现在才通知你,这个时间拿去解决问题。” “下班了?如果拿不到飞行员信息表,你明天就不需要上班了,提示一下,除了你们人事部,行政部申请过有备份,不用谢,下次请注意。” “希望你们把明天的接机也计划清楚,十分钟之内发过来给我。” 苏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挂断一个又迅速拨通下一个,命令也快狠准,适当提示,恩威并施。凌数挑挑眉,倒是小看她了。 她好不容易停下来,凌数笑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苏叶的眼神不算友善,“凌总就不卖乖了吧。” 凌数会心一笑,这本就是他刻意刁难,她倒是看得清,也看得开,并且很快接受,快速判断自己的定位——只管统筹,执行交给下头的人。 他说:“申请航线得前一天下午三点前提出,可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半。” 苏叶说:“但管制部门的批准决定是晚上九点前作出,可以争取。” 凌数问:“这么放心下头的人能解决?” 苏叶笑不达心,“我相信rc不养闲人,周先生从来都是私人飞机出行,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过心血来潮说走就要走的时候,如果行政部这点事都搞不定,那凌总大概满头白发了。” 她看见凌数笑得开怀,补充道:“更何况我给他们二十分钟,若真的搞不定,还有十分钟......” 凌数很感兴趣,“你要怎么做?” “把这个烫手山芋,还给你。怎么说都还是周先生的行程要紧,我竭尽全力,客观因素限制办不成,你必定要收拾残局,而你,肯定留了后手,耽误不了。”苏叶说,笑容狡黠。 凌数透过后视镜,看着苏叶,她的眼睛里,好似有光,亮的惊人。 他原本想问她的第一个问题是——是否已经把行程计划和电话簿背下。如今看来这个问题简直是对苏叶的侮辱。 二十分钟,收拾东西的同时背下这些信息,对常人来说已是非常苛刻的要求,况且他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居然自觉进入状态,还能发现迫切的问题,雷厉风行地尝试去解决。 凌数不自禁扬起嘴角。 车子还未到达目的地,苏叶接到电话,航线已经申请到,回函即刻发给她。她顺便把接下来要飞的航线都通知下去,并安排好明天一大早的送机。 挂断电话苏叶由衷的感到喜悦,她甚至不自觉轻吐了口气,凌数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 终究还是个小女生,凌数想。 车子拐进院门,苏叶看到喷泉后大理石板上的大字。西山壹号院。周浦深在京居然不是住酒店。 不过对他来说这似乎才是正常的,到处置办房产,苏叶撇撇嘴,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一个词,狡兔三窟。 车驶过小高层区,进入幽阴深邃的园林,全冠乔木形态各异,地灯小道曲折有致,移步换景。二层小楼点着灯,掩隐于浓荫间,仿若林间秘境。 门口站着保卫,来了人也不动如山,表情与方睿方智有几分相似。佣人出来迎苏叶,沏茶倒水,把她的行李搬上楼。 凌数已经离开,苏叶坐在沙发上抿着茶,回忆行程,补充细节。 脚步声传来,有些拖沓,苏叶偏头看。周浦深穿着浴袍和脱鞋从楼上下来,发丝凌乱,挂着水珠。 苏叶起身,“周先生。”随后改口,“先生。” 她现在是他下属,此先生已非彼先生。 周浦深站到她面前,香气扑鼻来,却不浓,恰到好处。他的沐浴露大概是木香型,苏叶想。 “准备好了么?”他问。 “……”苏叶确定不是她思虑不纯,这问题实在令人想入非非。 她回答:“准备好了。” 他点头,径直到沙发上坐下,挥挥手把几个佣人打发走,才看着苏叶,“坐。” “不了先生。” 这副随时待命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凌数的感觉,但周浦深显然不满意,苏叶看到他眉头微蹙,赶紧在边上坐下。 苏叶想起上次见他穿浴袍,不过几天前的事,却好似过了很久,心思已百转千回。 “在想什么?”他抬眼看她,忽然问。 像是触了某个记忆点,那个强势的吻就这么涌入脑海,苏叶吓了一跳。 那天他掀开毛巾时的眼神,与现在别无二致。笔直,研判。 苏叶说:“没……”什么。 话音掐住了,苏叶的手腕被捉住,他一扯她便扑进他怀里,看起来像是她投怀送抱。周浦深扣着她的腰,贴得极近,他捏着她的下巴,就这么看着她,缓缓凑近。 沐浴过后他的身体热腾腾的,苏叶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Chapter 15 苏叶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下意识闭了眼睛。 良久,有热气喷在她脸上,他说:“好好表现。” 他放开她,上了楼。 苏叶愣坐着,心里很想问候他祖宗。等佣人再出现的时候,才回过神,跟着上楼,进了客房。佣人上了一杯热牛奶才离开,苏叶冲了澡,打电话开了国际漫游。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心绪宁静。 窗外,广袤的黑夜包裹着植物园,暗蓝枝桠像是墨笔,涂抹着微亮的天际。 次日周浦深下楼时,苏叶已经收拾齐整在打电话,见他下来便掐了。 他往餐厅走,苏叶拿着pda跟在身后,他忽然转身,苏叶也停在原地,一副待命的模样。 他上下瞧她。今天她化了妆,长发披在身后,穿了一身香奈儿套装。七分袖开襟上衣,黑色抹胸,曲线饱满;白色短裙,细尖高跟鞋。脚踝纤细,两条长腿,又白又直。 职业,优雅,赏心悦目。周浦深没什么表情,转身进餐厅吃早餐。 他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报行程。 “七点十分从家里出发,车程约四十五分钟,八点准时起飞,十点四十落地……” 周浦深手一抬,她便停下。 “坐,”他撇她一眼,“吃早餐。” 佣人立马添了餐具,拉椅子,苏叶迟疑,他一个眼风过来,她乖乖落座。她确实还没来得及吃早餐。 一大早,凌数就过来了,把平时用的pda交给她,她光顾着看里头的内容,掌握周浦深的工作、生活规律,也没觉得饿。 她做的哪门子助理,和上司同桌吃饭。苏叶边吃边想。 出门的时候保卫鞠了一躬,苏叶恍觉,原来他们并非不动如山,是只有看到周浦深才动。 三辆车浩浩荡荡驶出壹号院。 苏叶是今晨才知道周浦深出门的标准配置是三辆车,特别时期或参加活动是五辆,只有办私事时为不引人注目开一辆车,普通车型普通车牌。但普通的是外观,材质和内饰都改装过,比如全车身防弹。 资本家的命就是值钱,苏叶想。 他来接她,几乎都是一辆车,低调的奥迪a8。她属于,他的私事? 她是第二次不走候机楼直接到达停机坪,走特殊通道。第一次是十年前,作为烈士家属乘专机前往伊拉克,参加所谓的追悼会。 登机时她慢了几步,周浦深忽然转过身来,站在舱门口看着她,私人飞机舱门低,他微微歪着头,在等她。 登机梯第一阶悬空,也较高,苏叶裙子窄,她小心翼翼地抓着扶手,忽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苏叶微怔,还是握住了,周浦深牵着她,等她站稳了就放开,径直往里走。 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绅士对女士的帮助罢了。 苏叶明显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她目不斜视走过去,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假公济私把这个空姐炒掉。 她有正当理由——那副表情,若是接待周浦深的贵宾,可怎么得了? 起飞后半小时,空姐来上餐食,那位直勾勾看她还没微笑的空姐,此刻可笑得甜美,露出八颗牙,问周浦深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周浦深摆摆手,她意犹未尽地走了,却听他一声“等等”,又笑盈盈转身。 “拿毛毯来。”他吩咐。 “稍等,先生。”扭着纤腰去拿了,没一会儿就回来,展开毛毯作势要给周浦深披上。后者皱着眉,偏身避开,“给她。”冲对面的苏叶说:“把腿盖上。” 苏叶微讶,那空姐也是,双手递上毛毯,苏叶说了声谢谢,她说了声不客气,又扭腰走了。 怎么没给她披上呢? 之后周浦深看报纸,苏叶用pda做工作计划,她习惯性地想插耳机,刚拿起来又收回去了。 这些小动作尽收周浦深眼底,他微抬眸,看着她忙碌。她今天睫毛卷翘纤长,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瞳更有神了些,嘴唇涂了东西,饱满,湿亮,颜□□人。 苏叶低头久了,仰起头揉脖子,一抬眼便看到他在看着她,她仓皇移开视线,问,“先生有吩咐?” “没有。”他说。 她起身说去洗手间,他点点头,眼神看着意味深长。 苏叶在洗手间里补妆,听着隔壁厨房里两个女人在说话。 她们都从万千民航空姐中脱颖而出的公务空姐,又被百里挑一成为服务周浦深的空姐。有才有貌,可谓精通十八般武艺。 她们面对客人的时候谦恭,私下里,都是趾高气昂的。 女声温和,话却尖锐,“你觉得那女的好看?我倒觉得还好,没你好看,谁不知道你瑞琳是金鹿公航的头牌。” 瑞琳娇嗔道,“哪有,就拍我马屁吧。” “哪没有,周先生在亚洲的航程,都钦点你,他这么大一客户,公司都得看你脸色了,我这回是沾了你的光呢,你说,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拿两万美金的小费?” 瑞琳说:“看周先生心情咯。” “多跟几趟下来啊,说不定就不止小费了,你看周先生,真是让人垂涎,什么时候.......嗯?”贼声贼气的,“周先生这架飞机上可是有床的。” 瑞琳佯怒道:“呀,这话你也敢说,周先生是什么人啊……” “他是男人啊,我看啊,周先生这样的,你主动点,说不定就……我们不敢说,但是,你是唯一一个他叫得上来名字的呢!” 瑞琳沉默了一会儿,说:“菲菲啊,你说,那个女的,是什么人啊?” 菲菲想了一会儿说:“看着像助理,我听到她和周先生说工作上的事。” “可是助理为什么不坐后头,跟先生坐对面呢?”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你看她穿那样,古板无趣,哪个男人会喜欢?” “她那套衣服可不便宜。” “这么年轻,指不定被什么人给包了。”末了又补充,“但绝不是周先生,怎么说,周先生的女人也得穿着高级定制,而不是成衣。” “咔嗒”,对话被开门声打断。苏叶出了洗手间,径直往座位走,没看她们一眼。 都说公务空姐情商高呢,苏叶想,全是套路。 到了座位上坐好,见他还看着她,她平静地回视。 两万美金小费?真是阔绰。 她没什么表情,周浦深还是从她黑亮的眼珠子里,看到了一丝,不屑?他微微皱着眉。 谁惹她了? 飞机即将降落,瑞琳过来收拾餐盘,俯身够里头的杯子时,纤指虚撑着桌子,弯腰翘臀,小腿勾起,慢慢伸手去够。那身段软得像条蛇。 她始终看着周浦深。 苏叶双手抱臂往椅背一靠,慢悠悠地说:“空乘小姐做过车模?” 这姿势像极了趴在车上的showgirl。 瑞琳刻意放慢的动作一顿,抓了杯子瞬间站直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转瞬间,她笑容依旧,问苏叶自己是否哪里做得不好,希望尊贵的客人指出。 苏叶忽然觉得没意思,摆摆手让她退下。 刚上飞机时她们都做过自我介绍,苏叶当然记得,她只是懒得提她的名字。 瑞琳看着周浦深,娇得要滴出水来,而后者眼神笔直地看着对面的苏叶,嘴角似乎带着,笑? 周浦深觉得新鲜,她在他面前向来礼数周全,或者说疏离收敛,鲜少这样,把尖刺外露,那表情,带着以牙还牙的快感? 真是,光芒四射。 苏叶再抬头的时候,瑞琳转身走了。周浦深解了安全带起身,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 “先生?”苏叶也站起来待命。却见周浦深看了一眼瑞琳的背影。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纸条上,隐约可见几个数字。 这是......苏叶了然,那她便不打扰了。 刚要坐下,周浦抓住了她的手腕,捏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他这语气,和调侃她多想时一模一样,苏叶看着他的唇角,没应声。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到鼻子,再到...... 周围的随从都目不斜视,瑞琳走到厨房门口,不甘心地转身往这边瞧。这一看她瞪大了双眼,咬唇压住了惊呼。 男人高大挺拔,把女人罩在势力范围里,姿态强势,气场温柔。脸颊的距离,低头便能唇齿相依。 二人的姿势像是一副剪影画。 无可否认,十分般配。 男人手里那张纸条,已被揉得不成形。瑞琳觉得刺眼。 这一幕刻在她脑中,直至飞机落地,仍挥散不去。 舱门打开的前一秒,瑞琳接到通知,她被炒了,菲菲退回培训。而她们还得站好最后一班。 苏叶走出舱门的时候,仍旧目不斜视,而瑞琳低着头,已经不看她。 苏叶很忙,周浦深接下来在rc总部有会议,晚上有餐会,还有同官员的会面,她得安排好,通知到位。 rc总部位于金钟道中段,一下车,密集的高楼像是从两边压过来,逼仄感令人呼吸不畅。苏叶蹙眉,纸醉金迷的香港,繁华却拥挤,她实在不怎么喜欢。 门口已经有列队迎候,苏叶紧跟在周浦深身后,听总部高层边走边给他汇报。下飞机后,他几乎没有一刻的空闲。无时无刻不在听汇报。 他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没在听,但问的问题,都一针见血,让汇报者羞愧难当。 他的脑子得装多少东西?苏叶想。 等电梯时来了电话,她见是中介,就掐断了。进了电梯又响起来,她再次掐断,周浦深沉沉问,“怎么?” “私事。”现在是工作时间。 电梯到达顶楼,苏叶的手机第三次响起,对方实在是锲而不舍。 她就要再次摁拒绝,周浦深踏出电梯,说:“无妨。” 苏叶走到一边接电话。 中介说房子已经有买家相中,没看房,没讲价,确定要买,而且全额付款,只着急签合同,问苏叶要不要签。 “没看房?”苏叶微讶,“对方是谁?” “一位姓卢的先生,说是在附近上班着急买,看了图很满意所以不用看房。” 苏叶觉得有些奇怪,但想了一圈也没有认识的人姓卢,“签吧。” 周浦深的办公室占据一整层楼,已俨然一个公司。有独立前台,进门便是秘书室,开放式的设计,黑白灰的色调,线条感极强。 四张大圆桌每桌坐三人,角落一个吧台式的大圆弧便是苏叶的办公桌,背后是大片落地窗,边上就是总裁办的门。 今天周浦深回朝,员工都汲汲忙忙如同备战,秘书室里栖栖遑遑,通话声此起彼伏,圆润的英语中夹杂着蹩脚的港普。 苏叶经过的时候,不少人抬头来看,窃窃私语,等她把包往办公桌上一放,众人面面相觑。 这应该就是暂时顶替凌总的苏叶。 苏叶刚坐下行政秘书抱着文件夹过来汇报:“,会议和餐会都安排好了,这是刚送上来的,您过目。” 苏叶一目十行,看完签了字,递给她,“好,下去吧。”然后她进门给周浦深汇报行程。 门阖上,秘书室里炸开了锅。 “竟如此貌美。” “她看文件的速度不输凌总,去汇报不带文件夹,是都记住了?” “说是暂时的,不知道会不会就是她了。” “无论如何,恭敬点准没错。” “真别扭啊,她看着比我小很多。” 门里头,周浦深脱了外套,只着白衬衫,垂首看文件,苏叶到了跟前他才抬头。 苏叶说:“先生,下午三点,会议在……” “唇色不错。”他打断她。 苏叶:“……”她压根没涂口红,只擦了点润唇膏。 飞机上他捏她下巴的时候,她下意识以为他要吻她。 他的拇指按在她下唇瓣,碾磨擦拭,然后他看着指腹染上的颜色,忽然凑近了,呼吸相闻,说:“以后不要涂这个颜色。” Chapter 16 秘书室的人发现除了应付必要的电话,其余的时间都埋头在看资料,午饭后两小时过去,桌案上已经堆了三摞半米高的文件夹。 茶水间里,vivian几人拽着alina问:“都让你拿什么资料呢?” “很多啊,”alina说,“总部的基本资料,财务报表,18区块油田项目……差不多能看的都拿过去了。” vivian眯着眼,“纯种空降兵啊,来公司才做功课?” 一人叹气,“原本以为这个位置vivian你最有希望了,现在看来......” “rc的功课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做得完,我看也不是什么事,vivian,待会儿的会议,你姑父会参加吧?” vivian眼睛里闪着光,点点头,“会。” 苏叶桌上的闹表轻轻震了一下,她掐了,阖上文件夹,敲开门。 “先生,会议五分钟后开始。”她站在门边道。 周浦深抬起头,“过来。” 苏叶到办公桌前,他吩咐道:“给我换条领带。” 苏叶的视线落在他胸口,领带已经被他扯得松松垮垮。 早上他“夸赞”了她的唇色,她明显愣怔,他往椅背一靠,微仰头,喉结微动,他扯开了领带,好整以暇看着她,“继续。” 苏叶却一时忘记了刚刚说到了哪里,静谧的办公室里,她似乎听到脸颊“唰”地升温的声音,那下子反而清醒了,苏叶花了一秒钟整理思路,用最快速度汇报完,转身就走。顾不上周浦深对行程有没有意见。 这下子她抗压能力显然有长进,还能腹诽:往上一抽不就好了非得换一条。 但她还是点点头,到里头休息室给他找新领带。 “先生,要什么颜色?”她探出头。 “蓝色。” 苏叶:“……” 她根据西装衬衫的材质颜色,挑了一条。出来他已经站在空处等她,原来的领带已经摘掉,他问:“会系吗?” 苏叶点头。 他挑眉,示意她给他系。 特助就是要当助理同时当保姆,即便他要她喂饭她也是要做的,苏叶想。 她即便穿着高跟鞋也还得仰视他,他略低了头,苏叶把领带绕过颈脖,打温莎结,她的手指不时蹭着周浦深胸口,后者微仰头,十分配合。 打好结她整理了一下,给他扣上领带夹,正要退后,他的手臂忽然抬起,将她圈在怀里,苏叶一怔,“先……” “别动。” 周浦深几乎没碰到她,只是圈着她,两手在她背后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系袖扣。 隔着薄薄的衬衫,他清冽的气息盈满鼻息,她的视线,正对着他的喉结。 苏叶:“……” “别紧张。”他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苏叶:“……” 他低头看她一眼,放开手转身拿上外套往外走。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苏叶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一行人到了会议室门口,周浦深忽然停住了,问身后的苏叶:“刚才我说了什么,记住了?” 不止苏叶,vivian几人也都在想,周浦深刚才对她说了什么。 他并不等她回复,转身进门。 等周浦深坐定,全体参会人员起身,站得笔直,对着首座,一致鞠躬,“先生!” 声音响彻会议室。 这里头的人,都对这样的仪制习以为常,除了苏叶。 她着实被响亮的一声称呼震到,但不足以受惊。 她想起,他说——别紧张。 记住了,别紧张。 老香港家族企业的历史遗留罢了,苏叶想。 rc这样的会议每月一次,对大型项目的分歧意见展开讨论,周浦深必须到场,作最终决定。 议题还未展开,一个秃顶中年男人问:“先生,不知这位是?” 苏叶看过去,在脑海里搜索他的信息——张董事。 她暂替凌数的事,从门口保全到楼上高管无一不晓,他作为耳听八方的董事,这话显然明知故问。 “张董您好,我是,暂代凌总特助之职。”苏叶说。 张董一脸茫然,“暂代的意思是?” 苏叶:“当然就是暂......” “有待转正。”周浦深缓缓吐出几个字,力量如洪钟。 下边众人表情各异,压抑着交头接耳的*,眼神交流七拐八绕。 张董笑道:“能得先生赏识小姐必定有过人之处,但先生,rc业务复杂,旁人恐怕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摸透,您的助理,都是千挑万选,从底层磨砺过来的,对rc,对您,都更了解......”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周浦深越是沉默,越是面无表情,他了解,暗流越是汹涌。 没有人敢对他指手画脚,遑论说教。 都说周浦深手段铁血,一般指对外,对内他善于纳谏,恩威并施,虽说不上礼贤下士,但用人唯贤,是个公私分明的掌权人。 他这一席话全在为他着想,可看起来事态有些失控。 良久,周浦深说:“没有下次。”然后转头冲苏叶道:“主持会议。” 苏叶点头。让vivian把资料发下去,她手上却没留一份,上来打了声招呼,开始陈述议题和各方意见。 很快大家都不怎么看文件,专心听苏叶说。 尼日利亚18区块油田rc内部争执已久,开发与否需要权衡利弊。会议主持不仅要将各方意见一个不落地陈述完整,还得将争议关键阐述明白,虽不发表个人意见,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需要下功夫。 无可否认,苏叶的陈述,比之前任何一个主持都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她从头到尾脱稿,没有卡壳,陈述流畅,对观点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项目负责人,一长串数据脱口就来。 她的声音清澈,谈到关键处掷地有声,姿态宠辱不惊。 “以上是争议全部内容,接下来请持肯定意见的陈董作具体陈述。”她将视线投向陈董。 张董微蹙眉,这女孩显然是把人都认全了,是有备而来,不容小觑。怎么侄女告诉他这空降兵到了公司才作功课,是信息有误,还是烟.雾.弹? 会议从三点一直开到六点,争论一直在持续,周浦深从头至尾没有表过态,秒针扣到零,他抬手,起身往外走,声音戛然而止。 苏叶说:“会议纪要整理好发给我,会议结束。”周浦深不喜欢拖延。她提步跟在他身后。 身后的讨论声仍旧在继续。 经过这一会议,苏叶算是见识了rc企业文化的冰山一角。决策权在周浦深,但他给下头的人充分发表意见的机会。rc的员工,对周浦深敬之重之,但敢于进言,会议上,双方争归争,都没蹬鼻子上脸,讨论的观点直戳重心,很有效率。 rc有如今的规模,发展迅猛,不得不说,从老板到员工,都不简单。 晚上八点周浦深需要出席rc做东的酒会,宣布陈嘉成为rc旗下奢侈品线新任亚洲区代言人。 他走在前头听她汇报,进了办公室,往沙发上一坐,抬眼问,“女伴?” 苏叶说:“是的先生,现在rc是陈小姐的赞助商,她自然是您的女伴。” 他看了她两秒,移开视线。 陈嘉港姐出身,这两年势头很足,凭借不俗的气质、优秀的电影作品,在国际颇有影响力,符合rc奢侈品线的定位。 苏叶看了眼资料页里优雅大气的面孔,再看看周浦深。 嗯,挺合衬。 陈嘉的经纪公司打电话来,问周浦深这边的着装,好决定陈嘉的礼服。苏叶疑惑,这问题不该现在才问。 那边经纪人为难地说:“一周前我们已经致电问过,凌总说周先生没有特别的喜好,让我们看着办,但我们还是觉得周先生和小嘉的着装相配一些比较好,媒体也有噱头,宣传嘛,共赢。” 似是听苏叶是新人,好说话,那头倒是不遮掩其目的。 虽说是共赢,但炒作炒到周浦深头上来,是异想天开了些。 苏叶还是给周浦深转达了,让他来做决定。周浦深眼风扫过来,“相配?” 苏叶说,“大概是指颜色或者......” “下去!” 突来的驯呵,声调不高,却严厉,苏叶脊背一凉,迟疑半秒,转身出去了。 伴君如伴虎,苏叶干瞪眼。 到了点,她还是要跟在他身后赶往会场。她揉揉肚子,有些懊悔刚才没吃周家大厨送来的餐食。 车子先是到工作室接上陈嘉。苏叶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陈嘉坐在平日苏叶的座位上,笑容优雅从容。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没在周浦深面前露怯。 只有陈嘉自己知道,她压根没敢瞧周浦深的眼睛。 “周先生。”陈嘉打破沉默,打了声招呼。 “嗯。” 陈嘉:“……非常荣幸能成为rc的代言人。” “嗯” “……” 话题已经无法进行下去,苏叶都感觉到了陈嘉的尴尬。 车子还未抵达会场,百米之间,路边挤满了媒体和粉丝。 陈嘉拖着长长的裙摆下车,动作不便,她的保姆车还在后头没跟上,她微微笑着,对苏叶道:“你能帮我提一下裙摆么?” 苏叶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即便陈嘉的语气客气亲和极了。 她下意识看一眼周浦深,后者看着二人,面无表情。 她走到后头,屈身给陈嘉把裙摆摆正。镜头在此时捕捉到了陈嘉意气风发的笑靥。周浦深在前边等着,陈嘉勾着他的臂弯,聘婷步入会场。 她没道谢,苏叶想,她给她提裙似乎并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会场已经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周浦深和陈嘉压轴出场,掀起了□□。 台上,陈嘉穿着水蓝色长裙,胸口水钻闪闪亮亮,搭配她的脸,有股仙气。周浦深着深色西服,打着暗红色领带,不怒自威气场自成。她几乎是贴着他站立,谋杀无数菲林。 不怎么搭啊,苏叶想,若是下午那条被摘掉的蓝色领带,就很合衬了。 暂时没她什么事,她便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着待命。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台上,她弯下腰,揉了揉脚面。高跟鞋穿了一整天,算是她的极限了。 周浦深的视野里没了那个闹别扭却不发作的人。 “苏叶。”沉沉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苏叶一激灵,赶紧站起来。 台上,那人正在给新商场项目揭幕,刚才那声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她站得笔直,直到舞曲响起,酒会正式开始。 陈嘉的经纪人找到苏叶,建议让周浦深与陈嘉开舞,这下苏叶拒绝得很果断,“若我们先生不主动,建议您别消想了。” 经纪人本还想顺便提提新电影的投资,闻言禁了声,只好过去督促陈嘉自己抓紧。 周浦深一下台就往休息室走。苏叶自然跟在身后。 陈嘉怎么也不甘心,快到手的投资不能这么吹了。至少目前,传言里铁血阴狠的周先生待她还是温和绅士的,她也跟了上去,提着裙走得慢,落了两步。 苏叶隐隐感觉到周浦深莫名的愠怒,但她提不起精神去应付。她的工作是处理他工作生活上的琐事,不包括逗他开心。 何况现在,她自己也并不爽快。 她跟在他身后,有问必答,但惜字如金。 “那个经纪人找你?” “嗯。” “谈什么?” “开舞。” “还有什么?” “没了。” “晚饭没吃?” “嗯。” “饿不饿?” “不饿。” “脚疼?” “不疼。” “苏叶。” “嗯。” “在生气?” “嗯。”一顿,“……没有。” 周浦深停下来,两只手指便抬起她的下巴。 她那双眼睛一整晚都没看过他。 苏叶垂着眼,就是不看他,这不算以下犯上,她想。可下一秒,他的手臂一把捞起她,打横抱起来往前走。她感觉她的身体猛地腾空,情急之下搂着他的脖子,抬眼撞上他意味深长的视线。 他顿住脚步,说:“不是脚疼?” “……” “为什么生气?” “……” 他的脸凑得很近,浅棕色的瞳近在咫尺,苏叶的脸色,很黑。 而比苏叶的脸色更黑的,是站在走廊尽头的陈嘉,她咬着下唇,已经没有血色。 第17章 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苏叶发现,周浦深出席活动,有早退的习惯,他不需要奉承谁看谁的面子,他露完面,就离开,也不给他人搭讪的机会。 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方睿送了平底鞋过来,周浦深就带上她打道回府了。 路上苏叶接到陈嘉经纪人的电话,特意感谢她帮陈嘉提裙子,说是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苏叶淡淡回道:“不客气。” 这是良心发现要对她这个“下头的人”客气些了?她瞥一眼已经挂断的手机,无语。 周浦深问:“怎么?” 苏叶说:“没什么,是陈小姐的经纪人......”她一顿,“先生,陈小姐那边似乎想要从您这拉电影投资,我了解过了,她下部电影,从导演到制作班底都不错,先生有没有意向?” 她之所以提这个事,倒不是因为这个姗姗来迟又莫名其妙的感谢。 她知道许多资本家明面儿上有账,暗里也打着擦边球,钱的来源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而投资拍电影,花费没办法量化,票房收入易伪造,是最安全快捷的洗钱方式之一。 苏叶目前能接触到的,都是明面儿上的帐,但她想,rc扎根穷凶极恶的非洲、动荡的中东,和不少国家的军方来往密切,地底下的买卖怕是不少。 她侧着身偏头同他说话,他一抬眼便将她从上至下瞧了一遍,苏叶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陡然沉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说过,智慧可以有,小聪明就算了。” 淡漠的语气,冰凉的眼神,比任何一次都要让苏叶......委屈。是这个词,苏叶想。 她什么都没提,他已经知道她说这些事意欲何为,即便这个主意不合他意,出发点也终归是为了rc,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好好说话,非得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周浦深此次返港,是在浅水湾的宅院落脚。他在香港房产不少,常去的有三处,浅水湾、舂坎角和金钟道。 金钟道是为工作之便。舂坎角景色优美,闲暇短假他会到那小住。浅水湾距城中不远,环境却静谧,适宜介于工作和度假之间的时光,住得最多。 但苏叶知道,位于太平山的周家老宅,才是周浦深众多住宅里的重中之重。节日他都是在那过。 周浦深在浅水湾的住宅,占据了一整个人工岛。过了桥,就全是周宅地界。他似乎很喜欢乔木,无论是西山壹号院还是浅水湾,都移植了许多叫不上名的乔木,房子掩隐在林间,灯火辉煌。 瓦楞、垂花门、椽子,住宅设计仿古,从外观到摆设,贯穿古宅院“移步换景”的特点,软件却极现代化——智能管家,红外防侵入系统,随地可见的小机器人。 苏叶脚底下跟着一只机器狗,不停地问:“美女,你是谁?”她不回答,它又用粤语英语问。 苏叶:“……”这狗不随主人。 周浦深停下来,瞥了一眼地上的机器狗,它垂下头,不说话了,那样子,当真是通人性怕了他似的。 真有意思。 周浦深问:“喜欢?”她从踏进门,嘴角就不自禁上扬。 “嗯?”苏叶抬眼,又低头去找别的小玩意儿,“挺有意思的。” 周浦深挑眉,“那多玩会儿。”说罢把外套扔给佣人,往里边去了。苏叶知道他的习惯,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于是她乐得轻松,和满地萌物聊天。 苏叶:“这是哪?” “周先生家,你是谁?” 苏叶:“你多大了?” “两千一百八十小时三十八分六秒,七秒了,你是谁?” 苏叶扑哧一笑,把年龄精确到秒,机器人真呆,“你会背圆周率吗?” “会,你是谁?” “我是苏叶,我们比赛如何?” 机器狗的双眼往地上投着蓝光,密密麻麻的一堆信息就浮现在地上,“全球共有46392个苏叶,长得漂亮的250个,你是哪一个?可以比赛。” 胡诌的吧?苏叶乐不可支。 他有没有这样,同这些没有温度的机器聊过天?这么想着,她的眼睛注视着适才他消失的方向,像是要穿透厚墙。 “苏小姐,”有人叫她,“先生让我来带您去房间。” 苏叶起身,“有空再来和你比赛。” 机器狗摇起僵硬的尾巴,“你是哪个苏叶?” “……” 穿过庭院,就是客房,客房里也有端茶倒水的机器人,只是不会说话。佣人说:“苏小姐先洗澡放松一下,等会儿我来给您按摩。” “按摩?” “先生吩咐的。”佣人屈身出去了。 苏叶喝了一口机器人煮的牛奶,不错,温度正合适。 洗澡的时候完全放松下来,她才觉得浑身肌肉酸疼,尤其脖子和小腿。 周浦深有时候细心得让她心惊。她想起他今天问她,在生气?无疑她的那点心思躲不过他的眼睛。 她在他面前,刚开始总带着厚重的面具,并非刻意。那是在他的气场下,她自然而然的,垒砌起的高墙。到现在,她已经愈发“放肆”,连自己都感觉得到,那种挥霍情绪时的肆无忌惮,不得不说,很畅快。 但这亦非刻意。她明白这些改变意味着什么。 她穿好浴袍出来,佣人敲门进来,身旁还跟着个小妹,端着精油碗,问苏叶喜欢玫瑰还是牛奶。 东西倒是齐全,苏叶想,他疲乏的时候大概也会来两下。 “牛奶。” 妇人一边按摩一边跟苏叶聊天。她是从周家老宅下来的,给周家帮佣已经大半辈子,苏叶问了姓氏,称呼她作刘婶。 “刘婶手艺真是好。”苏叶很少做按摩,尤其足疗,不管对方多专业,她总觉得别扭。但刘婶这么按下来,着实让她放松不少。 刘婶笑得很满足,“我许久不按了,还担心没按好,以前啊,就连周老先生都夸过我。” 周宪? “那您是老先生身边的元老了,怎么没跟在老先生身边?” 苏叶问完,从镜面里看到刘婶脸色一变,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说:“老了,不能到处走了。” 苏叶眼帘微颤,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周先生平时也按么?” “周先生不太喜欢这些,从来没按过。” “他工作繁忙,若是累了怎么放松?” 刘婶想了想,“苏小姐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先生累了是什么样子。” 苏叶趴在枕头上,也想,她似乎也未曾见过。 这一天,苏叶感觉已经乏得不行,但在他的行程里,这几日却算是清闲的。平时里他该多忙?他的身体是铁铸的么? 房间陷入静默,苏叶便拿着手机给马多多录视频,那家伙老短信轰炸她,嚷嚷着要视频,奈何两人都忙,时间凑不到一块儿,她不给这姑奶奶解释解释这几天的行踪,恐怕就要翻天了。 她趴着,整个屏幕都是她的大脸,她交代了这两天在为新工作打拼,没多说,“你就放心吧我过得舒爽着呢,正按摩呢,我不对自己好对谁好......” 马多多不过是担心她,她懂。 苏叶闭着眼,让身体全然放松,没一会儿,手机跌在枕头边,她的气息缓下来。 刘婶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这姑娘,竟然就这么在床尾睡着了,她也不叫她,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苏叶睡得很沉,却感觉身体在摇晃,这让她非常烦躁。 周浦深坐在床边,半搂着她,眉眼柔和,歪着头看她,半晌她没动静,他唤她,“起来。” 她嘴里嘟囔着什么,往他怀里钻,找到舒服的位置,又不动了。 怀里的身子馨香柔软,周浦深笑得无奈,轻轻拍她的脸,“宝贝,起来吃了再睡。” 苏叶完全没反应,那慵懒劲儿像极了无赖的小猫。 周浦深低头看埋在他胸口的小脸,手指抚上素净的面颊。她皮肤是真的白,还透亮,像是水做的,一戳就破。 光滑柔嫩的触感让人舍不得放手。 她平日里,与人交往淡漠疏离,像是端着什么似的,工作上又雷厉风行,看起来精明强悍,却在睡觉这件事上,尽显小女儿姿态。 她很容易入睡,说睡就睡了,且睡得很沉,雷打不动。上一次在她家里,当着他的面就睡着了。他抱她回房她也只是嘟囔两声,往他胸口钻,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都说这样的人,思虑单纯,没有烦忧。可她显然不是。她只是,总也绷得太紧,璞一放松,防备卸尽,困乏便很容易将她侵袭。 他看看时间,还早,抱起她,给她换了一头睡。她脑袋刚沾上枕头,就自己抱着被子侧身睡了,这一下子的动作,浴袍跑偏了,岔口开到大腿根,露出一整条又白又直的腿。 周浦深皱着眉,抱臂看了一会儿,把空调温度调高,阖上门出去了。 苏叶是饿醒的。她睁开眼好半晌,看看挂钟,再看看身上的浴袍,扶额。床头放着素白的家居服,她想了想,还是换上自己的衣服,拿起手机才发现视频还在录着,苏叶无语,只能截好了再给马多多发过去了。 她起身开了房门。刚才的小妹站在她门口,见她出来,笑得很甜,“苏小姐,先生让您到餐厅用餐。” 小妹走在前头,领着她走。她算是方向感、空间感很强的人,却没搞懂房子的格局。空间看着分明很清晰,但走在回廊里,路过庭院,看着是之前路过的,却又景致不同。 小妹解释说:“这里空间很大,房间却不多,加上书房茶室也只六间,但是有大大小小九个庭院。” 大概只有鸟瞰,才搞得懂格局了。 “苏小姐以后若是走不明白,又找不着人,叫一声管家,就有机器人过来给您指路了。” 苏叶微抬眉。以后…… 周浦深并不在餐厅,只有几个佣人在等着她。算算时间,他该是吃过了,想想苏叶觉得囧,居然没人叫她。 厨师准备的是精致的粤菜,鲜虾粥上头飘着点点绿葱,看着就让人有食欲,苏叶喝完一碗,很不客气的又要了一碗。 她确实是饿了,这一整天,也就早上吃了点早餐。 再一碗粥下肚,胃里暖暖的,又吃了几个烧麦,饱腹感也上来了,苏叶放下勺子,擦了擦嘴巴,刚起身便看到周浦深走过来。 他穿着烟灰色家居服,上衣v字领开得偏低,能看见深深的锁骨。 他上下瞧她,她还穿着白天的套装,头发梳得齐整,这副样子,只要蹬上高跟鞋她就可以上班去了。 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知道他不满,苏叶说:“先生,我的衣服,都还在车上。” 周浦深一偏头,示意身后的佣人去给她拿。又一挥手,把人都打发走了。她看着他慢慢走近,到她跟前。 咫尺之距。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搂住腰,捞在他怀里,她没穿高跟鞋的时候,两人海拔悬殊,她动弹不得,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他低头,饶有兴致地看她,她的惊慌转瞬即逝,眼神闪烁,最是生动。 周浦深问:“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 Chapter 18 虽然苏叶没睡好,她还是起了个大早,等周浦深出现时,她已经吃好早餐,打好腹稿——我已经吃过了,现在给您汇报今天的行程。 然而他目不斜视,更不用说叫她一起用餐。敢情她白起那么早了,他压根用不着她避开。 一整个上午,周浦深都在办公室里视频会议,不时让vivian进去协助,没叫过苏叶。她落得清闲,插上u盘敲起代码。 vivian出来的时候,听见苏叶那边键盘敲得噼啪响,她睨眼看过去,捏着嗓子说话,“好多活,可忙死我了......”看到那手速她想,呵,发泄什么呢? 她走过去,半靠着办公桌,语气轻飘飘的:“,忙什么呢?” 苏叶头都没抬,“不忙。” 她索性横过身子去看,苏叶皱了眉,却也没说什么。vivian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惊讶道:“,按你的工资,还需要挣外快吗?” 她的音量微妙,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往这边瞧,她还煞有介事的捂了嘴。 苏叶调试好程序,手撑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发怵,缓缓直起身,讷讷道:“......” 苏叶说:“回去查收邮件。”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收到群发的邮件。听到她吩咐:“点开安装包把程序装好,提高你们的办公效率,少说话,多做事。” 装好程序大伙面面相觑,纷纷去看vivian灰败的脸色,苏叶哪是赚外快,分明是给大家优化工作软件...... 她比技术部的人了解秘书处的工作,优化到了点子上,关键是才来这么一两天,肯花心思,技术过硬,还不张扬。 这个上司看上去冷淡,但若不是热心肠,谁会没事找事?她除了太年轻,别的着实挑不出弊处来。而vivian,仗着上头有个当董事的叔叔,一直是盛气凌人的。人人心里都有杆秤,平日里碍于势力不敢置喙,但孰是孰非清楚明白。 中午有几个同事叫苏叶一块儿去吃饭,她们一个个神色紧张,语气忐忑,苏叶微微笑说,“好啊。” 刚阖上笔起身,手机却响了,她一看是周浦深,边走边接起来,“先生?” 众人表情微妙——在公司不拨分机号,打私人手机号…… “进来吃饭。”他说。 苏叶脚步一顿。 挂断电话后她无奈地冲同事耸耸肩,“非常抱歉,我们下次再一起吃。” 众人忙点头,结队出去了,她们在等电梯,苏叶还能她们说话,大概以为她听不懂粤语,她们的声音不小。 “她是和先生一起吃吗?” “我昨天回来早,看到先生家里的佣人来送餐,有她一份,但她没吃。” “住一起还是先生吩咐的?” “疯狂程度有区别吗?”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omg!” “……” 苏叶站了好一会儿,才敲门进去。他不在办公区,苏叶推开休息间的门,看到他已经坐在餐桌前。 说休息区实在是太谦虚,这里头卧室厨房餐厅什么都不缺,长住都不成问题。 餐食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还是粤菜,摆搭配港式甜点,奶茶香气浓郁,菠萝油金黄,西多士上浇着蜂蜜...... “还要添什么?”周浦深眼都没抬,专心对付他面前的牛排。 他不喜甜,那这些都是给她准备的。她落座,“不了,太多了。” “多吃些,太瘦搂着不舒服。” “……”苏叶微抬眼,见主厨和佣人都低着头偷笑。她脸上的温度瞬间不受掌控,热气蒸腾,只好不着边际地转移话题,“先生,下午三点出......” “苏叶,”他打断她,放下餐具,手肘撑在桌边看她,“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现在不是.” 他叫她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意味着他耐心告竭。她不是下属,那是什么,苏叶不再想下去,只闷头吃,不说话了。 “休息得怎么样?”他问。 苏叶一愣,休息?转瞬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一早上无所事事,感觉也还不错。 周浦深的态度不对劲,苏叶想。 昨晚她分明,胆大包天地推开了他。可滑稽的是,她跑开以后又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 他站在灯下,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歪头看着她,眼神笔直,像在审视猎物,或许说,在谛视瓮中之鳖。 今天他一整个早上都没搭理她,她当他是生了气,现在看来却是假公济私给她放松休息。还有这些话,似有若无的暧昧,当真要命! 有必要谈谈了,苏叶想,同他,也同自己。 饭后,苏叶带人上太平山取了贺礼,一行人出发澳门,到达时已华灯初上。 这座被誉为东方拉斯维加斯的城市,流光溢彩,豪奢繁华。是天堂,也是地狱。 周浦深站在酒店落地窗前,俯瞰脚底的人造威尼斯城,运河上头飘着几艘前后翘起的贡多拉船,游客熙熙攘攘。 他在等着苏叶换礼服,他们此行是参加酒店主人吕和德的寿宴。他一位新入杖朝之年的老人,澳门博.彩业执牛耳者,过半数的五星级赌场酒店在他手底下。 他丧偶之后再未婚配,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身边的年轻姑娘如流水一般。 他很是中意周浦深,曾公开表示,若周家与吕家结秦晋之好,他吕和德全部家当给女儿做嫁妆也不亏。 又有传闻称,他曾扬言,没人能撼动他在澳门的地位,除非周浦深要插一脚。 如此一来,又平添了些火药味。 宴会在私人会客厅举行。宴请的人不多,皆是巨擘。 周浦深到时,吕和德迎上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行人。 即便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也带着保镖,惜命指数五颗星。 苏叶偏头去看身边的周浦深。他的身价比起吕和德只多不少,却不见他有多大阵仗,许多时候只是摆个必要的派头,给生意伙伴看,他本人对这些丝毫不热衷。 就说他的宅院,以他的身份来说,绝对算是低调的,没有成排列队的佣人,更从未见有成群的打手保镖。 他不惜命? 今天是苏叶第二次看到他戴眼镜,本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戴上眼镜敛了厉色,对女人是致命的诱惑,禁欲系的欲,求而不得,挠心挠肺。 这副样子,勾引谁? “周先生赏脸,蓬荜生辉!”吕和德声如洪钟,饱满有力,完全不像是八十岁的老人,他笑容憨实,看起来是个乐呵的人。 “吕老寿辰,我怎么能缺席?”周浦深偏过头吩咐,“贺礼。” 吕和德说:“周先生还跟吕某客气。” “薄礼罢了。” 苏叶发现,即便是长辈,也同他以平辈论交。她偏过头,吩咐方睿,“带上来。” 她这一说话,吕和德瞧她,他身边的女人也看着她,歪着脑袋审视。 “这位是?”吕和德问。 “苏叶。”周浦深说,没介绍身份。 吕和德仍旧笑得乐呵,仿佛细节他丝毫不关心,“俏佳人,俏佳人!” 苏叶微笑,“吕老谬赞,苏叶荣幸。” 吕和德也介绍了他的女伴,是他的现任女友郭彤,曾是个艳星。 他玩女人玩得开是出了名的,也从不避讳。介绍完他观察苏叶的反应,后者微微笑着,眼底一点异样都没有。 这苏叶,波澜不惊,有点意思,吕和德想。 贺礼被抬上来,巨大的雕花彩绘木箱,纹络奇异,漆色斑驳,引人侧目。 “打开。”周浦深吩咐。 沉重的箱盖要两个壮汉才能打开,里头是一张藏佛画。 佛画的宽度与木箱长度约等,长度却有五十尺,颜料特殊,若卷成画卷会让颜料沾染绢帛背面,所以要折扇状褶皱叠放,每层再垫上绢帛,存放在干燥木箱里。 吕和德眼睛都直了,“腾地方,展开!” 佛画缓缓露出全貌,足有整条红毯那么长。躁论声传开来。 “周先生这份礼可真是戳准吕老的喜好了。” “现代佛画都价值不菲,这一看就是古物,大手笔。” 懂行的出来解惑,“这是三国曹不兴的佛画,台北故宫博物馆里藏有一卷,五尺长,价值四千两百万。这一卷……不敢断论。” 这一卷佛画是周家的藏品,多年前周宪在美国拍得,如今是有价无市。 白天取贺礼时苏叶想,这么大手笔,难不成是聘礼? 吕和德近距离欣赏了许久,才让人收起来,“小心点,别碰着!”转身冲周浦深笑得合不拢嘴,“周先生这份礼,吕某愧不敢受啊。” 周浦深却明显没有多聊的兴致,“没有受不起之说。” 吕和德愣了一下,看着周浦深,突然笑得狡黠,像是达成什么共识,他拍着周浦深的肩,“有心了,有心了,那便破费了!”又凑近了,低声说:“小女在楼下,等着先生了。” 苏叶目不斜视,仿若未闻。周浦深睨她一眼,“走吧。” 他提前离场已是惯例,出了宴会厅进电梯,她问:“先生,是否回房间休息?” 周浦深从臂弯里很自然地捉过她的手,摩挲把玩,漫不经心地说:“你运气怎么样?” 苏叶手心发烫,指尖像是触了电,她眼神闪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她看着方睿按了楼层数——五楼是娱乐场,也就是赌场。苏叶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笑说:“先生,最好的赌徒是数学家。” 周浦深勾着唇,“那就把我赢回来。”说着放开她的手,提步出电梯。 “……?” 小弟候在电梯口,在前头引路,避开人头攒动的大厅进了贵宾区。 包厢里端坐着一个女人,见人来,起身迎候。她留着齐腰卷发,锁骨下有盘旋的蛇形纹身,腰细得不盈一握,举手投足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性.感。 她吐气如兰,“周先生,好久不见。” 苏叶知道,这是吕家小姐,吕辛儿。 周浦深点点头,在沙发正中间落座。 吕辛儿极有分寸地坐在三尺开外,开门见山:“周先生,玩什么?” 周浦深看苏叶,“会什么?” 吕辛儿这下才打量苏叶,那眼神,端着正主的架子,苏叶没瞧她,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都不会。” 他转过头冲吕辛儿道,“那就是都可以。” 吕辛儿勾着笑,“周先生不亲自来,到时候可别说我胜之不武。” 他淡淡道:“开局。” 苏叶和吕辛儿相对而坐,穿着暴.露制.服的荷官给二人发牌。 玩的是扑克牌最常见的玩法之一,“21点”。荷官先发两张盖住的牌,仅赌客单方可见,并决定要不要下一张牌,手中牌的点数总和最接近21点者胜,超过则为爆牌。 看似简单,却很考验心理素质,也考验“经验”,牌虽随机,熟手却能通过经验判断爆牌的可能性,顶尖高手更是能计算出爆牌概率。总之游戏对新手不利。 试牌阶段五局三胜,苏叶惨败,唯一胜的一局还是对方有意爆掉的。 正式开局前吕辛儿斜斜看着周浦深,“周先生确定不自己来?” 周浦深一直在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却是看着苏叶,后者手肘支着脑袋,眼神放空像是在发呆。周浦深的手指在膝上轻叩着,“赌注随意。” 吕辛儿把玩着筹码,忽然往苏叶那边推,“五局三胜,若我输了,这家酒店,苏小姐拿走,若我赢了......”她转头眼神笔直地看着周浦深,“我要你。” 苏叶仍旧没抬头,周浦深静默良久,往前屈身手肘撑在膝盖上,饶有兴致地勾唇浅笑,“前者后者我都不亏,是不是,苏叶?” “明白。”苏叶抬起头,淡淡道。若她输了,周浦深娶了吕辛儿,别说这一家酒店,吕和德的产业,还不尽数归他所有。 她看着面前的一堆筹码说,“若我前三局便赢了呢?” 吕辛儿哂笑一声,“那你说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第一局,苏叶先看了牌,要了第三张,吕辛儿蒙牌也要了第三张,苏叶气势上弱了不止一分,但她不关心这些,盯着牌面一丝不苟。 典型的新手,战战兢兢,吕辛儿想。 第四张的时候吕辛儿开了牌,19点。苏叶一直添到第六张,仍旧是个小牌,除去盖着的那两张,牌面总和已经是16点。 她看着荷官,“要!” 一张3落下。吕辛儿敛了笑,知道自己输了,即使苏叶还没开牌。牌面16还叫牌,意味着苏叶的牌总和小于她的19,那么黑牌绝对小于3。 苏叶开了牌,21点整。 第二局,吕辛儿正襟危坐,观察苏叶的神情,她眼神看似专注,却又像是神游天外。 这局苏叶开牌很快,18点。还有空间,她却不添了。吕辛儿也是18点,苏叶开了牌于她有利,保险起见可以开牌了,平局重来。但她不愿错过这个对手早开牌的机会,算算她只有百分之十以下的概率会爆,就添了一张。 9,爆掉。 她瞪了荷官一眼。略烦躁的呵斥,“发牌!” 第三局她没可能再输,接下来也不会。荷官是她的人,两张十,稳稳的。她早早地黑着牌等苏叶叫牌,如果所料不错,她该爆了。 添到第三张,苏叶吩咐,“洗牌。”又指着边上的侍女,说,“你来。” 满座愣怔,侍女紧张地看着吕辛儿,后者无奈点头。 整个游戏过程,每人有一次要求洗牌的机会,高手能根据试牌阶段荷官的洗牌规律,猜测下一张牌的数值,把可能出现的情况在脑海里排列组合,计算胜率。如果注定牌面大不过对手,再添牌会爆掉,就会要求洗牌。 但于新人而言,这个规则没什么意义。难不成苏叶会算?吕辛儿皱了眉。 侍女洗完牌,苏叶添了一张,准备开牌。一直坐着的周浦深忽然走过来,“我来。” 苏叶看他,他面色如常,话语间已经靠近,手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俯身开了牌。 同一时间,吕辛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两手一挥满桌筹码落地,咯嘣咯嘣声声刺耳,苏叶回过神来看——21点整。 可她的牌分明已经爆掉了。 吕辛儿咬着唇,胸膛起伏暴露她此时的怒气熊熊,她忽然又笑了一声,轻飘飘地说:“没曾想周先生还玩出老千这一套。” 苏叶也去看近在咫尺的侧脸,后者偏头过来,也看着她,镜片后他眼底那抹银灰色若有似无,那是什么,苏叶分神想。 他勾唇,“噢?何以见得,那牌该是什么才对?” 她早早知道下面是哪张牌,那究竟是谁先出的老千? 吕辛儿被反将一军,哑口无言,“我……” 周浦深敛了笑意,一边直起身一边摘了眼镜,眼神里的凌厉外现无遗,吕辛儿顿时觉得腿软,只能靠着牌桌保持直立。 他慢条斯理地说:“知道该怎么和你父亲交代么?” “不劳费心,酒店明日转到苏小姐名下。” “不必,”苏叶道,“权当苏叶给吕老贺寿了。” 吕辛儿嘴唇泛白,“愿赌服输,说吧,你要什么?” 苏叶转着眼珠子,“嗯……”像是很认真在思考,她眼睛一亮,捡起了地上的一颗筹码,“我要它就行。” 筹码......此筹码非彼筹码,都是聪明人,吕辛儿明白苏叶的意思,她要抓着她一颗筹码,什么时候有了想法再来换。 她咬着牙,“慢走不送。” 周浦深玩味地看着苏叶,提步离开。苏叶跟在她身后,正跨出门,听吕辛儿在身后说,“苏小姐,浅川先生让我告诉你,别忘了和他的约。” 周浦深忽然停下来,苏叶撞上他结实的背。 从娱乐场到房间,一路无话,方睿都能感觉到气氛的诡异,胁肩低眉站着。到了房间,苏叶告退,“先生,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回房了。”她的房间在楼下。 “没话要说?”他手臂一撑就将她困在墙边,方睿第一时间转了身,当作什么都看见。 他沉着脸,抬起了她的下巴。苏叶是有话,他们之间,该谈谈了,但现在显然不合适。苏叶说:“先生有事请吩咐。” 她的语气声调都不带变的,眼神谦恭,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在置气,非常明显。 周浦深烦躁地一把扯开领带,一手撑着墙一手叉着腰,低头凑近了她,哂笑,“不错,底气很足,说说,你仗着什么?” 仗着什么,有了怄气的底气? 苏叶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情绪,转瞬即逝,她偏过头看方睿的背影,周浦深冷冷道:“退下!” 方睿脊背一挺,脚底生风,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叶又转过头,盯着他胸前被他扯开的领带,缓缓抬手给他整理。他低着头,手臂撑在墙上,由着她动作。 领带越来越紧,他脖子上泛起红色,青灰色的血管暴起,他仍旧不动如山。苏叶扯着带子,抬头看他,缓缓说:“先生,我是助理,不是玩具。” 把他赢回来?笑话,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强迫他,更何况是终身大事。他不过是想看她与他人争夺他的戏码,那她便演给他看。 但若就这样遂了他的意,她又不快活。 全程只有一次要求洗牌的机会,她前面装作全力以赴的样子,赢了前两局,明知道吕辛儿会让荷官出老千,还早早就用掉了机会,明知道,只要让吕辛儿赢了第三局,接下来任何一局她要求洗牌胜率都要大得多,她就是要输,又摆出一副已然尽力的模样,输得顺理成章,他怪不到她头上。 就像他想不到她会放弃他一样,她也没想到他会出手。 一场游戏,双向博弈,她要对付吕辛儿,还要应付他。如果说没有情绪,那是假的,吕家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充满敌意和蔑视,她何尝受过这样的耻辱? 他还有理了,他还问她仗着什么…… 她忽然就觉得累极,一点都不想和他谈了。她松开领带,将他微褶的衬衫抚平,往右边转身就要走,周浦深的左手撑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两只手臂困住她,轻而易举。 他嗓音沉下来,带着愠怒:“说,仗着什么?” 这气势,咄咄逼人,她抬起头,目光笔直地看进他眼睛里,撞到那抹银灰色,理智回归了一丝,她慢慢说:“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她是下属,随时听候吩咐,哪里敢仗着什么。 如此委婉的表达,周浦深却懂,她这态度瞬间就将他残余不多的耐心消磨殆尽,他刷开了门,走在前头,“进来。” 赌场酒店,自动灯很暗,红彤里泛着紫色,很暧昧。她进了门,伸手去够主灯的开关,周浦深的身子压过来,抬起她的手就扣在头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汹涌的吻瞬间就落下来。 周浦深难得的失控,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浅川那边凌数一直盯着,他知道所谓的“约”,不过是浅川的一厢情愿,但听到吕辛儿刻意地挑拨,她还是克制不住汹汹的怒气。 即便是一厢情愿,依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也该告知他。但她没有,她连他们是什么关系,都毫无自觉,甚至刻意逃避。将他拱手让人的时候还不忘下属的身份,拐弯抹角虚伪奉承。 他真是气极了这女人的不识好歹自作聪明。 他吻得又急又凶,舌头长驱直入,吮着她的舌尖不放,她麻得发疼,也不示弱,稍有机会,就啃他的唇,牙齿咬上去,怎么都不松口,不一会儿,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周浦深放了她的手,却又箍住她的腰,贴得紧紧的,拇指抚上她的唇瓣,声音喑哑,带着情.欲感,“现在回答我,仗着什么?” 一个答案,鲠在喉头。 ******* 苏叶的心脏在猛烈的跳,好几个小时了,一直没停过。她感觉由内到外的疲累。 空姐再一次提醒关机的时候,苏叶摁亮手机,把页面上的邮件点了发送,关了机。 飞机徐徐攀升,苏叶往舷窗外望去,头等舱视野开阔,暗蓝海面尽处已经泛白,天际与海划成一圈银亮的弧线。凌晨的光景,就连海,都像是要苏醒。而苏叶昏昏欲睡。 但她不能睡,她几乎连闭眼都不敢。眼皮一阖上,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周浦深的面庞清晰非常。 他逼问她,仗着什么,余音震荡,敲得她的心脏不得安宁。而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刻印在眼帘,抹不去。 她敢推开他第一次,就敢推开第二次,同样,她能逃第一次,也能逃第二次。 庆幸他同样没有拦着她。 回到自己房间,她非常清醒地定了最近的机票,没有经济舱,就下了血本订了头等舱。她要离开,一定要。 她着实是越来越没出息了。活了这么二十几年,她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想要遁世的感觉。逃避,听着多窝囊啊,但却是她最好的、唯一的选择。 三十六计走为上,古人诚不我欺。 临起飞前她给凌数发了邮件和短信,他醒来就能看到,周浦深在广州的行程她也已经安排好,没有遗漏。这个任务,她接了,就要完成,即便人跑了,事情还是要办好。她真的跑得无比理智清醒。 这一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飞机落地她仍无知无觉,空姐过来叫她她才醒来。飞机经停内罗毕机场,时长两小时。 与此同时,周浦深正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听身后的凌数汇报。 “苏小姐订了香港往拉各斯的机票,现在经停内罗毕。先生,肯尼亚年初大选以来,政局一直不稳,之前众议长提过一嘴的事,恐怕就是今天……” 周浦深眼底压着的情绪,瞬间喷薄而出——苏叶,你最好祈祷你的命,跟你的胆子一样大。 否则他定饶不了她。 他手里的笔应声断裂。凌数心一惊,“我立刻去安排。” 苏叶在休息室坐了还没半小时,电视紧急插播最新资讯——内罗毕发生暴.乱,多处公共场合发生爆炸事件,请公众提高警惕,远离人流集聚地。 机场被全面封锁,禁止进出港,很快有航空公司的人过来接人,取了行李前往酒店休息,等候通知。 苏叶很疲惫,跟在司机后头,眼神飘忽仿佛徒具形骸,与栖栖遑遑的人众形成鲜明对比。 从机场往酒店去的路上,街道边上横陈的血肉模糊的尸体、狂奔嚎啕的人众,成群的持枪特警,呼啸而过的警车,都在告诉后知后觉的苏叶,她正在亲身经历重大的新闻事件。 她晃过神,环视一圈静默的车厢。头等舱旅客没几个人,都在这辆车上。 一对母女正相拥而泣,却因为极度恐惧,牙齿咬白了嘴唇,发不出一点声响;边上是一位中年,可以看得出是位见过世面的成功人士,他正低头发着短信,却总摁错,急得直发抖;后视镜里,皮肤黝黑的司机,咬着牙,目不斜视,青筋暴起的手抓着方向盘,脚下猛踩着油门。 车子飞驰过血肉横陈、火光飞舞的街区。 凌晨光景,整座城市笼罩在死神的阴影里,唯剩警笛徒劳的宣誓叫嚣。 酒店大堂挤满了人,苏叶在等着办入住。没地儿坐,许多人坐在行李箱上,疲惫却强打着精神,苏叶连行李都没带,只好靠在柜台边,借点力道。 有清朗的男声喊她的名字,她还以为是幻觉,有人拍她的肩,她才回头,惊讶道:“周牧?” “难为你记得我,”周牧笑着,看起来完全没被紧张的氛围影响,“你怎么在这?” 苏叶说:“我从国内回拉各斯,经停,你呢?” “我到肯尼亚出差,今天正要回拉各斯。”他说。 苏叶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要聊什么,她笑容敛下来,周牧看她的神色,安慰说:“这间酒店安保还算好,你不要太担心,军方现在已经在控制场面,目前应该没有人顶风作案了。” 苏叶还是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模样。 周牧说:“我办好了,要不你拿我房卡,去休息一下吧,护照给我我给你办。” “不了,谢谢,”苏叶拒绝,这会儿谁都不容易,“你去休息吧,很快就到我了。” 周牧看看她周围,“你的行李呢?我给你看着?” “我没有行李。” “……”周牧疑惑,却不多问,只点点头,也不回去,站在她边上同她一起排着队。 苏叶不好再驳人好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周牧问:“你从香港飞的么,内地飞拉各斯似乎没有经停内罗毕的航班。” “嗯。” “这反而远了,怎么没从北京直接走?” “有工作。” “原来如此。” “嗯。” “……” 又冷场了,苏叶知道周牧找话题不容易,但她实在没力气深聊。好在也终于轮到她了,她递上护照,前台小姐看了她一眼,翻到护照资料页,仔细比对了照片,然后告诉她:“小姐,您在边上稍等一会儿。” 没给什么理由,直接招呼下一位上来办理。 苏叶翻着护照,没过期啊?有机票在也不需要办理签证,哪里出了岔子? 周牧正要上前询问,就来了电话,他脸色微变,转身走远了去接电话,苏叶在嘈杂的人声里,似乎听到他说的是日语,称呼对方[麻仓]先生。 酒店门口忽然传来骚动,没一会儿,大批军人涌入酒店,从门口列队进大堂。为首的是魁梧的黑汉,肩上五颜六色的章看着都晃眼,他走进来,前台小姐连忙出来,跟他汇报着什么,讲的当地斯瓦希里语,苏叶听不懂。她只看到那黑汉上下瞧她,朝她走过来。 “苏小姐?”他用英语问,语气很凶。 苏叶不作声,他敛了凶色,声调放低了些,微微笑着问:“能否看一下你的护照?” 他有枪,还是地头蛇,苏叶乖乖递上去,不忘强调,“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肯尼亚大使馆电话是254-20-2726851,我现在就可以打过去。” 黑汉翻了翻,和那位前台小姐一样,对照了照片,然后把护照还给她,忽然鞠了一躬,“苏小姐不要担心,您先接一个电话,再决定要不要拨打大使馆的电话。” 说着拨了电话,接通后他把手机递给苏叶。 只一瞬,苏叶猜到一个可能,犹疑了一会儿,接过他的手机。 那边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苏叶......”她几乎下意识要挂断,就听到了几乎是怒吼的声音,“你再敢挂断试试看!” 她顿住了,一动不动。 两厢沉默良久,那边急促的气息缓下来,沉沉道:“跟他走,保证你的安全。” 苏叶:“我现在......”很安全。 “乖,听话,”他打断她,声音沉下来,带着疲惫,似是无奈,“就当是让我放心。” “…….”苏叶心跳突突的,她挂断了。 她无法看见,周浦深对着挂断的手机沉默半晌,往墙上猛地一甩,手机应声破碎。 他终究无法对她狠下心来疾言遽色,即便怒气几乎要掀翻天。 凌数看着地板上四散的手机部件,抿了抿嘴。他从未见过这样暴怒的周浦深。在他的印象里,即便天塌下来,周浦深也只会冷冷瞥一眼天,然后抬手撑起来。 周牧打完电话回来,见这架势,连忙拨开人群往里冲,有军士拦着他,他远远就看见苏叶脸色阴沉,便喊,“苏叶,你怎么样,别怕,军人又怎么样,中国人还怕非洲佬不成!” 苏叶对黑汉说:“那是我朋友。” 军士放开了周牧,他奔过来,“苏叶,没事吧!” 苏叶摇头,“没事,我跟他们走一趟。” 这说辞让周牧更激动了些,“他们凭什么带你走,中国人在这地界儿上,真不怕事儿,我这就找朋友,找大使馆!” 苏叶笑得无奈,“周牧,真没事,这位…..”她指着黑汉,“是我朋友的朋友,是来、保护我的。” 周牧愣住了,转身看了眼站的齐刷刷的两排军士,再看看黑汉肩上的章,不吭声了。 苏叶跟着黑汉走了。周牧双手插在裤袋里,盯着军车消失的方向,嘴角挂着笑,脸色却阴沉。 苏叶在中央行政后勤指挥中心住了下来,接她的黑汉是参谋长的副官,给她安排好吃住就离开了,外头形势不乐观,黑汉很忙,留了个人供她差遣。 从房间窗台看出去,还能看见远处街区的火光,似乎能听见交火的声音,那个地方,不知道躺着多少亡魂。 而楼下的小花园里,不知名的白色花朵在清晨开得正盛,静谧,祥和。 苏叶想补眠,但显然无法入睡,她连上无线,刚登上聊天软件,马多多的视频就跳出来,一连几个,控诉她不与她联系。 现在这个境况,是没办法录视频了,马多多作为律师,还是相当敏锐的,若是察觉了,倒给她添烦。好在她之前在香港录过一段悠哉悠哉按摩后来睡着了的视频,剪辑好就可以发过去。 视频时长足足一小时,苏叶想,自己睡得可真不客气。 她往后拖动着进度条,见证着自己睡着的过程,然后画面一片黑——手机倒了,摄像头扎进了被子里。 正想剪掉,手抖往后拖了点,模糊的男声一闪而过,苏叶微怔,又往前拖动进度条,然后她听清了。 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里,夹杂着温柔低沉的男声,一字一句,敲击苏叶的心脏。 他说——宝贝,起来吃了再睡…… Chapter 19 大白天的,苏叶从梦中惊醒。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父亲钟路鸣的脸,很清晰,连胡渣都根根分明。这从未有过。 钟路鸣刚去世的那半年,苏叶几乎每天都能梦见他,但在她的梦里,他的脸一直是模糊的,她觉得,是冥冥之中他不想让她见到他。 那半年,她被戴莉接到香港,但戴莉几乎没时间陪她,好几天回一趟家,慢慢地,戴莉发现本就不怎么说话的孩子更加沉默寡言了,母女俩打上照面时,她也只是点个头连招呼都不打。 她过来是休了学的,戴莉想过要给她转学籍,她死也不干,每日就呆在家里下棋,自己和自己下,累了就看书,早睡早起。十几岁的小姑娘愣是过得像个老太太。 戴莉不知道,她早睡,只是想早点见到父亲。在梦里,他的声音依然温柔亲昵,带着纵容,他带她去没去过的地方,带她吃没吃过的东西,买她没见过的玩偶…… 她在梦里和父亲过生活,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戴莉终于腾出时间来陪她,却是带着心理医生来接近她,医生在的时候,她乖巧伶俐,有问必答,脸上挂着笑,乐乐呵呵的,可爱极了。医生走后她的脸色就耷拉下来,连过渡都没有。 戴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段时间没出门,在家里陪着她,给她温习外语。等她慢慢开始重新接纳她的时候,戴莉接到工作任务,连夜离开香港去了加拿大。 戴莉是个孤儿,苏叶没有姥姥姥爷,钟路鸣祖籍在山东,钟家亲戚,都在青岛,多年不走动,也生疏了,关系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儿去。苏叶被送回北京之后,就住进了姜蓉家里。 姜蓉和戴莉是大学室友,铁闺蜜的关系,姜蓉没有婚配,膝下没有儿女,就把苏叶当女儿一样对待。 说来也奇怪,在姜蓉家里住下后,苏叶再也没梦见过父亲,即便她想方设法,白天长久地看着他的照片,深夜他依然不肯入梦来。包括戴莉走后的日子里,她时常能梦见戴莉,却再没梦到过他。 一晃这么多年,她已经快要忘记他的模样。 苏叶擦着额角的汗,看着窗外,呆呆地回忆梦境里的人事。 梦里,她还是钟晚,十三岁。她扎着马尾,穿白色公主裙,婴儿肥的脸蛋红彤彤的。钟路鸣在安检口回头望,吩咐司机赶紧把她送回去,就那一瞬间她哇哇哭出声,“爸爸……” 钟路鸣也顾不上同事催促,推开地勤工作人员就冲出来,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晚晚乖,爸爸很快就回来……” 她的哭声没停过,钟路鸣亲亲她的额头,又亲亲脸蛋,终究是走了,一步三回头消失在安检口。 做战地记者,是父亲一直的梦想,她怎么可以拦着他。可谁也不曾想到,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司机带她回了戴莉在香港的家,等佣人不注意,她偷跑了出来,拿着名片,照着地址打车去了太平山。 她闯进了周家。正筹备宴客的周家,大白天也灯火辉煌。她看见戴莉女士,正端坐在沙发上,与周宪言笑晏晏,看到她出现的瞬间脸色沉下来,“晚晚你怎么跑来了?” “母亲。”她叫戴莉,声音有超脱豆蔻之年的沉稳冷静,“爸爸晚上的飞机,飞伊拉克。” 戴莉瞥一眼周宪,“妈妈知道,但是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还在这里!”她冲过去拽着戴莉的手,“你跟我走,去送送爸爸,快来不及了,跟我走。” 戴莉一甩手,没曾想她踉跄了几下,跌在地上。 地板铺着地毯,不硬,她就是故意摔的,她冲戴莉可怜兮兮地喊,“就在香港机场,离你很近,妈妈,去送爸爸......” “妈妈在谈正事,钟晚你这样很没有教养!” 她知道,戴莉在谈出任加拿大外交官的事,要借助周家在加拿大的势力,帮她一把。她在事业上,一直是这么费心,不遗余力。这么些年,她从一个小小的访问学者,爬到如今的地位,周家功不可没。为此她放下身份,给周家儿子做了多年的家庭教师,所扮演的角色已经远远超过老师...... 但是对自己的家庭,却一贯忽视。她在别人面前,训斥她没教养。 “嫌我没教养,你就教养我啊,长这么大你教过我什么吗,你一直在这里教养别人的孩子!” “钟晚!”戴莉打断她,扶她起来,“给周先生道歉!” 周宪从沙发上起来,踱步过来,冲戴莉说,“不妨事,lily,你不要着急吓着孩子,让她慢慢说,”又缓缓蹲下来与她平视,“小朋友,来,喝点东西坐下慢慢说。” 他递给她一罐自酿的酸奶,奶罐很凉。 她接过,捧着默不作声。戴莉面色缓和了些,刚要问话,她手里的奶罐就扔了出去,瓶子砸在墙沿应声破碎,玻璃飞溅,奶渣子洒了一地,也溅到了少年的白衬衫上。 少年本来撑靠在墙边,悠哉悠哉像是看戏。奶罐子就在他手边炸裂,他原本可以躲。 戴莉惊呼着跑过去,捧着少年留血的手,回头呵斥她,“你爸怎么把你惯成这副泼辣模样!” 少年很高,二十岁不到的模样,双目却深沉锐利,像一只极具攻击性的鹰。她瞪着他,眼神坚韧。他走过来,微微弯腰,朝她伸出手...... 十三岁的钟晚,紧闭了眼,不想看他食指上的血肉与玻璃渣。 最后她狼狈地离开了周家,戴莉终究没去送钟路鸣一程,年幼的钟晚终究没能力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再做点什么。 两个家庭之间,却一直纠葛。 她的父亲,是光荣的烈士,却曾被污蔑贪生怕死临阵逃脱还连累维和战士,直到他的尸体被找到,才洗刷了冤屈。那位污蔑钟路鸣的记者,曾是周宪的摄影师。 而她的母亲,死于看似意外的车祸,那辆车,是周宪的车。而苏叶曾看见,周宪的夫人,上门气势汹汹地给了戴莉一巴掌,并骂她“狐狸精”。 苏叶不确定其中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桩桩件件,都与这个男人有关,他销声匿迹,她便无迹可寻。 她在解开谜团的路上,已经走了很久,现在似乎就要走到解谜的路口,她又踌躇不敢再往前走了——周浦深的感情,她招惹不起。 这个梦,让她回想起所有努力的初衷,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或者是,想要把她指引往什么方向,告诉她她心底的声音? 苏叶觉得烦躁极了。她抓抓头,起来洗澡。 傍晚的时候航空公司来了电话,通知飞机晚上能起飞。参谋长竟在出发前回到指挥中心,说要亲自送苏叶去机场。 一上车,参谋长就一通致歉,说没能亲自接待她。让苏叶受宠若惊。 “您公务繁忙,是我叨扰了。”苏叶说。 参谋长的长相在黑人里算斯文的,笑起来很柔和,“要是您在我的地盘上有什么差池,我怕是要提着脑袋去见周先生了。” 这么夸张?苏叶不知道回复什么,也只是笑。 到了机场两厢告别,参谋长说:“婚礼的时候可不要忘了给我请柬。” 她的笑僵在脸上,看着参谋长笑嘻嘻地上车扬尘而去。 婚礼,和谁?最近让她脑仁儿疼的事情还真不是一桩两件! 离登机只有二十分钟了,时间很紧,苏叶拿着参谋长给的通行证,走了贵宾通道,一路顺畅,等她到候机站台时,地勤人员已经在等候旅客检票,但是不仅头等舱,经济舱排队区也一个旅客都没有,难不成只剩她没登机了? 她看看登机牌,航班,站台,都没错。她检了票,穿过长长的廊桥,总感觉不对劲——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到了舱门口竟没有空姐站着迎候,也没有二次检票,她站在舱门口,眼珠子滴流直转,一个猜测闪过…… 她踏进机舱,往右边瞧,商务舱、经济舱空空如也,果然。她往头等舱走,目不斜视,找到自己的位置,换了拖鞋戴上眼罩就睡,心跳异常平静。 没一会儿飞机滑行出去,缓缓升空。到平流层飞机恢复了平稳,苏叶就快要进入熟睡,隔着眼罩,感觉有黑影遮住了光,罩着她,伴随而来的,是强大的压迫感和熟悉的气息。 她扯开了眼罩。 周浦深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他手臂撑在她座位上方,俯着身看她。四目相对,他勾着唇,缓缓说:“好玩么?” 他贴得太近,苏叶起不了身,就这么躺着仰视他,“先生。”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慢慢摩挲着,“你这副表情,好看极了。” 了然却又无可奈的表情。周浦深在她登机时,就一直看着监控,她站在舱门前,转眼珠子,抿嘴,蹙眉,那个样子他真想捉回来好好蹂.躏。 她微微偏头,冷淡问:“先生这是做什么?” 他轻轻挑眉,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宝贝,或许你可以管这叫劫机?”他压低身子,凑得更近了些,“我劫你回我身边,还跑么?” Chapter 20 从首都机场到拉各斯机场,果真如赵玮伊所说,就像穿越到了八十年代,陈旧低矮的房屋,城乡结合部即视感,添了些时空交错的感觉。 重新回到拉各斯,苏叶觉得恍如隔世。 周浦深把苏叶送到学校,她下了车,他仍旧靠坐着闭目养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先生,再见。” 他没回答,司机阖上车门,很快苏叶只能看到闪烁的车尾灯。 拽什么,被拒绝的又不是她! 他真是,无论处于什么境地,都能让自己看起来占尽优势,居高临下。 今天是周末,寝室里两人都在,苏叶本以为,她一出现,赵玮伊就要扑上来诉说相思,没曾想,她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手机,招呼都不打。 安娜赶紧把她扔在苏叶床上的衣服拿走,说了句,“你回来啦?” 苏叶阖上门点点头,“回来急,没来得及给你们带手信。” “没事,”安娜说,“你回家是去办事的嘛。” 苏叶没话找话,“今天休息?” 安娜:“嗯。” “那一起吃饭?”苏叶走过去,拍拍赵玮伊,“生病了?” 赵玮伊翻了个身起床,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出门去了,也不回答苏叶。 苏叶一脸狐疑地看着安娜,后者耸耸肩,“她健壮得很,是脑子有病!” “怎么了?”苏叶问。 “还不是因为那个何陆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何陆北对你有点儿意思,你还不当回事,这不就出事了?” 她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说,“赵奶奶是追着何医生来的,那天你看见了,她跟何医生谈去了,回来以后就骂骂咧咧的说你不厚道,挖她墙角,我说你之前不认识她,她也知道理亏,就不说话了,但到底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啊,这几天做义工,她都心不在焉的,后来索性不去了。” 苏叶皱眉,问:“她现在去哪儿了?” 安娜说:“你也别去找她,她是打麻将去了。” “麻将?” “赵奶奶托人从国内给她带的,还定制了一张桌子呢,前两天招呼了几个黑老师在我们寝室里打,被我轰出去了,现在在隔壁寝室呢,她现在啊,混得比我们俩还熟。” 我大天.朝国粹的魅力真不是盖的,苏叶想,怎么一回来,又添上烦心事了。 晚上苏叶和安娜去了周牧的火锅店吃饭。周牧还没回来,倒是碰上了他的母亲,五官周正,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气质很恬淡。 见她们问周牧,知道是周牧的朋友,她更加热情了,“你们先坐,点菜,周牧啊,加班呢这几天,一直住在公司,没回来,你们吃好喝着,我给你们打折,啊!” 加班,住公司?苏叶纳闷,周牧出差难道不通知家里的么?不过,左右这都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多言,道了谢,和安娜一起点餐。 结账的时候,店里来了几个日本人,进门的时候动静不小,苏叶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周牧君还没回来我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他半小时后就到了,难道你让他等我们吗?” “是,明白了。” 在内罗毕,苏叶听到周牧打电话,对方就是日本人,周牧和日本人交情似乎不错,从称呼上看得出,这几个日本人,很尊重周牧。 周母给了二人不少折扣,搞得苏叶和安娜都怪不好意思的,周母笑道:“你们有空啊,就常来,周牧来这好几年了,朋友不少,就是没几个女性朋友,有也都是黑姑娘,他也老大不小了,我啊,就怕他给我娶个黑媳妇回家,还是我们中国的姑娘好,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来里头的意思,苏叶和安娜面面相觑,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笑着点头。 二人回到拉各斯大学已经是八.九点,校园里黑漆漆的,显然是又停电了。拉各斯停电是常态,白天有电的几率非常之低,晚上好一些,学校有发电系统,电力供应算是好的了。她们都见怪不怪了,打开手机照明,闲聊着走在校道上。 前面拐弯就是宿舍楼,拐角处亮堂堂的,有灯光射过来,二人刚绕过拐角,就被明晃晃的灯光闪了眼,有车子停在宿舍楼下,开着两束车灯。苏叶抬手挡在眼前,避开刺眼的光转身往楼道走。 那辆车却“叭叭”鸣笛,与此同时车灯熄灭,车门开启声传来。苏叶和安娜下意识看过去。 夜色里,漆黑的车身蛰伏在角落,车里亮着昏黄的光,西装笔挺的男人下了车,拐到一边开车门,是凌数。 苏叶抿了抿嘴,几不可闻地兀自叹了口气,把刚刚打包的红糖糍粑递到安娜手上,“你先上去吧,这个给玮伊,她可能还没吃饭。” 安娜接过,说:“每天都有人给赵奶奶送饭的,你居然担心她饿肚子……”然后她看看徐步走过来的周浦深,再看看苏叶,上楼了。 苏叶转过身,问:“……怎么来了?” 她省略了称呼,周浦深微挑眉,不过她没有再恭恭敬敬地称他“先生”,算是不错的兆头了,他靠近了些,适应了夜视的苏叶,慢慢看清了他的脸部轮廓。 他眼神温和,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耐心地回答她:“路过。” “哦。”苏叶说。 “看到停电了,来看看你怕不怕黑。”他继续说,吐字缓缓的,声音很有磁性,在夜色里荡啊荡,温柔极了。 “嗯。”她低下了头。 “怕么?”他问。 “不怕。”她答,毫不犹豫。 “能看见我么?”他问。 其实是能的,苏叶却说,“看不见。”若说能看见,他是不是又要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了...... “是么?”他慢悠悠地问,语气里竟带了笑意。话音刚落苏叶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宽敞结实的怀抱里,热热的温度瞬间就传来,他的脑袋埋在她肩窝里,呼吸就在她耳畔,“那偷一个拥抱你是不是也看不见。” “砰、砰、砰……”苏叶听见什么东西,在暗夜里像打着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脊背都要僵直了,胸腔几近缺氧,周浦深放开了她,没说什么话,转身就走了。 车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忽然间,白花花的光铺天盖地,将黑暗吞噬——来电了。 那短暂的黑暗,像是只为成全他一个拥抱。 周浦深在车门前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嘴角勾起,看着她微微笑。 只一瞬,苏叶感觉,一股电流不知从什么地方窜起,瞬间传到四肢百骸,麻得她快要死掉了。胸腔若藏着警铃,瞬时大作,不可操控,停不下来。 原来情动,不过像小珠落玉盘,敲心口,当啷响。 车尾灯在拐角一闪,车子融入夜色里。苏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眨着眼睛,一下,两下......转着眼珠子,一圈,两圈,看地,看天...... 她记得博主陆之南说:“有些人,让你失落,你当那是自卑;又让你紧张,你当那是畏惧;再让你念想,你也只当那是欣赏。不过没关系,总有那么一瞬间,上帝用心跳知会你,你完了。 没办法了啊苏叶,你完了啊。 寝室里,赵玮伊坐在桌边啃着红糖糍粑,见人进来,支支吾吾地说了句谢谢,却得不到回应,苏叶把自己往床上扔,当真是扔,“砰”一声过后,质地不算精良的床吱吱呀呀响,她卷起被褥盖住头,“啊啊啊”叫了好几声,停住不动了。 苏叶从未这样失态,赵玮伊和安娜愣愣的,也一动不敢动。 在飞机上,苏叶听到了那声现实版的“宝贝”,她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手里攥着汗,湿透了黏黏腻腻的不舒坦,她才松开,抬手就要推开他,周浦深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腕扣在头上,缓缓说,“再推信不信我现在就亲你?” 语气温和极了,像个真正的绅士在询问女士的意见。 苏叶不动了,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周浦深,我们谈谈。” 他抚着她的脸,放了手,缓缓直起身看着她,洗耳恭听的模样。 苏叶正襟危坐,事实上她还不知道要谈什么,然后她起了一个庸俗不堪的开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适。” 周浦深毫无波澜,“是谁说,天下华人一家亲?” 苏叶:“……”这不是她当初搪塞赵玮伊的话么?她轻吐了口气,努力把这场谈话当成普通商业谈判,四两拨千斤谁不会玩,“您是加拿大和尼日利亚国籍,不算华人。” “我有香港护照,你的言论反党*。”他没有多少耐心再同她兜圈子,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回来,“你知不知道,拒绝我,后果比反党*更严重?” 苏叶一顿,想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底气竟比之前要足,“感情的事,是你情我愿的事,强扭的瓜不甜。” “你情我愿?”周浦深竟浅笑起来,“如果不是我,那会是谁?如果不是现在,那是什么时候?” 他是有多么笃定,她心里有他? 苏叶在那一瞬着实被镇住了,他的自信,让她瞬间泄了气,之前那些千思万虑过的说辞,就像藏在肚皮底下的酒精,徒劳地沸腾,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额角冒着细密的汗,周浦深笑意敛下来,终究舍不得逼得太紧,他忽然说:“落地时,务必给你自己一个答复。” 不是给他答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叶的眼再没阖上过,等到飞机平稳着地,她出了舱门,凌数在下边等着她,车后座开着门,周浦深已经坐在里头。 她逐级而下,走得很慢,终究还是到了,她没迟疑,上了车。他瞧她,看得她发怵,只好开口,“周先生,我还是……” “你真的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有别的选择?”他打断她,下了判决书,“不想逼你,不代表我不能。” Chapter 21 过了几天快节奏的生活,再回归校园,苏叶有种闲得慌的感觉,她的课不多,每天下了课就是写程序,原先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竟觉得枯燥乏味。 但可喜的是,她的围棋课终于有了起色,自从让学生们亲手下棋之后,课堂氛围活跃了许多,竟也有没选上课的学生慕名来旁听。 苏叶对那个学生印象深刻。他是个白人小伙子,叫calvin(加尔文),长得高大帅气,笑起来酒窝里像盛满阳光,他自称是交换生,被问及母校,他说:“剑桥大学。” 苏叶更是惊讶,别说拉各斯大学似乎没有剑桥交换名额,即使有,大概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康桥到这穷乡僻壤来。 她注意到他自然是因为之前未见过,其次是因为,苏叶在不同学院上课,讲的都是一样的内容,他却几乎每节课都来,专心致志地听那些陈词滥调。下了课,他还会拿着ipad,上来问一些残局如何破解,苏叶看他的造诣,该有业余二三段的模样了,很欣喜,也十分乐意给他解答。 这天苏叶下了课,刚到楼下,加尔文在身后叫她,问下午能不能约她下棋,他知道她下午没有课。 苏叶笑得很抱歉,“我还有别的学校的课,周末我会有时间,你可以找我。” 加尔文猛点头,留了她的号码,“老师,我是见过你的。”然后逃也似的跑走了。 苏叶愣,她记性不差,更何况他长得不赖,她确认没与他打过照面。 今天是周四,照例她下午要到巴布贾小学上课。而昨天何陆北打电话来,说体检今天轮到巴布贾小学了,让她得空的话也去看看。她本就要去,自然就应下来。 末了,何陆北欲言又止,苏叶不多说,想着还是当面聊比较合适,就挂断了。 想起何陆北,她还是有些郁闷的,源头自然是赵玮伊,话痨突然安静下来,让她有些不习惯。 爱情与友情的冲突,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这时候正敏感,苏叶想,等过些日子赵玮伊消气了,再聊。 但何陆北那头,该说清楚的还得早说早了断。 她到小学的时候,医疗队的车已经停在门口,志愿者在往学校里头搬物资。 校长站在门口,穿着他许久没穿的西装,胸口打着精致的领结,喜气洋洋地同苏叶说,“学校建了好些年了,送东西的不少,给孩子们体检还没有过!听说是你引荐的,真是谢谢你。” 在校长面前,苏叶哪里敢邀什么功,若说起在非洲遇到的人,苏叶最敬佩的就是他了。 他是英国人,祖上拥有世袭爵位,而他是正统的终身贵族,听起来高人一等,但他十分平易近人,行为举止完美诠释何为绅士,即便在这样的穷恶之地,生活条件大不如前,他仍旧能在简陋里活出精致来。 他早年因家庭变故、事业挫败双重打击,来到拉各斯,在孤儿院做义工,后来志愿活动到期,他已经不愿离开,辗转到了巴布贾村,盖了这所小学,免费授课。 比起他的坚守,她这样的流水一样的支教老师,匆匆过客,实在惭愧。 一去十年,他的一举一动,还是优雅大气,就连笑起来时脸上的笑纹,都透着股矜贵劲儿。 苏叶和他聊了会儿就进了院子,何陆北正在看着踢球的学生,见她来便打了个招呼,看起来没有尴尬,与之前没什么不同。苏叶暗骂自己狭隘,她最近的神经真是过分敏感了。 教室前的空地上,几个学生赤脚踢着球,身后尘土飞扬,他们却笑得开怀。何陆北说:“他们很开心。” 苏叶点头,何尝不是呢,一个足球,就让这些小孩欢喜得不得了。 这时候两个小女孩儿跑过来,问何陆北,“中国人真的不信仰上帝吗?” 这个问题当初苏叶也被问过,在非洲,被问到的最高频的两种问题,一是中国功夫,二是宗教信仰。当她说没有的时候,都会看到孩子们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怪胎。之后他们甚至给她传教。 何陆北看看苏叶,微微笑着蹲下来,问女孩,“那你为什么信仰上帝?” “上帝创造了我们,上帝在我们睡觉的时候保护我们不被恶魔伤害,在白天让我们能看到太阳,”女孩回答,声音很响亮,“不信上帝死后是会下地狱的,在那里你会一直被火烧。” 何陆北说:“上帝既然如此万能,他为什么不可以让你们富起来,让你们去买想要的东西呢?” 女孩答:“因为上帝会让富人下地狱,会让穷人上天堂,天堂里什么都有,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何陆北突然说:“真愚蠢。” 两个小女孩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瞪他一眼,撒丫子跑了。 苏叶也愣住了,何陆北的问题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觉得不妥,这声责骂更是无厘头了,他用的甚至是最不客气的单词“stupid”。 何陆北缓缓站起来,看着她问:“觉得我很过分?” 苏叶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沉默一会儿,“每个人都对宗教有不一样的理解和态度,不予置评,可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小女孩。” 何陆北叹了口气,“苏叶,这就是你和赵玮伊的不同,刚才那个问题,还有那些话,就是她说过的,我跟她学的......” 他踢着脚边的石子,缓缓说,“我就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不会跟她在一起,即使她追到这来,三观不合,如何相处?” 苏叶秒懂。他情景还原,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了她,他与赵玮伊不适合的原因,但他顾此失彼,没意识到他利用了单纯的小女孩。 苏叶脸色沉下来,没说话。何陆北迟疑半晌,还是说:“我听赵玮伊说,你和rc那位掌权人走得很近。” 她抬起头看他,眉头紧蹙,何陆北忧心忡忡地说:“我自知没有什么资格说什么,但是苏叶,那个周先.....” 似乎全世界都想提示她,周浦深有多么不可招惹。 苏叶轻吐一口气,突然打断说:“三观不合,无法相处,你说的没错。你忙着,我去安抚安抚我的学生。”说罢她提步离开,突然不想再和他谈。 何陆北看着她的衣角拂过,愣怔了一会儿,抬眼已经看不见她人。 苏叶感觉,听到何陆北谈论周浦深的时候,她竟滋生了厌恶的情绪,直觉想要去反驳。 这种姿态,或许可以叫护短。 这种姿态,让她很不爽。 她靠在矮墙边,拔野草泄愤,拔着拔着她开始数,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她有四天没见到他了。 她一愣,把草一扔,烦躁地踩了一脚!感觉挫败极了。 回到寝室她和赵玮伊打了照面,对方似乎有话要说,那双眼睛像在跟她说——快来和我说话。 但苏叶只是打了声招呼,绕过赵玮伊去洗漱,早早就躺下睡了。赵玮伊愣愣的,翻了个白眼,“谁稀的搭理谁!” 第二天苏叶没课,却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接起来,那头凌数问:“苏小姐在休息?” 她瞬间清醒,看看时间,九点半,不算晚,当然也不算早,今天毕竟还是工作日。 她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凌总有事么?” “周一的时候人事部给苏小姐发了邮件,但没看到回复,我来问问,你是否要加入rc?” 她是看到了邮件,说她通过考核,可免实习到rc任职。她一直搁置着懒得去想,没曾想一天天的,一周都过去了。 苏叶说:“我这边还有教学职务,实习或许可以,正式职务的话恐怕时间上调不开。” “这不需要考虑,这是副职,有正职经理在,工作不会很多,有课的时候你可以正常上课。”凌数应对毫无瑕疵。他听到苏叶轻叹了半口气,后半口吞下去了。 沉默两秒,没见答复,凌数说:“如果……苏小姐担心的是......那就纯属多余了,接下来先生的工作重心在安哥拉,几乎不在拉各斯逗留。” 苏叶猛地坐起,床摇晃起来她才意识到失态,拨开碎发,她缓缓出声,“什么时候走?” “嗯......”凌数刻意的停顿,让苏叶呼吸也跟着停顿,他说:“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 苏叶瞬间就甩了手机,爬起来往洗漱间冲,十分钟后她风风火火地冲出寝室,手里攥着手机,还在通话中。 她边跑边冲那头说:“让周浦深接电话。” 奔跑间呼呼的风声,在电话两头辗转回响,周浦深在这十分钟里,一直在听着她那边乒乒乓乓悉悉索索的声音,竟不觉得烦,就连她现在怒气冲冲地直呼他的大名,他也觉得愉悦。 那头一直没有声音,苏叶微怔,只一瞬,就知道对方是他,不是凌数,她脚步缓下来,气喘吁吁地叫他,“周浦深。” “嗯。”很沉,很沉的一声。 苏叶说:“你问我,仗着什么,那我问你,我仗着的东西,是不是我的错觉?” 你的喜欢,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Chapter 22 道德经》主题思想:道法自然。“道法自然”是《道德经》中老子思想的精华。“道”作为《道德经》中最抽象的概念范畴,是天地万物生成的动力源。“德”是“道”在伦常领域的发展与表现。“道”与“法”在规则、常理层面有相通点,但不同于西方自然法。“法”应效法自然之道,在辨证的反向转化之中发挥其作用。(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哲学上,“道”是天地万物之始之母,阴阳对立与统一是万物的本质体现,物极必反是万物演化的规律。伦理上,老子之道主张纯朴、无私、清静、谦让、贵柔、守弱、淡泊等因循自然的德性。政治上,老子主张对内无为而治,不生事扰民,对外和平共处,反对战争与暴力。这三个层面构成了《道德经》的主题,同时也使得《道德经》一书在结构上经由“物理至哲学至伦理至政治”的逻辑层层递进,由自然之道进入到伦理之德,最终归宿于对理想政治的设想与治理之道。也就是从自然秩序中找出通向理想社会秩序的光明正道。[6] “道法自然”的法哲学思想内涵(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一、“道”与“德”之内涵界定(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1、“道”:老子在《道德经》开篇阐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老子对于“道”这个概念的总括性的描述:道,非当时社会一般的道,即人伦、常理之道,也非当时时人所能命名之道。“道”在老子那里已经超越了世俗社会生活,更加接近于自然法则之道,因为天地万物的始基与母源在于“道”,由道开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由此,老子用“玄之又玄”来描述道的特殊性与深奥性,而其实这个“道”虽然“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捪之而弗得”,但老子所言之道并不远人,这里只是老子用“玄”来强调他所言之道与当时社会所言之道的差异性,并且阐述他所言之道的超然性与根基性。(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所以老子在后面的论述中又坦言,“吾言,甚易知也,甚易行也,而人莫之能知也,而莫之能行也。”老子感慨道:“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老子所言之“道”即“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萧呵,潦呵,独立而不垓,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句话意思是,在天地生成之前,宇宙中就有混沌的物体存在,它幽静无声,广阔无边,无依无靠又长存不改,它就是化育万物的慈母。“我”——老子不知道它的名字,就勉强称它为“道”,命名为“大”。(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由此得知,老子所言之道首先具有物质性,是天地万物生成的原始动力源,并且它的存在独立而不可丈量,具有无限性。对于“道”这种力量,老子自己是无法给予它确切的描述的,所以他认为,道只是权宜之称。(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道的特性:老子说,“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道体似虚而实,所以体内蕴含用之不竭的物质和能量,但不会因自满而溢出。老子认为,道体柔而不刚,内部单纯,外部朴素无华,且清澈透明,长存于天地之间。所以道无处不在,不管是个人,还是人类社会,包括天地万物都应该效法道而运行,而道法自然,返璞归真。这里的“自然”字面解为自己如此,但是道与自然规律是同一的,也即“国中四大”皆应效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的特性,从而保持自身“天长地久”。 老子所处当时西周社会,诸侯各国穷兵黩武,战乱频仍,社会之礼仪伦理已无法恢复,所以老子看透人类社会之所以会纷争不已,都是由于圣人、礼仪、法令、*、智慧等有为措施所引起的,正是因为社会看中名利、实力、好胜等荣誉,所以天下才会出现资源有限性的占有之争。老子因此提出回归自然,顺应无为而治、清净绝智的自然世界的规律,从而才能守弱胜强,达到小国寡民的平静生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6](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2、“德”:“德”是“道”在伦常领域的发展与表现,因此由道进入德是由自然秩序同向社会秩序的一道屏障,即转而论述人的行为规范。德与法都是规范社会与人的行为的约束力量,但在老子那里两者有不同的地位。老子认为,上德的本质与道之德的本质同于一,因此上德源自于“道”。老子所言之德也不同于常人所言之德。第三十八章载:“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不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失德,失德儿后失仁,失仁而后失义,失义而后失礼。” 老子认为,上德主张无所事事,一切顺应自然,带有明显的“无为”特征,可理解为因循自然的行为规范。这种因循自然的德重生命,轻名利,持守清静,戒除贪欲,息心止行,悟道四达,自然无为,同时以百姓之心为心,将自身与自然融为一体,最后归于道。下德由上仁、上义及上礼组成,需要人实际去实行与推广,带有明显的“有为”特征,注重人为的行为规范。从这里可以看出,在老子眼里,孔子推行的仁义理智信只是人为教化的结果,没有达致真正无为超脱的上德境界,所以贬之为下德。上德的无为境界与法本身需要国家制定、国家干预以及公之于世的特性相违背,所以法律不过是下德的范畴而已。但是下德之中,法律与仁、义、礼又有所不同,老子并没有把法纳入到下德的探讨范围之内,似乎可以得出,老子认为,仁义礼是高于法律的,而法律不过是一种治国之器物。(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老子之德与孔子之德有区别,同时也不同于“礼”,但是世俗之法与礼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某种程度来讲,春秋战国时期,礼法之间是合为一体的。孔子之德在老子看来是属于“下德”范畴,是属于人为规范的领域,而老子认为,上德表现为无为,即不去考虑德与不德的问题,反而是最大的德。[6](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二、“道法自然”的本体论意义 1、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河上公注:“人当法地安静柔和也,种之得五谷,掘之得甘泉,劳而不怨也,有功而不制也。天湛泊不动,施而不求报,生长万物,无所收取。道清静不言,阴行精气,万物自成也。道性自然,无所法也。”王弼注:“法,法则也。人不违地,乃得全安;法地也。地不违天,乃得全载;法天也。天不违道,乃得全覆也;法道也。道不违自然,乃得其性;法自然者,在方而法方,在圆而法圆,于自然无所违也。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用智不及无知,而形魄不及精象,精象不及无形,有仪不及无仪,故转相法也。道顺自然,无故资焉;地法于天,人故象焉,所以为主,其一之者,主也。”可见,“法”此处并非法令制度,而作动词“效法”之意。《道德经》第25节中,老子第一次提到“法”字,据帛书记载,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通俗理解为,道是创造天地万物的原始之母,因此人要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道效法自然。“道法自然”并不是把道与自然对立起来,道是终极的、绝对的,没有“外”,所以“道”就是“自然”。“自然”这一概念在老子的学说中一般有三方面构成,即一是不干预,自由发展,二是不勉强,三是出于天然,不假人工造作者。(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由此可以看见,老子所言之道,即因循自然之规律达致“无为而无不为”之境。此处,“法”一词在句中作为动词,即效法、因循、遵守之意,而无法则、法律之意。 当然,法“道”也有超越世俗法律之上的自然法则之意,即遵循社会常理、常识、常情,而这些既是“道”的引申义,从而也可作为世俗法律之根基与合理性之评判。(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老子认为,“国中有四大”即“道大、天大、地大、君王大”。天、地、王三者都要依循道来成就,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在于道是根基、母体之所在。而王作为国家的统治者要治理国家,也应遵循老子所言之道,而此道运用到政治治理之中,也即法律、伦理、政策、规则等都应顺应道的发展规律。[6] 2、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由于古书一般没有标点与分段,所以后人在加注的时候,囿于不同的学识,从而对此句话产生不同的意义理解。这种划分是由唐代李约在《道德真经新注》断句而成,他将“人”改为“王”而衔接上句国中四大之君王大。(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李约注:“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是谓“域中四大”。王者“法地”“法天”“法道”之三自然而理 (阅读正版正文请移步123言情) Chapter 23 开始上班以后,苏叶来往于大学、小学、公司之间,行程总是紧凑。拉各斯的交通帮了不少倒忙,每天在路上堵上两三个小时是常态。 但苏叶觉得过得很舒服,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比闲着人机对战有意思得多,更何况她现在有了稳定的真人棋友,加尔文。 他进步飞快,已经渐渐能领悟苏叶布局的规律,两人对弈渐入佳境。但他还是不肯说他在哪里见过她,后来她也就不计较了,感觉那只是他的玩笑罢了。 赵玮伊和安娜在市区的志愿活动接近尾声,接下来会被分配到拉各斯周边的村子去。这段日子,二人都忙着表现,争取分到更好的任务,所以平日里三个人都凑不到一块儿去。 苏叶和赵玮伊也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处着。 周一苏叶照常起早去公司。她适应能力一直很强,几个星期下来,对部门事务都摸得门清了,和同事也相处得不错。 她所在的行政部,上设总监,下头是经理、副经理、干事、专员,体系完整,分工明确。 苏叶算是独辟出来,跳过经理,归总监直管的员工,因为她直接负责周浦深的事。 拉各斯这,是rc在非洲的总部,周浦深在非洲的所有行程,即便不涉及尼日利亚,也会在她这备份。所以她对他的行踪是了如指掌。 他这几个星期,回过一次香港,去过一次摩洛哥,还去过一次中东,其他时候,都在安哥拉活动,游走在不同的城市,过着空中飞人的生活。 就是没有回过拉各斯。 凌数倒是回来过一次,就上周,但她只是听人说起,没打上照面。 他给她打过电话,但她没接,第一回,他拨了三次,第二回,一次,之后就再没有过。 苏叶无法形容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她想接,但脑子里又有别的意见在交火,索性就不接了。 距离他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已经六天了。 这两天她没关过机,鬼知道她在等什么。 苏叶阖上文件,想叫巩家航给她沏杯咖啡来,抬头却不见他的人,她拿着杯子去茶水间。 办公室八卦,在哪里都一样盛行。她平日里也听进去不少,但没参与讨论。rc部门繁多,员工也多,中国来的、欧洲来的、拉各斯本地的,每天的八卦都归属不同国籍。 不过今天的八卦,她非常感兴趣...... 一胖一瘦的黑人妹子在聊着天。瘦子苏叶见过,是秘书处的。 瘦子说:“先生很久没到公司,我都没有激情了。” 胖子:“何止是你,早上远远地看上一眼我就能充满电。” 瘦子:“可是先生已经名草有主了,这回不是扑风捉影了。” 胖子,“又有什么新情况了?” 苏叶捧着杯子,浅浅地皱眉——又有,之前有过多少? 瘦子叹气,“先生桌子上都摆着合影了,凌总特意摆上的,你觉得呢?” 合影?没有啊,她没和他拍过照片。 胖子:“omg!是谁?那个摩洛哥公主,还是香港那位名媛?” 瘦子:“我哪能知道,是我们处长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当时凌总在呢她哪敢仔细看?” 胖子:“完了,以后都没有上班的动力了......” “刷拉”一声,苏叶把咖啡一股脑往茶渍池里倒,不需要喝了,她现在很有精神。 摩洛哥公主,去了一趟就成了?香港名媛,他啃回头草去了? 苏叶这天早早地就给自己下班了,大伙都知道她工作时间自由,没人置喙。回到寝室一个人都没有,苏叶便一个人打车去了周牧的店。 她想吃特辣锅,吃完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种,特爽! 周母再见到她,别提多高兴了,赶紧给她张罗起了一桌,又赶紧给周牧打电话,让他下班路上动作快点。 苏叶哭笑不得,又不好驳人好意,便只能连声道谢。 油锅刚滚上,周牧就到了,进了门,问她,“不介意吧?” 她一个人吃也是无聊,把半叠羊肉放锅里,她说,“你请客。” 她语气里透着熟络,周牧巴不得呢,笑说,“没问题!” 他坐下才发现她点的都是肉,有些惊讶,“竟不知道你还挑食。” 苏叶瘪瘪嘴,“不,因为蔬菜贵。” 周牧一愣,笑得更开怀了,“你还真是......真性情!” 在拉各斯,蔬菜确实是比肉要贵的。但这听起来斤斤计较的话从苏叶嘴里说出来,周牧觉得错愕又惊喜。 错愕她计较,惊喜她在他面前计较。 周牧还是那样健谈,天南地北地聊,还不会让人觉得话痨,苏叶时不时搭话,气氛一直很好。 聊到非洲英语夹着方言,拗口,苏叶随口问:“你会日语吗?” 周牧想都没想,说:“除了英语,就会说几句家乡话,哪里会这么高大上的外语啊。” 苏叶点点头,话题转到别的事上去了。 她快走的时候,周母抓着她的手,让她多吃点,多聊会儿。苏叶架不住老人家的热情,周牧替她解了围,说苏叶明天有工作,得早休息,周母这才放了手,嘱咐她一定要再来。 在周母的一再要求下,苏叶被周牧送回学校。 到了楼下二人告别,周牧交代说:“你一个人在非洲,如果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说。” 苏叶微微笑,“谢谢。” “那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 他看着她上了楼,才开车离去。 苏叶刚到宿舍的楼层,拐弯就撞上了人,她一抬眼,安娜歪头看着她问,“周牧?” 她点头,走在前头,本以为安娜要上来八卦两句,却没有,她回头,安娜的身影嵌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她叫她,她才慢慢跟上来。 周二早上十点有课,苏叶睡了个懒觉,九点才起来收拾自己,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吃特辣锅。昨夜她闹肚子,夜里起来不少次,睡都没睡好。 她想起来昨夜第三次起来时,听到安娜在走廊外讲电话,隔着墙她没听清,只觉得安娜的声音——几近癫狂。 说的是香港话,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安娜已经和赵玮伊出门去了,即便她在,苏叶也是不会问的,这样的事,想倾诉的时候自然会说,否则问了也是白问。 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她们三人之间,藏在心底的东西越积越厚了。 苏叶刚踏进教室,就发现学生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她也没多问,仍旧讲她的课。 快下课的时候,有个后排的男生忽然站起来,大声喊:“老师,既然您会和学生谈恋爱,以后请考虑我。” 轰笑声瞬间在教室里炸起,学生们都交头接耳,苏叶却一头雾水,她站得笔直,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是在和交换生加尔文谈恋爱么?大家都知道了。”那男生说。 苏叶脸色瞬间就沉下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很快教室里寂静得诡异。她把棋子慢条斯理地收好,才抬起头说:“没有的事,希望大家不要听信道听途说的消息。” 然后她喊了声下课,转身就走。 她是有些惊讶的,但不足以生气,加尔文的人品她是相信的,那么这应该只是些无聊学生的猜测,她解释过了应该就不会有事。 苏叶完全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下午照常去rc上班。 刚到公司,就被总监叫去了,说是让她把文件拿到楼上秘书处去。苏叶看了两眼,文件没什么特别的,巩家航也在办公室,此外还有几个干事都在,怎么就叫她去? 但上级的命令就是圣旨,她抱着文件上楼了。 周浦深不在,秘书处呈现出一种度假模式,个个悠闲得很。行政部关系最密切的部门,恐怕就是秘书处了,大家都认识,见她上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她问:“这份文件是给谁?” “处长。”有人回答。 处长不在,苏叶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桌面上的电话响了,于此同时,处长瞪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进来了,接了电话。 苏叶点点头算打了招呼,正要离开,处长一边听电话,一边给她使眼色,抓着她的衣襟,示意她等会儿。 处长眼神看着她,有些疑惑,她同样疑惑,然后处长挂了电话,说:“ ,凌总让你在先生办公室稍等一下。” “等谁?” 处长耸耸肩,“没说。” “凌总回来了?”那他呢? “也没说。” “……” 苏叶是第一次进他这边的办公室,格局布置和香港的差不多,她坐到会客厅沙发上等,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还没有人来,她只好玩手机。 或许确实是太无聊了,她想起来那张传说中的照片。抬眼看去,他的办公桌上,确实有一个相框,此刻背对着她。 他都请她进来了,她看一下不算失礼吧?苏叶到了办公桌前,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相框。 这时候她手机响了,她盯着号码看了半晌,在自动挂断前接了起来。 “让我看看你,”那边沉沉的声音如是说,“打开电脑。” 她放下相框,绕过办公桌,开了他的电脑,视频一瞬间就弹出来,那边,他正拿着手机,看着她。 手机放下了,他的声音从电脑里头传过来,“非要这样才接电话?” 苏叶没了主意,沉默不语。许久不见他的眉眼仍旧俊朗,她却眉头紧蹙,嘴唇紧紧抿着,表情不算好看。 “右手边第一个抽屉,打开看。” 苏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挑眉,她才开了抽屉。抽屉里头躺着一份航线申请单,拉各斯飞罗安达。已经盖好章,日期栏空白。 “入职一个月礼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来,要个答案?”他说,“宝贝,你这副表情真令人……。” 电脑在这一瞬间被苏叶摔阖上了,黑屏的那头,周浦深低眉微怔,浅浅地笑了。 这边,苏叶手里攥着那张申请单,目光停在桌面的照片上,心里头漾起热流,一下子就暖了全身。 照片里她与他相对而立,她低头在看自己的礼服,他低头在看她。他领带的蓝色,与她的礼服颜色相称。 那是年展晚宴前,她换完装的时候...... 他眼神温柔,罩住了她,周遭的空气分子都像是粉色的,而她从未察觉。 他把她,摆在了办公桌上呐。 Chapter 24 苏叶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卷入舆论的漩涡里,当她走在宿舍楼道里,有其他老师指着她窃窃私语的时候,她才觉得事情大概不简单。她没当回事的事,也不知是怎么的,就发展成了一件大事。 加尔文打电话来,说他也听到了流言蜚语,说会出面解释清楚,并且在三表示他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 苏叶说:“没有关系的,不用在意这些,慢慢就过去了。” 解释?最无法解释清楚的就是似是而非的流言,跟谁解释?流言不知所起,不能追根溯源,难不成要一个个解释去?对待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冷处理,久而久之自然没人再关注,人们总要发掘新的东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周五的时候,姜蓉把她叫去,这是苏叶始料未及的。 姜蓉多么了解苏叶,当然知道师生恋这样的事子虚乌有,但人言可畏,有不少老师状告到她这来,上头因为加尔文身份特殊,也来给她施压,她若不管不顾,只怕也落人口实。 “你也不是正式聘用的编制老师,院里的意思是让你暂时停课,我觉得事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但是你最近不是在rc上班么,事情也多,你就当是休息了,等事情过去了,课程就恢复了。” 苏叶默默听着,默默点了头。 她知道姜姨一定在里头做了不少工作了,拉各斯大学官僚气息重,作风老派,对师生恋的态度更是果决得令人不解,并且不问缘由,只管影响。在此之前,就有别的学院的老师,因此被解聘。苏叶这件事在一周之内闹得全校皆知,着实是不可思议。 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当是放假了,苏叶想。下午本来有课,现在空下来,她也不愿去公司,就找了车子去巴布贾小学。 见她来,校长很是惊讶,他是知道她的课程安排的。 苏叶说:“最近停课了,会有更多时间可以过来陪孩子们。” 校长当即就感觉不对劲,苏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两手摩挲的小动作,泄露了她的心情并不是很愉快。 “发生了什么事?”他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苏叶看着校长和蔼的脸,突然就有了倾诉的*。 这件事到现在她都没想明白。她在学校不参与评选,没有对任何人构成威胁,平日里她也很少与黑人老师接触,别说大恩怨,就连小过节都没有。 这件事能短时间内被扩散至全校皆知,定是有人在背后推着的,否则没有多少人愿意关注一个小小选修课老师的私生活。 校长安安静静地听她讲完经过和她的分析,突然问:“来自剑桥大学的交换生?” 苏叶点头,“是,叫加尔文。” 校长眉头蹙起,叹了口气,又舒展,微笑说:“你放心吧,下周他们就会叫你回去上课的。” 苏叶疑惑。 他说:“上帝会帮助你。” 苏叶笑了,由衷地感谢他的安慰:“谢谢。” 她在学校里遛了一圈,孩子们都在上课,她无处可去,闲着在村子里晃。巴布贾村原本风景不错,村舍错落有致,大片青草地上有稀疏的树木,若是干净的绿色,一定很美。 rc在附近开矿之后,村子就成了中转站,大型货车碾过,道路尘土飞扬,连带着青树绿草,都蒙着一层灰。 她刚来那会儿,挨家挨户做过家访,当地人几乎都认识她,碰见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她这下子远远地就看见了学生sagawa的父亲,走近了她刚要打招呼,他却步履匆匆与她擦肩而过,神色慌张。 苏叶注意到,他脸上有乌青。 没一会儿,后头传来几声呼呵,“停下!别跑!”中国人,穿着rc工作服。 sagawa的父亲回头看了一眼,拔腿就跑,但跑得不快,左摆右颠的,看着像是腿脚不便。很快他就在拐角被逮住了。 追来的人下手很不客气,拳打脚踢,甚至挥拳招呼在他脸上。 苏叶赶紧喊,“住手!” 听到是普通话,那几人果然抬起头,对视几眼,“中国妹子?”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苏叶跑过来。 为首的长得很高,也很瘦,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穿着当地流行的胶皮凉鞋,苏叶想,看着像是国内过来的工头。她缓了会儿,问:“你们为什么要打他?” “你是谁?”后头的小弟问。 她指着sagawa的父亲,“我是他家孩子的老师。” 为首的大手一挥,“又是志愿者,你管什么闲事?”说着吩咐人,“把他带走!” 这四个字似曾相识,当初周浦深也说过,类似的场景,换了个人,完全不同的视觉效果。苏叶说:“等会儿!你们是rc的人,附近矿井的工头?” 几人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她,“是,小姑娘你好好当你的老师,要不是看你是同胞,都懒得跟你废话了,他犯了事,得长长记性。” “他犯了什么事?”再怎么都不能把人打成这样。 她语气有些冷,几人又看着她。 苏叶很不喜欢他们由上而下打量她的眼神,“我是rc行政部副经理卡罗琳,中文名苏叶,这个人你们是否可以交给我?” 为首的眼神果然微变,他朝苏叶走过来,“姑娘,怎么证明?” 她向来不带名片,这个时候就棘手了,见她不作声,男人瞥她一眼,“得了妹子,知道你心善,但这是我们公司的事,你就别管了,他死不了。” 说罢扣住人就要带走,苏叶再次叫住了他,无奈问:“凌数的声音你能分辨么,或者说,你有他电话么?” 几人果然顿步了,凌总的大名,也不是谁都敢叫的,为首的蹙眉看着苏叶,“你当真认识凌总?” 苏叶拨了号码,开免提。 那边很快接起,“苏小姐?” 几人都怔住了,凌数的态度,非常恭敬。 苏叶说:“凌总,我这边有些事情可能要麻烦您。” “您说。” 苏叶眼神示意,让那工头说话,他凑上去,畏颤颤地说:“凌总,我是阿瘦啊,啊,是,就那个卡车师傅黑大脚,他又偷公司的柴油去卖了,这都第三次了您说还怎么饶他,钱不是大事,这回差点让兄弟们没法开工啊!” 凌数大概明白了,他记得苏叶支教的小学在巴布贾,她大概是认得黑大脚。凌数说:“你交给苏小姐处理,以后遇到苏小姐,客气点。” “啊,是,知道了。” 快挂断的时候,那头突然传来沉沉的声音,离得远,在问,“苏叶怎么了?” 凌数也没挂断,就在那头回复周浦深,“先生,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手机似乎被转移了,很快周浦深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怎么不找我,嗯?” 苏叶赶紧关了免提,她看到工头的脸都吓青了。 她凑到耳边听,他浅浅的呼吸声都很清晰,好似空气分子都是柔和的,她抿了抿嘴,迟疑说:“嗯......下次吧。” 周浦深似乎是一愣,随即答复:“好。” 一个字,带着他声线里独有的沉厚的质感,像电磁般,勾着她。 隔着电话,苏叶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愉悦。两厢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他拿着凌数的手机,凌数此刻一定是满头黑线,她就匆忙挂断了。 那声清清浅浅的“好——”就在她耳边荡啊荡。 她转过头的时候,那几人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了神明,工头低眉胁肩站着,指着sagawa的父亲问她:“苏小姐,那,他......” 苏叶拜托他们开车把sagawa的父亲送到了医院。 他身上都是皮肉伤,上了药就没事了。倒是他的脚,着实让苏叶吓了一跳。那是苏叶见过的最厚最壮的脚,指甲盖里全是黑泥,污渍浸入肌理里头,已经成了肌肤的一部分,黑乎乎的,凹凸不平。最骇人的,是他脚板底下,长了茧样的东西,里头挖出了虫子…… 由于他长期在矿井下赤脚劳作,脚板划破了也没条件及时医治,就等着结痂、长茧,又划破,再长,久而久之,深层的伤口化脓、长虫,又被新茧覆盖。 工头走后,他终于肯和苏叶坦白,他偷柴油去卖,是想攒钱给sagawa把腿治好,一箱柴油值不少钱。 sagawa的腿苏叶知道一些,先天性畸形,没办法长时间走路或站立。如此,黑大脚每天都背着sagawa走半个小时路送她上学。在非洲,小学就辍学再正常不过,尼日利亚有义务教育制度,但执行不到位,形同虚设。邻里没几个人能送孩子上完小学的,他家条件最差,他却能坚持。 这样的男人,苏叶觉得他不会是个鸡鸣狗盗之辈。但事实让她有些许失望,失望之余,又觉得心口堵得慌。贫穷至极致,再加上亲情的夹持,再有骨气的男人,都支撑不住。 他的脚动了手术,暂时不能工作了,苏叶给了他一些钱,他低头,闭着眼,收下了。她给他打了车,付了车费,让师傅送他到村口。临走时他才说了谢谢,承诺以后不再盗取公司的财物。 苏叶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点点头。 回学校的路上,苏叶想,明天周末,可以抽空去看看sagawa,带上她出来检查检查。 到学校已经很晚,学校又停了电,苏叶无奈极,手机电量也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打开照明功能,只好摸黑走。 学校主干道倒是宽敞,绕到教室寝室楼后头,路就窄了,堪堪能走辆小轿车,还是泥路,边上是小腿肚那么高的杂草,看起来有些荒芜。 苏叶听到草丛里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时,身子一激灵,一边拿起手机拨电话,一边拔腿走得更快了些。 但似乎来不及了,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腿肚上尖锐的痛感传来,苏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微弱的灯光下,那条灰绿色的东西飞速消失在草丛里。她的腿肚冒着两滴乌黑的血。 手机那头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宝贝?”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跌在地上那声音听着就疼,苏叶却没有疼痛感,她身子发麻,没有了知觉。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还在判断,那条玩意儿,究竟是不是黑曼巴。学校里,怎么会有黑曼巴? 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在非洲了?如此,有个人要生气了,因为他永远不能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在那张航线申请单上填上日期,她到底会不会去找他,要那个答案。 她才不能死,她想念他,她得告诉他。 Chapter 25 今天来介绍一下法条(19点准时替换正文) 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部分内容) (阅读正版原文请移步123言情) (1990年9月7日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五次会议通过根据2001年10月27日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的决定》修正)第一章总则 第一条为保护文学、艺术和科学作品作者的著作权,以及与著作权有关的权益,鼓励有益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建设的作品的创作和传播,促进社会主义文化和科学事业的发展与繁荣,根据宪法制定本法。第二条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不论是否发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根据其作者所属国或者经常居住地国同中国签订的协议或者共同参加的国际条约享有的著作权,受本法保护。外国人、无国籍人的作品首先在中国境内出版的,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未与中国签订协议或者共同参加国际条约的国家的作者以及无国籍人的作品首次在中国参加的国际条约的成员国出版的,或者在成员国和非成员国同时出版的,受本法保护。第三条本法所称的作品,包括以下列形式创作的文学、艺术和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程技术等作品:(一)文字作品;(二)口述作品;(三)音乐、戏剧、曲艺、舞蹈、杂技艺术作品;(四)美术、建筑作品;(五)摄影作品;(六)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七)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示意图等图形作品和模型作品;(八)计算机软件;(九)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其他作品。第四条依法禁止出版、传播的作品,不受本法保护。著作权人行使著作权,不得违反宪法和法律,不得损害公共利益。第五条本法不适用于:(一)法律、法规,国家机关的决议、决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质的文件,及其官方正式译文;(二)时事新闻;(三)历法、通用数表、通用表格和公式。第六条民间文学艺术作品的著作权保护办法由□□另行规定。第七条□□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全国的著作权管理工作;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的著作权行政管理部门主管本行政区域的著作权管理工作。第八条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可以授权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行使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被授权后,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为著作权人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人主张权利,并可以作为当事人进行涉及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诉讼、仲裁活动。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是非营利性组织,其设立方式、权利义务、著作权许可使用费的收取和分配,以及对其监督和管理等由□□另行规定。 第二章著作权 第一节著作权人及其权利第九条著作权人包括:(一)作者;(二)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权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第十条著作权包括下列人身权和财产权:(一)发表权,即决定作品是否公之于众的权利;(二)署名权,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权利;(三)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四)保护作品完整权,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权利;(五)复制权,即以印刷、复印、拓印、录音、录像、翻录、翻拍等方式将作品制作一份或者多份的权利;(六)发行权,即以出售或者赠与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七)出租权,即有偿许可他人临时使用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计算机软件的权利,计算机软件不是出租的主要标的的除外;(八)展览权,即公开陈列美术作品、摄影作品的原件或者复制件的权利;(九)表演权,即公开表演作品,以及用各种手段公开播送作品的表演的权利;(十)放映权,即通过放映机、幻灯机等技术设备公开再现美术、摄影、电影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等的权利;(十一)广播权,即以无线方式公开广播或者传播作品,以有线传播或者转播的方式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以及通过扩音器或者其他传送符号、声音、图像的类似工具向公众传播广播的作品的权利;(十二)信息网络传播权,即以有线或者无线方式向公众提供作品,使公众可以在其个人选定的时间和地点获得作品的权利;(十三)摄制权,即以摄制电影或者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将作品固定在载体上的权利;(十四)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十五)翻译权,即将作品从一种语言文字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文字的权利;(十六)汇编权,即将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通过选择或者编排,汇集成新作品的权利;(十七)应当由著作权人享有的其他权利。著作权人可以许可他人行使前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著作权人可以全部或者部分转让本条第一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并依照约定或者本法有关规定获得报酬。 第二节著作权归属(阅读正版原文请移步123言情) 第十一条著作权属于作者,本法另有规定的除外。创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主持,代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意志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作品,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视为作者。如无相反证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为作者。第十二条改编、翻译、注释、整理已有作品而产生的作品,其著作权由改编、翻译、注释、整理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第十三条两人以上合作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由合作作者共同享有。没有参加创作的人,不能成为合作作者。合作作品可以分割使用的,作者对各自创作的部分可以单独享有著作权,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合作作品整体的著作权。第十四条汇编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构成作品的数据或者其他材料,对其内容的选择或者编排体现独创性的作品,为汇编作品,其著作权由汇编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权时,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权。第十五条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的著作权由制片者享有,但编剧、导演、摄影、作词、作曲等作者享有署名权,并有权按照与制片者签订的合同获得报酬。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中的剧本、音乐等可以单独使用的作品的作者有权单独行使其著作权。 (阅读正版原文请移步123言情) 第十六条公民为完成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工作任务所创作的作品是职务作品,除本条第二款的规定以外,著作权由作者享有,但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权在其业务范围内优先使用。作品完成两年内,未经单位同意,作者不得许可第三人以与单位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该作品。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职务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给予作者奖励:(一)主要是利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物质技术条件创作,并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承担责任的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计算机软件等职务作品;(二)法律、行政法规规定或者合同约定著作权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第十七条受委托创作的作品,著作权的归属由委托人和受托人通过合同约定。合同未作明确约定或者没有订立合同的,著作权属于受托人。第十八条美术等作品原件所有权的转移,不视为作品著作权的转移,但美术作品原件的展览权由原件所有人享有。第十九条著作权属于公民的,公民死亡后,其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在本法规定的保护期内,依照继承法的规定转移。著作权属于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变更、终止后,其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在本法规定的保护期内,由承受其权利义务的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没有承受其权利义务的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由国家享有。 第三节权利的保护期(阅读正版原文请移步123言情) 第二十条作者的署名权、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的保护期不受限制。第二十一条公民的作品,其发表权、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的保护期为作者终生及其死亡后五十年,截止于作者死亡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如果是合作作品,截止于最后死亡的作者死亡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作品、著作权(署名权除外)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的职务作品,其发表权、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的保护期为五十年,截止于作品首次发表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但作品自创作完成后五十年内未发表的,本法不再保护。电影作品和以类似摄制电影的方法创作的作品、摄影作品,其发表权、本法第十条第一款第(五)项至第(十七)项规定的权利的保护期为五十年,截止于作品首次发表后第五十年的12月31日,但作品自创作完成后五十年内未发表的,本法不再保护。 第四节权利的限制(阅读正版原文请移步123言情) 第二十二条在下列情况下使用作品,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但应当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称,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权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权利:(一)为个人学习、研究或者欣赏,使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二)为介绍、评论某一作品或者说明某一问题,在作品中适当引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三)为报道时事新闻,在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中不可避免地再现或者引用已经发表的作品;(四)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刊登或者播放其他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已经发表的关于政治、经济、宗教问题的时事性文章,但作者声明不许刊登、播放的除外;(五)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刊登或者播放在公众集会上发表的讲话,但作者声明不许刊登、播放的除外;(六)为学校课堂教学或者科学研究,翻译或者少量复制已经发表的作品,供教学或者科研人员使用,但不得出版发行;(七)国家机关为执行公务在合理范围内使用已经发表的作品; (阅读正版原文请移步123言情) Chapter 26 苏叶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终于可以动弹了,她往右看,没人,往左看,熟悉的面孔,担忧的眼神。 “姜姨......”声音还是沙哑,一张嘴她自己都想笑了,真像只旱鸭。 姜蓉走到床边,“可是醒了,听到消息,我都快吓死了,黑曼巴啊,一路上我都在跟你妈妈道歉,怎么就没有照顾好你。” 苏叶笑了笑,“我自己不小心,总给您添麻烦。” 她说话气还很虚,姜蓉扶她半躺好,“累就不说话了,先吃点东西,我自按照医生的嘱咐自己做的。” 她已经能自己动手,就是动作慢些,她往外头望了望,没人,姜蓉看她的模样,笑笑说:“找凌总呐?他刚回公司忙去了。” 苏叶怔。 姜蓉说:“一大早凌总就把我给接来了,我还听说rc这下子要给拉各斯大学更换电力系统,保证晚上的电力供应,这可不是笔小钱......” 苏叶默默地听,默默地点点头。 “我看他对你也是上心得紧,凌总青年才俊,仪表堂堂的,苏叶啊,别怪姜姨话多,如果能遇上合适的,也该试试处处,早些找个人照顾你,我放心,你爸妈也能放心。” 凌数?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右手拿勺子,没一会儿就乏了,换了左手,刚抬起手,手腕一晃,她疑惑——她的左手手腕上,多了个手环。 外观没什么特别的,黑色,胶质的,不怎么好看。这是什么? 见她不答话,姜蓉又叹气,“只可惜凌总是周先生下头的人,不过你也别顾虑太多,如果中意,能放下以前的事,我倒觉得更好。” 越说越离谱了,苏叶只好拍拍她的手,微笑说:“姜姨放心吧,我都会放在心上的。” 姜蓉一直呆到下午,苏叶打了点滴再次沉睡,她才离开。 她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她记得她醒来过,周浦深在她身边,可怎么再次醒来,一点他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 护士拔针的时候动作很轻,苏叶还是醒了,夜幕已经压下来,外头已经华灯初上,病房里开着暖灯,还是让人觉得空寂冷清。 护士刚开门出去,苏叶听到赵玮伊的声音,确认苏叶已经醒了,她敲门,没等答复已经进了病房。 她把水果篮放到茶几上,站在几米开外,踌躇不肯上前。她抿着嘴,突然问:“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我放蛇咬你?” 苏叶一愣,摇头,“过来坐坐吧。” 赵玮伊低着头,踱步靠近,在病床边坐下了,她抬头的时候,苏叶才注意到她的眼眶泛红。 “要和我说说话么?”苏叶问。 “我没有做那么歹毒的事,”赵玮伊说,“你相信吗?” 苏叶点头,没有犹豫,“我相信。” “整栋寝室楼的人,都觉得是我放蛇咬你,是啊,我打麻将的时候,是说了你的坏话,我也说我讨厌你,但是,实际上我……”她有些哽咽,顿住了没往后说。 苏叶说:“要和我聊聊吗?” 赵玮伊抽了抽鼻子,低着头,良久,缓缓说:“我想和你说说何陆北。” 苏叶有些惊讶,不曾想她会主动提起,“如果你愿意的话。” 赵玮伊自己也没想到,最后能和她聊何陆北的人,竟是苏叶。 她认识何陆北,是在学院的迎新晚会上。她是新生,他是校学生会的嘉宾,她在台上表演,一眼就看到了他。 几经询问,她知道他叫何陆北,大四,医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单身。 医学院,白大褂,制.服诱惑!赵玮伊光是想象着他的样子,心里就冒粉色泡泡,她也不是什么矜持的女生,说喜欢就喜欢,说追就追!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赵玮伊算是翻山越岭才把何陆北追到手。 他在医学院甚至整个学校都颇有名气,拜倒在他白大褂下的妹子犹如过江之卿,但往往铩羽而归了。 赵玮伊不同,她不缺韧劲儿,从每日送爱心早餐到大阵仗的表白,再到制造英雄救美的契机,能想到的,她都做了。她还不缺脸皮,无论何陆北怎么花式拒绝,她都能咬咬牙挺过去,开始下一轮甜心轰炸。 那时候,两个学院的人,都在期待她拿下他的那一天。 何陆北上课,她就旁听,实习,她就在医院坐半天等他,值班,她就陪夜。 她攻势太猛,以至于何陆北在哪里,都会有人提起她,仿佛他已经是她的所有物。在某天,赵玮伊跟他跟到男厕还不自知,何陆北终于转身,看着她说:“我们试试。” 确定关系后,相处模式并没有太大不同,何陆北的世界还是有很多东西,赵玮伊的世界还是只有何陆北。 他毕业了,说分手就分手,不论她同意不同意。她上他家堵他,上医院堵他,他就像是看不见她一般。 终于有一天,她在他家里找不着他,在单位也找不着他,一问才知道,他去了非洲。 “在一起那半年,我从未享受过作为女朋友的福利,却还是乐不思蜀,”赵玮伊说,“就在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我们在外头吵架,他说,我做了这样的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苏叶一直沉默地听,没插过话。 “我都追到非洲来了,他依然不肯回应我的感情,现在,更是我一个解释都不肯相信,我觉得我真的很可笑,”赵玮伊。 “玮伊,不回应也是一种回应”苏叶盯着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仿佛出了神,“假如你的心都有个缺口需要填补,当你碰到一个满圆的小块儿,你怎么看都觉得它顺眼,它完美无瑕,就想要拿过来补上缺口,但是你要想到,你的缺口,可能是个锯齿型。” 她看向赵玮伊,“不是他不好,更不是你不好,或许只是......” 赵玮伊突然打断她,接上了话,“只是他不适合我。” 苏叶没再说话。道理谁都懂,可感情的事,旁人哪里说得上什么话,还得自己想明白。 “苏叶......” 赵玮伊还想说什么,病房门这时候被打开了,周浦深进了病房,她连忙起身,“苏叶我走了。” 快到门口又回头,“谢谢你相信我。” 路过周浦深的时候,她打了声招呼,他轻轻点头,偏头去看凌数。凌数追着赵玮伊出去了。 佣人端着餐食进来,放在桌上就走了。病房里很静,他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坐到她边上,端起粥碗。 “先生,我自己来。”苏叶伸手去接碗。 他眉头一挑看着她,“叫我什么?” 囧了。她记得她已经直呼过他大名好几次了。但那都是在她雄赳赳的时候,或者是情绪……不太对劲的时候。现在叫,怎么觉得有些违和? 他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几口,拂过她碍眼的手递到她嘴边。苏叶垂着眼帘,缓缓张嘴。 粥液温度正合适。 一口接一口地,她竟也吃了小半碗。 “没胃口了?”他问。 “饱了。” “有力气了?” “嗯。” “那要说什么,还记得吗?” “……”尴尬。 苏叶抬起手腕问:“这是什么?”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太拙劣,他看破不说破,拿出手机点了两下,突然叫她,“苏叶。” “嗯?” “你的正常心率是70到75次每分,现在是80次每分。”他看着手机频幕说。 苏叶端详那个看似简单的手环,“这是测生命体征的……”么? 她的疑问吞在口齿间,因为他忽如其来的靠近。她本就是半躺着,他一压过来她避无可避。 他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缓缓说,“现在是85次每分,87,90......宝贝,再上升,就要不正常了。” 苏叶觉得她已经不正常了。也不是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她就是控制不住心跳。紧张,那句话如鲠在喉,这下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感觉自己要原地炸裂了。 “嗯?”越来越近,鼻尖就要碰上…… “我有那么一点、想念你……”她的声音轻轻地,气若游丝,说完不自觉地闭了眼睛。 周浦深顿住了,半晌,苏叶感觉脸上没了他喷洒的热气,他是不是离她远些了? 缓缓地,抬起眼帘…… “唔......” 还未看到景象,她已被他以吻封唇,快得来不及反应。 他刚才,没有呼吸的么? 他们有过三次亲吻,每一次,都是他掠夺,她承受。 这是第四次。 他的唇轻轻触着她的,缓缓压下来,又缓缓离开,额头抵着她,她以为这是个蜻蜓点水的吻,便睁了眼。 刚抬眼,视线就卷入他深邃的眼窝里,他眼神里盛着太多东西,她未来得及分辨,便被大掌挡住了视线。 下一秒,他近在咫尺的唇又落下来,这一回,他慢慢地,碾磨过她的唇瓣,撬开齿列,勾着她的舌纠缠,他的舌尖擦过她的舌尖时,她忽然一颤——原来身体有电流穿过形容的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手探寻着,捉住了她的,包裹在手心,摩挲安抚,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渐渐跟上他的节奏。 嘴角吟哦出声的时候,苏叶被自己吓了一跳。周浦深温柔的动作,忽然就强势起来,他着力的手臂一放松,身子就完全压向她,几乎是贴着她。 嘴唇碾过她唇腔的每一个角落,她快喘不过气来时他的唇终于离开,却沿着她的颈线往后,最后埋在她的颈窝,也喘着气。 热热的气息洒在耳蜗,苏叶仿佛听到自己的脉搏跟着血液一起沸腾。 手机震动声在静谧的氛围里尤其突兀。周浦深起了身。 她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耳边的震动声也更清晰,短促地震动,不像是来电。 他支起身子,拿起手机,嘴角勾起一抹笑,“生命体征指数,爆表了。”到达危险数值,发出了警报。 苏叶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好丢脸。 周浦深捞起她,让她枕在他胸口,她听着他的心跳声,坚实有力,还——很快。 他的手掌在她身后轻轻拍着,然后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带着笑意,“不好意思,是我的。” 苏叶微怔,埋头扎进他怀里。 是他的心跳,爆表了啊——怎么办,好喜欢好开心啊。 周浦深捧她的脸,对上视线,饶有兴致地看她的脸蛋浮上粉色。 该尴尬的分明是他,最后脸红的,却还是她,所谓没出息不过就是这样。她眼珠子一转,“额......”转移话题,“我醒来的时候,你在忙吗?” 说起来还是有些遗憾,第一眼没见到他。 “姜院长在,我不清楚,我能不能让你拿得出手。” 嗷,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调侃她!转移话题失败,换一个,“这个手环有什么作用?” 她算明知故问。手环可以传感得出她的生命体征指数,发送到他的手机上,他可以随时了解她的身体健康,里头还装了定位,若她发生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她仰着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周浦深很配合的样子,扬扬手机说:“你的命,就攥在我的手心里了。” 嗷!苏叶再一次把脑袋埋进被窝里——复苏的少女心原地炸裂了。 Chapter 27 出了院苏叶被接到周浦深家。苏叶是反对的,一是因为姜姨那头不好交代,她说了出院就把她接回家里住;二是因为——太快了! 还没正式宣布在一起,就亲上了,现在还要搬到他家里去住,即便他说了她住客房,她也还是觉得别扭。 她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十七八的纯情小姑娘了,该知道的都没落下,男女朋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隔着墙聊天么? 更何况对方是周浦深。 但她没有反对的余地,出院当天,凌数来接的她,她不肯走,他就立在一旁,淡淡说:“苏小姐,您这是为难我。” 也不知道谁在为难谁,苏叶说:“姜姨下午就会来接我回家。” 凌数说:“苏小姐放心,我已经跟姜院长说过了,我接您就行。” “她答应了?” “答应了。” 这……苏叶想起姜姨那天说的话,她八成是把他代入到她的追求者的角色里去了。 这天大的乌龙要如何解释? 凌数说:“先生那天是连夜过来的,撂了许多事,刚起头,不好丢,所以......” 对于周浦深没来接她出院这件事,苏叶还真没什么意见,压根就没把当事,但凌数这么说了,她再不走,倒显得她狭隘了。 汽车驶入跨海桥,路过重兵把守的关卡,苏叶才知道,周浦深在拉各斯的住宅,在香蕉岛上。 这个岛是新填的人工岛,与印象中的非洲有着天壤之别,环岛公路修得比市中心要好得多,路两边是一幢幢围墙高耸的别墅,露出的一点,干净气派。 这上头住的都是外商高层和当地权贵。 车子驶入修建齐整的花园,停在主楼的喷泉转盘前。这是岛上唯一一栋不带围墙的房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出来迎人,大热的天,穿着齐整的燕尾西装,精神头很好,一举一动规矩绅士,好似中古时期的英式管家。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管家,说着蹩脚的香港普通话,苏叶微笑说:“说英语就好,或者香港话。” 管家很感谢她的贴心,换了英语来交流,“先生还在路上,苏小姐休息会儿。” 他差人给她送来了热毛巾和茶水,招待很周到。 这样的管家,应当搭配巴洛克风格的房子更合适,然而周浦深这里,黑白灰的色调,线条感极强,大面积使用玻璃和水晶,若不是面积大、倒像是宅男的单身公寓。 主体低调,点缀品却不低调,她发现他尽喜欢在细节之处彰显财大气粗。身后的墙壁上,便是约翰斯的画作,前阵子香港拍卖行拍出了天价。 他竟然把另一栋别墅挂在了墙上。 苏叶最喜欢的,便是一整面弧形的落地窗,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窗,整个建筑主体的南面都是玻璃墙,正对着几内亚湾,坐拥无敌海景。苏叶踱步到窗边,入目是无边无际的蔚蓝色,大西洋看起来平静无澜。 她一直觉得,一个人的住所,最能彰显人的品味,它或许与财富挂钩,但为了显示财富而刻意堆砌,只会显得庸俗。 比起苏叶看过的一些报道里的豪宅,动辄占地百千亩,周浦深的住所,与他的身份相比,绝对称得上低调。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苏叶回头。 “等很久了?” 周浦深把外套丢给管家,朝她走过来。 他边走边低头解着衬衫的袖扣,光线在他脸上留下剪影。苏叶正看着他的剑眉出神,他将袖子往上捋了些,露出健硕结实的小臂。忽而抬起头,便对上了她的眼睛,她躲闪不及。 “怎么样?” “……”这问题画风不太对劲。 他现在的表情,似笑非笑。话语间已经走到她身侧,偏头看着海面,又问她:“不好看?” “……好看。”她指的是海景,没有别的。 “那多看一会儿。” 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贴上去,脑袋搁在她肩窝里,“让我歇会儿。” 说是这么说,他一点儿重量都没放在她肩上。苏叶偏头看,他哪里在看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他这两日确实很忙,白天许多人来探病,他都不在。她甚至怀疑他是刻意避开的,毕竟有他在,没几个人能正常聊天说话。 他怕她无聊。这个男人总是细心得令人咋舌。 夜深人静她都睡醒一轮了,才能看见他,他总是默默地,陷在沙发里,她一醒,他就踱步过来,坐在床沿把她扶起来,搂着她,像现在这样把脑袋搁在她肩窝,说:“让我歇一会儿。” 苏叶说:“你是不是在找抱我的借口?” 他眼睛没睁,懒洋洋地开口,“整个你都是我的,我需要什么借口?” “……” “就是有点上瘾。”他补充。 现在这样相拥站着,身后是家,眼前是海,苏叶忽然就想到一个庸俗的词——岁月静好。 苏叶总觉得她住的这间,不是客房。虽然房间从地板到天花板,没一处像是有人生活过的,但是,房间从布局,到细节,都及其符合周浦深给人的感觉。 看似随意,却极其讲究。 而当她误打误撞开了一扇自动门,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周浦深住的主卧。 这扇自动门,隔着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若说周浦深的房间,是现代感,那么这扇门后,就是未来感。光线的颜色带着荧光,照着一整条拱形的白色通道,像极了时光机里的传送门。穿过通道,苏叶感觉她像是走进了科幻大片里头的实验室。 透明显示器上,滚动着她看不懂的数据;边上的显示器上,是未编写完成的代码片段;荧光透明的模型,漂浮着,肉眼可见,却触摸不到,大概是数据模型;各种各样的机器人,动的,静的,动物的,人形的;奇形怪状的零部件,散落在白色的操作台上...... 她想起香港浅水湾,那只问她是哪个苏叶的机器狗。 这间实验室,建在卧房里面,她不认为周浦深会让人随意经过他的卧室,这里应该也是他的私人空间,那么,这些东西,都是周浦深自己做的? 苏叶出了卧室去找他。管家说他在健身,苏叶更是好奇,她以为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地方太大,往健身房走她还得坐着自动人行道,真够远的。 刚进门她就隐约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周浦深的健身房里,竟还弄了块击剑场。她绕过屏障,才看到交战的两个人,二人都穿着金属衣带着头盔,相对而立,前后走步,找着时机。 正对着苏叶的那个,走步与刺剑,其疾如风,动如雷霆,转瞬就发动了攻击;背对着那个,其徐如林,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感觉。他一侧身避开,引导对手到合适的距离,角度,发动了反攻。 即便背对着,她也知道,那是周浦深。 他走弓步的时候,腿部肌肉绷紧了,线条结实好看。刺剑的时候,精准迅捷,刺激着女人对男人速度与力量的天然仰慕。苏叶叮嘱自己,要压制住内心泛滥的粉红泡泡。 几个回合后,二人停了下来,陪练到场边收拾东西,周浦深转过身,摘了头盔朝她走过来。 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她在呢。 他头上全是汗,发梢都湿透了,他抬手随意拨了拨,汗水洒开,在灯下雾蒙蒙的。 “没有水么?”他走到她面前,忽然说。 运动过后他身上夹着些许汗味的气息扑来,奇异的好闻,苏叶懵,“什么?” “你们学校里的小女生,不都是拿着矿泉水观战的么?” 说话就好好说话,他偏要边说边脱,苏叶看了眼卸掉金属衣后,在紧身衣下暴露无疑的胸肌,说话都磕吧了,“……那是因为、我们看的是小鲜肉。” “噢?”他哂笑一声,搂过她的肩,“那老男人呢,你准备赏点什么?” 她往边上躲了躲,“走开你,全是汗,我洗过澡了。”末了突然反应过来,“你居然知道小鲜肉的意思啊?” “猜的,”他停下不走了,一把将她捞过来搂在怀里,“嫌弃我,嗯?” 这下他手臂上的、胸口的汗,全都沾到她身上了。她的脑袋,正对着他的胸口,听到了他运动后坚实有力的心跳。 她转移话题说:“你心跳好快,休息一下啊!” 他不动如山,忽然说,“我人生中最快的一次心跳都给你了,现在没爆表。” 苏叶脸颊瞬间就升了温,那天的场景又一一浮现。 那天后来她又找茬,问:“那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手机没电怎么能知道她的健康指数? 他忽然又凑得极近,瞳孔近在咫尺,他问:“看到了什么?” 浅棕色的瞳,眼白很干净,噢,还有那一抹,她好奇已久的银灰色。 “这是芯片,”他说着瞥了一眼她始终拽着他衣角的手,“宝贝,先放开。” 苏叶愣,瞬间就松了手,她才没有紧张到一直拽着他。 他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折叠金丝眼镜戴上,在镜架边按了一下,“你现在的心率是......87,居高不下。” “……” 他的眼睛里,竟然埋着芯片,她忽然想起来,他总是在参加宴会的时候带着眼镜,大概还有别的功能,是能识别什么东西?然后芯片传导到镜片,在镜片前端形成虚拟屏幕,他戴着眼镜才能看见。 今晚又看到他的实验室,苏叶想她要重新审视这个男人了。 Chapter 28 苏叶没在周浦深那住多久,两天后学校来了电话,交代她回去上课,她疑惑,对方也只说回来再作说明。 这两天她呆在这,周浦深就没去过公司,她每日看到凌数进进出出,知道他定是很多事情要处理,只不过怕她闷着,才留在家里陪她。 这两天安逸得苏叶都忘了时间,早晨都是睡过去的,将近中午才起来,吃过饭以后会有医生过来,给她检查,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就走了。下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坐在沙发上看书,她就躺在他膝盖上玩手游,刷网页,安安静静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 晚上就是,陪某人做运动。 吃好喝好睡好,苏叶回学校时路过小卫生所,上称一看,断胳膊的心思都有了,谁说生病能减肥的?! 回到寝室,赵玮伊果然扑上来,捏捏她的脸,“哇,你脸好肥。” “……”不要戳穿还能做好室友。 “周先生家伙食是不是特别好,”赵玮伊的眉头都要挑到门梁上去了,“周先生是不是特别好?” 苏叶难得的,认真地回答,“对,特别好。” “卧槽!”赵玮伊跳开两步,“苏叶你中毒了。” 苏叶点点头,“可不,黑曼巴。” 赵玮伊嘟起嘴,“姐姐,呸呸呸,别提那个生物,我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了,你得请我吃饭,以向整栋楼证明我的清白。” 苏叶笑,“那要不要我现在牵着你整栋楼都溜一圈?” “好啊!”话音刚落,“苏叶你说我是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我不处理你我今天就不姓赵!我跟你说你害得我现在连牌友都没有了!” 苏叶敛了笑说,“晚上请你吃饭,我现在需要去趟院办。” 赵玮伊知道她有正经事,没有再闹,“我今天没事,陪你去。” 苏叶想了想,和她一起露露面也好,“走吧。” 在院办看到加尔文苏叶不惊讶,但看到巴布贾校长,她愣了一会儿,院长喊她她才回过神。 姜蓉这两天出差去了,这件事就交给了尼方院长处理,他是知道苏叶的,也知道她和姜蓉的关系,但怎么也没想到苏叶还有这么硬的后台。 苏叶听了好一会儿,才搞明白。校长竟是加尔文的父亲,加尔文是追着他来的尼日利亚,而加尔文接近苏叶,是因为认为父亲和她有什么暧昧不明的关系。 苏叶:“……”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在办公室里,校长只严肃说明了,加尔文是有家族联姻的,不会在外头谈恋爱,这件事是误会,也以家族名义担保,加尔文与苏叶之间绝对没有师生恋的关系。 他还强调了,苏叶是非常优秀的支教老师,希望学校能重用。 出了办公室,苏叶道谢,“如果您不来,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恢复我的工作。” 校长叹气,“这件事由我儿子而起,是我们抱歉了。”又强调说,“加尔文有些顽皮,但绝对没有坏心思,爆出师生恋,不是他做的,这一点我敢担保。” “嗯,”苏叶说,“我也相信。” 好歹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对加尔文也还算了解。更何况,出了黑曼巴的事以后,她更觉得,这件事和加尔文半点关系都没有,恐怕盯她的人,已经谋划很久了。 至于她到底得罪谁以至于想要她身败名裂,她怎么也想不通。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着脸,赵玮伊不敢说话,就静静跟在她身后。到了宿舍,才问:“苏叶,你是不是想念周先生了?其实你一直住那也没关系的啊,我还可以借你的光去周先生家看看呢!” 周先生啊,周先生现在可惹不得,他正为她要回学校而闷闷不乐呢。 她出门的时候他都没送她,只吩咐司机要慢点开。 关心就关心,还拐弯抹角,闷骚。 说起来,还不是因为他太......她的承受能力不大好,要先躲一躲。 刚入住他家那晚,看完他击剑回来,他便进了浴室洗澡,苏叶只能坐在外头等他。 等某人洗澡,是一件煎熬的事。他卧室里隔音好,她并没有听到水声,但确认了她现在的位置确实是主卧以后,她就没一刻平静过,她甚至在想,如果他就光着上身出来她到底看是不看? 怎么办,怎么拒绝才显得最自然? 趁他还没出来,苏叶赶紧远程向马多多求救。 “多多我好紧脏(张)!” 微信发出去好几分钟了,没有一点动静。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国内现在是凌晨五点。 苏叶望了一眼浴室的门,深呼吸,轻吐气。 好在周浦深是穿着浴袍出来的,苏叶坦然地看着他走过来,某人一俯身,紧实的胸肌一览无余。 闷骚,就不能系紧一点儿吗!? “怎么了?”他问。 她别过眼,回答:“没怎么。” 他微微勾唇,看看时间,又问:“不困?” 苏叶:“不困!” 周浦深:“嗯,知道了,不用那么大声。” “……” “不困,那我们做点什么呢,嗯?” 苏叶从他臂下穿过去,站在他身后,指着那扇自动门说,“我刚刚不小心进去了,很好奇,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周浦深挑挑眉,“能看得懂么?” 她郁闷,好歹她也是个搞计算机的,“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你见过猪跑?” “……”外界说这个男人寡言? “谁是猪?”他走进了些,苏叶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和在北京那时闻到的一样,木质香,他大概在哪里用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据说这样的人专情? 她明显的分神,但很不巧,眼神直直地对着他的v字领口,等她回过神来,周浦深索性到了她跟前,大大方方让她看,继续问:“谁是......” “我,我我我!” 他还没问完,苏叶打断他,回答完转身就往实验室方向走。 周浦深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想,这么害羞,可怎么好? 进了实验室她立刻就忘记了上一秒的“恩恩怨怨”,问这问那的,好奇宝宝姿态十足。 他倒是耐心,一一回答,言简意赅,苏叶知道很多东西大概都是要一片国际性论文才讲得明白的,但她不求甚解,只觉得神奇。 “那么在浅水湾那些机器人都是你做的么?”她知道是,只是惊讶,或许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有着赫赫威名的周先生,竟是个技术宅。 周浦深点头。 “为什么没有生产销售呢,我觉得这些东西虽然高端得有些曲高和寡,但是如果只针对高端人群,会很有发展空间,比如职能管家。” 在浅水湾她就有这样的疑惑,为什么他的这些东西,她从未见过,若是私人定制,那研究成果应该也会在相应的期刊上看到。但没有。 周浦深摆弄着桌上零零碎碎的部件,抬头看她,“宝贝,兴趣跟挣钱,不能混为一谈。” 苏叶一怔,忽然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操蛋。 他的生意,已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生命,如果让这些也变成生意,那他的人生,就完全在为别人而活了。 她轻声问:“你怎么会有时间?” “我有很多事情没做,省了时间,比如……”他说,“谈恋爱。” “……”这回答画风不太对劲,“那现在谈恋爱了怎么办?” 周浦深绕过桌台,到她面前搂住她的腰,两指抬起她的下巴,摩挲把玩,缓缓说:“没关系,我对你,比对它们感兴趣。” 话音未落已经低头吻下来。 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苏叶都要做好心跳爆表的准备。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苏叶回头看了一眼充满未来感的空间,才跟上他的脚步。 他走在前头,背景从荧光色拱形通道,到他的房间。仿佛从未来穿回了现代。 苏叶突然就觉得他的背影落寞。 外界说他冷漠寡言,说他手段狠戾,把他形容得如同罗刹,但没有人想过,那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不感兴趣的事,没趣,又要做好,那么除了把这些事当成通关任务一件件去做,还能有其他心态么?怀着这样的心态,又怎么能要求他报以笑容? 而他真正喜欢的东西,藏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等他做完那些不爱做的事,才能去看一眼。如果他做科学家,一定也非常优秀。 她又想起那个话痨机器狗,她曾说它不随主人,但想来,或许周浦深就是想要做一个话痨呢? 出了实验室,苏叶忽然说,“周浦深,我可不可以要一个礼物?” 周浦深微讶,转身说:“宝贝,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凝重,他看起来,像是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苏叶微微笑,“不要紧张,我只不过,想要那只机器狗。” 周浦深眉头微蹙,瞬间就到了她跟前,又把她堵在墙边,“紧张?”他何时有过这样的情绪。 “……”这位科学家先生语文一定很菜,抓重点都抓到外婆家去了,“周先生,答不答应!” “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他说,“但是宝贝,这个时候,你应该要的不是那只狗,是我。” 比成猪他不乐意,这下子自己和狗较起劲来了,苏叶看着他认真的脸,忍不住笑。 他看着她憋了一会儿,脸蛋涨红之后终于笑出声来,嘴角扬起,眉眼都像是盛满了暖阳,她一定不知道她这样笑起来多好看。 苏叶还没笑完,一口气就憋在了胸腔,因为周浦深的吻,汹涌而至,他把她扣在墙和胸膛之间,肆意蹂.躏。 他渐渐不满足于唇齿间的纠缠,苏叶察觉到他的手从她宽松的睡衣里钻进来,在她腰间摩挲,她身子猛地一颤,瞬间僵直了,他没再往上,嘴唇舔舐安抚着,放开了她。 她听见他喑哑的声音,轻声问:“宝贝,要不要我?” Chapter 29 苏叶的脸红得像个小柿子,赵玮伊在边上坏笑,“苏叶,你想就想,别那么明显好不好,很虐狗的。” 若真是发生了虐狗的事那倒不至于让她这么羞赧了,丢脸的是,她当时都不敢喘气,脸蛋憋得涨红,然后说:“我、我不会......” 接着又害怕他说“我教你”,于是雄赳赳地说:“我要先学会,再、再……” 她明显看到,周浦深眼底的情.欲被浇熄了,他似笑非笑地,问:“噢?你想怎么学?” “我、我可以......赵玮伊有片子。”老天!谁来告诉她一下她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浦深放下了撑着墙壁的手,笑得颇无奈,苏叶低着头,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他敛了笑意,拿起了她的手,把玩她的指尖,摩挲一下,轻轻掐一下,亲昵极了。 她听见他说:“不用看那些,我等你,没关系。” 他等她慢慢适应他的存在,适应他的付出,也适应他的索取。 苏叶直直地看着赵玮伊,直看得对方心发毛,才突然说:“玮伊,你看那种片子,好看么?” 赵玮伊一愣,懵了半晌才意识到苏叶说哪种片子,“嗨,我那都是太无聊了,网络破成内样,没啥可看的,也好奇,就管男志愿者要的,男人那玩意儿丑死了,一点儿也不好看,”满不在意地吐槽完,她突然瞪大了眼,“仙女儿,你问内世俗玩意儿做什么?” “…….和你一样好奇。” 赵玮伊突然爆跳,“wtf?!你和周先生在一起了,并且住在一块儿了,你没见过?卧槽你、你!你暴殄天物!” 苏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可惜的。但是当时那样的情况,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能拖就拖,之后她没那么抗拒了,周浦深却不再勾引她,就算是亲吻,也点到为止,没有再逾矩。 真的是隔着墙纯聊天了呢。 苏叶:“天物?不知道是不是。” 赵玮伊:“……你好.色.情。” 苏叶:“……” 傍晚的时候赵玮伊仍旧是开着她的小宝马牛哄哄地开出校门,她说要狠狠敲苏叶一笔,没去吃火锅,去了豪斯。 苏叶:“火锅也很贵的好不好?”如果不打折,两个人吃下来折合人民币也得五六百。 “你是不知道豪斯的日料,简直正,在拉各斯是很难吃到那么新鲜的刺身的!”赵玮伊说,“我还舍不得告诉别人呢,每天都限量,我想吃都抢不到。” 苏叶默默听,不作声了。 她们就在豪斯的餐厅里,挑了个临窗的座,风景还不错,望下去,庭院深深,乔木高耸,只能看见木头小楼的房顶。 赵玮伊嘀咕,“我竟然不知道这后面还有栋小楼,”又问边上的服务员,“那是什么地方?” “小姐,那是私人区域,不能入内。” “噢~”赵玮伊没怎么在意,没看菜单就点,娴熟得很,“苏叶,还添什么?” “够了的。”她点的三四个人吃都没问题了。 赵玮伊一如既往地话痨,又开始八卦她为什么没有把周浦深给睡了这件事,苏叶无奈极了,只能保持微笑,然后沉默。 菜一道道上来了,赵玮伊正要动筷子,就来了电话,她憋一眼苏叶,贼贼地接起来,“嗯,在外头呢,晚饭啊,还没吃啊,嗯我一个人,嗯,不用不用,我有车嘛,我自己过去,嗯好......” 通话内容没一句真话,苏叶断言,“你要抛下我?” 赵玮伊:“好苏叶,这是我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我得走了,你吃好喝好,我已经结过账了,啊!” 苏叶只问:“对方是谁?” 赵玮伊眨眨眼,“保密,等我拿下了,再告诉你!” 苏叶:“凌数?” 赵玮伊:“……没趣,周先生怎么就看上你了,再见!” 人走后,苏叶一个人对着满桌的菜,一样尝一口。 对呀,他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她撑着腮看楼下的风景,想起来头一次在这吃日料,他那些似有若无的小暧昧...... 忽然有人喊她,“苏小姐。” 苏叶回过头,看到浅川站在桌边,礼貌地问:“方便坐会儿吗?” 她看看他,点点头。该来的总要来,她一直不知道浅川总想约她是要干什么,那就会会他,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一个人吃饭?”浅川的开场白很俗气。苏叶点头。 “周先生呢?” 她微蹙眉,“要是我吃顿饭周先生都要跟着,那他就不是现在这个身价了。” 她意有所指,暗讽浅川一直盯着她不放,闲得慌。浅川哪里听不出来,却也是大场面里游走的人,保持微笑说:“我以为,周先生谈了恋爱之后会不一样,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居然知道他们确定了关系,也是消息灵通,苏叶哂笑,“这就不劳费心了。” “这么说苏小姐对这段感情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连家仇都不计较了?” 苏叶起筷的手顿住了,缓缓抬眼,盯着浅川,对方也不甘示弱,歪头睨她,看起来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浅川忽然作恍然大悟状,“噢,对了,或许应该叫你,钟小姐?” 这下子苏叶没有什么反应,夹起一块三文鱼,慢条斯理地蘸着芥末酱,又咬了一口,一副认真享用美食的姿态。浅川蹙眉,她这个样子,似曾相识,有些周浦深的感觉。 苏叶缓缓说:“浅川先生可真是眼看四路耳听八方啊,但是,中国有句谚语,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别啃着天皇的粮,来操天.朝的心呐。” 被拐弯抹角地骂了,浅川仍旧是好脾气的样子,“苏小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当年的事情,除了周家的人,怕是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你年轻貌美,没有必要为了这些牺牲色相。” 苏叶撂了筷子,一刻也没有迟疑,“打住,你现在让我无法掩饰对你的恶心,我吃不下了,告辞。” 浅川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说:“不着急钟小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回到寝室赵玮伊还没回来,安娜在玩电脑,看见她回来,火急火燎地:“苏叶,借下你电脑,赶紧,我电脑出问题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从邮箱里拷出来。” 苏叶点头,“等一下。”她把电脑里的文件全部加密,递给安娜。 安娜忙活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吐槽,“这网也是绝了,每到月底就要卡死,下载个word文件都那么慢。” 苏叶充耳不闻,她躺在床上翻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凌数都出来约会了,证明他不忙,那他在干什么,要不要主动打个电话? 正拨着号码,安娜咋咋唬唬地捧着电脑就跑过来,“苏叶,看来还得借你的u盘,我找不着了,我得马上出去打印。” 苏叶微微蹙眉,还是爬起来给她找了。安娜拷了文件就出门去了。苏叶打开电脑看下载记录,安娜居然删除了,什么东西那么着急,又不让人看? 她拨了电话过去,才响一声对方就接了,周浦深说:“正要给你打过去。” 他的声音没什么异常,像是早上的别扭没存在过,苏叶在心里头责怪自己小气,早知道,早点打好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她问。 他反问:“你呢?” “吃过了。” “我没有。” “……”这话答得,有些委屈的意味? 苏叶揪着自己的衣角,吞吞吐吐地问:“那我陪你吃?” “好,下楼吧。” 苏叶懵,跑出阳台去看,他的车子果然已经停在楼下。 这回没人来给她开车门,她也不疑有它,自己开了后座的门上了车,却不见有人。 周浦深从前座转过头,冲她微微笑。 “自己开车吗?”苏叶惊讶,她还从没见过他开车。 他点点头。 苏叶赶紧下了车,到副驾驶座坐好。她可不能让他给她当司机。 周浦深的笑容更愉悦了些,不错,有点儿眼力见。 他问:“怕不怕?” 苏叶知道他这个问题的用意,她在他身边做过助理,知道他从未单独出门,毕竟惦记他那条命的人不少。 “不怕。”她说的是实话,虽然没有见过他动粗,但是看他击剑时那种力量感和速度感,以及他手掌粗粝的茧——那是练枪练出来的。她就知道不是来个人就能动得了他的。 车子驶离学校。路上苏叶想,即便没有这些条件,那又有什么关系,她无条件信任他能保护好她,和他自己。 车子开到公司,两人直接乘电梯从地下停车场上了他的办公室。 没有人在加班,公司里静悄悄的,走道黑漆漆的,苏叶鞋踩在地板上,咔嗒咔嗒想,所到之处灯光应声亮起,周浦深牵着她的手走在前头,苏叶看着他的背,又看看周围,有种奇妙的感觉——这算是,幽会? 休息室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苏叶就坐在吧台边上,看周浦深忙活。这个厨房崭新,连调料都是未开封的。某人正在腌制牛排,动作娴熟。 他穿着白衬衫,摘了领带,挽着袖子,真是赏心悦目啊。 苏叶这会儿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周先生会做饭,这说出去比他是技术宅更让人难以置信。这个男人每天都在给她惊喜呢,这可怎么是好? 她忽然就想起浅川的挑拨离间。 一直以来,为了所谓的真相,她已经付出太多,所以当她几乎是本能一样拒绝浅川时,自己也讶异了,她完完全全,臣服于现世的温暖,后知后觉。 路上她在想,如果说这样的周浦深,还不足以让她放下那些是是非非,那这世上或许已无人可以。 这样放弃他,她将一辈子活在遗憾里。 等腌制的空档,他脱了一次性手套,越过流理台,一把就掐了她的脸颊,说:“果真是胖一些好看。” 苏叶连忙放下撑腮的手,拍了拍,自欺欺人说:“不胖,哪里胖!” “真的,”他正经脸,“这样更好看。”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对!不胖!么...... 他去煎牛排,苏叶看着反光的厨具,揉着自己的脸,是真的,明显的胖了,瘦惯了,有一点介意。周浦深把牛排放到她面前,她说:“我不吃的,我要减肥。” 他走过来,把高脚凳一转,她转到他跟前,一把就被他抱了起来——面对面托着屁股那种。 苏叶搂着他的脖子,高出他半个头,他仰视着她,亲了亲她的下巴,就往卧室走。 她着急忙慌问:“干嘛!” “你不吃,我也不好吃独食,”他停下来,望着她说,“那你要负责喂饱我。” 苏叶:“周浦深你好.色.情。” “那怎么办?”他面不改色,问。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可以。” 他又把她抱回去了。当她坐稳了,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时,才意识到她又被耍了,从某个角度来看,周浦深,真的很恶趣味。 他给她剪了七分熟,自己的全熟。一入嘴苏叶又忍不住膜拜了,当然她没表现出来——他煎的比豪斯的主厨煎的好吃。 周浦深见她吃一口,看他一眼,忍不住笑,“宝贝,你是我的人,崇拜我一点都不丢脸。” 苏叶这下子连反驳的心思都没有了,轻声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所以你要来报恩?” 周浦深难得的愣怔了,他放了叉子,看着她说:“上辈子我不知道,这辈子,你不是来救我了么?” 嗷,苏叶觉得他的情话造诣,十级! 吃完饭两人就窝在沙发上,找了部经典电影看,也不说话,苏叶看着看着又要睡着,急促的手机铃声把她拉了回来。 不是她的,是他的。 周浦深摸摸她的脑袋,一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了起来。苏叶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很自觉地坐了起来,周浦深站起来听电话,良久回复:“安排好,我现在出发。” 他回过头,苏叶说:“你去忙,我打车回去就行。” 周浦深说:“出发去新岛,跟我一起去。” 苏叶僵住了。新岛,位于印度洋的私人岛屿,风景优美,据说水土有让人延年益寿的功效,早年被周浦深购入,供二老颐养天年。 该来的,是不是躲都躲不掉? Chapter 30 苏叶最终没有去新岛,周浦深把她送回了寝室。 她只说太快了,事实上也是,才交往几天就见家长,没见过这么着急的。 然而她在逃避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决定要放下上一辈的事情,私心过自己的生活,若这时候见到周宪还有他的夫人,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悔,那毕竟是两条人命,那毕竟是她的父母。 她决定了开始这段关系,就会全心全意拥抱他,却还不能心无杂念拥抱他的家庭。 什么时候能?她自己也不清楚,且走一步看一步。或许事情并不是她想的这样呢,或许上天真的眷顾她呢? 但她现在还不敢揭开,至少抱着侥幸,她还能堂而皇之地享受他给的温存。 一直以来,苏叶对自己的人生规划都十分明确,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都清清楚楚,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得过且过,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的纠结感令人烦躁又无力。 好在周浦深没有逼她,甚至没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问:“确定不去?” “确定。” “好。” 周浦深不在,苏叶又回到了从前四点一线的生活。 赵玮伊和安娜的志愿任务已经分下来了,安娜被安排在市区附近的村子继续志愿服务,她也继续住在拉各斯大学。 而赵玮伊被分配到尼日利亚北部的博尔诺州,协助当地刚到驻地的志愿者安营扎寨。如此算起来,赵玮伊的任务更重,相当于已经是领队,也就是说,上头对她的重视大于安娜。 但是赵玮伊却不怎么开心,她将要离开苏叶,到北部去。意味着她要重新建立人际关系,开启全新的生活。 苏叶听到消息,火速赶往寝室,她到时赵玮伊已经在哭鼻子。 安娜说:“你家里不是有关系么,你让你爸说一声,你想安排到哪里都行。” 赵玮伊语气闷闷地,“我不能那么窝囊,让我妈脸上无光,我不能让我后妈瞧不起我。” 安娜:“还有何陆北吧?” 那时候赵玮伊在酒桌上,信誓旦旦地说过,她要搞出些名堂来,不让何陆北再觉得她是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 苏叶喊安娜,“别说了,能消停会儿吗?” 安娜自知理亏,阖上门出去了。 苏叶问:“什么时候得走?” 赵玮伊:“明天。” 周六集合,周日开会培训,苏叶了解志愿者团的习惯性安排,知道没什么时间了,吃个散伙饭都来不及。 “需要我帮忙收拾么?” 赵玮伊突然破涕为笑,“苏叶,你说一句舍不得我的话让我开心一下不行吗?” “……我确实舍不得你。”但是多说也无用。 “你这么实在,我不在你肯定要被安娜欺负。” “怎么会,你没来之前我们也相安无事。” “你就看吧,那个安娜,脾气真是古怪得很,她是不是脑子有坑啊,忽冷忽热的,一下子安静一下子暴躁,真特么恐怖。讲到这个我跟你说,”赵玮伊神神秘秘地,“前两天我们进村,车子撞到野猪了,野猪就上来拱我们的车,我们都说等它们自己散了就行了,安娜直接就冲下去了,和野猪干起来了,干起来了啊!结果我们看她被踩了,只能下去一起干。” “你不知道她当时那个样子,就跟发疯了一样,结果我们赶走了野猪,大家都兴奋得不得了,觉得是件以后可以当谈资的事情,一路都在聊,就她,面无表情的,好像那个率先打的不是她似的.......” 赵玮伊说起劲儿了,都忘了上一刻还在伤感的情绪里。 苏叶突然就想起三人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安娜对那位醉汉的态度,本来可以不搭理,她却一下子暴怒给人泼了酒,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事后也是,冷冷淡淡坐在那里,没什么情绪。 赵玮伊说:“讲不定她真的有病,你小心她。” 苏叶抿嘴,点头,“我自己有数,倒是你,自己一个人过去,这回该是长大些了,稳着点,别跟人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花钱也悠着点儿,不怕你缺钱花,就怕别人盯上你,北部不比这里,有凌数罩着你;还有,多喝水,少喝乱七八糟的饮料,特别是是例假的时候,自己记着点儿……” “哇,苏叶,我发现你真是比我爸还唠叨呢,我爸说那是因为他爱我,你呢,是不是很喜欢我?” 这人怎么一下变一张脸,给点阳光就灿烂,典型的!苏叶睨她一眼,看看她乱七八糟的衣柜,轻叹了口气,走过去一件一件地分好类,给她叠好。 许久不见赵玮伊有动静,苏叶看过去,这姑娘就坐在她床边,看着她,默默又哭起鼻子,样子可怜兮兮的。 见她看过来,赵玮伊一抽一抽地说,“苏叶,除了佣人,只有我妈这么照顾我,她不在了,就没有过了......” 苏叶心口一缩,也有些鼻酸,她眼神闪烁看别处去了,回说:“我才不是你佣人,很多东西还是要自己收拾我整不明白的。” “苏叶,我要是周先生,我也喜欢你。” “你可做不了周先生,他怎么可能哭鼻子。” “……”赵玮伊扑哧一笑,永远不抓重点的苏叶,真好啊。 苏叶曾经历过许多次别离。因为升学,辗转许多地方,告别旧人,结实新人,这是生离;父亲故去,母亲又离世,这是死别。 她似乎已经对这个词没有太多感觉。 赵玮伊离开的时候苏叶没有起床送她,她听到她轻声喊她了,但她没有醒,等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去,她才转过身,看着紧闭的门,和同样刚醒的安娜对上了视线。 安娜说:“其实我不讨厌她。” 苏叶:“应该的,她是个很单纯很可爱的人。” 安娜:“很少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 苏叶:“容易懂的人我都喜欢。” 安娜:“周先生呢,他可不简单。” 苏叶:“他对我,很简单。” 安娜点点头,倒头回去睡觉了,苏叶也躺下继续补眠,仿佛这场对话自始没有发生过。 周一苏叶刚下楼,就看到熟悉的车子在等,她心口一咯噔,他回来了?她没有接到有关他行程的报备啊。 驾驶座下来一个黑小伙,和苏叶打着招呼,说是先生吩咐以后他来接她上下班。 苏叶微挑眉,果然转正了待遇就不一样了啊。她没拒绝,傻子才拒绝。他记着她,多好。 恋爱里最打动人的从来就不是大场面,而是下意识的惦记。 刚到公司就接到了周浦深的行程报备单,他这个周末回来。苏叶盯着那张表看了许久,啊,还有好多天呐...... 工作和教学都变得无聊了起来,每天数着日子等周末,谈恋爱真令人忘乎所以。 周三她下了课,就带着sagawa去医院作检查,检查结果还要等两三天,苏叶知道,在非洲,两三天也就意味着还得一周左右。 检查完她送sagawa回家,从她家里出来,就碰见了浅川。他还带着两个随从,苏叶觉得有些眼熟。 她已经完全不掩饰对他的不耐与厌恶,直接绕道走,却还是被堵住了。 “浅川先生,我想话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你到底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浅川说:“苏小姐,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但是你不领情。” 苏叶盯着他,“你要怎么样?” “苏小姐不要紧张,”浅川笑起来,“我们日本人可不动粗,就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你该知道的事。” 苏叶拿起手机,“我现在打电话,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在这片土地上,谁说了算你是知道的,而且我现在只要喊一声,村民就会来,你也讨不到好。” 浅川状似无语地摇摇头,“说了不要紧张,我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 “那就让开。”她拨开随从,径直往前走。 “你知道周宪已经死了吗?”浅川在她身后说。 苏叶顿住了,瞬间就按断了刚拨出去的电话。见她停下,浅川很满意,又缓缓说:“好几年前就死了,你母亲死后,他也死了,知道他怎么死的么,被你母亲,教唆自杀。” 苏叶头都没回,只说:“你以为你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信了吗?” “那你听听,这是你母亲的声音吗?”浅川说着,开了录音笔,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里,夹杂着戴莉歇斯底里的嘶喊。 “你帮了我我就一定要还吗,你为什么帮我,啊?为了我?真是可笑,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周宪,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自己。你不过是,记恨当年我拒绝了你,你心有不甘,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我虚荣,我要依附你的势力,我活该,这是不是如你所愿?周宪我在你这已经卑微至此你该满意了,为什么还要再往前一步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我女儿已经得了自闭症,我的丈夫客死异乡,真的还不够么?” “要我如何你才相信,我的感情?” “什么都没有意义,不如去死来的痛快。” 很短的对话片段,信息量却足够。声音戛然而止,苏叶面色没什么改变,但若细看,就能发现,她许久没有眨眼睛了,她转过身,对浅川说,“断章取义的录音罢了,说明不了什么。” 手机铃声响得突兀,她低头看一眼,是周浦深拨过来了。 浅川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他把录音笔塞到她手里,“说明得了说明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拿去,你可以去检查检查录音的真实性。”说罢拍拍她的肩,带着人离开了。 电话断了又响了,苏叶按了接通键,却没说话,那头周偶深的声音柔柔的,“听说你送学生去医院了,现在在哪里,我叫人去接你。” 她脑子沉,嘴巴也沉,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最后化成一个音节,“嗯。” 周浦深察觉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没怎么,走得累了。” “那我让人去接你?” 她没太听清他说什么,迷迷糊糊地回答,“嗯。” 他不在的这几天,每天电话打得很勤。她每天下班后都会接到他的电话,非常准时,有时寥寥数语,有时一煲就是一个多小时。 但她不问他去干什么,他也没有主动提过。 不过他一直邀她前去,“这里的海非常漂亮,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沙滩也漂亮。” “日出壮丽。” “美景里头没有美人,我感觉有些无趣。” “来一场沙滩拥吻一定会妙不可言。” 苏叶:“……” 苏叶发现,周浦深一定有着双重人格,对外是一种,对亲密的人是另一种。 越交往,越发觉周浦深是个很直接的人,和她之间的对话,从未掩藏对她的喜爱,直接热烈。 刚认识的时候,他与她对话,就已经透着隐隐约约的暧昧,追求她的时候虽然带着些“强取豪夺”的意味,其实只是毫不避讳对她的感觉,他想要她,就表现出来,丝毫不遮掩。 这与他寡言的形象大相径庭。 苏叶突然就问了这个问题。 那边周浦深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如果这要遮掩的话,那大概只有天幕能遮得住了。” 他对她的喜欢,辽阔比天地,只有天幕才能遮掩。 他的情话,总能让人心颤颤的,一下子就融化了。 他一定是莎士比亚的信徒。 苏叶踩着尘土,听着他的声音,想着他,不去想那段录音,她这个时候,很想自己是个健忘的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 手机有些发烫,她右手温热,但左手那个录音笔,金属扣贴在她掌心,冰冰凉。 电话挂断后,苏叶停住脚步,抬头望,山村泥路一直绵延向远处,一条细线变成一个点,消失在暗处。 夜幕低垂,路途尽处却没有灯亮起来。 Chapter 31 新岛,像隐藏在浩瀚印度洋的一粒珍珠,面积不大,却坐拥无敌白沙滩,海水有三种颜色,翠绿,透亮如碧玉;浆白绿,像冰淇淋;墨绿,贴近深蓝。碧海贴着蓝天,蓝天缀着白云,岸上热带树木葱郁,海风清爽。 周浦深立在窗前看景,凌数进门,见他的剪影有些落寞。 他汇报说:“先生,老夫人刚刚睡下,我们还有十分钟启程。” 周浦深点头。 凌数继续说:“苏小姐那头,据汇报说,安娜没有什么动静,证据已经充分,动机还未查明,但可以申请逮捕了。调查的人没惊动苏小姐,她并不知道。还有,苏小姐前两天见过浅川先生,在巴布贾村,具体谈什么,没查到。” 从那天之后,她在电话里,就总是乏,说了两句就说要休息,或者有别的事,理由都找得很合逻辑,语气也没有什么不同,可周浦深还是察觉,她不对劲。 飞机抵达拉各斯机场时已是晚上八.九点,周浦深低头看到城市的璀璨,眼神都温柔了几分。以前也曾无数次搭乘夜班,却不曾有这样的归属感。如今看这万家灯火,竟在想,哪一盏属于她。 此时的苏叶,在白炽灯下,脸色煞白。 汹涌而入的警察,没几下就扣住了躺在床上的安娜,后者平静极了,脸上没有一点诧异,甚至配合警察拷手铐。 苏叶从洗漱间出来,安娜已经被控制住,警察正准备给她套上头套——学校里抓捕嫌疑人,要避免影响扩大。 安娜这会儿才挣扎起来,突然大喊,“我不戴,住手!” 警察也懒得跟她解释,就要动粗,苏叶上前说:“能让我先和她说几句话么?” 那警察理都没理她,身后有个小弟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上下瞄了苏叶一眼,呵斥说:“动作快点!” 安娜脊背挺得很直,很自然地直视苏叶,苏叶把一瓶风油精拿出来,问她:“还记得这个吗?” 安娜沉默,苏叶说:“做朋友,其实与喜欢不喜欢没有太大关系,喜欢,可以变成挚友,不喜欢,也可以相安无事平淡相处,我自认从未亏欠你,到现在,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 “我有病。” “杀人未遂,你一句有病就能讲明白吗?” 安娜突然就爆跳起来,几个大男人都差点镇不住她,她嘶吼着:“我就是有病!行了吗!我都说了我有病!” 警察呵道:“把她带走!你什么情况,搞得嫌疑人情绪激动,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苏叶呆楞地,跟在他们后面。 路上警官接了个电话,把车停在了路边,让苏叶下车。苏叶刚站稳警车就呼啸而去,接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跟前,车窗降下来,那张许久不见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偏头看着她,眼神专注。 他开着车,她自然就上了副驾驶座,她忘了系安全带,他就横过身来给她系好,索性没回去,就着这个姿势,看她的侧脸。 她从上了车就一直目不斜视,正视前方,眼神没什么焦距。 “想我吗?”他率先打破沉默。 苏叶没有回答。他只当是她还陷在安娜的事情里头,心绪不宁,只好自言自语,“没关系,我想你。”说着摆过她的脑袋,轻吻在她额头。 他两指托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瓣,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像块木头。周浦深看她两秒,端正坐好,车子飞驰而出,苏叶的身子由于惯性重重撞到椅背,她也没吭声,只是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缓缓说:“你开慢一点。” 声音软软的,他心一颤,车速慢下来。 行至主干道,有施工队在前头打着闪灯,车子只能右拐进狭路,绕道而行。 周浦深的车子宽,进了窄道他开得更慢了些,他时不时看她的侧脸,她却始终没有回视他。 苏叶不对劲。 他索性停了车。 苏叶这才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停在这,要是后面来了车该催你了。” “谁来了都不管,我现在只管你,”他扣住了她又要转过去的脑袋,“谁惹你了?” 苏叶的心口一缩一缩的,从上车到现在就没停过。他已经回来了,她却还没有做好准备,作那个抉择。 她忽然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周浦深点点头。 “你当时在想什么?” 他想起那张粉嘟嘟的脸,非要凑上来亲他,“在想你是谁。” 她是谁?这问题好像太宽泛,放到哪个场景都适用,她并不能知道他说的是在周家,还是在阿利茄医院。 “然后呢?”她问。 “然后?现在想来我大概是一见钟情。”记挂一个毛孩子,记挂了许多年。或许那不算传统意义上的一见钟情,毕竟如果她没有再出现,他也不会真的去寻找她。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如今他已经是她的,那么,一见钟情又何妨? “……”苏叶想,他说的一定是阿利茄医院的初见,不是周家。毕竟那时候她气势汹汹的还砸伤了他,不仅凶恶,还狼狈。那么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是钟晚...... 周浦深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沉声说:“那以后就知道了,记挂的滋味。” “宝贝……”他忽然顿了声,看向后视镜,目光警惕。 苏叶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他们进入狭道之后,就再没有车子进来了,前头在修路,来往车辆不算少,这不科学。 “坐好了。”周浦深的话音刚落,车子嗖的一声就开出去。 拉各斯的传统民居,形态有点类似川西的藏民居,只不过不涂颜料,保持黄土泥墙的颜色,户与户之间空际不大,有点儿类似北京的胡同,狭窄,悠长,边上院墙高耸,逼仄感令人呼吸不畅。 黑夜里车子在狭道上疾驰,让人更紧张了些。没多会儿,后头就有车子追来,速度奇快,轰鸣声震天,突然,苏叶听到一声“砰”的一声,她愣住了,是枪响,伴随的还有车后头的玻璃“当”的一声…… 她回头看,防弹玻璃裂了一点小细纹。墨黑的车后窗,依稀可见几辆飞驰而来的改装车,每扇车窗都探出一个人,拿着枪猛开。 “宝贝,把椅子按倒,躺好,相信我。”枪声里,她听见他沉沉地说,语气平静,她的脉搏莫名就缓下来。她依言把椅子放到最平,躺好了紧紧地抓着安全带,这时候不给他添乱就是帮忙了。 看不见前路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她心绪慢慢稳下来,才去看他。除了他的眼睛时不时看着后视镜,他的神态,看不出一点紧张。 他忽然说:“伸手够到后座,打开下面的盒子,把枪给我。” 枪......苏叶稳了神,照做,盒子下有两把□□,她拿了一把递给他。 周浦深接过枪的瞬间降下了车窗,苏叶只感觉似乎行驶到了宽敞的地方,天旋地转间车子打了个漂移,周浦深一只手控制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出窗外,“砰”、“砰”两声。 不远处传来车子急刹和撞击的声音。苏叶数着,一,二,三辆车,都毁了。 对方的车胎被打爆了,索性下了车,开着枪徒步追。 又是一个天旋地转,车窗缓缓升起,车子驶离乌烟瘴气的街区。苏叶明显察觉到,车的情况不太妙,已经往她这一边倾斜,全靠周浦深的车技在支撑。 没一会儿,周浦深果然把车子停在路边,绕过车抱起她,往一条小道里走,“车胎支撑不了了。”毕竟是从枪林弹雨里冲出来的。 苏叶挣扎着落了地,“我自己走,你要保存体力。” 周浦深微微笑,苏叶都无奈了,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他说:“就是残了,抱老婆的力气也还是有的。” 周浦深打了电话,很快就会有救兵前来,但眼下二人需要找到最安全的地方。这条小道绕过去,就能到rc大楼,但若是开车,需要绕大半圈。 苏叶快跑着也才能勉强跟上周浦深走的速度,她的手被他牵在手掌心,热热的,她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怕了。 枪战,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经历,但她却没有命悬一线的恐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一瞬间想到要离开,她竟在枪林弹雨间,有了旖旎的念想。 他像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盾牌,挡在她前头,真的很浪漫。 她跑在后头,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什么,她竟回了头,狭长的巷弄后头,一个头戴着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站在百米开外,抬起了手臂,微弱路灯下,他手中银灰色的枪,闪了苏叶的眼睛。 她几乎是看着枪膛里蹦出子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倒了周浦深,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尖锐的痛感同一时间传来,没有皮开肉绽的空腔感,子弹在她身体里停住了。原来中枪竟是这样的感觉。 疼得渐渐没知觉,她的牙齿不自觉把下唇咬出了血。她的眼看不清,只能听见周浦深喊她的名字,听见他开了枪,听见了由远及近的汽车的声音。 她竟做了他的盾牌,虽然是玻璃盾。 在电影里,中了枪的主角总是还能磨磨唧唧说说心里话,甚至能□□的爬起来再战斗,但苏叶连呻.吟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苏叶知道电影里都是骗人的,真实情况下,中短距离被枪打中,重的,骨头振裂,当场死亡,轻的,几秒钟以内失去知觉,身体肌肉松弛,甚至大小便失禁,再之后体温变凉…… 她觉得她没救了。 意识的最后,人潮汹涌围过来,她躺在他怀里,感觉他搂着她的那只手臂,抖得厉害。 他嘶吼的声音有些陌生,“快!医生!” Chapter 32 苏叶住进了同一个病房,前后间隔不到一个月。就连凌数都觉得,她的命途真够多舛的。 他早年和周浦深开拓非洲市场的时候,这边可没现在这么太平,他们得和政界军界打交道,还得跟地头蛇打交道,刀光剑影没少见,刀伤枪伤没少挨,无论是他,还是身边的弟兄,对于他们而言,为先生受伤是件自豪的事情,也是本能。 但是苏叶,一个女人。 他一直觉得苏叶是不爱先生的。她从接近先生开始,目的就不单纯,也是,接近先生的人,没几个目的单纯的,但她还是不同,她不为先生的财,她甚至不为先生的人。 但她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扑倒了先生。这行为,算得上舍身忘死,这除了本能,没有别的解释了。 凌数站在周浦深后头,看着护士把苏叶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这几日的等待于他而言都是难捱的,何况先生。 事关苏叶,先生的沉着镇定就会打折扣。苏叶刚出现的时候,凌数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最初见到苏叶,是从机场回香蕉岛,车子堵在了街上,他见先生看窗外很久了,也循着视线看过去。视野里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挤在黄色面的里,在一众黑皮肤间格外抢眼。 先生有兴趣?正想着就听到先生吩咐,“查一个人,钟晚。” 查到结果凌数讶异,先生竟还有这样的故人,但是这位故人,在十五岁之后就没有任何社会痕迹,简单来说就是失踪了,并且无人报警寻找。 直到先生再让他查苏叶,他恍然大悟,竟是同一人。 她接近先生显然别有目的,他以为先生会处理掉这个定时炸.弹,却没有,先生给她养伤,请她吃饭,让她当女伴,帮她一步步走近自己。 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却好像,率先把他自己赔进去了。如果说凌数之前不懂,先生对苏叶究竟是什么感觉,现在他知道了。 周浦深这几天,是住在了医院,几乎没合过眼,偶尔支着脑袋在沙发上闭了眼,突然想到什么又会醒来,起身去看苏叶有没有苏醒的迹象。 今日早晨,苏叶醒了几秒钟,之后又睡过去了。医生说这证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再过几个小时就会醒来,可以放下心了。 凌数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忧心地对周浦深说:“先生,您该休息了。” 周浦深走到病房里,亲自检查了空调的温度,才走出来,“审讯结果怎么样?” “先生你该先……” “先说。”他打断。 凌数暗暗叹气,回答说:“安娜对放蛇咬人的事情供认不讳,还主动交代了她与这次的枪击案有关,她负责从苏小姐那里窃取您的行程安排,交给浅川,她说,这次部署整个案子的,是浅川。” “她有什么动机?” “她有精神病史,在香港也有案底,之前因为继父猥亵她,母亲又家庭暴力,她心理开始不正常,之后发疯时曾差点杀了继父。后来经过治疗,痊愈了,逃避家庭,才来非洲做的志愿者。” 周浦深蹙眉,“说不通。” 的确,精神病往往是受到刺激才发病,并且动静会很大,毕竟连病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安娜养蛇、放蛇,是蓄谋,即便是间歇性精神病也是说不通的。这同样不能解释她帮助浅川谋害周浦深。 凌数犹豫了会儿,说:“苏小姐那边,安娜自己陈述的理由是嫉妒,先生这边她没说,但我查了她的家庭情况,发现能与先生有一点关联的,就是您在浅水湾的房子。那块地皮原先是要批给重安公司的,重安的老总就是安娜的生父安项远......” 之后重安公司因为前期投入巨大,资金无法周转,公司破产,安项远就自杀了。 周浦深记得这件事,因为他的家人曾来rc闹,指责周浦深仗势欺人。 但在商言商,那块地皮没批出去之前,谁肯支付更高的价款,理所应当就是谁的。当时他全权交给下头的人处理,也不知晓细节。不曾想这么多年,还能牵出后续的事来。 周浦深沉默思索了一会儿,“修路的和枪袭的分别是什么人?” 凌数讶异,先生怎么知道不是同一批? “修路的是大鼻子的人,大鼻子已经上来请罪,说他也是受人所托,给钱办事,但觉不知道车里头的人是您。” 周浦深:“托事的人呢?” 凌数:“单线交易,没见到人。” 周浦深点头,“枪袭呢?” “枪袭的虽然都是黑人,但所持枪支是日本38大盖,也好歹是这个枪,过分追求射程,子弹设计上不合理,苏小姐的伤口才比较小。”否则这样近距离的中弹,不死也得残,“加上安娜的供词,浅川是主谋应该确凿无疑。” 周浦深低头想着,凌数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大概不是很赞成这个结论。 良久,周浦深说:“去看守局。” 拉各斯的局子,俗称小黑屋,里头不供电,晚上就是黑漆漆的,白天也看不见天。没有光,却很热,闷中暑的犯人不在少数。安娜就已经有中暑的迹象,蔫蔫地坐在凳子上,头发凌乱,面色蜡黄,大裤衩下边露出的小腿上,遍布猩红的鞭痕。 周浦深看着她的眼神却不带一点同情,那眼眸子,冷得像她豢养的那条黑曼巴。不,比那更可怕,他眯着眼,像在凌迟她。 安娜说:“我是香港公民,香港法律不会由着你们制裁我。” “故意杀人,在哪都一样。”周浦深坐在警官审讯的座位上,淡淡开口。 “我申请找律师,这是我的权利。” 周浦深笑了,“你真当以为,你是在香港吗?” “……”安娜感觉脊背凉了一片。 这些天,审讯她的人,不下五个,一次次地磨耐性,磨体力,最终都以她装疯卖傻结束,但她现在有直觉,即便她在这死了,这个男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她这一刻无比清醒,“我故意放蛇,但那通解毒的电话,也是我自己打的。” 放了蛇回到寝室,她就看到了她床头的那盒风油精,她舌头打着颤,在听到楼下细微的响声后,她跑到共话,拨通了自己的手机。而所谓到楼下取针管,都是她编的,那管血清就在她手上,她只是心里打着架,到底要不要救她。 周浦深一点诧异的表情都没有,开口问:“你怎么认识浅川的?” 安娜一愣,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周浦深缓缓上前,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说!” 逆光下他的眼睛,让人发颤,安娜哆哆嗦嗦地,咬着唇就是不肯说话。 她都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周浦深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我忌血腥,这里头的人可不忌。” 他转身走了,安娜还在发抖,克制不住,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连发疯都不敢。 出了局子,车子开回医院,楼道里,周浦深说:“大鼻子是地头蛇,这么多年都挺安分,浅川初来乍到,是怎么知道大鼻子的?安娜也是,从香港到拉各斯,没理由认识浅川,这中间有人起了引荐作用。并且浅川图的,是油田,他可以用筹码威胁我,这个筹码就是苏叶。他不会想要我的命,枪支来自日本,很可能,浅川也被这位中间人耍得团团转了。” 这位中间人,才是想向周浦深索命的人。到头了,摆脱得干干净净。 “揪出这个人,从安娜那里入手。”周浦深留下一句话,转身又进了病房。 凌数琢磨半晌,恍过来的时候,周浦深已经不在跟前。凌数叹气,说好的休息呢? 苏叶是疼醒的,她背部受伤,睡的是特制的床,受伤部分是架空的,不动还好,她睡得久了,有一些知觉以后,身子动了一下,伤口蹭到了,那一瞬差点就小便失禁。 她不自己吟.哦呼痛,闭着眼挨过这一阵,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周浦深的脸。 他的胡茬好长啊,头发也长了些,比上一回更邋遢了。 她的手被抓在他掌心,他看她看了很久,从额头到下巴,最后视线落回她的眸,他缓缓俯身,温湿的吻落在她额头。 “你不能睡更久了,”他把她的指尖扣在他腕上,感受他的脉搏,“否则它就要停了。” 苏叶没有什么力气,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她先尝试了一下发短短的音节,“深……” 却见他眼睛一亮,脸蛋贴着她的手掌亲吻她的掌心,颇有些语无伦次地回答,“我在,一直在。” 苏叶却微微笑着,缓缓说:“我们分开吧,在你身边太危险,我受不起了。” Chapter 33 苏叶说:“我们分开吧,在你身边太危险,我受不起了。” 周浦深的手一瞬间猛地收紧,越来越紧,她的手指被扣在里头,硌得生疼。他眼睛里的亮色也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目光研判。他眉头紧紧蹙着,表情隐忍。 好久,久到苏叶的手指失了血色,久到他的目光已没了焦距,他才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叶从没有听过他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同她说话。她喉头顿时想是堵着了什么东西,紧得发慌。 他见她皱着眉,缓缓送了手,她的手腕跌在床上,扯着手臂的筋骨,臂上一阵抽疼,她咬着牙没喊出声。 周浦深睨着她,按了呼叫铃,起了身,淡淡道:“你病糊涂了,自己想想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大步出去了,一定是他的好涵养让他克制住了摔门的冲动,苏叶没有听到太大的动静,只知道连他的脚步声都带着愠怒。 医生进来给她检查,说她手术非常成功,目前没有发生什么并发症,让她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不要回想中枪的场景,减少恐惧。 她点头应下了。 在电影里看到用枪威胁人,隔得老远被害人就不敢动弹了,很多人会觉得夸张。但在现实中碰到持枪挟持,真的会吓破胆子,更何况是亲身中了一枪。 但她想起来那时候,完全不觉得恐惧,她只觉得庆幸。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扑倒他,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单个杀手出马,往往是神枪手,那个位置,正中他的心脏。 若是他胸口满是血,躺倒在她面前,苏叶光是设想一下,就觉得整个人瞬间凉透,身体僵直,呼吸停滞了。 还好,他健健康康,还能威胁她。 医生叮嘱完要出去的时候,周浦深进了门。他没什么表情,走得缓慢,这么看过去只剩憔悴。 医生在一旁说:“先生您这几天都没合过眼,建议您早点休息休息,也调理回来。” 苏叶眼皮微颤,虽然知道他会等她醒来,但听人这么说出来还是心口疼。 周浦深头都没抬,挥挥手打发医生走。 “先生,我在外面等您。”医生说。 周浦深重新回到病床边,俯身下来,额头顶着她的额头,起身说:“嗯,退烧了。” 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叶盯着天花板,“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叶,这么轻易,你就要放弃?来,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轻易?”她压下那股酸涩感,淡淡说:“自从认识你,我的生活就不太平,我的命就像悬在半空,没有一刻能安心,这怎么会是轻易?” “怕死为什么救我?”他愠怒道,俯下身掐着她的下巴,语气狠戾,“更何况,这难道不是自找呢么?你费劲心思接近我,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现在你不想了,不要了?” 见她愣怔住了,又使了点劲儿,“嗯?” “什么意思?”她问。 “你不清楚么宝贝?”他说,“钟晚?” 苏叶的呼吸停滞了,她瞪大的眼,直勾勾地看他眯着的眼睛。还是问出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抵达拉各斯的第一天。”他平静答。 第一天,那辆有着鹰眼的车,那张熟悉的车牌。是他——堵车时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不是错觉。 他放开了她的下巴,像是不耐,不想再与她多谈,他撂下一句话,又大步出门去了。 苏叶的脑袋比伤口更疼,他的声音在耳际荡啊荡,就是不肯走。 他说:“没有人能招惹了我全身而退的,你同样。” 病房里,苏叶躺着一动不动,心头已经惊涛骇浪。 病房外,周浦深难得耐心地,听约翰在说话。 苏叶中弹的部位,主要是肌肉,没有碰到骨头,算是万幸,但是巨大的冲击导致心脏受到余波的震荡,她的心脏功能受损,并且只能靠药物治疗,无法通过手术彻底治愈;她的右手臂目前也不能拿重物,最重一千克,只有通过复健,慢慢让数值上去。 周浦深知道复健是多么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尚且如此,何况是女人。 她以后,就是一个心不好用、手不好使的人了,她必须呆在他身边,他才放心,她不愿意也没用。 医生刚走,走廊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一层没人敢这么冲上来,除非——赵玮伊。 凌数跑在她后面都觉得吃力,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从机场接到人,她就一路催促司机快一点,医院门口的十字路口堵成了塞子,赵玮伊下了车就狂奔。 这下子看见周浦深她也忘了害怕,冲到他跟前就吼:“苏叶呢,手术成功吗,醒了吗,周先生我瞧不起你,自从苏叶跟你在一起,还没多长时间,就又是中毒又是中枪的,黑老大的女人都没这么过日子的!苏叶是有娘家的,她娘家就是我!我……” “住嘴了玮伊。”凌数老远就看到周浦深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拉住了赵玮伊,以防她登鼻子上脸不要命了。 先生的反应也反常,凌数不禁想,上一个这么跟他说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想不到,似乎没有这样的人。 赵玮伊平复了呼吸,才感觉后怕,讷讷地,又不肯拉下脸,只问:“苏叶醒了吗?” “进去吧。”周浦深说。 她轻轻开了门进去了。 周浦深靠着墙,脑袋也抵在上头,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凌数看来,这个动作,像是极尽无奈,心口郁结,这样的词,从未与周浦深挂钩过。 见到赵玮伊苏叶有些惊讶,从博尔诺州到拉各斯不算远,但她应该没有假期的。 赵玮伊习惯性要拍她的肩,手伸到一半又收回,“现在是周末!” 周末了,她竟然睡了那么久么,那周浦深,已经这么多天没睡了...... 她有些失神,赵玮伊的大嗓门又把她喊了回来,“不能睡哦,我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陪你。” 苏叶扯出微笑,“好,不睡。” “我听凌数说你都睡了好久了,凌数混蛋,这么久才肯告诉我,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老没人接,所以逼问他,他到现在都不告诉我的!”赵玮伊数落完,问她,“苏叶,疼吗?” 苏叶点头。是真的很疼,现在还是很疼。 赵玮伊收敛了笑脸,突然叹了口气,问:“才这么些天,你怎么爱惨周先生了呢?” 说完没等苏叶回答,又自言自语道:“哦,这是个傻问题,何陆北那样的渣男我还一眼就爱惨了,周先生......呸呸呸,没办法比干嘛放一起说?” 苏叶被她逗乐了,却也不敢放开了笑,扯着嘴角,看起来辛酸极了,赵玮伊掐掐她的脸,“我走的时候,你的脸蛋还是圆的。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惨,我把我的运气都给你吧,都给你都给你,一点都不留......” 之后赵玮伊絮絮叨叨地说,苏叶偶尔听得清晰,偶尔分神。似乎赵玮伊已经进来有些时间了,却不见周浦深再回来。 他是离开了? 没多久医生进来输液,交代了药物有助睡眠的效果,苏叶需要多睡。赵玮伊也就安静下来了,苏叶舍不得她,就让她继续说,说她在北部的趣事。 苏叶发现,赵玮伊真的已经和当初那个毛毛躁躁的女孩不一样了,她仍旧咋呼,仍旧话痨,但听她聊那边的生活,就知道,她过得很好,人际处得好,事情也做得好。 赵玮伊也是放低了声音的,苏叶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什么时候睡着了,也没有察觉。 周浦深居然跟着凌数,送赵玮伊去机场,这让赵玮伊一路上诚惶诚恐。 她本来还想趁机调戏一下凌数的,隔着电话终归没有当面来得有意思。 周先生在,她就只能正襟危坐,毕竟几个小时前,她刚刚胆大包天地骂过他。 到了机场,周浦深没下车,凌数了然,吩咐司机下了车,又给了赵玮伊一个眼神。 赵玮伊懂,周先生和她有话要谈。 他开门见山,“你认为我没有保护好苏叶?” 这个问题赵玮伊就是怕死也得实话实说,“周先生,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您更有能力保护苏叶了,”顿了会儿,“但是,你要知道,如果苏叶的男朋友是个普通人,或者说优秀些,高产阶级,小老总,设计师什么的,她压根就不会有这些危险,她不需要保护,但是您不同。” 他的身边,天然就有风险存在,种种致命。即便他手眼通天,也无法保证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见他沉默,赵玮伊不忘求饶:“但苏叶愿意承担这个风险,所以另当别论了,周先生,我说话直接,不中用,当时也是太着急了,担心苏叶,您忘了我之前那些话,大人有大量,啊!” 周浦深挥挥手,示意她可以下车了。赵玮伊下了车,才意识到,周先生不太对劲。 苏叶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她一醒,就有护士进来,帮助她洗漱,不一会儿餐食也送上来了。 期间她一直左顾右盼,又竖耳朵听,外头的套间,只有护士和佣人在说话,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宽了心,还是紧了心。 她只能吃一点流食,加上没什么胃口,也就吞了几口。佣人出去了,没多会儿又进来,手里提着个巨大的铁皮箱子,最上头装了好几个铁扣。 苏叶半躺着,看佣人慢慢解开铁扣。还没解完,铁皮就被里头的东西使劲儿敲,哗啦哗啦地很闹腾。 铁扣全部解开,里头跳出一只机器狗,嘟囔说:“动作那么慢,憋死我了!” 懂普通话的都笑了。 那狗三两下就走到了苏叶病床边,它不够高,就跳上了边上的桌子,期间还弄倒了一杯水,它看水趟得满桌都是,又嘟囔说:“快来快来,擦水,我要漏电了!” 又是满室笑声,苏叶都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佣人真的给它擦干了水,它看着苏叶,摇着僵硬地尾巴,“苏叶,又见面了,你还是那么漂亮,请你先给我取个名字。” 苏叶还在想,猴急的机器狗就打断她,“算了,你先想,我通报一下周先生的最新嘱托。” 苏叶:“……” 机器狗前左脚按了自己前右脚的某个键,熟悉的男声传来—— 宝贝……你和我在一起那天开始,以后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这辈子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二是我死。我们之间没有分手之说,你死了也不行! Chapter 34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苏叶没伤着筋,也没碰着骨,却被告知要住院三个月!最后她坚持要出院,于是也就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每周安排几次复健,偶尔姜蓉会扶着她到院子下边走走,日子无趣又难熬,如果没有那只永远处于脱线状态的狗,苏叶大概已经闷坏了。 她给那只狗,取了名,叫火锅。当时它往墙上扫关于“火锅”的信息,然后郁闷:“是中国食物,不行,换一个,我觉得英雄一些的名字很适合我,比如成龙。” 苏叶:“那你叫周浦深?” 火锅:“火锅就火锅吧。” 苏叶看看日期,居然已经快元旦了。她承诺会按时作复健才被允许出院。刚踏出医院大门,她就觉得身心舒畅。 拉各斯没有冬天,新年来得一点兆头都没有。植物还是那么绿,太阳还是那么毒辣。人们还是穿着鲜艳俗气的衣服行走在大街小巷。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姜蓉把她送回寝室拿行李,还请了个人来给她打扫。 苏叶站在门口,看着佣人在里头忙碌。她环视一圈,原本整洁温馨的小房间,如今看起来清冷凄惶。玻璃窗全是尘,灰蒙蒙的,临窗的桌子上叶积了一层的灰,抹布扑过去,灰尘在阳光下跳跃,活泼得很。 几个月前,她还躺在床上,听安娜和赵玮伊斗嘴,她觉得吵,就塞耳机找清静,如今真的清静了,清静得连她都要离开这里了。 她没办法一个人住在这,即使她们都没来之前,她也在这个小房间里,一个人住了快一个月。 人和人的相遇与分离,是非常奇妙的事情。曾经来过的人走了,并不代表你可以回到他没来之前的生活。赵玮伊是,安娜是,周浦深,也是。 他给她留下了宣示般的留言,却没再出现过。他算是同意了,她提的分手吧?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钟晚,那么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来到非洲接近他的目的?他为何容忍她的接近甚至主动配合?他为什么还能对她产生感情?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父亲的死和她母亲有关?周宪的死讯又为何没有公布于众? 或许是在医院里太闲,她脑袋里每天都充斥着无数的疑问,但她从未怀疑过他的感情。她确认,他心里头有她。 或许她该方面问清楚,才能放下,惊涛骇浪又怎么样,如果那边有他还在等她,她愿意乘风破浪去看看。 然而他没出现,没给她这个机会。 姜蓉从头至尾都以为,她是误打误撞闯进黑帮枪战的地方,运气不好受了伤,因为姜蓉接到苏叶旷课两周的举报,赶忙联系赶过来的时候,周浦深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姜蓉没跟他打上照面,一直以为是凌数在安排医院这头的事。 苏叶也不去作解释,毕竟现在他们的关系,说了只会让姜蓉更操心。 之后学校给她办了结课,好在只是选修课,元旦过后就停课进入复习周,所以算起来,缺的课也不多,考核变成了写论文,学分照给,蹭学分的学生们也没什么怨言。 rc那边,姜蓉打电话去给她请假,对方却说已经批过假了,让苏叶安心养病,当天,公司还派了代表过来慰问,大公司的派头做得很足。当那个代表客套说代表公司,代表负责人周先生的时候,苏叶眼皮微颤,都忘了要回以感谢。 苏叶一点重物都没法提,她东西不算多,但佣人一个人也没法提,姜蓉说:“我来。”拿着小箱子就往楼下走。 苏叶站在楼梯上头,看着姜蓉修剪讲究的头发,染了色,很时尚,但鬓间已经花白。 到了家,苏叶刚进门就说:“姜姨,您跟我一起回国吧,提前退休也没有关系,我来照顾您。” 姜蓉一愣,“怎么突然怎么说?” “就是觉得,想好好陪您了。” “来坐,”姜蓉微微笑,“我的任期还有两年,远着呢。” “对不起,姜姨。” 姜蓉愣半晌,“哎,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倒是我,对不住你妈妈。年轻时我就决心不结婚,也不想要孩子,到老了,才觉得寂寞,你妈妈把你送过来,我是巴不得的,都是我私心,到头来,也没把你照顾好,还把你扯到非洲来了。” “别这么说,姜姨,我以前执着于我妈妈的事,也从不听你的劝,你一定很为难。” 姜蓉叹气,“为难说不上,就是舍不得,你说你妈妈,已经为了周家,搞得自己的生活乱七八糟,你还要为了周家,赔上你的花样年华,真的不值当,人生在世,就得为自己而活,想要,就去追求,不想理会的事,即便是天王老子的事,也要抛到九霄云外去。” 苏叶垂着眼,点头低声回应:“姜姨,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饭后苏叶接到一通电话,她看看号码,皱起了眉头——真够准时的。 那头周牧的声音仍旧清朗,“苏叶,好久不见你过来吃饭了,最近很忙吗?” 苏叶:“我忙不忙你应该知道的。” 周牧显然愣了下,又笑说:“是啊,你得上两个学校的课,这都快期末了,肯定很忙。那明天…….” 苏叶打断他,“周牧,你去看过安娜了吗?” “安娜怎么了?”语气着急。 她只替安娜不值,“我以为你们的关系不错。” “苏叶,到底怎么了?” 苏叶按了录音键,缓缓说:“周牧,放下其实很简单,用不适宜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往往伤害的是自己。你自首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苏叶!” “如果我死在你请的杀手手里,你会不会记得我们曾经是朋友,曾经无条件信任过对方?” 周牧的语调慢下来,好像无奈极了,“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想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你能告诉我吗?” 苏叶说:“周牧,那天在内罗毕,你是不是在给浅川先生打电话?” “没有啊,我是打给合作伙伴麻仓先生。” “周牧我刚刚说的日语,我曾问过你,你说你不会日语。” 那头沉默了。浅川在日语里的发音是“asakawa”,麻仓是“asakura”,听着很像,容易听错,只是中文发音差别很大 周牧这下意识否认,忽略了苏叶在用日语发音,只有熟练在两种语言之间转换的人,才会忽略,否则一定会因为听不懂,反问回去。 会日语,却要隐瞒,认识浅川,却要隐瞒,原因很显然。 “周牧,你实在对不起安娜,她至今都都没供出你,小黑屋里的日子多难过你大概比我清楚。”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苏叶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还是打开邮箱,把这段录音发送。 这段对话,证据不算充分,但周牧具备了嫌疑,逮捕他,理由足够了。 打完电话,苏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想起那一天,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周浦深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她也睁着眼,看看能坚持多久。 看来她的眼睛不是很争气,没一会儿眼睛就*辣的,眼泪涌出来也是瞬间的事。苏叶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止住了。 在姜蓉家里住了几日,苏叶在马多多的催促下,收拾东西准备回国。 火锅在一旁捣乱,她刚叠好它就拿起来看,“这是衣服吗?” 苏叶:“这是羽绒服,你不是百科全书吗,这都不知道?” 火锅:“抱歉,因为我不穿衣服。” 苏叶已经适应它一本正经的不正经了。 火锅:“你还回非洲吗,你带我去中国吗,你想念周先生吗?” 苏叶:“……你太吵了,不带!” 它每天都有很多问题要问,最关键的是,每天都要问一句她想不想周浦深。 火锅:“凶巴巴的。” 然后她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就被拍成视频,传到了地球另一边某人的手机上。 彼时地球另一边,已是凌晨两点。东京塔灯火辉煌,引领着不夜城,而不夜城的郊外,圆弧墙高耸的监狱立在荒野,黑夜里如鬼魅城堡,只顶上有微弱的光。 通向监狱的路,只有一条,狭长弯曲。此时路上飞驰着一辆改装吉普车,上头载着一个亡命之徒。 路途尽处,三辆黑色轿车蛰伏在暗处,像三只黑豹,等着猎物。 凌数提醒看手机的周浦深,“先生,来了。” 周浦深点了保存,“行动。” 浅川躺在吉普车的后尾箱,拿着手机准备给接应的人打电话,屏幕蓝光映着他得意的神色。 想在非洲把他给解决了,没那么容易!他还不是走关系被引渡回国了,还不是偷梁换柱简简单单就越狱了。只要回到了东京,他自己的地盘,没有人再奈何得了他。 刚调出号码,手机缺提示信号中断,接着他收到一条短信——浅川先生以为遣送回国就安然无恙了么? 浅川脸上的笑顿时就挂不住,手机跌落砸在他脸上。 于此同时,车子猛地一刹车,停住了。 浅川意识到事情不顺利,按了尾箱上的按键,车底盘漏出一个洞,他小心地往底下钻。他刚钻下去,就听到了外头打斗的声音。 车子底盘够高,他窝在下面,不算太憋屈,但是深冬的地面,冷得让人直打颤。 他听见凌数的声音,问他的司机说:“说,浅川在哪里?” 司机畏畏缩缩地,指了指车后箱,凌数正要打开后箱门,就听周浦深道:“人在车底下,让他多呆会儿,地板温度应该还不错。” 浅川闭着眼,认命了。 浅川醒来的时候,坐在检察院里头,那个以正经严肃怎么都贿赂不动出名的检察官,正打量着他,“浅川先生,又见面了,这回,案子在我这,就不可能再移交走了。” 浅川正要开口,才察觉嘴角裂不开,疼得慌,“谁打了我,司法暴力吗?” “不,您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其实这位检察官,亲眼看着从来不动粗的周先生,给了浅川一拳头,那力道,练家子。 而周先生,现在坐在自家沙发上,吃着苏叶最爱吃的桃园眷村的早餐。他舀了一勺豆浆,嗯,味道还不错。 厨师上前来问他,“先生,是要准备北京涮锅,还是重庆火锅?” 他皱了眉,“都备着。” 一月份的北京,大风凛冽,温度很低,好在没有下雪,否则她的班机大概就要延误了。 凌数走过来,报备行程,“先生,苏小姐半小时后落地,我们可以出发了。” 周浦深淡淡地回答:“嗯。” 接他的宝贝回来涮火锅。 Chapter 35 苏叶差点就误机了,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候机厅广播喊自己的名字,这都要归功于“火锅”。 就因为它,苏叶在安检处检了三次,海关处又检了三次,被问来问去,她对这机器狗的构造也不了解,很多答不上来,安检处提着“火锅”,去进行特殊检查,算是通过了,到了海关,却说要向上级汇报,她得等。 于是就等。 “小姐,这只机器人没有出场序列号,它的零部件众多,控制程序也很复杂,我们有理由怀疑它的不安全性,您不能带它走。” 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苏叶纳闷了,海关居然还管这些,难不成利用机器人还能走私? 她说:“这确实是私人生产的机器人,但他绝对没有攻击属性。” “有没有攻击属性不是您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它得暂时扣留在这里。” 也就是没得商量咯? 一直被叮嘱不能说话的“火锅”,突然就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说:“你是说我没有爹地,也没有妈咪?” 苏叶扶额,看着海关小伙子惊讶的脸,连忙解释,“这是一只有语言程序的机器人。”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甚至有人拿着手机拍照,被边上的军人制止了。 本来见过机器人的人就很少,更是没有人见过,发音那么像人类的机器人,它的词句流畅,有自己的音色,甚至还带着感情。 比如这句,它好像有点愤怒。 真是稀奇。 这下子更是扣着不让走了,“火锅”硬气得很,还不让碰了,即便对方手里头有枪。 它忽然就自言自语起来,说的还是粤语,“我妈妈要带我回国,在机场有个长得很丑的人不让我们走,说我没有出场序列号,”停了一会儿又换了中文,“没爹没娘。” 苏叶瞪大了眼睛,这个词汇它是怎么掌握的? 几个人看着它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不懂,面面相觑。没一会儿,那位长官就接到一通电话,他上下瞄了苏叶一眼,说:“让他们进去。” 这下子“火锅”连装箱都不需要了,就大摇大摆地走在苏叶身后,回头率百分之百。 好不容易上了飞机,他还炫耀,“你看,他们都怕我。” 苏叶睨它一眼,懒得搭理它,真当她不知道它是给周浦深或者凌数打电话了吗? 听语气应该是凌数。那么,周浦深知道她回国了吗? 飞机起飞,机翼下的城市看起来灰蒙蒙的,她来的那时候,落地时似乎也是一样的景色,一点都没变。 远远看去,她似乎能看到拉各斯最高楼,那上面竖着金棕色的旗帜。他现在在那里忙着么? 再见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苏叶想。 下了飞机,北京果真是冷,苏叶赶紧套上被“火锅”嫌弃了一路的羽绒服。 等行李的时候苏叶接到马多多的电话,说话的却是鲁峰,说是他们正在停车场停车,一会儿再出口等她,正要挂电话,马多多的声音传来,“作好心理准备,我有惊天的消息要告诉你!” 苏叶挑挑眉,要结婚了? 行李转盘上终于出现了她的箱子,她左手单手没提动,就一直追着转盘走,“火锅”突然跳过来,咬住把手把行李弄下来了,还不忘邀功,“我好厉害哦。” 他这一说话,又引来了地勤人员,结果出机场的时候,苏叶又经历了一次特殊的安检,大首都的安检出了名的严,来来回回整大半个小时,马多多催了她无数回。 她出了办公室的门,瞪着火锅,“少说话,”气呼呼走在前头,又转头说,“别说话!” 火锅:“我觉得我好可怜。” 办公室里一众地勤人员笑开了花。 “这种活宝上哪里买去啊?” “都说了没有出场序列号,是私人定制。” “多少钱?” 技术员叹口气,“别的不算,它的语言系统,如果申请专利,大概能买下一整个楼盘,二环内。” “……”散了吧下辈子也买不起。 而拥有一个二环内大楼盘的苏叶,这时只觉得后悔当初怎么要了这么个麻烦精。 见她推行李出来,马多多赶紧来了个熊抱,鲁峰给她拿行李,看到蹲坐在行李箱上的“火锅”,问苏叶,“你还带了玩具回来啊,别那么早,我和多多还要过二人世界呢。” 话音刚落,火锅睁了眼,鲁峰吓了一跳,蹦得老远,“我的妈,这玩具太传神了。”他都感觉到它在瞪他了。 苏叶不作声,眼神威胁着火锅不要说话,它又闭了眼。 马多多说:“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劲爆消息吗?” “怎么,我要作伴娘了?” 马多多:“卧槽,让不让人保留点神秘感了!” “你在朋友圈都秀了这么久了,也该了。” “不,”马多多说,“最恩爱的事,可是秀不来的。”笑得贼兮兮的,鲁峰摸着她的脑袋,眼神宠溺极了。 苏叶叹气,“虐狗啊……” 火锅突然睁眼惊呵道,“不要虐狗!” 马多多和鲁峰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盯着火锅,然后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苏叶。苏叶扶额,还好离人群远了些没有太多人听到。 她赶紧推着马多多,“走走走,回去再说。” 三人一狗上了车。不远处,凌数问周浦深,“先生,真的不拦着吗?” “回去吧。” 本来可以安排在落地时让她走特殊通道,却又怕吓着她,她向来不喜欢这些。没想到在外头等,却被人捷足先登。 来人是马多多,他还算放心,并且,下头的人汇报说,马多多明天要登记结婚,所以今天晚上要办个姐妹派对,苏叶定是要出席的,他上去拦,也拦不下来。 凌数知道他的考虑,吩咐司机开车走了。只是可惜了,先生家里面那两桌火锅。 一路上苏叶就看着马多多极尽讨好“火锅”,她一直问苏叶打哪儿整的那么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苏叶想,周浦深那里一抓一大把。 见苏叶完全不想说话,马多多作恍然大悟状,“难道是,传说中那个非洲朋友?” 然后她开始说教,“苏叶啊,你要是有情况不告诉我,小心我抽你丫的,但是啊,非洲人大都是黑人吧?审美上我大概是过不去这道坎儿了,你得好好考虑考虑啊,终身大事啊,你想啊,你要是晚上起来,黑灯瞎火的,你老公突然亮一嘴大白牙......” “马!多!多!”苏叶不耐烦地叫她。 “知道了知道姑奶奶不说,你自个门儿清。” 三人路上吃了顿饭,直接拉着苏叶到马多多家去了。 苏叶惊讶,“告别单身派对?你不是早就告别单身了么!” “告别少女,晋级妇女行了吧!我明天就领证了,这可是块里程碑,你还不让我在跨过去之前狂欢一下啊?” 马多多向来爱热闹,有事儿没事儿就派对,苏叶算是认了,“那我也得先回家吧?” “就在我这睡,倒好时差,晚上我叫你咱就出发,以防像上次一样叫不醒你。” “……”无言以对。 苏叶一度怀疑,马多多是想趁她睡觉的时候,逗她的狗。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除了自己家的床,苏叶最不会认床的地儿,就是马多多这了,她洗过澡,是沾了枕头就睡。 她感觉没睡多久就被叫起来了,在马多多的催促下,梳妆打扮。要出发的时候苏叶惊讶,“你要带火锅一起去?” “这么长面子的娃娃,借我炫耀一下,哈!” “……” 马多多同志不知道,正是她这一无心的举动,让她们所有的活动都暴露在狗狗的另一个主人眼里。 周浦深看着苏叶在包厢里,从一开始的局促,到之后喝多了也开始和几个女人一起狂欢。 酒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马多多站在吧台上,拿着麦嘶吼,“再来一打!” 服务生送了酒进来,见马多多还在嗨着,拿着酒单给唯一还坐在沙发上的苏叶签字,苏叶有些喝懵了,下手写了个“周”字,看着不太对劲啊,好像写错了,无辜,歪着头,下意识咬了咬笔头……. 周浦深感觉身体酥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突然就起身往外走,凌数在后面叫司机,周浦深却说:“钥匙给我。” 火锅见苏叶歪着头,它也歪着头,念,“周......” “周什么周!”苏叶突然佯呵道。 火锅说:“周先生,你一定想写周先生。” 苏叶眼神都已经涣散了,看不清火锅在哪,到处乱点,“什么周先生周先生的,火锅,他是你爸!知道没有,你爸!” 火锅说:“为什么?” 苏叶说:“因为我是你妈啊,我爱他啊……” 周浦深的手机就夹在导航仪前,听见这一声,刚开出去的车子又猛地刹住了,他的手因为突如其来的情绪而紧紧抓着方向盘,他全身都僵住了,眼睛还注视着前方,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良久他才偏过头,盯着画面里迷迷糊糊的女人,心底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Chapter 36 到了零点,大伙给马多多炸了礼花,庆祝她成功晋级少妇。嗨完一首舞曲,也都精疲力竭了,关了音乐,包厢里就静悄悄的,大伙都瘫在沙发上,眼神迷离,聊着自家男人,聊着工作上的烦恼。 马多多的这群发小,都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所谓烦恼,也不过是因为权势和金钱滋生出的烦恼,苏叶没什么共鸣,也困了,沉默着不说话。 火锅蹲在她边上,闭着眼好像也睡着了似的。 没一会儿,鲁峰开了包厢门进来了,后头跟着的几个男人,也都是这几个女人的主。男人们各自捞起自家媳妇儿告辞了,上一刻还挤挤攘攘的包厢,转瞬间就做鸟兽散了。 剩下苏叶和马多多鲁峰夫妇,还有,宋毅城。 “你怎么把阿城给叫来了?”马多多嘟囔着。 鲁峰有些尴尬,“你以为我一个人能抬得动你们俩么?” 马多多这才去看苏叶,后者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宋毅城说,“她怎么醉成这样?” 马多多都醒着,她却倒了,这不科学。 “刚刚又要了一打,结果我们都在跳舞,回过神来,苏叶已经一个人干掉了一打,而且我们之前还喝了洋酒……” 那么多,还掺着喝,不醉倒是神了。宋毅城上前拍拍苏叶的脸,“苏叶,苏叶。” 没叫醒,他把她轻轻挪正了,正要抱起来,“火锅”在一旁突然自言自语,“四楼,vip6。”然后突然睁了眼,对宋毅城说:“别动我妈。” 宋毅城:“……” 火锅:“我爸来了。” 所有人:“......” 包厢里很静,大门敞开着,脚步声传来,三人都往门口看。 周浦深进了包厢,径直往沙发走,宋毅城不自觉地往边上退了点,脚步有些踉跄。 马多多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浦深,这个浑身上下都是荷尔蒙的男人是从哪里来的? 等这个男人捏着苏叶的脸叫宝贝的时候,马多多感觉她的酒完全醒了。 然而周浦深也叫不醒苏叶。 他一把就横抱起沙发上的人,还不忘叫地上的狗,“火锅。” 火锅屁颠颠地就跑到前头。 周浦深低头看苏叶,她果真又是钻啊钻,找到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直到男人挺阔的背影消失不见,马多多还是愣怔的,“非洲朋友!?” 到楼下周浦深才发现苏叶只穿着毛衣,还好车子就停在门口,司机已经赶来,周浦深坐上后座,让她躺在他膝盖上。 马多多匆匆忙忙拿着苏叶的羽绒服追上来,司机开了车窗,她把羽绒服伸进车里,讪笑说:“你、你好,我是苏叶的朋友马多多。” 周浦深只点点头,又低头去看苏叶,扔进来的羽绒服太长,帽沿上的绒毛盖住了她的脸,她许是觉得痒,不满地哼唧。周浦深把帽沿拿开,又给她掖了掖,保暖的同时让她舒服些。 马多多呆呆地看着周浦深低眉垂眼的神情,都不敢说话打扰,实在是,温柔得她都觉得暖了起来。 车子走了,马多多站在原地愣神,身后跟着面色沉重的鲁峰和宋毅城。 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好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让人觉得害怕,但他明明那么温柔。” 她说过要给苏叶把关,可是,这个男人,别说把关了,她连说句话都不自禁磕巴。 苏叶喝醉了很乖,她本就睡得沉,醉了更是雷打都不动。 周浦深一进门就叫来几个人,给她放水洗澡。她是一碰到枕头,就习惯性地抱着被子侧过身去睡,这下子也是,衣服没脱她也没察觉不舒服,滚滚滚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周浦深立在床边,手支着下巴,头一回觉得无从下手。 佣人先送了温水进来,周浦深只好坐到床沿,捞起她让她靠在他胸口,可她把被子抱得太紧,捂在胸前,那样子像极了防狼,佣人低着头不敢笑,周浦深皱了眉,一把就把被子扯走了。 这下没有东西可以抱着了,怀里的空虚感让苏叶不习惯,她就迷迷糊糊地乱抓,周浦深把她的手捉住了,她安分了些,周浦深才拿过水杯喂她喝水。 她倒是知道那是水,小口小口的,跟舔似的。水杯倾斜稍微幅度大些她就喝不开,就要洒出来。 佣人把勺子递过来,周浦深没接。 喝个水那么不老实,跟喂婴儿似的。周浦深索性自己喝了一口,亲了下去。 嘴对嘴,先生要不要那么…… 佣人小姑娘也还是花样年纪,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她只能转过身去。 到底是和了多少酒,味道大成这样?洋酒的味道、红酒的味道、啤酒的味道…… 臭死了。周浦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不过好在她还算配合,慢慢吞咽,没呛着。清水下肚,胃里就开始翻滚,周浦深吩咐,“拿垃圾桶来。” 又有两个佣人进来,“先生,我们来吧。” 周浦深不应,佣人也只能看着。苏叶果然吐了出来,她晚上没吃多少,胃里头全是酒,周浦深轻拍着她的背,怒气瞬间就上来了。 喝这么多,不要命了么? 下一回休想他再允许她参加这样的派对。 苏叶感觉胃都要掏空了,肚子里却还在反水,她张着嘴,也已经没有什么能吐的了。 这是她头一次喝醉,不,烂醉。太难受了,以后再也不要借酒消愁了。小酌怡情,大喝伤身。 她当时在干什么?本来她是整个包厢最清醒的人,后来呢,后来马多多让上酒,她跟火锅在聊天,她当时说什么了?为什么之后就一直想喝酒? 脑袋好疼,胃也疼,背后又轻缓的力道传来,由上而下,暖暖的,她感觉舒服了些。这会儿听到恭敬的女声说:“先生,我们来吧?” 背上的动作停了,她感觉她又躺下了,她尝试睁了睁眼睛,眼皮太沉,光太刺眼,算了,睡会儿。 “帮她洗好了,送她回主卧。”周浦深起了身,交代说。 这屋子里的酒气都能熏死人了。 当身体沉入温热的水里,苏叶猛地睁了眼。三个小姑娘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猛地直起身,缓缓低头——她坐在浴缸里,水堪堪漫过她的胸,一半的浑圆露在外面,水面漂浮着不知名的东西,像花瓣又像叶子,身体下半部分隐没在水下。 她又抬头去看,三个小姑娘的制.服,沉默,她当然认得,这是西山壹号院周宅佣人的衣服。 她拍拍脑袋,又清醒了些。她在周家? 苏叶的神态奇怪极了,三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一人大胆问道:“苏小姐,您醒了啊?” 苏叶望天花板,再让她睡会儿算了,这会儿醒来,尴尬癌都要犯了。 她沉着道:“你们出去吧。” 事实上她还是晕晕乎乎的,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她有些想起来当时自己是在和“火锅”聊周浦深,她好像还签错了名,然后她冲着那只狗,向周浦深表白了。 真是荒唐极了!她喝醉了怎么是这副德行。 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这,马多多呢?不对,周浦深现在在拉各斯,所以她大概只是太想他了才梦到的,也不对,那三个姑娘的脸长得都不一样,梦里她可臆想不出。 脑袋要炸了!来个人,或者来只狗也行,告诉她这是梦是醒。 于是她喊:“火锅!” 没回应。 “火锅!” “洗好了么?” 苏叶的身子僵住了,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嗯?”他听她良久没回复,吩咐佣人,“进去看看她是不是晕倒了。” 苏叶说:“没晕,不用了!” 周浦深挑挑眉,“洗好了过来找我。” “……” 这绝对是苏叶洗得最长时间的一次澡,直到手指头都泡得有些褶了她才起来。这期间她的酒劲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就是脑袋还沉得很。 琉璃台上放着睡衣,她拿起来看了眼,没有内衬,穿上以后完全遮不住她的胸脯。但这里头也没别的了,她只好把睡衣穿上,还在外头罩了一层浴巾。 她看看镜子,里头的女人包着头巾,像个尼姑,大大的浴巾裹的严严实实的,嗯,性冷淡风走得很彻底,很禁欲。 她出了浴室,不见有人,却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这丢人丢大发了。 这间房间她是住过的,周浦深说,让她去找他,她也知道他这会儿应该在主卧里头的书房里,可她穿成这样去见他......算了吧,在这呆着好了。 他怎么会在北京呢,有业务,说得通。他怎么知道她喝醉了,难不成他当时也在那家会所,看见她烂醉如泥所以捡回来了? 不是分手了吗,这算几个意思? 苏叶站在落地窗前,歪着脑袋擦头发,神思已经飞到天外去了,周浦深进门她都没察觉。 身体突然腾空她吓了一跳,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这么一甩,毛巾掉地,她的头发四散开来,有几绺湿发粘在他脸上。 他皱着眉,脸比炭还黑。 一个多月不见,他就这么黑着脸迎接她。苏叶把自己的头发拂开,淡淡说:“放我下去。” 周浦深充耳不闻,就这么抱着她出门,到了主卧把她扔到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叶迎上他的视线,“你怎么在这里?” 周浦深挑眉,“这是我家。” 苏叶知道他四两拨千斤,“我怎么在这里?” “宝贝,你在我家里,同样没什么不对。” “……我们分手了,这样不妥。” 周浦深俯下身,“分手?是什么让你误会,我会放开你?” 销声匿迹,不就是默认了?苏叶轻呼一口气,“周浦深,我们谈……唔……” 话音没入他唇齿间,他是瞬间就吻下来的,没给她躲闪的时间。他的身影罩着她,气味盈满鼻息。他的唇瓣温热如昨,她不自禁就被他带进节奏里。 她还是醉醺醺的时候可爱,无辜地歪着头,咬笔头。周浦深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身体一酥,沉寂已久的欲.望被唤醒,来得又急又凶。 她在他身下,沐浴过后身体的香气被厚厚的浴袍遮住,似有若无,勾着他的感官,他回想着他在他怀里时软软糯糯的触感,理智瞬间就被打碎,她的唇还是那么诱人,湿湿软软的,他完全不想放开。 他终于离开她的唇,两人都呼吸急促,他的气息粗重,节奏里带着浓浓的情.欲。 他看近她闪烁的眼睛里,“宝贝,说,你也想我。” 沙哑的声音,酥了苏叶整个身子。 Chapter 37 “宝贝,说,你也想我。” 他笃定的语气让苏叶有些不高兴,酒精还掌控着她,这下子成了情绪的帮凶,她扬着下巴说:“你现在唱哪一出?” 他留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她以为他不同意分手,可他却又莫名其妙消失,她又当他是默认了,所以呢,现在唱哪出? 周浦深睨着眼,笑意也敛了下去,“苏叶,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戏子,陪我在演戏么?” “是你在看我演戏吧,看我一步步走入你写的剧本里,还自以为这剧本是自己写的。”苏叶逻辑清晰,眼神也清明了些。 从她在阿利茄医院碰到他开始,一切都顺利得出乎意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成了掌握他行踪的人,很快,应该就能接触到那座神秘的岛屿,接触到周宪。 她以为是她做了足够的准备,才会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在此之前她对rc,对他,都做了大量功课,她足够了解rc,却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周浦深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缓缓说,“若你非要这么形容,那么苏叶,我自己也在剧本里,等你很久了。” 苏叶说:“这部戏,你是不是很早就在写了,就是等着我跳进来,看我自以为演得很好,看我挣扎,很有意思?你是笃定了我伤害不了你,我不过就是你的瓮中之鳖?” “可我没看到你的挣扎,你轻轻松松就放弃了我,原因竟然只听了一段破录音。” 苏叶完全不惊讶他会知道,“那段录音我请人看过,不是合成的,也没有经过剪辑。”说完她才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妈妈……” 他知道,他父亲的死和她母亲有关。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周浦深放开她的下巴,下边都被掐红了,他坐到她对面,突然就笑了,颇自嘲地说:“苏叶,这么多年,头一回有人让我感到挫败。” “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伤害你吗?” 当时的她,完全有可能将家仇离恨诉诸在他身上,狗急了还跳墙了,她呆在他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你不会。”他说,“你的一切想法,不过来源于你的猜测,感谢你的那点智商,还能让你保留一点理智。其实你想知道的那些往事,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可是你没有。” 直到跟在在一起,她都没有那一刻想要坦诚过。 苏叶沉默。她是从未想过问他,但却不是因为不信任,是因为她害怕,那是让她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无疑是令她沉迷的,她贪恋在他身边的感觉,那段时间她甚至逃避着这个问题,不曾想被浅川狠狠揭开。 苏叶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只是苏叶,我以为我可以忘记我还是钟晚,但实际上我就是钟晚啊,我想要摆脱她啊但我怎么能?” “怎么不能?”周浦深沉沉问,“我能,你为什么不能?” 他顿了会儿,说:“苏叶,没别的理由,你只是不爱我。” 苏叶呆呆地,看着沙发角出神。他觉得她不爱他,她开始想,爱是什么,如何才是爱,她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事,遇上他,她想要停止;家庭的破碎,父母的死,遇上他,她都想抛到九霄云外去,他觉得这不是爱? 她的沉默几乎让周浦深抓狂,她竟连否认都懒得去做,他觉得他现在,想、杀、人! “深——”满室寂然,她突然叫他。 周浦深眼帘一颤。 她问:“什么是爱?” 周浦深嗤笑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他竟然以为她想要解释。 苏叶望过去,想开口挽留,又鲠在喉头。他那一声笑,像硬物撞在她胸口, 周浦深到了门边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苏叶已经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开门出去了。 苏叶的心很乱,她根本就理不清楚头绪,也搞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她要承认,她的情商,在这些事情面前,相当于为负。 如此不行,理不清她也要理一理。 首先,她为了搞明白母亲的死接触周家,除了之前乌龙的与周浦深重逢,之后一路顺利,但她却犹豫了,不想再要那个答案了,她跑了,他不准许,然后,然后……. 回忆卡壳了,想不起来她何时对他有了异样的情愫,甚至想不起来是如何确定了关系的。一切都太顺其自然,没有仪式般的宣言代表一个转折点。 所以,爱是什么,她爱不爱他? 又回到原始的问题。 苏叶感觉自己从脚趾头到发尖儿都窜着叫做“烦躁”的电流,她十分不舒服。 “啊——”哀嚎一声,苏叶把头埋进抱枕里头,双手揉着脑袋,烦! 闷得喘不过气她才叹着气起身,不意料地撞上周浦深的视线。 他站在门边看着她,眼神像看马戏团里的猴。 苏叶抬眼,远处的镜面装饰品里头,映着她破马张飞的脑袋。她伸手把头发拂顺了,站起来说:“我去拿毛巾。” 她的头发还湿着。 周浦深在门口拦住她,扬起手中的吹风机,“不用了。”话音刚落就一把捞起她抱起来往浣洗间走。 看来该弄个梳妆台了,周浦深想。 苏叶看着他把她放到了浣洗间的贵妃椅上,看着他插了电,琢磨了一下开了风,伸手感受了会儿温度,又调试了会儿,才扭她的肩膀,“转过去。” 她呆呆地,照做,温热柔和的风吹拂着她的头发,他的指尖在她发丝间窜梭,动作很生疏,但轻轻柔柔的,唯恐扯着她。 她受伤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吹头发了,吹风机虽然不重,但她的头发长,一吹就要吹很久,她的右手拿不了那么久,左手又不灵活,索性就每次都满满擦干。 她不自觉抬起眼皮,透过大大的镜面看他。他站在她身后,专注地给她吹,拿头发的时候很小心,避开了刚才被她揉得毛躁的地方,先吹散了,通了,才用手梳开...... 他那双手,摸过枪,管着印,签过亿万文件,现在,在给她梳头。 铁汉柔情,是不是就是爱? 没由来的,左心房被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堵在喉间,鼻头好酸...... 周浦深正吹着,下头的脑袋突然挣开了,苏叶猛地转过身,瞬间就抱住了他、的腿。 大概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她情绪正上来,脑袋一热就想要拥抱他,然而她忘了,她坐着,他站着,她转身,脑袋正对着他的、不可说的位置。 周浦深此刻,更想杀人了。 苏叶讪讪地松了手,低着头。周浦深看到了她微微起伏的肩膀。 他心口一滞,蹲下来抬起她的下巴。那白嫩嫩的脸上挂着的,不是眼泪是什么? 该死的,怎么就弄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莹莹润润的泪珠子,语无伦次地哄,“宝贝,我错了,不懂就不懂,不爱就不爱,你别哭,怎么都行好不好?” 苏叶也不知怎么的了,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那柔柔的音调一下子就把她堵在喉间的东西捅破了,刷拉一下全涌上来了。 眼泪止不住,喉间也溢出哭声来,她隐隐知道,这叫恃宠生娇,一抽一抽地哭诉,“你、你怎么可以说我不爱你,唔.......你怎么可以说我不爱你,那是我爸,那是我妈,我怎么可以不在意,但是我现在,不,之前,也想过要不管这些,我只要你,但是,如果是我妈的原因,让你失去了父亲,那我有什么脸面留在你身边……” 周浦深根本没怎么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哄,“好好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好不好?” 女人向来擅长,越哄哭得越厉害,苏叶也不例外,“而且你,你也没有等我稍微后悔一下,你就不见了,我住院,你都不在我身边……” 周浦深心都要化了,坐到她边上搂着她,轻轻晃,“我错了,宝贝,不哭好不好......” 没出现的那一个月,他在解决问题,同时也是让她一个人,在没有他的时间里,好好想想,认真思考究竟他重要,还是那些陈年旧事重要,她这次如此轻易地久放弃他,保不准以后还会如此。 他想让她想清楚了,自己再回到他身边。 可她就是那么愚笨,在感情的事情上,除了逃跑,她已没有第二种解决方式。终究还是他忍不住,回来寻她。 罢了,讲什么谁输谁赢,她在他身边,就足够。 他只感觉她的眼泪有千斤重,压得他快要窒息了。 苏叶闷着声,哭声弱下去,缓缓说:“我好乱,想这些事情我就好烦躁,我真的想不明白......” 周浦深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眼角,直直地看着她,“很乱,就跟着心走,宝贝,你现在,要不要吻我?” 苏叶怔住了,哭声止住了,只是还一抽一抽的。她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视线移到他的唇。他的唇形很性感,不笑的时候,带着些许冷峻,他唇瓣的触感...... 她缓缓靠近他,跟着心走,她又何时抗拒得了他,现在换她来索取。她不自觉地闭了眼,手揪着他胸口的衬衫,紧紧地。 苏叶脸上还爬着泪,湿润的睫毛一颤颤的,表情有种凄美的感觉,她 微微仰着头,闭着眼靠近他,头发尽数沉到了后头,她揪着他衬衫的手,泄露了她有多紧张 她在靠近他,她走出了半步,那么接下来这九十九步半,就由他来狂奔。 苏叶感觉,她的唇碰到他的,只是位置偏了,落在了他的唇角。她睁开眼,就要移开,转瞬间就被他啃噬住唇瓣,反客为主。 他拥她入怀,一只手扣着她的脑袋,深深地吻下去,嘤咛的吱唔声尽数吞入他喉间。 她紧攥衬衫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了,他摸索着她的手背,她的手慢慢松开,无力地要跌落,又被他的手追上截住,握在掌心里,又被抬起来,放到他左心房的位置。 手心底下,他的心跳稳健有力,还有他紧实的胸部肌肉,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苏叶感觉手心发烫。 唇齿间,他追逐着她的小舌,攻势猛烈,她避无可避,脑袋不自禁往后躲,好几次都被他的大掌扣回来。 如此往复,周浦深的耐心终于告捷,他的手一放松,她就倒在贵妃榻上,身后是松软的大抱枕,面前是他迅速压下来的健硕身躯,她动弹不得,承受着他汹涌的热情。 他的呼吸声粗重,她也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的唇才轻轻舔舐着离开她。 周浦深趴在苏叶身上,脑袋搁在她颈窝里,沉沉地喘着气,他一偏头,唇瓣擦过她的耳垂,她身子轻颤,酥麻感陌生而奇妙,她听见他微微笑了,说,“再下去,就不是这么简单了,你问问你自己,要不要我?” 苏叶感受着来自他的体温,和自己滚烫的身体几乎融为一体,她闻到他的气息,和她鼻息间淡淡的酒味混合在一起,醇厚迷醉,她已经忘乎所以,却知道,他是周浦深,她想要他。 她闭着眼,手捧着他的脸,缓缓下移,抚过他的颈线,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的胸肌,腹肌…… 他也在颤,这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再往下…… 她的手被扣住了,周浦深支起身,胸口起伏剧烈,“宝贝,接下来让我来。” Chapter 38 第一次结束的时候,苏叶疲惫得昏睡过去,意识模糊的最后时刻,她都记得他极尽温柔的缠绵,以至于传说中撕裂般的疼痛她并没有经受。 意识模模糊糊间,她感觉身体沉入温热之境,缓缓睁了眼,又是在浴室,她仍坐在洒满不知名花瓣的浴缸里。 时间仿佛倒回了似的,如果某人没有系着浴巾光着上身出现的话。 苏叶即刻就低了头——看到自己半露的胸。 她又往下沉了一些。 周浦深擦着头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又不是没见过。” 嗷,看破不说破不成吗!羞炸天了。 不过......苏叶微抬眼,某人的肌肉,看起来触感不错的样子。刚才,呃,刚才全部身心都在......没有来得及想揩油的事。 他低眉笑了声,走到浴缸边,俯下身,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苏叶望天花板,“发呆。” “哦?”他索性坐在浴缸边上,伸手抓了几片花瓣随手把玩,她以为他要拂开,连忙说:“哎,你别啊我害羞。” “我有称呼的,你该叫我什么,嗯?刚刚叫得很好听,我很喜欢。” 苏叶的脸轰地一下,红到耳根子去了,周浦深微微笑着,吻了吻她额头就起身出去了,他怕他再呆下去,某个人要在水里头泡一辈子了。 “呼——”苏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躺着看天花板上的装饰品,数着纹路的圈圈。 身下还有些酸胀感,泡着着实舒服了些。苏叶没有特别多的感慨,从女孩迈向女人,她甚至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思考。或许酒精帮了她很大的忙,但她明白,从头至尾她都无比明确自己在做什么。 没有任何后悔的感觉,只觉得,更亲密了些。她是他的了,当然他也是她的了。完完整整。 仔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中间空掉的这一个多月,如周浦深所说,他们没有分手过,那他们在一起,也还不满两个月,短暂的相处,她却从内心里确信她不会后悔。 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里,饮食男女,看对眼了就走肾的人多了去了,苏叶从来不敢苟同。但她也不计较婚前性行为。 其实两人若是心里有对方,婚前那也是爱,若心里没有对方,婚后那也只能称为做.爱,与爱毫无关系。爱是什么,爱是水乳交融时彼此膜拜彼此感受对方给的震撼,而性只是简单的机械摩擦。 这么一想,她又感觉自己对爱理解得挺透彻的,可为什么套在自己身上,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呢?所谓当局者迷吧。 爱,这样感性的东西,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理解,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去追究这个定义,她觉得是,那就是。 她现在觉得,她爱周浦深,那就是爱。 突然像是被仙人给指点了,脑袋一开窍,苏叶感觉七筋八络都疏通了,躺在温热的水里,花瓣还发着香,舒坦极了。 周浦深有些哭笑不得了,苏叶又在里头泡得手指头都起了褶才出来,仍旧是套着大大的浴袍,裹得严严实实。 “我、我睡哪里?”她站得远远地,眼神闪烁。 床上用品已经换了新的,苏叶脸红,那些印记,佣人都看去了? 周浦深靠坐在床头,勾着嘴唇,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她犹犹豫豫的,在他的注视下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闭了眼躺在最边缘,床很宽,她和他中间还可以睡下三个苏叶。 周浦深说:“宝贝,你要穿着浴袍睡吗?” 苏叶睁眼,悉悉索索地在里头脱着,然后伸出一只藕臂把浴袍扔在被子上头,又收手回去躺好。 她腿间还酸呢,温柔个球,疼倒是不疼了,怎么可以折腾这么久? 她每一个小动作都落入周浦深眼里,他下了床绕到她那边,扯开被子露出她的小脸蛋,她睁着眼,提溜直转,白色羽被包裹下,像只洋娃娃。 “宝贝,别勾引我,你受不起了。”他说。 苏叶把被子一扯,又盖住脸。 “我该拿你怎么办好?”他又拉开她的被子,“怎么,不要我负责?” “……” 苏叶往边上挪了挪,看看他,再挪了挪,直到看起来足够他躺着了,她就不动了。 周浦深得逞,拉开被子就搂住她,苏叶这回很识趣很主动地往他怀里钻,甚至她的手,还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腹肌。 周浦深的气息又粗重起来,贴在他身上的*滑滑嫩嫩的,散发着她独有的馨香,他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一个翻身就把他扣在怀里,一个深吻下去两人又都气喘吁吁,周浦深的老二又跃跃欲试,苏叶吻着他的下巴,周浦深心头一阵狂喜,正要反客为主,某人手臂一撑,支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悠悠地说:“说好的,你要对我负责,我现在很累,想睡觉。” “……”他现在,想、杀、狗! 第二天苏叶是被周浦深给弄醒的,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他问了句什么,她翻了个身,嘟囔着应付他。 没曾想一会儿胸前传来湿热的触感,她一睁眼看见他的脑袋匍匐在她胸口,而她完全无力抗争,因为嘴角已经吟.哦出声。 结束的时候她愤愤然看着他,她怎么会觉得他温柔?新手上路完全不给适应期吗! 周浦深拍拍她苦大仇深的脸,“宝贝,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她完全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脸,一个翻身脱离了他的怀抱,他有些不爽。却听她呻.吟了一下,赶忙趴过去,掰她的肩膀,“怎么了?” 腿!好!酸! 然而她当然不能喊出来,新时代女性的面子工程也是非常重要的。 “不舒服?”他还问。 “纵欲过度对身体也不好。”她愤愤答。 周浦深趴在她颈边笑,“我还没有过度......” 嗷!苍天。 拖拖拉拉地,午饭都在房间里给解决了,苏叶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走得慢,周浦深也就跟在她后头慢慢走,原因——都懂的。 她今天需要去马多多那里拿她的行李,还需要回家一趟,处理好房子的事。 虽然某人已经使尽浑身解数要求苏叶住过来,苏叶都没有答应,开玩笑,就冲他那句“我还没过度”,苏叶就要躲他一周。 还没出门她突然想起来,“火锅呢?” “车上等你了。” 苏叶到了车边,火锅从副驾驶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说:“苏叶,我的圆周率已经背到五千多位数了。” 周浦深说:“火锅,叫什么呢?” 火锅:“哦,妈咪——”然后又转头,“爹地——” 苏叶瞪大了眼睛,难不成连这小玩意儿也知道了? 路上她纠正火锅:“以后少说话,更不要叫我妈咪!” “可是……” 苏叶:“可是什么?” 火锅按了自己的前掌,一段雄赳赳的呵斥声传来——什么周先生周先生的,火锅,他是你爸!知道吗,你爸!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妈,我…… 声音戛然而止,苏叶把火锅的太阳能电池板给抠了。 周浦深没阻止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宝贝,说悄悄话就好,别教坏小孩子。” 苏叶:“你说什么,我不懂。” 苏叶睨他一眼,又把电池板装回去了,火锅重启程序只需要一秒,它执着地完成上一次自动保存的任务。 车厢里回响着——我爱他啊。 啊,啊,啊—— 苏叶闭了眼,睡一觉好了! 苏叶到了马多多那里,却发现没人,一打电话,才知道那二人早上扯证去了,现在正在外头放荡不羁爱自由呢,得,她的行李算是扣在这了。 还好该有的东西家里都有,苏叶到了家,给周浦深意思意思倒了杯水,就到房间里头收拾东西去了。 周浦深皱了眉,看着茶几上的一次性杯子,不自禁想到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大半夜的她还殷勤地给他泡茶。 这想法要是说出来苏叶估计得笑死,那是殷勤吗,那分明是迫于淫威! 苏叶从里头出来,某人就不满道:“这是什么?” 睨眼看那杯水。 “水啊。” 周浦深:“我的铁观音呢?” “还得洗茶具,你将就将就。” 周浦深起了身,到她跟前搂着她的腰,“人说婚前待遇好,婚后就无所谓了,你是不是在提示我什么,嗯?” 苏叶脑袋转了个弯,听懂了,她把刚拿出来的拖鞋扔在地上,“那你的拖鞋也别要了。” 他看着地上那双男士拖鞋,再看看自己脚下踩着的一次性拖鞋,皱眉。 “你这怎么会有男士拖鞋?”连他的待遇也只是一次性! 苏叶随口回答:“上次你过来,觉得你穿一次性拖鞋太丑了。” 周浦深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试了试,尺码都正合适。 “宝贝,你在意我很久了。” Chapter 39 周浦深就赖在她的小窝不走了,他坐在沙发最舒服的位置,喝着茶看自己的pda,没有错,他半哄半威胁地最后还是让苏叶给他泡了壶茶。 他这状态像极了退休老干部,苏叶不禁怀疑,rc是不是要倒闭了? 苏叶很忙,学业上的事,冗杂琐碎都堆到一起了。 导师交代她准备进行论文选题了,苏叶恍惚,转眼间她已经快毕业了。算算时间,她也该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了,所有课程都申请了免听,她的期考压力也很大。 这么一想,这段时间有得她忙的了。 她一直在房里头忙,周浦深也没有打扰她。傍晚的时候苏叶打算去逛超市购置一些日常用品,他闻言皱了皱眉。 她当然知道那种人多的地方他十分厌恶,也无法想象他逛超市的样子,她直接给方睿打了电话,说她马上就出发。 她还挺可怜方睿的,大冷的天,就呆在地下车库,睡在车上等周浦深,他没个确切时间走,方睿就随时待命。但这些话苏叶是不会同周浦深说的,他有他的生活方式,那些她不太能理解的,也只是他的生活常态,对于方睿来说同样。 所以准备出门的时候苏叶在保温杯里倒了刚泡的热茶,正要出门去,沙发上某人突然说:“干嘛去?” “逛超市啊,不是说了么?” 周浦深起身走过来,从她身后的挂架上取了他的围巾给她围上,牵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风衣口袋里。 出了门。 他的围巾是烟灰色的,羊毛质地柔软,舒服又暖和,他的掌心,更暖和。 车子开出去,苏叶反复确认,“你真的要逛超市吗?” 她真担心像电视剧里头演的,大老总逛个超市把超市都给包了,她看的时候觉得夸张得不得了,可是现在,这个事要放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她觉得一点都不夸张。 他也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 周浦深又看着她。她今天戴了一顶尖角毛线帽,青春飞扬的,柔顺的长发盖住耳朵顺着帽沿披下来,柔软的毛衣勾勒出胸部美好的幅度。她睁大眼睛同他说话,软绵绵的,他在嘴唇上偷了个香,“宝贝,真好看。” 苏叶:“……”这人动不动就情话上线,她瞄一眼前排的方睿,后者目不斜视。 要下车的时候苏叶把保温杯给方睿,“又得麻烦你等一下了。” 方睿受宠若惊,连忙道谢,手却不敢接,因为周浦深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表情,但这才最可怕。 周浦深问:“这是什么?” 苏叶:“茶啊。” 周浦深:“给我泡的那壶?” 苏叶:“你都喝没了,这是再注的那壶。” 周浦深:“嗯。” 方睿:“……谢谢苏姐。”这才敢接住。 周浦深给她把围巾戴好,外套穿好,才让下车。 超市里来来往往地都是人,苏叶放了心,瞥一眼周浦深,那狡黠的样子被他捉住了,饶有兴致地问:“怎么,看起来有些失望?” 苏叶:“……” 考虑到他跟着来,苏叶也没去普通超市,她很担心这会儿做饭的点,挑选菜蔬的大爷大妈会挤到他,所以选了精品超市。 蔬菜和肉类都是精装打好价码的,不需要排队打条码。周浦深推着购物车走在苏叶身边,她问:“你喜欢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她会的确实很少,只能说,照着菜谱能做些家常菜,复杂的大菜她就没辙了,西餐更是一窍不通,“所以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可以。” 他今天好说话得令人有些担忧啊。 苏叶拐去买些洗护用品,回头就不见他的影子了,她只好抱着一堆商品去找他,突然看到边上两个学生模样的女生举着手机在嘀嘀咕咕。 “是明星吗,可是不认识啊?” “发到微博问问,说不定还没火,才敢这么大咧咧地买tt啊!” “这模样不火天理难容,感觉很适合霸道总裁角色,嘤嘤嘤。” “你家塘主要没饭碗了。” “那我转粉他。” 苏叶有种直觉...... 她绕到她们身后,手机屏幕里,狭长的货架尽头,一个男人一手扶着购物车,一手拿着货架上的东西在端详。他一身深色西装,外头套一件长款呢子风衣,身型气质就足够吸引人,再配上那张妖孽脸。 刚才他夸她好看啊,他也很好看呢。 只是,出来拈花惹草就不太对了。 她拍拍那两位姑娘,二人回头,苏叶说:“嗯,我想你们最好把刚才拍的那一段视频删掉。” 二人诧异,愣怔了,“你是?”美女哇。 苏叶正要说什么,周浦深隔得老远像是有感应一般,突然就偏头看过来。 那二人抓着手,也不管苏叶还在边上,就窃窃私语,“侧脸杀,正脸也是毒.药啊啊啊!” 周浦深推着车,隔得老远问苏叶,“你喜欢什么水果?” 苏叶怔,绕过两个姑娘走过去,“水果不是买过了吗?” 周浦深拿起购物车里的小盒子,“嗯,所以我猜你应该喜欢水蜜桃。” 苏叶脸都绿了,赶忙拍他的手,那盒色彩明艳的东西就落回购物车里,她凑近了,愤愤道:“我最喜欢的水果,是榴莲!” 周浦深挑挑眉,“噢?那改天我让凌数看看,能不能收购一家公司生产看看。” 收购一家公司定制套套?嗷!不能和这个人比不要脸! 周浦深这会儿才注意到两个小姑娘,苏叶替她们默哀,她们竟然还敢拍,大概是这会儿的周浦深给了她们很好说话的错觉。 周浦深只瞥了眼,眼神瞬时间就变了,完全没了适才和苏叶说话时温柔的样子,两个小姑娘果然吓得赶忙收了手机,转头就跑了。 苏叶问:“她们拍了,没问题吗?” 他揉揉她的脑袋,搂着她转头去结账,“或许你更应该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榴莲?” “……”再也不管他的闲事了,大不了让他买了也用不上。 那两个小姑娘绕远了,才拍着胸脯,后怕,“那男的,眼神,我的妈。” “你也觉得啊,我以为是我胆子小,他看那女的时候分明柔和得不得了。” “他应该不是明星,那气场太......” 话音未落,高大魁梧的汉子立在她们面前,皮肤黝黑,肌肉贲张,开口就是:“小姐,麻烦删除视频。” 打不过,乖乖递上手机。 方睿接过手机删干净了,转头就走。 “我天这什么情况,拍电影吗?” “……让我静静。” 回到家里,苏叶一进门就说:“不管怎么样你今晚休想住在我这里啊。” 周浦深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头埋在她颈窝,哑声说:“你真狠心。” 苏叶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因为他的手已经从她毛衣地下探进去,在她小腹摩挲。 火锅屁颠颠跑过来,苏叶拍周浦深的手,“起开,让火锅看去了。” 火锅帮苏叶把购物袋给叼走了,头都没抬,甚至没说话,异常安静。 周浦深低笑,这狗还挺识趣,他亲了亲她脸颊,放开了她。 苏叶做了几道家常菜,自知天赋不高,她这回非常仔细,连调料的用量都严格按照菜谱上要求的,分毫不差地计较。 每道菜出来,她都先尝一尝,西红柿炒鸡蛋酸度好像有些过了,她瘪瘪嘴,重新做。 如此一来,等她三菜一汤上桌,已经晚上八点。 她盛了饭,招呼他吃,自己闷头夹菜,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评价。其实周浦深刚才一直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放盐,加水用计量瓶算着量加,当然也看到她很挫败的看着那盘没炒好的西红柿鸡蛋。 周浦深的胃口有多挑剔苏叶是知道的,家里头的厨师,来头可都不简单,天知道她现在多紧张。 他每样尝了一口,突然就撩了筷,苏叶心口一咯噔,磕磕巴巴地问:“不、不合胃口啊?” 周浦深轻轻拍她的脸,起身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那盘她煮失败的西红柿鸡蛋,她觉得倒掉太可惜,打算晚上用来煮面吃个夜宵。 他看见了啊...... 周浦深夹起鸡蛋,吃了一口,看着她说,“很好吃。” “是吗?”苏叶说着,也夹了一块,入口还是酸得可以,她疑惑,“我记得你不喜酸啊。” 她不知道,就因为这句话,周浦深真的就要喜欢吃酸了。 他没说什么话,低头默默吃。 没一会儿,苏叶吃得差不多了,就看着他吃,他胃口很好,还添了饭。门铃响,苏叶有些诧异,还没起身火锅已经跑去开门,跳得老高拉下门锁。 凌数走进来,都不敢直视周浦深,但也还是提醒,“先生,飞机半小时后起飞,还需要再推延吗?” 苏叶愣,他要走啊? “不用了。”周浦深说。 凌数出去了,默默抹汗,他为修改航班时间都打了半小时电话了,方睿也不知道原因,原来是为了一顿饭。 而且,半小时,不,大概还要几分钟腻歪,二十几分钟从二环到机场,他要疯了! 周浦深擦了擦嘴,起身。苏叶有些磕巴,“你,要走啊?” “嗯,”行程已经很紧,他在北京逗留太久了,“如你所愿了宝贝。” “我......”苏叶蹭地一下站起来,她就是,说说而已,“回拉各斯吗?” 周浦深说:“先回香港。” 苏叶闻言,眼底下亮了一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这一整天的闲暇,都让她忘记了他是个日理万机的人。 “那我......”送你。 话音未落,他把她拽进怀里,汹涌的吻就落下来。 苏叶在他怀里,想起今天一直在提醒他不能留宿,心里头就酸酸的。 又要离开了啊...... Chapter 40 周浦深走后,苏叶看着地上被火锅倒腾得乱七八糟的购物袋,也不想去收拾,赵玮伊喜欢说什么来着? ——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走了她放佛被抽了神,也大概是做饭累了,她现在不想动,瞥一眼餐桌,那盘西红柿鸡蛋被扫了个精光,心口突然就被熨帖得一暖。 厨房里也如台风过境一般,她更不想收拾。明天叫钟点工好了。这么想着就更不愿意收拾了,摊在沙发上,视线不知怎么的就落在那双男士拖鞋上。 他第一次来这里,是把她从警局捞出来,她那时没敢叫他脱鞋,第二次是带着医生给她包扎,她同样没叫他脱鞋,但他很自觉地换了。他向来讲究,穿着粗陋的一次性拖鞋,看着就别扭,苏叶那时就想给他置备一双。 但那时她压根就没想到他会有再来的一天,只是心里头莫名地想要给他特别的待遇。 眼前突然就浮现他看到拖鞋时微蹙的眉,有些可爱,他以为是别人的在吃醋?随后知道是自己的,又展开笑颜。 某些时候,他在她面前,像小孩子。 这么想着她又去看地上还跟塑料袋较劲的“火锅”,能够创造这样一个机器人的人,一定有丰富的内心世界吧。 “火锅”这时候像是感应到视线,抬起头来,看看地上被它尽数洒出来的东西,还有咬得破碎的塑料袋,又看看苏叶,讨好似的摇摇尾巴。 苏叶问:“看我干嘛?” 火锅:“苏叶你不开心的话,我可以和你比赛。” “比什么?” “圆周率。” 苏叶:“比过很多回了,换个新的。” 它犯了难,发着呆,苏叶知道这是他又在自己的系统里翻找,就静静地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问:“火锅,你为什么把圆周率背得这么熟?” 问完苏叶又觉得自己愚钝,机器人背圆周率,不就是系统输入就行了。 火锅睁大眼,“这是周先生给我设的第一个简易程序,在初级的时候。” 若放在以前,苏叶大概要觉得这是个巧合,现在她却隐隐觉得,和她有关。 她看看大钟,他离开了半小时了,不知道起飞了没,她拨通了电话,才意识到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头很快接起来,“宝贝?”他的语气颇愉悦。 苏叶:“呃,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拉各斯?” “周六。” 那就是在香港还要呆三天,苏叶点点头,才想到他看不到,又说:“知道了。” “怎么,就想我了?”他说,“那跟我回去么?”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忙。”说罢听到的动静,知道他已经在飞机上,准备起飞,“一路平安,挂了。” 挂了电话苏叶赶忙开软件看机票,周五回吧,这两天把这头的事情搞清楚了就走。 一切搞定。 “说好比赛呢?” 被忽视的“火锅”,闷声闷气地说。 “我要忙了,改天!”苏叶摸摸它的脑袋,才反应过来他没有知觉,又讪讪收回手。 苏叶一直忙到很晚才把论文选题敲定,她要睡的时候收到周浦深发来的短信,只两个字,“到达。” 他向来不喜欢发短信,大概是担心她睡了,她也没给他再回过去,否则他要说她晚睡,他到了香港也得赶紧休息才好,她这一打过去,也不知道会说到什么时候。 苏叶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当然不是自然醒,而是被马多多的夺命call叫醒的。说她把行李给带过来了,还嘱咐苏叶要换身衣服再出来开门,她家属跟着的。 结了婚就是麻烦,到哪都带着个人,苏叶郁闷极了,快速刷牙洗脸换衣服,开门时马多多还是嫌她动作慢。 一进门,马多多惊呼:“你家遭贼了啊?” 苏叶一看,地上有抽纸,棉签,牙刷,毛巾,总之昨晚买的东西,除了塞冰箱的那些吃的,全在地上了。纸被撕得到处飞,棉签也遍地都是。 “火锅!”苏叶怒了,她以为他只是喜欢玩那个购物袋。 咔嗒咔嗒,它从阳台跑进来,“起床了,苏叶真早,我在晒太阳,满电了!”语气愉悦得不得了。 “你干了什么?你看看,这是纸巾你不认识吗,这是棉签,”苏叶一样样往茶几上捡,怒气汹汹地,“不懂要百度你不是知道吗,这些都不能用来做玩具知不知道,这是牙膏,这是牙刷,这是......” 苏叶怔住了,就要往背后藏,马多多眼尖,一把就抢过来了,“哇,苏叶,水蜜桃,大号,你太先进了......” 鲁峰一口水就喷在了地板上。 她还故意问,“谁的啊?” 苏叶:“买错了。” 火锅:“我爸的。” 回答几乎同时。 马多多贼兮兮地,“可以啊你,苏叶,都到这地步了还藏着掖着!太不够意思了。” 所以某人早就知道要走为什么要买这个东西! 然后也不管苏叶脸色多么灰败,马多多拉着她进了房间,开始九九八十一问。 “所以说,你上次回来的时候说去非洲勾搭汉子是真的?” 苏叶点头。 “rc集团?” 再点头。 “你们上床了?” 点头。 “不成了让我淡定一下,或者你开开窗吧放点风进来,我要冷静会儿,我还是再百度一下吧,可能不是我知道的那个rc呢?” “……” 马多多:“苏叶,虽然我觉得你捡了个大便宜,但是我的第二反应是,你会不会捡了个大麻烦,啊,当然我的意思不是你配不上这位周先生,我的意思是......啊好吧暂时也可以这么理解,这,这真的太!” 她插着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感叹到一半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语无伦次。 苏叶索性又倒头回去睡,让她慢慢淡定下来。她一睡又睡得死沉,最后马多多也不再叫她,和鲁峰逗逗狗才离开。 出门前马多多哄诱火锅:“去姐姐那里玩吗?我允许你撕纸巾。” 火锅:“妈妈的姐妹叫阿姨。” 马多多:“……” 苏叶再次醒来已经将近中午,她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去三里屯。 路上她给周浦深回了短信,他下一秒就给她回了电话过来。 “才醒?” “没,出门了。” “能睡是好事,”他完全不计较她那么久才回短信,“出门有事?” “嗯。” “记得好好吃饭。” “好。” “记得戴围巾戴帽子。” “知道了。” “记得想我” “……” “想我吗?” “……想。” “有多想?” “一点点。” “是吗?那我亏了,我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嗷!苏叶捂着话筒,挡住少女心炸裂的声音嘤嘤嘤。 挂断电话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看他,操着一口京腔调侃她,“小姑娘跟男朋友打电话呐?” 苏叶愣了会儿,点点头。 “诶哟嘿,那神情哟,年轻真好嘿!” 苏叶:“……” 车子驶过东直门外大街,多国大使馆建在街道两侧,院墙高耸,幽静整肃。保卫兵在前头放哨,站得笔挺,左右摆着头,颈部以下一动不动,像个机器人。 苏叶对这里不算陌生,小时候因为戴莉的关系她常在这附近走动。机器人还是她小时候的形容,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很形象。 她突然有些想念戴莉,这情绪倒是少有。 那会儿她在这边办事,就把苏叶寄放在附近的菜馆子里,熟识的店主给她照看着苏叶,她事情一办就是大半天,苏叶总是趴在菜馆门口,眼巴巴看大使馆门前的放哨兵。 她办好了事,不论顺不顺利,都会带她好好吃一顿。 道路尽头拐个弯就是三里屯北小街,与三里屯的喧闹不同,隔着一片商业区,这里静谧得夏能听蝉,冬可听雪。街道上不起眼的四合院小门,却是赫赫有名的菜馆子,做的是私房菜,来客也不知道今天能吃上什么。许多大使馆的官员都是这忠实食客。 苏叶是来见戴莉以前的同事,请他帮忙办事。他在附近工作,苏叶就近选了熟悉的这家。 来人开门见山,“晚晚,你去伊拉克做什么,虽然现在是没有战争威胁,但政局不稳定,社会关系也混乱,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敢给你办这事?” 苏叶说:“严叔,就是因为这样签证才难办,这才没办法了麻烦您。” 这年头个人要想办下伊拉克签证,短则三五个月,长则半年甚至七八个月,没有固定期限还则罢了,还不一定能办的下来。 除非有关系,有人在后头催着。 “为你爸爸的事去?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他现在也荣归故里入土为安了,你还年轻,如果把自己计较进去,可不值当,所有关于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没必要碰,最好别碰。” 她清楚,所有人都苦口婆心劝她,以前她听不进,感觉父母的过去就是她的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欠她一个解释。如今,她知道该怎么走,“严叔,你放心,我明白,我这回过去,只是完成我父亲的遗愿,与那些无关,我已经放下了。” “你是聪明孩子,本都不用我多说,你把材料给我就行,最迟一周就能拿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年前吧。” “成。” 吃完饭告别严叔,苏叶决定去逛逛商场。 可是,某人什么都不缺,买什么好呢?总不能空手去呀。 正寻思着,来了电话,她当是周浦深,拿起来一看却是何陆北,她算算,现在拉各斯应该是早上七点,这么早? 她接起,那头笑意盈盈地,“苏叶,抬头。” 商场上一层,何陆北扶着电梯正缓缓下行,他笑着冲她招手。 苏叶掐断电话的空档他已经到了她跟前,指着她的毛线帽,“看起来像个高中生,我没敢认,随手打了下,没想到你没换国内号啊?” 她向来是一回国就换号的,但这回——她回来的时候,周浦深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联系她。 苏叶笑笑,“懒得办卡了,你呢,怎么在这?” “我刚回来,北京太冷了,就直接奔商场来买衣服,”何陆北问,“你在逛男装啊?” “啊,是啊,随便看看。” 她语气冷淡,何陆北像是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说:“年后我要和玮伊订婚了,既然碰见了,就提前告诉你一声。” 苏叶抬眼,不掩饰她的惊讶,这件事,赵玮伊完全没有跟她提过,还有,凌数那边呢? Chapter 41 拉马拉安排三人在家里住了下来,还让他们把车子停到后院去,这里若有外地人来,就会有当地民兵过来探查,借机索要财物,如果遇上不顺眼的,带走也是时常有的事。 苏叶躺在坚硬的床板上,再次失眠。她一到这边就连续奔波,身体已经吃不消,晚上又没有什么吃的,就吃了些杏仁和葡萄干,这下子不仅累,还饿。 阿飞敲门的时候,苏叶还很清醒,就轻声应了。 “苏小姐,我想出门找点吃的,你去吗?” 苏叶没开门,隔着窗户说:“不去了,你也别去了吧,大晚上的不安全。” 阿飞:“我实在太饿了,我跟大耳拿了枪,没事。” 毕竟他是陪她来的这没吃没喝的地,苏叶不忍心,还是爬起来,“我陪你去吧。” 上了车,阿飞说:“刚才我问拉马拉了,说这边有个当地民兵摆的摊,卖的手抓羊肉很好吃,有足够的钱的话,外地人也是可以买的。” 苏叶想起拉马拉说的话,还是担忧,“万一人家看你不顺眼要带走呢?” 阿飞说:“我好饿,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你怕的话,你还是回去吧。” 这么一说,苏叶想下车都不行了。 车子开出后院,绕出街道,越走灯越稀疏,好像已经在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苏叶有些疑惑,“这是不是越开越偏了?” 阿飞说:“军队驻扎地嘛,有点远。” 苏叶开始觉得不对劲了,阿飞没有地图,也肯定是不认识路的,这么就知道怎么走呢,她眼见阿飞眼神闪烁,心里头打着鼓。 她手里攥着手机,放在侧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一遍不着痕迹地聊:“阿飞啊,大耳有没有什么要吃的让我们带啊?” “他说随便。”车子停住了。 苏叶心口一咯噔,还是故作镇定问:“怎么不走了?” 阿飞没回答,苏叶看过去,他眼睛发红,瞪得圆圆的,盯着她的胸脯,“苏叶,我太饿了,你先让我吃饱了我们再走吧。” 苏叶圆目也瞪起,一点点往边上挪,车子落了锁,她怎么都打不开,手肘撞着车窗,完全是以卵击石。 “阿飞,你冷静点,我们是朋友,要一起回巴格达的,那里有你的同事,还有你的朋友,你如果现在不停下来,你就身败名裂了。”她声音轻柔,掌握在适宜的音量上,既不能激怒他,又要让他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阿飞并没有听进去,苏叶那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脯此时就像是春.药一样,让他失控,“我还没有过女人,苏叶,你跟了我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苏叶这会儿是真的慌了,这个阿飞或许平时就是个变态,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她还是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和你情投意合的姑娘的,你现在冲动,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扭头看窗外,黑漆漆一片,置身何处都无法判断。 “苏叶,你真的好美,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想上你,你还是处吧,你别挣扎,我不会弄疼你的,你会很舒服。”他的声音已经喑哑,透着火热的欲。 他已经完全心智不正常,苏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后已经不能再退,他手里拿着枪,抵着她的腰,身子已经逼近,手探到椅子边,一把就按倒了椅背,苏叶随着椅子躺到,手足都打着颤。 手机被她小心地移到了身后,遮住了屏幕的亮光。 阿飞身上难闻的汗味扑鼻而来,苏叶忍不住要作呕,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他,他甩了枪,抓着苏叶捂嘴的手往她头上一扣。 苏叶瞬间就动弹不得,她此时倒真相吐出来让他倒胃口,但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她没东西可吐,只好一直做着反胃的声音。 阿飞已经坐到她的腿上来了,她的小腿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坚硬在磨蹭,恶寒感从小腿窜遍全身,苏叶打了个冷颤。 阿飞却激动起来,匍匐下来在她耳边说,“美人,不要这么兴奋。” 他眼神迷离,已经有些自我陶醉,苏叶这会儿突然大声喊:“我是苏叶,我是苏叶,救我!” 阿飞意识到什么,左右翻着她的衣服口袋,没发现手机,苏叶趁他翻动之际,伸手够着了枪,拿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别动!” 声音还是颤,“再动我杀了你!” 她眼睛里也有火,只不过不是欲.火,是怒火。 阿飞这时已经没了神智,颇有些鱼死网破的心态了,“做鬼也风流!” 说着不管不顾地开始夺枪,苏叶刚刚看到他已经上了膛,这会儿眼看就要抓不住,她也不管枪现在对着哪,掰食指狠狠按了下去。 “砰!” 阿飞不动了,他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血丝暴起,可怖至极,他缓缓倒在苏叶身上。 这回混着血腥味,苏叶一翻身,把胃里头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她手上全是血,手脚打着颤,也还是踢开了阿飞,她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手臂,闭上眼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深呼吸好几下,苏叶爬起来,翻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她凭着记忆,和老远才有一盏的路灯,开车回到了市区。 依稀记得进市区不久就有一家医院,苏叶开着车横冲直撞,好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刚开到医院门口就被拦住了,来人与傍晚拦路关卡上的人一样的打扮。 是民兵。 他们是听到枪声,一路追过来的,苏叶开得太快,也太心慌,竟没察觉。 她被带走了,带走前她还在喊,“医生,救他!” 他巴不得他死,但是他绝不能死在她手上,防卫过当她懂,她可不想就这么背上一条人命。 她的手机也被收走了,她被绑在椅子上,等着民兵营的老大来审。她感觉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疲惫的梦,若真的是梦就好了。 她真的很想睡,眼皮沉得如同披着金属,她的脑袋也有千斤重,但是她一刻都不敢放松,她怕她一睡,这群人就把她当作尸体喂营地门口那条狼狗了。 她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那士兵看了眼,问她:“这个号码是谁?” 苏叶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是她刚才拨出去的那个号码,眼睛一亮。 那是拉马拉说过的号码,她顺便记住了。她只是赌一赌。既然这个号码的主人,会以她的名义去帮助拉马拉,那么一定会救她。 苏叶说:“这个号码可以给你们送钱,多少都可以!” 那士兵果然眼神一变,赶紧吩咐人出去叫人。 电话断了,又打了过来,那位老大总算是来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点了接通,按了免提。 那边首先用中文问了声,“是苏小姐吗?” “是我,是我!”苏叶喊。 那头换了英文,“兵长,无论您是哪个阵营的人,请您等候一小时,我马上过去处理,多少价码您来开,但是如果人有什么差池,rc集团不会放过您。” 真的是他。 周浦深,真的是你。 苏叶在听到rc集团的瞬间,昏过去了。 苏叶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周浦深的脸是模糊的,但她就是知道那是周浦深。 她走近他,他就微微笑着后退一步,她后退,他就前进,如此往复。 他说:“我已经毫无保留,可你有,你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你是谁?” “钟晚,你接近我,用心良苦啊。” “钟晚,我们一起给上一辈赎罪好不好?” 苏叶摇头挣扎,“不,我父母没有罪过,是你父亲的错!” “钟晚,和我一起互相折磨,一起赎罪。” 一起赎罪—— 他的脸消失不见了,声音却一直萦绕,久久不散。 却听到清晰温润的男声在喊她,苏叶,苏叶...... 苏叶猛地睁开眼。 Chapter 42 这回苏叶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病房里。 扭头,拉马拉和大耳担忧地凑上来。 大耳着急道:“苏叶你终于醒了,都怪我,睡得太沉让那小子给下了迷药了!” 拉马拉也在感谢真主安拉。 苏叶往另一头扭头。不算大的病房,器械也很简陋,门口好像站着人,黑衣黑裤,大概是随从,那么他人呢? 她又转头来问大耳:“阿飞活着吗?” 大耳气极,“那小子命怎么那么大,奶奶的,就该死了才好!畜生,我平时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他还动那歪心思。” 苏叶说:“大耳,麻烦你了。” 大耳挠挠头,反而不好意思了,“其实严老大给了我经费的,我怕路上你使唤我,才没敢说,我刚刚才发现,你又给我打了钱,其实真的不用,我花不着那么多钱。” 苏叶微讶,她是打算给大耳打一笔钱,可也得回国才能打,况且她连账号都不知道啊。 她一说,大耳怔了,“我账户里多了五万块钱,我都纳闷我什么时候几天劳动力值那么多钱了。” 苏叶又偏头去看外边。 大耳算是看出来了,“苏叶,我见着你男人了。” 营地里都是男人,大耳说话很粗,但苏叶听着却觉得舒坦。“你男人”,透着股原始又直接的亲密感。 “斯斯文文的,和你看着就是一对儿。”他又说。 斯斯文文?苏叶蹙眉。 “他来了,我们就先走了啊。”说着,大耳和拉马拉就告辞了。 苏叶扭头,却没见到想看到的面孔。 凌数可不就是斯斯文文的嘛。他见她眼神一会儿亮起来,一会儿又暗下去,了然,“先生没来。” 苏叶呆了两秒,才点点头。 他说过,他已经毫无保留。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心能花在她这儿了。 他的人在伊拉克,以她之名,替她报恩,替卡罗琳,替钟晚,替苏叶。 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凌数把苏叶复杂变化的表情都看尽眼底,还是叹了口气,违背先生的意思,缓缓说:“先生染了疟疾。” 苏叶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的事。” “怎么会?”他这段时间应该在内地,或者香港,怎么会感染? 凌数:“年前先生去了趟肯尼亚,疟疾也有潜伏期。” 苏叶:“他现在在哪里?” 凌数:“在拉各斯。” 苏叶沉默了,他现在和她的关系,无法定义,她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资格去探望他。 她看着凌数,稳了情绪,缓缓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钟路鸣的女儿。” 凌数眼帘一颤,抬眼看她。 他一直是不看好苏叶的,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 最初见到苏叶,是从机场回香蕉到时堵在了街上,他见先生看窗外很久了,也循着视线看过去。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挤在黄色面的里,在一众黑皮肤间格外抢眼。 先生有兴趣?正想着就听到先生吩咐,“查一个人,钟晚。” 查到结果凌数讶异,这个钟晚竟和先生是故人,但是这位故人,在十五岁之后就没有任何社会痕迹,简单来说就是失踪,并且无人报警寻找。 直到先生再让他查苏叶,他恍然大悟竟是同一人。 他以为先生会处理这个□□,却没有,先生给她养伤,请她吃饭,让她当女伴,帮她一步步走近自己。 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却好像,率先把自己赔进去了。 凌数觉得苏叶是不爱先生的。她从接近先生开始,目的就不单纯,也是,接近先生的人,没几个目的单纯的,但她还是不同,她不为先生的财,她甚至不为先生的人。 凌数反问她,“知道,也还是当作不知道,这样的人,你能稍微珍惜一下吗?” 苏叶刚稳下的心绪又翻涌起来。 凌数盯着她低垂的眼,说:“苏小姐,你一直在走你自己的路,先生他也在走你的路。” 苏叶沉默了很久,凌数已经不愿意再等,转头就要走,苏叶叫住他,“谢谢。” 凌数不客气地点了头。 苏叶随同凌数一道回了拉各斯。 周浦深没有住在医院里,他极其厌恶医院的味道,于是他的房间就成了病房。 苏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房间里一点灯光都没有,那大片的玻璃墙透进来一点点月光,照在床沿,正巧能看见他的脸。 他的脸带着病态的潮红,鼻尖,印堂都是红的,脸埋在灰色的被子间,难得的柔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浦深,鼻酸是一瞬间的事,眼睛像冒了气,一会儿就凝成了珠。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凌数说他这回染上的不是普通的疟疾,疟原虫厉害得紧,药是吃了,周浦深不肯打针,吊瓶就更不用想了,所以迟迟不见好,现在病情已经到了最难受的发热期。苏叶知道,他身边连尖锐物件都少有,她曾不小心执笔把笔头对着他,都被他说教过。 很诡异的忌讳。但苏叶听过老肥说的事,就只觉得心酸。 凌数趁他熟睡的时候,也打算强行给他打针,最后时刻他总是会睁开眼,交代说:“给我打针,你们想死吗?” 突然周浦深的手开始抽搐,苏叶捉过来握得紧紧的,他又辗转翻着身,没被控制的手抓着额头,眉头拧成了一团,嘴里也呻.吟不止。 苏叶抓起手机拨出去,凌数接得很快,苏叶急道:“叫医生进来,快点!” 果然医生一给他擦酒精,他就猛地睁了眼,不论之前有多迷糊。 医生一见他的眼神,就退开了。 苏叶推开医生,拿过针管,瞅准了血管就要扎,周浦深抽开了手,盯着她,“宝贝?” 音色喑哑,音量很弱,苏叶感觉脸上一热,瞬间就淌了珠子。 “别叫我,打针。”她捉过他的手,但是他病着力气也比她大,又一把抽开了,缓缓抬起落在她脸上,“宝贝,梦里还那么凶。” 她呆住不动了,任由他滚烫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的眼皮一直没完整睁开过,没一会儿,又无力躺倒了,苏叶焦急问:“他怎么了!” 医生:“已经到了头痛剧烈的时候了,会不省人事。” “休克?” “对。” 苏叶:“现在给他打针,快!” “可是......” 苏叶:“出什么事我顶着,快点!” 医生又看看凌数,凌数点了头,医生才上前,扣着周浦深的手,针刚扎进去,周浦深又猛地睁眼,正要挣扎,苏叶捧起他的脸,吻上他的唇。 安静了,房间里安静了,针管推进的声音清晰可闻。 凌数绷紧的神经终于放下了,即便他知道,等先生清醒了,他大概不会好过。 夜深了,苏叶阖上房间门,到外头问医生:“还需要打多少针?” 医生:“看情况,一般情况下吊瓶只需要两瓶就能好了,针剂的话,大概还要打四针。” 一项艰难的工程。 苏叶和凌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她晚上就和衣躺在周浦深旁边睡着了。 周浦深醒来的时候怔住了,那张梦境里的脸,就在他眼前,她闭着眼,还睡着,似乎睡得不□□稳,眼皮还在颤,阳光柔和,她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甚至没有盖被子,就蜷缩着躺在他边上,却没有碰到他。 周浦深觉得这屋子都暖了起来。 苏叶本就是个病躯,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也困极了,不曾想一睡就是一天,醒来时阳光灿烂,洒进房间里来,有些刺眼。 她有一瞬间是恍惚的,不知身在何处。那面机器人墙提醒了她,她一震,坐起了身,身边没有人,周浦深呢? 苏叶赶紧爬起来,蓬头垢面地就往外冲。 周浦深正坐在沙发上,冷脸看着他面前低眉斜肩站着的几人。 凌数、佣人、医生。 他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眼神却戾气很足,声音也还很小,气势却不弱,“你们胆子不小。” 没人敢说话。 “谁给的!” 每个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苏叶走过来,站在边上,淡淡说:“我给的。” 周浦深眼神一敛,面上的威严就要挂不住,凌数偷偷抬眼,看见周浦深有些无奈的神色,微微勾了唇。 救星终于醒了。 但是救星现在,脸上泛着油光,头发也破马张飞,实在有些违和。 周浦深把凌数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沉声对苏叶说:“你进去!” 苏叶不管他,偏头问医生,“什么时候该打针。” 医生抬眼去看周浦深,被苏叶打断,“不用理他,告诉我就行。” 医生:“饭后就要打,先生刚吃过,现在就可以打。” 苏叶:“去拿针。” 众人四下散开了各自去准备,周浦深扶着额头,转瞬抬头,眼睛直直盯着苏叶,她在他的注视下重新进了房间,还不往回头吩咐佣人,“帮我送一套洗漱用品过来。” 佣人这回连象征性地征求周浦深意见的举动都没有,直接回复,“好的苏小姐。” 等她清清爽爽地出来了,医生已经在等着,苏叶问周浦深:“准备好了吗?” 他没理她。 苏叶挑了个眉,医生就明白了,她坐到他身边,捧着脸就亲。 周浦深老老实实地,任医生擦酒精,拍打,扎针,动都没动一下。 于是医生又顺利打完一针,却还是觉得过程有点虐。 等医生和佣人都识相离开了,苏叶缓缓松手放开他的脸,唇也缓缓离开,腰突然就被扣住了,他瞬间反客为主,啃噬着她的唇瓣,攻城掠地。 他多久没有吻她了,病痛间迷迷糊糊,馨香软糯的感觉他只当是在梦里,而现在,她真实的在他面前,他怎么可以放开。 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猛地推开她,直直看她,目光研判“说,你来干什么?” 苏叶说:“周浦深,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 要她低入尘土里,请给她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周浦深微怔,“你觉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太平山,我用奶罐砸了你。” 周浦深摇头,“你在我心里,比你自己所知道还要久。”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走进他心底里了啊......苏叶还想问,却又顿住了。 没有必要问了啊,她已经有了沦陷的理由——他先于她动心,是他步步为营,不是她。 “那周浦深,你说让我好好想一想,我现在,真的想好了。”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苏叶望进他的眼,点头。 “你以后,就身不由己了。”周浦深说。 Chapter 43 第43章 周浦深真的很闷骚,这是确定关系之后苏叶最直接的想法。 他其实已经不排斥打针,但每次都要等她来了捞过去亲,才肯老实伸手给医生扎针。搞得苏叶每天都要在好几个人面前上演真人秀。 自己做的孽,得还啊。 每天晚上都要扣着她□□一番才肯放她回去睡。苏叶觉得,她在他的色.诱之下坚持睡客房是十分伟大的壮举! 但他引诱她的手段真的层出不穷。 他身体好些了就开始健身,玩的是颇小众的击剑,苏叶没看过真人版,这天洗好澡后就去健身房找他。 刚进门她就隐约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周浦深的健身房里,竟还弄了块击剑场。她绕过屏障,才看到交战的两个人,二人都穿着金属衣带着头盔,相对而立,前后走步,找着时机。 正对着苏叶的那个,走步与刺剑,其疾如风,动如雷霆,转瞬就发动了攻击;背对着那个,其徐如林,颇有些不动如山的感觉。他一侧身避开,引导对手到合适的距离,角度,发动了反攻。 即便背对着,她也知道,那是周浦深。 他走弓步的时候,腿部肌肉绷紧了,线条结实好看。刺剑的时候,精准迅捷,刺激着女人对男人速度与力量的天然仰慕。苏叶叮嘱自己,要压制住内心泛滥的粉红泡泡。 几个回合后,二人停了下来,陪练到场边收拾东西,周浦深转过身,摘了头盔朝她走过来。 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她在呢。 他头上全是汗,发梢都湿透了,他抬手随意拨了拨,汗水洒开,在灯下雾蒙蒙的。 “没有水么?”他走到她面前,忽然说。 运动过后他身上夹着些许汗味的气息扑来,奇异的好闻,苏叶懵,“什么?” “你们学校里的小女生,不都是拿着矿泉水观战的么?” 说话就好好说话,他偏要边说边脱,苏叶看了眼卸掉金属衣后,在紧身衣下暴露无疑的胸肌,说话都磕吧了,“……那是因为、我们看的是小鲜肉。” “噢?”他哂笑一声,搂过她的肩,“那老男人呢,你准备赏点什么?” 她往边上躲了躲,“走开你,全是汗,我洗过澡了。”末了突然反应过来,“你居然知道小鲜肉的意思啊?” “猜的,”他停下不走了,一把将她捞过来搂在怀里,“嫌弃我,嗯?” 这下他手臂上的、胸口的汗,全都沾到她身上了。她的脑袋,正对着他的胸口,听到了他运动后坚实有力的心跳。 她转移话题说:“你心跳好快,休息一下啊!” 他不动如山,忽然说,“我人生中最快的一次心跳都给你了,现在没爆表。” 苏叶脸颊瞬间就升了温。 她后来问:“如果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手机没电怎么能知道她的健康指数? 他忽然又凑得极近,瞳孔近在咫尺,他问:“看到了什么?” 浅棕色的瞳,眼白很干净,噢,还有那一抹,她好奇已久的银灰色。 “这是芯片,”他说着瞥了一眼她始终拽着他衣角的手,“宝贝,先放开。” 苏叶愣,瞬间就松了手,她才没有紧张到一直拽着他。 他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折叠金丝眼镜戴上,在镜架边按了一下,“你现在的心率是......87,居高不下。” “……” 他的眼睛里,竟然埋着芯片,她忽然想起来,他总是在参加宴会的时候带着眼镜,大概还有别的功能,是能识别什么东西?然后芯片传导到镜片,在镜片前端形成虚拟屏幕,他戴着眼镜才能看见。 黑科技。 第四天的时候周浦深已经完全不需要打针,面色红润看起来比苏叶的气色都要好些。 他习惯性从背后搂着她的腰,贴上去,脑袋搁在她肩窝里休息,“听凌数说,你签证过期了?” 苏叶点头。 她的在尼签证早就已经过期,她在国内已经预约了补签,原定从伊拉克回国就去办,现在只能顺延。 那日从伊拉克直接过来,凌数可是做了不少背后工作,她不能逗留太久,得赶紧回国办手续。 他问起这件事,大概是不希望她回去的吧,苏叶转过身,问他:“那我得回国一趟了?” 周浦深点点头,“嗯,回去一趟也好。” 苏叶怔住,当下就不说话了。 她觉得奇怪,他对于她回国这件事,竟一点意见都没有,她想如果他愿意花点心思,她不回国也是可以办妥的。 没有享受到特权的苏叶,还是有些郁闷的。刚刚确定关系,就要异地恋了。 来来回回地这么折腾,她回到北京的时候,足足睡了一天。 起来她就给rc人事部打电话,她需要一些材料办商务工作签,那头问了工号,回复说:“抱歉卡罗琳,您的工号对应不上,我刚刚去问过经理了,您没有通过培训,相关邮件已经发到您邮箱了,大概是您没有查收。” 苏叶呆住:“什么,没有通过?” “是的,经理亲自确认的,没有错。” 那个说要让她给他长脸的经理?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查收邮箱了,这下子赶紧登录查看,不少杂七杂八的邮件堆在上头,苏叶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通知函。 上头连理由都没给,苏叶对rc的人事工作表示质疑。 是不是出了什么失误?苏叶直接就致电凌数。 那边一点都不惊讶,回答说:“先生的意思是,您呆在国内就好,香港总部是不错的选择。” 苏叶:“……”谁来告诉她一下周浦深抽了什么风? 周浦深对于她的愤怒更是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四两拨千斤说:“总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完全摸不清套路的苏叶,感觉自己像只被戏耍的猴。对方还跟没事人一样,该打电话打电话,该说情话说情话。 苏叶感觉事情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姜蓉打电话来,问她论文完成得如何,拉各斯大学也要开学了,姜蓉准备过去了,问她什么时候走,一起订机票。 “拉各斯大学都要开学了啊?”苏叶恍惚。 “当然。”姜蓉说,“你这学期写完论文还得答辩,你还去非洲工作会不会太折腾了?” 苏叶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学业,她都有多久没回学校了,这样一来还真得搁置非洲的行程了。 姜蓉在国内的最后几天,苏叶搬过去同她住。 苏叶晚上总会打过电话才睡,姜蓉还是发觉了,临走了,还与她促膝长谈一番。 “如果你能正常谈一场恋爱,两情相悦,结婚,我就满足了,我和你妈妈,都没给你做什么好的示范,我很担心你畏惧恋爱,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尝试尝试。” 苏叶说:“会的。”她以前也总被规劝,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总执念心里头最初的想法,而现在,她屈从于当下的温暖。 火锅已经完全把姜蓉收服了,搞得姜蓉很想拥有一个真正的孙子。 在机场就把苏叶说羞了,姜蓉这下肯定,苏叶有情况了。换以前这么说她,她肯定要沉着一张脸说:“远着呢,想什么呢!” 姜蓉拍拍她的手,“行啦别送了,就到这吧啊。” 苏叶等她进了安检,还在张望,总有种直觉,这一次的告别,与往次不同。 她的直觉在她抵达香港以后,得到了印证。 刚下飞机,在转盘处等候行李,墙上挂着的电视在插播新闻——“埃博拉”病毒再次侵袭非洲,肯尼亚已有死亡病例。 苏叶愣怔地拿起手机,响了很久姜蓉才接起。苏叶的声音都在颤,“姜姨你辞了工作快回来吧。” 姜蓉知道她大概看到了新闻,“没事的,*的时候咱们还不是这么过来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苏叶:“您的体抗力不比年轻时候了,我真的非常担心。” 姜蓉:“目前尼日利亚还很安全,你放心吧,离得老远呢,没事的啊,我这边刚开学,忙着呢啊。” 挂了。 肯尼亚、埃博拉、香港总部。 苏叶突然意识到什么,改拨周浦深电话,“周浦深,你混蛋!” Chapter 44 《道德经》全文(防盗章) 真的超级抱歉,搞这个防盗章,因为我熬一周的夜了,还是没办法在修文的情况下保证一万五千字的更新(加起来有八万字),紧赶慢赶赶了一万二,这章我晚上再替换正文好不好? 现在是早晨七点,我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睡了撑不住了。 拜托拜托小仙女等等我。 01.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 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02.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 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03.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 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04.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 帝之先。 05.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迭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06.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07.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08.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 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09.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 道。 10.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天门 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11.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 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12.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 ,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13.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 可托天下。 14.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 (jiǎo),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 之不见其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15.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 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飉(liáo,风的声音)兮 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16.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 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17.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18.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19.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 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20.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 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儡儡(lěi,羸弱)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 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以,而我独 顽且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21.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22.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 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 全而归之。 23.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 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於乐得 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24.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馀食赘形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25.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 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 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26.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轻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27.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 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 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28.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 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 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29.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夫物或行或随、或 觑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30.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军之後必有凶年。善有果而已,不敢 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31.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 之。 32.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33.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 ,寿。 34.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35.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 。用之不足既。 36.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 。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Chapter 45 苏叶拿了卡片过来瞧,嘉宾是gbs(金紫荆星章)太平绅士周先生,没有全名。 周浦深似乎不是太平绅士吧,那就应该只是姓氏相同。否则他应该也会同她提起的,苏叶不再关心这件事,打开电脑码论文。 赵宝贝看她兴致缺缺,也不再同她扯话题,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刷着微博一下子笑,一下子嗷嗷叫,苏叶觉得吵,就塞了耳机。 赵宝贝拍了张苏叶的背影,发了一条微博。 “开始住校了,很期待这样的生活,从今以后就要和美女学霸室友一起互相帮助啦。” 没一会儿就有了评论。 ——宝贝家世这么好,还住宿舍,好棒哦。 ——白富美下凡啦。 ——美女和学霸不可兼得,肯定长得不好看,宝贝好赞,没有爆正脸好贴心。 赵宝贝看得很开心,又掏出一只圣罗兰唇釉拍照发了条抽奖微博。 正专心看着评论,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定眼一看,“啊——”叫了一声。 继而反应过来,吐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啊,玩具狗啊。” 火锅烦死了,这群凡人,知不知道玩具狗和机器狗有着很大区别,“我叫火锅,是智能机器人。” 赵宝贝愣怔了,看看苏叶,后者戴着入耳式的耳机什么都没听见,她瞪大了眼,蹲下来,“你会说话,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火锅:“我在晒太阳充电,你好吵。” 赵宝贝:“……我的天!”她跑去拍拍苏叶的肩膀,“诶,这是什么东西啊?” 苏叶:“它是我儿子,智商比你甚至比我都高,你放尊重一点。”说罢又转头忙去了。 赵宝贝:“…….我……” 火锅还在盯着她看,赵宝贝被它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杵,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火锅歪着头,在地上扫着信息:“赵宝贝,19岁,籍贯北京,赵氏集团二小姐,社交名媛,网络红人。” 赵宝贝惊讶极了,这狗是警察局的吗,她怎么能气势上输给一只狗,“怕了吧,离我远一点!” 火锅:“父亲赵氏集团董事长,母亲曾是著名艳星,逼死原配上位......” 赵宝贝:“你还说信不信我拆了你!” 火锅:“我的组装结构复杂,没有螺丝钉。” “你!” 火锅:“你的面部肌肉组织非常奇怪,希望你可以去医院检查有没有不明物体挤压肌肉。” 赵宝贝:“……”她做了脂肪填充,这狗真的有些可怕,她也不计较他说的了,反正也是事实,离远一点就好了,它又不会发微博,别人不会知道。 只是—— 她看了眼苏叶的背影。 这个苏叶,怎么会拥有这么智能得机器人? 等苏叶准备出门吃晚饭的时候,赵宝贝请的家政到了,苏叶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但赵宝贝一看就是不会自己收拾东西的人,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留了火锅盯着。 她发现这赵宝贝,十分害怕火锅,一开始害怕很正常,可许多人知道它会说话以后都爱不释手,赵宝贝怎么回事? 周末过去,苏叶就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周一去报到,前台听到她的名字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把公司门禁卡饭卡之类的东西给她,摆摆手让她可以去部门报到了。 卡罗琳的名字在rc总部就像是个传说,可以算是无人不晓,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临时特助,长相不凡,作风雷厉风行,据说还会接替凌总的位置。 所以大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多看两眼,不过英文名容易重,也没人会真的在意,毕竟真正见过卡罗琳的没几个。 行政部的工作大同小异,总部甚至没有拉各斯忙。 一般而言,大公司的工作流程规范性强,这有利有弊,流程多了,大多数流程极大地影响了效率,成为推脱责任的借口。好的流程让人在浑然不知中事半功倍,不好的流程制度会让员工终日忙碌却不见其成。 苏叶想rc应该属于第一种。她还在基层,不参与大框架,但她感觉办事效率很高,上头陆续有事情安排下来,下头紧紧接应,向上汇报同样。 两天下来,苏叶对rc印象非常不错,工作环境舒适,食堂饭菜可口,工作量适中,同事也算友好。即便是在基层,也有很强的归属感。 午饭时间苏叶忍不住给周浦深发了短信表扬,对方竟回了电话。苏叶算算时差,安哥拉此时应该凌晨五点,“这么早,还是说你没有睡觉?” “睡了。”他只说。 “起这么早,赶行程吗?”有些心疼,她已经在吃午饭了,他恐怕还空着肚子,“注意劳逸结合啊。” 周浦深刚下车,浅水湾的职能管家系统缓声说道:“欢迎先……” 他掐断了电。对着电话那头说:“想我吗?” 苏叶一怔,眼睛左右瞄,来来往往都是人,她对面也坐着人,这要她怎么回答,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哪想到对方不满意,追问,“嗯?” 她只好低下头挨紧话筒小声说,“想。” 他已经能想到她脸颊飞红的模样,“有多想?” 苏叶有些不高兴了,这人,得寸进尺的,“没多想!”她道。 他失笑,“那我亏了,我是很想很想的那种。” 苏叶:“……”已经不能好好吃饭了。 周浦深看着挂断的电话,眼神温和,很想,所以晚上见。 苏叶一下班就赶忙回学校,这两天赶地铁她已经摸出规律,只要早一点点,她就能赶上人少的那一班。 到寝室的时候,赵宝贝已经在描眉画目,“我要去工作室搞个造型,你去吗我请你。” 苏叶摇头,她就扭着腰走了。 苏叶洗澡吹头,出来时间已经不是很充裕,素颜参加是不太礼貌的,苏叶还是赶紧化了个眉,夹了夹睫毛,没时间了,换衣服批上绿袍就出发,到了门口才看到,赵宝贝的绿袍挂在椅子上,她又折返给她带上。 她到的时候赵宝贝果然在门口和礼宾争执,苏叶把绿袍给她披上,她顺利进了场,还抱怨,“这么丑的袍,把我礼服还有美背都遮住了。” “遮住了好。”苏叶说,虽说要求穿礼服,但到目前为止,苏叶看到的都是比较规矩的礼服,露背的,会被定义为奇葩吧。 赵宝贝睨她一眼,觉得苏叶定是怕她太出彩。 她们是最后一批入场的,坐的位置都很靠后。 赵宝贝又抱怨,“你怎么不早点来,坐那么后面离贵宾席这么远,周先生怎么能看见我?” 苏叶瞥她一眼,“宴会结束有交流舞会,都可以见到的。” “还是错失了近水楼台的机会。” 苏叶不说话了,懒得理她。 舍监讲完话,就是请嘉宾入席了,三位嘉宾,一位是剑桥来的导师,一位是行政区的官员,最后一位,舍监神神秘秘很久才开始做介绍。 “这位嘉宾,学院甚至学校邀请过多次,这回,我们学院非常荣幸地请到了,行政区gbs太平绅士,rc集团周浦深先生!” 掌声几乎要盖过音响声,不少女学生已经顾不上餐桌礼节,起身张望。 赵宝贝嘤嘤嘤地在控制着声音,还抓着苏叶的手。 苏叶是僵直了,注视着踏着红毯目不斜视的男人。他着深色礼服西装,头发向上梳起,气宇轩昂。 她的男人,是真的好看的啊。 赵宝贝:“苏叶,我发现你好闷骚,花痴得不行还装淡定,不过也正常,是个女人都想上了周先生吧。” 苏叶蹙眉,抬眼看到某人淡定落座,举手投足都在招蜂引蝶,她突然有些不爽,转头说:“我花痴我男朋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吧?” 赵宝贝愣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临座的人皆往这边瞧,她摆摆手,“不怪我不怪我啊,这个女人疯了,她说周先生是她男朋友。” 这下子女生皆低头偷笑,男生则盯着苏叶,想着等会儿舞会要怎么邀请这位女士跳舞。 前菜过后三道正餐时间,陆续有学生表演,领导演讲,苏叶没听进去多少,东西更是,每道菜都意思意思吃一口。 赵宝贝同样,她问苏叶,“你不吃啊?” 苏叶点点头,“我只吃全熟。”而主菜都是六七分熟的模样。 赵宝贝瘪瘪嘴,“真奇怪,是吃不惯西餐么?” 苏叶懒得回答她。眼神瞥一眼上边,嘉宾坐席要高一些,她可以看到,周浦深也一点都没动。 她看过去的同时,他像是有感应一般,偏头看过来,隔着蜡烛婆娑的光影,她似乎看到他嘴角微扬。 赵宝贝在她耳边压低了声说,“周先生冲着我笑!” 前两位嘉宾都已经演讲过,满座皆翘首期盼他的演讲,他起身,苏叶很好奇他会怎么应付,这回竟没让凌数代劳,他刚上台还没开始说话,女生们就带动了掌声的节奏。 “很荣幸被邀请,本学年,rc将在贵学院设立奖学金,rc期待港大优秀学子的加入。” 定两秒,下台。 “结束了?”赵宝贝感叹。 一句话的演讲,声线沉厚好听,却还没来得及品,就结束了。嗯,还真是某人的风格,“向来是这样。” 赵宝贝:“你不要太进入角色了。” 宴会结束有不少人盯着周浦深看,却没有人真的上前,赵宝贝正在拿着粉扑补妆蓄势待发。 往次一到舞会环节,场面乱了,她就躲着舍监的视线散退。这下她在犹豫出去等他还是? 这么一个空档,已经有男士到她跟前邀请她跳舞。 她摆摆手,“抱歉。” 赵宝贝补好妆,拍拍苏叶的肩,“你不会跳啊,”她叫对面的男生,“学长,你得带带她。” 说罢就扭着腰往周浦深的方向去了,一边走一边摘了绿袍,美背惹得不少男士回头望。 苏叶脸色沉下来,搞得几个男士瞬时间不敢作声。赵宝贝走过去的同时,周浦深也走过来,她心底里泛着粉红泡泡,她纵观这礼堂里,她已经艳压群芳了,传说中的周先生,也是敌不过美人关。 走近了,她眨了眨眼,嗯?眼神似乎没对上,再眨,嗯?怎么……走过去了? 苏叶突然微微笑,男士也鼓起勇气,“女士,能邀请你……” “不走么?”低沉的男声,气场很足。 苏叶迈出一步,抬头微笑,“我没吃饱。” 因为知道他不会吃。 周浦深点点头,“回去吃。”语罢把她的绿袍摘下,搂着她的腰走了。 赵宝贝光.裸的背有些凉。 Chapter 46 出门上了车,苏叶说:“你怂恿我早退。” “嗯。”他回答。 这么老实反而没话可接了,“没关系我以前也早退。” “嗯。”淡淡的。 “你突然回来不告诉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至少该好好化个妆不能那么敷衍。 “嗯。” “……” 对话节奏不对,苏叶有些愤愤不平了,扭头要发作,撞入他的浅瞳里。 他靠着椅背,偏头看她,目光灼灼,对上视线他直了腰凑近,捉她的手,置于掌心揉挲,“听到真声了,我再听会儿。” 苏叶佯怒的神色挂不住,敛了凶相,苹果肌飞上粉红,压低了声儿说:“我也是一样的啊。” 他有多久没听到真声,她也是的啊。 “不一样。”周浦深说。 “嗯?” “你的想念不及我多。” 他还计较中午那通电话呢,苏叶低头嘀咕,“小气。”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沉声说:“哪个qi” “……你少来不正经。” “哪里?”哪里不正经? 苏叶愣两秒,睨他一眼不说话了,沉默是金。 周浦深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着恶趣味的,正经与不正经,只在他一念之间。 最可怕的就是,一本正经的不正经,如果你认真你就输了。 到了浅水湾,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油辣味,苏叶都蹙眉了,周浦深神色淡然,没有动静,苏叶讶然,“这么浓的火锅味,你……” 周浦深回头来等她,牵手往里走,“不是说没吃饱?” “所以,我们吃火锅吗?!” 他弯一弯嘴角,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餐厅长桌上摆着两种锅,重庆辣油锅,长筒老北京涮锅。两人一到,菜蔬红肉一盘盘端上来,圆盘子堆满桌面,一点儿空档都不留。 苏叶在门口都挪不动步子了。周浦深拉她落座,“这么容易满足的宝宝,上哪里去找?” 她这表情,好像他给她整了什么稀罕物似的。 苏叶以前时常跟马多多说:“为什么就没有一家店能同时吃川锅和涮锅呢,吃羊上脑包酸菜的同时,能吃辣油黄喉该多好?” 苏叶不喜欢吃鸳鸯锅,菌汤番茄汤更是不喜,就爱最原始的味道。 吃老北京涮锅,就白水姜片几颗枸杞,白豆腐酸菜下锅煮着,煮出味儿了下羊上脑,裹着吃,那鲜,苏叶一个人能吃三盘。 吃川式火锅,就得满锅辣油,或者九宫格,红油翻滚着辣椒,辣得畅快极了。 但鱼与熊掌难兼得,两者在苏叶心底里都排第一,所以每次要吃都得纠结一番。这下子齐活了。 佣人上来拿起肉碟要下,周浦深抬手制止了,他脱了外套,拿着长筷先下了酸菜和豆腐,等锅再开,下羊肉,苏叶盯着他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发呆。 调好的麻酱端上来,周浦深夹了肉,裹着菜蘸好放她碗碟里,见她还不动,偏头问:“不是说凉了不好吃么?” 佣人看周浦深伺候人,都呆楞立着,看傻了。苏叶也傻了,说话都不怎么顺溜,“是,谁说?” 周浦深弯一弯嘴角,不提了,又再油锅里头下了些东西。 苏叶夹起肉,酸菜浸过,汁液混进肉里头,鲜美极,竟有些不忍往咽下了。周浦深亲手涮的肉啊,味道很好。 他下什么,她吃什么,埋头吃,话不多一句。她面前的碗碟都堆成小山了,他却一口都没吃,苏叶想他或许是不喜欢吃,不好意思了,“我自己来吧,你要吃什么赶紧让厨房给做呀。” 他放下筷,摸摸她的脑袋,微微笑,“不急,你大庭广众说饿了,不先喂饱你怎么好意思?” 那一点旖旎柔情都被这一句话给打没了,苏叶瞪他一眼,还是埋头吃比较好。 那佣人小姑娘和大厨对视一眼,掩着嘴偷笑。这冷清的家里总算是添了点烟火气。先生那表情啊,难得一见,那温柔劲儿把旁观的人都给溶化了。 周浦深和苏叶坐得很近,他涮着,她吃着,他看着她的吃相微微笑,画面像陈年的默片,有种尘封的温度破土而出的感觉。 等苏叶撂了筷,周浦深吃了些点心就牵着苏叶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身上味道太重,出来的时候已经没再闻到油锅味儿,周浦深走得有些快,他身上淡淡的木香飘进鼻息,她郁闷,怎么他就没有火锅味呢? 正想着,他忽然停了脚步,转身说,“抱歉,我的忍耐力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话音刚落,苏叶的下巴被捏起,他的吻落下来,扣在她下唇瓣,软软的,紧紧贴着。 趁她还愣神,他撬开她的齿列,瞬间就探入,横扫她的舌腔,勾着她,轻轻吮吸,放开了,碾磨轻舐…… 这次的吻,强势带着温柔,苏叶很快丢盔弃甲,或许是脖子仰得久了,疲累之下嘤咛出声,周浦深刚要停下来的攻势又高亢起来,他托着她的腰,撑着她的脑袋,吻到唇瓣发麻为止。 “诶哟!”从餐厅门口传来的一声低呼。 苏叶懵,睁了眼。他近在咫尺的浓眉厚睫毛,小麦色的肌理性感极了。 她明显心不在焉,他意犹未尽地放开她。苏叶偏头看见刘婶落荒而逃。 她低头,灯下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暧昧不明。 “火锅的味道其实还不错,下一次可以尝一尝了。”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叶:“……”带着杂交火锅味的吻呐。 周浦深习惯性洗了个澡,让佣人给苏叶找了衣服,她便也去冲冲满身的气味。 出来才发现家居服竟是同款,她有些不自然。夜晚,男朋友家里,洗白白,情侣家居服......实在太引人遐想。 她虽然没谈过男朋友,却也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了,该知道的一点也没落。周浦深看起来不像是吃素的,男女朋友,感情顺遂甜蜜,发生一些事也是正常。 一出来就见他坐在沙发上等她,苏叶支支吾吾,“我,晚上是要回寝室的。” 周浦深果然蹙眉,“缺什么?” 这里连她习惯用的护肤品都备齐了,哪有什么缺的,“舍堂不允许夜不归宿。” 实际上那规定也是形同虚设,但苏叶这会儿也找不到什么理由离开。她没有非得结了婚才能发生关系这样的想法,只是也做不到这么快就迈出那一步。 他又上来搂她,“不能破例?” 问的自然是她,不是那狗屁规定。 苏叶摇头,“不能。” 周浦深挑眉,“好。” 他同意得这么爽快,苏叶又有些郁闷了,看了眼宽松家居服下若隐若现的曲线,好歹c罩杯,还行吧。 他要是想要了,她不乐意,他不要了,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女人呐,总是擅长养二号人格,在脑袋里打架。 但他还是不会让她就这么走了,带她到了视听室看电影,问她看什么,她想了想,“肖申克的救赎。” 那回在她家里,看的就是这个,周浦深说:“百看不厌?” 苏叶点点头。实际上是因为这部电影题材很安全。她平日里爱看的都是些爱情文艺片,对周浦深来说一定矫情得要死,何况,总有一些画面不可避免,她可不想引火烧身。 周浦深弯一弯唇角,一副了然的模样让苏叶羞赧极了,眼神闪烁。 他依着她,让人找了片子来放,黑了灯,拥着她半躺在沙发上看。她一半身体都贴着他的,开着空调还是觉得热,又移不开,事实上她也不想移开,他的味道让她沉迷,闻着另她莫名心安。 渐渐的,他的手就不大老实了,就着半抱的姿势抚她的腰,来回摩挲,没往上摸索,看不出企图的苏叶只好问:“你在干嘛?” “你觉得呢?”他突然翻了个身,她就躺在了沙发上,上边就是他的身体。 苏叶眨巴眨巴眼睛,“额,那个,”紧张,她的手不自主拽了他胸口的衣裳,突然眼前一亮,“我……我准备来姨妈了!” 她那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的神情,着实好笑又可爱。周浦深凑得更近了些,亲了亲她的唇角,苏叶更紧张了,身体紧绷僵直。 他缓缓下移,热气已经在她颈窝边萦绕,苏叶揪着衣服的手越收越紧。突然,巨大的惊雷霹雳声传来,苏叶绷紧的神经被这么一挑,猛地就抱住了他的腰。 电影还在演,安迪雷雨夜越狱,惊雷声还在持续,苏叶反应过来是电影里头的声,不是真的打了雷。 失笑声从头顶上传来,周浦深缓缓说:“宝宝,来,再不松开我,就要出事了。” 苏叶猛地放开手,又发现她的腿也勾着他的腰。 周浦深的笑意更浓了些。苏叶快速放下了,推开他就直起身坐好。她刚才,岂不是像只树袋熊一样? 丢脸。转移话题,“这里的音响效果太好了,电影的声效做的也很好,之前我看这部电影居然能睡着,真佩服自己。”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他关了声音,才没吵醒。 周浦深也佩服她强行聊的能力,该安抚安抚了,再逗下去要炸毛了。 他搂过她,“按理说昨天就该来了,疼不疼?” 他抚她的肚子,是要问这个啊,囧了。苏叶说:“我一直都不是很正常。” 电影也看不下去了,周浦深开了灯,看她涨红的脸颊,敛笑意说:“明天上班,到我办公室去,我带个人过去给你检查检查。” 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是羞赧,苏叶不能再说话了,低着脑袋点头。 赵宝贝和人跳了两支舞,就回寝室了,她对木讷的it男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要不是为了拍写照片发微博,她都懒得在那呆。评论区果不其然都是称赞她颜值担当,这让她非常满意。 一进门她甩了鞋,咣当一声,好像撞着什么了,她懒得理,往床上躺,咔嗒咔嗒声音传来。 “嗷!”她惊呼坐起来,赶紧看脚掌,瞬间就乌青了。 那只机器狗蹲坐在不远处,冲她歪脑袋。赵宝贝气极了,刚被苏叶气得不轻,回来还得被一只狗欺负,“你干什么!”她呵斥。 火锅说:“你的高跟鞋砸到我的头部,我想知道砸你的脚,疼痛指数是几?” 赵宝贝火冒三丈,“我.操.你大爷!看我不把你打成废铁皮。”说着就拿起尖锐的高跟鞋,追着火锅满屋子跑。 火锅小只,也灵活,她压根捉不着,正气喘吁吁,来了电话,见是老爸,他可没她妈妈惯着她,于是小心翼翼接起来,“爹地,还可以,很适应啊,我没有那么娇气嘛,今天还参加了学院的高桌晚宴,嗯,大家都很友好。” 她一边乖乖回答,一边冷眼瞪火锅。那头鼓励了两句,她顺杆儿爬:“爹地呀,听说您和周家有交情呀,我现在在这里,虽然我很乖,但是也担心别人来找我的麻烦,要是能有周先生稍微照拂着点儿……” 那边说:“周家,那是你姐姐她母亲那头的关系,与我交情不算深。” 赵宝贝瘪嘴,“这样啊,姐姐的妈妈也是我妈妈,一样的嘛。” “尽量联系看看,玮伊在非洲他们都挺照顾的,应该还挺好说话,你好好学习,别又黄了,再转学你爸我就要气死了。” “知道了爹地,爱你啊爹地。” 挂了电话立刻换了副腔调,“死狗,你出来!” 话音刚落,感觉眼睛里进了灰,嘴上,脑袋上,全是灰。鼻息间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她新买的散粉。 进了灰的眼睛迷迷蒙蒙,睁开就流泪,她还是使劲睁开了,仰头看,火锅蹲坐在立柜上,嘴里还叼着她的散粉盒。 Chapter 47 苏叶回到寝室的时候,屋子里乱七八糟像是遭了贼。赵宝贝已经累趴了躺在床上,见着她,怒目而视,愤愤道:“我已经向舍监反映你擅养宠物,我劝你赶紧处理掉这只死狗。” 苏叶看她红肿的双眼,看看火锅,后者趴在地上,脑袋上有个小坑,抬眼看她,可怜巴巴的。 她摸摸火锅的脑袋问:“我是谁?” “苏叶。” “圆周率小数点后第8位?” “5.” “第100位?” “3.” 苏叶吐口气,还好,脑袋没出毛病。火锅有些顽劣,但一定是赵宝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着它了。苏叶懒得回答她,交代火锅说:“明天我不在,一句话都不能说,知道吗?” 不说话最多就是一只会走路的玩具狗,舍堂不允许养宠物主要担心卫生和安全问题,它构不成威胁。 火锅难得的乖乖说:“ok.” 赵宝贝是没力气了,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睡了。 苏叶猜测赵宝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果然第二天早上,她就让苏叶在洗手间门口等了半小时才出来,导致苏叶上班迟到。 香港人事件观念极强,迟到等于谋财害命,这下子经理对苏叶一个好颜色都没有,甩了一堆事给她,要她在午饭前完成。 午饭点苏叶还埋头在忙,周浦深的电话打来。 她放不开手,电话响了两次才接起,那边沉声说“说好上来检查?” 苏叶才记起来这么一回事,把手机夹在耳肩中间,一边看文件,“我工作很多,暂时不检吧,有空我去医院挂个号就成。” 周浦深蹙眉,“要我下去捉你么?” 苏叶撂下笔,“不用,我上去!” 原来火锅是跟他学的。 这会儿大家都在吃饭,寥寥几人在等电梯。 “卡罗琳......”电梯角落有人叫她。 苏叶转过身,讶然,“艾琳。” 对方异常热情,凑过来搂她的肩,“好久不见你调到总部来了啊?” 苏叶点头,不甚热络。 艾琳吞吞吐吐问:“那vivian呢?” 苏叶盯她两秒,才微微笑说:“你不清楚么,她留在非洲了。” 她没用“知道”,用的是“清楚”,艾琳笑脸一怔,转瞬恢复正常,“以为她也回来了呢,这样我们可以聚聚。” 电梯响,苏叶说:“你到了。” 艾琳讷讷地,出去前还问:“你上秘书处啊?” 苏叶淡漠点头,艾琳在外头看着电梯门阖上,从头至尾,苏叶都没有看她。 vivian被举报之后,业务成绩平平的艾琳取而代之,被调到香港,这整件事情的最后赢家,如今还在用最原始的那副伪善面孔对着她,苏叶疲于应付。按理说现在她和艾琳才是同事,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朋友,翻篇就完了,但苏叶受不了这种耍心机搞事的人,装都懒得装。 秘书处也空无一人,都下楼吃饭了。苏叶进门见凌数也在,有些惊讶。检查身体什么的,在办公室里已经够奇怪...... 周浦深和凌数在谈事情,抬眼交代,“坐那等我。” 他们完全没避讳,听到熟悉的名字,苏叶竖耳朵听。 凌数:“赵氏现在情况不乐观,新一轮融资不顺利,项目很有可能功亏一篑,这几年一直企图用新项目挽救之前的损失,但一直在恶性循环,表面还繁荣,内里实际上已经被掏空,这回,求到我们rc来了。” 周浦深:“赵氏已经是烈士暮年。” 凌数点头,沉默了。周浦深看他一眼,“你那头有没有问题?” 他跟了周浦深这么多年,如果他执意因为赵玮伊的关系,要救赵氏,周浦深还是乐意给这个面子的。 凌数知道周浦深的意思,不能说不动容,这个上司,待他向来不薄,但实在的,“先生,在商言商。” 赵氏空壳一只,再注资也是乏力,不如资源重组来得有效率,凌数说:“最好的办法,就是rc收购赵氏。” 周浦深说:“你那头,能处理好吗?” 他关心起了凌数的私事,凌数怔,“玮伊看起来大咧,该懂的道理,她都懂。” 周浦深点头,凌数收起文件夹就要走,想起来什么,又说,“赵董早上打电话来,说他的二女儿在港大,那意思似乎是让我们能照拂着些。” “你处理。”周浦深不愿多问琐事。 凌数犹豫了,先生大概这两天都没看火锅传来的东西,见苏叶已经在等着,他不好久留,只说:“好。” 凌数前脚收拾文件要走人,周浦深后脚就起身到了苏叶跟前,俯身吻额头,“怎么?” 她的神色带着些紧张。 苏叶凑到他耳边说:“体检什么的,外人在有些羞嘛。”凌数还没走。 周浦深微笑,“哦?那我是内人?” 苏叶:“……”无言以对。 周浦深说:“这么忙?” 比他还忙? 苏叶抬头,又被他在唇角偷了香。凌数郁闷极了,能等单身狗出了门再亲吗? “今天早上迟到了,得多干活挽回错误。”苏叶说。 周浦深浅浅蹙眉,“有这么多活让你一个小干事做?” “就是小干事才要多干活,大官就分任务就行了!” “做大官?也不是不可以。”他挑眉,“你想做什么?” 苏叶来了坏心思,狡黠一笑,“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说,“都可以。” “哇,我走了好大的后门。”苏叶感叹。 周浦深一把捞她的腰,凑近了说:“我只接受以身相许。” 苏叶:“……” 不能败下阵来,她说,“哦?原来周先生喜欢潜规则这一套,不知是不是尝到过甜头经验丰富了?” 周浦深果然脸色微变,离得远了些,看入她眼底里,缓缓说:“现在就剩一个职位了,还没人敢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什么职位?”她下意识问。 “周太太。” “……” 苏叶的眼神,由玩味变热切,再由热切变黯淡,嘴角的幅度也挂不住。周浦深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缓缓松开她起身,拨内线让医生进来。 他一直没再说话,苏叶惴惴不安。又是内人,又是周太太的,她着实是被吓到了,一时反应有些强烈。 她的沉默让她的脉搏都不太正常了,医生让她平复一下心跳,周浦深才瞥她一眼。 老医生说了好些注意事项,又开了方子才要走,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一定要注意调养啊,你现在不小了,月事不重视起来,到时候要孩子都是件烦心事啊。” 孩子……苍天,这些敏感词怎么一下子就都涌出来了?苏叶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周浦深陷在沙发里,竟答复,“是要重视。” 医生走了,苏叶默数到五分钟,周浦深没有说一句话,她抬眼,他支着下巴,直直看她,目光研判,这眼神压强太大,苏叶撑不住,索性起身说:“我走了。” 话音未落已经提步离开。 往外走,先是疾步,又慢下来,身后没动静,扭门把,身后还是没动静。 门在身后阖上,苏叶没回头,走得极快,秘书处这会儿已经有人在,还没看清她的脸她已经消失不见。 “刚刚那是谁,从先生那里头出来的?” “是的,没有访客记录,”秘书长见凌数,赶忙问,“凌总,刚才的访客是谁啊,没有作记录是我的失职。” 凌数挑眉,“不用记录,是先生的女朋友。” 众人默了,传说中的女朋友。 凌数走后,一人问:“是不是就办公桌上合影那位,有谁见过么?” “听说先生每个办公室都有一张。” 秘书长:“没敢凑近看。”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刚才那个背影,像卡罗琳么?” “……”好像离真相近了一步。 周浦深长久地看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扶了扶额。终究是无奈地失笑。 苏叶还真是一点都逼不得。 行政部经理接到来自顶楼的内线,吓了一跳。 “卡罗琳这几天不舒服,你注意些。”那头说。 经理拿着听筒的手在抖,“好、好的。” 先生的声音,先生的内线,确凿无疑。她面露恐慌,正巧对上进门的苏叶的视线。 苏叶见经理瞪着眼,赶紧看时间,离上班还有两分钟,“经理,我没有迟到。” 经理突然堆起笑,“卡罗琳呐,你的工作都交给我好了,下午休息休息哈。” 苏叶:“……是我哪里做得不规范么?” “没有没有,你忙一上午了,幸苦了,我们rc是讲究劳逸结合的。” 态度美妙得苏叶几乎觉得自己要被炒鱿鱼了。 Chapter 48 苏叶下班时间大多不外出,都待在寝室码论文,赵宝贝对此冷嘲热讽,“没见过谈恋爱的人是这样过日子的,挤地铁上班就算了,下班了就回寝室啃外卖,没约会没烛光晚餐,是倒贴呢还是倒贴呢,还男朋友呢,周先生图个新鲜,你就上纲上线了啊?” 苏叶向来不忍这些,但比起背地里嚼舌根子,当面讽刺性质上总归是好那么一丁点儿,赵宝贝没什么城府,就是没教养罢了,苏叶想到她和赵玮伊好歹同父异母,家教问题,她也便忍了。 她看看桌上的保温桶,再看看三菜一汤的菜色,明明很不错,哪里像外卖?她最近喝中药调理,忌油腻辛辣,出去吃也没什么可选的,周家大厨做的家常菜,营养均衡,味道也不错。苏叶很满意,她心情好,便懒得理,戴了耳机,赵宝贝得不到回应,就气急败坏去了。 赵宝贝倒是对火锅百依百顺了,火锅让她安静,她就真的不说话了。苏叶觉得莫名其妙。 其实火锅制住赵宝贝的方法很简单,它说:“我是周先生生产的。” 苏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火锅已经到了靠武力取胜的阶段了。 她实在是忙,来往图书馆要费不少事,她那点业余时间,只能窝在寝室里自习。 睡前苏叶习惯性看看关于西非疫情的新闻。埃博拉已经蔓延到几内亚,尼日利亚岌岌可危,她给姜姨发过不少邮件,均回复“平安”二字,电话不怎么接,就是接了,苏叶一聊这个话题,姜姨就称有事要挂断。 rc总部给非洲尤其西非各部准备了大量消□□物,制定方案安抚员工以及家属,同时取消了各部门往西非出差的行程,每天的视频会议多了起来,苏叶忙着安排会议室,一天天的感觉时间过得极快。 这些天周浦深很少在公司,但中午会赶回来同她一起吃饭,她中午就会上楼去,饭后浅浅睡一会儿再起来上班。她上楼时,秘书处的人都下楼吃饭了,她离开时,他们都还在午睡,这么些天竟没人撞见过她。 这天中午苏叶到了楼上,却只有大厨和小妹在等她,周浦深不见踪影,小妹说:“凌总打电话来,说今天先生不能回来吃午饭了。” 苏叶有些惋惜,一整天就这么一点儿见面的时间,还被他给剥夺了,瘪瘪嘴。 没了他夹菜,苏叶有些不习惯,午睡前没了他的亲吻,苏叶更不习惯。 她睡他的休息室,他有时会搂着她一起睡一会儿,更多时候是在工作。相同的是,她睡前他一定要蹂.躏她一番。 “梦见我。”他总是说。 这回没听他说,苏叶还就梦到他了,朦胧的脸,凑近,又拉远,她叫他,他只微笑,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梦而已,她意识模糊间还提醒自己,她只是想他了。 忽然就听到嘈杂的声音,本就被梦境惊扰的苏叶,干脆睁了眼。似乎是人声,这里隔音很好,这样的音量,说明外头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什么人敢上这里来撒野?苏叶穿了拖鞋就往办公区走。 秘书长万分为难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身奢侈品的女人,实在有些无措。她带着凌总的名片,下头没人拦她,但到了秘书处,她得把关呐。 哪想还没问完这女的就往里冲。 “我就是来看看浦深哥哥,告诉你,按我和你们先生的关系,你还是不要得罪我为好。” 她一口一口的直呼先生名字,秘书长若不是想起传说中的女友,早就想法子碾人了。 尽管这个女人看起来不是先生的品味,她还是斟酌着语调,不卑不亢说:“您这样我是有理由呼叫保全的,希望您理解我们的工作。” “笑话了,我今天只是来看看,和我们赵氏合作那么多年的rc是什么样子,你们就这么对待生意伙伴么?进个办公室就要叫保全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说着白了秘书长一眼,就往周浦深的办公桌走。 赵宝贝绕过桌子,抚了抚宽大的椅背,眼神热切憧憬,然后竟在大椅上坐下了! 秘书长瞪大了眼睛,这,即便是女友,做法也太大胆了些,“赵小姐您最好赶紧离开座位,先生他不……” “不就坐一下吗!”赵宝贝不耐烦地打断她。 秘书长:“……” 赵宝贝环视了一圈宽大整洁的办公桌,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看到相框,眯了眼,她近视,带美瞳看不大清,办公桌太宽她只好起身要去够,刚拿起来秘书长惊呼:“啊!东西都别碰!” 话音未落,玻璃应声破碎,赵宝贝气急败坏,“你喊什么喊什么!我都被你吓死了!” 秘书长赶紧跑过去,捡起地上的残框,照片转到正面,都呆住了。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你喊什么?” 秘书长和赵玮伊猛扭头。 照片上那个人,就站在休息室门口,只是衣着变了,她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脚底下踩着同色系棉质拖鞋。抱着手臂,冷眼往这边看。 秘书长瞪大了眼,卡罗琳,中文名叫苏叶的那个卡罗琳...... 赵宝贝一时也没了声响,她盯着苏叶的拖鞋,像要把它看穿。 苏叶直直盯着赵宝贝。 这个椅子,她都没坐过,倒不是不敢,她是没什么兴趣,而且她上来的时候,周浦深大多时候就都在休息区待着,他自己说了,有些烟火气。 这赵宝贝究竟……苏叶纳闷了,何方神圣能养出这样骄纵的女儿? 赵宝贝这下是真的有些害怕苏叶了,她是知道两人关系的,但她瞧不起苏叶这样的灰姑娘,即便她是亲眼所见周先生看苏叶的目光不同寻常,她也侥幸地认为周先生不过图新鲜,毕竟平心而论苏叶的长相确实不俗。 这照片,这苏叶的穿着,这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了。她呆呆回望苏叶,有些怕了。 苏叶也不说话,就看她精彩的神色。良久,转头吩咐呆愣的秘书长,“叫保安上来,你想等先生回来再解决么?” 秘书长回神,赶忙出去要拨电话,刚到自己办公桌,先生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脸色铁青。凌宗走过来吩咐说:“不用打了。” 二人往办公室走,却停在门口看。 赵宝贝吞吞吐吐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苏叶冷哼一声,“这话我问你才对,我男人办公室,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赵宝贝语塞。 “你还不打算走,真要等保安吗?”苏叶说。 赵宝贝是骄傲惯了的人,哪受过这样的气,这下子没底气也要搏一把,“呵,苏叶,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什么身份,周先生什么身份,你以为你现在在这,以后就真能当上周太太了,我告诉你,你做梦,只有我这样的家世才……” “你什么家世?”苏叶打断,慢悠悠淡定回复,“周浦深缺你的家世吗,在他眼里,你那点资本,与我有什么差别?” 凌数在门外,不厚道地低头抿唇笑了。 赵宝贝再次语塞了,咬着唇说:“好歹我也是富庶门庭,不像你……” 办公室的自动门,缓缓划开了。赵宝贝声音顿住,不自觉起了身,眼神闪烁惊惶。苏叶偏头看,周浦深像是带着风进来了。 周浦深说:“收购赵氏,越快越好。” 话显然是对凌数说的,眼神,却是看着地上破碎的玻璃。 他始终没有看赵宝贝一眼,又吩咐,“保全组这速度,是不想干了么?” 秘书长脚都打抖了,正要催,人已经涌上来。然而已经不需要,方睿拎起赵宝贝就往外头扔。 她被推出去之前,听到周浦深阴冷的声音,说:“桌椅换掉。” 波澜不惊的语气,却听得人一句话都不敢再应。 苏叶见秘书处的人都朝里头望,这才留意到自己的穿着,赶忙进休息区换衣服。 脱了上衣反手系文.胸,指尖被温热大掌握住,轻松给扣住了。某人的手臂转而横环在她腰上,整个人贴上来,脑袋搁在她颈窝。 苏叶脸颊的红瞬时就烧到了耳根子,虽然每天他都搂着她睡,亲吻间也避免不了一些肉.体接触,但这么赤诚还是头一回。 “你先出去啊,我要穿衣服。”她低声说,掰着他交握在她腰间的手指。 他微微偏了头,热气就洒在她耳蜗,“早晚都是我的。” “……” 尴尬,他的身高,这个姿势,稍微低头就能看到她的胸.脯,莹白圆润。然而奇怪的是,苏叶并不觉得色.情。 他只是搂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剩温情。 良久他说:“我不介意那些,你要懂得。” 他在外头,听进去了?所以火急火燎跟进来,是怕她多想,所以要立刻马上告诉她,他不在意赵宝贝说的那些东西。 苏叶微微愣,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腰。 隔着衬衫薄薄的布料,她柔软的浑圆碰着他的腹肌,周浦深想起她雄赳赳地说——我男人办公室,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他眼帘微颤。 Chapter 49 苏叶耳边是周浦深的心跳声,结实有力,越来越快,他的手抚上她的肩,掌心滚烫,头顶上,他呼吸渐重,苏叶意识到不对劲,缓缓抽离。腰却被大掌一扣,她重新撞上他的胸膛。 “你,让我穿上……” 话音未落,下巴被抬起,他近在咫尺的唇落下来。他的手也在点着火,沿着腰线缓缓上抚,所到之处如同电流经过。 她的皮肤细腻,触感嫩滑,周浦深如同像是着了魔,再往上,刚刚他系好的暗扣,又被他亲手解开。 文胸一松,虚挂在肩上,苏叶没了安全感,下意识上手要护住,却碰上他上移的手,猛地一扣,倒像是她带着他的手爱抚自己了。苏叶的脸炸红,卯足了劲儿猛推,周浦深一个不注意被推开了些。 苏叶赶紧转身胡乱套上衣服,气喘吁吁回头看他,“大白天的啊!” 周浦深眼神还迷离着,拧了把眉头,神色清明了些,声音喑哑道:“那么夜晚就可以么?” 苏叶就差跺脚了,急的。 他不哄她了,失笑了声,出门去了。 胆大包天的周先生,因此受了一下午的冷脸。苏叶一出门就往外头走,看都没看他一眼,秘书处的人再次见识了她的速度,不过这一次,大家都确定,是卡罗琳没错,她回来了。 秘书长:“我才知道卡罗琳现在在行政部工作。” 行政部和秘书处工作很紧密,这么久都没见过面,只能说,“卡罗琳职位很低?” “普通干事。” “这……少奶奶下基层即视感啊。” “之前我就说卡罗琳和先生之间的气场不正常,看吧,果然。” “你们说,vivian不会是因为这个?”已经被调出去好些时间了。 “难说,瞧先生那宝贝样。” 下了班苏叶还是照常,挤地铁回学校。周浦深给她来电,她一想到中午他那句话,就不想给好脸色,“我的论文都没时间写了,我得早点回去,今天就不去拿饭盒了我叫外卖好了拜拜。” 周浦深看着迅速挂断的电话,无奈轻吐了口气,支着额头养神,凌数在一旁,再次提醒他航线信息。 不过苏叶没撒谎,过几天导师要看论文初稿,她才刚完成提纲,得抓紧了。到了寝室不见赵宝贝人,她也不觉得奇怪,大概是没好意思再见她了。 她想到赵宝贝和赵玮伊的关系,想到赵氏的遭遇,突然到已经许久没有与赵玮伊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想着就给赵玮伊去了电话。 打了三次才打通,赵玮伊接起来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叶啊,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苏叶说:“你干什么呢气喘吁吁的?” 赵玮伊:“我刚刚追着小孩儿体检呢,这边人还不知道埃博拉有多可怕,不听话呢。” 苏叶惊讶,“你还在非洲,你没回国吗?” “没,我续期了,现在都在遣返呢,但我不想回去。” “组织准了?” 赵玮伊叹口气,“没准,所以我现在是无组织无纪律的志愿者了,还好这儿的村民都认识我了。” “太危险了!”苏叶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该回国!” “没事,尼日利亚现在还好,安全,”赵玮伊无所谓道,又声调一变,轻叹了口气,“回去做什么,家里那几个人,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他们一家人好享天伦之乐。” 苏叶想起赵宝贝那副娇惯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玮伊笑笑,“好啦,我听凌数说你在香港工作了,挺好的啊。” 苏叶点点头,才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说,“嗯,还好,”末了恳求,“玮伊,你回国吧,不想回北京,就来香港,和我一起。” 这回换成是赵玮伊沉默了,“想不到除了凌数那个图谋不轨的,还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啊。”她故作轻松说。 苏叶沉声说,“回来吧。” “不用担心,我这人没啥好的就是命大,大概就是家世太悲惨,老天给了我这条硬命,没事的,*的时候我在北京,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在成都,不都活过来了,现在尼日利亚啥事没有,别自己吓自己。” 她反而来安慰苏叶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苏叶只觉得鼻酸。这个娇气的大小姐,如今也是能安慰人,能吃苦的人了,无疑非洲的这半年,让她成熟了,只是,过程有多辛酸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旁人不会体会得到。 撂了电话,苏叶准时查收姜姨邮件,只两字——平安。 她叹了口气,希望,都平安。 苏叶一直忙到十点多,期间还是火锅看不下去了给她订了外卖。她摘了耳机,看手机,里头静静地躺着好几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都来自凌数。 “先生零点起飞。” 苏叶怔住,起飞,去哪里?她赶紧回拨电话过去。 通了,她还没说话,周浦深的声音传来,“下来吧。” “嗯?” “楼下。”他说。 苏叶开窗探头去看,楼下围墙外的窄道上,停着辆黑色轿车,开着灯,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赶紧换鞋下楼,火锅说:“女友很丑,会影响男人的心情指数。” 苏叶赶紧折返照了下镜子,蓬头垢面确实够邋遢的,顾不上了,草草梳了个头就奔下楼。 她刚走近,方智和凌数就都下了车,凌数说:“抽根烟。” 还腾地方,苏叶总感觉不寻常。 一上车手腕就被抓住,她身子一倾,他的大掌扣着她的脑袋,一记深吻猝不及防。 周浦深少有如此猴急的时候,苏叶察觉到他今晚不太正常,便乖乖承受他的热情,等他终于放开她,还捧着她的脸专注凝视,苏叶畏颤颤问:“你要去哪里?” “拉各斯。”他说。 苏叶瞬间就直起身,撇开了他的手掌,“我不同意。”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听她的劝,姜姨是,赵玮伊也是,“你们真的不知道这种病毒有多么可怕么?七窍流血,内脏腐蚀还会从嘴里呕吐出来,都是黑血你们懂吗,一周,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你们懂吗?别说唾液了,手脚接触都可能传染碰相同的器皿都可能传染你们懂吗!” 她看过一些资料,那些恐怖的描述,记得清清楚楚。死亡率百分之九十,几乎染上了就要死。 她现在已经出离愤怒,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是什么情绪了,车厢里静默良久,还是她率先打破沉默,“总之我不答应。” 周浦深捧她的脸,缓缓掰过来,“非洲总共有四十六万rc员工,中国人两万两千六百人,涉及家属七万四千人。”他的声音沉沉,在车厢里响,格外厚重。 苏叶怔住了,眼睛直愣愣地回视他。 有评论说,周浦深挣走了非洲一半的钱,只rc的一块大油田,零零总总就得用工十几万,整个公司占据了非洲大部油田和宝石矿区。也有人在形容rc的庞大根基时打比方说,如果周浦深要谋图一个国家,只要给员工配上枪支,轻而易举就颠覆.政.权。 虽只是戏言,却很准确地说明了rc在非洲的地位。 而事实上周浦深,不仅挣走了一半的钱,也同样,撑起了半边天。 难以想象没有rc的拉各斯——失业率顿升,通货膨胀,犯罪率随之增长。丝毫没有危言耸听。 周浦深他,在用数据告诉她,这个时候,非洲需要他。 苏叶想起汶川地震的时候,总理第一时间前往灾区,冒着余震危险,穿梭在灾区探望灾民,指挥工作。那时的她,还在课堂里,和同学讨论,为什么一定要去,在中央同样可以指挥工作。 而后的新闻直播告诉了她答案。 画面里满身泥灰的幸存群众留着泪接受总理的鼓励,眼神中闪烁着希望的光;戴着红领巾的孩童,在总理怀中向他敬礼,眼泪打转眼神却坚毅;武警战士,笔挺而立与总理一一握手,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躯毅然投入搜救...... 他不在,抗震救灾同样在继续,但他在,意味着全国人民都在,希望便不灭。 苏叶眼底里打转的晶莹,告诉周浦深,她懂了。 “别害怕。”他说,搂过她的肩,让她枕在她肩膀上。 压抑的酸楚感瞬间涌上来,眼泪好似珠帘,刷刷掉落,渗入周浦深的西装外套,渗入衬衫,沾湿他的肩膀。 他的掌心,在她后背轻轻抚,一下,两下。轻推开她,注视她水汪汪的眼睛,亲吻她的眼角,沿着泪渍的痕迹,一路往下,颈线,锁骨,狠狠吮吸…… 他可真狠,苏叶觉得疼,轻吟了声,等他退开了,她拂去残存的泪珠子,缩缩鼻子,抿着唇说:“你得还我。” 话音刚落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左耳后狠狠吮,吮出一个深红色的印记她才放开,又去啃他的唇,狠狠咬,有血腥味蔓延开她才放开,但周浦深扣着她的脑袋反客为主,吮着她的舌头,像要把她吞入腹中,苏叶觉得又疼又麻,已经分不清唇腔里的腥甜味来自于谁。 仿佛至死方休。 终于分开的时候,苏叶的唇殷红红肿,周浦深的薄唇也染上颜色,她抬手轻轻擦拭,一字一句说:“你得把你整个人,完完整整还给我。” “好,”他说,“这是承诺。” 苏叶走了,凌数和方智对视两眼,扔了烟踩灭,上车。原以为会有惊天动静,若是车.震了他们反而不惊讶,如今是连争吵都没有,才让人倍感稀奇。 凌数通过后视镜看周浦深,他扭头看着窗外,嘴唇上的殷红在夜色里仍旧明显。 他循着视线看过去,苏叶走到楼道下,转了身,只看了一眼,转头上了楼,她的眼神,凌数这辈子都忘不掉,形容不上,只是震慑人心。 苏叶在床上躺了半小时,火锅静静蹲坐在床边看着她。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许久才眨一次眼。突然,她猛地起身,翻箱倒柜找到护照,翻开,她微微笑了。 之前,商务签没办上的她,联系了组织续期,很快就通过了,签证也很快办下来,但西非爆发疫情后,组织取消了继续输送志愿者,周浦深也回了国,苏叶就打消了再去尼日利亚的念头,但签证还在。 日期没有过。 苏叶订了一张前往尼日利亚的机票。 Chapter 50 四月份之后,电视上几乎每天都有以埃博拉为专题的报道,感染人数增加、死亡人数增加、涉及国家越来越多,这场爆发于西非的疫情终于从小范围关注,到进入普罗大众的视线。 这也意味着,这场灾难,已经不可忽视。 苏叶每天都能在公司食堂听到相关讨论。 “周先生都去非洲镇守一个月了。” “尼日利亚目前还安全。” “可我听说先生几乎每个分部都去了,哪里严重去哪里。” “这回咱们公司可是大出血了,政府不作为,rc出钱出人,建了不少防疫站。” 她抬眼看滚动着新闻的大屏幕,一串串数据令人惊心,她不怎么吃得下,还是得强制自己吃,她的体重稍微一下降,周浦深就要打电话来批评,并勒令她到浅水湾去住。 她得论文答辩安排在下旬,这段时间她在公司的工作不多,就一门心思扑在答辩上。 周浦深也很忙,他仍旧过着空中飞人的生活,每天来往于等级不同的地狱,苏叶也过着心放刀尖儿的日子。 两人作息不同,加上时差,往往好几日才通上一次电话,视频更是寥寥,但是凌数的邮件总会按时发来,报平安。 答辩当天,苏叶碰到了导师,他再次挽留她留在计算机学院,苏叶莞尔答复:“恐怕我暂时不考虑考博士了,地质那边也暂时搁置了。” “为什么?” 苏叶说:“没有哪个导师能容忍第一学期就休学的博士生吧。” 导师见她不愿多说,也不问了,“希望你的答辩能给我争光。” 她笑,“我竭尽全力。” 用陪伴他的时间换来的毕业论文呐,不能辜负。 轮到她时电话却响了,静音的手机在手里头亮,周浦深是知道她今天答辩的,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 当着评审导师的面,苏叶按了接听,那头周浦深说:“你的体温不太正常,要注意。” 苏叶例假期间,总有些时候体温偏高,她都已经习惯了,没想到他煞有介事的特意提醒。 她微微笑着,“嗯,你在干嘛呢?”不舍得挂断。 周浦深:“在听报告。” 她知道,他现在每天听的报告,大概都是几个小时后全世界的新闻头条,他得多费神啊还要注意她的情况,“我这点小问题你就别管了。” 周浦深:“在我眼里一样重要。” 在他眼里,她的体温和这些头条一样重要。 苏叶:“……知道了。” 导师的脸色不太好看,苏叶面不改色,继续答辩。 这边,周浦深面前来自西非各国的几位卫生部长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们一大早就聚在这,正准备开会,这位把人凑齐的周先生,却在他们谈论国际要事的时候,看了眼手机,然后打断谈话去打电话。 “是新的数据出来了吗?”有人问。 周浦深说:“没有,抱歉,我女朋友的体温出现了些波动。” 难道周先生的女友也感染了么?纷纷低眉说,“抱歉周先生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周浦深:“她在香港,无恙。” “……”那体温波动有什么要紧的! 苏叶答辩结束,看看时间,打了车回舍堂收拾东西。她以准备答辩为由,在公司请了三天假,只为躲过某人的视线,否则远程指挥取消航班这样的事,周浦深是做得出来的。 晚上的航班,经停的时候正好能打电话过去闲聊,他不会起疑。 苏叶出门前,把火锅的电池板取掉了,它可怜的模样会让她舍不得,然而也不方便再带上它。好在赵宝贝已经搬出去了,苏叶把火锅塞到自己柜子里锁上,若是有新室友来,也不会伤害到它。 苏叶需要经转迪拜,拉各斯,到达博尔诺州。飞机上,无论空姐还是乘客,都戴着口罩以及一次性手套,整个航班像是载满外星来客。 到达拉各斯时苏叶给赵玮伊去电话。 那头惊呼:“你有毛病吗苏叶你这时候来飞走干什么?” 苏叶说:“你就会所要不要收留我就好了。” “我的天,我这里虽然人口流动少些,但是医疗卫生条件也更差,我住的地方和村子也没有什么区别。”赵玮伊强调。 苏叶:“赵奶奶,你都住下了,何况我呢?” 赵玮伊勉强答应苏叶,暂时不告诉凌数,只是暂时。 又转了一班机,到博尔诺的时候已经傍晚,机翼下的城市渺小如同荒原村落,黄灿灿的夕阳洒下来,又添了几分安详,苏叶都忘了她置身水深火热的非洲。 出了海关,安检员拿着温度计挨个测体温,搞得几个排队在后头的人开始恐慌,苏叶听他们聊着,心下泛起波澜,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 出了机场,赵玮伊已经在等她,见到她什么话都没说,拎着她的行李箱上车。苏叶见她不说话,调侃说:“到哪里都要买车。” 赵玮伊熟习地驶离停车场,好久才回答,“反正我爸给我打的钱,我也没处花。” 她现在身上,一整套的运动服,加起来还不如她以前一个钱包贵。 苏叶感觉到她态度有些冷淡,没再搭话,静静等着她发飙。 到了她租的别墅里,她摔门下车,苏叶要跟着下,她落了锁,绕到苏叶这头,降下车窗直直看,愤愤道:“你来这干什么,现在还来得及,我掉头就送你回机场,今天还有去拉各斯的航班,你可以转机回国。” 是气愤她这个时候还要以身犯险。 苏叶回视她,“那么你呆在这不走是为什么呢?” “我没人疼没人爱,无所谓,还可以扮扮理想主义青年,学习雷锋好榜样,你呢,你干嘛来了,要家人有家人,要朋友有朋友,趟什么浑水!”赵玮伊撑着车门,怒道。 苏叶等她眼底的愤怒慢慢沉下去,才缓缓说:“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啊。” 赵玮伊怔了会儿,开了锁从后备箱取行李,兀自走在前头。 苏叶跟着她进屋,“组织散了,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给rc的医疗队帮忙。” 苏叶:“rc?” “高价聘的医疗队,哪儿来的医生护士都有,也不干什么,尼日利亚现在还没有感染者,我们都是在作预防工作,明天我还得去请工人建防疫站呢。” 苏叶在总部竟一点都不知道rc在做这些,“那我明天同你一起,你叫我。” 赵玮伊给她端上来一碗泡面,“只有这个了,讲究吃,”坐到她跟前,看她小口小口啃,“苏叶我搞不懂你要来干嘛?姜教授她有她的工作,周先生也有,你来干嘛,又帮不上什么忙,活受罪啊。” 苏叶嗦了两口,淡淡说:“我想离他们近一点,至少没有隔着一片海洋。” 她能感觉到,他们同在一片天空下,有相同的白天和黑夜,就足够。 赵玮伊沉默了,良久轻轻叹气,“我看你平时挺精明一人,怎么现在这么矫情,才多久,你就爱惨周先生了呢?” 周浦深此刻,在疫情重灾区几内亚首都科纳克,这里rc有一片大油田,员工好几万人。 临近油田的村子是中转站,如今已经变成隔离村,一点生气都没有。周浦深一行人到的时候,听见了凄厉的哭喊声,哀切又徒劳。黄昏的光,洒在来往人员白灿灿的保护服上,也洒在粘了黑血的泥土上。 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赤脚裸身蹲坐在家门前,平静地看医护人员把装尸袋拉上。边上死者的家人哀声呼号,恳求医护人员不要火化尸体。 凌数说:“她也是感染者,如果熬不过,二天后就会死亡。” 周浦深看过去,女孩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脸色蜡黄,皮肤耷拉下垂。话音刚落女孩开始咳嗽,凌数赶紧把周浦深拉远了些。 女孩的嘴里开始呕吐出黏糊糊的黑红液体,里头夹杂着黑星子。 医护人员在液体上浇汽油,迅速点上火焚烧,女孩嘴角黑红,静静看,她的眼睛是红宝石的颜色,没有了一点眼白,脸淤肿发紫,没有任何表情。 很快她被医护人员罩上隔离服,拽进屋里去了。她最后的眼神,落入周浦深的眼睛里。沉静,绝望。 “出了隔离期的员工,都在哪里?”周浦深问。 “这里的防疫站是三月份就修好的,现在人员都转移过去了。” 一行人启程到了防疫站。见到周浦深来,老员工很快认出他,热泪盈眶,却不敢靠近,远远地喊,周浦深走近了,解了保护服,伸出手,那员工却收手回去,捂着嘴巴说:“过了潜伏期也不代表一定安全,先生能来,已经、已经......” 他说到最后有些哽咽,说的还是法语(几内亚官方),一行人没几个听得懂,但看他的表情,就已经明白。 周浦深探手过去,握住了。满室静默,周浦深说,“rc不会放弃你们。” 哽咽声渐起,凌数交代医护人员留下,又通知人卸了物资,一行人才离开。 路上周浦深问:“实验室进展如何?” rc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在病毒大规模侵袭之前,就在摩洛哥撒哈拉沙漠里建了防护等级4的病毒实验室,企图突破现有的技术,对病毒进行研究,选在沙漠,是为隔离。 “硬件没问题,软件上,浅川先生表示,他可以代为引荐日本相关病毒专家,还给予家族药厂以加持。” 周浦深蹙眉,日本制药以及病毒研究都走在国际前沿,浅川的家族在日本,举足轻重,但,“他有什么条件?” “18区块油田,以及,苏小姐,他的意思是,下盘棋。”凌数斟酌着语气,最后还是决定点名关键词。 周浦深:“18区块给他,如果还不行,回绝。” “是。”凌数已经知道答案。 回到拉各斯已经是第二天,周浦深洗了澡,习惯性拿起手机看苏叶的健康数值,还算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运动量激增。 正打算打电话过去,有简讯进来,周浦深视线下移,点开,握手机的手收紧,青筋暴起—— 他是不是太娇纵她了,她哪里来的胆子! 刚歇下的凌数,又被叫起来,查苏叶的行程,他惊讶,抬眼看周浦深,“博尔诺州。”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 周浦深:“安排,去博尔诺州。” Chapter 51 晨光干净舒服,透过白窗白纱帘,博尔诺的清晨安详静谧。赵玮伊被苏叶喊起来,闭着眼洗漱换衣,到楼下吃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她几乎要泪流满面,“我有好几个月不吃早餐了,更不用说热食。” 苏叶问:“那你都吃什么?” “面包渣子,方便面干着吃。”她才不会说是因为不会煮。 “受得了?”苏叶挑眉。 赵玮伊:“习惯了就还成。” “那以后每天给你做。”苏叶说。 “好啊!”赵玮伊雀跃,声调却转瞬弱下去,“你也呆不了几天。” 吃了早饭出发进村,赵玮伊说:“村里没信号啊,你要打电话发短信赶紧的啊。” 苏叶想了想,没信号应该问题不大,好找理由,“不需要,走吧。” 一路上几乎没有人戴口罩戴手套,买东西手碰着手,早市上更是摩肩接踵,似乎没有几个人在意。看见一两个防护齐整的,还都是中国人,赵玮伊说:“现在埃博拉闹得国际上都人心惶惶的,但最安乐的,就是非洲人本身,他们毫不畏惧,甚至不觉得这是个事。” 苏叶看窗外发呆。 医疗水平低,知识普及度不够,对于病毒的关注程度也低,加上部分有宗教信仰的民众,依赖教义,对科学解释熟视无睹,导致对疫情没有相对应的关注度。 这恰恰是疫情加重的关键因素之一。 苏叶问:“防疫站主要做什么?” “就相当于一个安全区,检测没有感染的人可以住到防疫站,站里提供食宿,但需要接受防疫知识的课程宣传,只有更多人掌握了预防的知识,才能减缓病毒的蔓延速度,如果到时候有人感染了,防疫站就成了隔离区。” 防患于未然。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环,“博尔诺有多少这样的防疫站?” 赵玮伊:“这边不多,整个州四个,拉各斯那种人口聚集的地方比较多,还有现在疫情最严重的国家,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个,最牛气的,就是那个建在撒哈拉沙漠里头的实验室了,没算上人力,投资数目……反正我是没见过那样账面的数额,这本是政府该做的事,rc真的,良心呐。” 她说罢突然看向苏叶,“哎,这些钱都是你们家的诶,心疼不?” 苏叶低眉,“什么我们家的。” “rc不就是你们家的,”话锋一转,“我以前怎么也没有想到,rc竟然是这样的企业,我刚过来的时候,我爸就跟我说,rc多么有实力,周先生多么有能耐,多么可怕,涉军涉政的水.很深……如今我看来,不就是一个挣了钱还反哺的企业嘛,至于周先生,你比我懂哈哈。” 苏叶陷入静默,是啊,她还曾误会rc诈捐,想想真是愚不可及,但若没有这些误解,又怎么会走到一起? 缘分时常让人惊叹,妙不可言。 至于周浦深,铁血?没有,他的柔情,细细密密,包裹之势。要么就不要进去,进去了,哪里还能出得来? 苏叶不禁想,他知道她到了非洲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惊喜?呃,好像不会,愤怒?好像会的。 那要怎么哄呢…… 这个问题直到到达目的地苏叶还没想明白。赵玮伊已经拉她下车。 车子停在了村口,往里路太窄,小轿车和大车都进不去。拉砖的卡车也停在村口,正在卸货,一个个小黑扛着厚重的水泥砖,赤着脚飞奔,争取多抗几块,多挣些钱。 工头看到赵玮伊,跑过来给她单子点数。赵玮伊瞄了两眼,叫苏叶,“你过来,算算这,一块砖多少钱?” 苏叶拿过来,两秒,“24.23奈拉。” 赵玮伊浅浅皱了眉,“折合人民币不到一块钱,苏叶你不觉得太便宜了吗?” 苏叶虽然不清楚这些工程用料的价格,但是一块水泥砖一块钱不到,着实是太便宜了些,赵玮伊说:“许是这里行情和我们国内不一样?” 苏叶想了想,“那也不至于便宜太多。” 赵玮伊问工头,“砖头是从哪里进的,质量有没有问题检查过了么?” 工头:“正常招标中的,质量没有问题,都检查过了,您可以再去看看。” 二人上去,工人称了重,又浸水检查,重量品质都没有问题。 赵玮伊说:“大概是多家竞争,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倒是捡了便宜了。” 苏叶没想出所以然来,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赵玮伊相当于整个工程的监管人,左看看右看看,督促工人,和专业人员讨论,苏叶刚来,倒是闲着了,蹲在草棚等她。 一辆越野车缓缓使进村,在草棚前停下,车门打开,苏叶抬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微微蹙眉。 浅川没下车,居高临下看着苏叶,“苏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叶的声音冷淡,不掩饰她的烦躁。这浅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所争夺的18区块油田,政府早就已经批给rc,他还呆在非洲,另谋出路? 浅川的笑容,是典型的日本男士的笑容,温和有礼,但苏叶觉得猥琐。 他微笑说:“为了再同苏小姐下盘棋,我可是追得幸苦,我看苏小姐也有空,不知道是否可以赏脸?” 苏叶拒绝得干脆,“没有兴致。” “哦?”他并没有愠怒,“那或许你会对周宪感兴趣。” “没兴趣。”苏叶说。 “他已经死了,你感兴趣么?” 苏叶沉默,眼皮轻颤,浅川笑容得意,“好几年前就死了,你母亲死后,他也死了,知道他怎么死的么,被你母亲,教唆自杀。” 苏叶说:“你以为你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信了吗?” “那你听听,这是你母亲的声音吗?”浅川说着,递过来一只录音笔,苏叶没接,他自己打开了。 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里,夹杂着戴莉歇斯底里的嘶喊。 “你帮了我我就一定要还吗,你为什么帮我,啊?为了我?真是可笑,你还是为了你自己!周宪,你不爱我,你爱的是你自己。你不过是,记恨当年我拒绝了你,你心有不甘,对不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我虚荣,我要依附你的势力,我活该,这是不是如你所愿?周宪我在你这已经卑微至此你该满意了,为什么还要再往前一步让我的家庭支离破碎?我女儿已经得了自闭症,我的丈夫客死异乡,真的还不够么?” “要我如何你才相信,我的感情?” “什么都没有意义,不如去死来的痛快。” 很短的对话片段,信息量却足够。声音戛然而止,苏叶面色没什么改变,但若细看,就能发现,她许久没有眨眼睛了,她转过头,对浅川说,“断章取义的录音罢了,说明不了什么。” 浅川下了车,“说明得了说明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说着扬起手中的录音笔,说:“跟我走,与我下盘棋,这个录音,你就可以拿回去检查检查真实性。” 苏叶还是兴致缺缺的样子,退了一步没有接,淡淡说:“我还是,不感兴趣,你回吧,我朋友要过来了。” 浅川脸色一滞,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把录音笔递给身后的跟班,后者递给他一份文件。 “苏小姐果真是,自私得令人钦佩,为了和周先生在一起,对前辈恩怨毫不在意,但是,如果周先生知道了会这么样呢?他会接受一个弑父仇人的女儿,做自己的女友吗?” 苏叶面露不耐,丝毫不在意他挑拨的模样,说:“那是他的事,你没资格说什么,你再不走,我叫村民了。” 浅川把文件递给她,“苏小姐真是冷血得像个机器人,既然你不在意这些,那么这个,买你的一盘棋,够不够?” 文件的标题,就落在她视线里。 苏叶抬眼,浅川说:“一盘棋罢了,你的周先生,可以省多少事啊。” 苏叶握紧了手腕上的环,说:“我跟你下。” 浅川在博尔诺的住处,在森林深处乍得湖边的别墅里,湖光潋滟,树荫下棋盘光影斑驳,苏叶坐定了便没再说过话,佣人来上茶,浅川请茶,嘴上说着:“苏小姐不必着急,先喝茶下火,平心静气才能下好棋。” 苏叶睨一眼他,“我从不在不关心的人身上费心情,上火这样高级的情绪,自然也不会用在浅川先生身上,更何况,我就是怒气冲天,对付你,绰绰有余,我还是让你一子吧,可以开始了么?” 浅川显然被激怒了,持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他还是温和地笑着,“可是,不等等周先生,怎么会有意思?” 这下子苏叶眼神果然突变,她下意识看屋内,很平静,却听身后突然有呜窿窿的发动机的声音传来,她猛地转过头。 白色快艇拨开墨兰湖水,带起狭长的白色水带,周浦深立在最前头,潋滟湖光闪在他脸上,他看起来并不愉悦。 浅川站到栏杆前,好整以暇地等着。 周浦深上了岸,站立在原地,目光笔直地看着苏叶。 她坐着一动不动,眼珠子却转动得频繁,就是没落在周浦深眼里。 他说:“过来。” 苏叶没动静,浅川说:“周先生这就小家子作派了,苏小姐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站在背后享受成果,不是很好的事么?” 苏叶这下子心一紧,她竟被浅川耍了。浅川请她来,说是只要她同他下一盘棋,他就会援助rc的实验室项目,帮忙联系和引入专家,给予药厂做研究后盾,否则就要rc以18区块油田做交换。 文件上显示,周浦深已经答应用油田换。她知道那块油田意味着什么,周浦深为了实验室,真的作了牺牲。 如果她跟一个让她恶心的人下一盘棋,就能换回18区块油田,那还是相当值当的。 但她没有想到他会把周浦深叫来。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在这盘棋,他是要借此羞辱周浦深——靠女人。 她失策了,那......就挽回。 周浦深的视线移到浅川身上,缓缓说:“今天即便炸平这,也不会有人过来给你收尸。” 尼日利亚的地界,政府、军队,没人会管周浦深的事情,浅川心口一紧,又放松,他看看苏叶,说:“和苏小姐一起死,也挺荣幸。” 苏叶身后的佣人掏出枪,顶在苏叶脑袋上。 方智方睿就要上前,被周浦深拦住,他居然微微笑起来,徐步走到苏叶左侧,那枪,就转移了右侧,没敢下手。周浦深俯下身,抚着苏叶的脑袋,仿若无人,他柔柔地问:“能赢么?” 烟波流转,苏叶看入他眼底,也笑,狡黠的模样让周浦深想要凑近了亲吻,但她转过头去了,对浅川说:“如果我赢了,那么,专家药厂我要,油田归还于我,如何?” 这回轮到浅川愣怔了,他列的分明是单项选择,这下子竟被绕到多选题里了。 苏叶故意照着他的逻辑,说:“怎么的,我男人你搞不定,我这个背后的女人,你都不敢应战了么?” 浅川阴着脸,沉默良久,这半年他工夫不少下,苏叶那下法,他也算是琢磨透了,虽说是被赶鸭子上架了,但输赢还不一定呢。 他应下来,“那么你要是输了,油田归我,巴达村矿区,你也双手奉上,如何?” 苏叶懵,他竟打起了宝石矿的主意,她一时拿不定法子了。却听周浦深淡淡道:“可以。” 他好整以暇,坐到边上观战,微微弯了嘴角说:“有贤内助解决问题的感觉,浅川你这样的单身汉,是不会懂的。” 浅川:“……” Chapter 52 既然浅川能揪出周宪和戴莉的底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钟晚,师承吴青。吴青去世后日本棋坛曾掀起一波破解“吴青棋”的风潮,不少国手出书立著,分析吴青的棋。 浅川世家出身,祖辈不乏棋坛名手,这几辈开始从商,但围棋也从未放下过,又根基的浅川,虽未考段数,也曾和国手对弈,战绩非常不错,在日本棋坛也不算是无名之辈。 和苏叶下的那盘棋,浅川认为,自己的几次失误都是可以挽回的,只是后期精神不集中,被误导入坑。这几个月他钻研过吴青棋,而苏叶忙着毕业,忙着钻研宝石,已经许久没有碰棋了。 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浅川发现,苏叶的眼睛,很能给对手压力,上一次对弈,他不仅是被她的言语所击,最要紧的就是她的眼神,淡然从容间带着迫人的气场,让对手在未落子就已经输了气势。 吸取了教训的浅川,看看棋盘看看景,一派淡定悠闲。苏叶让他一子,他也不客气,执白先行。 过了几个回合,浅川浅浅蹙眉,倒不是因为他的棋下得不好,而是苏叶,她在下“三连星”,布局甚至位置,与他之前和她对的那一局,一模一样。 她在下他下输了的那盘棋。 那盘棋太耻辱,以至于浅川印象深刻,位置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开局。他抬眼看苏叶。 一下子就落入她漩涡般的圆目里。苏叶的杏眼明亮干净,随着面容的笑意微微上扬,眼瞳漆黑,也直直看着浅川。 那熟悉的挫败感袭上来,浅川忙别过眼。 苏叶究竟要干什么?按他的下法下,那他只需要仿照她之前的走法,就能赢,她有那么蠢会送上门来吗?有阴谋是肯定的,那要怎么打破她的阴谋呢? 现在只要,他把白子落在她即将要下的位置,就会打破她的棋,但是他有自己的布局,现在,是要先破,还是先立,浅川陷入了纠结。 这空档,苏叶抬眼去看周浦深,落入他等候已久的视线里,他像是一直在看她,但是眼神淡漠,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即便对视上了,她也看不到他眼底去,她的笑意敛下来,移开了视线。 上一刻,他不是还为有个贤内助而自豪么,怎的说翻脸就翻脸。苏叶抿蠢,专注下棋。 浅川陆续几次心绪不宁后,他明白,他再一次中了苏叶的圈套。围棋讲究走一步,看十步,当他看不明白苏叶的十步时,已经输了一半,慢慢的他连自己的十步,也不知道要如何走了,他的脑门,已经开始冒汗。 棋过半,浅川败势已经很明显,他执棋的手微颤,脑袋一片空白,别说十步,如今是连下一步,他都没想好要走哪里。 棋子落入木盅,响声清脆,浅川蹭地一下急急起身,顿了一会儿,缓缓说:“苏小姐,你的七段,是谦虚了吧?” 日本国手与他对战,不是没有人赢,但没有谁赢得像她这般轻松的。 苏叶微微笑,“在我的印象中,谷藤实老师是十分讲信用的人,不知道浅川先生愿赌服输吗?” 谷藤实,是浅川的师父。 浅川沉默着盯苏叶两秒,他当真是低估这个女人了,她的日语娴熟,他早该想到她对日本围棋了如指掌。中国不少顶尖棋手,都精通日语。 浅川悔不当初。现在在他的地盘上,他赖账也不能怎么样,何况对手的命都在自己手里。 他正和佣人使眼色,佣人点点头,正要给枪上膛,周浦深突然窜起,一掌劈在佣人手臂上,枪跌落他微弯腰接住,左手把佣人手臂一拧将人扣在棋盘上,右手举枪对准了浅川的脑门。 浅川的视线对上空洞洞的枪口时,棋盘上跌落的棋子,还在地上蹦着嗒嗒响,没有归于平静。 周浦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没人看得清他完整的动作。他带来的人,同时扣住了所有浅川的侍从。 浅川在枪眼下,签了转让书,刚签好就被打晕了。 苏叶觉得,周浦深没有炸平别墅,真的是克制了。 在他夺枪的时候,苏叶只感觉是一阵劲风呼啸而过,她闭了眼,再睁眼时,他已经笔直而立,控制着两个人的生杀大权。 那个时候的仰望,情不自禁。她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陈述她有多悸动。他最后瞥她的那一眼,苏叶感觉,即便她卑微到尘土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回程苏叶坐在快艇后,周浦深给她穿救生衣,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看她,蹲在她跟前,低头细致地给她挨个系上扣子。 苏叶说:“我……” 周浦深起身的动作打断了她,他吩咐说:“走。” 快艇驶离,速度太快,惯性作用下苏叶甩回座位上,她刻意低呼了一声,周浦深果然回头看她,却只是瞥一眼,又转过头去,立在前头,像座攀不过的山。 苏叶盯着他的背影,一路无话到了市区。 凌数过来接人,说:“飞机已经安排好。” 周浦深点头,紧蹙的眉没有舒展过。到了机场,苏叶再迟钝也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我不回去。” 周浦深:“你来干什么,像今天这样,给我添乱?” 苏叶怔住,“添乱?” “浅川都能找到的专家,我会找不到么,他所谓的药厂,有我买不下来的么,苏叶,你就是太瞧得起自己!” 她心口一紧,被他冷淡的语气震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是觉得,我帮你,丢了你的脸面,对么?” 什么贤内助,都是说给浅川听的屁话,他的心里头,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平等的地位,从未觉得她能以实力站在他身边。 “我的事,还轮不到女人来烦心。” 酸涩感瞬间涌上鼻尖,苏叶眼睛里氤氲着晶莹,她嗦了嗦鼻子,声音已经戴上哭腔,一顿一顿说:“周浦深,你没有良心。” 周浦深把她抱下车,到登机梯边放下她,冷着脸说:“回去。” 苏叶拽他的衣袖,“你真的觉得,我在这里,会让你烦心对么?” 他眼帘微颤,低眼看着她的手指,捉过来握在手心里。苏叶呼吸一停,看他的脸,视线未落稳她被他拽着上了登机梯,一顿踉跄他最终几乎是把她塞到了座位上。 他给她系上安全带,转身就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苏叶喊:“周浦深!” 他停了一下,听到她柔柔的声音,一抽一抽说:“当初我父亲也说过,他会平安回来,可是他没有。” 她失去过,她怕,上天不会把他完整地还给她,她怕,他的承诺,也敌不过天灾*,世事无常。 周浦深坚硬的心脏被打碎得七零八落,如果再不走,他大概要克制不住转身把她扣在怀里,吻个至死方休。 他咬着牙,没转身,离开机舱。在舱门外他听到了苏叶放声大哭。 空姐静静立在一旁,适时地给苏叶递纸巾。 苏叶不是爱哭的人,父亲去世后就更少了,也许正是多年的眼泪攒到一块儿了,她觉得哭出来很舒爽,满心的委屈好像都能流出去,哭够了,肩膀都在缩。 她问:“我们飞去哪里?” 空姐说:“香港。” 苏叶:“我好累,我要睡一觉。” 睡一觉,就到了,就忘了,就……就什么啊就,又不能不惦记,不能不爱他啊,不争气,被骂成这样,还想,还操心,傻,蠢,贱呐。 可就是想啊,他呢,他在这里,怎么办,她还是想在他身边啊。 她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一定是故意气她,一定是。想着想着,又抱着毯子哭,嗓子都哭哑了。空姐毫无办法,在一旁只能保持高度紧张。 周浦深在车子里,强迫自己不去看屏幕上哭成泪人的女人,但那声音揪得他喘不上气,只好抬眼,苏叶巴掌大的小脸,埋在毯子里,眉毛鼻子都拧到一块去了。 周浦深叹口气,心疼得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是什么东西,他拧着眉头,突然说:“让他们降到拉各斯去。” 凌数:“……先生,航线......”这么着急,好不容易搞定的,又换,他脑仁儿疼。 “谁敢说什么?” 凌数:“……是。” “再安排一架,我们也即刻出发拉各斯。” 凌数:“……”祖宗啊! 飞机降落在拉各斯机场,苏叶已经哭累了睡得深沉,空姐坐在一旁,等着通知,不敢叫醒她。 半小时后,舱门打开,高挺的男人,两小时前脸色阴沉冷肃的男人,此刻站在一米远处,面色柔和,满眼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周浦深看着苏叶泪渍分明的脸蛋,脏兮兮的,心脏的小缺口像被堵住了,满满的。 他似乎轻叹了口气,无奈至极的模样,俯身亲了亲她脸颊,“宝贝?” 她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他弯一弯唇角,轻轻抱起她,“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俩空姐目送周浦深出了机场,没敢说再见打搅,她们对视一眼,抓紧对方的手才能克制住嘤嘤叫出声。 周浦深的一举一动,让旁观者羡恨。 苏叶发扬了能睡的优良习惯,一直睡到半夜,睁眼时还很迷糊,看到周浦深放大的俊脸懵得又闭了眼。 细密温湿的吻落在她额头,眼角,脸颊,嘴唇。熟悉的气味盈满鼻息,她睁开眼,看到周浦深光洁的额头,还有一对剑眉。 她的手缓缓攀上他的肩,回应他的吻。 她不知道她迷迷糊糊时有多可爱,青涩的回应格外勾人,周浦深的气息渐重,攻势渐猛。 苏叶的舌头被吮得有些疼,神智清明了,卯足了劲儿推开他,准确的说,踢开了他。 周浦深闷哼一声,微微屈身。 苏叶猛地起身,她身在他拉各斯的别墅里,“混蛋,我要回香港!” 几个意思,撵她走,现在又捞回来了? “宝贝,若真想回,即刻就能送你回,你再说一遍。”周浦深一边解袖扣一边气定神闲地说。 苏叶咂舌了,眼神闪烁,突然扬起下巴,气鼓鼓地,“我在这会给你添烦!” 自己找的理由,作死,周浦深无奈极,他本就是不会哄人的个性,拧了拧眉头,走到床边坐下了,捧起她鼓胀的脸颊,“你任性,我拿你没办法,只好陪你任性。” 苏叶呆呆看他,脸色趋向柔和,沉默良久,缓缓说:“我想做一株橡树,而不是凌霄花。” 和你站在一起,共享虹霓,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周浦深的心脏,刚被她填满,又塌陷了。 他捻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上去。重重碾,堵得她没办法喘气的时候松了口,又把唇瓣含入,细细摩。 苏叶的手,揪上他胸口的衬衫,紧紧地。 他的大掌抚上来,摩挲她的手背,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她的手慢慢松开,无力地要跌落,又被他的手追上截住,握在掌心里,放到他左心房的位置。 手心底下,他的心跳稳健有力,还有他紧实的胸部肌肉,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苏叶感觉手心发烫。 唇齿间,他追逐着她的小舌,攻势猛烈,她避无可避,脑袋不自禁往后躲,好几次都被他的大掌扣回来。 他的呼吸声粗重,她也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的唇才轻轻舔舐着离开她。 周浦深趴在苏叶身上,脑袋搁在她颈窝里,沉沉地喘着气,他一偏头,唇瓣擦过她的耳垂,她身子轻颤,酥麻感陌生而奇妙,她听见他微微笑了,说,“宝贝,既然不走,那你要不要我?” 情.欲点燃往往只是一瞬,她还要考量什么呢,没出息就没出息到底。那通录音,那些纷繁往事,与她有什么干系呢,她在这里,他在她眼前,他呵护她,她爱他,那,问什么要不要? 苏叶感受着来自他的体温,和自己滚烫的身体几乎融为一体,她闻到他的气息,和她的鼻息混合在一起,醇厚迷醉,她已经忘乎所以。 她的视线,从他的唇,移到他的颈线,他的喉结,他的锁骨,他隐藏在衬衫底下的线条,充满力量感…… 他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仰起头,咬了他的下巴。 周浦深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迷离惑人。 “你选择了开始,结束,就由我来决定了。”他喑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铺开。 未及反应,他的身子压下来,伴随着温柔湿热的吻,如火大掌在她的每一寸轻抚,点火。 苏叶分不清是梦还是醒。 若是梦,她每一个细胞都像在苏醒,感官空前敏感;若是醒,她为何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周浦深的身体是真的热,几近滚烫,她几乎要以为他在发烧,但自己的体温,有之过而无不及。 太多陌生的感觉,苏叶平生从未有过。身体的颤栗不受控制,大大小小,一回,两回,三回…… 他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耳后,微微颤;往下,轻颤,再往下,喉间鲠住了,她扯着脖子扬起了下巴缓解身体的紧绷感。 周浦深支起身子抚着她的脸,“宝贝,相信我。” 急促呼吸间,她胸膛起伏,无疑是火上添油,周浦深真想埋首就办了她,可欲.火再烧,他始终记得,她初尝人事。 她一定不知道,这会儿她躲闪的眼神,像只小麋鹿,更引人犯罪。丝质睡衣肩带已经被他扯下,白嫩半露,呼.之欲出。 周浦深相信,人形春.药,或许真的存在。他每一滴血液都叫嚣着涌向一处,他感觉只有看着她的眼睛,他才能克制住他横冲直撞的冲动。 他的前.戏温柔又绵长,苏叶也不再克制自己,咿咿呀呀地如小猫一般,他拥着她吻的更深了些,手探寻着,轻轻点,缓缓磨。 苏叶一个激灵就夹.紧了腿,周浦深吻她的眼角,额头,沉沉说:“宝贝,是我。” 他喑哑的声音像是魔咒,她不自禁就放松了,他的身子缓缓下移埋下去。苏叶感觉到了他湿湿润润的舌尖,她不自禁扬起脖子。 末了,她眼里,脑海里都是他的样子,等他攻势渐弱,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他黑亮发色的脑袋,匍匐在她身.下。 如同朝臣。 他抬起头,嘴角扬起,沉到她耳边,诱哄,“你准备好了......” 苏叶哪里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身体里,一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让她感到空荡荡的。 他一点触,她拱起腰,“嗯......” 如同答复。 周浦深的眼神都变了,像烧着火,他抓着她的手引着她触摸,陌生的触感让苏叶猛地睁了眼。 周浦深吻住她的眼睛,喑哑道:“别,别看我。” 唯恐他过分张扬的情.欲吓到她。 他跨过身,缓缓地,缓缓地,丝毫不敢再快一分,即便感觉自己已经要炸裂。 “嗯......”苏叶感觉被充满了,陌生的酸胀感让她紧张。 “疼么?”他停下来问。 可他一停下来,她却又觉得更难受,身体深处仿佛在召唤着他。苏叶迷迷糊糊,只顾着摇头,这感觉,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她叫他,“深……啊……” 周浦深完完整整占据了,吻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哄,“宝贝,记住我……” 他慢慢让她适应,渐渐加快,每一个动作她都清清楚楚地感受着,却没有传说中撕心裂肺的痛感,只觉得酸胀,可若是抽离了,她又觉得失落,心底里反反复复地在打着架。 她感觉时间过的很快,又感觉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最后时刻,他把她的手拨到他肩上,她软软地勾着他精瘦的腰,感受着他的频率,快到她的声音都已经跟不上。 终于,在她看到白光的那一瞬,他也闷哼一声,伏倒在她身上。 耳边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他额角细密的汗沾湿她的颈窝,凉凉的,很舒服。 苏叶想,传说中苦痛不堪的初夜,她觉得还好。 意识几近涣散,周浦深将她捞进怀里,喃喃道:“我还没说结束,怎么可以睡着?” 苏叶睨他一眼就睡了过去,已经没有多余力气。他轻叹,薄吻落在她额头,“可我总会妥协,晚安宝贝。” 在她这里,他哪里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他早就赔光了所有的原则和底线。 Chapter 53 苏叶窝在周浦深怀里,听他结实有力的心跳。相拥无话,无声胜有声。 越静,思维越跳脱。苏叶梳理这一天,如置身梦境。 听周浦深在问:“今天怕不怕?” 他好像会读心似的,她正想着枪口抵在脑门上的感觉。她说:“怕的。” 电影里总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想没上膛的枪有什么可怕的,但事实上,那时全部感官都集中在自己的太阳穴,无暇顾他。命掌控在他人手里的那种惶恐,要亲身经历才会懂。 他把她拥紧了些,承诺,“以后不会有。” 她回抱他,却听他变了声说,“放开些,否则......”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把手从他腹间抽走。 今天浅川挑拨外加挑衅,聪明人似乎不会这么做,他这时候似乎更应该养精蓄锐,而不是引起周浦深的注意。他对钟周两家的旧事都那么清楚,像是绸缪已久有备而来。 苏叶说:“要小心浅川。” 周浦深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她,“他还跟你说了别的。” 用的肯定句。苏叶没犹疑,点点头,突然坐起,正色说:“关于我母亲,和你父亲,或许还有我父亲,你知道多少,能不能,都告诉我。” 她不想从别人口中得知片段,因为那些可怜都小信息去猜忌怀疑。 周浦深长久地注视她,问:“怎么想着来问我了?” 她凭着一些信息碎片,执着了这么多年,几乎搭上自己的半生,身边人劝,都叹她该有自己的人生,她却听不进去。苏叶想到姜蓉多次苦口婆心,有些羞愧,事实上她说了那么多次,苏叶没有一次听到心里去的。 “糊涂那么多年,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她低着头,揪自己的手指头。 周浦深把她拉回怀里,“故事太长,很多也确实是你想的那样,你哪里不明白,你问,我答。” 静默。苏叶慢慢理着思路,“你为什么,替我照顾拉马拉?” “不是替你,我在给周宪赎罪。”他语气平静。 “你父亲,真的已经......”她说不出那个词。 周浦深把话接过来,“故去已久,按他的意思没有公开。” “为什么?” “当初是为公司稳定,之后,是为安抚我母亲,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算好。”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的死自杀,是多令人崩溃的事情。 答案在意料之内,苏叶轻抚着他的手臂,“所以我爸爸被冤枉的事,真的是你父亲所为?” “是。” 苏叶喉间一哽,又被她吞咽下去。周宪这一出,让身为外交官的母亲受累被停职,更加依附于他。他对戴莉用心良苦,苏叶以往只想到,他这么做害了她的家庭,却没想过,这同样伤害了周夫人,以及周浦深。 周夫人有着四分之一的加拿大血统,母家在加拿大有权有势,周宪在加拿大的势力,来源就是这个,他是个成功的交际家,把这些资源利用得极好,渐渐变成了自己的。 然而他用这些资源,为另一个女人绸缪。可想而知,周夫人是何心境。 “我妈妈的车祸,是不是意外?”苏叶改揪他的衣角。 “不是,有人给车动了手脚,但目的周宪,但不巧你母亲用了车。” 因他而死,却不是他本意。 “所以你父亲......” 周浦深:“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说,周宪选择自杀谢罪,与他人无关,都是自我选择。但苏叶理得清,周宪对戴莉用情至深,几近变态。这段不正常的关系,注定悲剧。 苏叶想到她做过的梦,梦里周浦深说——我们一起赎罪。 她以为是周家对不住她钟家,事实上,因果轮回,谁都逃不掉。 包括她接近他,他套牢她,又何尝不是另一圈轮回? 苏叶沉默太久,周浦深微起身,低头看她,她果然眼神飘忽,不知所以,他将她像抱婴儿一样抱起来,让她枕在他肩上,握着她的手,“生活的开始,就是做一些不喜欢的事,现在你有没有发现,那都是给你喜欢的事情做准备?” 她做的一切事情,不正是为遇见他做准备? “你不说话,那我们只能做点别的。”他说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凶猛地吻她。 苏叶像是一个亡命之徒,一方面诚惶诚恐,一方面又忌惮命途无路,劝慰自己及时行乐,她只迟疑半晌,抬腿勾住他的腰,疯狂回应。 白光取代黑夜透过纱帘,几近天亮周浦深才放她去睡,苏叶直到临睡前,还在后悔那一瞬的主动,让某个饥渴已久的男人,停不下索求。 苏叶重新回到rc拉各斯部上班。之前发现的矿石,已经被国际珠宝协会鉴定为新宝石,苏叶回去,正好碰上部门里头的人为取名焦头烂额,见到她如同看到救星。 项非说:“我们不想把取名字那么大的事让给别的部门,但我们这种粗人,没什么情怀,你来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何况你算发现者,取名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苏叶笑,“我算哪门子发现者啊,我是发现石头,你们发现的才是宝石。”这在珠宝界有明显的区分,她还是知道的。 项非:“档案上写的是你。” 苏叶讶然,接过文件,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崔教授没有意见么?” “就是他说写你的。” 她真的误打误撞成了被录入史册的人。 一个下午,她都在查,宝石的命名,大多都以产地或发现者的名字来命名,但是,“巴达石”、“苏叶石”,别说中文名不好听,翻译成英文也很怪。 周浦深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一个名字在她脑海里蹦跶,苏叶眼前一亮。她在文件上写下名字,才赶紧接电话。 那头果然不满,“怎么这么久才接?” 苏叶的声音笑盈盈的,“在上班。” 电话突然挂了,苏叶正错愕,座机响起来,她失笑,周浦深有时候真的孩子气啊。 她乖乖接起来。 “现在可以了么?”打的座机,工作时间也可以说话了。 她点点头,“嗯!” 周浦深:“准备出发去几内亚,别担心。” 他仍旧忙,但每段行程都会提前给她报备,她已经习惯他空中飞人般的生活节奏,照旧问:“去多久?” “两天。” “嗯,等你回来。” “好。” 简短的对话,在半分钟长的沉默后,电话挂断了。 他要走,她不舍,她知道他也是。半分钟的沉默里,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清浅温和,心潮翻涌,面上平静。 心明了就好了,不需多言。 比起总部,拉各斯部分现在要忙的事除了原先的工作,还有统筹预防埃博拉各事宜。rc的矿井、油田分部广,员工数量多,文化水平参差不齐,除了硬件上如防疫站的建设,还要安排人进行防疫宣传,各部都忙得焦头烂额。 矿研组算是为数不多只在自己工作领域忙的组了。 上头的话,新宝石是rc拉各斯部分接下来一整年的工作重心。苏叶被指定为项目总监,亮瞎所有人的眼,但是不久,她曾任周浦深特助的事在公司内传开来,质疑声弱下去,关于她的晋升轨迹,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敬佩的也有之。 她没有再去周浦深的办公室吃午饭,她有了自己的办公室,组建了自己的项目小组,有了自己的“幕僚”,午饭这种沟通人际的好时机,她怎么能错过。 只是,每天和阻里的几个大男人一起吃午饭,某人的意见可不是一星半点。他总会趁他在拉各斯的时候,在床上加倍讨回。 rc不同于别的珠宝公司单一开采、单一设计、单一销售的是,它是一条龙式的,从矿石到宝石到首饰成品到门店,全线负责。 所以新宝石项目,需要兼顾开采、设计、市场。下辖多部门,所以每个部门都输送了人上来,周浦深都开了金口,没有哪个部门敢敷衍,送上来的都是精英,看到市场部名单,苏叶浅蹙眉,vivian,被调到市场部去了?又要见面了。 第一次项目组全员会议,vivian对上苏叶的视线,不卑不亢的,苏叶想,她在部门里表现大概是不错的。等到她发表意见的时候,苏叶静静听。 “我们的新宝石,被称为新世纪的坦桑石,它的定位可以参考坦桑石。它的质量大、颜色较浅是特点,这非常适合年轻人,传统绿宝石如祖母绿,颜色较深,年轻人撑不住颜色,沙佛莱石色浅,但质量小,大颗粒昂贵,年轻人的消费观念、积蓄决定了,绿宝石在年轻群体的受众很少,这是我们的市场突破口。” 她看了苏叶一眼,“我们可以参考奢侈品行业的做法,采用轻奢的概念,吸引年轻群体。只要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好,宣传到位,这不会影响我们rc原先的高定位,反而会增色,详细请看prada公司的例子,我来给大家详细分析一下miumiu这一品牌的前世今生……” vivian用数据,例子,陈述了观点。掌声如雷鸣。她坐下前,微微笑说:“这并不是我自己的想法,这是当初,我还与卡罗琳总监一同做培训生的时候,总监提出的概念,她是一位十分有天赋的优秀领袖。” 大家都看着苏叶。 “培训生就能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总监是实至名归啊。”有较年长的组员感叹。 交头接耳的声音里,有真心敬佩的,也有阿谀奉承的,苏叶没怎么去听,她注视着vivian的眼睛,后者微微笑看着她。 培训生那会儿的案例,没几个人去看,如果vivan想要把这个方案据为己有,没有人能发现,按苏叶的性格,也不会去拆穿,那这vivian是良心发现性情大变,还是另有图谋? 苏叶留了一个心眼。 连续好几天的会议,苏叶疲累不堪,但好在成效还是有的。 方案已经确定下来。要先把宝石宣传出去,后期的设计和市场开发,还是漫长的过程,舆论打出去了,增加消费者的期待值,产品届时发布,才能有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效果。 一炮而红。 新宝石发布会如火如荼开展。 当天苏叶特意搞了造型,因为需要作为发现者和项目总监双重身份发言。出发前她给周浦深打电话。 没接。 今日一直是这样,他去利比里亚已经一周有余,平均下来每天电话不到一个,因为大多时候在隔离区游走,掏手机是不方便的事情,也太忙。 夜晚苏叶都睡了,才能收到他的短信。 “晚安宝贝。” 简简单单四个字,总撩拨得苏叶一整天心神荡漾。 他以往是从不发短信的,嫌麻烦。即便她给他发,他也是立马回电话过来。对于没有早恋过的苏叶来说,那种和男友捧着手机发短信的小甜蜜,是十分吸引她的。 所以在打电话的时候,苏叶拐弯抹角的提了一嘴,他只说:“我很忙。” 苏叶是理解的,她也就这么一说。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某天苏叶正开着会,就收到一条短信,她没理,但是下意识瞥了一眼。 “在家等我。”四个字。 然后满室组员就看着淡漠的卡罗琳,露了笑靥,盯着屏幕看了好半晌才回复,放下手机的时候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样子亲切极了。 有人胆子大喊了声,“总监,是谁啊?” 大伙都竖耳朵听,很为这个勇敢的人捏一把汗。 苏叶竟没有冷脸,微微笑回答:“抱歉,男朋友的短信,有必要回一下,我们继续。” 满室寂然。于是不到第二天,卡罗琳名花有主,恋爱甜蜜的消息就传遍rc,没错,不止是拉各斯分部。 她回的是:“难道不是你等我么?洗白白哦。” 于是晚上苏叶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苏叶这会儿站在发布会候场区,还在看着手机。但是主持人都在喊她了,她还没看到短信。 把手包交给助理她就上台了。 惯例是陈述发现过程,展示了宝石切割后的效果,最后的重头,自然是名字。 苏叶顿了一会儿,缓缓说:“很荣幸能成为新宝石的发现者,并给它命名,我有私心,希望它能与我本人相关联。” 助理播放vcr,苏叶看过去,沉沉说:“深夜灵瞳,简称深夜,或者深瞳,英文直译为深夜之眼。” 有记者问:“这与您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苏叶眉眼温和:“我爱人的眼睛,就是深夜灵瞳。” 周浦深急匆匆赶来,在大门打开前,听到苏叶的声音,声线柔和,化了他的心脏。 Chapter 54 记者还在问:“方便透露您爱人的信息么?” 她决绝得果决,“抱歉。” 方睿要推开门,被凌数制止。周浦深在门口站了会儿,果然吩咐离开。 苏叶下了台,吩咐助理,晚上的庆功宴她就不参加了,连续多天快节奏的生活,让她有些疲累,只想好好休息。 又是周五,准备周末了,她看手机,周浦深还是没有信儿,于是去拉各斯大学接姜姨下班。 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姜姨了。 姜姨瞧她的车,“rc待遇这么好吗,项目总监就给配这么好的车,还带司机?” 方智笑了。姜蓉在车上和方智聊起了天,“小伙子挺精神的,哪里人?” “山东人。” “嗯,高大帅气,我怎么觉着你有些面熟?” 方智很机智,“我大众脸。” 姜蓉也不是好忽悠的,“你不是凌总的司机么?” 方智:“呃,您好眼力。” 姜蓉转头去,盯着苏叶,“怎的,调用人司机了?” 方智不再好插嘴,苏叶微微笑着说:“可以这么说,但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姜蓉睨她一眼,没有追问,就是眼神,已经自行理解并且以为达成共识了。 二人去豪斯吃了晚饭,酒店离姜蓉住处近,她留苏叶小住,苏叶想着,周浦深那边没有消息,就应下了。 方智被打发走的时候,神色有些不自然,苏叶问:“怎么了?” 他只说:“没事儿,姐你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就行。” 晚上姜蓉果然拉着她聊凌数。 “是不是你回到rc上班了,所以又旧情复燃,你是为了他,又跑到非洲来工作了,还是他调你过来的?” 苏叶还未来得及回答,姜蓉又自说自话:“这里头差别大着呢,你自己来的,他旧情复燃那是承情,感动,不纯粹,要是他调你过来的,这个节骨眼儿,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苏叶:“……是我自己来的,但是姜姨,你搞错了,不是……” 门铃响得可真是时候,姜蓉嘀咕:“这个点了谁会来找我,隔壁那黑老头?”又指挥苏叶,“去开门看看。” 苏叶开了门,呆住,苦笑不得。 黑老头,嗯,来人看到她的一瞬间,脸色是有点黑。 周浦深立在门外,看着她。 苏叶:“你回来了啊?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看来我的惊喜是有惊无喜。”他说。 苏叶:“……” 之前他学会发短信之后,苏叶给了大大的表扬,温存过后,他问:“除此之外,你对恋爱还有什么要求?” 苏叶随口说,“惊喜。” 她没有很认真,就是脱口而出,他问她就答罢了。他现在,是在给她制造惊喜么? 姜蓉在里头喊,“苏叶,谁啊?” 周浦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苏叶侧身让他进门,冲里头喊,“就来啦。” 姜蓉看到周浦深立进了门,身后跟着凌数,愣怔了,凌数这是,带着老板提亲来了? 可这时间,不大合适吧。 都是认识的人了,姜蓉请人落座,亲自进去沏茶,掐了一下苏叶,“这么大事,不早说!” 苏叶无辜。 她还想着要怎么跟姜蓉解释,毕竟姜蓉一直以为,追求她的是凌数。也是,正常人都不会往周浦深那里想。 可她真的是多虑了,周浦深压根用不着她多说话。等姜蓉沏好茶端出来的时候,周浦深说:“宝贝,怎么也不知道帮忙?” 苏叶:“……” 她注意到姜蓉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之后两人你来我往不着边际地聊着,苏叶静静坐在一旁喝茶,盯着满桌的礼品袋瞧。周浦深真是心机,好几盒胸针,真是戳准了姜蓉的喜好。 她突然听到姜蓉说:“这么说你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那我也就不留苏叶和我住了,苏叶,还不去换衣服,都几点了。” 周浦深用了半小时,就把传说中可怕的见家长环节给完成了,还顺带掳走了苏叶。 小别胜新婚,苏叶是懂的,前几次都*的,这回不同,她有例假护体。 于是一上车,苏叶开始不老实,隔着中控台,伸长了腰凑近用笔尖蹭他。 周浦深眉头紧蹙,丝毫不愿搭理她的样子,大掌挡在她额头,轻轻推远了看她。 她仰头讨好的模样像极了小哈巴,周浦深佯作嫌弃,“你做什么?” “惊喜,有惊有喜。”她说着,又上去蹭。 周浦深索性扣着她重重亲了一口。前排凌数和方睿目不斜视。不,斜了,往窗外斜。 他很克制啊,苏叶想。 到了家,凌数方睿下了车,却没人到后头来开门,苏叶正要下车,手腕被扣住,下一秒中控台被抬起,周浦深半边身子压过来。 他吻她,她勾着唇角回应,手习惯性揪他胸前的衬衫,慢慢的,手掌摊开,轻轻抚,胸肌,以及小点。 周浦深的气息粗重,身体已经有了变化,苏叶偏过头躲开亲吻,仰起头笑:“我今天来姨妈。” 小样,玩什么突击,回来了不报备,活该。 然后她整理了下衬衫,下车了。 留某人定在原地,眸色深沉。 车门“砰”地一声响,凌数和方睿对视一眼,这么快? 苏叶衣冠整齐,笑靥如花,倒是后下车的周浦深,衬衫皱皱巴巴,外套挂在手臂,遮住了,看不见某个部位。 看起来是苏叶撩了就跑,今晚该有意思了。 一进屋,管家要上来拿衣服,被周浦深拒绝并迅速打发走了,苏叶扭过头来,由上而下瞧他,盯着某个部位,失了笑。 月经不正常,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挺有意思的体验,看周浦深吃瘪,再爽快不过了。 她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上楼,心情极好,勾脚就要关门,厚重的门竟被一脚踢开了,巨响震得苏叶猛地回头。 周浦深欺身上来,扣着她攻城略地,没一会儿她就只剩下里衣裤,她趁着他亲吻的孔隙喊:“我来姨妈!” 周浦深在她耳边,喑哑道:“要对自己的行为要负责任,我的爱人。” 这一晚过后,苏叶知道了什么叫玩火*,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她的小手,酸到抽筋。 起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扬起手,甩了甩手腕,好酸,他像是故意整她似的,怎么都不肯结束,直到她在他耳垂不断说着羞人的话才罢休。 晨光下,葱白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折射着翠绿色的光。 苏叶坐起身看,戒指不是常规贵金属缀上宝石,通体为宝石,这需要极大颗粒的宝石,用极精细的工艺制作成,苏叶在市面上没有见过这种形式的戒指。 用料更是独一无二,是还未上市的深瞳石。 周浦深从浴室里出来,从她身后搂着她。 “戒指怎么可以随便送?”她嘟囔说。 周浦深把脑袋搭在她肩上,“你当众向我求婚了,不认账么?” 苏叶的笑意忽然敛下去,她当时用的词是“mylover”,直译过来,的确是“爱人”,但此爱人非彼爱人。 他误解了。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现在这样,不好么?” 婚姻,她不喜欢这个词。有爱,有家,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就很好,要婚姻做什么? 周浦深顿住,松开她,在她身后,良久问:“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不喜欢就扔掉。” 说完他起身去衣帽间换衣服。 苏叶注视他的脊背,看到他拧了拧脖子,手腕握成了拳,他在隐忍。 她呆坐了很久,才起来洗漱。 她下楼,周浦深在等她吃早餐。她落座,抬手拿刀叉,周浦深抬眼,视线落在她光.裸干净的左手中指,那上面空无一物。 他鼻息间哼出一口气,自嘲哂笑了声,起身往外走。 苏叶有些郁闷,还是问:“出门么?” “嗯。” 苏叶说:“我陪你去吧?” 周浦深头都没回,“不用,我去利比里亚。”语气平淡。 这么小气,都不跟她报备行程了,吻别都没有了么?苏叶落了筷,算了,哄哄吧。 她刚起来还没挪步子,他已经疾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管家,“这次大概半个月才能回来,照顾好苏小姐。” 管家纳闷,先生什么时候跟他报备过何时回来,他瞥了眼站在餐桌边的苏叶,恭敬答:“是。” 他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她。 苏叶愤愤然,也吃不下了,转身就往楼上走。 晃动间,她脖子上的项链坠子跳脱出来,在浅白的家居服映衬下,指环闪烁着翠绿的光泽。 苏叶的项目如火如荼展开,人手越用越多的时候,她发现管理已经跟不上,因为项目寄托在公司下,受公司管辖,许多流程束手束脚,不能完全适应项目的开展。 实际上这么大的项目,可以单独成立子公司,创立新品牌,在公司大荫蔽下运作,不受公司直接管理,会使资源得到最合理的配置,效率最大化。 要申请费时费力,等到公司成立,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苏叶想私下跟周浦深提一提,但是,某个傲娇的人,已经有一周没联系她了,她打电话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以往他会回复,没有电话也有短信,如今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叶犹豫了许久,决定给凌数去电。 “苏小姐?” 苏叶吞吞吐吐,“那个,周浦深最近很忙?” “先生一向忙。”凌数的回答无懈可击。 苏叶:“这样的,那身体还好吧?” 凌数:“看着是不错。”言下之意——谁知道事实如何。 和凌数说话真累人,苏叶开门见山,“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凌数:“先生的私事我们不敢过问。” “……”苏叶挂了电话。 手下训练得可真是像那么回事,打发起她来也是官方强调十足,苏叶的愤怒快爆表了。 她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和某人如出一辙,又停下,问助理,“最近有假期么?” “除了双休,您没有假期。” 双休啊,还要等好几天,“能排开么?” “恐怕很难。” 那,双休就双休吧,瞥一眼日历,今天居然已经是月末了,工作起来时间过得真快。 月末,咦,明天是六一,儿童节。 苏叶眼珠子提溜转,拿起手机编辑短息——周叔叔,要六一节礼物啦! 发送完苏叶看着短信,嗯,很做作…… Chapter 55 苏叶在视听室看电影,一直撑到零点,手机没有任何动静,她便回房间,关机睡觉。 于此同时,周浦深正从政府饭局上下来。车子疾驰在午夜的街道,他的脸埋在暗处,交错灯光打下来,显露了他的疲态。 私人手机里静静躺着苏叶的短信,家里头躺着一个急需自己安慰的女人,周浦深拧着眉,手机屏幕黑了又亮,他始终没有打出那通电话。 举棋不定。这样的情况鲜少在他身上发生,他有些难以适应。 顺顺利利的感情,有时候需要一些转折来促进,然而他们从一开始就算不上顺利,中间横桓着太多因素,好不容易,情感打破这些壁垒,碰撞到一起,她却还是不愿意完完全全接纳他。 关于上一辈的事,她能来问他,他心头万分欣喜,她终归没有因为这些,轻易就放弃他,那么,究竟还要不要再逼一步,迫使她做出选择? 苏叶这个人,周浦深说了解,算了解,说不了解,也是。她给他一种欢而不爱的感觉,她喜欢他,想要他,他是确定的,但骄傲如周浦深,还是没有那个自信,能以爱之名套牢她。 她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周浦深时常感到恐慌,失去比从未占有更令人畏惧。 到了住处,凌数回去退下前问:“先生,火锅今天已经到了,安排拿去给苏小姐吗?寄过去,还是?” 亲自去送? 周浦深思考半秒,“你安排。” 他还是想赌一把。 苏叶第二天开会,把成立子公司的想法同组里几个管理层说了,大伙都觉得可行。实际上苏叶已经是有备而来,一份企划书发下去,众人皆怔,“总监,这是你一个人完成的企划案?” “是。” “简直神迹,董事会看见这样的企划案,说不定把你搞到市场部或则营销部门去。” 苏叶说:“好好落实,公司如果成立,大家都是元老。” 如此一来,员工更是干劲十足。 周浦深下午就接到消息,说苏叶想要独立出去成立子公司。这是要通过股东会议决议的,但实际上,也都是周浦深一句话的事。 成立子公司,意味着更高的工作效率,更直观的品牌价值。但也意味着,更难掌控。 有争议的事总是传得迅速,苏叶中午吃饭、下午打水、上洗手间都能听到员工的议论。 “这卡罗琳也太大胆了,才上任就想要自立门户,胃口不小。” “是啊,她现在都是总监了,成立分公司岂不就成了总裁?” “白眼狼啊这是,上头不会通过的,那么关键的项目,脱离公司管理怎么得了。” “难说,卡罗琳从的那个培训生那会儿开始,后台就让人琢磨不透,你且看吧,悬着呢。” “上面秘书处,有消息说她的后台就是先生!” “这牛就吹得大发了,当笑话听听就行。” 苏叶坐在马桶上听。她纳闷呢,她的后台现在正耍脾气冷战呢,怎么办才好? 昨天的庆功宴苏叶没参加,项非几个人,嚷嚷着今天怎么的都要开小灶,苏叶顶不过他们的闹腾,看看又都是相熟的,就答应请他们吃火锅。 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火锅了。 皱眉,她有特别长的时间没见到“火锅”了。有点想念,至少它在的时候,她很少会感觉到孤独。 下班后苏叶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去周牧的火锅店。 出公司门的时候碰到在等车的vivian,同行有相熟的就叫上了她,她瞥一眼苏叶,竟然欣然说:“好啊!” 苏叶没说什么,一起吃顿饭罢了。 还是周母在店里,照例是照应周全,项非说:“早就听说有那么一家火锅店,还没机会过来吃,这下托了苏叶的福气啊。” 周母笑盈盈,“苏叶很久不来了哟,我以为她回国了以后都难见着了,这下带着这么多朋友过来照顾我这小生意,真是开心哟。” 苏叶:“阿姨客气了,回国了一阵子,又回来了,馋您这口了。” 周母:“周牧平时也是这会儿下班,你们年轻人有的聊,我去给你们备菜去!” “幸苦您了。” “好说好说。” 熙熙攘攘的气氛,让项非感叹,“有点像在国内啊,还是咱中国菜好吃,不能比不能比。”末了又问:“刚刚听你们在说,周牧?” 苏叶微讶,“你认识?” “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 华人圈子就那么点儿大,苏叶说:“华为工程师周牧。” 项非想了想,“是,没错了,就是那个小伙子,精神呢,年轻有为,之前我一大使馆的朋友,老说给我介绍认识呢,远远看见过一次,没说上话。” 周牧的人脉可真够广的,苏叶想。她说:“缘分,等会儿人来了你们俩聊。” 周牧进门的时候,看到满满一桌子人,又看到首座的苏叶,愣怔几秒,上来招呼。 苏叶的眼神则穿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安娜身上。 大半年没见,安娜变化很大,尤其瘦,皮包骨似的,原先寝室里三人,最胖的就是安娜,现在瘦下去,脚踝比苏叶的手腕粗不了多少。 她眼底的疏离冷漠更甚了些,四目相对苏叶竟觉得有些尴尬。她问候她,“安娜,你还在啊?” 志愿者服务周期早已结束,她还留在非洲。 对方走近了些,说:“你不也还在么。” 苏叶点点头,无话可回应。 都是中国人,又有东北人在,热络嬉笑,三两句就熟了。周牧和安娜落座,有人起哄问是不是女朋友。 周浦深瞥一眼苏叶,说:“做我们这行的,和你们也差不了太多,哪来的女朋友,这是我同事,安娜,以前是志愿者,苏叶的室友。” “如此一来,我们也是熟上加熟了,果真是缘分呐!” 安娜就坐在苏叶右边,苏叶说:“玮伊也还在,不过她在北部,否则我们还能聚一聚。” 安娜点点头,不甚热络,也不吭声。 苏叶察觉她不愿多聊,也就和同事聊别的去了。 觥筹交错时,突然听安娜说:“有空常联系。” 苏叶转头过来看她,确认她在和谁说话。安娜看着她,微微笑着,苏叶缓缓点头说:“没问题。” 安娜借故提前走了,苏叶看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叶做东,自然被灌得最多,她酒量好,但喝不了杂酒,白酒洋酒一块儿下肚,没一会儿就晕晕乎乎了。方智来接她,项非几个人都是知道苏叶和周浦深关系的,也就没觉得奇怪。 项目组里新进来的几个人,看着车灯闪烁下牛气的车牌,惊讶道:“那不是先生的跟班么,叫什么来着,好像和我还是老乡?” “双胞胎方智方睿,方智跟着凌总,方睿跟着先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 “这么说,总监的男友,是先生的身边人啊,那确实够好说话的。” 项非边上的矿研组小伙,“扑哧”一声笑了,项非睨他,他才捂嘴。 vivian在人群后头,微微笑了,这一餐还没白吃,苏叶的私生活可真够混乱的。 这周牧八成对苏叶有意思,安娜呢,显然对周牧有意思,为此曾经的室友如今面和心不和了。 最重要的是,苏叶的后台,说是有多厉害呢,虽说是先生身边的人,但总归只是个保镖。 有什么好牛气的? 周浦深刚回到家,车子刚停稳,来的路驶进一辆车,他挑眉,看来他不在,某人过得很潇洒,这么晚才回家,若是他早一步回,是不是就要扑空? 车子驶过多个减速带,苏叶摇摇晃晃,最后横倒在后座。方智想,先生不在家,他难道要抱苏姐下车吗?这麻烦大了。 当车开进花园,车灯前方赫然立着两尊大佛,方智赶紧把远灯换成近灯,心下焦急。 这下先生倒是在了,他怎么觉得麻烦更大了。 车子停稳,方智开了车内灯,下了车,“先生。” “怎么回事?” 方智:“苏姐组里同事聚了聚,就喝多了。”他老实回答。 他开了门,周浦深俯身探进车里。 苏叶躺的姿势很不舒服,座位不够长,她横子啊后头,脚还在下边,腰几乎是扯着的,上衣是短款的,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肌肤。 周浦深眉头紧蹙。这回他喊都懒得喊她了,按经验,喊也喊不醒。 车子里不好懒腰抱,他摆正她坐直了,把她的手臂往肩上甩,面对面托着屁.股抱起了她。 苏叶的长腿腾空,不安全感让她勾住了周浦深的腰。这样一来重心不稳要向后倒,周浦深微仰腰稳住了她,她的脸便软塌塌地贴着他。 感觉还是需要帮忙,众人随时候命,都光明正大地看。 周浦深的脸黑极了,苏叶还无意识地一直蹭啊蹭。好像只考拉。她酒气太重,他嫌弃地别过脸。 苏叶觉得好热,脸颊贴着的东西凉凉的很舒服,可怎么老躲着她。 她缓缓睁开眼,捧着他的脸蛋,“蹭蹭。” 方智低着头,忍住笑。 这张脸,像凶巴巴的周浦深,“儿童节快乐。”苏叶扯他的嘴角让他笑,他越仰头躲,她就越追着不放。 忍无可忍,“啪”地一声脆响...... 众人目瞪口呆,周浦深一掌拍在了苏叶屁股上,“老实点!” 苏叶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果真老实了。 方智想,原来先生和苏姐私底下,是这种调调啊。 “你回来了啊?”苏叶的神智有瞬间的清明,“没有礼物吗?” 周浦深懒得回答她,抱着她往里走。 众人等人走远了,终于放声笑。 方智问凌数:“哥,先生这回怎么那么凶?” 凌数:“这已经是调整好以后的状态了。” 只有他看见了,几天前离开拉各斯,周浦深是什么样的状态,那怒气他隔着办公室厚厚的墙都感受得到。 说好的不理会,说好的晾着她,甚至都已经决定让他来应付她,最后还是敌不过一句撒娇,火急火燎地抽空赶回来。 “先生栽了,不知道是福是祸。” “即便是祸,先生总有办法,让它转祸为福。” 三人看着楼上亮起的灯,方智说:“看得我也想找个媳妇了,疼着,看她撒娇,不赖。” 方睿:“前提是,长得中看。” 方智:“……” 周浦深到了卧室就把苏叶往床上扔,她的手搂得紧紧的,他索性钻出来,她往大床上倒去,嘴里还咿咿呀呀的。 不长记性! 周浦深转身就要走,裤管被扯住,他听见她说:“深,想你噢。” 他心尖一颤,缓缓回头,她眯着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话。也是,清醒的时候他要千哄万哄她才肯说。 他提步离开,刚走半步,眼睛晃得一亮,他又回头。 床上的人仰卧着,面色潮红,白色短款衬衫上头的扣子,开了,翠绿色的环状坠子,跳脱出来,暖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Chapter 56 苏叶感觉锁骨处很疼,她睁了眼。 被周浦深了一掌她就已经醒了,装迷糊。周浦深匍在她身上,狠狠咬她的锁骨。 苏叶轻声呼痛,周浦深抬起脸来,她盯他的眼,他的眼瞧着她的锁骨,衬衫已经被他扯开,细长颈脖,挂着铂金项链,翠绿坠子,像坠入奶白浴池的精灵,嵌在她莹白半圆上。 周浦深呼吸粗重。 她是头一回看到他动情时的眼神,炙烈如火,像只猎狼,勾人,又可怖。他总是在交融时挡住她的眼睛,她至今记得初夜,他说:“别看我。” 原来是这样不一样的周浦深。他此时当她还醉着,便肆无忌惮,哪曾想让她看去他的情.欲。 苏叶勾住他的脖子,极快速凑近吻上他的眼角。 他僵住了。她很得意,往下亲吻他的唇。她鲜少主动,不得要领,往时总会被反客为主,这回周浦深来了兴致,好整以暇等着她,她勾着舌邀请半天他都没反应。苏叶没了耐心,一松手自己摔回床上。 周浦深:“就这点耐心么?” 苏叶愤愤然:“跟你学的。” 他不也是,都不等她解释。 周浦深俯下身,撩起坠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叶象征性翻了个白眼,一脸你智障的表情,“戴手上招摇过市,我还要在公司里混么?” 她现在处于关键时期,流言归流言,真的坐实了她以后不好办事。 周浦深掰过她的脸,目光笔直地,“我说过什么?” 他说过很多话,她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送的东西,永不收回。” 她脸上带着笑,声音轻轻刷他心尖,周浦深逼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气,孩子气,苏叶突然笑得开怀,决定满足他,“嗯......周先生,你大概要伺候我一辈子了。” 话音刚落他的吻落下来,苏叶被亲得不知今夕何夕,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之后,他沉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好,伺候你……” *过后,苏叶窝在他怀里,正歇着,瞥见不远的机器人墙上,火锅的模型有些不太对劲。 它在左右扭着头,眼睛瞪得圆溜溜,像好奇的小孩。 苏叶戳周浦深的腰,“那只火锅是不是在动?” 话音刚落,机器狗从墙上跳了下来,咔嗒咔嗒走到床边,“苏叶,你叫我。” 苏叶一把抽过被子挡住,抬头看周浦深,后者弯着唇,“不是要儿童节礼物么?” 瞪大了眼,“火锅在我寝室里。” “那只是一个躯壳。”周浦深提醒。 火锅的系统、芯片,都是可复制的。苏叶看地上那只,金属光鲜,不像宿舍里那只,脑袋上有个高跟鞋砸出来的坑,身上穿着她买的衣服,滚一天就脏兮兮了。 她低眉,“不要了。”即便系统完全一样,也不是她的火锅。 “为什么?” “火锅只有一只。”她说。 周浦深搂紧了她,让机器狗下去了,“看前边。” “嗨,苏叶,我爱你哦。”一样的音色,却是调皮的声调。 苏叶望去,装饰立柜上,穿着机器猫衣服脑袋有坑的火锅,蹲坐着,屁股朝着她的方向,摇尾巴。 她坐起来,“火锅?” 它跳下来,直接跳上床,往她怀里一倒,“想你哦。” 苏叶:“……”这是她养的傲娇狗没错了。 她的思维突然转过来了,转头问周浦深,“它,它一直在这?” 他点头。 苏叶的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那,那我们那个,它,它……” 周浦深:“嗯。” 她把被子一掀,盖住自己,火锅则被甩到床下,没痛感也嗷嗷叫着。周浦深失笑,捞她出来哄。 看来他还是足够了解她的,那只复制的火锅,是凌数的主意,他没同意,还是千方百计搞到了原版。 对旧物念念不忘的人,专一。 之后的几天,苏叶都冷脸对着火锅,即使它极力讨好,也没顽皮,乖乖跟着她,还是被嫌弃。 它被安顿在苏叶办公室,来人的时候就不说话,看起来像个玩具。苏叶在工作的空闲时间,偶尔瞄两眼它,它正要说话,她又不理它了。 实际上苏叶着实是忙,她最终还是没有把子公司的事情告诉周浦深,虽然他很快会知晓,但这过程的意义不同。 苏叶觉得vivian像是变了个人,办事认真不必说,态度谦恭,智商情商都像是开挂了一样。在组里,她的资历算是最浅,但总能让人刮目相看。碰上苏叶,微微笑着,不卑不亢。 相安无事是最好,手底下人工作能力强,苏叶作为领导,也觉得欣慰。 但她始终认为vivian不是肯善罢干休的人,即使举报那件事,从头彻尾是个误会,但对方不提,她也就当是忘记了。反正近日,苏叶工作顺心爱情甜蜜,心情不错。 经由浅川引荐的专家学者,近日到了非洲,周浦深也去了撒哈拉沙漠实验室,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媒体灵敏的鼻子嗅到了,苏叶在拉各斯看到新闻,在微博、ins上也刷到了相关报道。 这回国内外媒体分外一致,称赞rc是负责任的跨国企业。周浦深本人,更是在微博上掀起了个人.崇拜的浪潮。 按马多多的说法——周浦深在国内成了网红。 苏叶甚至搜出了“周浦深后援会”、“周浦深的后宫”…… 网上的照片,来来回回就那几张,苏叶看微博评论看得起劲儿,有些可怜那些粉丝们。 有条评论看起来格外心酸,被点赞上了热门——躲过了那么多偶像男星,最后没躲过周浦深,粉个明星还可以买张票去看他,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企业家,想抱照片睡觉都没张正脸。 苏叶这会儿,正坐在他办公室里,窝在他的大椅子上刚和他视频结束。 她看着他桌上那张合照——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蓝色礼服,他立在对面,低头在看她,他的宝蓝色袖扣、蓝色领带与她相衬。 那是她第一次陪他参加宴会,在休息室造型师随手拍的吧? 他温柔的眼神,弥补了不算高的画质、不算精美的构图,点亮了整张照片。 嗯,虽然很美,但没有正脸,苏叶转转眼珠,是时候拍张正经的合照了。算算日子,在一起快半年了。 她拉开抽屉,拿起一张航线申请单。 周浦深上回离开,苏叶和他达成协议,如果她实在想他,也可以去找他,但必须安排专机,以免在机场接触到太多人,增加危险系数。 苏叶立即下楼问助理,“我七月份什么时候有假期?” 助理翻了翻,“七月份没有假期。” “那把工作安排在上旬,中旬我要把年假请了。” “这样您会很忙碌。”助理提醒,现在苏叶的时间已经一分钟当两分钟用了,周末说是放假,事实上也在处理很多工作。 “按我说的安排。” “好的没问题。” 如此一来,整个项目组的工作都得随着苏叶的时间变动而变化,策划组加班加点,设计组那边也在紧急招募,各项工作如火如荼。 苏叶无疑是最忙的一个,时常顾不上吃饭,早餐不吃已经是常态,这天低血糖上洗手间险些栽在洗手池边,还是vivian扶住她,“总监小心,注意身体啊。” 她看一眼,vivian眼底是关心的神色,她说了声谢谢。 一出洗手间,周浦深的电话就打进来,“你的指数不太正常,如果你自己不注意,我只好找人看着你了。” “我没事,会注意的。” “这段时间,身体免疫力很重要。” 打工族不容易啊,为了年假加班加点的,大老板你怎么会懂,她腹诽,嘴上还是乖乖应下来,“好。” 苏叶还是低估了工作量,一直到下旬,她的年假才得到批复,距离半周年纪念日,只有三天,苏叶终于登上了去往摩洛哥的飞机。 临行前她给周浦深去电,告知行程,只是没有告诉他,此行的目的。男人一般对纪念日之类的时间不敏感,他那么忙,应该是不记得了。 虽然她很想给他一个惊喜,但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安全大过天,她不想让他知道以后担忧。 周浦深知道后迟疑了很久,还是同意了。但他这两天在沙漠实验室处理事务,关键时期走不开,得两天后才能进城。 苏叶算算时间,正合适。 她到机场停机坪时,看到两架型号相同的飞机挨着,一架贴着rc的棕金色标志,一架贴着国旗。 最近尼日利亚在办西非国际经济共同体会议,应该是财政大臣的专机。 方智随口问:“苏姐,这是哪个国家的专机?” “利比里亚。”苏叶说。 她刚一下车,从那架飞机走来几个人,笑盈盈地看着苏叶,为首看看金棕色的机翼,打招呼说:“女士,您是rc的高层么?” 苏叶:“不是的,普通管理人员而已。” “哦,那抱歉打扰了,”来人面露讶然之色,普通管理人员怎么可能坐专机,还是保持微笑说,“我是利比里亚的财政官帕特里克,一直很希望能够见到rc的周先生,感谢他给利比里亚做出的贡献,刚才看到飞机停靠在这,我特意等了一会儿,还以为能有幸见到。” 苏叶微微笑,“有机会我会转达。” 两厢握了手,微笑道别。 周浦深作了最妥帖的安排,飞机上装上了病毒过滤器,还准备有几套防护服。 苏叶失笑,飞机来往的两个国家,尼日利亚、摩洛哥现在都没有疫情,他实在是过分担心了。 到了达尔贝达,一下飞机就有车子来接,几乎没有逗留,在车上苏叶听到司机在给凌数回电,说已经接到她,万无一失。 路上异域风景如画,这个城市,在非洲却不像非洲,苏叶更喜欢它的旧称——卡萨布兰卡,总让人联想到电影里凄美的场景,想起动人的配乐,和浪漫的爱情故事。 周浦深在卡萨布兰卡的住处,就在大西洋岸边,环形的阳台,望过去,落日余晖下,哈桑二世清真寺的白塔铺洒了暖光,美丽安详,边上是沉静的大西洋。 苏叶心绪也平静,下午会在阳台上躺一会,周浦深就将归来,她在家里静静等候他。 这天躺着躺着,竟然睡着了,佣人来叫她,她才醒来。 只觉得脑袋很沉,站起来的时候险些就晃倒了,佣人撑着她,“苏小姐?” 她甩甩头,皱了眉。是睡太久么,怎么眼球后边一阵阵地疼。她吃了晚饭又感觉好些了,却还是困,只好去睡。 夜里她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有些不耐烦地接起来,要说话的时候才发觉发不出声音,那头周浦深沉沉说:“苏叶,你的体温十分不正常!” 过了几分钟就有佣人进来,还带着白大褂的医生,给她量体温。 苏叶要坐起来,却感觉后背也痛,很难起身,佣人给她扶起来了,“先生正在赶回来,苏小姐您大概是发烧了。” 苏叶晕乎乎地,点点头,心里在怪自己。这时候发烧,他该多担心呐,她就不该在阳台上吹海风。 Chapter 57 测量出的体温,超过38度,而苏叶的身体状况,在半个小时内急转直下,关节和肌肉酸痛无力,整个人软塌塌的,周浦深电话打来,她拿过手机,下一秒就从掌心掉落,完全无意识无控制力。 苏叶盯着不受使唤的手,看一眼跌在地上的手机,眼神从深邃变成空洞,呆愣良久,她缓缓抬起头,冲佣人和医生说,“离我远一些......” 医生眼球一缩,突然意识到什么,捻起体温计装入透明封袋里,跑出了房间。佣人站在边上,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眼镜深邃好看,她歪着脑袋,“苏小姐,怎么了?” 苏叶捂着嘴,“离我远......”话未说完猛然抬眼,刚刚佣人扶过她,所以很可能...... 苏叶说:“你到阳台上去坐着,不许进来,也不能出去。” 佣人不明所以,还是照做,“好的,不舒服您要叫我。” 床边,手机在契而不舍地响,苏叶弯腰捡起来,“喂?” 周浦深的声音不太稳,“睡一觉,等我。” “嗯。”她答应。 电话挂断,她瘫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看过的文献信息。 埃博拉病毒感染者,初期症状是发烧头痛,关节肌肉酸痛,咽喉痛,病状与流感相似。接着,腹泻、呕吐、胃痛,肾脏功能衰竭,后期耳鼻喉、眼睛、嘴巴七窍流血而死。 很丑。 不能自己吓自己,空调开得有些冷,她捞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睛尝试睡眠。 可一些关键字就像弹珠似的,蹦个不停,压不下去,又硬实得很,砸得心口直疼—— 西非,疫情区,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 我是利比里亚的财政官帕特里克...... 头痛...... 眼球痛...... 后背痛...... 肌肉无力...... 大小便失禁...... 七窍流血...... 苏叶猛地起身,拨打达尔贝达政府服务电话,手颤抖,怎么都按不对,终究是拨出去了,“您好,我在摩洛哥境内,现在怀疑自己感染了埃博拉病毒,自请隔离,还有,这里是rc公馆,要带走人,恐怕你们需要武装力量的支持。” 十分钟后,苏叶听到了楼下的打斗声,方智在喊,“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吗!” 她用袖子捂着嘴,跑到阳台喊:“方智,让他们上来。” 方智盯着苏叶看了半晌,无奈让路。 大批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冲上楼,整个小院被武警包围,拉起警戒线。 简单检查过后,整栋楼的人都被带走隔离,苏叶被套上隔离服,面部处透明,能看到她脸色半红半白,有些骇人。 方智的枪还顶在警察头子的太阳穴,英语一时半会儿组织不上来,他怒气冲冲的操起国骂,“我去你大爷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这什么地界儿也敢上来撒野!” 苏叶到了跟前,说:“方智,放开。” “苏姐,咱等先生回来不好吗?你不能跟他们走!” 等他回来,苏叶眼神放空,“还没有确诊,只是隔离而已,我们不能拿大家的命开玩笑,包括方睿,凌数,还有先生,等他们回来,就晚了。” 方智迟疑很久,怒挑的眉低下来,放下枪,穿上了隔离服。 一路上,卡萨布兰卡的街景很美,蓝天白云黄土房,远处高塔镶嵌五彩琉璃,阳光白花花的,耀眼又热烈,热情奔放的非洲啊。 医院却死气沉沉,和大多数非洲医院一样,设施简陋,隔离病房是紧急设立的,苏叶到时,里头刚进行过消毒,护士绕着她走,避之不及,即使她穿着隔离服。 因着周浦深的关系,她的身份特殊,卫生部不敢怠慢,检查前拿了套干净的病服给她换上。她听到外头几个官员在争吵,讲的法语,苏叶可以听懂一些。 “如果现在上报,就意味着我们卫生部将要承担这一责任,世卫组织也要来监督,到时候麻烦事情就多了。” “可是不上报,万一确诊,更是我们应对不利!” “如果在两周内没有发现新的患者,就说明我们的隔离举措已经有效遏制病毒蔓延,到时候再上报也不迟,那就是功,不是过了。” “现在这些都是小事,你们都知道这个病人的身份,周先生要是算起帐来,要怎么处理?”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了,再调些武警过来,我担心那位周先生来硬的。” 来硬的,倒是他的风格。 苏叶瘫在床上等检查,佣人罗伊斯就被隔离在隔壁病房,透过小小的玻璃窗能对视,她看了一眼苏叶,别过头去了。应该是知道了,自己有可能感染上了可怕的生物杀手。 苏叶也低着头,她怪她,是自然的事。 她已经开始冒汗,完全止不住的,大颗大颗,像是春笋似的从毛孔里冒出来 许久才来人,大概是抓阄输了。医生护士都装束齐整,给她抽血的护士,手套戴了不止两层,检查完消了毒,才走出去。 上头有人盯着,结果很快就出来,医生在外头跟卫生部官员汇报,苏叶听得清清楚楚。 “扎伊尔”型,埃博拉病毒里致死率最高的一种,高达90%,染上了,半个身子就已经踏进鬼门关。 苏叶闭着眼,眼泪格外滚烫,苏叶睁眼周旋,把它们封在眼眶。 外头在说,目前能够确认感染的有两人,她,以及佣人罗伊斯。 她睁眼坐立,透过小窗看罗伊斯,她眼周通红,眼神空洞,睁得圆圆的,眼白浑浊,眼球一缩,突然就尖叫,朝苏叶的方向扑来,猛用力敲打玻璃窗,没敲破,被医护人员拉开了。 但她敲破了苏叶砌起的眼泪的高墙,格外滚烫的珠子,淌过她炙热的皮肤。 苏叶擦掉脸上的泪渍,反复深呼吸,协调自己的心跳频率,在病床上做一些简单的肢体运动来转移注意力,同时脑部开始运转,下着盲棋保持清醒。 终于是等来了宣判,医生告诉她要保持身心平静愉悦,不能被心魔击垮,也不是没有被治愈的病例的。 苏叶停下来问:“有几个?” “这个......”医生愣住了,眼前这个女人,冷静得有些异常,“还是有10%的人活下来了不是么?” 苏叶微微笑说:“好。” 医生看她的笑,震了一下,给她建立了静脉输液通道进行补液,输入抗生素。 苏叶问:“这是什么?” “抗生素。” “有用吗?”语气平静。 医生怔了一下,没有回答,收拾器材出去了。病房门关上,医生回头看苏叶,她也看着他的方向,这回她没有笑。 埃博拉病毒,目前无药可医,一些医疗护理,只能延缓死亡的时间。说有人痊愈,却也不知道痊愈的原因,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命。 苏叶尝试入睡,但是隔壁罗伊斯的哭声让她难以入眠,就只是眯着眼。 病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杂乱,来自许多人,顺着走的,倒着走的,推搡着走的。 “周先生您这样我不得不动用武警的力量,到时候误伤周先生......” 周浦深的声音狠戾可怖,“你知道组织我的后果是什么!” 话语间已经来到苏叶病房外,被武警拦下。 苏叶翻了个身,坐起来扯了针。 “让开!”他沉声吼。 苏叶透过窗,可以看见他猩红的眼神,脑袋上青筋暴起,伴随着呼呵声,他手掌劈下去,武警不敢还手,往边上倒,后头来的人架住周浦深,他弯腰倒扣,挟持他的人撞到一起,呼痛躺倒。 他使劲拉门把,徒劳,退开了些,要踹门,苏叶跑下去顶在门后,“不要进来!” 他顿住,隔着小窗,直直注视着她,“苏叶,我让你等我,你胆大包天!” 后头跟上的武警,见他没有过分的动静,就围在一旁候命。 苏叶转身回视他,“不要看着我,我很丑。” 接下来会更丑,肌肉抽搐,呕吐不止,大小便失禁,七窍流血。 她的嗓音已经沙哑,吐字都有些不清晰了,这么久没说话,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周浦深的声音,像是用足了气力,又压在喉头,竭斯底里又压抑,“相信我,我带你走,我在你身边,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着又猛地撬门锁,他掏出了枪,那样快,他说:“闪开宝贝,我崩了它!” 苏叶瞪大了眼,头摇得像鼓点,“不,深,冷静,理智,你在我身边,我只会更痛苦对不对?” 她眼白已经开始爬满了红血丝,没一根都像是绑着周浦深的心口,他已经不记得这一路疼了多久,“相信我,有最好的医疗护理,你会好起来,跟我走!”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作势要冲过来踹门,凌数就站在他身后,猛地扑倒了他,准备已久的麻醉针就扎上周浦深的手臂,周浦深瞪着眼,慢慢失去知觉。 苏叶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脏兮兮的脸,看着周浦深被抬起来推走,悬着的心缓缓放下了。 凌数回头来看她,苏叶无声说:“谢谢。” 凌数深深她一眼,也说,“谢谢。” 隔离病房归于平静,医生进来给她把针重新扎好,突然说:“你很勇敢。” 勇敢?面对死亡,又有谁真的勇敢,“不,我很怕。” 医生说:“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而是怕,还能去面对,去承受。” “谢谢。”她说。 “就好像你现在还可以平静说谢谢,就有万千人做不到,我有直觉,你能好起来。” 苏叶看隔壁病房里沉寂下去的罗伊斯,沉默了。 夜里罗伊斯开始咳嗽,她感染得晚,但不知是不是体抗力的关系,她的反应要比苏叶快,也比苏叶剧烈得多。 苏叶一直看着她,不敢闭眼睛。 她咳得很厉害,胃里开始呕吐出东西来,医护人员来了,也只是站在远处无计可施,她拿纸巾捂着嘴,纸巾很快浸湿,染上了黑红的颜色。罗伊斯看着手上粘糊糊的东西,面部扭曲地在尖叫,但是声音却很小,很沙哑。 她消停了一会儿,一有力气,就瞪着苏叶,狠狠地,那空洞洞的眼神像具僵尸,病房里灯光很冷,她整个人像是被遗弃在荒野的鬼娃娃,阴森可怖,苏叶的眉头没有舒展开过,因为心脏一直紧紧揪在一起。 护士处理好她的呕吐物消好毒出去了,苏叶的视线却一刻也没离开过罗伊斯。她觉得她的状况还好,虽然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但她的肠胃没有什么反应。 苏叶注意到,罗伊斯的档口由浅变深,甚至鼓胀起来,而她已经没有意识,也没有力气叫医生。苏叶赶紧下床拍门,示意隔壁有情况,护士看了一眼说:“她大小便失禁了,暂时不方便处理。” 苏叶急了,“什么叫做不方便!” “很臭,也带有病毒,她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等一并解决吧。”转身就走了。 苏叶瘫回自己床上,面如死灰。她缩在床上,不再看罗伊斯,她想,没有那个女孩,愿意让他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哦,不,也许几个小时以后,她也会如此,趁着现在意识还清醒,也许她可以回想回想她短暂的二十几年人生。 第一个闪现在眼前的,竟不是钟路鸣,而是周浦深。 他穿着白衬衫,翩翩少年,向她伸出手...... 他西装革履,谦谦君子,向她伸出手...... 他说:“是什么让你误会,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说:“苏叶,我给你机会,到我身边来。” 他说:“宝贝,或许你可以管这叫劫机,还跑么?” 他说:“苏叶,我在很认真地追求你。” …… 一桩桩,一件件,不是她记性太好,是每一个他,都让人如此难忘。 这么好的周浦深,能短暂地拥有,她苏叶,一生也足矣。 病房里一片死寂,医院外却不平静,卫生部官员冲到外头的时候,武警和军队已经呈现抗衡之势,医院外头的主干道上,一辆车、一个行人都没有,看起来路已经封死。 周浦深从车上下来,身边跟着军官,明目张胆地控制了整个医院。 他已经没有了下午那时候怒火攻心的着急模样,一步步走得又沉又稳,他进了大门,穿过阴暗幽长的过道,停在门前,护士正要出声,他一个眼神过去,护士畏颤颤坐回位置上。 下一秒他踢开了病房的门,“宝贝,我来接你回家。” 护士注意到,他没穿防护服。 Chapter 58 苏叶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落入周浦深怀里。他大步闯进来,拥住她,“我在。” 苏叶卯足劲推搡他,可哪里起什么作用,周浦深沉了声问:“疼不疼?” 声线柔和,缠绕着她,揪着心脏,紧紧地。 他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连最基础的手套和口罩都没有,苏叶避开他□□的肌肤,揪他的衣角,“你快离开。” 他拥得更紧了些,像要把她嵌入身体里,“乖,听话。”他说。 苏叶:“现在要听话的是你,我确诊了,你现在就走。” “来不及了,”他缓缓推开她,注视她布满红血丝的眼,“无药可解,那就一起承受。” 她再次被扯入他怀里,他强势的吻落下来,苏叶甩开头,被大力掰回,苏叶紧紧抿着唇,他狠狠撬,她的手还在推,他便把她的手臂扭到身后扣紧。 苏叶动弹不得,瞪大了眼,咬着下唇抵挡他的入侵。 他的剑眉近在咫尺,她看不清晰,似乎是紧紧蹙着,他的额头,他的发迹,他的毛孔,他细细密密的汗,如此清晰。 汗水…… 最直接的传播方式。 她的眼泪簌簌流,没有停过。淌过她的脸,也沾湿他的鼻尖。苏叶立如朽木,僵直在他怀里。周浦深终于缓缓放开她,捧着她的脸,擦掉她的泪渍,“别怕。” 苏叶推开了他,直直看他,从上到下。她的下唇,已经被咬出了青白的牙印,久久没有恢复红润。 凄厉的叫声从病房传开来,外头的军官、医生纷纷跑过去看。声源却不是来自罗伊斯,而来自苏叶。 一行人在病房外站立,不敢再上前。 苏叶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抱着自己,没有啼哭,只是嘶叫,凄厉又沙哑,狂戾又无力,声嘶力竭哀哀欲绝。 这个自己出现病状后还能主动要求隔离的女人,从始至终面色沉静从容的女人,蹲在周浦深面前,竭斯底里。 自责,无奈,百念俱灰的绝望。 “你走,你们都走!”她的咽喉大概已经发炎,声线像将死的野鸭,却喊得一众听不懂中文的旁观者,鼻酸上涌,哽咽着移开视线。 苏叶全身都痛,却不及心脏的一丁点,视线里,他的皮鞋铮亮,他的裤管崭新。 她知道,内里是他健美的双腿,往上是结实的腹肌,胸肌,线条性感的颈脖,英俊好看的脸。 特别是那双眼睛,或睁或阖,都魄人。 他怎么能是肌肉瘫软无力的样子,他怎么能是眼白猩红的样子,他怎么能是内脏被掏空的样子?! 刚才挣扎间被她拔掉的针,就掉落在病床边...... 苏叶拿起针,猛地要往自己喉咙戳,周浦深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猛地一掰,针跌落在地,他把麻醉针,扎入她手背的血管。 意识模糊,她看见周浦深的愁容,听见他说,“相信我。” 一行人包裹着防护服、隔离服,离开医院,周浦深回头吩咐,“把那个佣人也带上。” 飞机在清晨抵达撒哈拉沙漠,停机坪南边是高大的橙红色沙丘,北面是广袤荒滩,沙漠废墟如同楼兰幻境,中间立着半球状的实验室,晨光下,白墙在黑褐色的土地上格外亮眼,如黑夜里的生生不息的希望。 实验室里,医疗器械崭新,医护人员、专家装束齐整严密,无死角的监控把隔离病房里头的情况一一记录,吃喝拉撒都暴露在医生眼里。 周浦深也被隔离观察,抽血样检验。苏叶还睡着,但她的眼周已经开始发紫,面色蜡黄,耳朵却红彤彤的,额头有细密的汗,擦了又冒,源源不断。 她在睡梦里仍旧是皱着眉,牙咬的紧紧的。 是多疼?周浦深攥着拳头,目光深沉,他竟不能代她承受那怕一分。 外头有人冲进来,没人敢拦,步履焦急却还算顺利。是凌数。 他盯着周浦深,看了许久,低头,却亢声说,“先生,我没有做错!” 周浦深在麻药作用下,居然两小时就清醒,他被关了禁闭,看守的人知道他因何事被禁闭,很快就放了他,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晚了。 凌数说:“非要如此,也应该是我替先生来。” 周浦深差人,“把他扔出去,穿好衣服!” 隔离门重新阖上,凌数隔着玻璃,见周浦深回头,难得解释,“如果现在躺着的是赵玮伊,你会怎样?” 他的爱人,他义不容辞。凌数的脸绷得紧紧的,一瞬间,不再挣扎。 一天前,周浦深听到苏叶在机场接触过来自疫区的财政官,大发雷霆,直要向利比里亚政府发难,致电过去,那边却说财政官在尼日利亚已经奄奄一息。 他感染了包括机场工作人员在内的十几号人,把病毒带进了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尼日利亚。 拉各斯,非洲最大的城市,人口密集,医疗水平低,一旦蔓延,就不是尼日利亚一国的灾难了,是非洲的灾难也是世界的灾难。 以往埃博拉肆虐,会屠掉非洲一个小村落,病毒没有了宿主,就迅速消失了,而今,它出现在城市,地球村人口流动频繁,如果控制不下,屠掉地球也不是不可能,政府自顾不暇,rc集团内部需要安抚员工情绪,保持生产秩序,也要用企业的力量,给国家和政府支持。 而在这个时候,周浦深如果垮了,凌数不敢想。 但是,周浦深说得没错,如果,病床上躺着的,是他的爱人,那么,那些企业责任、个人担当算什么东西,全球灾难又关他何事,没了她世界再和平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眼前才是他的世界。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令人讶异又欣喜的是,周浦深并没有被感染,但令人担忧的是,病毒潜伏期短则一两天,最长三个星期,很有可能没被检测到。 “我们实验室掌握的检验技术和美国bsl4实验室一样,已经是最前沿的,潜伏期也能检验到,所以,先生感染的概率,不足一成。”研究员说。 学者提出,“我们正在研究,周先生的血液构成,有理由相信,周先生自带能够中和病毒的抗体。” 周浦深说:“乌干达那些幸存村民找到了吗?” 乌干达曾是埃博拉肆虐的国家,却有部分接触的人活了下来,他们的身上一定有突破口。 凌数:“已经在和乌干达政府交涉,最晚明天能抵达。” 周浦深:“最迟今晚,加快速度。” 凌数:“是。” 周浦深:“我的血液分析结果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如果他自带抗体,那么给苏叶输入他的血清,就很有可能让她好起来。 研究院皱着眉,“先生,这种办法目前没有实验证明一定有效,我们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具备免疫力,也无法得知能否免疫其他型的埃博拉病毒,输入血清有许多副作用,一旦不管用,就会有生命危险......” 学者也说:“目前最保险的治疗,就是高质量的医疗护理,埃博拉在非洲猖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卫生医疗水平低,如果换作在欧美国家,相信致死率会大大降低。” 研究员表示同意,“况且现在,苏小姐体内,cd4和cd8淋巴细胞数量不少,说明她的自身的免疫功能比较强,通过有效医疗护理治愈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周浦深面色沉静,突然话锋一转:“最彻底的传染方式是什么?” 研究员:“黏膜。” 黏膜...... 口腔、呼吸道以及生殖器官分泌黏液的薄膜。 难怪,她用尽全力也要守住牙关,紧紧抿着唇,不断吞咽口水不允许他入侵。 他看着病床上的苏叶,问:“她什么时候会醒?” 医生回答:“四小时,但是按照苏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说,我们会按时进行补液。” 周浦深说:“把她转移到南面的房间去。” “先生!”凌数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可以的先生,或许,或许那名女佣,可以用来做实验!” “住口!”周浦深呵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凌数不管不顾,“女佣已经快不行了,她无论是精神还是生理都极其脆弱,她甚至等不到乌干达的血清!” 周浦深在想尽办法感染上,既然直接接触没有感染,他竟然想要通过性行为,接触黏膜来彻底被感染,他想要做苏叶的试验品,替她实验血清! 凌数跟了他那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浦深。 周浦深盯着他,说:“用女佣,她醒来会自责难过。” 凌数瞪大了眼,他活了那么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满室寂然。 夕阳挥洒最后的余光在撒哈拉,天都被映衬成了橙红色,沙漠恢弘辽远,没有边际,凌数站在实验室顶层,看着楼下,沙漠泳池边,是巨大的遮阳伞。 伞下,周浦深拥着沉睡不醒的苏叶,感受她滚烫的体温。 蓝天被繁星取代,沙漠的夜晚,旷野无风。苏叶输了一下午的液,体温稍稍下降,脸色却依旧蜡黄,脸颊甚至在短时间内长出了雀斑。 她从周浦深的怀抱中醒来。 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赶忙退开了些,“你怎么,”话没说完赶紧捂住嘴,转过头说,“这是哪里,你怎么还在我这里!” 周浦深掰过她的肩,“明天你就会好的,我也一样,我们在实验室,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放轻松。” “我应该在隔离病房里!”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样,柔软清凉的音色不再,苍老嘶哑如同野鸦。 周浦深转过她的身子,“没有人能隔离你,你看,我在这里,头顶天,脚立地,陪你,我刚刚看过夕阳西下,你现在可以看看繁星苍穹。” 苏叶发现,身下柔软,却不是床,是细软的沙土,铺着柔软的毯子,身边是泛着微光的蓝色游泳池,放眼望去,远处的高大沙丘投着暗影如鬼如魅,与繁星接壤别有意境,夜空如同画框,包裹着银灰色的行星带。 这是她健健康康的时候,也不曾见过的景色。他们像是度蜜月的爱侣,而不是游走在地狱人间边界的将死之人。 她身边这个人…… 苏叶转过头来,吞咽下涌上来的酸涩感,“我亏欠你,大概已经没有机会偿还,但我还是求你,你离开我好不好,我会,很丑。” 周浦深捧着她的脸,说:“不,繁星都不及你美丽,” 俗气的赞美,敌过万千情话,苏叶的眼泪奔涌,不自禁。 他趁着她疏忽,猛地吻住她,舌尖像是要探进喉咙里,用力汲取她的唾液,苏叶已经没有气力,徒劳地推桑恳求。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穹顶之下退去衣衫,水乳交融至死方休。 Chapter 59 周浦深凶猛地啃舐她,她的唇瓣,不似原先弹软,咬下去,青白的痕迹久久不退,像团死肉。他含了很久,才恢复血色。 她的手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不让他脱,但哪里抵得过他,衣料从手里抽去,病服被撕裂,她猛地别过头嘶喊,“走开!” 她野鸦般的声音、蜡黄又干瘪的*,如今都是最管用的下火剂。男人的生理,终究还是会被视觉听觉触觉所控制,他的欲.望,没有来处,他不过强求自己奋起。 而苏叶失策了,周浦深软硬兼施,技巧无所不用。 有某一个瞬间,她感受到血液往下身奔腾而去,她脑海里,却是病毒叫嚣的声音,它们跟她的热情,齐头并进。 她已经控制不住奔涌的眼泪,淌满了脸颊,濡湿感钻入耳蜗,她猛地睁开呀,用最后的力气,抬起腿踢他,“我真的求你……” 她已经祸害了一个花季少女,如果加上他,她恐怕死了也不得瞑目。 他攻势强劲,她一抬腿他大掌一压就控制住了。 她的腿被甩到他肩上,他埋头,手还紧紧攥着她的,不容反抗。 她始终睁着眼,能看见穹顶繁星,能看见他匍匐的黑色脑袋。 突然眼睛被盖住了,周浦深身子往上,抬起头,擦着她的眼泪,看她猩红的眼睛,眼神笔直,“牡丹花下死,是我心甘情愿。” 苏叶的泪水止不住,额头,后背,大颗大颗如同水珠,颗粒丝毫不亚于眼泪,她的病情在反复,病毒在侵蚀她已形同枯尸的躯壳。 她注视他精壮的胸肌,想到它某一天爬满黑色斑点,心痛到窒息。 而周浦深在这一刻,占有了她。 她脸上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后背已经甚至已经把毯子浸湿。 “反正已经来不及,哪怕最后一次。”她瘫软趴在他胸怀,听他在耳边说,“我觉得值的话,你凭什么剥夺我,最后拥有你的权利。” 苏叶身体机能受损,脑子却清楚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不是贪恋这一次,他是用命在水乳交融。 最后的时刻,他在耳边说:“苏叶,我们还有很多个半年要一起度过,相信我!” 他记得,今天,是半年纪念日。 她难听的□□声,他低沉的闷哼声,在风声里交织,宛如绝唱。 他缓缓翻身把她放好,苏叶的视线,穿过他湿漉漉的发端,落在远处。 眼界里,银灰色的行星带转着圈,星星好像落下来了,流淌在寂静的旷野里。突然来了风,边上泳池泛起水波,映衬在他小麦色的肌理上,他彷若天神。 苏叶身体的高温,让她晕厥过去了。 周浦深守了她一会儿,被叫去消毒,抽血化验。 凌数呆坐在一旁,已经不吭声了,刚才他躺在楼顶上,听周浦深的低吼声,苏叶的哭声,不断咽下酸涩感,眼泪还是奔涌而出,七尺男人,刀光剑影都不曾让他落泪。 在沙漠的黑夜里,感受繁星景致,却像被魔鬼揪住了扔在了绝地,眼睁睁看死神步步紧逼。 那是比死更可怕的感受。 周浦深出了房间,穿上隔离服,神色如常,沉稳说:“她的体温反复,要控制住了。”又问:“乌干达的人到了没有?” 凌数站起来,恢复那个精明的助理角色,“刚从达尔贝达起飞,两小时到达。” “公司内部安排好了吗?”他没有忘记,rc同样是他的牵挂。 凌数:“已经放假,都安排好安全的住处,不允许外出。” “方智呢?” 凌数:“还是老样子,目前没检测出病毒,应该没事。” “那个女佣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她自我生存意志太弱,一直在恶化,难以控制,已经是,后期了。” “好好护理,能拖就拖。”周浦深说。 “是。” 几个研究员急匆匆跑来,汇报说:“先生,您,没有感染。” 所有人脸上都是雀跃的神情,唯独周浦深,他抚着额头,眉头扭曲在一起,“下去!” 凌数递上水,“先生,休息一下。” 周浦深靠坐在椅子上,扭开瓶盖猛地灌水,像是发泄,他把水递给护士,“处理掉。” 虽然没有感染,却还是有潜在的危险,他可以忽视自己,不能忽略别人。从来高高在上的周浦深,让那位护士都不敢正视,这下多瞧了两眼。 可喝完水的周浦深,却靠坐在椅子上,慢慢进入了睡眠。 凌数知道,这回他醒来,自己大概不是关禁闭那么简单了。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全体研究人员都赞成他的做法,周浦深被抬到床上休息,凌数吩咐说:“血清准备好了吗?” 乌干达的人,在凌数的安排下已经提前到达,研究员回答:“都准备好了。” 凌数:“给罗伊斯注射,现在,马上。” 罗伊斯已经呕吐不止,粘糊糊的黑红液体,喷得床铺到处都是,她已经到了肝脏功能衰竭的地步了。 她虚脱地发出一点点声音,“不要了,我想死。” 说的法语,只有当地研究员听得懂,“在你身上,已经倾注了实验室所有的研究心血,怎么可以死?” 罗伊斯问:“我真的不会死吗?” 凌数说:“不会,苏小姐让我们救你。” “她还活着吗?” “你们都会活着。” 她闭上了眼睛,点点头伸出了手。 一群人在病房外守着,等着罗伊斯的每一个反应。 半途,日本来的研究员来了个电话,他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发现没有人清醒才走出去。 护士穆德萨睁开眼,蹙眉。 凌晨的光景,罗伊斯的血压出现了大波动,身体也一直在抽搐,众人被警报声惊醒,却也只能看着电脑上的数据一筹莫展。 她已经停止呕吐有几个小时了,学者分析说:“大概是肝脏原先被病毒侵蚀,身体机能已经每况愈下,现在突然有所恢复,所以血压撑不住。” 凌数急问:“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等,给她补液。” 大概一刻钟过去,罗伊斯停止了抽搐,学者说:“血清起了作用,能够形成这个型号的抗体!” 研究员遗憾说:“但是她已经到了晚期,即使没有病毒侵噬,她的身体机能也会越来越差,在病毒完全退去前,又不能进行手术,所以,她也活不久。” 但至少证明了,血清有用。 医生问:“那要给苏小姐注射吗?她的情况好一些,但是现在也已经接近第三天,是非常危险的节点。” 凌数抿着唇,“把先生唤醒!” 这时候一个医生突然叫起来,“苏小姐不见了!” 凌数瞪大了眼睛,惊道:“是先生,还是苏小姐!”苏叶怎么会不见! “先生还睡着,苏小姐,是苏小姐不见了!” 凌数奔过去,向着南面的房间,空空如也,床铺乱糟糟的,还有睡过的痕迹,阳台的玻璃门大敞着,外头游泳池平静无澜,远处微亮,就要天亮了。 护士穆德萨的突然问:“井田教授还在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凌数呵斥问:“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穆德萨畏畏缩缩地回答:“昨晚我看见井田教授出去接了个电话,鬼鬼祟祟的样子……” “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现在也不是问责的时候,责任最大的,莫过于凌数自己,他叫方睿,“去,把先生叫醒!” 方睿:“可是凌总您?” “准备直升机,我现在就出发,找不到,提头来见先生!”凌数说着已经飞跑出去,抓着另一个日本研究员,在路上好问清楚情况。 周浦深被叫醒,深邃浅瞳眯着,方睿跪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说明了情况。下一秒,房间的门被摔得震天响,周浦深已经不见人影。 他一边登机,一边给浅川打电话,那边刚接电话,周浦深戾声说:“说,你有上什么目的!” “是周先生啊,你问什么我不太明白。” 周浦深:“给你一秒钟时间,如果不说,十分钟后你东京老宅可不安生!” 浅川哼哼着笑了,“周先生,在非洲我不能奈何你,在我的老窝,你想对我怎么样,未免太自负了些吧。” 周浦深:“你知道的,我能不能!” 这时候另一个研究员终于低声说:“也许我,可以知道,井田想要干什么。” “说!” 研究员吓一跳,吞吞吐吐说:“我和他是同事,但是周先生,我绝对是正统的研究人员,有自己的职业信仰,我不会......” “说重点!” “……我发现井田在研究病毒的时候方向很奇怪,我们都在研究抗击病毒的抗体和药物,企图研制疫苗,而他似乎更热衷病毒的样本,先生知道我的意思吗,就是......” 提取出来,控制病毒。埃博拉病毒虽然十分凶悍,但是感染者往往很快死亡,病毒离开了宿主便不易存活,高温和干燥都会杀死病毒,所以至今没有人能提取出样本。 如果提取出来,能够保存,那么它将成为十分可怕的生化武器。 浅川,这回,是在做一件危害全球安危的事!这已经不是商人的行为,这是恐怖分子! 研究员冒着危险,说:“苏小姐无疑是很好的宿主,病毒在她体内两天,没有十分剧烈的反应,这会大大提高提取的成功率,而且......” “说!” “而且苏小姐这个时间段,正合适,早了,病毒繁殖不多,晚了,病毒太凶悍,增加风险性。” 周浦深是了解浅川的,这里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想要打击他。 之前的挑衅,原来都是想让周浦深和苏叶,误以为他的目标在油田,在苏叶,混淆了视听,又顺理成章地在他的实验室安插他的人。 周浦深的眼神,狠戾深沉,“哪里适合这样的实验!” “原始森林,足够隐蔽,而且潮湿,不见日光。”研究员说。 原始森林…… 周浦深再次拨打了浅川的电话,链接上拉各斯的电脑终端,那头还得意得紧,“怎么,周先生,是炸了我的东京老宅啊,还是怎么的,火急火燎来秀优越么?” “你要明白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与世界为敌而不是我,生化武器不是说着玩的。” 浅川还是笑,“你有什么证据,别乱说话我担当不起。” 那头意识到他在套话,赶紧挂断。 周浦深吩咐方睿:“联系肯尼亚、埃塞的军方,说我周浦深,要借人!通知拉各斯方面,把定位确定下来,这段音频处理一下,让浅川感受一下座位恐.怖分子被全球通缉的滋味。” “是!” Chapter 60 浅川是个谨慎的人,他的手机关闭了gps,但是他忘了,只要他使用卫星通信,就会产生位置信息,只不过常人无法得知,但很不巧,周浦深不是常人。 “先生,浅川的位置在埃塞俄比亚奥莫河流域的一个小型电站。”方睿很快来报。 周浦深:“奥莫河?” 方睿:“上游是大片原始森林,和教授的推测一致。” 原始森林没有基础建设,不通公路没有机场,浅川很有可能控制住了这个电站,用作据点。 天高皇帝远,消息闭塞,埃塞当局不会知晓。 可是,浅川来非洲的时间不长,根基不稳,他从哪里,又是调用了谁的人来做这些事? “埃塞军方有没有回复?” 方睿:“没有问题,肯尼亚方面更表示,义不容辞。” 周浦深:“把具体位置发给军方,务必等候我们一同出发。” “是!” 方睿要去忙,周浦深突然问:“凌数呢?” 方睿:“那辆直升机现在的位置,还在摩洛哥,但是凌哥的电话,失联。” 周浦深点点头,拧了拧眉心,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他的脑袋时而涨疼。 凌数的作事风格与周浦深如出一辙,但他没有直接打电话,而是联系上电话卡运营商,把浅川这几日的通话记录查了个遍,带上据守达尔贝达的所有人,吩咐说:“直升机速度太慢,我们先飞机过去,联系好那边的人,准备一辆直升机,燃油添足了!” “要多大的?” 没有方智方睿在身边,凌数觉得办事束手束脚的,来了脾气,吼道:“你说呢!” 那人慌慌张张,“明白!” 他就带着这么一群草包去原始森林,前路难测,但他没有时间了。 好在rc的名号在哪里,事情少有办不好的,到了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换上直升机,一行人像密林深处进发。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从荒滩进入苍翠森林,视野开阔,奥莫河蜿蜒其中,风景如画,却没有几个人有赏景的心思。凌数在给枪装上子弹,太平日子过久了,他很久没有碰了,不知道枪法还准不准。 这么些年,rc在国际上的地位,是个人都能清楚,已经少有不要命来犯的人了,凌数想,也好,就当是温习功课了。他提起枪作瞄准动作,视线透过照门,看到准星落在远处闪烁的红点上。 是电站的信号灯。到了。 凌数说:“准备好了吗?” 一片静默。 又吼:“准备好了吗!” “好了!”不算响亮。 凌数:“不要伤人性命,但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如果迫不得已,要学会自卫。” 道理很简单——人若犯我,崩了他。 这下子,除了旋翼轰隆的声音,机舱里一片静默。和平年代,要取人性命才能达成的事情,太少了,要豁出性命去做的事情,就更少了。 不过,好歹也都是当过兵的人,半晌,在凌数回过头来之前,几人齐声喊:“是!” 颇有刚入伍时,气盛的模样。 直升机不能过分靠近,在十公里外就停下了,凌数用细绳把眼镜框绑在了脖子上,背上枪,排在最后一个跳伞。 前头有人回过头问:“哥,我带你!” 毕竟整个直升机上,只有凌数,没有当过兵,跳伞绝对没有电影里看到的那样简单,一个操作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凌数明白,但这个时候,士气比什么都重要,他沉声说,“我自己跳!” 小弟门看看他,点头,纵身一跃。 嗖嗖的风,刮过凌数的耳朵,他睁不开眼,失重感令人不安,他猛地睁眼,看着茂密丛林越来越近,突然想起来,来之前忘了给赵玮伊打电话。 她还没有给他的表白,一个答案。 落了地,一行人集结到一起,“小心脚下,原始森林,植物也很危险,别好奇,能不碰就不碰。”凌数说。 小心翼翼却又快速前进,凌数打头阵,感官全都崩紧,做到最灵敏。 “还有三公里,我们必须半小时内到达!” 其他人还好,长跑拉练这都不算什么,但是凌数,常年坐车出行,小弟担忧,“哥,你成吗,我们可以轮流背你!” “少废话,有这力气,再跑快些!” “哥你怎么就知道还有多远?” “我计算过自己的时速。” “……哥这技能亮了,这要是放部队里头,上头肯定不让你退伍转业!”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 他们一直沿着河岸跑,上游水电站拦着了,下游流速平缓,偶尔能看见不知名的动物,一群一群在河边汲水,见他们跑过,也不躲,好奇地张望。 “好像走进了动物世界!”年轻人好奇心重,看到什么都要感叹一下。凌数几乎是一路催促着。 靠近水电站的地方,终于可见有一条公路,但很显然,已经被浅川的人把守,近处由于工程建设,草木不生,没有了掩护,只好下水,往上游扑。电站虽不大,越靠近,水流也越急,白花花的水气势恢宏,声势浩大,一众人几乎是趴着河岸缓缓上行。 大概是想不到有人溯流而上,浅川把路给封了,却没有在电站门口设防。小弟说:“这日本佬智障,开着门等我们劫人么?” 凌数说:“这说明我们走对了,这里应该已经很接近实验地,浅川我再了解不过,他连身边的人都不信任,何况这些从别处调来的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门口没有守卫,大概是不能让人看见。我们两人一组,分三路,找到了点信号器。” “没问题!” “等等,戴上手套和头套!”凌数提醒。 苏叶还带着病毒,他要救回苏叶,也要保护好这几个人。 凌数沿着墙根,借着杂土堆的掩护,企图接近控制室。水电站最大的空间是发电厂房,但是实验不可能在厂房进行,控制室可封闭,且有计算机,是最有可能改装成实验室的地方。 还未靠近就已经听到有人说话,虽然听不懂,但是凌数眼睛一亮,日语! 他和小弟对视一眼,小弟绕到门后,里头出来一个穿着防护服,带着眼罩的人,小弟眼疾手快捂住对方嘴巴,往土堆后头拖。托防护服的福,捂得更严实了,那人连呜呜声都吐不出来。 凌数迅速扎了针,那人瞪大了眼睛,又闭上,昏了过去。 三下五除二扒了人防护服,小弟对比着,小声说:“哥,好像你和他身段比较像,走路也是文化人的走法。” 凌数睨他一眼,话糙理不糙,他赶紧脱了迷彩服换上防护服,还戴上了眼罩,防护服是从中间拉拉链打开的,不好从腰间掏枪,凌数把枪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用绳索牵着,沿着手臂线条绕过耳后,另一端牙齿咬着。 小弟说:“认不出!” “点信号器,这里也处理干净。”凌数说着,拿过那人手里的文件,光明正大打开了控制室的门,走了进去。 控制室果然已经是另一番模样,机台上摆满了玻璃化学仪器,中间摆着个模拟手术台,最里头拉着隔离帘。隐约可见床榻上躺着个人。 只有两个人在里头,都和凌数一样的装束,看不清面目,他们用日语交流着什么,听声音,都不是浅川。 见凌数进来,问了他一句,他听不懂,也不能说话,只低头来回翻着手里的资料,一副焦急找答案的模样,两人见他忙,就不打扰他了,他借着眼角余光,环视一圈。 角落里扔着苏叶的病服,床上那个人,看身段,是苏叶没错。 凌数藏在文件下的手里,只有一管针剂,两个人,一人一半,勉强失去行动能力,那么现在就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两人靠得近。 他踱步过去,站在二人中间,装作去看台上的数据,他左手把左边人的脑袋摁进面前的药水盆子里,对方挣扎,在水里却发不出声音,凌数单手,几乎是用尽全力,手筋暴起。 右手一扎,推进一半剂量,人倒了,拔出扎右边的人,两人都瞪大着眼睛,卧倒在地。 他掀开隔离帘,发现苏叶睁着眼,并没有昏迷,只是身上动弹不得。她见人来,以为是日本人,眼底里全是抗拒和恐惧。 凌数出声:“我是凌数。” 嘴一松,枪便滑到手里。 苏叶眼神里的情绪,更激烈了些,与此同时,警报响起。凌数暗叹不好,原来苏叶的眼神是在提醒他。该死的浅川竟然用了声音识别! 顾不了那么多了,凌数摁了信号器,打横抱起苏叶往外走。 刚出控制室的门,就看到大门方向一群黑衣人气势汹汹而来,浅川向天开了一枪,震天响。 “往后头撤,快!” 控制室后头是发电厂房,对方不敢开枪。 凌数把苏叶交给小弟,“从厂房后面,撬开门走,我想先生应该快到了,在那里等着,信号器一直摁着!” 小弟担忧地看他,“哥你呢?” 凌数说:“别担心,浅川不敢对我怎么样,来不及了,快!” 苏叶还是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阻止不了凌数。 浅川已经丧心病狂几乎变态,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生意人了。他在非洲的生意本就是孤注一掷,家族里没有人支持,所以失败以后,在家族里是地位全无,还受到同辈的欺辱,本来,他只是想要发一发病毒财,但发现其中玄秘之后心理越发扭曲。 苏叶想起浅川在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要让周浦深生不如死,还说着称霸世界的构想,令人胆战心惊。 她一直看着凌数的方向,看到他拉开隔离服露出脸,看到浅川扬起可怖的笑,看到浅川提起了枪...... 他们抱着她进了机房,她看不见了。 但是他们都听到了枪声,感受到机房都在震荡。 抱着苏叶的小弟,脊背僵住了,大伙都顿住了,苏叶闭着眼睛,眼角的濡湿告诉众人,她醒着。 “我们只能快点走,不要回头。”有人提醒,声音哽咽。 “可是哥......” “没有可是!” 他们撬开机房后头的门,趴着铁梯子下去。堤坝边水声轰隆,上面发生什么,都已经听不见。 水雾伴着森林的冷风拍打在众人脸上,套着头套,胶面上滴着水。 抱着苏叶的小弟哽咽说:“阿布你哭什么哭,咱哥又不会有事!” 阿布吼他,“你才哭,这是水!” “我也没哭,我这也是水。” 苏叶发不出声音,眼睛通红,也分不清是病态下的红血丝还是别的。 轰隆隆的旋翼声由远及近,没一会儿多架军用直升机出现在上空,包围了发电站。 挂梯甩下来,军士动作迅捷,一个接一个往下爬。 为首的直升机飞得很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来自尼日利亚的士兵们,听好了,我没有给你们下达过这样的任务,你们违反军纪,请放下枪支投降!” 浅川身后的黑衣人面面相觑,本就已经被这阵势吓到,这还是他们军长的声音,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飞机上贴着国旗,现在从飞机上下来的士兵,其中就有他们的战友。 枪支纷纷掉地。 浅川回头吼,“你们造反吗,我有文件,他一个声音就把你们吓跑了?拿起你们的枪!” 笨拙的日本英语,极难听。 没人应声。 周浦深抓着绳索,从直升机上下来,浅川刚回头,脑门就撞上了周浦深的枪口,“我的人呢?” 浅川见了棺材也还是不掉泪,“周先生说谁?” 枪往前顶了些,浅川往后踉跄,神情忽然就变得狠戾起来,“哼,你的苏小姐,早已被我开膛破肚了!” 周浦深已经派了人沿着信号器的方向去找,回报说苏叶无碍,但是凌数的信号器,断了信号。 他问的是,“凌数呢!” 周浦深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血迹,一定不是! 浅川说:“死了吧。” “我他妈!”从未爆粗的周浦深,暴戾如雷,抛起枪抓住枪口,用枪把子砸浅川的头,力气太大,浅川直接摔在地上,周浦深踩着他的胸口,“说!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浅川轻哼,“扔了。” Chapter 61 苏叶的身体机能早已撑不住,但意识一直硬撑着保持清醒。她嗓子还不能发声,不知道浅川对她做了什么,也不能草率用药,最后只能用物理催眠,让苏叶陷入沉睡。 医疗队没有等周浦深的大部队,带着苏叶先行离开,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摩洛哥。 直到夜里周浦深才匆忙赶回,裤管上还沾着血迹,他来不及换,套上防护服就去进去看苏叶。 已经输过一次血清,苏叶睡得很沉。 半天,对于普通感冒发烧都是非常关键的时间,何况埃博拉病毒。浅川的研究团队为了控制住病毒,给苏叶进行了补液,但她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之前只长在前胸后背的黑褐色斑点,现在密密麻麻攀上她的脸颊,她的眼白已经完全看不到白色,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已经把眼白染成了片状的红,黑色瞳孔的直径也不正常,看着比往常小些。 而她的体重更是迅速地降了下来,苏叶骨架小,看着瘦,实际上肉不少,而现在,皮肤能掐起一片来,软软的,像是披在骨头上一般。 脸上更是,原本的鹅蛋脸现在棱角分明,瘦骨嶙峋。 周浦深在一旁,目光笔直地看着苏叶,眼睛都没有眨过,像是没有焦距。 他的眼神,落在她突出的锁骨中间,那枚翠绿的戒指上。 年轻的女护士别过眼去,鼻酸,这一瞬竟有些希望能够代替苏叶受过。虽然这个男人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他的眼皮,都像是没有动过。他就在病床边,静默直立,就让旁观者动容,他的怜惜、甚至自责,满满都载在沉默里。 铁汉柔情,让人羡艳又心酸。 医生跟在身后,也着急忙慌地进来。 周浦深这才问:“有没有不良反应?” “目前没有,甚至可以说,苏小姐的接受力比罗伊斯要好,她的肝脏功能相对要好,所以没有出现抽搐的情况。” 周浦深点头,“女佣情况怎么样?” 医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周浦深出了病房,“好好看着。” 医生,“一定会的,先生放心!” 实际上无论是女佣,还是苏叶,他们都会竭尽全力,但埃博拉本就是不能被控制的病毒,感染强度和患者自身的身体和心理素质也有极大关系。 周浦深走后,医生感叹说:“苏小姐已经够命大了,也不是所有感染者都像她那么幸运,能有这样的体质。” 护士说:“她最大的幸运,难道不是有先生么?” 医生一愣,点头赞同,“她还有别的感染者没有的理智和毅力。” 护士说:“如果我拥有先生这样的男人,我也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 说着收拾东西消好毒出去了。 周浦深把脏衣服换下,看着裤管下沾染的血迹出了会儿神。 第一次在打斗中见血,是什么时候?是刚来非洲的时候,得罪了拉各斯当地的豪强,在矿区被几个伪装成混混的人以抢劫之名来索命,武器不先进,都是匕首,凌数当时还是个白面书生,平时连健身房都不屑于去,但是拿着木棍挡在他面前,声音颤颤地说:“老板,你先走!” 周浦深觉得有些好笑,抢过他的棍子把他甩到身后,在前头三两下就把几个人撂倒了。但没意识到后头还有人藏着,凌数先发现了,把周浦深推远了,自己被扎了一刀。 那刀捅得不深,但血迹还是染了周浦深整条袖子。之后他们有过许许多多次比这更凶险的经历,但那一次仍旧难忘。 浅川敢动凌数,真的找死。 直升机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周浦深提步出去迎接。 他不会离开实验室,他得守着苏叶,所以两*首处理好事情,就赶来实验室同他商讨后续。 “有劳了。”周浦深说。 两*首你看我,我看你,难得有这样的待遇,都觉得受不起,“先生客气了,你的事我们义不容辞,何况这也是危害全球的大事。” “解决好了么?”周浦深问。 “当然没问题,浅川算是成了公敌了,日本政府也做足了姿态撇清关系,说明了这件事与国家无关,仅仅是浅川个人单方面政治意识不正确,所以,他的家族在日本,以后恐怕也不会很顺利。” 周浦深弯一弯唇角,似笑非笑,表示他很满意。 今天他的狠,再次被两*首看了去。 他们都和周浦深有好几年的交情了,都知道他最忌讳血腥。但是白天在电站,周浦深处置浅川,让一众人目瞪口呆。 他踩着浅川,扔了手里的枪,从迷彩服侧袋里掏出中指长的迷你军刀,用齿状的一边刮了浅川的额头,缓缓刮,就是不给个爽利,皮破成波纹状,很浅,但是看着就疼。 他问:“说不说?” 浅川这回是真的怕了,传言中,周浦深不动手则已,动起手来,不像人,他声音颤抖,“他恐怕活不了,但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又刮了两刀。浅川咬着牙,还是疼得呜呜出声。 “我开了枪,但是只崩在他脚上,真没想要他的命,是他崩了我的人!” 周浦深的刀一下子就扎进浅川的手掌心,一下就贯穿,浅川瞪大了眼睛,疼得青筋暴起,手臂抽搐着,啊啊的声音像是顶在嗓子眼,已经发不出太大声响。 不少见过场面的士兵都别过眼去了。周浦深看都没看他的手一眼,拔出刀,把血擦在浅川脸上,压抑着声音,狠戾说:“只崩在脚上?只!!” 说着直起身,一脚踹上浅川的头,在边上看来,就是是踢一个笨重的足球,浅川失去了意识,被士兵抬走,周浦深说:“给他治好,别让他死了。” 士兵愣怔,点头,“是!” 周浦深最后还是从投降的黑衣人嘴里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凌数当时没有躲过浅川的枪子儿,跳跃间不只是脚还是小腿中了弹,他意识到浅川不正常,也朝浅川开了一枪,但是因为有伤,没打准,浅川扑倒在地躲过了,边上的跟班中了弹。 凌数趁着乱,跳了水坝。 周浦深站在水坝上看汹涌泻下的水花,远眺看似平静的奥莫河,说:“要见人,不能见尸。” 声音威严,一片寂然。军首看着周浦深的背影,有些明白,许多人誓死追随他的原因。 周浦深没把人请进实验室,就在外头摆了座椅。 军首说:“已经让人沿着奥莫河一路找,河流看似平缓,流速却不算慢,上游拦住了沙石,下游没有什么会挂住人的东西,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无论好消息坏消息,总归是要有个交代。 周浦深:“需要什么,尽管提。” “周先生不必客气。” 事实上,周浦深已经给军队提供了太多财物和武器,甚至是高科技的机器人。 那些机器人才是最让人震惊的,数量不多,但绝对够用。它们对现代化的武器装备,比大多将士都要熟悉。系统灵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带千里眼,一个机器人,敌得过一个师。 搜救工作也是在机器人的部署下展开,一切有条不紊。 之后知道这些机器人都是出自周浦深本人之手,军官将士目瞪口呆。周浦深在非洲是什么样的存在,大家心知肚明,不少人觉得他发家的轨迹不可思议。 现在间接接触到他本人,才觉得,他配得上他拥有的一切。或许周浦深那样的人,拥有全世界都不奇怪。 军首走后,周浦深独自对着繁星和夜空,静坐了许久。 第二天苏叶要进行第二轮输入血清,研究员和周浦深都站在玻璃门外等,苏叶在一分钟后开始颤抖,抽搐和呕吐,周浦深已经被告知,这是正常反应,但看到苏叶整个身子都颠起来,他还是忍不住开了门,进去把苏叶搂进怀里。 第一次他不在她身边,这次,她的痛苦都落入他眼底,他除了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护士对周浦深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只问边上的研究员:“教授,为什么周先生不会感染?” “这是基因水平决定的,有一种叫做npc1的基因变异在实验环境下能耐受埃博拉病毒,但没有实验证明过这种突变在人体里同样能承受埃博拉,如果能,那么埃博拉疫苗就很有可能可以被研制出来。但是到目前为止没人敢做人体实验,也不道德,所以这种讨论也只是纸上谈兵,现在从先生的情况看来,这是真命题,但是我却不能就此发表一篇轰动全球的论文。“ 护士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先生体内就有这种变异,这种变异在全世界比例相当低,但是在加拿大新斯科舍居民中达到1:10,先生的外祖母,就是新斯科舍人。现在他接触了埃博拉病毒却没有感染,证明了有这种变异的人体能够承受埃博拉。” 护士:“先生之前知道吗?” 研究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有抗体,还是义无反顾。 护士:“那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好了。” 如果让周浦深知道,他一定会再次铤而走险,以身来试病毒,为研究员提供研究疫苗的人体。 可是周浦深,他的命,哪里是用来犯险的。 研究员:“所以我说我错失了一篇轰动全球的论文!” 说完研究员感觉护士的眼神有些奇怪,他转过身,对上周浦深阴沉的视线,他压低了声音,“再说一遍。” 研究员支支吾吾说:“我、我因为搞错数据,搞砸了我的论文。” 周浦深提步走在前头,“换个地方好说实话。” 研究员犹犹豫豫地跟上,护士穆德萨拉住他的袖口,“教授,您一定不能告诉他,拜托您。” 可周浦深用不着研究员自己开口,实验室里遍布监控录像,无论是画面的捕捉还是声音的捕捉都很灵敏,周浦深听着音频内容,抬眼看低眉胁肩站着的研究员。 他沉声问:“你有多少把握能研制出疫苗?” 研究员:“一成把握都没有!” “说实话!” 研究员:“……这项研究如果能被证明,那么……” 周浦深打断他,“我是一个很好的试验品。” Chapter 62 女佣在感染的第五天死去,呕吐物黑乎乎的,带着软白的渣滓,是被带出的最后的内脏遗屑,护士穆德萨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忍不住把胃里头的酸水都带出来了,研究员见周浦深面色凝重,低声说:“先生,都尽力了。” 这两天,拉各斯方面陆续有消息传来,被感染的人死亡过半,有未经系统救治就肾脏功能衰竭死亡的,也有抗不过病痛折磨自杀的。 周浦深沉默,提步离开。方睿也没有跟上。周浦深这几天几乎没眯过眼,多数时候呆在苏叶的病房,或者顶楼。 苏叶的情况倒是有好转,她脸上的斑点退了些,体重也控制住了,没有再下降,偶尔在补液时抽搐,持续时间也变短了些。 但周浦深的神色却没有一刻的放松。 搜救那边仍旧没有消息,已经三天过去,排查范围逐渐扩大,除了河流,周边的森林也没有放过,可还是没有凌数的消息。 此后两天,依然如此,军首战战兢兢亲自来告知消息,“可以说,奥莫河流域,我们都搜遍了,猎犬和机器人也加入了搜救,但是依然没有找到凌总,河流流经大片原始森林,我们怀疑……” “有可能被森林里的猛兽当作食物……” “不会,”周浦深打断说,“继续找。” 军首:“但先生,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又是深夜,周浦深看完苏叶,上顶楼躺着看星星,方睿拿着水上楼,递给他,然后沉默站在他边上。 周浦深说:“躺着吧。”他边上还有个躺椅。 方睿说:“先生,这不合适。” 周浦深眼睛都没睁,“躺着。” 方睿感觉到这几天的周浦深不太一样,没有再拒绝,在边上躺下了。 行星带绵长,繁星密布,但广袤苍穹,还是有一颗星,格外闪亮。他偏头去看边上的周浦深。 没曾想周浦深正正开眼看他。方睿下意识坐起来,恭敬低头。 周浦深说,“你们很怕我。”他忽然笑出声,“怕凌数吗?” 方睿从没见过这样的周浦深,平日里不怒自威的气场被他收敛住了,微笑着好像想要聊天。 方睿老实说:“那不一样。”怕是怕,怕凌数,更多的是因为凌数是上司,而先生,即便他不是周先生,不是rc的掌权人,他仍旧令人畏惧。 就像苍穹里最亮的那颗星,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周浦深转过头去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闭着眼说:“凌数不是真的怕我,否则,他现在该回来了。” 他召唤他许多次,他还没有出现。 方睿一时有些鼻酸,眼睛瞪的大大的,望天。这些天,他看得出来,波澜不惊的周浦深,比谁都焦急。他缓缓说:“先生,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闪烁着几个英文字母,周浦深看了眼,划开接听,却没有说话。 方睿认得出,那是凌数落在直升机上的私人手机,这些天,一直被周浦深保管着。 赵玮伊的声音很迟疑,“凌数……” 没回应。沉默太久,她的怒气被点燃了,“哪有你这样的追求者啊,表完白就完失踪。” 还一失踪就好几天。她说让她好好想想,只是女孩子最基本的矫情,凌数那个木头脑袋,还真让她想了那么久,还真能说不打扰就不打扰,明明知道,她不过是找个台阶下。 “怎么的啊,我想那么多天,你就一点不关心答案吗?”她呵斥说,但小手攥得紧紧的。 传来的却不是她熟悉的声音,“我是周浦深。” “……” 周浦深挂断了,起身往楼下走,对方睿说:“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 方睿愣怔着,已经不见周浦深的身影。 第十天,在医生的允许下,苏叶停止了助睡眠药物的注射,于半夜醒来。她一醒就有护士医生涌进来给她检查,苏叶在一众裹着防护服的人里,找寻熟悉的面孔。 医生给她抽了血样,“苏小姐您喝点水,再小憩一会儿,闭目养神别让自己陷入沉睡,否则睡太久醒来身体机能没那么快适应。” 护士给她喂了水,苏叶听话地闭了眼。她想问很多问题,但她知道现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半小时后护士把她叫醒,给她喂了些流食。苏叶注意到,这个护士看着似乎心情不太好。低着眉,心不在焉的模样。 医生很快来告诉苏叶好消息,“苏小姐,您的体内已经没有病毒,恭喜您,成功战胜了埃博拉。” 跟着来的几个研究员,激动地相互拥抱,一个女医生甚至流了眼泪,这是苏叶的胜利,也是他们的胜利。 苏叶尝试出声,一张嘴就被自己的口臭吓到了,护士赶紧给她漱口水,“这是正常的,漱漱口就好了。” 照顾很周全,但声音冷淡。 苏叶环顾一周,缓缓问:“周、先生呢?” 几个人低了头,没说话,苏叶的心跳突然加快,导致血压一下子升高,医生手忙脚乱给她降压,也安抚她,“周先生在处理军方的事,走不开。” 苏叶却突然问:“凌总呢?” “罗伊斯呢!” 没有人回答得上来,她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想要下床,但是别说腿脚无力,她连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她抓着护士的袖口,急急道:“告诉我,都告诉我!” 穆德萨突然就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说:“还不都是因为你,周先生要以身犯险拿自己做实验,你是好了,他要接触别的埃博拉病人,给你研制疫苗,你满意了?如果他……” “住口!”研究员进来,呵斥穆德萨。 苏叶的手跌落,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白里还泛红,像是找不到语言,喃喃说:“实验,埃博拉,疫苗……他在哪里!带我去!” 研究员:“苏小姐,周先生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他一会儿就来看您。” 周浦深正在另一个隔离病房里,接触埃博拉携带者已经一天,他刚刚被抽了血样,也在等结果,医生来,先是告诉他苏叶那边的好消息,然后才说他的情况,“先生,事实证明,你体内有npc1变异,道目前为止,血液里仍然没有埃博拉病毒的痕迹,也就是说,您的体质,确实能够耐受埃博拉。” 这也是一个好消息。但,“现在您接触的这一型号的埃博拉病毒,是苏丹型,加上之前苏小姐的扎伊尔型,已经证实您能耐受两种型号的病毒,其他的……” “需要多久能找到合适的病毒?” 研究员:“不清楚,每种病毒您需要隔离21天来观察,为您身体着想,之后最好间隔一个月再进行下一型号的试验,但是这样一来,时间太长,这次埃博拉疫情过去,我们很难再找到病毒感染者......” 周浦深:“那就不间隔。” 研究员话锋一转,“而且,即便您能通过全部的试验,如何研制npc1变异并提取,还是科学界的一大难题,疫苗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都没办法研制出来,即便研制出来了,还需要找到病毒感染者来试验,这是漫长的一段周期,所以您的牺牲,很可能会是无用功。” 周浦深套上隔离服,“总要有人先来做开端。”然后他提步往苏叶的病房走。 研究员拿着资料的手在颤抖,接触周浦深这个年轻人,时间不长,却总是让他这个研究了大半辈子病毒,自以为拥有崇高信仰的长辈,自愧不如。 等周浦深到的时候,一众人退下去了,他隔着隔离服把她拥入怀里,苏叶呆愣愣地,“好久不见。” 周浦深回答:“嗯。”拥得更紧了些。一个简单的音节,走过了漫长又艰苦卓绝的路,钻进苏叶的心里。 她知道她痛苦的时候,他有多不容易。病房里没了别的声音,沉默在这个时候胜过万千言语。 “深,”苏叶从他怀里退开了些,仰头,要脱掉他隔离服的帽子,却被他制止了。她说:“我想要一个亲吻。” 她等着,却迟迟不见他动作,于是凑近他,要摘他的口罩,再次被制止,她蹙眉,他说:“现在需要隔离的是我。” 苏叶想起那个护士的话,“实验?他们说的是真的?” 周浦深的沉默在此刻令人揪心,苏叶这时候甚至发不出声音来了,她揪着他的隔离服,刷地一下拉开了,就要钻进他怀里,却被他扭着手臂退开了,“听话!”他呵道,一边重新拉上拉链。 她伏在被子上,不动了。他听见她的哭声,随着她肩膀一抽一抽传来,然而这回他没有抱她,提步离开,又顿住,回头说:“回到拉各斯,照顾rc,和你自己,然后等我。” 苏叶的哭声穿透厚墙,在整个实验室回响。她完全没有压抑自己,将哭声全部释放,没多少气力,肺活量也没恢复,一抽一抽,又竭斯底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活,目光失神,年轻的女护士抓着医生的手臂挡住眼泪、年迈的研究员,环视一圈面前的瓶瓶罐罐,叹了口气。 方睿在方智的病房里,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别过眼,“别哭。” “好。” Chapter 63 三周后苏叶走出了隔离病房,方睿方智已经在等候她。 她微微笑说:“走吧。” 方智看一眼方睿,又看苏叶,“姐,要和先生道别吗?” 苏叶低头,转动着中指上的戒指,把它取出来戴到无名指。抬头说:“不了。” 该说的,都已经说好了,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实验室的位置不能够被曝光,于是回到拉各斯,苏叶在rc大楼安排了一场记者会。 周浦深此前对于这个提议是极力反对的,苏叶要站在大众面前,陈述自己如何战胜埃博拉,还要提供患病期间的视频监控资料,这不仅是会将那段痛苦的记忆再次拨开,还会让自己陷入“间接隔离”的处境。 虽然她已经被治愈,但是人们对于埃博拉病毒的恐慌,容易导致她被身边的人刻意躲避,和艾滋病病人难以正常生活是一个道理。 她患病的事,除了周家的人,以及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再没有人知道了,她病愈后完全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叶说:“当初我知道自己确诊的时候,每天都想问同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人被治愈过?” 周浦深注视着她的眼,没有再说话。 这个几乎患上就是等死的病,对病人来说,最大的痛苦或许不是来源于身体机能步步衰竭,而是来源于心底里的那种绝望。 他清楚地记得,他冲进病房拥抱苏叶过后,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她想要用自己的事例,去告诉别人,埃博拉,并非不可战胜。 而苏叶病愈以后,留下了多种后遗症,即便每日膳食都由营养师搭配好,她的体重依然没有办法回到从前,吃得稍微多一些,就要呕吐;咽喉还没有好全,长时间的损伤导致她现在说话的声音还有些粗哑;最严重的是毛皮,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表层皮肤也开始脱落,别说化妆品,护肤品都没有办法涂。 但她立在台上,穿着最普通的休闲服,素面朝天,面对着镁光灯,微微笑着,仍旧很美。 记者问:“您在感觉自己感染埃博拉的第一时间就自己申请隔离了对吗?是为了不感染别人对么,当时是什么想法?” 苏叶:“当然不是第一时间,第一时间我的想法是,我可能真的要死掉了。当时没有那么伟大,还能顾及我是否会传染给别人,我很自私,如果我都死了,世界再怎么样我也看不见、感受不到,不关我什么事,但就是自私的想法,让那个我想到,等死,不如听专业人士的安排,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方智在一旁想,才不是如此,苏叶当时就是为了不感染别人才隔离的自己。现在,她在用普罗大众的思想,去引导被感染者,自私也好,它也可以成为你乖乖接受隔离的理由。 记者:“我们看到视频图片资料,都知道你在抗击病毒时,很坚强勇敢,你有什么要告诉感染者的么?” 苏叶的眼前,浮现罗伊斯惊恐的眼神。 她回答说:“坚强和勇敢,实际上需要自身有很高的期许,要对生命满怀希望,就需要坚强的后盾,所以我想要告诉感染者的是,别慌,你可以找政府,实在不行,找rc,”她指着身后的屏幕,“这个救助热线,24小时都有人接听。” 记者:“这是rc集团的承诺吗,周先生是否知情?” 苏叶抬起手,无名指上,戒指熠熠生辉,“我先生,是我的后盾,rc,是大家的后盾。” 全场静默几秒,接着一片哗然。她鞠了一躬,在保安护送下,下了台。 vivian在宴会厅大门后,脚步踉跄,她一直盯着苏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甘又不安。 她看了一会儿,下楼写辞呈,打字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她真的跑得掉吗,天涯海角,哪里周浦深不能揪出她来呢? 她顿住手中的动作,对,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救她。 她在苏叶去摩洛哥之前,就发现了苏叶的身份。她听说苏叶在腾年假,又在办公室发现了那张航线申请单,觉得奇怪,所以千万百计地打听,总算是在秘书处得到了答案。 尽管她不敢相信,也还是被那张合照震惊到。 之后的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心里头顶着不甘,凭什么苏叶就能事事压她一头。恍惚下,开会的时候还撞到了秘书处的人,文件掉落一地,她捡起来。 利比里亚财政官请求拜访周浦深,被打了个叉,也就是说回绝了。备注的理由是周先生不在拉各斯。 vivian眼前一亮,这位财政官抵达拉各斯的时间,和苏叶离开的时间十分接近。稍微安排一下,就能在私人飞机停机坪遇到。 这些都是待处理的邀约,还未致电回绝,vivian把这一页偷偷抽走藏在自己文件夹里,把剩下的塞回去,站起来连声抱歉。 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一个存在手机里很久的号码,“我同意跟你们合作,并且我有消息现在就可以卖给你。” 对方说:“那得看有没有价值。” vivian:“我这里有周先生的重要行程,需要你们安排一下,周先生就会感染上病毒......没错,埃博拉。” “面谈。”对方说。 苏叶的记者会,在国际上引起了讨论,有反对的声音说rc集团作秀,借此打广告,但更多的是支持的声音,毕竟rc的知名度在那里,业务上也都是石油基建的大业务,实在没必要在普通民众间打广告。 而苏叶,也被推到封口浪尖,先不说她战胜了埃博拉,是一项奇迹,就说她记者会上的最后一句话,都足以成为爆点。 前一阵子刚刚在国内火起来的周浦深,原来已经名草有主。 这也让许多普通网民真正把目光聚焦到埃博拉上来,许多人为此去了解这个病毒,在此之前,众人只知道这是一个在西非肆虐的可怕病毒,不怎么了解也感觉没必要去了解它的传播途径和预防方法。 在记者会之后的一整周,“埃博拉”、“周浦深”、“苏叶”,几个关键词都出现在国内微博热搜榜上,热度远远盖过一线大腕的婚礼。 这在娱乐横行的中国,实在少见。 苏叶入主了周浦深的办公室,暂行执行总裁之职。这是周浦深的命令,但是为了稳定公司的人心,这件事也只有几个高层知晓,秘书处的人甚至签了保密协定,不得对外泄露消息。 苏叶代为签署的第一份文件,竟然就是“深夜灵瞳”子公司的文件。她又是欣喜又是惊讶,“股东大会通过了?” 方智说:“高票通过的。” 她赶紧翻开企划案来看,她不在的日子里,组员们竟快马加鞭地完善方案并提交了,她勾着唇角,签上字,缓缓盖上章,像是完成了一项仪式。 方智刚出去,她就有邮件进来,项非发给她的,前面恭恭敬敬写了一堆报告,最后一句是——老板娘,请吃饭啊。 苏叶回复:“等你们的庆功宴,我买单。” 下班回到家里,火锅跑过来迎接她,“苏叶你累吗,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嗓子有没有干,你要不要喝水?” 佣人已经倒好水送上来,苏叶睨它一眼,“就只会说,你会给我倒水吗?” 火锅:“不行,我会漏电。” “……” 晚上苏叶照例躺在床上和周浦深视频,他们谈天说地,聊茶,聊围棋,聊各自小时候,不聊病毒,也不聊实验,更不聊公司的事,平平常常。 她在这边,看他穿着病号服,在病房里一边健身一边跟他聊天;他有时也看她在这边往身上抹各种药膏。 她全身都脱皮,医生说大概得脱个三四层才消停。有时候辣得慌,所以每天都得涂。 她问他说:“丑吧,”她撩起睡衣,一把黑乎乎的药往腰上拍,慢慢推开。 她凑近摄像头,给他看她的脸,“你看,新长出来的是不是白白嫩嫩的?” 周浦深的头发长了些,没怎么打理,软塌塌地盖在脑袋上,看起来温和很多像个大学生。 苏叶说:“你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了,怎么办,我现在好老好丑。”特别是腿,因为脱皮,干得像柴火。 他只微微笑着,也不说话,眼神温柔。 见他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她的说法,女人就是这样的,丑只能自己说,不能别人说,她有些生气了,退开了些,“我要擦别的地方了,关视频了。” 周浦深喊住她,“擦哪里?” 哪里,当然是,不可说的地方啊。 “我想帮你擦。”他说。 苏叶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臭不要脸!” “哦?”周偶深说,“你哪里我没有摸过?” 苏叶都说不出话了,她自己没摸过的地方他都摸过,想到这个,都红到耳朵去了。 赶紧把pad撂倒,不理他了。 良久等她擦好了,拿起来,周浦深的眼睛还直直看着摄像头,好像没有移开过,“你一直在啊?” 他挑挑眉,很自然而然地说:“嗯?你有叫我走吗?” 苏叶说:“我不说,你就不知道自己走哦?”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回来看一眼,错过了怎么办?”他说。 苏叶觉得,身上辣辣的感觉没了,暖暖的,很舒服。 夜里苏叶又被噩梦惊醒,罗伊斯微笑对她说:“你居然好了啊,可是我现在,没有心脏,没有肠胃,空空一具尸体,我好难过,苏小姐,我好难过……” 她的面孔刚消失,凌数穿着迷彩服,手里还拿着枪,说:“如果我回不去,代替我照顾我的爱人。” 汗沾湿了她的脊背,蜕皮的地方,又开始疼。身边的手机亮起来,是研究员的短信,每日一条,内容都是一样的,“一切都好。” 希望一直到实验结束,短信内容都不会变。 苏叶把手机关掉,侧着身,睁着眼等天亮。 而周浦深,也在睡前接到消息,“在下游河滩发现凌总当日穿的军靴,但是没有打捞到衣服或者尸体,还是无法判断生死。”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着眼,想起那天凌数跟他说,可以用女佣做实验,如果他一早就同意,凌数也不会*他,有他在,浅川的研究员不敢肆意妄为,那么之后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周浦深从来不信命,也从来都不曾后悔过自己做的任何一个决定,更不曾幻想过有什么时间倒回。 这是头一次,信了,后悔了,幻想了。 并没有什么意义。能耐如周浦深,同样有无奈。 苏叶一直都是直接从地下车库坐专梯直达办公室的,一来避人耳目,二来,大概没有人愿意和她乘同一电梯。 但今天,她是作为“深瞳”项目组负责人来参加会议,还和组员约好,在楼下见个面,所以她从大门进了大堂。一进去,项非在大堂边上的会客区叫她。 她转过头,在看见项非的同时,眼角余光看到了熟悉的人,对方也看见了她,缓缓站起身。 苏叶的脚步又沉又慢,项非看她没有走向自己的方向,正要再次叫她,却注意到了她凝重的神色。 她终于走到那人跟前,“玮伊......”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赵玮伊的巴掌落在苏叶脸上,清脆响亮,“你还有脸叫我吗?” Chapter 64 这一巴掌声,引得会客区一片寂静,项非边上,黑小伙气不过就要跑过去,被项非拦住。苏叶一定不希望别人参合。 有几个员工认出来苏叶,站在边上窃窃私语。 “是卡罗琳没错,天,那是谁啊居然敢在rc对她动手。” “你没看卡罗琳一副愿挨的表情么?” 前台服务员说:“那个女的就是我跟你说的,奇怪的人,总是坐在这,问她找谁,她只说等人,但是一直没见她等到过,我没上班呢她就来了,下班她还没走。” “天天等,不会是寻仇吧?” “也不太像。” 苏叶捂着脸,没松开,问她,“玮伊你是等我吗?” “你们把凌数还给我……”她的声音很轻,出奇的淡。 苏叶说:“对不起,因为我……” 她声音突然狠戾起来,“你们一定是骗我对不对,是不是因为,赵家就要衰落了,你们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把他藏起来了,在他对我表白以后!” 苏叶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凌数至今下落不明,大多数人都猜测他已经遭遇不幸,现在也只有周浦深和她,坚持在寻找。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他们没有放弃所以值得原谅? 就像她害死了罗伊斯一样,她的不幸导致了凌数的不幸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低着头,缓缓说:“对不起。” 见苏叶一直捂着脸,赵玮伊开始觉得不对劲,她猛地拽开了苏叶的手,看她的脸。 一般被打的脸,都是红色的指痕,而苏叶脸上的指痕是青色的,向下凹陷,这么久了都没有恢复,如同死肉。 边上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她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还这样?” “会不会病毒还是有影响?好可怕,还好我不是深瞳项目组的。” “对啊,万一传染怎么办?” 赵玮伊呆住了,踉跄退了两步,愣怔地看自己的手。 那一巴掌,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苏叶经历了什么,她何尝不知道,记者会全程,她一点不落地看完了,但是她的内心没有一点波澜。 方睿告诉她,凌数失踪,生死未卜的时候,她问:“那么苏叶呢?” 回答是:“您别担心,苏小姐在渐渐好起来了。” 这样的反差让她心里极度不平衡,凭什么!也是在那个瞬间,她意识到原来凌数在她心里,已经是超越苏叶的地位。 一直以来,凌数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远远配不上他,但是,他在她对何陆北痛失所望的时间里出现,给她她没得到过的关爱,没拥有过的体贴,她不能确定,她对凌数的感觉,是爱,还是感动。 直到何陆北再次联系她,说要挽回她,她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人,是凌数的时候,她明白了自己的心。 当一个即将告别昨天晦暗,想要拥抱明日繁花的时候,有人告诉她,她的繁花,谢了。 在那一瞬间,窗外晴天,似乎闪了霹雳,她眼前白花花的,脑子空荡荡的,片刻后不甘与绝望占据了她的心脏。 不该是这样!她和凌数的日子才刚刚要开始,上天,不,她的好朋友苏叶,断送了她所有的希冀。 她真的觉得自己恨死她了。 而此刻,赵玮伊看着苏叶不算好看的脸,印上了青灰的指痕,心口揪着,也不知道是为谁,她别过头,推开苏叶,跑出大堂。 “玮伊!”苏叶转头,只能看见她仓皇而去的背影。 项非一行人还在原地等她,即使会议时间已过,也没有人上来打扰她。苏叶抚着脸,擦热了,对着镜面看一眼,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扯出一个微笑,向人群走去。 大家都不问,只商量了会议上要如何配合,就上楼了。组里一个小姑娘,一进电梯就往角落挤,眼神躲闪。苏叶低着头,说:“你们先上去,我自己坐专梯就行。” 电梯门就要阖上,项非把她扯进电梯,按了关闭键,睨一眼那个小姑娘,说:“你不用去开会了,我不要你这样的人在我的组里,到时候是不是卡罗琳经手的文件你拿都不敢拿,给我滚,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他声音不小,在电梯里头显得很威严,没有人敢插话,苏叶说:“别吓着别人。” 项非说:“我们组,不要别人!” 小姑娘一出电梯就往洗手间跑,想来是哭了。苏叶轻轻叹气,黑小伙听进耳朵里,突然抱了抱她,苏叶愣,他退开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在。” 苏叶盯他半秒,“谢谢!” 开会的时候苏叶才发现市场部换了人,vivian没有出现,问起来,市场部的说:“vivian辞职了。” “那之前就不应该跟进项目!”苏叶说。 要辞职得提前一个月递交辞呈并且找好接替工作的人选。这一个月是项目关键期,现在交接起来多困难啊? “她是今天才辞的。” 劳动合同还没到期,她这可是要承担责任的,这么着急,是怎么了? 此刻的vivian,正自顾不暇,投靠无门。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周牧翻脸就不认人,还打了她一巴掌。 周牧躺在病床上,中了枪的腿还被裹得肿肿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他脸上的神情,一点都不滑稽。斯文的眉眼,这时狠戾尖锐,直直看着vivian. “你凭什么打我?”她不服气。 周牧说:“与我合作,敢欺骗我,你就应该知道下场,打你,呵,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vivian说:“时间地点我都准确汇报给你了,至于人,苏叶或是周浦深,有什么区别?如果苏叶死了,周浦深能快活么,你照样可以报复到他,我们这是各取所……” 一个药罐子砸过来,vivian躲闪不及,正中额头,鲜血一下子就淌出来了。周牧坐起身,吼她,“你给我住嘴!” 他脸被气得涨红,如果现在他能动,只想下地把这个女人掐死。 vivian看他的模样,突然嗤笑起来,“呵,原来周先生,啊不,周牧先生你竟是个情种,这样的人,还想掰倒周浦深,你做梦去吧!” 周牧最忌讳别人把他和周浦深做比较,当即就怒了,“我让你现在就去做梦!”呼和外头,“来人!” “招待好这位小姐,别让她跑了!” vivian慌了,周牧虽然没有周浦深那么可怕,但在非洲经营多年,人脉极广,集结了一批与rc有过节的人,也有一群誓死追随者;而且他表面斯文有礼,实际上手段十分阴狠,她叫道:“你要对我做什么!非法拘禁么?” “非法?”周牧笑了,“让你体验一下,什么是法,拖出去!” vivian叫不出声了,她被注射了镇静剂,转瞬就昏倒了,失去意识前,她在想,苏叶究竟有什么样的狐媚之术,让这两兄弟都着了魔。 周牧拿过手机,没有信号,只好用座机,拨通号码,“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安娜出现在病房,还带着亲手煮的骨汤粥。周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安娜看了会儿他的眉眼,打开保温桶盛粥,香气扑鼻,周牧果然睁开眼。 安娜微笑,柔柔和和地说:“饿了吧,这么着急叫我来。” 一边说一边给他支起小桌板。 周牧的神色还是淡淡地,问:“今天的报纸呢?” 安娜面不改色,“没有送吧,不知道这几天怎么了,一直没看到有送。” “哦?”他声调扬起,“怎么病房里一直没有信号?” 安娜说:“之前是因为你这是加护病房,不能信号干扰仪器,后来忘记撤掉了,回头我给他们说。” “那把电视打开吧。” 安娜说:“这个电视是坏掉的,不是说过了吗?”她坐到他身边,拿着碗,“我喂你?” 他转过脸,直直盯着她,安娜被看得有些不自然,问:“你要自己动手啊…..” 疑问的话未落,碗被他大掌一挥,应声落地,安娜呆愣愣地看过去,白瓷和粥液混在一起,洒了一地。 “周牧你瞎发什么脾气!”她不满。 他冷着脸,鼻子里呵出一声,“安娜,你这么费劲心思隔绝信息,是想瞒我什么呢?” 他的声音柔和得不得了,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但是安娜知道,他这样,很不寻常。 她狡辩:“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vivian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你要和她一样,嗯?” 安娜眼神闪烁,“什么意思?” 周牧把桌板掀翻,声势很大,安娜站起身离得远了些。 周牧说:“给我把电脑拿来,现在,立刻,马上!” 安娜在他身边,俨然已经是女主人的架势,佣人也不知怎么的,都被她收买了,他醒来后就一直觉得奇怪,看起来不是刻意的,但他就是被隔绝了外界的信息。 他想起来当时在电站,凌数朝他开枪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凌数说:“周少爷,亏得苏小姐一直拿你当朋友。” 周少爷?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么? 当时他只顾着凌数的称呼,没意识到,关苏叶什么事? 这个大计划是他做的,但是执行一直是由浅川来做,如果被捅出去,他不容易被抓住把柄。但是那天,他真的很想去看看周浦深受病毒折磨,还动弹不得的模样。 一定大快人心。于是去了电站。 刚到那,浅川接到他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对劲,正要说话,警报就响起了,浅川说:“不好!有人来劫人了!” 一行人冲过去的时候,只有凌数挡在前面,后头的人在逃窜,看不清脸,周牧现在回想起来,那个被抱着的病人看起来很轻,哪里像是周浦深。 在这件事里,他利用人脉提供人力,伪造了军令,调用了军人,还煞费苦心地让那位财政官在他的国家感染上了病毒,让他在机场,传给周浦深。 为此他还盗取了rc的相关负责人的邮箱和ip地址,给财政官发了邮件,告诉他,周浦深答应在机场见面,让他稍微等一会儿。计划可谓□□无缝。像极了自然感染。 这中间vivian也帮了不少忙。 总的来说就是他提供人脉,浅川提供技术,vivian提供消息。 vivian刚才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她求他找人把她送到国外去,“你一定要救我,苏叶现在那么惨,周浦深一定不会放过我,救我!” 周牧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那么惨?” vivian捂了嘴,但欲盖弥彰。 他觉得可笑极了,自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掌握全局的那个人,到头来,这两人偷梁换柱,只有他一人蒙在鼓里! 周牧刷着网页上的新闻,很容易找,他甚至不用搜索关键字,记者会实况,仍旧占据着头条。 半小时的视频,周牧一秒都没落下。苏叶补液时抽搐的样子、脸上开始长斑点的样子、呕吐的样子全都落入他眼底。 还有苏叶站在台上,扬起戒指的样子。 视频结束,病房里陷入静默,周牧一动不动,安娜则看着他的眼睛,也一动不动。 他在看视频的时候,苏叶抽搐,他就蹙眉,苏叶呕吐,他的拳头就紧握,而苏叶扬起戒指的时候,他咬着牙,耳朵上的筋都收得紧紧的。 她全身冰凉,再冷不过心冷。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他对苏叶或许有些感觉,但是没想过会如此深刻。 苏叶与他,见面的次数都能数出来。而她陪伴他那么久,抵不过苏叶出现的那几次匆匆。 安娜想,如果当时,喝醉的是苏叶,坐在他副驾驶上的是她,那么故事会不会就不一样? 周牧自虐般,就要点重播,安娜冲过去,啪地一声把电脑摔阖上,她没意识到她已经在流眼泪,落在她手背,滚烫,转瞬变凉,她说:“够了!” 周牧掀开被子,电脑就摔在地上,这会儿,地上一片狼藉。外边的人听到动静也不敢进来,但突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推开了门,气喘吁吁说:“我们的兵工厂被炸了!” 兵工厂建在原始森林里,又走过关系,周牧道:“怎么可能!”难道,“浅川出卖了我们?” “不是,是rc,以断绝病毒传染为名,圈地炸的!” 这么巧? Chapter 65 赵玮伊跑出来以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沿着马路游荡。 走到购物中心的小广场,天色沉下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超市的广告牌上一条条黑褐色雨渍,有些脏了。 拉各斯的雨季又要来了,她来非洲竟也将近一年了。 第一次和凌数近距离接触,就是他来接她那回,雨下得很大,他们俩撇下苏叶等周浦深,驾车驶离。 她觉得凌数是个很无趣的人。 她说:“我先约的苏叶。” 凌数说:“赵小姐,约人讲究先来后到。” 她不满,“那也是我先,周先生后。” 凌数回答:“先生说他先,就是了。” 还真是一本正经。 第一次见面,是在慈善宴会上,父亲把她带着,就是为了塞给周浦深。她知道父亲打的什么主意,她也正是打着拿下周浦深的名号,让父亲同意她来非洲做志愿者的。 那时凌数站在周浦深后面,赵玮伊完全没注意到他,等周浦深说“有事可以找凌数”的时候,她才看见他。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耐烦。她可以看得出他对她的嫌弃,即使不太明显。 到非洲以后,她有事没事就骚扰他,就是想看看,他能忍她到什么时候。 下雨了打不着车,找他;没车不方便干活,找他;签证出问题,找他;来姨妈了请不了假,找他;被何陆北吼了,找他...... 那天她坐在他沙发上,哭湿了他的抱枕,他的脸都是黑的,她不管了,心情不好,他要骂就骂好了。但是直到她哭累了昏睡过去,还是没有听到他骂她,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他床上。 赵玮伊在遇到何陆北之前,也是不缺追求者的,感情的事,多少懂些,凌数的不正常,她渐渐感觉到了。 她不讨厌他,她甚至清楚的知道,他比何陆北优秀一百倍,但有什么办法,她喜欢何陆北。 凌数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但做的事,总让人觉得暖心。有求必应,无论合理不合理;思虑周全,无论她需不需要;无微不至,即便她态度暧昧不明。 她贪恋他的温暖,却又坚守自己所谓的爱情。 “赵玮伊,你是个人渣,所以不值得可怜,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她站在雨幕里,自言自语。 突然有人叫她,声音穿过雨帘,变小了,来自远处,“玮伊!” 她偏头看,男人撑着伞跑过来,神色焦急。到了她面前,把雨衣给她披上,伞也向她倾斜。 她亮起来的眼神,又暗下去。 何陆北说:“失望?” 她点头说:“是。”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直接,何陆北瞥一眼雨帘,搂她的肩往停车场走,她挣开了些,何陆北说:“小心身体,这时候感冒发烧可不是小事。” 上了车也只能堵在停车场出口,何陆北一直按着喇叭,赵玮伊看看他,说:“你可以不用那么殷勤。” 何陆北闻言,转过头说:“我没有不耐烦。” “我没说你不耐烦。” 何陆北自知此地无银,没再说话,转过头去,看雨刷的痕迹。 赵玮伊看到他咬着牙的下巴,线条紧绷。她轻哼一声,说:“何陆北,你是不是收到法院传票了?” 他的动作明显一顿,“玮伊,你在说什么啊?” “你的办公室抽屉里,我看见了。”她淡淡说。 他一时无话。 赵玮伊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在我这里更不会得到什么,别说我现在心思不在你身上,就是在,我也爱莫能助。” 何陆北急了,“什么意思?” 赵玮伊看他的反应,鼻息里哼出一声,哂笑,她在他心里头,真的从头到尾都是工具。 现在是,从前也是。 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烦了她才跑到非洲来的,之后才明白,他正是为了从她父亲那里取得非洲合作商渠道,才和她在一起演了那一个月的戏。所以拿到了,自然就要散了。 而现在,他在非洲的黑药生意暴露,眼看就要不行了,又回来找她,企图再从赵氏得到支援。 以前的赵玮伊,别说全部身家,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保他周全,他没有珍惜,而现在,她赵玮伊有了别的念想,已经与他无关了。 赵玮伊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赵氏,已经被rc收购了,即便是我爸,现在也救不了你了,更何况,我一点都不想救你,你自求多福吧。” 她拉开门下车了,雨水淌在脸上,竟是温的。 她不仅人渣,她还瞎,所以,一切都是她活该。 在rc的荫蔽下,子公司很快注册好挂牌,正式开始运营,单独辟开了一层楼来办公,苏叶任执行总裁,在办公室没有腾出来之前,在周浦深的办公室办公。 这一消息又引起了一波讨论,说苏叶这是皇帝不在,皇后临朝,不合规矩。也有说她还没嫁进周家,甚至周浦深都没公开承认她的身份,她就已经开始摆架子了。 苏叶左耳朵进右耳朵,这回是真的已经不在意,高处不胜寒,总会有人议论,哪里顾得上来。 “真正的强大,是从自己开始的。”周浦深这样告诉她。 心太狭隘,又怎么能站在他身边。 所以她每天上她的班,开她的小灶,让别人说去。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嫉妒。 临睡前,她计算着日子,周浦深的一段隔离期就要过去了,她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想着,拨通了视频。周浦深很快接起来,说:“怎么了,睡不着?” 苏叶疑惑:“不是啊,不是每天的例行视频吗?” “嗯?”周浦深说,“洗澡前不是已经视频过了么?” 苏叶怔住。她呆呆地回想了一会儿,“我没印象啊,昨天是洗澡前视频的吧,你记错了?” 周浦深抿着唇,当真思考了一会儿说:“嗯,是我记错了。” 然后苏叶开始汇报今天自己的情况,“午饭吃的小炒肉,新聘的这个厨师做的一手正宗的川菜,都好吃,只不过我不敢吃太多辣,还有啊......”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重复着上一次视频时说的内容。 周浦深只听着,见她慢慢阖上眼皮,困极了睡去,才远程吩咐火锅:“把她的手机拿远些。” 又蹙眉,联系管家,“她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管家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回答,“酱猪蹄和牛腩面。” “昨天呢?” “昨天苏小姐想吃辣,厨师做了些川菜,但先生放心,有辣味,没多少辣椒。” 挂断电话周浦深又把研究员叫来了,说了苏叶的情况。 视频过,她忘记了,她说过的话,她也忘记了,甚至记错了中午吃的什么…… 这对记忆力惊人的苏叶来说,十分不正常。 研究员说:“这是比较严重的健忘症,是后遗症,苏小姐痊愈都已经一个多月过去,现在才有病症,证明她原先的记忆力水平很高。不需要太担心,只要好好调理,可以恢复的,只是目前的状况,可能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很多不便,如果不小心,可能会因此抑郁。” 周浦深紧紧蹙着眉,“我的隔离期还有多久?” 研究员说:“这一次的,这两天就结束了,接着是苏丹型的试验。” 周浦深说:“推一推。” “嗯?” 周浦深:“给实验室放次假。” “放多久?” 周浦深:“再打算。” 研究员:“那位苏丹型的病人现在已经在救治,如果推迟,那就很难找到合适的病体了。” 那就意味着,研究结果有缺憾,之前的努力,不说功亏一篑,也是事倍功半了。 周浦深毕竟已经做了那么大的牺牲。 “现在这些不重要。”周浦深说。 研究员看他电脑界面上,苏叶的睡颜恬静,突然就明白了,点点头就出去了。 苏叶这个时候,需要人陪。这是周浦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第二天秘书来通知苏叶,后天就是“深瞳”品牌发布盛典了,让她挑一挑礼服。 苏叶讶然,“今天几号了?” 问完自己也惊讶了,她什么时候忘记过日期,更不用说盛典那么大的事。 挑完礼服她又忙活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又在想,她刚才挑了什么颜色的礼服来着?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大正常。又摇摇头,可能只是这两天事情太多,她宽慰自己。 这一次的发布会,不同于上次,是rc给深瞳石造势。这回的发布会,是子公司成立的发布会,也是第一批宝石作品展示会,是给品牌打响第一枪的关键,所以苏叶很重视,也盯得很紧。 她早早就到了会场,亲自监督,从摆设到安保,都亲自过问,她拿了笔记本,一项一项的记。 秘书说:“总裁,您居然也要记东西呀?” 往日苏叶都是过目不忘的。 苏叶一愣,微笑说:“因为很重要。” 员工听了,也提起十二分精神。 品牌请了两位司仪,一位是拉各斯本土著名主持人,一位是来自香港的主持人,这一点上,子公司沿袭母家rc的习惯。 宣传部最终选择了亚裔国际小姐领衔走秀,rc的形象代言人陈嘉也在列。再次见到陈嘉,苏叶已经没有太多印象,陈嘉提醒说:“在香港,您给我提过裙子。” 身边的人给陈嘉捏一把汗,陈嘉也是愣了,但她想不到别的能让苏叶印象深刻的事情了。 苏叶倒是不介意,微微笑说:“又见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又见面了,但是身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当初,苏叶给陈嘉提裙,现在来看,陈嘉给苏叶提鞋子都不太配。 毕竟她的鞋,周先生还提过呢。 炫丽的灯光结束后,发布会拉开序幕,苏叶作为总裁代表公司致辞,介绍了区别于其他绿宝石的品牌概念和轻奢轻流行的独特运营模式,然后首席设计师被请上台。 深瞳的首席设计师是近年乍起的鬼才设计师伍恩,他出身英国贵族,不缺财不缺势,所以从来只做独立设计师,不为钱,只为自己高兴。 这次出山,自然要被记者问及原因。 伍恩说:“我父母早亡,我的叔父是影响我最深的人,在贵族,设计师不是什么正经职业,他是唯一支持我的人,他曾在非洲奉献大半生,并且结识了我身边这位,苏小姐。” 苏叶是惊讶的,伍恩是周浦深请来的,脾气很怪,除了工作,她没有接触过。 “一种宝石被开采的初衷,竟是为了给个贫困的村子开路,我相信,这种宝石,一定可以熠熠生辉,所以我愿意让它更闪亮。” 记者:“伍恩先生,能详细说说吗?” 伍恩难得的好说话,“我可以接一个专访,就当是给我的好朋友周先生,造势。” 说完他冲苏叶眨了眨眼。 苏叶干瞪眼,造势,给周浦深造什么势? 记者:“今天的代表作,明日之星,是不是您设计的第一件深瞳石作品呢?” 伍恩说:“不是。第一件作品,被好友周先生,拿去求婚了。” 他说完就下台了,留苏叶应付记者的长.枪短.炮。 记者:“苏小姐是否即将和周先生成婚?” “为什么一直到现在周先生都没有现身回应过?” “今天发布会周先生为什么缺席?” “……” 一涉及八卦问题,场面就有些镇不住,苏叶始终保持微笑,颠颠手说:“请问一些与我们的品牌相关的问题。” “你和周先生是不是因为宝石相识呢?” “能跟我们讲讲你们的爱情故事吗?” 苏叶的助理上台说:“时间有限,这个环节暂时只能到这,别的问题媒体朋友可以在稍后的采访时间提问。” 保安护着苏叶下台了,一路往后台走。 助理刚要推开门,门从里面被打开。 苏叶抬眼,看到徐步走来的周浦深,西装革履,头发向上梳,精神倜傥。她这些日子看惯了他耷拉着刘海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边动静不大,但周浦深的出现总是秒杀菲林。 那头,国际小姐正在展示珠宝,记者本都拍着,镜头的方向突然就转了。 周浦深走近了,捞过苏叶的腰,旁若无人地先在她嘴唇上偷了香,拥着她重新进了宴会厅。 他在,记者拍归拍,始终是不敢上前,他就走上台,改作牵着苏叶的手。 他先提步上去,回头小心牵她上去,搂着她的腰转过身,正正对着话筒。 动作行云流水,极尽温柔,看着熟稔默契。 这一刻,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眼底里的爱意。 周浦深说:“来晚了,先道个歉。” 寂静。 周浦深给谁道过歉?连抱歉都不曾听过。 他又说:“对我爱人。” “......” Chapter 66 没有了凌数做发言人,周浦深的回答,听着让记者能有很大发挥空间,反过来说,等于什么都没说。 记者:“周先生这么说,是不是很早就已经隐婚?” 周浦深:“你的思维跳跃度不错。” “……”所以到底隐没隐? 记者:“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呢?” 周浦深:“准备好的时候。” “……” 几个问题过后,周浦深带着苏叶提前离开。记者意犹未尽,但也知道周浦深这回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上了车里周浦深俯身,苏叶感觉脚踝被握住,高跟鞋后跟被摘落,挂在前掌,他把它拎起来放到边上,脱另一只,然后把她的腿捞上来放在自己膝上。 苏叶侧坐着,凑近了些,他便顺手搂她入怀,她的脑袋枕在他肩头,看自己的脚尖。 他真的给她提鞋呀。 “好些吗?”他问。 苏叶怔,反应过来他是指脚,“上班天天穿,已经习惯了的。” “不喜欢的话,上班穿平底就很好。” 苏叶说:“天天训导员工注意形象,当然要从自己做起了。” 周浦深说:“哦?我的小跟班,有领导的样子了?” 苏叶抬头,“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小跟班了?” 她眼波有光,周浦深蹭她的鼻子,“当初谁想破破了脑袋瓜......” 当初,为了接近他,可不就是想尽了办法。苏叶说:“原本我想要追随天上的神明,太难了,索性就把神仙拉下凡好了。” 她笑得狡黠。周浦深说:“是啊,下凡陪你吃火锅。” 她窝进他怀里,心底里暖洋洋的,嘴上还要占便宜,“哪有,你一次都没有吃过。” “现在还不能吃,”他说,“过阵子,请人过来做。” 她想起来自己还在康复期,他也还在做试验,“怎么提前回来了?” 周浦深看她,“你说呢?” “想念我。” 周浦深说:“嗯,想念你。” 话音刚落,温柔的吻就落下来。车厢里一时静谧。 距离上一个吻,似乎隔了一个世纪,久违的熟悉的感觉,让两人都欲罢不能。这个姿势没有谁是主动方,两人势均力敌。 渐渐地,车里的呼吸声粗重了些,司机和方睿对视一眼,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下车抽烟。 这欲盖弥彰的举动都没有惊到这一对鸳鸯,苏叶反客为主,一条腿跨过去,变成了面对面跨坐的姿势。 她捧着他的脸,啃了一下他的下唇,示威一般的。舌头探进去,勾他,勾到了,她又缩回去,反反复复,他欲求不满一直向前探的样子让苏叶一遍亲,一边还扬起唇角。 没来得及得意,他耐不住了,大掌扣着她的脑袋,舌头直要伸到她喉头去。他的手也已经拉开礼服侧拉链,她只贴着胸贴,一下就被扯掉了。 她忙用手去捂,但在布料外,没作用。他的手从侧面探进去,撬开她的手。 他对她的敏感点,再清楚不过了,她松了口,仰着脖子轻吟出声。 这会儿苏叶意识到自己在玩火了,推他,“这是车上。” 娇.喘的声音已经不堪入耳。 周浦深一揽她又被扣在他怀里,噬一口她的耳垂,“够宽。” 那声音让苏叶的身子一下就酥了。 他往下探,抵在某处,很有技巧,没一会,难耐的声音从苏叶嘴里吐出来,她扒了他的外套,隔着衬衫咬他的肩。 可不管用,她咬得越狠,周浦深的动作反而更温柔。哂笑说:“你准备好了。” 混蛋! 苏叶挣扎要退开,却被他后腰那只手猛的一搂,又弹回他怀里,被刺激得一激灵,声音控制不住,呼出来了,苏叶后知后觉,羞得无地自容,正要咬他,听见他说,“你自己送上来的......” 苏叶被颠得咿呀呀出声,一边脸红一边渴求更多。她一下啃他肩膀,一下啃他脖子,他就是不肯松手,苏叶快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他的手指一勾,苏叶脚趾头蜷着,仰着头,手臂突然收紧,快把他给勒死了才放开,整个人瘫下来,吁吁在他肩头喘粗气。 周浦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意识清明了些,苏叶突然瞪大眼,“车.震?” 更丢脸的是,她说出来声来了。周浦深失笑,低声说,“宝贝,似乎是你单方面的,要低调。” 苏叶:“……” 事以至此,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苏叶狠狠拍了他肩头一掌,瞪着他。慢慢的,她感受到,有什么不一样。坏心来了,她蹭了一下,果然听到周浦深“嘶——”的一声。 她凑近他耳朵说:“某人道貌岸然,实际上是在逞强?” 说着手探到他腰间要解皮带。周浦深突然把她提起来放到旁边的座位去,压低了声说,“别玩火。” 她重新凑上去,瞥一眼他的小帐篷,手抚上他的脸,“如果,我玩火,我灭就是了......” “苏叶!”他突然闷吼。 她定住,看他突然变得狠戾的眼神,愣住了。 在床第之事上,周浦深向来是主动的那一个,来了兴致,才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今天的他,有些奇怪。而且,分明是他先勾引的她,现在她反过来怎么就值得他这般发火? 她思索间,他已经打开车窗,凉风淌进来,他叫方睿,“上车!” 苏叶看着他,莫名其妙。他回过头,脱了外套罩住她,她低头,想起来自己的胸贴已经被他扯掉了。 混蛋! 到了家,苏叶看了一眼他那还兴致勃勃的小帐.篷,穿着他的外套罩好自己下车,自顾自往家里走。 哼,她倒要看他的帐篷什么时候能消下去,她就不信他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下车供佣人们围观! 她刚换好衣服下楼,就看到他走进客厅,脸色很黑,小臂挂着一件黑色西装,正巧挡住了,苏叶没看见他下面的状况。 但是,这西装又是哪里来的? 周浦深现在,想杀狗。 刚才方睿给他开了门,迟迟不见他下车,弯腰问,“先生?” 周浦深说:“把你外套脱下来。” 方睿:“啊?” “脱!” 照做。等周浦深下了车,方睿憋着笑,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冷战一直持续到晚上。苏叶坐在床上,火锅歪着头坐在她对面,“你的心情指数不高苏叶。” “废话。” 火锅:“为什么,你可以和我聊天。” 苏叶:“聊什么?” 火锅:“五角人民币,还是一元人民币?” 苏叶瞪它一眼,“再教一遍,聊五毛的还是一块的。” 火锅:“聊五毛的还是一块的?” 苏叶:“五毛的。” 火锅:“你为什么生气?” 苏叶:“我没生气。” 火锅:“因为周先生吗?” 苏叶:“是。” 火锅:“他欺负你了吗?” 苏叶:“没有。” 火锅:“那你为什么生气?” 苏叶:“……你走吧我睡了。” 火锅:“不和周先生睡?” 苏叶:“不和。” 火锅:“为什么?” 苏叶:“你快走。” 火锅:“为什么?” 苏叶要发狂了,这五毛的果然不如一块的,她愤愤地:“因为他惹我了,你赶紧走!” 火锅点点头,走了。 苏叶刚要抓过被子睡觉,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周浦深说:“我怎么惹你了?” 被这么一问,苏叶倒也回答不上来他那里惹她了,不让她亲近,算惹吗? 她不说话,他上了床,把她搂紧,“乖,睡觉。” 他恍若无事的态度让她有些不高兴,仰头盯着他的眼睛,没盯出什么来,低头窝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说话了。 算了,管他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不想计较了,现在抱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他关了灯,两人在黑夜里无言。 周浦深抚着她的头,一下,两下,停住了,他的指尖,缠绕了好些她的头发。 苏叶说:“吓到了?最近一直掉,都快掉没了。” 她语气轻松,周浦深却心头一紧,把她往上提了些,搂得更紧了,亲吻她的额头,“慢慢就会好的,相信我。” 她点头:“嗯。你说会好,就一定会好的。” 明明已经抱得很紧,她还是觉得不够,离得还不够近,她抬起腿,像考拉一样勾住了他,蹭啊蹭地蜷缩在他怀里。 周浦深身子一僵,出声时声音已经不太一样,“宝贝,别动了......” 语气无奈极了。 苏叶抬头,“为什么……” 刚问完,感觉到他某个部位一跳,发生了变化。 他在微光里看着她,眼神灼热。苏叶凑上去就吻住他的唇,吻势凶猛。手也不安分地从他睡衣下摆探进去,裤子不需要脱皮带,她的手轻轻松松就钻进去,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家伙跳了一下,被她握住了。 但周浦深猛地推开了她,“我现在不能要你!” 她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只是在说情爱之事,仰头问:“为什么?” 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所以主动挑起,他果然再次拒绝了她。 周浦深坐起来,靠在床头,声音还染着情.欲,“我在试验期。” 苏叶说:“现在不是刚过了一期的隔离吗,你没有被感染啊!” 说着又上来亲他,周浦深别过头,把她扣在胸口,“乖,别动。” 鬼使神差的,苏叶不动了。 周浦深说:“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如果感染,即使过了隔离期,身体无碍,埃博拉病毒仍旧可以在□□里存活三个月。” 苏叶怔住了,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可她见不得他这么隐忍,他从来肆意洒脱,更何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忍得住? 苏叶说:“带tt。”不接触到不就好了。 周浦深说:“不行,我不能让你冒一点点险。” 禁欲喑哑的声音把苏叶的心脏灌得满满的。 然后她真的乖乖不动了,一会儿,突然说:你放开我,我要上洗手间。” 他依言放开了她,苏叶上了躺洗手间重新躺回他身边,“那我亲亲你,只亲亲。” 他沉默就当是同意,苏叶一边吻,一边捞起他的手,往上,两边手,聚到一起,周浦深被她问得无暇顾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手已经被套进她早就准备好的领带结里。 她看扣紧了,就松开嘴,脱身起来把领带系在床头,周浦深在挣扎,苏叶赶紧又加了两条,绑得紧紧的。 “宝贝,你要做什么?”他明知故问,也是警告。 苏叶站在床上,思考了一会,蹲下身,“嗯,应该先脱裤子,不对,绑成这样了衣服怎么脱?” 她自言自语,完全不去看他涨红又变黑的脸色。 她趴下来掀起他的衣服,学着他的动作,周浦深闭着眼,一个不慎已经被她攻城略地。 周浦深不敢踢腿怕伤到她,倒真像是被她控制住了,只有手还在尝试解领带。 周浦深闷吼:“宝贝,放开我!” 苏叶说:“不放,要是放了你,你又要推开我!” 说着话,人已经爬上来,这过程——周浦深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快要炸裂了。 没一会儿她就累的,又坐着不动了,周浦深这时候是真的想杀人了,“宝贝,解开,相信我,这样下去......” 苏叶说:“不行!我还可以,要不,你教我?” 她解开了他的“眼罩”。 周浦深无奈极了,“祖宗!小祖宗,乖,放开我。” 他头一次这么快就想弃甲投降。 可是不行,他还在她身体里。 苏叶正卖力,布料崩开的声音传来,她瞪大了眼,这些领带都是纸做的么! 周浦深缓缓坐起身,盯着她,她有些后怕了,想跑,可是哪里来得及,周浦深瞬间就反客为主。 等她颠得浑身颤抖,他还没有结束,但他却退开奔到浴室去了。 苏叶扭过头看浴室方向亮起的灯,疲惫地闭上了眼。 不是只有你,能为乐我无所畏惧,我也可以。 她始终忘不了,在沙漠的苍穹之下,他与她融为一体时,自己的心情。是绝望,也是圆满——自己拥有这样的人,该是死而无憾了。 Chapter 67 苏叶以为周浦深是为盛典回来的,歇息两天该回实验室去了,但他呆了快一周,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最可恶的是,他不去公司,事情还是交给苏叶打点。他呢,给苏叶当司机,早上送上班,下午接下班,偶尔中午会到公司陪她吃午饭。整日悠哉悠哉清闲得很。 苏叶抗议:“你再不回来,员工都要以为rc倒闭了。” 周浦深道:“不会,他们都知道我日理万机。” 苏叶:“……日理万机?你现在跟坐月子的妇女有什么区别?” 周浦深搂她的腰,下身贴紧,“有没有区别,你不清楚么?” 苏叶没办法跟这个越来越无耻的人交流了,推开他去工作。 周浦深弯一弯唇角,“宝贝,晚上来接你。” “走走走,赶紧走。”她打发他。 他偏就起了坏心了,走到办公桌边,提起她自己坐到椅子上,拽她到腿上就亲,她刚开始还推搡,没一会儿就软了,他觉得坐着吻不带劲,抱起她放在办公桌上,自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亲吻她,手还锢着她的脑袋,扣着她的腰。 秘书意思意思敲门就进来了,瞪大了眼捂着嘴又出去了。 平日里苏叶不计较繁文缛节,让她们下边别太拘束,她也习惯了敲门就进。 今天这场面,也太香艳了。 原来先生和卡罗琳是这种调调!先生看着矜贵得很,亲热起来那架势霸道又风流,卡罗琳也是,看着优雅大气,在先生面前就小鸟依人了,真是难得一见。 最后把苏叶吻得七荤八素摸不着北了,周浦深潇洒走人。 实际上他哪有悠闲自在,等着他处理的事还很多。 比如现在,他要去会一会他的堂弟了。他竟到近年才得知,他那看似禁欲的叔叔,还有这么一笔流落在外的风流债。 周浦深的叔叔周颉,原本是rc的董事,rc转型之时,他死活不同意将业务重心转移到非洲,但最终周宪还是决定采纳周浦深的建议,并将实权交给周浦深。 周颉因此自立门户,面上划清界限,背地里搞着不正当竞争的勾当,窃取商业秘密,雇佣商业间谍,最终被周浦深识破,锒铛入狱。 最后周颉在狱中自杀。说是被狱友嘲讽,干不过侄子,白长了这么些年岁。之后又在狱中听说周浦深端掉了他所有的皮包公司,正规经营的事业也被逼上绝路,他一身傲气,不甘受辱,一头撞死在监狱厕所隔断墙的直角上,死的时候还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之后一段时间,周浦深,甚至周宪,在周家的名声都不算好,周浦深也没有再去参加过什么家族聚会。 好在家族里,财势最大的,还是周浦深,他对这些所谓亲缘血脉,没多大感觉。即便家族逐渐散了,他也没在意。不用应付所谓的“亲戚”,也挺好。 这么多年过去,不曾想还能牵扯出事情来。 这个周牧,倒是与他父亲周颉很不同。 周颉孤傲,周牧却是长袖善舞的圆滑个性,如此,才能在混乱的非洲左右逢源,根据周浦深的调查,为这周牧所用的人,不乏政军界人士。 这些年rc在非洲,也算是沉沉浮浮,树敌不少,周牧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背后捅了那么多次小刀子,没有撼动rc,只不过是让rc痒一阵子。 没有人查到过他,因为他惯用的招数就是借刀杀人,rc往往能够迅速处理掉对手,查下来有因有果,自然以为事情就了了。 不曾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牧真正进入周浦深的视野,不是因为他的谋划被识破,是因为苏叶。 说出来苏叶大概又要不高兴了,每一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底子都被周浦深查了个遍。 周牧错就错在,招惹他的女人。否则拉各斯华人那么多,周浦深绝不会关心一个小工程师的死活。 医院的小花园里,周牧坐在轮椅上等周浦深。 到了地方,周浦深让方睿在十米开外等,方睿说:“先生,恐怕这里也不安全。” 这个医院,既然能默不作声地接纳受了枪伤的周牧,没上报,就证明,这里已然是周牧的地盘。 周浦深说:“无妨。” 医院是周牧的地盘有什么关系,拉各斯是周浦深的地盘。 周牧扭着轮椅,转过来看周浦深,说:“坐。” 周浦深居高临下,瞥他的腿一眼,在边上的石凳坐下了。 “周先生还真是气定神闲,不担心某个角落,藏着我的狙击手么?”周牧说。 周浦深说:“你不会。” 周牧哼一声,“就那么有信心我不敢直接对你下手?” 周浦深反问:“你有?” 确实没有。 周牧说:“你不会放过我,对不对?” 周浦深说:“本来会,现在......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久,一方面是他没有真正惹到他,那些小动作好比蚍蜉撼大树,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另一方面,也就当是给周颉面子了。 周牧沉默几秒,知道他指的是谁,却也不辩解,不论他初心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周牧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周浦深说:“内罗毕爆炸案。” 周牧联合了反对派,想要削弱周浦深支持的军方实力,引发民乱,趁机拿下在肯尼亚的矿产生意。但没想到军方一早就得到消息,将计就计。 若不是浅川援助,周牧那时候就已经无法脱身了。 这么早?周牧说:“那为什么不处置我?” 周浦深说那么多,已经耐心耗尽,但看周牧熟悉的眉眼,还是回答:“想看看我周家的人,有几分出息。” 他很想知道,周牧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一个人,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在非洲独自闯荡,集结了这么多人,有了宽广的人脉,可以说,周牧不差。 但是他没有想到,最终没有用在正途上,周浦深说:“如果你正经做买卖,周颉也许能瞑目了。” 周牧愣了会儿,抬眼看周浦深。这个堂哥。他头一回正视他。 周牧一直认为,周浦深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因为够狠,听闻他才20岁的时候,就军界大佬的宴席上,看着叛徒被残忍杀害,就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周浦深在这里,告诉他,他不计较,都是因为看在他爸的面子上,看在血缘的面子上。 周浦深竟希望他闯出一片天来。 呵,真讽刺。 周牧却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莫名的相信。他问:“你想怎么处置我?” 周浦深说:“去自首吧。” 周牧说:“如果我不呢?” 周浦深说:“随你。” 说完他提步离开,方睿突然大喊一声,“先生小心!”就要扑过来,被周浦深抬手制止。 周浦深停下脚步,回头。周牧的枪眼,正对着他,“周浦深,害死我父亲,你可曾有一刻懊悔羞愧过?” “没有。”周浦深答,完全没有犹豫。 周牧给枪上了膛,冲着石凳开了一枪,崩出了一个大洞,石渣子飞溅。方睿也赶紧拿起了枪对着周牧,周牧问:“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再问一遍,你有没有后悔过?” 方睿急道:“先生闪开。” 周浦深说:“没有。”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沉稳。 预想中的枪声没有响,周牧的手最后还是放下了,颓然看着周浦深离开的背影。 方睿持枪后退,退到安全范围才转身跟在周浦深身后。还心有余悸。先生就是先生,这个时候还能气定神闲。 按照周牧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一激动失手都有可能,方睿忍不住问:“先生你真的不怕吗?” 周浦深上了车,“枪里没子弹了,怕什么?” “诶?”方睿愣怔,“您怎么知道?” “石凳上那枪开完以后,枪栓已经停在末尾,证明已经是最后一颗子弹。”周浦深淡淡说。 方睿还是愣怔地点点头。这么危急的时刻,还能注意这些细节,这就是先生之所以为先生的原因。他得闯荡多少年才能做到啊。 周浦深往着窗外不说话了,周牧,还真的想过要他的命。 方睿问:“先生,现在去哪里?” 周浦深说:“去周姐火锅。” 方睿:“先生要去找周牧的母亲劝他自首吗?” 周浦深说:“不,学做火锅。”苏叶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家里的厨师做的火锅。 “……”不是有大厨吗学什么啊学,方睿腹诽。 快午饭的时候,苏叶问秘书:“先生要过来吃饭吗?” 秘书回答:“呃,现在没有消息过来。” 那就是不来了,苏叶说:“那我与你们吃食堂,下去吧。” 秘书走了,苏叶蹙眉,怎么觉得今天,手底下的人都怪怪的。 和员工一起吃了顿午饭,苏叶上了躺洗手间,还没进去就听到里边有人在提她的名字。 “卡罗琳厉害啊,勾得先生那个紧哦。” “是啊,在办公室就……还真是开放。” “那也得注意点吧,怎么说也是办公室。” “如果对方是周先生,你会控制得住?” “也是哦。” 两个女人咯咯地笑起来,苏叶转身走了,腹诽,什么啊,到底是谁克制不住啊,这个周浦深,把她的名声都搞臭了,下班看见他,她饶不了他! 刚准备午睡,私人手机响了,她见号码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拍拍脑袋,苏叶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记性真的大不如前了。 她接起来,声音一出来,她惊讶,“周牧?” 因为安娜的关系,她已经许久没有联系周牧了,甚至没有再去吃火锅。 那边说:“有空吗,看到你痊愈的消息了,有空一起吃个饭吧,看看我们的大英雄。” 苏叶笑,“真是抬举我了,没问题,你叫上安娜一起吧,好久没聚聚了。” 周牧停顿半秒,回答说:“好。” “嗯.....”苏叶在想着时间,她要是占用了晚饭时间,周浦深可是会变身醋桶的,“那就周六午饭,怎么样?” 周牧说:“都行。” 苏叶说:“那地点你和安娜商量,告诉我一声就行。” 周牧说:“好。” 晚上苏叶还是跟周浦深提了一嘴,小心翼翼地措辞,“你放心,我是和周牧和安娜一块儿吃饭,不是单独。” 周浦深正在给她倒牛奶,闻言挑挑眉,“你倒是看得明白。” 他还以为周牧对她的那点心思她看不清楚呢。 苏叶瘪瘪嘴,“这么说,你同意了?”抱着他的手臂,仰头讨好。 周浦深低头睨她一眼,“你不是已经约好了么?”哪里有他反对的余地。 苏叶掂起脚尖亲他的脸颊,“因为我知道我老公心胸宽广不是普通男人!” 周浦深腾出一只手臂把她扣在怀里,“哦?” 苏叶咧嘴笑,“是的呀是的呀。” 周浦深说:“再叫一遍。” 苏叶愣,想起来了,刚刚只是顺口,周浦深的重点抓得真奇怪,她耍赖,“什么啊?” “嗯?” 苏叶:“你知道的,我最近记性不太好。” 周浦深也不答话了,兀自喝了一口牛奶,苏叶以为他不计较了,刚要从他怀里抽离,就被捞回去了。 他的吻落下来,鲜奶缓缓灌进口中,苏叶不敢推开,怕奶液滴下来,只好等他喂完。 “好喝吗?”他问。 真是太不要脸了,苏叶说:“不好喝。” 显然,周浦深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在意她的答案,他放下杯子,双手抱起她。苏叶的脑袋高出了他的,低头看他。 这样的角度,很少尝试,印象中他一直喜欢居高临下。 他仰视着她,目光灼灼,“感觉好吗?”他问。 眼神太醉人,苏叶鬼使神差地点头。 “叫我。” 苏叶:“周浦深。” “苏叶,只有我的夫人,能配得上我的仰望。” 苏叶:“老公。” “嗯。” 挫败喔!说好的下班饶不了他呢! 角落里,准备来给苏叶送牛奶的佣人,掩着嘴散退了。 Chapter 68 到了周六,苏叶又是早早就醒了,她习惯在床上坐会儿才起,周浦深把她扯进怀里一个翻身扣住,“起这么早?” “该上班了,好困。” 周浦深问:“宝贝,今天周几?” 苏叶说:“五啊……” 周浦深说:“困就继续睡。” 苏叶拍他,“你以为我是你吗?”她每天在睡懒觉和上班之间挣扎,可不容易。 周浦深闻言,拥着她说:“好,再睡十分钟,等会儿车上吃早餐,来得及。” 这听起来真诱惑,苏叶闭上眼继续睡了。 周浦深轻吻她的额头,缓缓睁开眼,腾出一只手拿手机。 苏叶收拾妥当,周浦深已经在门口等她,她急匆匆穿鞋,脚上还吊着一只,佣人递上早餐她抬手去接,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周浦深给她接过了,扶着她,弯腰给她穿鞋。 “自己就是老板,你慌什么?”他说。 苏叶蹬蹬后跟起身,拽着他往外走,急吼吼的,“一大早就说教,凶巴巴的,我这是在给你挣钱……” 声音远去了,佣人相视一笑。 这哪里是凶哦,先生低头给苏叶穿鞋那模样,都快柔化了。 到了办公室,路过秘书处,苏叶说:“早上好!” “早上好——”声音蔫蔫的。 苏叶挑挑眉,似乎每周都有那么些天,员工格外困。她憋一眼电子日历,确实是周五。 苏叶看着满桌的便签条,撕掉已经打勾完成的,写下新的工作内容以防忘记,不一会儿,便签条又贴满了桌面。 一天的工作就在浑浑噩噩之中开始了。 车刚掉头,周浦深就拨通了周牧的电话。 那头很久才接起来,“有事?” 周浦深说:“你和苏叶今天中午的约,取消。” 周牧轻哼,“呵,怎么,周先生这都限制上人身自由了,管得未免太严了,若是我非要约呢,你看苏叶来不来?” 周浦深无视他的挑衅,“她以为今天是星期五。” 周牧怔,不知道周浦深所言何意,但也听出了话语里有深意,“什么意思?” 周浦深说:“痊愈后她有严重的健忘症。” 他点到为止,周牧恰好是知道的,年轻的人患上健忘症,伴随而来的往往就是抑郁症,这个比例很高,重者甚至自杀。 那头沉默了,周浦深说:“她今天正常上班,你们改天再约。” 周牧说:“所以你这是在陪她自欺欺人吗,你不觉得有一天她识破了会更崩溃吗?” 周浦深说:“不会。” 周牧:“不会?一个人生活在精心构筑的谎言世界之中,这不是楚门是什么?” 周浦深说:“不会识破。” 周牧怔。良久才问:“持续多久了?” “两周。” 周牧:“还要演多久?” 周浦深:“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年半载。” 周牧:“那我什么时候约她?” 周浦深说:“哪天是她的周六,我会通知你。” 电话挂断了,周浦深面色平静,周牧这边心思百转千回。 他的第一感觉,是周浦深疯了。这是交叉空间,不是幻想的平行空间,人与人之间有那么多交集,有那么多约定俗成的规则,要打破别人的规则,顺应着你的规则来生活,谈何容易? 震撼过后,又自嘲,自己不过是框在了自己狭隘的思维里去思考这件事,普通人不行,周浦深未必不行。 苏叶交际的圈子,无外乎rc、家里、合作商,哪个不是周浦深一人说了算,即便怨声载道,恐怕他也是不在乎的,何况苏叶是高层,接触的人不多,以她的规则生活,这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但仍旧...... 周牧说不上来那感觉,就好似,当他愿意拿所有零花钱买一个玩具的时候,有另一个人,愿意把自己押上,陪玩具一起当玩具。 那感觉,已经出离嫉妒,又恨不起来。 时间就这么顺延,到了周日周牧才收到周浦深的消息,于是临近正午的时候,周牧给苏叶打电话。 苏叶又是着急忙慌地出门,周浦深擦着头发,“慢点。”语气颇有些责怪的感觉,苏叶炸毛,“还不是你,不让我起床!” 吼完后知后觉,佣人正在准备“早餐”呢。 周浦深正了色,到她跟前,搂着她亲了亲额头,吩咐方睿,“路上注意点。” 方睿点头,“知道了先生。” “人开车比你还稳呢,瞎担心什么,自己吃午饭啊,晚上我回来吃的。”苏叶说。 周浦深看一眼方睿,“哦?” 方睿赶紧先撤了。他可知道先生的“注意”,不是小心开车的意思。 周浦深转过头说:“饭后就回来。” 苏叶:“管这么严?” 周浦深挑眉,“说好的?” 苏叶大悟状,“啊啊想起来了,那你让人买好扑克牌等我。”说罢就要走。 周浦深拽住她问:“晚上吃什么?” “你决定好啦。”苏叶边走边说,声音渐远。 路上苏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赵玮伊去了电话,没人接。她做了心理准备,预料到是如此,眨眨眼,看路景。 约的是一间中档中餐厅,苏叶是准时到的,周牧已经在等着了,却不见安娜,苏叶问:“安娜要晚些吗?” 周牧就坐在位置上,也没起来迎她,微笑说:“就我们,抱歉,我没告诉她。” 苏叶眼珠子转了一圈,“哦,这样。”只说。 点好菜,苏叶说:“你好像瘦了不少,最近工作忙?”她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随口问。 周牧正盯着她的眉眼出神,“啊,是,最近挺忙的,你呢?” 苏叶说:“你大概知道我接手了一家刚起步的小公司,整天忙忙碌碌,也不见有什么大功绩。” 周牧说:“万事开头难,你的工作能力我还不知道?” 苏叶开玩笑说:“你知道?” 周牧怔,“一看你就是啊,不管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苏叶说:“我竟不知道你这么抬举我。” 周牧:“在我心里,你一直是这样的。” 对话的节奏突然不太对劲,苏叶意识到了,好在服务员上来倒水,她转移话题说:“安娜留在这边,能和你做个伴了,阿姨她是不是很开心?” 周牧抿了一口水,抬眼帘看她,苏叶他要反驳,他看了她半秒,放下水杯点头说:“是啊。” “这么说,你们发展得不错?”她松了一口气。 “还成。” “那就好。” “嗯。” 苏叶一下子没话说了,就有些冷场。场面静了一会儿,菜上来了,苏叶总算找到话题,“还是中餐合胃口。” 可她却没吃几口,周牧问:“怎么了?” “我忘了我不能吃辣。”苏叶抱歉地说。自己点的菜,这会儿又不吃。 周牧说:“是我疏忽了。”又吩咐人撤了菜重新点,这家川菜馆子,没有多少清单的菜,最后索性还是点了西餐。 苏叶怕尴尬,说:“没事,我在家里也吃不到好吃的,每天都是西餐。” 周牧问:“这么久了,还是有很多问题吗?” 她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的病,“嗯,知道的不知道的,后遗症不少。” “都有哪些?”周牧问。 苏叶摆摆手,“不说这些,待会儿你该吃不下了。” “没关系,我想知道。” 如果话题停下来,苏叶也不知道聊些别的什么,就说:“起初我以为只是脱皮,脱下三层也就好了,但是现在还在脱,皮肤很脆弱,刮一下可能就要破……” “怎么会这样?” “大概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被抓走做生物实验,为了要提取我体内的病毒,有人给我注射了些别的药品,有利于病毒保持活性,这也导致了......”苏叶说着,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松手,大把头发躺在掌心,“你看,脱发很严重。” 周牧怔怔地,看着那一撮不算黑亮的头发,发丝下,是她瘦弱的手掌。抬眼看,她素净的脸蛋,还是很白,却不是之前的莹润白皙,现在是干巴巴的,病态的白,细看,耳边还有脱皮落下的皮屑子,脸颊也是,不似之前圆润,颧骨的轮廓都能看见。 见他失神,苏叶笑笑说:“现在丑了,难为你刚刚还认得出我。” 周牧的拳头,在桌子底下紧握,“是不是还有别的?” 苏叶突然叹了口气,像是所有压抑的难过都抒发了一般。这些表面可见的后遗症,她瞒不过周浦深,他在竭尽全力给她救治,但她仍会觉得,她在走下坡路,这种无力感,身边没有人可以说。 “有,”苏叶说,“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我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变成一个痴呆。” 周牧说:“不会的,你那么聪明。” 苏叶摇摇头,“就像现在,我不记得我刚才点了什么菜......” 竟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周牧可以看到苏叶一下子暗下去的眼神,她这样聪慧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现在的周牧,有些赞同周浦深的做法了,她有这样的直觉,已经让她患得患失,若是真的知道自己患病已经很严重,那么她这样好强的人,心理上恐怕无法承受。 “会好的。”周牧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颤。 “嗯。”苏叶接话,“记忆训练的方法我还记得,会慢慢捡回来的。” 正好周浦深最近无聊,说想要学,她教他的时候就可以重新温习一遍了。 上了菜,各自吃着,没再说话。苏叶隐隐察觉到周牧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太一样。 临别时周牧也没起身送她,苏叶更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起身告别。 周牧突然说:“我准备回国了。” 苏叶讶然,“这么突然?” “嗯。” “那我以后岂不是吃不到你们的火锅了?” 周牧失笑,“不会,前些天,周先生特意到我们店里去学了锅底的配方。” 苏叶愣怔了会儿,笑笑说,“派谁去的?” “他亲自去的,”周牧沉声说,“他对你很好。” 苏叶微微笑着,“嗯”了一声。 回到家里,周浦深在沙发上看书等她,知道她回了,不动如山,苏叶凑过去把书抽走,在边上坐下了,扯着笑看他,“我回啦。” “嗯,”他淡淡说,“也不早,聊得愉快?” “愉快。” 周浦深别过脸,重新拿起书,苏叶钻进书与他之间,躺在他腿上,仰视他,“吃醋。” 他闻言,瞥了她一眼,完全不想理会。 激将失败,嘴上不行,苏叶上手,摸他的腹肌,果然,周浦深放下书,眼神警告。 她咯咯笑,“周同学,扑克牌准备好了吗?上课吗?先交学费。” “哦?”他抱她起来坐在腿上,“怎么收费?” 苏叶说:“我缺钱吗?我万贯家财傍身,怎么可能那么肤浅?” 周浦深好脾气地问:“嗯,那你要什么?” “不要财,那肯定要色啊。”苏叶说。 她最近越来越猖狂,得收拾收拾。周浦深扣住她就吻上去,手也作势要扯她的衣服,苏叶只是嘴上厉害,真的比不要脸,她哪里是周浦深的对手,这会儿满屋子的佣人在,他就动手动脚,要真人秀么! 苏叶推开了他,“上课上课!” 周浦深说:“先收拾东西。” “啊?” “去旅行。”他说。 苏叶惊讶,“这么突然?去哪里,为什么,公司的事怎么办?带火锅吗,不对我们不是要上课吗……” 周浦深给她穿好脱鞋,拉着她上楼,“找个好地方,慢慢上。” 与此同时,周牧才刚刚到店里,店门关着,他没带钥匙,刚要给打电话,母亲出来开门,冷着脸说,“自己进来。” 周牧疑惑,还是把推轮椅的手下留在了门外,自己推门进去。 眼前的情景让他措手不及。 他的母亲坐在店里正堂朝北的桌子边,手里拿着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看着他,眼神坚定,“木木,你去自首吧。” 木木,是他的乳名,母亲已经多年没喊过。 Chapter 69 苏叶和周浦深开始了说走就走的旅行。 下了飞机苏叶很惊喜。 飞行跑道尽头就是海滩,沙滩在烈阳下白花花的,海水有三种颜色,透亮如碧玉的翠绿色、冰淇淋般的浆白绿、贴近深蓝的墨绿,碧海贴着蓝天,天缀着白云,岸上热带树木葱郁。 海风没有腥咸的味道,很清爽。 “这是哪?”苏叶扣上草编帽回头问。 “新岛。” 印度洋上的私人海岛,传闻,是周浦深购置下来给父母养老的地方。 苏叶往四周望,除了跑道和停机坪,不远处还有幢矮房,没有站台也没有摆渡车,这里不是公用机场。 他带她来新岛,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就要见到他的母亲了? 她的表情由欣喜变为纠结,周浦深摸摸她的脑袋,“丑媳妇也终归是要见公婆的。” 苏叶一听,纠结就变成了紧张,“我现在,是真的丑。” 周浦深不多说话,紧握她的手拉她上车。 从停机坪到别墅还有一段距离,苏叶惴惴不安的模样尽数落入周浦深眼底,他拍拍她的脸蛋,“不用慌。” 苏叶不接话,好久才回头看他,“周浦深,我们不那么早结婚好不好?” 她的思维也太跳脱了些。 实际上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远离复杂的生活环境,忘掉时间、忘掉工作,不和那么多的人交集,自然就不需要记那么多的时间和事。 新岛很适合休养,在这里很容易忘记今夕何夕。日出而起,日落而息,自然也就不会关注自己到底记不记得今天星期几。 等她把记忆法重新拾起来,再回到工作岗位就好,这一段健忘的时光,消耗在这岛上就好。 周浦深把她帽子摘掉,“怎么了?” 苏叶迟疑一会儿,低了头:“凌数,还没有找到。” 周浦深一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摸摸她的脑袋,点头说:“好。” 苏叶:“那现在见家长会不会早了些?” 敢情她还是紧张,周浦深低眉,沉了声说:“没关系,见到你就知道了。” 苏叶:“我什么都没带,还穿成这样。” 一身度假风的裙子。 周浦深还是说:“没关系。” 确实没关系,因为周母压根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的这么多宅院,都是颇低调的,以至于苏叶时常忘记他身家不凡。到了新岛,才是处处彰显富贵人家作派。 一路过来,公路是沿着海岸走的,十步一雕塑,百步一喷泉,一步一换景,皆与大海融为一体,别墅也是,像嵌在海岸边上的一粒珍珠,白墙白瓦,艺术与气派融为一体。 路边隔百米就有士兵守卫,装束整齐,还配有枪.支。 门口,佣人分立两侧迎候,苏叶紧跟在周浦深身后进门,穿过厅堂,直接到了后院,后院与沙滩接邻,大遮阳伞下铺着毯子,上面一个人枕着手臂躺着,一动不动,海风吹起她棉质白裙的一角,微微浮动。 苏叶和周浦深在后院门边站了会儿,苏叶问:“是伯母么?” 看着很安详。 苏叶已经不记得她的样貌,只记得她的声音,柔中带刚。与戴莉对话时,高高在上,即便在感情里,她是失败的那一个,即便她嘴里骂着“贱人”,也还是带着股矜贵劲儿。 周浦深点头。却没有再走过去,搂着她折返,苏叶讷讷说:“不过去打声招呼么?” 周浦深说:“打了招呼她也不会睁眼看你。” “伯母知道我是......” “不知道,”周浦深说,“她不说话已经很多年,也极少理会人。” 苏叶怔住了。倒是听说过周母身体状况不太好,需要休养,竟不知是心理原因。 “伯母这样,多久了?” 周浦深:“我父亲去世以后,就是这样。” 见她神色凝重,他立在她对面,抚平她的眉头,“别胡思乱想,嗯?” 她看他眼神颇担忧,点点头,却还是满脸愁容。 周浦深索性抱起她,“能和我母亲互动上自然好,如果不能,也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度你的假,就当是借宿。” “好。”苏叶回答。 实际上她对周母的感觉,还是复杂的,毕竟她曾听到周母那样辱骂她的母亲,她曾恨过她;但是前尘往事已远,眼下,周母垂垂老矣,精神状态却趋向抑郁,也是个陷在往事里的可怜人罢了...... 苏叶的房间在二楼,向着海,有面积宽大的阳台。从阳台,可以看到周母的遮阳伞。 周母很喜欢在沙滩上躺着,一直到夜幕夕阳西下,佣人送餐食上来,她用餐后,又望着夜幕吞噬大海,然后起身,回房休息。 苏叶发现,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而她的生活也是循环往复。早上多是睡过去的。起来就是中午了,她会和周浦深在阳台上吃午饭,饭后开始上课,她教周浦深记忆训练法,自己也像是重新学了一遍。 到傍晚会到海滩上遛一圈,回来的时候,总是会碰上周母,她在吃晚饭,姿态优雅。 周浦深会打一声招呼,“母亲。” 意料之内,从未得到过回应,她的动作都不会有一点停顿。他们走过,她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兀自吃自己的。 刚开始苏叶有些不习惯,还紧张地看着周浦深,他只说:“不要打扰她。” 苏叶点头。 这天方睿过来了,好像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找周浦深,已经在书房里谈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见出来。 苏叶独自站在阳台上,看海潮一步三回头,终究是褪去,远处红彤彤的太阳也沉入地平线,嗯,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她有些恍惚,来新岛多久了?日子好像过得很快,她似乎已经看了很多天的日落了,悠闲又充实的日子里,她都没碰过手机,更不用说网络了,每天相处的除了周浦深,就只有佣人。 竟不觉得腻。 她也没有在意过准确的时间,睡到自然醒,醒来就吃午饭,管它是不是中午,上课烦了累了就去散步,日落就回来吃晚饭。 苏叶看看院子下边的遮阳伞,周母在吃晚饭了吧?一个人独自吃饭那么多年,她真的不想有个人陪她一起么? 这么想着,苏叶就下楼了。 到了桌边,佣人都看着她,只有周母,专心搅拌着沙拉,旁若无人。 苏叶缓缓开口:“伯母……” 周母的动作没有停。意料之中,苏叶也不算挫败,她想起来周浦深说不要打扰她,正准备离开,周母突然出声了—— 坐吧。 不仅仅是苏叶,身边的佣人也惊讶,瞪大了眼你看我我看你。 她抽开椅子坐下了。 她很早就注意到,周母一个人吃饭,对面还总是摆着一副餐具。 说不紧张是假的,她都能感觉到她脚底下,沙滩鞋底的细沙,痒痒的。 她请她坐下了,却没有再说话,还是兀自在搅拌沙拉,菜蔬很多,酱却很少。苏叶眼珠子一转,提起边上的酱壶,给周母倒了些。 周母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突然放下叉子,苏叶心口一咯噔,终究还是逾矩了么? 这期间,苏叶在心底里,背诵着圆周率。念到365位的时候,周母突然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拿起叉子吃沙拉。 苏叶难以形容这样过山车式的狂喜,她注意到,周母身后那个年迈的佣人,眼眶里都泛起了湿意。 苏叶问那个佣人,“我可以拥有一份和伯母一样的牛排么?” 那佣人一怔,转瞬间明白了苏叶的意思,她眼神看向周母,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她说:“苏小姐,您稍等,马上!” 语气里的激动,苏叶听得出来。她也由衷地高兴,牛排很快上来,她细细切好了,端到周母面前,把她的那一份拿过来切。 周母在这时候,抬头看苏叶。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眼,苏叶怔住了,切牛排的动作一顿,手一松,一个没留意,刀跌在餐桌上,碰到了餐盘发出尖锐的响声,苏叶忙起身退开,还是没躲过掉落的勺子,砸在脚面上,她不自禁呼痛一声。 “怎么了?”周浦深的声音从门边传来,苏叶看过去。 他急匆匆而来,抓着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低头看了一眼她发红的脚面,对着周母说,“母亲,有事冲我来,苏叶没有过错。” 这下子动静就很大了,周母的眼神,直直看着周浦深,苏叶连忙说:“深,你搞错了。”她拽他的胸口,眼神示意。 周母看了几秒,默默起身往里走。 苏叶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望天,“周浦深,我在和伯母吃饭,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太小题大作了。” 关键是,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被搞砸了。 周浦深看一眼餐桌上的摆设,“一起吃饭?” “对,本来一切顺利。” 他蹙眉,抚了抚她的脑袋,“不急,来日方长。” 苏叶还是觉得可惜,“我觉得你太小心翼翼,反而忽视了伯母的感受,没有谁乐意一个人吃饭,你说她不想被打扰,是你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打扰,也就等同于不关心了,你这样……” 周浦深看着她喋喋不休地在责怪他,却觉得心情极好,她如今对这他母亲,已经没有了刚来那天时的纠结,他的母亲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值得被关注被关心的老人了。 她真正放下往事,他已经等了那么久。 苏叶发现周浦深出神,拍他的胸口泄愤,“知道了没有!” 周浦深把她抱到腿上,在餐桌边坐下,“紧张吗?” 苏叶摇头,又点头。 他说:“你做的很好。”亲亲她额头。 她不吃糖衣炮弹那一套,“那又有什么用,都被你搞砸了,再来一次肯定更紧张。” 周浦深说:“那我用一个消息换原谅如何?” 苏叶:“那得看是什么消息?” 周浦深说:“凌数找到了。” Chapter 70 凌数找到了。 仿佛心口巨石被挪开,身心一下子放松,转瞬又被提起来,因为不知道挪开的势头会不会再一次砸中自己,苏叶眼神闪烁,“他,还好吗?” 她不敢问敏感的字眼。找到了,但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周浦深说:“有游客在奥莫河上游的大嘴族部落里发现了黄种人,下边的人去探过了,是凌数没错,放心,他还活着。” “上游?”苏叶疑惑。 凌数当时被迫跳河,应该是被冲到下游才对。 周浦深说:“大概是被出来狩猎的大嘴族人救起来带回去了,这就是我们一直寻觅未果的原因。”没有人想到要往上游找。 “他为什么没有想办法回来?” 周浦深说:“现在不清楚具体情况,我要亲自去一趟。” 苏叶迟疑了一会儿:“原始部落,你要小心。” 她自认现在没有能力帮上忙,不成为他的后顾之忧就已经是帮忙,“我留在新岛等你,会继续练习记忆法。” 他说是让她教,实际上不过是陪她练习,不说破罢了,她何尝不知道。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心里头必然为记忆力消退担忧、畏惧,只是从未表现出来,他的目的,她也当作不知道。 不知道谁才是楚门。 比病痛更折磨人的,是心理的恐惧。周浦深把她拥紧了些,她越通透豁达,他越觉得心疼,然而也只是说:“好。” 彼此都明了对方的心意,理解对方的用意,心心相惜,再暖心不过了。 周浦深连夜启程,苏叶送他出门,在门口吻别,看着车尾灯光变成圆点消失在路尽头,苏叶才转身,才抬眼,一怔。 周母站在后面,也看着门外。她有四分之一的加拿大血统,混血痕迹在她脸上表现得要比周浦深明显得多,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还有深邃的眼窝。 她肩头挂着披肩,双手内阖,静静立着,优雅矜贵。 苏叶问候:“伯母。” 她没回答,转身上楼去了。 周浦深临走时吩咐过,和他母亲相处,得慢慢来,不要抱希望,也不要勉强自己。 苏叶叫来周母的贴身佣人,“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佣人看她两秒,点头答应。 苏叶这夜睡得很晚,家里头连挂钟都没有,她也不知道是几点,只直觉已经很晚。 床太宽,只有她一人,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来,推开玻璃门,海风伴随着海潮声灌起来,吹起了她的裙角。 深夜的新岛,竟是这个样子。 远处,海真正和天接壤,水天一色,银白如玉的月挂得很高,在海面上拉出长长的倒影。近处,潮水涌上岸变成白色,冲着岸礁和沙滩,反反复复。 新岛在夜里才真正像是座孤岛,环岛公路上的灯亮着绵延申向远处,只有一条光带。楼下院子里的灯彻夜亮着,照着哗哗作响的椰树林。 苏叶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头一回感受到了孤寂落寞。 那么周母呢?那么漫长的日日夜夜,独自一人,守望孤独的海岸线,是什么样的心情? 佣人说,周母有着十分高贵的出身,被取名aaricia,寓意尊贵的公主,她的个性也很骄傲,即便在周家过得不顺遂,也独自咽着不会与人评说,嫁到香港多年,极少和名媛贵妇们摆桌论长短,安安静静地,更显得孤傲。 机缘孽债,回环往复,苏叶觉得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碰到它时,你无法预知它是好是坏,你只能跟着它走,前路都是命。 当初她以为,是周家对不起她,从她童年伊始,周家就像是悬在半空上的刀子,看着就要落下来,让人提心吊胆,最后这一天终究来了,坎得她的家庭支离破碎。 不恨是假,但是说起来,又有什么恨的理由呢? 咋一想,她无辜,钟路鸣也无辜,被卷入纷繁复杂的关系里,她被影响了一生,他则断送了下半生。 但是戴莉是她的母亲,是钟路鸣的妻子,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戴莉,她咎由自取,他们何尝不是? 当苏叶为探究这些,越来越深入,才惊觉,周家对不起她,他们钟家又何尝对得起周家? 相互纠缠相互影响,说不上谁无辜谁高尚。 而如果没有那些纠缠,她不会遇见周浦深。也许这个时候的她,稳稳当当毕了业,找一份还算合意的工作,有一份不错的收入,朝九晚五,遇到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 听着顺遂安好,不用经历早熟,承担那些与年龄不符的担子,也不会在非洲遭遇埃博拉,遭受*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但苏叶想,以错过周浦深为代价,她不愿。 她愿意经历所有的磨难,换周浦深一个青睐。换一种说法,或许周浦深,正是上天为回报她的艰苦磨难,赠予她的厚礼。 她一定会细细品味,好好珍藏。 那么他的家庭,他的母亲,那个曾经与戴莉不共戴天的女人,她也会敬之重之,求得互相宽宥。 故人已去,往事已矣,她的生活才刚开始,往前看才能有收获。 苏叶觉得有些冷了,回到房间,突然想要看看时间,恍然发现已近年底,她到新岛已有月余。 周浦深辗转乘直升机到了那座电站,又换乘越野车进入原始森林。 电站出去几公里之后就没了路,越野车前头还有一辆坦克在开路,沿途路过原始村落,方睿找了几个懂当地语言的人带路。 再深入就到了穆尔西人的地界了,陆续可见几个浑身□□,纹着图腾的男人穿梭在树林里,他们有些还背着枪,看到周浦深一行阵势浩大,也不敢靠近,躲在树后面瞄,也有人跑回去通风报信,奔跑速度异常快。 等到了村口,一群族人聚集在村口,严阵以待了。 男人都拿着长棍,部分配着枪,女人们则坐在一旁观战,同样浑身□□,乳.房上吊着环,嘴里塞着大大小小的盘子,有的有一个乒乓球拍那么大。 这也是大嘴族名字的由来,这里的女人以嘴大为美,从小就把嘴唇隔开往里塞盘子,把嘴撑得大大的,哪家姑娘嘴里的盘子大,身价就高。 原始部族的人,保持着人类最原始的自残式的审美,在现代人看来,显得惊悚骇人。 不少士兵下意识遮住了眼睛。周浦深最先下了车,方睿急忙跟在他身后,“先生,我先去探探路子。” 周浦深说:“好好呆着。”信步往前走。 他到了族人面前,那些人看他手无寸铁,也放松了警惕。方睿把村民带上去,让他和村民沟通,“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这个人?”说着把照片递过去。 村民上前,嘴上说着,手上比划着,好容易才说明白了,回来汇报,“人是在他们这里,是他们尊贵的客人,你们拿着武器,是不是要打架?” 周浦深回头说:“都在这等着。” 然后他走近,到了为首的穆尔西男人面前,卸下枪支,交到他手上。那男人比周浦深还要高,又壮,可是周浦深盯着他,他愣是没敢接。周浦深便把枪扔在地上。 方睿在后面急道:“先生小心。” 那男人摸了摸周浦深的腰背和脚踝,确定他没携带武器,点点头,就带着他进村了。 方睿面露凶相,于是被拦在了外边,周浦深回头说了句:“等着,别动粗。” 村落虽然原始,但房舍错落有致,路面被修得很平整。人都在村口,沿途没碰上的都是稚童,光着脚啃着脏兮兮的拳头,好奇地打量周浦深,被带路的男人一凶,全跑了。 那男人带着周浦深到了一件草舍前,草舍很矮,面积也不大,门口挂着许多牛角,上头刻着图腾。 一进去,人体的汗臭味夹杂着莫名的气味扑鼻而来,周浦深浅皱了眉。 正对着门坐在草垛上的,是个戴着头饰的看起来像首领一样的人,这里男人女人都是一样壮硕一样黑,周浦深通过他的嘴没有戴盘子判断出是个男人。 他上下打量周浦深。 背对着周浦深,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皮肤白得多,体态匀称,除了凌数不做他想,即便披着粗陋的兽皮衣服,周浦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凌数这会儿也缓缓回头,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却很平静地喊了声,“先生。” 周浦深也淡淡道:“嗯。” 凌数说:“等我找您。” 周浦深还是:“嗯。” 凌数朝首领鞠了一躬,说了声,“七莫”,大概是这个音。 首领看看两人,冲边上的人说了几句话,来了两个大汉,架起周浦深抬了出去。 周浦深被关在简陋的房间里,他的平静让看守的人放松了警惕。他就在茅草房里,通过小窗户,看村落渐渐被黑暗吞没,外头点起了火把,凌数来了。 他把周浦深的手松开,一边说:“先生,受苦了。” 周浦深不多话,只问:“情况如何?” 凌数先问:“苏小姐?” 周浦深说:“一切都好。” 凌数点头,才开始说:“长话短说,这里的人很崇尚中国功夫,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传进来的,他们认为中国人的血统决定我们会飞檐走壁,能帮助他们强化血统,对抗外敌,于是想要结合,他们强制我与族里的女人发生关系,明天就是他们的圣水节,每年这天,全族的适龄青年结婚,如果我们出不去……” 那么有着中国面孔的周浦深,也是一样的命运。 周浦深说:“你怎么不逃出去?” 凌数说:“没有那么容易,他们看我看得很紧,就算逃出去了也会很快被追上。” 周浦深说:“还有别的原因。”他确定,因为看凌数的样子,应该没尝试过逃怕。 凌数说:“这里的人也曾被浅川抓去做实验,浅川那没人性的,知道这些人死了政府也不会发现,给他们注射了许多病毒,但不巧,穆尔西人天生有抗体,原因不明,我想既然他们能抵抗这么多病毒,会不会埃博拉也可以,这样的话,苏小姐就有救了。” 他顿了顿说:“我在附近发现了能致人昏迷的草,想要趁着结婚这天,喜庆的时候他们疏于防备,我就可以把人带走,我天天都在算日子,知道即使我出去了,救苏小姐也来不及了,但是或许还有别的作用。” 周浦深说:“这件事先搁置,今晚一定要先出去。” 凌数反对,“先生,这件事我坚持了那么久,还是想要完成它。” 周浦深说:“如此与浅川有什么区别?” 凌数说:“只抽血就把人送回。” 周浦深说:“我命令你,逃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凌数沉默,良久说:“是。”他把一个草包给周浦深,就出去了。 周浦深的视线,落在他一瘸一拐的腿上。 草包里是凌数说的那种致人昏迷的草,周浦深塞到腰间,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那两个看守的人醒来,看了一眼周浦深,感叹说:“中国人真的都是这样睡觉的,可以修道成仙。” 这一夜,方睿和一众人在外头却是夜不能寐,身边的人说:“睿哥,先生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咱们要不冲进去,碾碎他们。” 方睿说:“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等着!” “可是,都这么久了一点音信都没有,要是迟了这么办?” 方睿其实比谁都担忧,但也还是坚持说:“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记住了么?” 手下讪讪离开,还是焦急地朝村子里望,夜幕下星星点点的火把,看起来平静安逸。 第二天周浦深醒来,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太一样,外头孩童叽叽喳喳跑来跑去,偶尔也有男人女人呵斥的声音,感觉很热闹。 两个壮汉把他押解出来,叽叽呱呱说了一堆话,周浦深当然听不懂,但是猜测大概意思是让他老实些,不要搞花样。 下午就是正式的婚礼了,所谓的圣水,是一滩烂泥潭,穿着节日盛装的众人围着泥潭,有巫师带着几个人吹着自己制作的乐器,跳着祈福的舞蹈。 凌数的视线,穿过影影绰绰的人群,准确锁定了周浦深,对方也看着他,点点头。 这么久以来,孤身一人混迹在原始野蛮人之间,能量一天天被消耗,纵使凌数见过太多大场面,也还是会在深夜,看着望不到边际的森林,感到绝望。 跟周浦深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但他这些天真正的生活状态,他不会提,那种被包围在群山之间的感受,与被拐卖到深山的妇女儿童没有区别,不肯妥协,又无法逃离。手上没有武器,别说他没出村子就会被逮回去,还可能走两步就碰上猛兽。 周浦深的到来,让凌数头一次被灌输入勇气,即便周浦深孤身一人,也意味着添了百万雄师。 只要先生在,就会没事,这是信仰。 圣水洗礼过后,男人们开始棍棒相向,用比武吸引旁观女人的注意,而作为“贵宾”的凌数和周浦深,则省去了这一步,部族里最“貌美”的两个女人,被族长许配给了他们。 等到互相都配好对,已经夕阳落山,篝火开始架起来了,夜幕降临,一众人就围着篝火跳舞,刚配对上的男人女人,异常热情,在篝火边就干上了,释放最原始的欲.望,场景糜乱,不堪入目。族人们不觉得淫.乱,热情高涨地在边上围观,加油助威。 配给周浦深的那个女人,伸手向他的裤裆,还未碰上,就被周浦深甩开。他刚站起来,族长就看过来,两个壮汉作势上来,架住周浦深的手臂。 周浦深就着壮汉胳膊的力道,原地打了个空翻,将那二人扭到一起,撞上彼此,纷纷呼痛。 那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周浦深,惊讶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强壮的男人,搞定了两个男人,她眼里全是爱慕之意。 这下子动静就大了,凌数连忙上来,跟组长比划,族长似乎是消了点气,又挥挥手让凌数下去。 凌数冲周浦深作了ok的手势,周浦深看那姑娘一眼,往边上的草房走,那姑娘果然跟上了。 到了房里,女人作势要扑倒周浦深,他扣住她的下颚,把她嘴上的盘子取下来,往她嘴里塞草,女人挣扎着,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周浦深的眼睛盯着她,莫名让她感觉到畏惧。 女人慢慢没了力气,周浦深把她按倒,扯来绳索绑上,留给她一点挣扎的余地,盖上厚厚的草,才撬开茅草屋后的草垛,钻了出去。 外头守卫的男人,架不住好奇心冲里头张望,只见茅草下晃动剧烈,女人发着呜呜的声音。 “原来他们喜欢这样。” “不让看,真奇怪。” “看起来很激烈。” “嘿嘿。” 屋后头,凌数终于等到周浦深出来,周浦深瞥一眼他的腿,突然蹲在他跟前,“上来。” 凌数愣怔,“先生,使不得。” 周浦深:“这是命令。” 凌数从未见过周浦深的头顶,以这样的方式。 周浦深背着凌数,没走村口那条路,绕进林子里,凌数有些夜盲,此时已经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呼呼的风刮过,可以感觉到周浦深脚步很快,渐渐的,后头有凌乱的脚步声跟上来,穆尔西人奔跑速度极快,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 凌数说,“先生,我下来自己跑。” 周浦深的气息急促,“别说话。” 第一声枪响,在黑夜的森林里响起,惊起一波飞鸟或者乌鸦,蔌蔌地飞走了。而凌数也终于看见了,他们前面跑来的人,带着头灯,在林间穿梭。 是方睿。 “先生!”方睿喊。 后面的穆尔西人,乌泱泱一大片,追得很紧,眼看就要和方睿碰头,又是一声枪响,凌数感觉,周浦深的手松开了他,顿了一下,停住了。 然后周浦深的身体向前倒去,凌数摔得老远,滚在荆棘丛里。 方睿的声音更大了些,“先生!!!” 一行人冲了过来,也朝着树林那头开枪,坦克掉了个头,碾着树倒了跟前。 周浦深说:“不许杀人。” 方睿看着周浦深肿胀的手臂,声音在颤,“把先生带回去,快!” 与此同时,苏叶在半夜里,被海风吹醒。她起身,原来是睡前忘了关窗。 周浦深走了三天了,她记得格外清楚。 屋外没有了圆月,海潮翻得又急又凶,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挺说这岛上几乎没什么雨,一年都下不了几场,倒叫她给碰上了。 她返回去睡,外头果然有了雨势,黑云压着,闪电把房间照亮。苏叶从小就不喜欢下雨天,因为害怕闪电,那种一下子穿透所有的感觉,让她心生畏惧。 她用被子蒙住头,紧紧闭着眼睛。 突然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背,她觉得有些诡异,但却奇异地,没那么怕了。她缓缓掀开被子,周母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苏叶连忙坐起,还扒拉扒拉头发,说:“伯母……” 周母把床头灯按亮,歪着头瞧她,突然扬起了唇角说:“别怕。” 苏叶受宠若惊,看着周母柔和的眼神,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两天,即便她一直在陪她吃饭,她也是一个正眼都没给她的。 “伯母——”她又喊了声,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周母点亮了房间的大灯,叫佣人送来两杯牛奶,苏叶一杯,她自己一杯,她就坐在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喝着牛奶,看书。 苏叶捧着奶,靠坐在床头,暖和的温度在房里流淌,外头电闪雷鸣,苏叶看过去,觉得似乎也就是一道白光,稀松平常了。 第二天起得就晚了些,但是天阴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苏叶自己尝试做火锅,汤底味道很一般,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叫周母过来尝。 后者果然皱眉,看起来不是很合胃口,苏叶吩咐:“叫人上来换西餐。” 周母抬眼说:“不用了。” 苏叶心底雀跃,说:“伯母,我做得不好吃,改明儿我们回中国,我带您去吃正宗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唐突了,周母在这岛上都呆了这么多年了,没人说得动她。 正低头噤声,对面的人突然回复说:“好。” 佣人也是一惊,最近老夫人不仅话多了,眉眼也柔和许多,这位苏小姐,还真是下了功夫了。 苏叶开心得又不知如何接话了,面上矜持地笑。 正吃着,方智来了,苏叶赶紧到门口迎接,往后张望却不见人,“方智,先生呢?” 方智说:“先生让我接您回香港,他在香港等你。” 苏叶问:“凌数呢?” 方智:“凌总也在。” 苏叶:“都安然无恙吗?” 方智:“先生受了伤。” 话音刚落,餐厅里传来筷子掉地的声音,苏叶赶紧跑进去看,周母说:“我与你们回香港。” 这是这么多天,苏叶听周母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Chapter 71 尽管方智一直强调周浦深无碍,是小伤,苏叶的脸色,还是沉了一路。 等见到周浦深安然无恙,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亲自到机场接人,安排了几辆车,上车的时候苏叶还有些犹豫,到底是跟随周浦深上车,还是陪同周母坐一辆? 见她左右望,周浦深先请周母上了车,才过来牵她的手。苏叶刚抬头,被他低头偷了个吻。 这时候周母那辆车正好开过,车窗黑的,不知道周母有没有看见,苏叶还是觉得他的吻不合时宜,正抬手想捶他,又不知道他伤到了哪里,手就悬着没落下。 周浦深弯着唇角,颇为得意。 一上车她就扒了他的西装。 周浦深十分配合,脱完了外套,凑近让她脱衬衫,苏叶一抬眼就撞上他戏谑的眼神,“几天没见而已,这么着急?” 苏叶牙痒痒,睨他一眼,左右看,“伤哪儿了?” 周浦深搂过她,让她靠在胸口,“听见了吗?” 他的心跳稳健有力,苏叶靠着,就不动了,“要好好的才行。”突然沉声嘀咕,像是自言自语。 周浦深搂得更紧了些。 到了浅水湾家里,苏叶还是火急火燎要看他的伤,伤确实是小伤,但他的手臂肿了一大片,没有包扎,看起来有些滑稽。了解了伤情原委,苏叶更是哭笑不得。 他中了枪,却没中弹,那枪是自制的,射程不远,杀伤力也弱,但是却能让人瞬间失去知觉,最有意思就是这枪里头射出来的东西,像针剂一般,扎伤人以后药剂会自己注射入人体,里面除了麻醉成分,还有辣椒粉磨成的汁液。 等麻醉过后,皮肤里头又辣又烫,还带些痒,十分难耐。 “这哪里是防卫啊,这分明就是整蛊。”方睿说。 原始部落,毕竟蛮荒,道理讲不通,人也不怕死,和他们打交道,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 苏叶问:“凌总呢?” 方睿说:“凌总之前中了枪,穆尔西人给他治好了,但是那种原始的治疗方法,也遗留了许多问题,他在重新做手术。” “中了哪里?”苏叶问。 方睿:“左腿。” 凌数是被强制进行的手术,因为他一直要求手术延后。手术过后,他将有一段时间站不起来,接下来就要复健。而他还有重要的事要立即去做。但他的情况不乐观,这么耽搁下去,很有可能需要截肢。 周浦深当机立断,把他弄昏了,拖去手术。 苏叶有些担忧,“我们都知道,玮伊那边,凌数肯定很着急处理,你这么做,恐怕他醒来要怪你。” 周浦深说:“以牙还牙,顾不得那么多。” “……”无言以对。 他果真还记着凌数迷昏他擅作主张。 晚上周母要求到太平山老宅去住,周浦深派了人送她,刘婶也安排跟上了。周母停在车边转过头,周浦深问还有什么需要,她摇摇头对苏叶说:“陪我上趟山。” 苏叶微怔,看看周浦深,后者迟疑一会儿,点点头。 苏叶说:“一起去吧?” 周浦深说:“我有事要处理。” 凌数还没醒,苏叶想他大概是要等的,就跟着周母走了。 周宅,苏叶只来过一次,她来取送给吕和德的贺礼。想想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即便常年没有人居住,周宅还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个老佣人看到周母,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热泪盈眶迎上来。 周母微微笑着,只说:“好久不见。” 苏叶站在她身后,看她在佣人簇拥下进了屋,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阳台,那是主卧,周宪的房间。或许周母那一声,也是说给周宪听的吧? 沉寂许久的宅邸,点起了所有的灯,厨房忙碌起来,有了烟火的气息,刘婶上来问:“夫人,吃什么?” 周母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想,最后说:“火锅。” 不仅是刘婶,苏叶也惊讶,刘婶下去了,又被苏叶叫住,“刘婶,多准备些。” 刘婶不疑有他,“诶,好。” 锅底上来了,苏叶一看,锅是新买的,锅底应该是先买的包装的料。厨师在一旁,有些紧张,“夫人,我担心我水平不够,就……” 毕竟是做惯了西餐和粤菜的。 周母说:“你看怎么样?”对着苏叶。 苏叶愣了会儿,闻了闻说:“很香。” “嗯。”周母回应着,坐下了。大概是不知道要怎么涮,一直看着苏叶,苏叶后知后觉地,赶忙说:“要等锅开了,往里边放肉,油锅滚起来的时候肉也跟着滚,一会儿就好了,我们人少,没有人抢,否则一下子就夹光了。” “哦?会不会吃得不尽兴?”周母难得搭话了。 苏叶说:“不会,火锅吃的就是热闹。” 周母说:“我们是不是人少了些?” 好不容易等到这话,苏叶说:“是少些。”她的视线看向站在一边的佣人和厨师。 苏叶有些紧张,周母习惯了那种自己吃着边上佣人看着的氛围,会不会排斥,而且在加拿大长大的周母,大概会排斥共同用食...... 却突然听她吩咐说:“加餐具,一起吃。” 几个佣人战战兢兢,推脱不过,摆了餐具上桌。 主仆哪有一起吃饭的道理,佣人们一个个刚开始还扭扭捏捏,没几个人夹菜,苏叶一个人招呼着,涮都涮不过来,佣人不好意思让她忙活,才自己上手。 等慢慢吃开了,厨师聊着中国美食,佣人接茬,苏叶偶尔搭两句,大家的话都慢慢多起来。 周母安安静静吃,不搭话,说到好笑的地方,微微笑。 “夫人不在,我们都感觉空落落的,总算盼您回来了。” “是啊,您最喜欢的兰花,一直养着,换了久的,养新的,您还没回来......”老园丁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夫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肯定不走了,是不是夫人?” 苏叶还是忐忑,虽然席间气氛一直算好,但是佣人们不知道周母这些年都是沉默寡言过来的,一个人在岛上过了安安静静的几年,突然那么闹腾,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弄巧成拙。 周母放下筷子,咯哒一声,苏叶手一紧。 周母看了一圈,说:“我老了,以后,该换称呼了。”说着看了苏叶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苏叶没明白过来,几个佣人倒是明白了,刘婶乐乐呵呵地说:“是,老夫人。” 恐怕这周家,要有新夫人了。 这一生似醍醐灌顶,加上刘婶一直笑眯眯看着她,苏叶感觉一下子就脸热了,好在热气蒸的她本来就脸红,她微偏头,撞上周母弯弯的笑眼。 晚上洗好澡,刘婶过来叫她,说是周母找她,苏叶赶紧换上衣服就过去了。 主卧的书房里,点着阅读灯,周母坐在桌边,翻着书页。苏叶看这情景,心下明白,大概是有事要找她谈了。 周母招手让她过去。 书桌上是厚皮的相册,这样开头的谈话,苏叶大概能猜到七八分内容。 周母果然开口说:“周浦深从小就聪明得过分。” 说着拿起相册,到边上沙发上拉着苏叶坐下。 周母抽出一张照片,苏叶凑过去看,照片上的小孩,穿着小西装小皮鞋,脸肉嘟嘟的,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拿着一张证书,笑容绅士可爱。 她脸上不自禁勾起了笑意,这眉眼,分明是,“这是周浦深吗?” 周母点点头。 倒是与现在的气质天差地别,也是,五六岁的小孩,能深沉到哪里去?只不过是他,总让人幻想着,或许他天生就应该是那样,气场全开。 周母说:“他甚至比我能分得清,你母亲在我们周家,是什么定位。” 她这个做母亲的,反而想不明白,越闹,越把周宪推向戴莉,说来说去,自己才是两个家庭悲剧的□□。 苏叶笑意敛住,缓缓抬眼,对上周母的视线。 周母说:“别紧张,你们都能放下,我还抓着不放,岂不是白长这么些年纪?” “伯母……是我母亲对不住您。” “我又何曾对得起她,周宪又何曾对得起你父亲?我们是我们,你们是你们,戴莉是戴莉,你是你。” 苏叶心头微震,一时无言。 周母说:“你能分得清这一点吗?你们要在一起,周浦深,我了解,我从不担心,但是你真的能忘记?” 苏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问:“我爸爸的事,真的是周......伯父做的吗?” “是。” “那他真的是随我母亲而去的吗?” “是。” 苏叶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真的很自私,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开周浦深。” 周母翻着相册,仿佛没在听,翻到一张照片,又抽出来,递给苏叶,“你看,这是他20岁的时候,在非洲创立子公司时剪彩的照片。” 照片上,周浦深在一众老员工之间格外亮眼,年纪轻轻,气场却盖过所有人,眼神之间的锐劲儿,已经足够慑人。 这样一个人,舍得放开,才是不正常。 周母说:“我这辈子,处处失意,最骄傲的事,就是有周浦深这么一个儿子。我知道你是戴莉的女儿,第一眼见你,谈不上喜欢,可是周浦深都喜欢的人,应该是不会有错,如果你真的为那些已经与你无关的事放弃他,那你真对不起他的青睐,现在看来,还可以。” 难得听周母说了那么长一段话,苏叶一个字一个字回头去想,一句话一句话地重复,最后说:“很早以前,这就是我的心愿,愿有一天,配得上他的青睐。” 他太耀眼,如果注定配不上他,那么至少,配得上他的青睐。 第二天苏叶起来,方智来接她下山,说是凌数醒了。 见到凌数,苏叶说不上自己心里的感受,他为她受伤,她却帮不上什么忙,进了病房,也只是问:“凌总感觉好些了吗?” 连感谢都说不出口,欠的东西,太沉重,连提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凌数没回答,反而问她:“苏小姐你能联系上玮伊吗?” 语气很急,苏叶愣了一会儿,“不知道。” 上一次闹过之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凌数没有音信,她没有勇气再面对赵玮伊。 凌数急道:“她是不是生我的气所以才设置了黑名单,你打试试看,试试看!” 苏叶见他情绪激动,赶紧拿手机,拨出去。 电话提示,空号。 苏叶的眼神已经表明了结果,凌数抓着被子就要下床,“空号对不对,空号!我得去找她!” 苏叶赶紧上前拦住,方智也上来帮忙,凌数的脚根本就不能动,除非想残废。 周浦深后脚进了病房,盯着凌数说:“冷静。” 第72章 结局(上) 结局(上) 苏叶出病房,重拨赵玮伊的号码,空号无误。她坐在病房外,神色不是很好看。 想了想,拨了何陆北的电话。 机械的女声提示无法接通,她只好留了条言。其实留了言大概也是没有什么用,赵玮伊和何陆北联系的概率本就不大。 空号,那么有没有可能,赵玮伊已经离开非洲,注销了账号? 苏叶起身,周浦深正从病房里走出来,她急道:“你能不能去查一查玮伊有没有出入境记录,她注销号码,是不是已经回国了?” 周浦深抓过她的手,“已经派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确实是很快就有了消息,周浦深把手机递给苏叶,她却怔了,盯着手机,迟迟不接,周浦深摸她的脑袋,“接吧。” 她犹犹豫豫地接过来,刚凑到耳边,那头孩童吵闹的声音传来,好久没有人说话,苏叶看着周浦深的眼睛,缓缓开口,“玮伊?” “苏叶。”声调低沉,语气平和。 苏叶愣了一会儿,找回自己的声音,“凌总,回来了。” 对方出乎意料的平静,淡淡说:“我知道了。” 苏叶说:“我们在香港,他......受了伤。” 赵玮伊说:“我知道,刚才方睿告诉我了。” “你在哪里?”苏叶问。 “尼日利亚。” “嗯。”苏叶一时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她想象过赵玮伊听到凌数消息时候的反应,惊喜,激动,甚至喜极而泣。现在这反差令她不知所措。 两厢静默间,电话那边传来小孩的声音,离得远听不真切,但苏叶捕捉到了一个称呼,“nun”,修女。 接着有小孩来跟赵玮伊说话,拉她过去唱颂歌,赵玮伊应付了小孩,回到电话里,对苏叶说:“还有什么事吗?” 苏叶问:“你在教堂?” “嗯。” 苏叶:“不在拉各斯了么?”拉各斯天主教徒少,教堂更少,几乎也没有修道院。 “嗯,没什么事我先忙了。” “等等,”苏叶急忙叫住,“你,不来看看吗?” 那边停顿了,良久说:“平安就好。” 电话被挂断了。苏叶眉头紧蹙,眼神飘忽,问周浦深,“这是怎么了?” 周浦深说:“.” ,圣职志愿者,见习修女候补人。 “她已经见习一个月。”不是玩一玩,她是认真的。 苏叶这回是真的怔住了。她对修女的修成不是很了解,但知道修女不得婚嫁,要始终保持圣洁。 从她目睹凌数独自面对浅川的枪口,就知道,自己欠凌数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她没多问,但日日夜夜在祈祷他平安归来。不仅是因为他是因她才生死未卜,更因为,她知道他是赵玮伊的希冀。 这段时间,赵玮伊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苏叶无从得知,但想来该是万念俱灰。 苏叶感到慌张,她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但是又觉得什么都做不了。 凌数的反应,更是让苏叶彻夜难眠。 他靠坐在病床头,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睛一动不动,颓垂的手心,还握着手机,页面上闪着赵玮伊的名字,没一会儿自动挂断,黑屏。 她没见过这样颓然的凌数,在她的印象里,凌数就像个生动的机器人,理性有余,感性不足,没有喜怒的概念,脑子里只有一项项程序任务。 凌数是赵玮伊的救赎,现在想来,赵玮伊何尝不是凌数的救赎? 苏叶再一次翻身,翻进了周浦深怀里,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昏暗光线里,对上周浦深等候已久的深瞳。 “吵醒你了?”苏叶说。 周浦深把她搂紧了些,“你想怎么做?” 他不会安慰人,只是想告诉她,他在,她想做什么,他都尽全力保驾护航。 苏叶往里蹭了蹭,在他腋窝里躺好,沉了声说:“不知道,但我想回尼日利亚了。” 周浦深说:“我陪你。” “公司过两日有股东大会,你还是留在香港吧,我也该回去管管我的小公司了。” 周浦深说:“好,我派人送你。” “嗯。”苏叶搂住他的腰,把脑袋搁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蓬勃有力,沉默好久,在周浦深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突然说:“等事情都安排好,我们结婚吧。” 周浦深浅薄的睡意一下子散去,黑夜里眼底闪过亮光,身子却一下子僵直了,苏叶感觉耳朵底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硌得慌,抬起脑袋看他,“不好吗?” 他猛地坐起,连带她也被捞起来,迷迷糊糊被抱在他怀里,坐在他膝上,他的吻转瞬就落下来,容不得她思考。 等他如火的吻结束,苏叶还怔着,怎么突然就像猛兽一样了? 周浦深看她瞪大眼盯着他,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他的狂喜她并未感受到,她只觉得奇怪。 怎么会有聪明成这样,又糊涂成这样的人呐,周浦深弯着唇角,眉梢上挂着喜悦,“宝贝,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苏叶懵,她说,等事情结束就结婚。又哪里不对劲么?他们经历那么多,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 “你在求婚。”周浦深彻底被她的脑回路折服。 哪有女人求了婚还不自知的,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交给他来做么? 苏叶这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自己吃了亏。 她的话脱口而出,几乎没有经过脑子,从心底里发出。 她重新窝回他怀里,沉默不作声了,看起来似乎在发呆。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拥有一段这样的爱情。在她的心底,她的另一半,除周浦深之外已没有多余的备用人选,顺其自然到结为秦晋之好都不需要邀约,她认定他是唯一。 毫不质疑,成为本能,仿佛信徒,刻骨铭心发乎本心的虔诚。 她嗅着他的气息,沉沉睡去。 黑夜里还有一双眸,长久地注视她的发顶。 她送上门来了,他哪里有放过的道理。她求婚用说,他就用行动回复好了。 苏叶回到拉各斯,处理了堆积的事务,好在公司在管理上借鉴了母公司rc,系统完整,井然有序,所以苏叶离开这一段时间,公司也没有乱套。 秘书在一旁报备这两日的会议安排,苏叶一边听一边在浏览文件,时不时点点头,秘书说完,还没有出去的意思,苏叶抬头,“还有什么事么?” 秘书小心翼翼地递上便签条,“卡罗琳,我记在这了,贴在电脑上还是文件夹上?” 苏叶说:“不需要了,以后都不需要,”她两指点了点太阳穴,“我记得住。” 秘书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如负释重,她笑起来说:“太好了,那,我先出去了,您有吩咐叫我!” “嗯。”苏叶淡淡回复。 秘书出了办公室,低声但难掩兴奋地说:“告诉你们,卡罗琳终于回来了!” 众人:“我们都知道啊。” 秘书说:“我说的是,计算机卡罗琳!” 众人:“你是说,卡罗琳的健忘症,好了?” 秘书:“没错!或许她从来就不知道她得过健忘症。” 众人都喜上眉梢。这周末等电话,随时听候命令来加班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有人突然感慨,“哎,要是有个男人对我能像先生对卡罗琳一半好,我就是折寿也甘愿。” “三分之一也行啊。” “百分之一都行。” “哎——” 一阵感慨。 项非突然出现,说:“要是长我这样的呢?” 众人:“算了,还是单身吧。” 项非:“我老婆对我也是崇拜得不得了的,你们这些小姑娘,不懂得欣赏。” 说着他进门给苏叶汇报工作去了。他现在是公司的副总裁,苏叶不在的时候,工作由他接手。 当年带的小女生,如今变成了自己的上司,还提拔了自己。项非从事宝石矿产研究大半辈子了,和妻子聚少离多,虽然很喜欢自己的事业,但还是想要退下来,上一份普通的行政班,弥补多年空缺的亲情。这种念想只放在心里,他没提过。 苏叶找到他,只说:“您该享受享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 她在他下头工作没多久,但似乎什么都躲不过她的眼睛。 公司里,周浦深和苏叶的事总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经久不衰,多的是说苏叶配不上周浦深的,项非总是替苏叶打抱不平,如果说苏叶都配不上周浦深,那周浦深大概就要孤独终老了。 他越看苏叶越顺眼,像半个女儿一般,莫名的觉得自豪。逢人就说,当初苏叶在自己的组里,自己的要求有多严格。 苏叶见项非进来,笑说:“这段时间幸苦组长了。” 她还保持着之前对项非的称呼,项非说:“管理公司对于矿研来说,辛劳程度都不能比了,多大事,不过你总算是回来了,身体好些了?” 苏叶说:“都好了。” “那就好。” 项非聊了一会儿,才说正事:“下一期的主题还没有定下来,我想着还是等你回来做决定,这里有几分提案,你看一看。” 苏叶接过,翻了翻,阖上了,说:“下一期的,就按之前,投票决定就行,然后下下期的,可以暂时不用忙活,让人咨询一下在这边建立基金会的条件。” 项非问:“公司要建立基金会?” 苏叶想了想,“看情况。这段时间看来还是要幸苦你了,我需要去趟东南部。” 项非:“说不上辛苦,东南部有业务要谈?” 苏叶说:“不,私事。” * 下着雨的伊莫州有些凉,高大的树木掩映着伊斯特修道院的大门,大片青草地氤氲在水汽里,苏叶撑着伞站在门口,等候来迎接的嬷嬷。 沉厚的大门被打开,穿着黑袍白头巾的修女嬷嬷冲苏叶点点头,带着她穿过主教堂、圣坛,到了神学院门口,“您在这等一会儿。” 修道院里很静,置身其中,苏叶的脚步都轻了些。周围有结伴来往的修女,目不斜视地走过,苏叶收了伞,在沿廊下等。 钟声响起,辽远旷然,在静谧的修道院回响。成群的修女从楼里出来,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着脸,赵玮伊的肤色在其中很显眼。 她也一眼就看见了苏叶,顿了会儿,朝苏叶走过来。 到了跟前,嘴角弯起幅度问:“你怎么来了?” 像是要好的闺蜜始终保持联系,又许久不见,语气平淡又熟稔。 “玮伊——” “在这里我叫凯瑟琳。” 苏叶愣了一瞬,说:“凯瑟琳。” “嗯。” 苏叶说:“来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随便走走,聊聊?” 赵玮伊微微笑说:“苏叶,我想你现在一定很紧张。” 她多么了解她,越是害怕,越是强装镇定,“你在害怕什么呢?”赵玮伊说。 苏叶低头看自己沾湿了的鞋面,“玮伊,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还是来了”她顿了会儿,问:“你爱凌数吗?” 赵玮伊望着远处高耸的尖塔,“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苏叶说:“凌数他在等你。” 赵玮伊说:“我的事,似乎用不着你管。” 苏叶说:“你怎么看我无所谓,凌数真的......” 赵玮伊打断她,“苏叶,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她收回远眺的目光,直直看苏叶,“你就是太瞧得起自己,总以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别人的想法,你认为我恨你,就不联系,甚至连感染埃博拉那么大的事,也一点都没有让我知晓,你的事,我需要在新闻发布会里知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不是朋友?” 苏叶懵住了,反复琢磨她的话,想不出所以然来。 赵玮伊说:“听到凌数为了救你,失踪,我是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以身犯险,那种绝望过去以后,我知道,这些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因果报应罢了,我甚至想过我是不是他的克星,为什么他才刚刚跟我表白,就生死未卜。 似乎所有与我亲近的人,都不得善终。除了凌数,我妈,生下我就死了;何陆北,兜售黑药,如今身陷囹圄;我爸,公司破产之后,就被我后妈和我那可爱的妹妹逼疯了;而你,遭受了那样非人的折磨,我听周牧说,你还因此得了健忘症?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苏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健忘症?她只当她是偶尔记忆偏差,竟是,健忘症么? 何陆北,被收监了?兜售黑药?他是阿利茄医院事件的幕后人? 她久久不说话,赵玮伊看着她,“苏叶,你别再自以为是自找不痛快了,我现在这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回去吧,和周先生好好过。” 她说完,就要提步离开。 不对,她说的这些,与她作修女没有直接联系。苏叶喊她:“玮伊,可凌数——” 赵玮伊回头,“你回去告诉凌数,我真的不怪他。” 最后苏叶只能目送赵玮伊离开,她肚子里装满了问号,出了修道院,即刻给周浦深打电话。 拨出去才意识到,香港这会儿是凌晨五点。 刚要挂断周浦深已经接起来,“去见赵玮伊了?”他问。 听他语气清明,苏叶问:“醒了,还是没睡?” 周浦深说:“刚到拉各斯。” 苏叶讶然,“怎么来了?” 周浦深说:“你需要我。” 她沉默了会儿问:“凌数和玮伊之间到底怎么了?” 周浦深说:“回家再说。” 苏叶一路想,大概是想到了些眉目,只待确认。她即刻启程返回拉各斯,车子停在伊莫机场门前,助理去办理登机手续,她便坐在候机处等。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苏叶——” 她朝声源望去,安娜朝她奔过来,速度很快,转瞬便到了她跟前,圆目瞪得大大的,红血丝密布,头发也乱糟糟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手瞬间就掐上苏叶的脖子,用尽了全力,手上青筋暴起。 周围的骚乱起来,围观者众多,却没人真正来帮忙,苏叶感觉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眼睛却一动不动看着安娜的眼睛。 她虽然一直瞪着自己,但是眼球涣散,看起来是癫狂,还是药物所致。 很快惊动了机场的保安,安娜裤子头就挂着匕首,保安也不敢轻举妄动,缓缓靠近等着时机。 安娜仿佛没有看见边上的人,开始冲苏叶一通吼:“你怎么不去死呢,你的命怎么就那么硬,蛇没咬死你,埃博拉都搞不死你,看来只有我亲自下手才能……”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两个保安反扣住手,苏叶抚着脖子狂咳嗽喘了几口急气,终于顺了些。 安娜这会儿好像已经失去判断的能力,陷入自己的幻想里,她以为她还掐着苏叶,“怎么样,慢慢窒息而死是不是感觉不错,你死不足惜,你把周牧还给我!你去死,把周牧还给我,周牧爱我,爱我!” 保安没有手铐,就用粗绳子绑住了安娜的手,她挣扎间勒出了血,苏叶别过眼,慢慢凑近。 保安说:“小姐,您离远一些,她的状况很像是吸食毒品过渡,会幻觉伤人.......” 苏叶惊,“那快,先送医院!” “已经打过急救电话,医生马上来,您离远些。” 安娜还在嘶吼着,声嘶力竭,“我的周牧怎么可以在监狱里度过一生,你,是你,你这个害人精,所有喜欢你的男人都不得善终!你死了,周牧就能出来了,你去死!” 周牧......监狱…… 助理办完手续赶回来,看到这情况,赶紧先把苏叶拖远了,又给方睿去电。这要是苏叶出了什么事,他可别想干了。 那边周浦深直接抢过电话,“不要登机,原地等着。” 助理头一次和先生对话,唯唯诺诺称是。 他把愣怔的苏叶安顿在头等舱候机室,这回是片刻也不敢离开,尿急也只能憋着。 一个小时了,苏叶没有说过一句话,眉头也没有舒展过,睫毛煽动的频率也很慢,呆呆地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发呆。 周浦深一行人踏入候机室时,周围侧目,他到了苏叶面前,她还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目无焦距。周浦深叹了口气,缓缓在她面前蹲下,歪着头看她。 他进入她的视野,她被动回视他。 “宝贝——”周浦深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苏叶说:“都告诉我吧。” 语气再平静不过了。 周浦深说:“先回家。”牵起她的手,她缓缓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 拉各斯常年高温,雨季漫长又恼人,道路泥泞,苏叶穿着雨靴走在通往小黑屋的小道上。 她看着黑色的雨靴,款式真丑,当初刚来拉各斯,何陆北送她的,她嫌丑,从未穿过,今天出门,犹豫了会儿她终究是穿上了。 拉各斯的看守局,俗称小黑屋。里头不供电,晚上是黑漆漆的,白天也看不见天。没有光,雨天也很闷热。闷中暑的人不在少数,何陆北就已经有中暑的迹象。 他看了眼她的靴子,说:“外头下雨了啊?” 这里面连外头的天气都无从知晓。 苏叶点点头,“嗯。” “是不好看哈?”何陆北说。 苏叶说:“还行,很方便。” 何陆北说:“我后来也送了一双给玮伊,但是好像迟了,她已经有了别人送的。” 场面静了会儿,何陆北又说:“谢谢你来看我。” 苏叶说:“或许你可以申请引渡回国,判刑应该会轻很多。” 何陆北说:“嗯,我知道,正在申请。” 苏叶点点头。 何陆北说:“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副市侩的样子,没有一点原则和信仰?到现在还是想着怎么脱罪减刑……” 苏叶想了想说:“对自己好一些,也是一种人生原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何陆北:“到现在还在安慰我,苏叶,谢谢你。” 苏叶摇摇头:“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赞赏的意思。” 何陆北沉默,低头盯着自己的手铐发呆,抿了抿嘴抬头说:“无论如何谢谢你来看我。” 苏叶说:“你说过了,嗯,我也只是顺便,我是来看周牧的。” 何陆北这回是真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叶起身说:“再见何陆北,回国后……安好吧。” 她没回头,何陆北脸上的泪,她没看见。 被自己喜欢的人瞧不起,恐怕是比穷困潦倒更让人抬不起头的事情。 苏叶是真的瞧不起何陆北。来看他,却也不是落井下石,朋友之谊,她尽了,就已是她能给的所有的宽容。穿上这双鞋,是缅怀,也是一种了断。 缅怀那个,在她来到这个陌生土地之初,给予她友朋关爱的大男孩。 虽然周牧做的事,更令人难以置信,但何陆北,更让人难以接受。 苏叶的心很小,还是为赵玮伊愤愤不平。赵玮伊为何陆北,算是奉上了整个青春,他不屑,毫不留情的挥霍她的爱,到头来,又为了保命,转过头去倒追。说白了,还是在用爱情换取利益。 真令人嗤之以鼻。 可再怎么说,他也已经得到了该得到的报应。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再去踩上一脚。当然,也不能昧着心,去安抚慰籍。 这是这段勉强称得上是友情的感情,最恰当的结局。 周牧已经在等她。苏叶坐下后,他隔着玻璃,看了她很久,她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 她先打破沉默,“你的脚伤,好全了吗?” 他中了凌数一枪,难怪那时候见面吃饭,他没有接送她,也没有站起来过。 周牧低了头,“你都知道了。” “嗯,”苏叶直言不讳,“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浅川的目标是你。” 苏叶说:“没有差别,周牧。” 他怔了会儿,随即嗤笑起来。他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想的是,他的目标不是她,那么他的罪过也就没有那么深了。 但是在苏叶看来,没有什么差别,他的目标是她还是周浦深,都否定不掉他的罪行。她站在大观上,鄙夷他的自私小器。 周牧说:“我以为,你来看我,至少代表你不恨我。” 苏叶说:“我是不恨你,用历史的眼光看,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事。” 每个人出生之初,最早学会的,都是喜欢,是爱,喜欢母亲的怀抱,爱香甜的乳汁,只有慢慢长大,接触越来越多的人,才开始学会讨厌,学会恨。 恨对她来说,算是一种修过学分的情感,如今回头去看,不过是一门功课,小时候她觉得她恨戴莉,后来她以为她恨周宪。可现在回头看,不过是年少,把没经历过的,没见过的所有不情愿的事,都称为讨厌,把不合自己意、影响了自己人生的人,都称为憎恨的人。 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 时间是最厉害的杀手,前尘旧事,想起来清晰如昨,但心境已大有不同。人都会遗忘,厌倦,变老,离去。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其实都不是什么事。 周牧看着她黑亮的眸,突然有种怅然感,又有种释怀感,矛盾交织。 他说:“你能原谅安娜吗?” 苏叶突然想起一句话。 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可是,她轻吐一口气,“原谅什么呢?” 周牧微惑,转瞬,像是茅塞顿开,心口一震。 不知道要去原谅什么,或许就是最真诚的宽宥谅解。 苏叶早早经历了太多超越年龄的事。比大多数人都要早早学到了恨。她曾以为那是不幸,但现在看来,早早修上课程,早早毕业,她如今的旷达也是同龄人所未能匹敌。 周牧笑说:“不曾拥有你,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苏叶说:“一辈子还长,你还没有老去,又怎么能现在就去总结遗憾?也许有一天,有个人出现,你也会庆幸,没有放弃对前路的希冀。” 周牧说:“谢谢。” 这回苏叶微笑说:“不客气。” 时间不多,她要离开了,周牧忽然叫住她,说:“有一件事,我想我需要告诉你,关于周浦深。” 第73章 结局(下) 结局(下) rc上下,都知道,那个雷厉风行的卡罗琳,真的归来了。 她这回拥有双重身份,深瞳公司总裁、周浦深特助。噢,忘了,还有一重,准周夫人。 周浦深那场求婚,至今还是谈资。强势如周先生,求婚时栽了跟头,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相信,但是就是那么神奇。因为这世界,总是一物降一物,再强势的周浦深,也还是栽了苏叶的跟头。 苏叶生日那天,碰巧是深色灵瞳澳门旗舰店剪裁开业的日子。她早早就飞过去参加发布会。 听说就因为这个,二人闹了不愉快,周浦深认为,她的生日她就应该好好呆在他身边和他过二人世界,而苏叶则认为一个生日无足轻重,发布会更重要。 于是冷战。应该说是苏叶单方面冷战。 周浦深发了脾气,但最终还是财大气粗地包下了吕和德的赌场酒店,给女友的子公司办发布会。 晚上的庆功宴,苏叶穿着红色礼服登场,没有男伴,自己一个人进场,气场十足,顾盼生姿,美艳不输品牌代言人,气势上也更胜一筹。 不少人是又羡,又妒。也是,周浦深的女友,走到哪里不是横着走的。只恐怕,在周浦深那半声气都不敢吭,小鸟依人。瞅瞅,生日还在工作,周浦深都不在身边。 而之后发生的事令众人目瞪口呆。 宴席间气氛很好,有侍者推蛋糕进来,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大家都唱着生日歌,苏叶微微笑站在蛋糕台后头,烛光摇曳,映照着她的脸,宛若仙子。 许完愿,苏叶吹掉蜡烛,灯光却没有应时亮起。宴会厅里陷入黑暗,台下开始躁动起来,大家都不敢乱走,怕碰着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起来。 台上也突然有了动静。众人只听见台上,苏叶的助理在喊,“你们干什么,知道这是谁吗!保安!” 似乎是发生了情况。 众人连忙拿起手机照明。 台上的情况让人惊慌失措。 除了苏叶,所有人都被西装革履,肌肉贲张的大汉控制着,苏叶则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眼睛也被蒙着。奇怪的是,绑着她的东西并不是绳子,而是领带。 周浦深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宴会厅的门打开,外头的光一溜烟跑进来,照成一条通道。 他逆着光,徐步踏上红毯。众人四散开来,知道大概有一场好戏要看了。 一只机器狗跟在他脚边,咔嗒咔嗒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什么,听不清楚。 苏叶没有什么反应,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被绑架的不是自己。 场面静下来,周浦深走到苏叶跟前,“宝贝?” 苏叶说:“周浦深。” 这称呼对比让人竖耳朵。周浦深那声宝贝,叫的人直怀疑来者不是周浦深,而苏叶那声,直呼大名,听着颇有管家婆的意味。 周浦深说:“宝贝,跟我走,我就解开你。” “去哪里?”苏叶淡定问。 “登记结婚。”周浦深说。 苏叶说:“太晚了,再说吧。” “小问题。” 苏叶:“妆花了,不想拍照。” “这个问题值得提出来吗?” 苏叶:“户口本不在。” “姜院长早上送过来给我了。” 苏叶:“噢?” 两人你来我往地对话,旁若无人,再简单不过的对话,但是看着还是很诡异。且不说这逼婚似的架势,这样的情景,苏叶竟然没有跳脚,平平静静地就跟闲聊似的。 周浦深说:“你没有选择,这里全都是我的人,包括观众。” 这会儿观众开始起哄,“嫁了吧!” 苏叶的眼睛蒙着,看不见她的眼神,但是,一束光下,她轻轻翘起了唇角,缓缓说:“噢?是这样吗?”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四个彪形大汉把周浦深扣住了。苏叶的手腕轻轻一扭,绑着她的领带就掉在了地上,她抬手解开蒙着眼睛的领带,往身后一甩,缓缓站起来。 她站在迎着光线的高台上,高出所有人,勾着唇浅笑,美艳、惑人。 周浦深丝毫没挣扎,他站在下面看她,他的宝贝,真是美极了。 苏叶说:“点灯吧。” 宴会厅瞬时灯火辉煌,苏叶把周浦深怀里的花束拿起来扔给一旁的火锅,“诺,你的任务完成了。” 火锅拖着比他还大的花束屁颠颠走了。临走时说:“苏叶,你这样会被日的我跟你讲。” 众人:“……” 有小机器人飞过来,带着一捧花,苏叶接过,从花束里拿走丝绒盒,把花递给周浦深,又佯作惊讶,“呀,不好意思,你没有手可以拿了目前,那我先替你保管。” 又打开丝绒盒,低头嘀咕,“我看看你准备的戒指......呀,还是我的深瞳石,小器,那么便宜,算了,反正我不差钱,不跟你计较了,来,伸手。” 周浦深的手臂都被控制着,哪里伸得出来,无奈道:“宝贝——” 苏叶使了个颜色,大汉把周浦深的手伸过来。 苏叶说:“好了,你现在答应我的求婚,我就让他们放开你,怎么样?” 周浦深微笑说:“好。” 纵容极了。 苏叶把戒指给周浦深戴上,又自己拿了另一只,戴在自己手上。对着光看了看,称赞说:“嗯,挺漂亮。” 接着吩咐大汉:“把周先生,押到楼上我的套房去。” 众人这会儿看明白了,敢情这周先生策划的求婚,被苏叶反利用了,将了一军反客为主呀。这对情侣,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下开始起哄。这跟古代“送入洞房”的程序有些类似啊。 周浦深弯唇角说:“宝贝,胆子不小。” 苏叶:“谬赞了。” 周浦深:“说,怎么买通这些人的?” 苏叶说:“你忘了吗,这件酒店现在是我的。” 周浦深说:“我记得你拒绝了。”当初吕辛赌输了这件酒店,但苏叶拒绝了,拿走了一颗筹码。 苏叶:“没错,我用那颗筹码要回来了,吕老可能要怨你了,就因为你,我才决定拿下这家酒店的。” 周浦深说:“有关系么,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了。” 苏叶感觉再说下去,她口舌上又要落下风了,赶紧吩咐说:“带上去啊!” 然后,向来威武强势的周浦深,就这么被“送入洞房”了。而苏叶,招呼大家宴会正式开始,该吃吃,该喝喝,轮着敬了一圈才离开。 颇像新郎官应酬完宾客,回去掀盖头了。 但是只有苏叶的助理知道,苏叶连夜就要跑回拉各斯。那间“洞房”她一步都没迈进去过。 助理说:“卡罗琳,周先生会发飙吧?” 苏叶说:“废话,所以我们要上去送死吗?” 助理说:“不是我们,是您,一个人。” 苏叶:“……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苏叶最终还是失策了,当她踏进机舱,看到端坐在里头,冲她微笑的周浦深的时候,她意识到,姜还是老的辣。 周浦深说:“第二次了,宝贝,你还不长记性。” 这可是他第二回劫机了啊。 苏叶微笑:“那一起回去吧,省油钱了,夫妻共同财产嘛。” 语气已经有讨好的意思,但周浦深不吃这一套,一把将她扯过来抱在怀里,低头就是一记深吻,苏叶气喘吁吁的时候,他放开她,在她耳边说:“宝贝,你听没听说过,这架飞机上,有床。” 苏叶:“……” 在外出了风头,回来总是要还的。 这场转折的相互求婚,在rc越传越玄乎,到最后,变成了——周浦深竟是个妻管严,苏叶是标准母老虎。 周浦深听后,挑挑眉,“还不错。”他评价。 苏叶就郁闷了,她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煮火锅)当得了特助做得了老板的贤内助,怎么就成了母老虎了? 在公司里,都盛传,即便是惹先生,也别惹卡罗琳。 嗷,冤枉! 这会儿,在母老虎卡罗琳的监督下,深瞳新一季的发布会正在紧张冲刺阶段。 苏叶非常对这一次发布会的在意,甚至超越了品牌创立的第一次发布会。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发布会不仅公布新品设计概念,更是有重大事情要宣布。 发布会主题是“愿这世界如童话”,在会场布置上,也打造出了秘密花园的仙境场景,模特穿着纱质重工蕾丝裙,佩戴着深瞳新品走秀,如同仙子。 来客都是奔着深瞳这几期的好口碑来的,现在深瞳可谓是珠宝界的后起之秀,呈现黑马之势,迅速占领着轻龄群体的市场。 而且听说这一期,还会有压轴展品,由深瞳执行总裁卡罗琳亲自走秀展示,这更是吸引了媒体以及珠宝界大咖们。 珠宝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周浦深坐在前排,谋杀无数菲林。而他身边坐着的,是许久未见的凌数,同样吸引了不少人侧目。 走秀进行到最后,灯光暗下来,适才为配合纯白仙境打的白光,变成了暖光。 苏叶穿着雪白抹胸纱裙,前短后长的设计将雪白长腿暴露无疑,她戴着羽毛头饰,高跟鞋上也缀着绒毛,看起来像一只精灵。 她胸前的深瞳石挂坠,与之前的展品不同的是,在灯光下折射出的颜色,翠绿之中带着明黄,色彩亮丽。 苏叶来到台前,灯光重新亮起,司仪将话题引向苏叶佩戴的吊坠上,“我们都知道,深瞳石呈现十分纯粹的翠绿色,这样中间带着黄的从未见过,所以这会是孤品么?” 苏叶说:“目前来说是的,这样的原石这么久以来也就这一块。” “物以稀为贵,这一吊坠恐怕价值连城了。” 苏叶说:“这颗坠子,我给它取名,一零,数字1,和0,都是最简单,也最有能量的数字,它没有价值,因为不会出售。” “这有什么寓意吗?” 苏叶:“名字取自我的好友,凯瑟琳修女,她的中文名与一同音。” 主持人:“那么零呢?” 苏叶停顿了一会儿,“也是一位同样举足轻重的朋友名字的谐音,一零一零,合起来既为10,十全十美。” 一,是为赵玮伊的“伊”,零,是为凌数之“凌”。 凌数来之前并不知道,只是周浦深告诉他,一定要来,他便来了。 苏叶是希望他和赵玮伊,十全十美。 苏叶说:“为了感谢凯瑟琳修女为非洲公益事业做出的贡献,深瞳公司将成立一零基金支持她的公益事业,争取明年建成非洲志愿者服务站点,无偿提供输送志愿者的服务,让更多人加入到志愿者的队伍中来。本期新品第一季度的利润,就将作为一零基金的启动资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主持人:“那么咱们这一期的主题,是不是也和基金有关呢?” 苏叶:“是,愿这世界如童话,这当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想,世界当然不会像童话那样纯白美好,但是,正如我的朋友,凯瑟琳修女,她建孤儿院,老人院,无偿服务,不正是尝试着让这世界变得更美好么?我们知道这世界贫富不均,也许每个人能做的不多,我们并不能改变世界,我们意识到了自己努力的徒劳,同时也要意识到努力的必要,对不对?” 这一声对不对,一瞬就问到了在座所有人心坎里。 对于非洲,志愿者到底能做什么,到社区去教教小孩洗手,宣传宣传艾滋,分发一些物资,教几句英语,还能做什么?听着作用似乎不大。非洲有那么多穷人,那么多落后的社区,帮的过来吗? 苏叶给的答案是,帮的上一个,是一个。 我们既要意识到人类努力的徒劳,又要意识到人类努力的必要。 一句话道出苏叶对志愿者活动的态度。 这句话在之后,成为了一零基金官网的宣传语,鼓舞着一批又一批志愿者。 * 又是新月份的第一个周末。 苏叶来到伊斯特修道院,照例是带了一车的物资。 赵玮伊和修道院的嬷嬷在门口等她,她一下车,一群小孩就涌出来,每周末,附近村子的小孩都会过来祷告,唱完颂歌就会领取一些小礼物。这些礼物,来自苏叶。 “别着急,每个人都有。”苏叶从孩子群里钻出来,赵玮伊调侃说:“你越来越有母性的光辉了,是不是有了?” “别闹,哪跟哪,我五年内都不宜怀孕。”苏叶顺口说。 赵玮伊听她声音无波无澜,但知道,心里定是不好受的,那场埃博拉,影响至今,活下来是奇迹,又何尝不是因为苏叶生命力顽强。 赵玮伊说:“不着急,谁不知道你们家周先生,把你当佛一样供着。” 苏叶脸上的笑不自禁就扬起来,那是来自于内心最原始的幸福愉悦。她说:“你也可以。” 赵玮伊的神色顿时就黯淡下去,苏叶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过了年,你就该去修习了吧,选好地方了吗?” 赵玮伊说:“目前安排的是印度尼西亚,我也还不确定。” “那就很难再见到了。” 赵玮伊看着远处的尖塔,苏叶发现她总是很喜欢望着那里。 她说:“相忘于江湖,有时候才是最好的状态不是么?” 苏叶沉默,不再搭话了。 这会儿有小孩来拽赵玮伊的手,“凯瑟琳,快来分礼物,一会儿就没啦。” 赵玮伊笑笑,掐小孩的脸蛋,“好好好,也不怕我抢走吗?” “谁都会,你不会。”小孩说。 苏叶看着她被拉走,看了看时间,也该回去了。她上了车,对副驾驶上的凌数说:“去吧,总要试一次。” 凌数回头看她一眼,“谢谢。” 苏叶说:“你说过很多次了,去吧,就当是回报我。” 玮伊失去所有,可最可怜之人,苏叶始终认为是凌数。赵氏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凌数收购了赵氏,对一个空壳也是无力回天,让它合法破产也是最后的办法。 如果这没有间接导致赵父的悲剧,那么玮伊一定也是能想得通的。 但是骨肉亲情在,这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苏叶在这个问题上周旋了二十多年,不知道赵玮伊需要几年。但愿凌数,坚韧如同周浦深。 凌数撑着拐杖下了车。 苏叶吩咐司机开车。司机疑惑:“我们不等凌总吗?” 苏叶说:“不等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也可以叫破釜沉舟。赵玮伊不会让凌数露宿街头的。 车子掉了个头,苏叶回头,通过车后窗,看过去。 赵玮伊从孩子堆里缓缓站起来,呆呆地看着凌数。 他西装革履,仍旧帅气斯文,只是手臂下的拐杖泄露了他现在的脆弱。 车子渐渐远去,静谧的修道院渐行渐远,成了相对而立的两人背景,如同电影最后的镜头—— 充满无限可能。 苏叶收回视线,火锅从前排跳上她的膝盖,歪着头问:“苏叶,时间还早,带我去玩吧。” 苏叶说:“不,我们回家。” “这么早啊。” “当然,你爸在等我们。” “噢,但你很久没陪我了。” 苏叶无奈,最近太忙,它自己呆在家里,这回死活要跟着出来,苏叶作罢,就带它在伊莫州到处转了转。 等乘机回拉各斯,已经是晚上。期间周浦深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 快降落的时候,苏叶被火锅吵醒。 她看穿外,机翼下,拉各斯的夜灯火辉煌。 一年多前,她第一次到拉各斯,也是这个时间,那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千城一面,这里比较起北京香港的夜景,真的差太远了。 而今,看着这城市的璀璨,心间竟牵出几分缱绻温柔来。 这万千灯火,有一盏,属于周浦深,他点着灯,在等她回家。 赵玮伊今天说,周浦深把她当作佛一样供着。 何止。 周牧那天临别前叫住她,说:“苏叶,你看过《楚门的世界》么?” 他的问题没头没脑,苏叶还是点点头。 他说:“你得健忘症的那段时间,周浦深他给你,构筑了一个楚门的世界,你的周六,即是全世界的周六,你的五点钟,也是全世界的五点钟,他对你,真的用心良苦,我自认无法匹敌半分。” 苏叶时常能够感觉,自己就是周浦深的整个世界,他给她构筑了一个世界,自己反而傻傻的在里头迷了路。 她初时接近他,自以为将那些小九九藏得很好,殊不知他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楚明白,步步为营,引她入瓮。 听起来似乎他赢了。她一度也这么认为。他看着她像小丑一样,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徘徊踌躇,甚至挣扎,现在想来,他从一开始,连挣扎的意图都不曾有过,岂不是输得更彻底? 她遇上他之前的人生,糟糕透了,而自从遇上他,似乎一切都明媚起来。 在爱情最打动人的,从来就不是惊天动地的大场面,而是下意识的惦记。她入睡前,他记得递上牛奶,因为她睡眠不好,就连自己都没发现;她夜晚翻身,永远能顺利翻进他怀里,因为他从不背对着她入眠;他出差遇到厉害的厨师会千方百计请到家里来只为给她做顿合胃口的中餐;她随口提的小玩意儿他总会记得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给她实现。 他用本能在爱她。 他弥补了所有她的缺失,她从戴莉那里得不到的,他给,她从钟路鸣那里得不到了,他也给。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角色。殚精竭虑,细致入微。 她的人生走了这么长,一直走在孤寂清冷的路上,何其有幸,何德何能,在半路遇上他,像漫长路途尽头闪烁的星火,给了她铭心刻骨的温情。 下了飞机周浦深果然已经在机场等她。 苏叶说:“在家等就好了啊。” 周浦深不耐地把她捞上车,“谁知道你会不会还拐到哪里去玩会儿?” 苏叶失笑:“就这一会儿没见都不行啊?” 周浦深说:“也不是不行。” “嗯?” 他的吻落下来,“肉偿。” 车子行驶,过了跨海大桥苏叶就叫停车,离家不远了,周浦深蹙眉,“怎么了?” “周浦深,我们走回去吧!” 他挑挑眉,答应得很勉强。 果然,没走一会儿,她就累了,“你背我。” 周浦森只好蹲下来背她。 苏叶看着他的发顶,伸手摸了摸,发根挺俏,扎得慌。 他背着她,两道影子便成了一道。车子在背后慢悠悠地跟着。长长的路上,只有一辆车,两个人。 苏叶抬头看前方。 道路悠长,路灯照着树,落下斑驳的树影,如洒了一地的碎金,两边的路灯绵延向远处,在拐角处化作一个点,尽头灯火辉煌,那是他们家。 “周浦森?”苏叶叫他。 “嗯?”他答。 “周浦深?” “怎么?” “没事,叫叫你。” 这一路,星光散播,星辰天落,长路有灯火。 剩下你,剩下我。 铭心刻骨。 ——全文(完) 第74章 番外(1) 番外(一) 凌数初见赵玮伊,是瞧不上她的。 富二代的所有坏毛病,她几乎都有。嚣张任性,目中无人,挥霍无度。除了那张脸,几乎等于一无是处。 而靠自己实力一步步走过来的凌数,最瞧不起花瓶。 更何况她也不算顶顶漂亮。大概只是包裹在化妆品下的见光死少女。 他都瞧不上,更不用说先生。 所以周浦深把赵玮伊塞给他,在他预料之内。他确认自己的嫌弃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赵玮伊盯着他,突然弯了弯唇角,还眨了眨眼睛。 不怀好意地,挑衅地。 那场宴会以后,也不知是怎么的,凌数时常能想起她弯唇角的表情,心里祈祷——赵大小姐最好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的要到非洲来。 但事与愿违,没多久凌数就接到消息,赵玮伊隔日到达拉各斯。他忍不住对空翻了个白眼,该来的躲不过,他还斗不过一个小毛孩? 一个麻烦精罢了。 周浦深去了香港,他留在拉各斯处理事情,所以这事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周浦深说:“你去接,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 “先生,接下来我还有......”凌数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躲避,这有些窝囊,他顿住,说:“好的。” 赵玮伊成了除苏叶外他第二个接的女人。 周浦深留学的时候,创业时曾受过赵玮伊母亲的恩惠,二人成了忘年之交,周浦深照顾她理所应当,只是苦了他,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还要去看一个小破孩的脸色。 赵玮伊果然不是好应付的,从机场接到她,就一直喋喋不休。 先批判了一通拉各斯机场,“你知道吗凌哥,我前几个小时还在金碧辉煌的迪拜机场,你知道这落差吗,我感觉我像是从浦东机场一下子到了城乡客运站!” “……”不得不说,这形容很贴切,但是凌数眉头紧蹙,他十分不愿意和这么没有素质的人待在一块儿。 但赵玮伊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仍旧在自说自话。 凌数想着工作上的事,压根没在听。突然脸蛋被拍了一下,凌数回过神,瞪大了眼睛看动作的主人。 赵玮伊一脸愤怒地看着他,“凌哥,你怎么发呆了,这么年轻就爱发呆,老了会得老年痴呆的。” 什么逻辑,凌数懒得理她,但先生交代的事还是要做,于是问:“现在先去酒店,明天我派人送你去拉各斯大学,在此之前,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赵玮伊果然忘记了前面在说什么,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嘴上嘀咕道:“嗯......那个宿舍简直不能更寒碜了,这天那么热,空调,洗衣机......” 凌数扶额,看向窗外不说话。 赵玮伊说:“我总觉得我现在仓促想,肯定想不齐全,凌哥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晚上想好了发给你。” 凌数说:“晚上来不及,如果你需要的东西需要采购,最好下午五点前。” 赵玮伊想了想,“好吧,五点就五点。” 等到收到短信,凌数让方睿去准备,自己不再理会。 原以为这就没他什么事了,至少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见到这个姑奶奶了。可他想多了。 第二天就又见面了。 赵玮伊说,下了大雨,被困在购物中心了。 真是活该。凌数想。 这会儿他刚从机场接到周浦深,此刻正在一辆车上。 电话内容周浦深也听到了,凌数见他眼神扫过来,知道他关心的是谁,冲电话那头问:“你和室友,苏小姐吗?” 那边兴道:“是啊是苏叶。” 凌数之好答应:“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接到她,凌数驱车往拉各斯大学走。 赵玮伊问:“我们去哪?” 凌数说:“送你回学校啊。” 赵玮伊瞪大眼睛,像是惊讶极了,“你毁了我的饭局,不请我吃饭就送我回去吗?” 凌数无语极了。 难道不是她求着他来接她的么,现在怎么变成他欠她的了? 赵玮伊说:“凌总,没想到你那么小气啊,一顿饭都不肯请。” 凌数说:“吃什么?” 赵玮伊笑得得意,“这破地方怕是也没什么好吃的,要不你做给我吃吧?” 凌数:“你!” 赵玮伊敛了笑,“开个玩笑嘛,哈哈。凌哥别气,你决定,好吃就行,或者,贵也行!” “……” 他开车去了豪斯。 侍者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引二人进包厢。 赵玮伊环视一圈,十分满意,“苏叶说得没错,富得流油的人还是有的。” 凌数说:“苏小姐说的?” 赵玮伊:“好吧,我说的。” “……” 她专挑贵的点,一直在嘀嘀咕咕,等菜上来了,还是堵不住她的嘴,嚼东西的时候倒是没说话,一停下来就开始叽叽喳喳。凌数觉得真的好吵。 他在心里默默背着道德经。没办法,要用最烦的东西,才能驱赶走眼前这个最烦的人。 好在他听不听她并不在意。 吃得差不多了两人离开。 赵玮伊说:“这里和我想象的非洲真的不太一样,还挺高大上的,我看这儿的人对你很恭敬,你是不是幕后老板?” 凌数说:“不是。” 赵玮伊:“那就是周先生了。” 凌数没回答。 赵玮伊:“我猜对了,我实在是聪明。” “……” 赵玮伊:“那有打折卡吗,我想请我室友也过来搓一顿。” 凌数轻叹口气,“报我的名字,账挂我名下。” 赵玮伊:“哇,传说中的随便花。” “……” 凌数觉得到拉各斯大学这一路格外漫长。 车子开进校园,刚进去是水泥路,往教师宿舍楼走就是泥路了,雨水把路面冲刷得坑坑洼洼,不少水坑,车子恐怕无法避开,陷进去就麻烦了。 凌数只好把车停下,“赵小姐恐怕要自己走过去了,这里没办法过车。” 赵玮伊长长的“啊?”了一声,“这路要怎么走,我的鞋子……” 凌数瞥一眼她的高跟鞋,心里轻哼一声,雨天还穿高跟鞋出门,果真还是不了解这的情况,也是活该。 他说:“后边有雨伞,我给你拿。”直接忽略掉了她的问题。 于是赵玮伊便一瘸一拐避着水坑往寝室楼走。 凌数开着车灯给她照明。她走得并不顺利,路面坑洼,她很费力地避开,有一下不知被什么绊着了,踉跄了几步差点儿没摔倒。 她勾起脚回头看了眼鞋子。 凌数看到了她皱着的眉头,本来还觉得有些可怜,现在也被打散了。 这个时候还关心鞋子的女人呐。 等她上了楼,凌数倒车离开。 此后的日子,赵玮伊像是赖上他了,他给她找了个人,“老肥算是半个拉各斯当地人,对这比我熟,有事都可以找他,放心,是中国人,语言没有问题。” 赵玮伊不干,还是什么事都找他,要辆车搞个驾照这都不算事儿了。还把他当真心姐姐使唤了。 时常是做完志愿者工作就来堵他下班。 干特助的,哪有什么准确的下班的点,她倒是好耐性,就在他办公室外头等,没几天,来往的高层都冲他挤眉弄眼。 “凌总,女朋友挺漂亮的啊。” “凌总,总这么让女朋友等真的不好。” “凌总,你女朋友……” 凌数轻哼,呵,女朋友,有这样的女朋友,不如死了算了。 奈何他躲不过,她永远有很多理由让他请她吃饭。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不应该请我吃饭吗?” “我跟你讲这么多*,你不应该请我吃饭吗?” 凌数想,公主病恐怕是这世上最无可救药的病。她那些*,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何陆北,那个男人,还在他的监控名单里呢,她这头脑热着,殊不知人家何陆北,早已心属他人,看上的还是苏叶...... 有够纠结。 有次刚从外地回来,身心具疲,他实在不耐烦,很直接地回绝,“赵小姐,我真的没有时间应付你,也没有兴趣和你吃饭。” 赵玮伊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笑脸耷拉下来,眼睛眨巴眨巴,讷讷说:“哦,这样啊。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找不到人聊天了,我没有朋友。” 然后她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怎么大家都讨厌我……” 凌数有那么一瞬,想要叫住她,但终究还是没有。 如此她真的再也没来找过他,他过了一段时间安生的日子,有一天下了班,习惯性往外边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凌数竟有些怅然的感觉。 但他也没有在意。第二天鬼使神差的,他打电话给老肥,老肥那边说:“赵小姐没有找过我,大概已经适应在这边的生活了。” 凌数挑挑眉,那敢情好。 挂断电话他忍不住拿起手机,她给他的短信,还停留在那天,他直白拒绝的那天。 “我准备收工了,在路上了!” 往上一条条,短信界面的对话框一直是一个颜色,因为他没有回复过。 凌数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愧疚。因为说起来她除了公主病,身世确实是有些可怜的。母亲去世以后,后母待她不怎么友好,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据说比她还要骄横,如此在家里恐怕也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除了她爸,恐怕家里没有人真心对待过她。 如此想来,凌数着实有些心软。但仅仅是愧疚,他想。 再见到赵玮伊,是孔子学院年展,他看到她和安娜坐在一起,来给苏叶打气。结束后,拽着安娜从后门出去了。 凌数鬼使神差地跟上了,他想,那天说的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些过分了,处于绅士礼节,他想他应该去倒个歉。 刚出门就看到她奔着一辆车去了。 何陆北,听她念叨了很久的何陆北,风姿卓越的何陆北,人很好对她却很差的何陆北。 凌数眯了眼睛,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当晚酒会,周浦深早早离开会场,约美人下棋去了,留他应付宾客。快凌晨他才回到家。 一个人影蹲在他家门前,他下意识警惕了些,缓缓走近。那人听到脚步声,也缓缓抬起头。 昏暗的灯光下,赵玮伊脏兮兮的脸印入凌数的眼帘。 哭过,泪渍明显。 他站在几米开外看着她。有一段时间的相顾无言,她尝试站起来,蹲久了腿软,她动作太急,一个踉跄,凌数也没接住她,她就摔倒在他面前。 天气很燥热,他脱了外套挂在胳膊上,等着她自己站起来。 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动静,凌数弯腰正要扶起她,突然传来的哭声让他动作一顿。 她没有一点缓冲地,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凌数蹲在她身边,盯着她的头顶发了会儿呆。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凌数想大概是因为晚上喝了不少,他居然生出心疼的感觉来了。 他一把捞起她,她的脸一翻过来,凌数说:“停,丑死了。” 她果然停了,盯着他的眼睛不作声,肩膀还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 他把她扔在沙发上,递给她一条热毛巾,“擦擦。” 她缓缓接过,一直看着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 酒气比他还大,肯定是因为何陆北,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凌数一点都不想管她,睨她一眼,转身准备进去洗澡,手指被抓住了。 赵玮伊跪立在沙发上,拉着他的手,他一顿,却没有回头。赵玮伊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又讪讪地松开了手。 她坐回沙发上,凌数转身看她。 视线一对上,她的脸蛋又皱到一起,没一会儿抱着抱枕就开始哭。 大概已经哭了很久了,这会儿一哭就开始咳,那阵仗,像是心肝脾肺都要出来了。 凌数无奈极,只好坐到旁边,然而他没有安慰女性的经验,也只能坐在一旁,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扶额偏头看她。 她突然就扑进他怀里,这是凌数始料未及的。 他来不及反应,少女独有的香气伴着酒气扑进鼻息,他愣怔了一会儿,低头看她黑乎乎的脑袋。 她匍匐在他胸前,竭斯底里哭泣。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哭的人。当他的手缓缓抬起在她背上摩挲安抚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这下意识的动作让他猛地一震。 他的手停下来了,她的哭声也渐渐小了,她慢慢直起身,擦鼻涕和眼泪。 凌数低头,她用的是他的领带。 哭笑不得。他偏头过去,无奈地勾起唇角,这一笑,又是一怔。 他没生气,没不耐烦,他不正常。 赵玮伊擦完了,很自觉地把抱枕放在他膝盖上,趴在上面缓和气息,一抽一抽地。 她没说话,凌数也不知道说什么。 罢了,看在她可怜的份儿上,他总该绅士一回。 凌数往后靠着沙发,低头看她肩膀一抽一抽的频率逐渐低下去,声音渐渐弱了,气息渐渐平稳。 他也靠坐着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腿已经麻得有些受不了。凌数轻轻动了一下,赵玮伊没有动静。 他叫她:“玮伊——” 没有回应。 他轻轻将她翻过身,把她放好,她抱着抱枕不肯撒手,凌数转身要去洗澡,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不算窄,但她一直在动,保不准...... 凌数轻叹口气,还是抱起她往卧室走。 这段路不算长,他甚至能记得自己的步数。 但凌数在这短短的路程里,暗暗下了心。 他没有过情感经历,但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内心的那一点地盘儿,大概被人强行挤进去了。 这个人心里那块地盘,却是别人。 不过不着急,既然想明白了,他凌数,没在怕。 第75章 番外(1.2) 巴厘岛,赵玮伊不陌生,她家在这个岛上也曾有自己的独家别墅。 阳光沙滩,数不尽的游人。 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实习修女的身份来到这个浪漫的岛屿做义工。 刚结束了为期一年的祈祷隐修,她通过了考察期,成为一名初学修女,漂洋过海来到巴厘岛。宣发誓愿仪式上,萨兰修女没有准许她的终身愿,只准了三年的暂愿。 她说:“修女不是避世的手段,修女也要积极的活着,更好的服务世界,对主忠诚,凯瑟琳,我想你还需要想清楚。” 赵玮伊明白,即便熟练诵读圣经,她仍旧没办法真正信仰上帝。人生在世,该来的悲剧总是会来,该走的坎坷也还得自己走,即便每日祈祷,这些世事无常,还是没有人能躲得过。 热浪将人吹醒,赵玮伊醒来,套上修女炮出门。 午休是她硬挤出时间来的,这里没人有午睡的习惯,上午收工以后只留有一个小时的空档,她匆匆吃了些东西,睡半小时。 每日如此。 下午要到老人院去清洗衣物。一众姐妹已经在等她。 “感谢主,凯瑟琳你终于起来了,你的朋友来了。” 经人提醒,赵玮伊转头看,路边停着一辆轿车,苏叶站在一旁冲她打招呼。 “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过去,”她交代完,冲苏叶跑过去,“还真的跑到这来了?” 苏叶那时候笑说,她去哪里,她的支援就到哪里。 赵玮伊说:“空手来的?” 苏叶笑:“对啊。” 赵玮伊:“不带物资那你来干嘛?” 苏叶狠狠一掌拍在她肩膀上,“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不列队欢迎就算了,来看看你难道还得携家带口不成?” 赵玮伊:“期待你携家带口的那一天。” 苏叶睨她,言归正传,“当然带了,物资车已经开到老人院去了。” 赵玮伊:“这还差不多。” 苏叶:“我还给你也带了礼物。” 赵玮伊:“什么?” 苏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办完事,再说不迟。” 苏叶所谓的办事,是在巴厘岛上挑一所学校,设立围棋班,由神瞳公司提供资金,聘请教师,免费授课。 赵玮伊:“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啊。” 苏叶:“你不也是。” 赵玮伊把她爸爸寄给她的钱,都捐给了修道院,用于资助孤儿院。 赵玮伊说:“我是没地儿花,不一样,你选好学校了吗?” 苏叶说:“选好了,udayana大学。” 这所学校有汉语言专业,比较方便。 赵玮伊:“老师得从国内请吧?工资恐怕是笔大开销。” 苏叶挑挑眉,“人自愿的,不收我的钱。” 赵玮伊:“哟,倒是找到了免费劳力,给你们rc挣名声。” 苏叶笑笑不说话。 这所大学和赵玮伊服务的老人院不在同个方向,简单聊了会儿,二人就分道扬镳了。 赵玮伊同苏叶约好,收工在海滩见面。 这一片的海滩在巴厘岛上不算漂亮,不是热门游览区,所以游人稀少,也没有商业区,木头矮房隐于椰林间,电线乱糟糟的穿梭其中。 孤儿院离她们住的地方还有段距离,走路过去花费不少时间,但走习惯了,也觉得没什么。 她们在这个老人院服务已经超过一个月,院里的老人都已经相熟,赵玮伊到的时候,一个老人在门口等她,给她一束野花。 “这是什么?”赵玮伊问。 老人笑起来堆起许多皱纹,“是爱。” 赵玮伊一怔,微笑收下了,推着老人的轮椅往里头走。 苏叶送来不少保健品,还有一些衣物。分发下去,每个人都正好有份,连尺码都是合适的。 看来苏叶是先派了人过来调查过了。这一年,苏叶在慈善方面下的功夫,不比她少。 比起她们走一处服务几天,断断续续。苏叶的物资支持源源不断,倒是更有用处些。 清洗完衣物,还给老人做了晚饭,一起吃过,一行人才回到住处。 想想她二十几年来,从未下过厨,倒是在非洲学会了烹饪。命途神奇,谁也想不到三五年后会如何。 当年她父亲给她算过,她一生容华,鲜少波折。 但现在——家道中落,她落的贫寒,也清寂。 不可谓不讽刺。所谓卦不敢算尽,就是如此吧,毕竟世事无常。 她现在仍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在修道院外,拄着拐杖的凌数立在她跟前,叫她:“凯瑟琳。” 她的心口一缩,看着远处几秒,才点头,“嗯。” 她确实,是凯瑟琳了。那时候心里隐隐有盼,他会唤她“玮伊”的吧。 一个称呼,提醒她,万水千山已经隔断在眼前,跨不过了。即便他意图明显,借口身无分文赖在修道院不走,她亦无法再回应什么。 有些道理,她想得通,但是她需要时间。 她知道赵氏是强弩之末,即便是收购也已经无力回天,但是做出任其破产决定的人,是凌数,她一想起来,就不能平静面对他的脸。 她毕竟凡俗,躲不过恩怨债。 他最后离开的时候说:“我现在走,不相见,不代表这辈子就相忘于江湖,我等你,也希望你等我。” 赵玮伊时常问自己,可以吗?她真的可以等他吗? 她和他都明白,这个时候,原地等候,就已经是迈出最艰难的一步。 也许萨兰修女说得对,她确实不适合发下终身愿,三五年后,心境变迁,她这样不够虔诚的信徒,或许要被上帝厌嫌。 简单清洗了自己,赵玮伊换上新的修女袍,出门去赴苏叶的约。 海岛的傍晚格外美丽。还算宽敞的水泥路通向海滩,远处,日暮已沉,在海岸线上晕染出紫红色的光圈。幽暗宁静,却又好似有暖意炸起,溶在夜色里。 苏叶还没有到,整片海滩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灯,椰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和海潮声交响在一起。 赵玮伊脱了鞋,踩着软烂的泥,冰凉舒服。 岸上突然亮起灯,她的身影投在泥滩上,独独一个,孤单落寞。 她转过身,“苏——” 称呼还未完全喊出口,她顿住了。 哪里有苏叶的影子? 高大挺括的身影向她走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脸,但她无比清楚,他是谁。 还愣怔着,凌数已经到了她跟前,提起她手里的鞋子,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海潮声,树叶声,这下子还混着他的声音。他沉声说:“这片海滩,才是巴厘岛最美的海滩,对吧玮伊?”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说话像是随口聊天,仿佛二人是来度蜜月的爱侣,而不是许久未见的“旧情人”。 他手掌宽厚,牢牢握着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手心濡湿,手腕却隐隐在发抖。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她不问他为何而来,他也不主动提及。似乎一切心照不宣。 一路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了什么地方,赵玮伊只是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有光线的地方,她现在回头,那盏刚才被他点起的灯,已经望不见了。 她再转头回来的时候,他却停在她面前,她稳稳撞上他的胸口。 “唔——”她不自禁呼痛,鼻子有点疼。 刚要抬手摸鼻子,就被拉进他怀里。 他把她的鞋扔到了岸上,双手紧紧箍着她。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很快,但似乎,没有她快。 凌数说:“是时候了。” 赵玮伊怔:“嗯?” 凌数说:“久等了。” 她默了,没再出声。似乎懂,其实又想不明白。海水落了涨,涨了落,一下下漫过两人的脚踝,好久,赵玮伊说:“我发了暂愿。” 凌数说:“我懂。” “那——” 凌数:“这回换我等。” 赵玮伊抬起手,终于环住了他的腰。 话是如此说,可她怎么会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等。从前,他等她走出何陆北的世界,后来,他等她走出恩怨的阴影,现在,他又要等她,完成夙愿。 她记得苏叶曾与她说——人的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填补缺口的小方块,小方块不肯给,没关系,人生路场,走着走着,缺口就变了,也许某一天,你发现它变成了正圆,而正圆还在原地等你,那才是命中注定。 多好,她的命中注定,出现了。 第76章 番外(2) 番外(2) 苏叶怀孕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比计划整整提前了两年。这让她措手不及,心情犹如坐过山车。 不仅她,某个在安哥拉出差的大领导,听说连文件夹都拿不稳了。 苏叶是害怕的。 埃博拉病毒退散后,医生建议她五年内不能怀孕,她的血液条件还不稳定,怀孕与她,与宝宝来说都不是一件保险的事。 周浦深的安全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有时候他勾得她快克制不住了,还要慢条斯理地做措施,她反而是猴急的那一个。 即便在她的安全期,他也没有放任过,比她还要下心。那么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眼下她也没有太多脑容量去思考这些,她开始觉得焦虑。现在怀孕,是不是会将后遗症留给宝宝,但如果拿掉—— 不,她不敢想。 那一日周家上下战战兢兢,先生还没有回来,夫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佣人们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低眉斜肩站着。 好在赵小姐及时赶到了。 苏叶抓着赵玮伊的手,“玮伊,玮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两道杠!” 这会儿的苏叶,刚从公司回来,还穿着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俨然一个精英女神的模样,却焦急得像偷尝了禁果的少女,紧张,忐忑。 赵玮伊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稳,苏叶又站起来,“不行,我不敢坐,你让我走一走。” 赵玮伊无奈极,吩咐佣人,“把拖鞋拿上来,愣着干什么呢!” 苏叶后知后觉,看看自己的鞋子,“啊,对。鞋子,以后都不能穿高跟鞋了,拿鞋来。” 末尾的声音有些颤,换上鞋子后赵玮伊直接把她摁在沙发上,“坐下!你现在需要冷静。” 她掰她的脸,问:“也许问题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恢复得很好,医生也说你的后遗症基本上已经消除了,所以先别自己吓自己。” “可是......” 赵玮伊打断:“埃博拉那么可怕的东西,你都扛过来了,现在你怕了,怎么给宝宝勇气。” 苏叶顿住,不说话了,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现在还平坦如初,但是里面,有一个鲜活的生命,那是她和周浦深的结晶。 她脸色缓和了些,赵玮伊吩咐佣人拿了温水上来,苏叶小口小口的抿着。 一时无话,汽车停靠的声音传来,接着,周浦深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叶这时反而没有刚才焦急的模样,安安静静捧着水,盯着周浦深来的方向。 他连外套都没有穿,听到消息,即刻就飞回来,又快马加鞭往家里赶。 苏叶这副样子,周浦深再清楚不过了,她紧张到极致的时候,就会沉默。 她现在捧着杯子的手,紧紧的,都泛白了。 他走近,赵玮伊自觉起身退到一边。 他在她跟前蹲下,与她平视,大掌盖住她的手背,缓缓把杯子拿走,把她的手合握入掌心,“宝贝,别怕——” 这一路,太多人劝过她要冷静,公司里,项非让她冷静,车上,方智让她冷静,家里,赵玮伊让她冷静。 她都会“冷静”下来,沉下去一会儿,又开始浮躁。 心底里,那些称之为害怕的情绪,越压抑,越来劲。她足够冷静,却还是畏惧。 奇异的是,他一个称呼,她的心跳,就真的慢了下来。 他掌心的温度传给她,暖到心底,她抬眼,对上他关切的视线,“老公——” 周浦深整颗心都是软的。虽然结婚已经三年,她还是鲜少这么叫他,总是直呼大名,除非他威逼利诱。 他坐到沙发上,把她搂进怀,“我周浦深的种,没有不争气的道理,别怕,有我。” 赵玮伊很不厚道地偷笑了声,打破了客厅里温馨的气氛,凌数无奈,扯着自家老婆走了。 周浦深的种...... 先生虽然让人畏惧,但总的来说,行使作风、言语气度还是颇绅士的,这样直白的词,听着有些违和。 苏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此时被赵玮伊这一笑弄的,反而轻松了些。周浦深拍着她的肩膀,“但如果他确实不争气,那就不能留下来,宝贝,你要——” 苏叶打断:“不行,一定要留下来。” 周浦深说:“如果他的存在威胁到你,那就不行,没有得商量。” 苏叶知道,争不争气,取决于她的身体状况,根本不是肚子里那个没成行的小生命可以决定的。 她的情况,普通医院是没办法检验的。等苏叶修养了两日,情绪稳定些了,二人启程回香港。 两年前浅川被判处无期徒刑,他手下的医疗资源被周浦深整合之后,在香港和拉各斯分别建了私人医院,平日里对外营业,也搞病毒研究。不少专家都被招纳入医院。 埃博拉疫苗虽然没被顺利研制出来,但是周浦深的沙漠实验室发表的几篇论文,以临床病例为依据,在国际上掀起了一番研究埃博拉的高.潮。 埃博拉阴影早已过去,rc却始终没有放弃对病毒的研究,苏叶每年会回几次香港,进行身体检查。 这下怕是要长久地呆在香港了。 好在她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医生检查后告知,胎儿出现溶血的概率比较低,如果护理得当,母婴平安应该还是可以保障的。 苏叶在一堆医学术语里,提取出她想听的信息。在那一瞬间,她深深感觉,也许她上辈子真的积累了足够厚的福祉,上帝才能在这一世,让福祉降临在她的宝宝身上。 姜蓉和周母赶来,闻言也感激涕零。不知道要感谢谁,感谢什么,只觉得为这样的福光,是恩赐。让她们在接下来的人生里,都要虔诚祈祷了。 dna检查确认,苏叶怀的是双胞胎。这又让两个老人抓着手互相道贺,激动得老泪横流。 姜蓉说:“这样以后就不会抢了,你抱一个,我抱一个。” 周母道:“你抱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姜蓉:“我只抱过苏叶一个,所以比较期待男孩儿。” 周母思考了一会儿,“要是像火锅那么顽皮呢?” 姜蓉说:“那还是女孩儿吧。” 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周浦深却在一旁皱眉——他有些愁,那他抱什么? 火锅这会儿坐在病房的茶几上,歪着脑袋听,等欢声笑语过去,周浦深对上它的眼睛,它突然开口,“苏叶,我的系统是不是要更新了?” 它一说话,大家都看过去。 苏叶问:“怎么了?” 火锅说:“我不是最小的一个了,我今年四岁,我长大了。” 众人惊讶它的反应,这么多年,火锅的系统都没有进行过升级,它出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好在,再也没有人敢用高跟鞋给他的脑门砸出坑来了。 不过他还是旧了些。 苏叶半躺在病床上,微微笑着,伸开双手,“过来,火锅。” 它咔嗒咔嗒蹦上床,小心避开她的肚子,窝在她身边。 苏叶说:“你只是多了两个陪你玩的小伙伴,你永远是小火锅,不要长大。” 火锅说:“遵命。” 苏叶想,也许等她和周浦深老了,这个世界满地都是机器人了,他们的火锅,仍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火锅。 它是他们的定情吉祥物呀。 ** 苏叶怀孕的事,最终还是被嗅觉灵敏的媒体知晓,铺天盖地的报道里,没有一张苏叶的照片,姜蓉和周母倒是频频出镜。 两人逛街买婴儿的衣服,被拍。 出入医院,被拍。 姜蓉在大学上课,被学生追问还笑容洋溢,被拍。 周母在孤儿院慰问孤儿,抱着小孩满脸幸福,被拍。 非洲重要的经济会议上,各国财政部大佬给周浦深道贺,周浦深头一次一一答谢,头一次愿意给媒体正脸,还是笑脸。 于是那张周浦深笑着的照片,一时间霸占了财经、娱乐报纸的头条版面。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翘首期盼那两个小宝宝的降临。 苏叶每天只有一小时玩电脑的时间,每次刷到和周浦深有关的消息,都会多看两眼,一边吐槽,“风骚。”一边长按存图。 孕期一直比较顺利,周浦深盯得紧,孕检什么的记得比医生还清楚,也绝不给苏叶偷懒的机会。 苏叶抱怨:“现在都这样了,等这俩出声了,我这个黄脸婆完全没有地位可言了。” 周浦深闻言,皱着眉,不可置信,“你在我心里那么久,早就把地盘占尽了,就算宝宝出生,也只是站在你肩膀上不是么?” 宝宝是踩着她肩膀,才到他心里去的。 是因为她呀。 怀孕的女人总是容易用微不足道的小东西调制出微妙的□□来,苏叶嘟着嘴,“那你说,要是女儿和我当时一样,亲你一口,你是不是就爱上她了?” 越说越离谱了,自从怀孕,苏叶的惊天语录周浦深能记一个本子。 他挑挑眉,“那你不是应该更骄傲么?” 苏叶接话:“怎么说?” 周浦深:“有句话叫,从此以后我爱上的人,都像你。” 自从遇上你,从此以后我爱上的人都像你。 一孕傻三年,苏叶的脑子不够用,暂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博取关注了,眼巴巴看着他,“哦,这样哦,那我现在要法式长吻!” 周浦深蹙眉了。 自从她怀了孕,周浦深的亲吻就总是蜻蜓点水的,苏叶郁闷,由此睡前扑到他怀里,捧着脸就亲,急切地探入,勾他的舌。 周浦深那一瞬间就像触了电,真真是颤了一下,捏着她的下巴强势地反客为主。 不一会儿,苏叶要喘不上气了,他缓缓放开她,说:“以后不要了,知道吗?” 苏叶愣怔,还是往他怀里钻,突然下身碰到他的坚硬,停住了。 周浦深轻吻她的脖子,“缓一缓。” 苏叶说:“我——帮你?” 周浦深轻声笑起来,“怎么帮?” “用——手?” “我等你,加倍偿还。”他说。 她可以想象,等肚子里的宝贝蛋出生,她会有什么后果,所以,现在,能欺负就要早欺负,反正他对她没辙。 除了让着她,他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周浦深站在床边,还拿着她的牛奶,眉头紧得都快凑到一起了,却突然又松开,他微微笑起来,“你确定么?” 苏叶使劲点头,“确定以及肯定。” 周浦深放下牛奶,跪坐上床,缓缓放倒她,苏叶一脸得意地看着他,还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裤裆,周浦深弯一弯唇角,“宝贝,准备好了么?” 她躺倒,微笑,“我能有什么要准备的,你呢,要准备准……” 话音隐没在他唇齿间,他压下来,扣住她的唇,不需要撬,舌头长驱直入,侵占她的口腔。 他的手却不似往常那么老实,缓缓往下,探进她的睡裙里,刚捧过温暖的奶杯,他掌心温热,缓缓往上来到她大腿内侧,怀孕的身体尤其敏感,苏叶一个拢腿,夹住了他的手。 他的唇缓缓离开她,居高临下看她。 他在她上方,逆着光,眯着眼,“要不要?”他问。 苏叶得意道:“不行!你受不了了么?” 周浦深轻笑,手指在动作,很快触摸到她的濡湿,轻轻一点,“六个月,可以了的宝贝——” 苏叶忍不住嘤咛出声,得意忘形过后,是自作自受了。 周浦深收放自如,反而是她,滩成一团烂泥,求而不得,又不肯说羞人的话,最后只能埋首在他怀里,听他得意的笑声。 第77章 番外(2.2) 第77章 周家两个宝贝蛋,终于在圣诞前夕,呱呱坠地。 所有人围着两个小家伙的时候,周浦深在亲吻筋疲力竭的苏叶。医生把两个襁褓抱过来,“勇敢的母亲,来看看你的宝贝。” 左一个,右一个。 苏叶由衷地欣慰,两张皱巴巴的小脸,眼睛还没有睁开,五官都还不清晰,她已经可以想象他们有多可爱。 她见周浦深一直看着她,提醒说:“老公,看看宝贝,多可爱。” 周浦深又低头吻在她额头,“我的宝贝不是在这儿么?” 身边围着长辈,医生也失笑,苏叶扯他的袖子,“说什么呢?” 周浦深真的不想瞧那两个小东西,生产的时候他就在边上,看她咬着软棒,额头青筋暴起,还有那痛极了发出的声音…… 都让他恨不得不要了。 他的手一下下地在她头顶抚着,眼神温柔疼惜,苏叶明白他的想法,回以一个微笑,问医生:“儿子先出来的,还是女儿?” 医生说:“女儿。” 那就是姐弟了。 周浦深说:“不行,必须是兄妹。” 医生:“这……” 周浦深想着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先谁后,这么一点时间,没差别,“周家的儿子就该顶天立地,上头怎么可以还有人护着。” 而他周浦深的女儿,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周浦深说是,那就是了,周母都不敢有异议。姜蓉心里想,周浦森这架势,恐怕是要把女儿当小情人供着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此后的日子里,周浦深成了出了名的女儿奴。 周浦深得此名号,香港狗仔帮了不少忙。西装革履的周浦深抱着女儿出行的街拍,愣是从财经版面窜到了娱乐版面,因为怀里的小姑娘越长越俊,可她的代步工具,仍旧是她老爸的大长腿。 这都是后话了。 苏叶出院后,安排到舂春角的房子坐月子,姜蓉还没结课,恋恋不舍地回北京去了,周母从老宅搬下来,照顾苏叶的起居。 说照顾,家里有专业的月嫂,周母也就是每天看看孙女,又看看孙子,循环往复。 周浦深一整个月都没有去上班,刚开始他只管苏叶,那两个宝贝蛋可怜得,好几天了还没得老爸抱一抱的。 但是有一天,周母忙不过来,想让周浦深帮帮忙,周浦深站在边上,手里还拿着小小的衣裤,茫然道:“怎么抱?” 那蹙眉无措的样子让苏叶不禁失笑。 婴儿骨头软,这个时期,抱的姿势很有讲究,实际上,周浦深每次看月嫂抱孩子,都紧张得不行。那小小的身子,在大人手掌里,稍一不慎就要掉了的感觉。 这回周母算是知道了,周浦深哪里是不想抱,分明是不敢抱。 苏叶也想到了,不敢,这个词加在周浦深身上,反差萌。她忍不住,越想越好笑,捧着鸡汤碗,咯咯笑得越来越大声。 周浦深的眉头更皱了。 周母摆摆手,“算了,月嫂呢?不指望你。” 他把手里小小的,分不清哪里是手臂哪里是身子的小衣裳递给周母,回头睨视苏叶,“嗯?” 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鸡汤放好,狠狠亲她,啃了一口,苏叶呼痛才放开。 周母一边忙活一边正经道:“现在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长大些了,你该注意些了浦深。” 苏叶忍笑,拍了他一章,瞪他一眼,“看你,注意点。” 周浦深:“表达爱意也是人生一课,都应该学。” 说的比唱的好听。 ** 两个宝贝蛋的名字是老早就起好的。 哥哥周冀,英文名zach,希伯来语,寓意上帝心仪的人。 妹妹钟苏希a,苏格兰语,寓意上帝是仁慈的。 刚起名的时候苏叶是有意见的,这看着哪里像是双胞胎的名字啊,连兄妹都不像。而且,她家帅儿子的名字,也太满大街了吧。 她问:“你怎么就没有当初你爸爸给你取名字时的雅意呢?” 问君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你问我困厄与发达的道理,就听江水深处渔夫唱的歌吧。 那时候周宪的事业刚起步,难得的没有急功近利,思维很开阔,胸襟也足够豁达。他把自己的胸襟,藏在了周浦深的名字里。 见周浦深不说话,苏叶以为触及他的伤心事了,转移话题说:“好在女儿的名字还不错,原谅你了。” 其实她哪里不知道名字里的意思。她与他的结晶,是希冀。 既然钟家周家纠纠缠缠摆脱不掉,那就纠缠吧,两个孩子的姓氏,就是这个意思。 周浦深说:“宝贝,我以为我已足够含蓄,其实我更喜欢周爱晚和钟意。” “……”算了吧。 苏叶:“那小名呢?” 周浦深想了想,“顺其自然吧。” 苏叶:“……” ** 周家添丁后的第一个年,是在北京过的。 这是姜蓉极力要求的,她许久未见两个宝贝蛋,当时她可是连睁眼睛都没见,就回了内地。 北京过年气氛也浓些,周浦深表示同意,周母自然也没意见,一行人还赶了趟春运的末班车。大年三十的中午,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 媒体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风,早早在vip通道等着了。 周浦深听到消息,吩咐方睿:“清干净。” 苏叶组织,“你当这是非洲呐,到了我大天.朝的地界儿,乖乖的啊。” 这一声惹得周母莞尔。 她太清楚了,北京的狗仔比起香港的来,简直就是小儿科,拍拍照片就散退了。 这个风啊,实际上是姜蓉哪儿来的。 她可不是故意的,就是太开心,路上遇到李临一家子,随口就提了。结果李临发了一条朋友圈—— [即将见到曾经做过情敌的周浦深先生。] 他的朋友圈不小,一下子就炸了。为了得瑟,他不得不把时间都交代了。 无论是香港媒体还是内地媒体,都没有拍到过周家两个宝贝蛋的照片,裹着襁褓的也成啊。无奈连这都没有。 媒体一早就在机场蹲守,大年三十啊,谁不想回家过年,可没辙啊,爆炸新闻要紧啊。 好在是中午就落地了,一个个扛起长.枪短.炮,亢奋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苏叶和周浦深出现了。真是养眼啊这一对。周浦深穿着深灰色毛呢大衣,高大挺拔,苏叶裹着羽绒服,严严实实的,但那张素净的脸蛋,比雪还白,真正是肤若凝脂,那双眼睛,左顾右盼,看到媒体的镜头,笑了一下。 哦哟,摄像大哥也是见过世面的,险些站不住脚了。 她不似如今的当红花旦,戴个大黑超,盲目求气场。她就从容微笑,浓眉大眼颇有上世纪港星的风韵,难得一见。 周浦深皱了眉,抓着她的手走得更快了些,苏叶羽绒服的帽子迎风一吹,掉了,周浦深无奈,慢下来,转身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又给她戴好帽子。 苏叶是真的被冻到了,香港没那么冷,也不见这么大风,她现在倒有些不习惯北京了。 于是她缩手缩脚,等他戴好了,冲他微微笑,“暖了啊。” 周浦深点点头,拉着她往前走上了车。 媒体一直追拍着二人的车子驶离,后知后觉,宝宝呢?说好的携宝宝呢? 刚反应过来,身后一辆车飞快驶离,看车牌和车型,铁定是和苏叶周浦深一行的。 敢情他们被调虎离山了?这么多年狗仔白当了! 还被迫吃了一盆狗粮!这什么世道? ** 李临再次见到了周浦深,他站在楼道口拿起手机偷拍了一下,他在心底对自己表示了鄙夷,可是没有办法,谁让对方是周浦深呢? 周浦深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牵着苏叶,手里还提着东西。 苏叶看着李临欢欢喜喜地走过来要搭讪,暗暗吐槽,周浦深是不是又给了别人平易近人的错觉。 李临:“又见面了,周先生,欢迎回到北京啊!” 周浦深瞥一眼,问苏叶:“这位是?” 李临汗颜了。苏叶也是,这要怎么说,你们曾经作为情敌见过面? 李临自己给自己打圆场,“哈,周先生是贵人多忘事,正常,我们前些年见过,当时我和苏叶在一起,您还记得吗,小区门口......” 周浦深今天格外耐心的样子,还煞有介事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李临:“想起来了?” 周浦深:“当时觉得内地司机服务水平不错。” 李临:“……” 气氛有些尴尬,苏叶打着圆场,推着人上楼了。 哪想到楼上的情况更是尴尬。李教授一家子都还在姜蓉这呢,几个老人围城一圈,逗孩子呢。 李夫人在说:“还没长开呢,就这样俊。” 姜蓉笑盈盈道:“爹妈都好,孩子哪有不好的道理。” 李夫人见姜蓉的模样,是有些不高兴的,当年撮合两个孩子本是姜蓉最积极,她是隐约感觉苏叶配不上她儿子的,相貌是没得挑,但是工作和收入差着一大截呢。 都听说苏叶嫁的多好多好,她倒要看了,一个非洲企业家,能长什么模样。 苏叶一进门,李夫人就转头过去看。 自家儿子也在,真是仪表堂堂啊! 就这时,苏叶回头看,没了周浦深的影子,“老公——”她冲楼道喊。 没听见回答,她先换了鞋蹭蹭往屋里走。 姜蓉道:“有客人在呢,不打声招呼,这孩子,都当妈妈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她嘀咕的功夫,苏叶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双新棉拖,又蹭蹭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打招呼,“李教授,伯母你们来啦?” 没等回答,已经到了门前,李临说:“不用的,我穿一次性的就好。” 苏叶说:“嗯,好。” 李临:“……” 这时候周浦深和方睿提着东西上来了,苏叶把鞋放周浦深面前,后者很自然换上了,看客有些愣怔,气氛尴尬…… 李家三口,见过周浦深了,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出门时李夫人还嘀咕:“不是非洲人吗,长这么俊?” ** 周浦深时常是过年也出差,所以对北京的节日气氛还算熟悉。周母就不同了,她生在加拿大,长在加拿大,后来适应了香港的过年习惯——外出旅行。所以她对北京的一切都觉得新鲜。 相比起来,香港的春节一点年味都没有,显得清冷简单。 这里的人会花大价钱筹备年货,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门小门贴满对联,形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小区社区里有结伴的小孩老人,欢欢喜喜,大街小巷还有一队队穿着簇新的百年队伍。从早到晚都是宴席,一大群人围在火桌边涮火锅....... 一家人到哪里都是一起的,连周浦深也难得的给自己放了长假。先是陪周母把北京大大小小的景点都逛了个遍,北京也就三十初一空城,过了初三,渐渐就拥挤起来,这完全不影响周母的兴致。 去雍和宫烧香,爬长城,当然还有苏叶带着她,满城吃火锅,她才知道,火锅可以有那么多种形式。 周母是开心了,周浦深有些愁。这些天,他和苏叶单独相处的时间,只有夜晚同床共枕那点空档,期间还要频频被两个小坏蛋叨扰。 这时候苏叶都是会抛开他先照顾儿女的,这让周浦深有些吃味——苏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 比如现在,他就搂着她,身体反应明显,她却还是望着婴儿房的方向。他翻身罩着她,手捧她的脸,“看我。” 苏叶:“我似乎听到a在哭。” 根本没有的事。婴儿房有人守着,而且苏叶怕听不见动静特意留了门缝。周浦深说:“宝贝,你是太紧张了。” 苏叶听了会儿,才转过脸,“嗯,好像是没声音。” 周浦深:“你现在应该紧张的,是我——” 声音消散在口齿间,他的吻强势霸道,占有欲极强,手臂从她背后钻过去,搂着她,越来越紧,唇也来到耳后,轻轻舔舐她的敏感处。苏叶发出第一声嘤咛的时候,星火燎原。 他这回异常着急,连拉带拽的扯掉她的小裤,也不试探,猛地就往里横冲直撞,还得意的弯一弯唇角,“宝贝,你也想我。” 她哪里还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点头,“嗯——” 周浦深满意了,动作慢下来,匐匍下来,吻她的身子,一点一点,看着她白皙的皮肤一点点泛起粉红。 哺乳期她的罩杯大了许多,周浦深的大掌都罩不住,而他稍微一揉,就有乳汁淌出来。他吻上去,乳汁不甜,口感却细滑。 她能感受到他的舌尖,在她尖儿上胡作非为,她觉得羞,又觉得舒坦,乳汁出来了,胸没那么涨得慌。虽然平日里两个小宝也吮着,但和他到底是不同,苏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酥了半边,他吻的那半边,电流穿梭,流动不止。 他极有技巧,若即若离,一会儿吮一会儿放,到最后欲罢不能的那个人,竟是苏叶。 她感觉到了这一夜周浦深的不同,格外需索无度,呈现掠夺之势。而她却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门留着缝儿呢,她能听见那边的声响,那边同样能听见这边的。 于是她咬着牙,那点儿声儿都啃在嘴唇里了。周浦深拍她,“宝贝……” 她不吭声。 顶她,“别害羞......” 不吭声。 他拽着她的腿换了个姿势,她下边打了个圈,他碰到了她的敏感点,一声“啊——”浅浅溢出来,又被她吞了回去。 周浦深轻笑,又都弄了会儿,她咿咿呀呀地已然受不住了,脚趾头都是蜷着的,但声音仍旧压抑,他动作又急又猛,苏叶居然开始求饶,“轻点儿啊,外头,外头,宝、宝宝在......啊……” 周浦深一边抚着她,一边沉声说:“说,谁最重要。” 苏叶下意识:“宝......” “嗯?”他顶她。 苏叶改口:“周......啊,你啊!” 周浦深退出了些,不动了。苏叶都快到了,这下子身子反应强烈,她勾着他,小脸都皱成团了,甩着头不知所措。 他在她耳边说:“宝贝……” 她又酥了半边身子,这会儿什么法子都没有,抬腿勾住他的腰,摩挲求好。 周浦深不罢休,“你是谁的?” 苏叶急道:“你的你的,给我!” 周偶深不紧不慢,推进一些,“我是谁?” 苏叶:“老公......” 周浦深:“听话吗?” 苏叶:“听,听!” 话音刚落,周浦深贯穿她,九.浅一.深给了好几轮,苏叶眼睛放空,颤抖着抓紧了被单,与此同时周浦深捧着她的胸,一揉,上下一齐,苏叶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最后时刻,周浦深在她耳边说:“明天早起,约会。” 但是苏叶在周浦深这,向来说话不算话,尤其床上。 她不肯起。笑话!大半夜折腾人也就算了,白天还不让人睡。周浦深怎么哄,她都是雷打不动,最后朝他扔了个枕头。 周浦深无奈,走到床边扒下她的杯子露出脸蛋,“起来喂奶……嗯?” 苏叶听到这个就炸毛,脚伸出被子外踢他,“变态,走开!” 周浦深无辜:“这回是真的。” 门外传来婴儿哭声,越来越响亮,苏叶垂死病中惊坐起,瞪了周浦深一眼,起床了。 周浦深看着她迷迷糊糊甩门出去了,认命—— 从此以后就是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人了。 ** 年后就该回香港了,rc总部要办一年一度的春茗,与内地公司年会差不多,请全体员工吃饭,周浦深和苏叶都是要出席的。 在此之前,周浦深带苏叶去了一个地方。 走进熟悉的小区,路上还遇到了熟悉的老人,他们看了好几眼,才确定,“晼晚吗?” 是楼上的叔叔阿姨。苏叶微笑:“是我。” “诶哟多少年没见了都不敢认了,”又问边上,“这位是?” 苏叶:“是我先生。” “诶哟小伙子长得真精神!”老北京人夸人就是直接上道。 苏叶微微笑着,寒暄了会儿,拉着周浦深走了,“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周浦深拽着她进了楼,楼挺老的了,没有电梯,两人就拉着手一级一级往上走。 到了门前周浦深拿起钥匙开门,苏叶一怔,“买我房子的人,是你吗?” 她分明记得是个姓卢的。 周浦深领着她进了门,里头的摆设一点都没变,之前她没有搬走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留在那里。似乎是有人打扫,家具老旧,却一尘不染。 家里的沙发没有换过,钟路鸣走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似乎还能回想起来,茶几上摆满她的作业纸,她蹲在边上写下棋,钟路鸣在边上看电视的场景。 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眼看她有了些情绪,周浦深赶紧搂住她,“都过去了,嗯?” 苏叶回过神,大过年的可不能就这么哭了,她回头搂着他的腰,“老公,谢谢。” ** rc团年饭。夫妇俩带着俩宝贝出席了春茗。 这是俩宝贝头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即便没看到脸,看到个形体也令人兴奋。 先生抱孩子,怎么想怎么违和,但是现在台上的周浦深,完全笼罩在为人父的光环里,看起来亲切极了。 他抱着a,眼神就没看过下头,虽然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但是看起来这个新手爸爸动作还是很生疏,接过孩子的瞬间甚至有些慌张,小心翼翼的,下头注意到,他的手都僵硬了。 会场有些吵闹a有了点情绪,周浦深就抱着她晃啊晃,西装革履的男人,低头对着婴儿笑着,脸上不自禁起了逗弄的表情。 这画面太美没几个人敢看。周浦深也没让人多看。 俩宝就小小露了个面,下头的人还没把衣服的品牌看明白呢,周浦深就让人把孩子抱走了。 a还在哭,周浦深放心不下就要跟着走,苏叶叫他,“怎么的,你又哄不住,回来。” 周浦深似乎还想了想,亲了亲女儿才回来。 哎,这画面太美不敢看呐。 这是他们的周先生吗?这分明是妻奴,加女儿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