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剑江湖录》 关于书写传统武侠小说的初衷 其实主要还是想说说创作武侠小说的初衷,如果有机会,以后也想用来作为实体书的前言。 常有人说,传统武侠已经没落了,自金古梁温后,再无武侠。 其实每每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也是沉痛的,在我看来,传统的武侠小说难以发展,一是前辈们写的太好了,已经达到了不可超越的地步,二是随着时代的推移,太多人开始曲解了武侠。据我所知,大部分人所了解的武侠,都是通过影视作品,并未有拜读过原文中描绘的情感,而影视作品所能刻画的还原度也是有限的,自然精彩之处就在于打斗,后来就演变成了武侠即是打打杀杀,这样的曲解。 而我每次想到,若是有一天,传统武侠文学再也无人问津,将会是多么惨痛的一种景象。 古龙先生曾经写过,现在的社会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现实。 若是在西方,你就算明知一人是杀人犯,明知他杀了你的兄弟妻子,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也只能瞧着他逍遥法外。 若是你想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么你也成了杀人犯。 但是在以前的某一个时代里,是不会有这种事的。 那是一种很痛快的时代,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写的就是那种人,那种江湖人。 在那种时代里,也有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大侠,也有大盗。有镖客,也有刺客。有神偷,也有神捕。有市井匹夫,也有世家子弟。 它并不是大部分人所理解的打打杀杀。 在我看来,真正的武侠小说,其精华在于如何写人在一个纯粹的时代里,他的善恶,他的真性情又是怎样的。 那时,爱一个人很简单,恨一个人也很简单。 古龙先生说过,他的笔下,这些人物有着快乐的一面,也有着痛苦的一面。 大侠有名有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到别人的尊敬和欢迎。世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可他们也有着寂寞和痛苦。 夜深人静,从大醉中醒来,忽然发觉躺在身边的是一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在欢呼和喝彩声中,一个人回到家里,面对着漆黑的窗户,只想着天快点亮。 这种快乐你想要承受的住,就必须承受相应的痛苦。 我也在想尽办法塑造不同的人,不同的故事。这故事是典型的,具有代表性的,我希望它是一面镜子,总有某个情节会引起共鸣,到那时,这镜子也许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我想,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也只能有一面镜子才能看清自己。 我也真心希望,真正能读懂武侠的人,能活的快乐,洒脱一点。 古龙先生的高度,已经是常人无法企及,其实大部分人读不懂他近乎疯狂的断句,但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韵味,若是仔细读来,会瞧出他的不寻常之处。 若是有机会读读他早年的小说,和传统格式化的小说是一样的,并没有太过于惊艳之处,还好他懂得标新立异,否则古龙也不是现在的古龙。 我个人也是古龙迷,但我深知他的神韵我是模仿不来的,但我却喜欢,把我所构思的,甚至是身边真实发生的原型,融入到小说里去,以他的那种情感方式,架空历史的一些因素,写纯粹的江湖人。 这就是我的江湖。 序章 烟雨旧梦 这满城的烟雨,越发的朦胧,雨水已浸湿了他雪白的衣衫。 可是他却好似梦呓般,痴痴地望着楼前的霏霏春雨,任凭雨水落在他那流云般乌黑的发。 朱红色的围栏尽头,是一座古朴典雅的亭台,亭台中的石桌石凳也已被雨水打湿,石桌上有一壶酒。 可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修长的手指拿起这壶酒,斟满了酒杯,仰着脖子喝了下去,也许是喝的急了些,他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的身子也不住起伏,面色泛起一阵嫣红。 他似乎太痛苦,太寂寞,年轻的眉宇间竟透着说不尽的忧思,本该是朝华岁月的他,却不知在苦着什么?春雨细下,清风轻拂,伊人又在何方? 他本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的眉很清,眼神澄澈的像是平静的湖水,也只有她能让他那一双海洋般深邃的眸子暗下去。 可他这一双漆黑的眸子终究是亮了起来,她还是来了。 她步履轻盈,笑靥如花,同样是一身雪白的衣衫,斜斜的撑着一把绣有红梅的油布伞,就连空气中也好似充盈着梅花的香气。 她的衣衫并非华贵,却是最简洁,朴素的白。她的面容并非完美无瑕,但她就这样站在那里,霎时间漫天的烟雨也已静止,花朵也失了颜色。 她轻轻的坐在白衣男子身旁,缓缓挽起衣袖擦拭着他额头上的雨滴,宛如一阵温柔和煦的春风。 他轻咬着嘴唇,想说着什么,却是欲言又止。虽然并未言语,可他的眼眸已替他传达了一切。 他嘴角微动,终究是想好了要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又被她的衣袖掩住了嘴,只听得她柔声说道:“你可等的累么?”语声宛如出谷黄莺,轻巧动人。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蓦地怔住,她已握住了他的手。 只瞧见她从手中将酒壶卸下,放于石案之上,缓声叹道:“我知道一个人若非有太多的伤心事,是绝不会在雨中待太久的。”他只觉得心中像是被钟锤敲击一般,整个身子突然顿住,只听得她又说道:“我也知道,一个人若非有太想念的人,是绝不会酒喝的这么急,这么快的。” 没想到这样简单就被戳穿了心事,他只得勉强笑道:“是的。”他的回答只有简短两字,却无疑承认了一切。 若不是你,何必相思。 若不是你,何苦相思。 却是一阵默晌,她竟将那剩下的半壶酒,斟满酒杯,也学着他仰着头喝了下去,活脱脱像是男子般的豪气。 他忍不住惊呼道:“你这是为何?”她并未搭话,只是轻叹道:“这酒喝下去,头难道不会痛么?” 看到她这般顽皮,他忍不住笑道:“若是酒喝的多些,头当然会痛,若是小酌几杯,头非但不痛,还会变得清醒不少。”他虽然不常饮酒,可酒量还是不错的。 她突然笑了,甚至笑的有点狡黠,说道:“你错了,酒无论喝多喝少,头总会痛的。” 也许是见到她太过欢欣,他并未察觉到她近乎诡异的笑容,只是应着她说道:“那怎样头才会不痛呢?”说罢,他从她手中接过酒壶,斟满,又饮了一杯。 这酒,却是比往常凉意更重了,他只觉得胸口发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柄银白色的雪亮长剑已没入胸口,他认得这柄剑。 这正是他用了一十七年,陪伴他从无败绩的七星龙渊剑!再瞧向她看去,只见她冷声说道:“你现在可知道头不疼的法子了么?”她拔剑,鲜血如注,他再也支撑不住,伏在青石板上不住的咳起来,雪白的衣衫也已染得鲜红,鲜血蔓延开来,染红了青石板路。他想放声大吼,却如何也发声不出,就连视线也已模糊… 第一章 名剑香花 慕容逸雪只觉得身子很轻,仿佛在云端,他欲将起身,却发觉头昏的沉重,汗水已湿透了床榻。 近来他常常多梦,梦境中的一切是那样真实,他默然,似乎不愿多想此事。 他推开窗子,温暖的光照进屋来,有清风拂过。窗外飘来栀子花的香气,慕容逸雪伸手拈来栀子花瓣,像是情人般轻抚。 他喜欢花,唯独最爱的是梅花,就连他的庄园也取名叫做梅坞。也许是它高洁,坚韧,开在百花之先,也许是它代表着寂寞。 初冬的清晨,他总是身披鹤氅,怔怔的看着满园寒梅出神,白雪飘落发髻,也不觉然。 而如今,已是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他轻唤了一声,便有两个穿着茶白色衣衫的少女悄然走入屋内,她们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梅兰,雨竹。 这名字自然是慕容逸雪起的,她们本身没有名字,慕容逸雪初见她们时,梅兰只是一个满身泥泞的孩子,而雨竹则是被继父以五吊铜钱卖于窑妓中,幸得被慕容逸雪在中途救下,给下五两纹银,并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 虽为婢女,慕容逸雪却从来不计尊卑之别,梅兰已将木盆里的热水放好,带有栀子花的香气。雨竹则为他备好了一身崭新的,雪白的衣衫。 沐浴过后,慕容逸雪换上新衣,这白衣绸缎是西京绫罗坊上好的料子,梅兰帮他梳理着流云髻发,雨竹则是将他佩带多年的龙纹玉佩系于腰间。 慕容逸雪吩咐梅兰去备了马,接过雨竹递来的佩剑,他握住这柄剑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沉重起来。雨竹望着他良久,轻声叹道:“少爷昨日睡的可好些么?” 慕容逸雪暗道:想罢这丫头是整理被褥时发觉我梦中惊起的冷汗,她一直是极其细心的人。他并未作答,只是默然半响,微笑说道:“我此次远行,你们可要照顾好自己。” 远方已传来白马青骢的嘶鸣声,雨竹帮他整理好了衣衫,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这好心的少爷,从来都是关心旁人,却未曾爱惜过自己。 江南春色撩人,一阵伴着花香的春风,温柔的吹起慕容逸雪的衣袂。 青燕在绿水湖中荡起涟漪,碧绿色的水波粼粼开来。路旁的鲜花争艳,花瓣镶嵌着昨夜的雨露,又好似娇美的姑娘。 慕容逸雪手握缰绳,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他只有十七岁,却已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剑客之一。 他五岁起读阅剑谱,六岁学剑。十三岁时便击败了华山派大弟子,被誉为‘清风剑客’的燕双清,就连武当泰斗玉虚真人,也未能在三十招内胜他,那年他只不过十五岁。 这样貌清秀的少年剑法灵动,且独具一格,所惯用的佩剑七星龙渊更是诚信高洁的象征,自他成名以来,未尝败绩。 而慕容氏则也是江南八大世家之一,慕容逸雪天资聪颖,武功卓绝,其才华艳艳,也为慕容家带来了无限的光耀。 可是就这样一位侠义正直的天才少年,偏偏爱上了‘明月宫主’,昔年魔教教主上官云唯一的掌上明珠——上官明月! 慕容逸雪初次见到她时,她身穿粉樱色的宫衣,广袖飘飘,青丝垂肩,略施粉黛却已倾国,疑似仙子堕入凡间,久不食人间烟火。 谁知这佳人初见就以刀剑相向,她自幼受魔教教主上官云亲自教导剑术,待到亭亭玉立时,已不失为武林中一流高手。 这一剑刺的又快,又准,慕容逸雪身形飘动,只是剑柄招架,反手一托,她的剑势就卸了去,就连剑也脱了手。她恼羞不堪,伸手去夺慕容逸雪的龙渊剑,欲想自刎,慕容逸雪大骇,只是未料到这姑娘的性子如此刚烈,眼看来之不及,只得用手握住雪亮的剑身,救下了她的性命。 上官明月瞧见他的双手鲜血淋漓,着实吓得不轻,这才冷静下来,而他只是微笑着望着她,眸子中已是说不尽的柔情。上官明月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只是远山外的夕阳变得更温柔了。 后来魔教大举进犯中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武林各大派约同了这位天才剑客,与魔教决斗于华山之巅。上官云协同魔教众多高手已将各派高手悉数重创,危难之际,慕容逸雪绝尘一剑,终于将上官云逼落华山千丈高峰,化解了这场浩劫,后江湖人也美誉他为‘剑神’。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少年剑神,究竟牺牲了多少? “现在的我无论如何敌不过你,十年后,我定要亲手一剑结果你。”他永远忘不了,这是上官明月最后对他说的话。 青骢马疾驰在古道旁,慕容逸雪喃喃自语道:“明月,十年了,即使死在你的剑下,我也绝不怪你。你没有错,错的终究是我一个人罢了。” 四月十五,嘉兴烟雨楼,距离十年之约仅剩下二十余日。慕容逸雪正想的出神,却未留意到对面驶来的油壁马车,青骢马受到惊吓,猛的一颤,慕容逸雪这才觉然一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并非是这油壁车子驶得太快,只是慕容逸雪心念重重,待到发觉时,已是太迟。只见慕容逸雪如青烟般掠起,再向那油壁马车瞧去,赶车的竟是位扎着两个羊角辫,十五六岁年纪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定是慌了神,怕是车子撞伤了人,却未曾想到这男子竟凌空飞起,宛如柳絮般落了下来。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也长大开来,仿佛能放下两个大粽子,三个茶叶蛋。慕容逸雪将青骢马牵来,温柔的抚摸它的耳鬓,这马儿倒是安下神来,闭着双眼,垂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 慕容逸雪将马鞍归好,轻轻一跃,落在马背上,向羊角辫的小姑娘微微作揖,示意告辞,欲将离去。这可急坏了小姑娘,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白衣男子如此温雅,车子险些伤了他,他竟不愠,马儿把他甩下,他也不慌。 她自幼在江南世家为婢,礼数还是懂的,本该示以歉意,这一急,却已结舌,言语不出。 “公子请留步。”不知是何来的语声,如绵绵春雨,轻柔细下。只瞧见一只玉藕般雪白的手,掀开了车帘,自车厢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 她步伐轻盈,体态柔美,路旁的花朵竟都失了颜色,慕容逸雪看着她,不禁动容。 羊角辫的小姑娘暗笑道:我们家小姐就是漂亮,这位公子竟看得痴了,只怕恨不得多生出一双眼睛来。 小姑娘的眼睛转了转,心道:其实也不怪公子呀,我若是男孩子,也忍不住多瞧我们家小姐几眼的。 这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报以歉意微笑,缓缓说道:“小女子手下丫鬟唐突,惊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她实在是个美丽的女子,举止投足之间,带有名门世家闺秀之风仪。慕容逸雪放下了手中的缰绳,笑道:“小姐何须此言?在下并未大碍,无妨,无妨。” 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微笑回应道:“既是如此,小女子便不多礼了。”她像是思索着什么,眉间竟多了一丝羞涩,樱口微张,才柔声说道:“公子…可是要到杭城去么?” 慕容逸雪默然,他此行正是去往杭州城,再过二十余日,便是嘉兴烟雨楼的十月之约,而杭城却是他途往嘉兴的必经之路。这十年来,他极少出远门,只是在远郊外的梅坞过着隐士般的生活,此次出行,是想在杭城多待些时日,江南春水绿如蓝,却也是西湖美景最盛之时。 也许只有杭城的佳肴美酒,西湖盛景,才能让他心中的痛苦减轻一些。 慕容逸雪微微颔首。 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迟疑着,问道:“距此地二十里开外,有一处九溪烟树,不知公子可曾听说过?” 慕容逸雪微笑颔首。 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面容大喜,说道:“不瞒公子,小女子此行正是赴约九溪烟树,不知公子可否移驾同行?”她面色微红,语声竟愈来愈轻:“公子莫要见怪,小女子方才惊扰了公子,想是九溪烟树下新采摘下的狮峰龙井,亲手烹茶煮茗,向公子表以歉意。” 慕容逸雪心念一动,忽然道:“多谢小姐好意,只是在下…” 羊角辫的小姑娘像是跳了起来:“你这公子生的倒是俊秀,怎像是一块又生又硬的大木头,我家小姐好生待你,你…” 话音未落,一声娇姹响起:“多嘴的丫头,不得无礼!” 羊角辫的小姑娘霎时好似落水的小土狗,耷拉着脑袋,嗫嚅道:“是…” 这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却好像早该知道他这样回答,她垂下头,轻轻道:“若是公子执意要走,小女子也不便强留。只是…”她顿了些许,又轻叹道:“只是这长路漫漫,公子独行,岂非太孤独了么。” 这句话正触到慕容逸雪心弦,孰不知这十年来无数个漫漫长夜,无数个梦境,他又是怎样度过。 他竟不忍心拒绝这温婉的世家小姐。 车厢里精致优雅,车窗外羊角辫的小姑娘在赶着车。 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子,就坐在慕容逸雪近在咫尺的地方,慕容逸雪第一次仔细端详她的样子。 她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当真是明珠生晕,美誉荧光。 良久,轻灵的语声响起:“还不知公子尊名?” 慕容逸雪眉头微皱,似有难言之隐。 她竟没再追问,别人不便于说的事,她便不多问,无疑是名门闺秀之举。 她瞧着慕容逸雪,面容挤出微笑,柔声道:“公子想是不便透露姓名…”她竟是如此识得大体,慕容逸雪也不禁心中感激,并非是他不愿告知姓名,只是他的名字太响,也伴随太多麻烦,十年之约已近,他本不想节外生枝。 但他心底柔软,终究是开口了:“在下慕容逸雪。” 她心中欢喜,溢于言表,他的名字就好似他这个人一般温雅,宛如冬季安静的初雪。 慕容逸雪暗自松了口气,幸得她不认得自己的姓名。十年了,这天下,这江湖中终于把自己遗忘。 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阵失落。 慕容逸雪终于问道:“还不知小姐姓名?” 马车缓缓前行,此时已近黄昏。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夕阳,云也被映成火红色。 这可爱的红色就像是女孩子娇羞时面上的红霞。 “我叫苏婉儿。” 温婉如玉,婉若昭华,当真是好听的名字。 第二章 陌上花开 江南有七大世家,苏家便是其中之一。 用“白玉为堂金作马。”来形容苏家一点也不为过。相传苏家老爷子所用的鼻烟壶,乃是天子所赐。这鼻烟壶由京城古月轩所制,本制有一对,天子自留其一,将另一个赏赐给苏老爷子,可见苏家威望之盛。 这江南的世家的‘苏’字,与苏婉儿的‘苏’字相同,苏婉儿自是苏家的千金大小姐,苏家儿孙多半是男儿,苏老家主暮年得此一女,视若珍命,苏家上下对她也是宝贝得紧。 只是这一切慕容逸雪不曽知晓。 一路无话,车窗外青山叠嶂,已是到了飞来峰下。慕容逸雪掀开车帘一角,远瞧见大肚弥勒以及十八罗汉群像,甚是宏伟。大肚弥勒手持数珠,袒胸鼓腹而开怀大笑,心中也不免肃然生起敬意。这也是灵隐寺院知名的石窟,慕容逸雪往年总要沐浴斋戒,虔诚在大雄宝殿的佛龛前上柱香的。 苏婉儿聪慧过人,瞧出慕容逸雪的心思,柔声说道:“慕容大哥,前面不远便是灵隐寺,我们前去看看可好吗?” 慕容逸雪缓过神来,想到苏婉儿的用意,心中一暖,浅笑道:“我正有此意,如此甚好。” 油壁马车停下,羊角辫的小姑娘欢跳着走在前方,嘴里哼着不知名的童谣。苏婉儿轻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若是永久都如孩童般快乐该是多好。” 这贸然一叹,慕容逸雪竟有些不知所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苏婉儿月眉翘起:“又让慕容大哥见笑了。” 慕容逸雪沉思半晌,正色道:“其实孩童也不见得都是快乐,他们也有着苦的地方。” 苏婉儿身子一怔,欲言又止,她在听。 慕容逸雪又道:“他们苦着的地方,正是因为自己只是个孩童。”苏婉儿了然他的言外之意,自己羡慕孩童,孩童又何尝不是羡慕她呢。出乎意料的是,这看似不谙世事的冷峻男子,竟与自己说着大道理。自小到大,家中父辈长兄没少教诲言语,苏婉儿心中极度反感。 但为何,他说的话不讨人厌烦。 最令苏婉儿意外的是,慕容逸雪竟然笑了,笑的孩子般稚气:“不信,你且瞧瞧看。”话音未落,慕容逸雪已掠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羊角辫小姑娘的面前。 小姑娘吓得一个冷颤,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呼道:“妈呀,闹鬼啦。”她矮小的身板一个趔趄,慕容逸雪轻轻的揪起了她的小辫子。 小姑娘气鼓鼓的说道:“你这木头,可要吓死老娘么。”她好像当真气得不轻,两个小辫子像是旗杆一样立了起来。 慕容逸雪成名以来,万人敬仰,更从不会有人敢叫他‘木头’,他也不恼,只是笑道:“姑娘想来年芳一十二三岁,可当称自己老娘的么?” 苏婉儿在一旁瞧着,袖口掩着嘴,但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姑娘跺了跺脚,气道:“我已经是大人了,你如果再揪我的辫子,我…”她突然想到,慕容逸雪武功化境,自己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慕容逸雪嘴角上扬,眼眸中充满了笑意:“女孩子家还是温柔一点的好,我劝你还是多学学你家小姐,不然…”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手叉着腰,大声道:“不然怎样?” 慕容逸雪两手摊平,悠然道:“不然,真的变成老娘也嫁不出去咯。” 小姑娘扑到了苏婉儿的怀里,哀声道:“小姐,这个木头人欺负我。”苏婉儿已经笑弯了腰,温柔的抚着她的小脑袋,但无疑已明白了一切。 苏婉儿此时心情大好,她心如明镜,深知这正是因为慕容逸雪。她已开始忍不住悄悄打量这个谜一般的男子。 他的剑眉英挺,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彩。他的脸庞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冷峻的气息。一身雪白的衣衫,使他整个人如水如月华,仙资秀逸。 羊角辫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探出小脑袋:“小姐,你怔怔的看着这木头做什么?该不是瞧上他了吧?” 苏婉儿霎时面色绯红,暗道这丫头真是多话,不知他听到后心里会怎么想,自己岂不是成了轻浮的女子了么,出身名门本不该如此,她思绪万千,又愤愤不平,想到这一切都是怀里的小丫头所致,便拽起了她两条小辫子。 小姑娘疼的从苏婉儿怀里跳了出来,哇哇乱叫道:“小姐恼羞拿我出气啦,凭什么你们都爱揪我的辫子,大木头你快管管她…”她话未说完,却撞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只觉得一阵子晕眩,却嗅到了青草般的清香。羊角辫的小姑娘抬起小脑袋,只瞧见一位清秀少年,身穿青衫,手持一柄折扇,头戴珠冠,手腕间缠着一串玲珑的佛珠,他微笑,有着说不尽的风雅俊秀。再瞧向他身旁,竟是位秀发如云的女子。她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仿佛风吹过就会倒下,她娇美清秀的面容让人不禁生起怜意。只是她那柔弱的身姿,楚楚动人的神态扣人心弦。 羊角辫的小姑娘瞠目结舌:“李…李公子…” 李公子浅浅的笑道:“玲玲,许久未见你还是这样淘气。”慕容逸雪暗道,原来这羊角辫姑娘名字竟叫做玲玲,当真像是铃铛一般吵闹不停。他能准确的叫出小姑娘的名字,想必是苏婉儿的朋友,想到这里,慕容逸雪本想握剑的手也放将下来,他已瞧出这清秀的公子武功并不弱。 苏婉儿的语声如黄莺般,嫣然道:“望舒哥哥,林姐姐,原来你们也在这里。” 这青衫少年便是江南李家的公子李望舒,江南一带的古玩玉器行当有近半都是李家的,至宝斋,玉满堂,都是李家的产业。柔弱的素衣女子,却是江南林家的千金林语柔,林家主要以步云轩的绸缎生意为主,可林语柔朴素简白,从不愿身着华丽的衣裳。 李望舒笑道:“方才我还和语柔说起,这灵隐寺中的三生石,婉儿定会来瞧瞧的。” 苏婉儿俏脸一红,竟被戳中了心事,这三生石她早是知道的,但她先前并不向往,只是遇到慕容逸雪后…她越想脸色越发烫,连忙问道:“望舒哥哥可是要带林姐姐同去么?” 李望舒倒也坦然,笑道:“如此奇观,应当前去游览一番的。”说罢,他瞧向林语柔,却发觉她的眼神木然,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竟是一位陌生的脸孔。 李望舒从未见过林语柔如此这般神态,欲将问苏婉儿此男子的来历,却是一阵急切的语声响起:“婉儿,你还未介绍这公子与我们相识。”说话之人正是林家千金林语柔,她说的虽然急了些,但声音却像是这世上最温顺的白鸽,轻柔的像她的名字一样。 苏婉儿正欲开口,却被慕容逸雪拦下,说道:“在下丁风。”他不顾及苏婉儿诧异的目光,苏婉儿也是一头雾水。 林语柔眸子暗了下去,勉强笑道:“原来是丁公子。”李望舒已瞧出她的异常,只是不知为何,还是打破了僵局,说道:“丁公子,方才我们提起,这灵隐寺后山莲花峰,有一处三生石奇观。丁公子如若不弃,我们一同前去,如何?” 慕容逸雪微笑道:“李公子客气了。”说罢,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朝着后山前去。 众人前行不久,便瞧见一块写着‘咫尺西天’的照壁,李望舒轻摇手中的折扇,微笑道:“前面这条小道便是天竺路了。”天竺路旁有着清可见底的溪流,此时慕容逸雪,苏婉儿,林语柔三人俱是心念重重,只有小铃铛一人欢跳在前面,不时传来李望舒柔和的语调:“这青石路面湿滑,莫要摔倒。” 若说最云雾里的,定是苏婉儿了,她不知慕容逸雪为何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却也不知他到底是慕容逸雪,还是甚么丁风了,眼前的男子也愈加陌生。正思忖间,有人扯了下衣袖,苏婉儿回头看去,正是慕容逸雪。 只听得他低声说道:“我知道现在的你很多疑虑,以后我会慢慢告知你。”慕容逸雪说完,瞧见苏婉儿还是不欢不喜的样子,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另外,我真的叫慕容逸雪。” 言罢,便是加快数步,一切都无异样,苏婉儿望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只是相识不久,他叫甚么名字又于我何关?只是…林姐姐方才的举动又是为何?苏婉儿计上心来,一路上在意林语柔的举动,发觉林语柔虽表面上淡然平静,却不时瞧看慕容逸雪,而慕容逸雪也有意避开她的目光。 苏婉儿暗道,原来他与林姐姐早已相识,可林姐姐看来并不能确认他就是自己相识之人,林姐姐生来淡泊,但毕竟是世家千金,旁人是很难与她交好的,这慕容逸雪究竟是何人? 走过了天竺路,众人已到了法镜寺前,参拜一番过后,沿寺后小路蜿蜒过桥,已是离三生石不远了。 江南的春色多半是烟雨,此时正是多雨的季节。忽是一阵雨下,细密的蒙烟沁在衣衫上,一阵清凉。李望舒伸出衣袖擦拭额间的雨水,苦笑道:“想来是老天不待见我们了。” 林语柔淡淡说道:“既已至此,还是瞧瞧看的好,山上可曾有避雨的地方?” 李望舒摇手一指:“莲花峰下,倒是有八角亭可以躲雨的。”他温柔的瞧着林语柔,又叹道:“只是你的身子柔弱不该淋雨,还是…”话音未落,林语柔摆了摆手,说道:“并不碍事。”她瞧向慕容逸雪,缓声道:“丁公子意下如何?”慕容逸雪微微作揖,回应道:“在下也是想去瞧瞧看的,倘若雨势加大,也可在亭中避雨,只是小姐莫要着凉,伤到身子。” 林语柔眸中闪过一阵色彩,嘴角上挑,露出一对很深的酒窝:“多谢公子关心。”她平时安之若素,淡然平静,笑起来犹如春风化解严寒,千里冰封也溶解开来,就连慕容逸雪也不禁动容,连忙避开了她的目光。 李望舒看着她,整个人已经如痴如醉。 说起这三生石,石头本身是不起眼的,不过是上面题了字。只是世间的恋人神往此地,也是对爱情姻缘的象征,苏婉儿众人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石阶,遥看石高三尺许,篆刻三生石字样。 这三生石下却还有一女子,她撑着油纸伞,只能朦胧瞧见她的背影,露出乌黑俏丽的长发。她一袭水蓝色的衣衫,容貌虽瞧不见,可她的风姿,她的神韵,已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 她像是感知到有人来了,缓缓的转过身,只是一瞬间的事,众人呼吸就像是停止。 她的肌肤胜雪,美目流盼,有着一股清灵脱俗的气质,举止之间,气若幽兰,让人自渐形秽,不敢贸然亵渎。 她并不能说是世间容貌最美丽的,只是她的气质,她的神韵,世间的女子再也无一能与她比拟。 慕容逸雪瞧见她,犹如九天雷动,震散了魂魄! 他只觉得膝间一软,欲将倾倒,只听见他失声道:“明月是你...” 第三章 人面桃花 慕容逸雪做梦都想不到,近十年来日夜思念的上官明月,竟然会在三生石下相遇。 这水蓝色衣衫的女子,眸子中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慕容逸雪的脚步也已停驻。 却是一声惊呼:“白姐姐,你怎会在这里的?”苏婉儿已冲上前去,抱住了水蓝色衣衫的女子,这女子身子轻巧,苏婉儿这一抱,险些将她整个人举起来。 慕容逸雪这才瞧清楚这女子的样貌,有着轻灵俏丽的脸庞,她的眸中略带冰冷,神韵与上官明月有着七分相似,但细看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慕容逸雪叹了一口气,却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她不是上官明月。 自己方才情绪过于激动,幸得这雨声阵阵,众人并没有发觉异常。 慕容逸雪回过神来,只听得这白姓女子淡淡道:“婉儿,快把我放下来吧。”苏婉儿想到自己是未曾撑伞的,方才心切,未留意到已湿了她的衣衫。 她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淡淡说道:“望舒,语柔,原来你们同来的。” 李望舒此时已褪下了外衫,为林语柔撑着遮雨,样貌有些狼狈,问道:“芸熙,你怎会独自一人的?安歌长兄未与你同行吗?” 白芸熙眉间一紧,面色些许凝重说道:“安歌长兄有要事要去长安,想来已有些时日。” 李望舒抬头瞧了霏霏春雨,说道:“我们先找地方避雨罢。”三生石不远,果真是一处八角亭台,众人落座,李望舒关切道:“芸熙,你说安歌长兄去长安之行,究竟是遇到了何事?” 白芸熙将油纸伞缓缓收好,说道:“安歌长兄此次出行,实是为了司马玄遇刺之事。” 李望舒失色道:“可是‘关中大侠’司马玄?”他骇然,手中的折扇险些掉于地上。 不仅是李望舒,就连慕容逸雪也是瞳孔放大,很是惊讶,但只是一瞬,旁人未曾看见。 白芸熙淡淡道:“不错,司马玄已遭杀害。” 李望舒已是呆了半晌,才缓缓道:“司马玄被称为‘关中大侠’,成名已久,武功自是不弱。他名下弟子无数,手中的利器,更是世间少有的名剑。”他垂下头,瞧着手中的折扇,又叹道:“想来杀害司马玄之人,定是为了他那宝剑‘鱼肠’才下此毒手。” 慕容逸雪终于忍不住开口:“白小姐,此时案发长安城,六扇门可曾接手?” 白芸熙瞧着他,冷冷道:“不知公子又是何许人也?”李望舒忙道:“这位丁公子,是婉儿的朋友。”白芸熙应了一声,打量了慕容逸雪一番,瞧到慕容逸雪的银白色剑鞘时,眸子尽是惊诧之意:“这可是…七星龙渊?怎会在你这里的?” 慕容逸雪心中一惊,暗道这世家小姐竟然认得他的剑,想是身份已被认出,但还是安然若素,淡淡笑道:“此剑是一位前辈交付于我的,只是这前辈姓名我不能告知,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白芸熙沉思片刻,说道:“先前听闻家父提起,这七星龙渊正是昔年剑神‘慕容逸雪’最钟爱之佩剑,只是他消失十年之久,想不到竟是把剑交付于丁公子。” 苏婉儿,林语柔脸色俱是一变。 慕容逸雪笑道:“不错,此事我也曽有听闻,只是丁某平凡无常,又怎会认得慕容剑神?只是将剑交付于我的前辈于之交好,丁某实是幸运。” 白芸熙黯然,不知在想着什么。李望舒骤然问道:“不好,安歌长兄此行凶险,可有人陪同的么?”此言一出,苏婉儿也是急道:“是啊,安歌长兄并不会武的,长安城却也不是江南,可有人保护他么?” 白芸熙道:“诸位不必担心,已有承宇陪同,安歌长兄让我先行赶来赴约,自己很快就会赶到。” 李望舒喜道:“如此我便是多虑了,承宇的剑法乃是名家传授,武林中内击败他的人并不多。” 李望舒,白芸熙二人提到的承宇,正是江南萧家的大公子萧承宇,萧承宇的剑法高明,自幼便由名师传授,萧家却也是武术世家,家传的武艺本也不弱,有他保护,众人自是放心。 再说起白芸熙提起的安歌长兄,这人来头可是不小,江南七大世家,是以谢家为首。谢记票号的钱庄遍布整个江南,你若是在江南境地取得一两纹银,想必都和谢家有关。此外,谢家的产业也是七大世家里最为繁多昌盛的,若论财势,要数得谢、苏两家。 众人待到雨停时,又细来游览了一番,李望舒提及九溪烟树之地正是自家玉皇山庄所在,若是天黑前赶到,还能享受到新从鱼塘捕来的鲜美鲈鱼,这鲈鱼是要鲜活的肉质才会好吃,清蒸过后加入佐料,当真是又鲜又嫩,众人一路游山览景,略感疲态,都已腹中饥饿,分了马车,匆匆上路。 慕容逸雪手掌心托着脸颊,好似闭目养神,实则他心里想着白芸熙,那清灵脱俗的女子。见到她,是前所未有的感触,不同于上官明月那般如梦似幻,平静了十年的心底,像是荡起了一阵波澜,打破了沉睡许久的情愫。一路无话,苏婉儿本有千言万语想要仔细问来,话到了嘴角还是未有言语。 晚宴是在玉皇山庄举行的,精致的花厅内,众人落了座。菜肴丰富,李望舒还叫人取来了上好的波斯葡萄酒。花前月下,浅酌慢饮,几位佳人的面色嫣红,更加美艳动人。 李望舒饮了几杯葡萄美酒,兴致也提了起来,朗声笑道:“丁兄,我敬你一杯。”慕容逸雪微笑报以示意,仰着头一杯酒饮了下去,坐在旁边的苏婉儿为他斟满了空杯,玲玲在一旁抿着嘴笑道:“小姐和丁公子坐在一处,倒像是一对儿新人,甜蜜得紧。”苏婉儿一筷子虾球塞到她的嘴里,玲玲吃的津津有味,吃完又悠悠说道:“我知道小姐表面上对我凶,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苏婉儿喝了些许葡萄酒,面色本来就略显嫣红,现在却红的厉害,像是熟透的桃子。 李望舒,林语柔的脸色就不见得这么好看了,白芸熙还是一副凡事漠不关心的样子,苏婉儿见气氛凝重,又恐玲玲再多嘴说些什么,便红着脸抢先道:“其实…我对丁…公子失礼在先,所以才对公子这般好。”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疑惑,林语柔道:“婉儿你且别卖关子,快说来与大家听听。” 苏婉儿将与慕容逸雪相遇,慕容逸雪的青骢马险些撞到油壁马车之事细细讲来,幸得慕容逸雪轻功了得才未曾受伤,自己过意不去相约他来品明前雨茶。 李望舒抚掌笑道:“婉儿,你和丁公子的相遇,倒是像极了阮郁与苏小小。”苏婉儿垂着头说道:“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苏小小我有听闻,阮郁却是不知。”说话之人,却是白芸熙。李望舒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润嗓,又说道:“说起阮郁和苏小小之事,当真是唯美凄凉的爱情故事。” 原来是某年春日,晴空万里,阳光正好,小小乘坐油壁马车游春,行至断桥之处,偶遇一位骑乘青骢马的俊秀少年,那少年的青骢马受到了惊吓,猛地一颤,将少年摔与马下。少年正是阮郁,他从地上爬起,略显狼狈,小小通过车窗对他微微一笑,阮郁顿时被这貌若天仙,举止优雅的女子所吸引。 白芸熙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既是如此,倒是一段美妙的佳话,又何来的凄美?”林语柔一直在旁听着,轻叹了一口气道:“但阮郁却是当朝宰相之子,其父怎能允许他与艺妓女子交往?”白芸熙冷笑一声,说道:“原来又是一门家族阻碍的因缘。” 李望舒沉默些许,笑道:“不错,可我们的婉儿毕竟不是苏小小,丁公子虽然样貌英俊不逊色于阮郁,但功夫了得,也未曾摔落下马。”他此刻话里有话,弦外之音不知在座的又有几人意会。 林语柔挽了衣袖,添了一杯酒说道:“丁公子,我也敬你一杯。”慕容逸雪回敬,林语柔紧接着问起:“丁公子,你先前提起自己平凡无常,可婉儿之意,公子的武功甚是高强…” 慕容逸雪没有等到她说完,便手抚着额头,截口道:“林小姐,在下已是不胜酒力,想先行回房歇息。”李望舒微微作揖道:“本想晚宴过后,我们众人一同去九溪烟树欣赏月色之景,丁兄既然身体不适,在下这就命人送丁兄回房。” 苏婉儿挽着慕容逸雪的手臂,关切道:“我对这里比较熟悉,就由我来送丁大哥回房吧。”慕容逸雪缓缓抽离了手臂,微笑道:“不必了,我自己还是可以的。” 厢房里的窗子敞开,正巧能瞧见夜空中的明月。 慕容逸雪站在窗前,不知望着月亮在想些什么,桌上还有一壶花雕,慕容逸雪抓起酒壶喝了一口。 原来他并未有醉。 苏婉儿一行人应该是去了九溪烟树赏月了罢,慕容逸雪恍恍惚惚下了楼,想在庭院中四处走走。 夜风习习,慕容逸雪也不知该走向何处,庭院后有一处假山,假山旁是一弯月亮门,慕容逸雪便穿了过去。 出了月亮门,却是一片花圃,只有中间一条青石小道蜿蜒前行,迎着月色,风中飘洒花香,慕容逸雪手中握着酒壶,飘飘然已有了醉意。 也不知顺着这条蜿蜒小路走了多久,四处已没有了庭院,慕容逸雪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觉然间竟然走到了玉皇山庄的后山。这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青草地,慕容逸雪平躺下去,轻嗅着青草的气息,抬头望去,夜空里繁星点点,明月更为动人。 慕容逸雪整个人像是投入大地的怀抱,已将沉沉睡去,远山外传来了阵阵琴音。这琴声悠长,清灵,流转舒缓,引人入胜,慕容逸雪起身,顺着琴音走了过去。 慕容逸雪这才瞧的真切,后山的尽头,竟是一座古朴的小楼,小楼外竟有花池,能弹出这琴韵的主人,自然就在那小楼之中。 小楼里灯光明亮,已不难瞧见,抚琴的正是清灵脱俗的白衣女子,优美的曲调,绝美的女子,月光,荷塘,小楼,已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慕容逸雪这次不会瞧错了,她虽与上官明月七分相似,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慕容逸雪听着这空灵的曲调,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他不忍心打扰白芸熙的弹奏,只是闭目,远远的听着,琴声竟然戛然而止! 慕容逸雪睁开双眼匆忙看去,只瞧见小楼中的灯还燃着,古琴好端端的放在那里,可是白芸熙人已不见了。 慕容逸雪一改疲态,身轻如燕。一个纵步掠了出去。 第四章 漫天花雨 慕容逸雪飞也似的掠过小楼外的荷塘,眼瞧见他就要落入水中,荷塘中的荷叶微动,慕容逸雪只是脚下一点,身形跃起三丈余高,用的正是‘燕子三抄水’的绝顶轻功。 小楼上寂然无声,慕容逸雪飘然落地,身形还未站得平稳,数十点寒星从东南,西南,正北三个方向暴射而来,慕容逸雪身子斜斜的倒飞出去,身形凌空旋转,寒星就像是触到铁壁一般,叮当一阵声响,悉数落下。 小楼中又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烛光随着风声闪动。良久,黑暗处有人冷声说道:“阁下好俊的功夫。”慕容逸雪淡淡道:“阁下的暗器也不弱,倒像是西蜀唐门的手法。”黑暗中的人死一般的寂静,声音像是湖水干涸一般沙哑道:“我奉劝阁下还是不要插手此事,莫要无故丢了性命。” 慕容逸雪大笑道:“在下平时最不爱受人要挟,此事我管定了。”他心中思绪飞快,却是想到,西蜀唐门的人为何会来掳走白芸熙?唐门弟子无一不是暗器名家,我在明,他在暗,每一件暗器都淬了剧毒,沾一下非死即伤,需弄明他的方位才是。 思忖间,暗器破空之声响起,这暗器来的更准,更快,慕容逸雪躲闪不及,只得用龙渊剑鞘抵挡,暗器击落,慕容逸雪仔细看来,却是毒蒺藜。 慕容逸雪笑道:“兄台何必这么客气,你的毒针,毒蒺藜都已用出,接下来该是断魂砂了是么?” 黑暗中的人未有搭话,鸦雀无声。 慕容逸雪又大声说道:“我瞧唐门暗器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小孩子家的玩具罢了。” 黑暗中的人嘿嘿一笑:“阁下不必多费力气,你想尽办法使我回话,无非就是想知道我在哪里。” 慕容逸雪微微皱眉,黑暗中的人虽然在说话,可这声音好似绕在耳畔一般,根本分不清楚何处传来。 黑暗中的人声音又响起,如彻骨般冰冷:“阁下只闪躲,不还手,想必是通过暗器的发出的方向找到我。” 慕容逸雪暗道,这人说的不假,可他收发暗器自如,这暗器又是从多个方向发出,根本无处分辨,唐门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又是一片死寂,慕容逸雪已猜到,黑暗中的人要动杀招了。 果然,这暗器已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慕容逸雪这才意识到,黑暗中的人是自己平生遇到的绝顶高手,相传唐门一派的最高超手法,便是这‘漫天花雨’,一双手可同时打出十数种暗器,暗器分打六十四个部位。 一阵剑光亮起,霎时间小楼中犹如白昼,慕容逸雪终究是拔出了他那十年来从未出鞘的七星龙渊,慕容逸雪的雪白衣衫已被暗器撕开了无数条口子,还好衣衫宽大,未能伤及到肌肤。 黑暗中的人声音颤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不敢相信,自己苦练多年的成名绝技,既然被这陌生的男子轻易化解。 他话音刚落下,忽然小楼内的烛光都已熄灭,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白衣男子如飞仙般闪到了他的面前,他只瞧见白衣男子手腕翻动,剑气如同匹练般迎面而来。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人已笼罩在这剑气之下,他平生见过的剑客无数,但这白衣男子是怎样出剑的自己竟浑然不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黑暗中的人已径直的倒了下去,他的喉咙已被洞穿!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面孔已因为痛楚变得狰狞扭曲,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慕容…逸雪,原来是…你…”他的声音愈来愈小,说到‘你’字之时,已是断气了。 慕容逸雪缓缓将剑收入剑鞘,长叹道:“若是你早些认出我,也许就不必送掉性命。” 白芸熙在角落里,秀美的眸子紧闭着,已经昏睡了过去,方才她被掳走时并未发出任何惊呼,想罢是中了迷香之类的东西,应该并无大碍。 慕容逸雪走上前来,轻轻将她扶起,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抱住白芸熙如弓失般飞出了小楼,只见得小楼里火光乍现,灼热的气焰将慕容逸雪推了出去。 慕容逸雪汗如雨下,方才的冲击却使得怀里的白芸熙惺忪的睁开了双眼,她昏睡了许久,朦胧的白衣男子近在咫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方才在楼中抚琴,只记得一阵奇异的幽香过后,自己便失了意识。她猛然惊醒,推开了慕容逸雪,只觉得怒火中烧,大声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君子,大侠,没想到竟是这种卑劣小人。”原来她竟以为投下迷香的人是慕容逸雪,这也难怪,她中了迷香之后便没了意识,昏睡中惊醒,本能使然让她认为眼前之人即是凶手。 慕容逸雪面色苍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苦笑道:“你误会了…”白芸熙心中的愤怒尚未平息,她正准备一掌掴在慕容逸雪的脸颊,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殷红,竟然满是鲜血,她心中悸动,暗道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方才瞧见他脸色惨白…莫非已受了重伤? 小楼内火焰冲天,木梁由于火势已经倒塌了下去,白芸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站了起身,却被慕容逸雪拖住了手臂,她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快些放开我!” 慕容逸雪捂住胸口,缓缓坐了起来,喘息道:“你若是想找你的琴,不妨明日派下人到荷花池中打捞,小楼中恐怕是没有了。” 白芸熙明白了,慕容逸雪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小楼爆炸之前,将古琴投入池中,还将自己救了出来。 他对自己竟然这么好,自己却对他充满了误会…可他好像并不对我有怨言。 白芸熙心里是暖的,却不知为何清泪流了下来,她垂下头,不想让慕容逸雪瞧见。 她忍不住第一次仔细瞧着这白衣男子,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他的衣衫已经破了无数条口子,像是被利器划破,雪白的衣衫也已经被血液和泥土染上杂色,他的额角大汗淋漓,面色惨白的像月光一样… 白芸熙嗫嚅道:“你的伤…可重吗?” 慕容逸雪微笑着,摇了摇头,眸子中充满了温柔与暖意。 白芸熙此时脸颊也泛起一抹红霞,一双剪水的眸子看着慕容逸雪,竟朝着他微微一笑。 没法子形容她的笑有多美,这种美,足以让远山外的夕阳褪色,足以让千里冰封的河流解冻。 慕容逸雪已经瞧得痴了,这种美,也足以减轻他身上所有的疼痛。 山下传来阵阵嘈杂声,放眼望去,起初只是点点星光,尔后这星光变得密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倒像是萤火虫般。 慕容逸雪知道,那是人群手中的灯笼发出的光。 这人群是以李望舒,苏婉儿一行人为首,看到小楼中的火光,李望舒便带着众多家丁匆忙赶来救火。白芸熙不喜热闹,所以才会没有同李望舒众人一起欣赏九溪烟树夜景,玉皇山庄后山的小楼,本也是为了她建造的。除了慕容逸雪不知情外,其余人自是知晓白芸熙身在小楼之中,这火光一现,众人便慌了神。 李望舒远远的瞧见了白芸熙无事,这才定下心来,看到慕容逸雪时,似乎有些吃惊:“丁兄,你怎会在这里的?”他一路赶来,竟然气息平稳,慕容逸雪暗道,之前在灵隐寺时便发觉李望舒的功夫并不弱,由此可见,果真没差。 白芸熙语声变得轻柔,面色还淡淡的留有方才的嫣红:“幸好丁…大哥在这,才救下我一条性命。”李望舒听来,连声道谢,他瞧着慕容逸雪的脸色惨白,凝声道:“丁兄…你可是受了伤?” 其实慕容逸雪伤的不轻,方才只是一直强撑着,看到李望舒赶到,这才松了一口气,撕裂般的疼楚袭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一点皮外伤而已,无事的。” 李望舒面色凝重:“先前小弟是有学过一点医术,丁兄若是不嫌,让我来给丁兄瞧瞧伤势如何?”慕容逸雪勉强微笑道:“如此便有劳李公子了。” 李望舒走上前来,卷起了慕容逸雪的雪白长衫,突然脸色骤然变了,失声道:“丁兄你…”白芸熙看到李望舒的表情产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便知道慕容逸雪的伤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关切道:“望舒,丁大哥他还好吗?” 李望舒将慕容逸雪的长衫缓缓放下,长叹了一口气:“芸熙,你当真该感谢丁兄的,若不是他,恐怕你此时已然丢了性命。” 白芸熙垂着头,她此时对慕容逸雪已是万分感激,想起自己先前对慕容逸雪的种种误解,从心底生起一阵愧意。 李望舒神色还是那样凝重,他已将慕容逸雪扶起,说道:“你可知道丁兄受的是什么伤?”白芸熙自然不知,摇了摇头。李望舒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道:“他中的正是近百年来西蜀唐门和江南霹雳堂结合所创最为霸道的暗器—散花天女!” 白芸熙心中骇然,她虽不善武,可这武林中近乎于传说的暗器她倒是听说过的。 李望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种暗器可以直接发出取人性命,也可以在空中爆裂伤人的,霹雳堂以火药闻名,这种暗器一但发出,可不是一般人的皮肉能够承受的。” 原来那唐门子弟濒死之际,竟然用出了最后的暗器,幸得慕容逸雪的反应异于常人,但还是受到了巨大的气焰冲击,慕容逸雪虽然内功深厚,但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内伤。 李望舒瞧着慕容逸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苏婉儿,林语柔此时也赶来,慕容逸雪此时已经力竭,靠着李望舒的搀扶才勉强站得住。 李望舒与白芸熙将事情的经过告知苏,林二人,苏婉儿已经哭的如同泪人一般,林语柔的眼神中则是充满了关切,怔怔的望着慕容逸雪,这一切白芸熙尽收眼底,她先前不曾注意到这些,但此时不同于往常,慕容逸雪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然有了变化。 大火终于熄灭了,李望舒召集玉皇山庄的总管查了一下人数,还好未有得伤亡,他吩咐总管给救火的家丁分了赏银,又命几名家丁下了荷花池,将古琴打捞上来。 这古琴精致典雅,完好无损,白芸熙望着它,心中仿佛有暖流流淌而过,她瞧了一下,古琴弦上好似夹着什么东西,映着月光仔细看来,竟是一朵黑色花瓣的花朵,白芸熙认得这种花,叫做曼陀罗花,只是这花朵多为生长在云南一代,怎会出现在这里的? 第五章 曼罗陀花 慕容逸雪醒来时,感觉衣袖是湿的,自己正躺在厢房内,手腕微微发麻,仔细瞧来,原来是苏婉儿伏在手臂上睡着了,难道她竟在这里守了一夜? 起身时,背上的痛楚已经减轻许多,苏婉儿此时也被惊醒,欣喜道:“呀,慕容大哥你醒啦。”她的眼睛红肿,像是哭了一宿。 慕容逸雪苦笑,心中也涌起一阵感动。这偌大的玉皇山庄里,也只有苏婉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昨晚的黑衣人倒是认了出来,可他现在恐怕已经随着散花天女散到九霄云外了吧。 苏婉儿甜甜的笑着,说道:“昨夜望舒哥哥专门为你熬的汤药,说是有奇效,看来他说的并不假,你的脸色已经好多啦。” 这江南世家里,苏婉儿年纪最小,称李望舒为兄长,其余人都以平辈相称。 慕容逸雪好奇心起,问道:“李公子的医术是何人传授?竟得如此高明。”苏婉儿抿嘴一笑,俏皮道:“他的医术哪里高明呀,只不过去年不知从哪里弄得几味龙涎香罢了。” 慕容逸雪心想,这龙涎香极其罕见,李望舒与自己只有数面之缘,便拿出如此贵重的药物相救,心中暗生感激。 慕容逸雪迟疑着,缓缓说道:“婉儿,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苏婉儿又挂起了她那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嫣然道:“你整个人就在我的面前,此时又未有旁人,我若是想问,又岂会不说?” 慕容逸雪道:“可是…”苏婉儿轻轻的掩住了他的嘴,柔声道:“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有难言之隐,既是只有我知道你的真名,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是不是?” 慕容逸雪还未来得及答话,此时已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青衫玉冠,玉树临风,正是李望舒。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放在厢房中的桌子上,浅笑道:“丁兄,可觉得好些了么?”慕容逸雪微笑道:“承蒙李公子照顾,已并无大碍了。”他说着,挣扎着想让自己尽量坐起来,李望舒连忙拦下:“丁兄,你的伤势还未好,还是静心修养才是。” 李望舒将桌上的汤药端了过来,让苏婉儿喂着慕容逸雪服了下去,缓声说道:“婉儿,你也累了,快回房歇息吧,我来照看丁兄就好。” 苏婉儿确实累了,昨晚慕容逸雪重伤归来时,她瞧见他鲜血染红雪白的衣衫,只觉得心中酸楚,整宿也未能得安心入眠,只是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 她应了一声,便缓缓走出了厢房,临关上房门前,还朝着慕容逸雪甜甜一笑:“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 过了许久,苏婉儿想是已经走得远了。慕容逸雪默然半晌,才缓缓道:“李公子有何事,单凭直说无妨。” 李望舒面色凝重,随即又微笑道:“看来什么也瞒不了丁兄。”他有意支走了苏婉儿,为的就是与慕容逸雪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慕容逸雪淡淡说道:“李公子此次前来,想必是为了昨夜之事。”李望舒缓缓的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不错,我想听丁兄详细说来昨夜之事的经过。” 慕容逸雪觉得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自己如何去了后山,听着琴声找到了小楼,只是他与黑衣人决斗一事几句带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又为何掳走了白芸熙。 李望舒听到慕容逸雪讲完,眉头紧锁,缓缓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昨夜行凶之人,便是唐门的二弟子唐枫。” 慕容逸雪从未听过唐枫这个名字,不解道:“李公子为何断言出他的身份?” 李望舒仿佛很吃惊:“怎么,丁兄与他交手,难道没有看出?”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他近十年来隐居隔绝江湖,这人是谁他自然没了把握。 李望舒瞧着他,看起来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叹道:“丁兄有所不知,你昨日所中的散花天女,威力极大,往年西蜀唐门对江南霹雳堂一直存有顾忌,后经联姻才得知这火药配置的秘方。” 慕容逸雪凝声道:“此事我倒是知晓,只是这暗器我只听说过,昨夜也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险些丢了性命。” 李望舒道:“这散花天女的配置方法,唐门虽然已经掌握,可这炼制的材料,却是极其难得。这些暗器出世之后,却也未见得有人使用,全部由唐门门主所保管。” 慕容逸雪不解道:“如此看来,昨日的凶手岂非应是唐门门主才是,为何李公子确认是二弟子唐枫?” 李望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丁兄想来是许久不问江湖世事了,这唐门二弟子唐枫,正是五年前杀死唐门第五代家主,夺走全部散花天女叛逃之人!” 慕容逸雪心中骇然,沉默了许久。 李望舒又叹道:“我只是不解…这唐枫消失数年之久,又是为何突然现身的?他又为何要掳走芸熙?玉皇山庄后的小楼,就连山庄内的家丁也很少有人知晓,他又怎会知道的?” 慕容逸雪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怀疑自己,这唐枫既然能杀死唐门家主,武功自然极高,现在自己既然将他击败,这‘丁风’的身份,显然是靠不住了。 李望舒转过身,沉声道:“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丁兄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自然知道,慕容逸雪能冒死救出白芸熙,并非什么歹人,只是他太神秘,武功太高,让人不得不生疑。 慕容逸雪缓缓闭起了双眼,往事琳琳在目中浮现,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悠扬,凄然的响起:“我只不过是一个沉浸于过去的人罢了…” 李望舒好似也受到他的影响,陷入一种忧伤的气氛中去,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的武功,剑法,无疑和眼前这位‘丁风’相吻合,他竟然忍不住张口道:“你难道是…” 慕容逸雪的眼神黯淡了,忽然笑道:“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你只要记得,我绝不会伤害你们,就已足够了。” 李望舒默然许久,也舒心的笑了,他已经确定此人就是自己方才想到的,武林近百年来最为传奇的剑客。只要有这个人在,玉皇山庄中的人都绝不会受到任何危险。 李望舒走了,慕容逸雪觉得药力发作,自己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烟雨楼,朱红色的围栏旁有一位白衣丽人撑着油纸伞,他正欲要上前,又有一位白衫女子从另一方缓缓走了过来,同样的撑着一把油纸伞。 忽然间,她们全都不见了,从烟雨楼顶飘然落下一位金色锦衣的男子,他手执一柄赤色长剑,他的头发竟然是银色的!慕容逸雪瞧着他,整个人也变得凝重起来,这金色锦衣的男子冷冷的笑着,慕容逸雪只觉得掉进了冰封的冻水之中,寒意袭来…突然,这男子也不见了,整个烟雨楼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南湖的湖水也已变成青葱的草地,烟雨楼已然变成山间的小楼,那小楼中有人抚着琴,在对他笑。然后,这小楼就燃了起来… 慕容逸雪醒来时,发觉有一双剪水般的双瞳凝视着他出神,他仔细一瞧,白芸熙正拿着一块方巾擦拭着他额角的汗珠。 慕容逸雪温柔的笑了,柔声道:“原来是你。”白芸熙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不禁心跳加快了数倍,嫣然道:“谢谢你保住了我的琴。” 慕容逸雪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芸熙沉默了半晌,才柔声道:“我后来想了想,其实你…没必要受伤的对不对?你既然能有时间将我的琴拿起,又准确的的投入池中,若是你弃之不顾,是必定可以安全脱身的。”慕容逸雪放于床榻上的手微微握起,显然是默认了。 白芸熙垂着头,轻轻叹道:“可是你不仅救了我,还保住了我的琴,我已经…不知该如何谢你…”慕容逸雪截断了她的话,微笑道:“昨夜你弹的曲子,可是潇湘水云的寒江月冷小段么?” 白芸熙美丽的眸子闪动,很是意外道:“原来…原来丁大哥你如此精通音律。” 慕容逸雪摆了摆手,苦笑道:“并非是我懂得乐理音律,因为这首曲子很特别。” 白云熙不解道:“特别?”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正色道:“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白芸熙突然坐直了身子,声音显然有些兴奋:“既然你喜欢听,那你好好养伤,我常弹给你听,好吗?” 慕容逸雪笑了笑:“如此自是最好了。” 白芸熙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说起这古琴,昨夜我确发现一件极其奇怪之事…” “昨夜我试了试古琴,音色都还和往常一样,只是有两根琴弦的音准不太对,我仔细一瞧,琴弦间竟留有花朵,竟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花,这种花是生长在云南一带,我心想…会不会和掳走我的黑衣人有关?”她说着,从怀里缓缓拿出那一朵诡异的,漆黑的花朵,却未发觉慕容逸雪此时的脸色变得吓人,就连身子也瑟瑟发抖。 白芸熙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着实吓得不轻,失声道:“丁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握住慕容逸雪的肩膀许久,慕容逸雪才像是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想我是累了,想一个人待会。” 白芸熙心想,他此时重伤未愈,自然病情反复,柔声说道:“你瞧我,竟然忘记此时你最需要的是安心养伤,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扰丁大哥歇息了。”慕容逸雪应了一声,便闭起双眼,白芸熙温柔的帮他理了被子,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白芸熙走后,慕容逸雪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在房中不知在找些什么。 良久,他在厢房的柜子里找到了纸笔,研了墨,写下了一条书信,然后他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第六章 缘定三生 慕容逸雪推开了房门,眼下无人,便轻飘飘的跃上了屋脊。 奇怪的是,身上的伤好像已经痊愈,李望舒的药草果真灵验的很,慕容逸雪从怀中拿出一根碧绿色的竹简,他竟然用这短小的竹简吹奏出轻缓的曲调。 此时夜已深了,他为何要在这个时间翻上屋脊,又吹奏这样一首曲子? 曲子吹奏完后,慕容逸雪就在屋檐上坐了下来,从东北方向竟飞来一只白色的鹰凖,它的羽毛是纯白色的,翅膀有淡淡的黑色花纹,赫然就是一只罕见的海东青! 海东青是万鹰之神,多出于长白山一带,这种鹰是最为凶猛的,可不知为何,它看到慕容逸雪后,便温顺的落下屋脊,石像般伫立在慕容逸雪身旁。 慕容逸雪抚了抚它的脖颈,将书信小心系在它的腿上,轻轻的拍了一下它的翅膀,它便回头望着慕容逸雪,在上空盘旋数周之后,恋恋不舍的飞走了。 慕容逸雪叹道:“但愿他能早点看到这封信,没想到此次事态竟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那漆黑色的曼陀罗花,究竟代表着什么?为何慕容逸雪向来沉稳,冷静,看到它时,又变得这么反常?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那个金色锦衣,手执赤色长剑的男子,还有他留下的那朵漆黑色,诡异的曼陀罗花… 暖阳初照,慕容逸雪打了个哈欠,进来他已觉得伤口完全愈合,只是有些嗜睡。 这几日来,他的厢房倒是热闹的紧,李望舒像大夫似的进门就是望闻问切做上半个时辰,苏婉儿送来时令的鲜果,竟然林语柔也两过两次,还好只是简单的问候几句。 这几人来的勤些,慕容逸雪只觉得疲惫,倒是有一人除外。白芸熙近日来,常带着她的琴不时弹奏一曲,后来索性将琴就这样摆在慕容逸雪房内。 这可把慕容逸雪折腾的不轻,精通音律的人都知晓,这弹奏抚琴者天籁般的琴音,是可以控制人的喜怒哀乐的。起初白芸熙先是抚了一遍潇湘水云,这曲子慕容逸雪最为喜爱,顿觉心中豁然开朗。白芸熙瞧着心里也是高兴,便又来了一曲秋风词,这不弹不要紧,曲终后,硬是差点把慕容逸雪眼泪弹了出来,正所谓男儿有泪值千金,白芸熙还毫不知情的问道可喜欢这首曲子么,慕容逸雪的表情木然,只道是喜欢,喜欢。 这白芸熙可来了兴致,活脱脱把慕容逸雪的厢房做成了音坊,一曲良宵引,一调极乐吟。有时还禅道盎然的来一首普庵咒。 慕容逸雪则是一阵欢喜一阵忧伤,他夜晚入睡前,总是感觉古韵的曲子在耳畔梦绕,他甚至在想,要不要重新将白芸熙的琴投进后山的荷花池里。 这日,慕容逸雪方才吃完玉皇山庄家仆送来的笼包,饮了一口龙井,就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丁大哥,你可醒了吗?”慕容逸雪差点一口茶喷将出来,白芸熙欣然的走进屋来,脚步轻盈,步步生莲,看来兴致极高,像是弹奏阳关三叠的架势。慕容逸雪连忙起身,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外走,白芸熙嗔道:“丁大哥,你要去哪里呀。” 慕容逸雪转过身来,苦笑道:“只要不是在屋内,去哪里都好。”两人随意走了一阵,都没意识到,慕容逸雪是一直抓着白芸熙手臂的,此时发觉,气氛有些难堪,慕容逸雪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去九溪烟树瞧瞧看好么?”白芸熙嫣红着脸,蚊子般应了一声。 江南春水绿如蓝,两人顺着溪流走了一阵,眼前便是青山绿野,山间里的微风清爽,暖阳从山间斜斜的照在林中,这满山遍野的绿叶也变得金灿灿的。 慕容逸雪先前是未有陪同李望舒来九溪烟树赏玩的,白芸熙亦是如此。正因如此,才有得慕容逸雪相救白芸熙这样的故事发生,论起姻缘,确是缘分使然。 说起这九溪烟树之景,顾名思义,九溪自然就是青湾,佛石,云栖,百丈,唐家等九条溪流。慕容逸雪每次来到这里时,都不禁为此瑰丽感叹,眼前溪水的汇流是碧绿色的,像是完美无瑕的璞玉一般。周围的烟树丛生,只留下一条缝隙,瀑布之水就像珠帘一般匹练而下。汇流的对岸则是一处拱桥,沿着拱桥后的石阶上行,便能近距离瞧着瀑布了。 慕容逸雪这几日在屋中闷了太久,缓缓踱上了小桥,瀑布的水花就溅在他的雪白衣衫之上,倒是一阵清凉,两人踏着石阶走了一段,有一处亭台,慕容逸雪想是白芸熙女子之身,便唤她稍作歇息。 再向瀑布上方瞧去,已经没有路了。确切说来,是没有石阶可走,倒是此山间采龙井的茶农和贩卖桂花糖的小商来往频繁,走出一条较为清晰的小路。 慕容逸雪突然神秘的笑笑,说道:“不瞒你说,这山顶有关于我的一个大秘密。” 白芸熙手托着香腮,微笑道:“是什么秘密,可能告诉我么?” 慕容逸雪目光温柔,忽然又笑道:“可是我不知道,时隔了这么久,这秘密还在不在。” 这时却换成白芸熙拉住了他的手,说道:“走,不管它在不在,我们总要去瞧瞧看的。” 白芸熙走在上山的路上,好似有些后悔了,这山间的坡度较陡,只得拉住慕容逸雪的衣袖缓缓前行,一路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究竟是什么秘密?慕容逸雪故意摇头微笑不语,不管白芸熙怎样嘲弄他,他的嘴唇就像是粘了浆糊,口风严得紧。 两人嬉闹了一路,不觉然间已快接近山顶,不知何时远方已泛起红霞,时候已是不早。 慕容逸雪的身形突然停顿,想必是到了。 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抚着周围的粗枝树干,仔细的上下打量着,他已经瞧过了四五棵树木,白芸熙就在他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双玉手环住膝盖,瞧着他的举动。 慕容逸雪在一棵树前抚了很久,微微的皱了眉头,他又瞧看了这课树的周围,突然欣喜道:“找到了,果然在这里。”他平时沉稳冷静,此时倒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白芸熙忍不住噗嗤笑道:“丁大侠,你可是找到了甚么宝贝了么?” 她站起身来,径直的走了过去,慕容逸雪正从泥土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木盒,从木盒中拿出一对神秘的‘宝物’,他轻轻将上面的尘土拂去。 白芸熙竟然呆了一下,木盒中并非藏有甚么宝物,却只是一对儿泥人罢了,这泥人放置许久的缘故,上面的色彩已经残血不全了,但是不难看出,这是一男一女,男的粗衣布衫,样貌平平,倒像是个乡间的农夫。女的素衣打扮,容貌也称不得美丽,却看起来确实极其善惠的女子。 只是这两个泥人,捏的太传神,栩栩如生,好似真人并无差别。 慕容逸雪默然许久,才喃喃道:“这泥人虽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却是燕京泥人张的手艺,捏的人物正是牛郎织女。”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你若是不嫌,就送你了罢。” 白芸熙将这一对儿泥人仔细放入木盒中,柔声说道:“我很喜欢。”她站起身来,也许是蹲起的急了些,她只觉得头中晕眩,整个人的重量朝着慕容逸雪压了过去…此时慕容逸雪也是反应不及,只觉得胸口被撞了一下,整个人也仰天摔倒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慕容逸雪只觉得怀里传来一阵特别的香气,睁开双眼时则是吓了一跳,白芸熙就在自己面前,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唇将要碰触到她的鼻尖,更可怕的是,他的手正环在她玉柳般的腰,感觉到紧贴着她的胸膛…慕容逸雪此时竟然脸红了起来,结舌道:“我…” 白芸熙此时脸色也是红的发烫,她与慕容逸雪的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慕容逸雪的呼吸。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的脸颊,她与慕容逸雪面面相觑,竟然谁也讲不出话来。 终不过是一场烟雨,缘定三生。 回到玉皇山庄时,已是黄昏后。 两人还未得走进正厅,就远远瞧见一位清秀的少年迎了出来,正是李望舒。 李望舒的样子似乎有些焦急,叹道:“你们二人这是去了哪里?” 白芸熙嫣然道:“有丁大哥保护我,又有何担忧?望舒,你可是准备了鲜美的鲈鱼宴么?前几日还没吃的够,今日突发有些念想。”白芸熙只觉得这九溪烟树来去的路程并非易事,先前李望舒众人可是乘着马车,她与慕容逸雪走的匆忙,这一路下来皆是徒步而行,况且山路更加耗费体力的,她只觉得腹中微微作响,俏脸一红,得知自己真的饿了。 李望舒苦笑道:“想吃鲈鱼又有何难,我托下人去准备就是,只是…”他踌躇不定,似有难言之隐。 白芸熙瞧着他,不解道:“只是什么?” 李望舒瞧着白芸熙,慕容逸雪二人亲昵的样子,不觉然叹了一口气:“你们不在山庄的时候,安歌长兄已到,此时应该在正厅等候。” 白芸熙顿时神色变得黯然,像是黄昏后的夕阳,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 她与谢安歌的关系,可是她一直不愿想起的痛。 第七章 无双公子 谢家不仅是江南七大世家之首,还是世袭的杭州将军。 说起这江南世家之间的关系,远远不及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谢家家中仕途正盛,财力也却是富可敌国,若与之相匹配的,也只有苏家了。本来谢家家主之意,则是想谢家长子安歌与苏家小女婉儿定下婚姻,一是两家更加交好,二是生意上也可更常往来。可谢家安歌唯有对白家长女芸熙情有独钟,说什么也要求父亲定下这门亲事,白家家主自然是极为赞同的,此事对自家百利而无一害,于是两人的关系也早早定下。 白芸熙虽然对谢安歌不曾反感,但总觉得婚姻大事,岂能不问起自己是否愿意就草率决定?她有时愤恨自己出生在世家之中,凡事不得自由,就连追求爱的权力都没有。 故此,先前在玉皇山庄晚宴时,李望舒等人提起的苏小小,阮郁的故事戳到了白芸熙的痛处,她心中酸楚,才会独自一人到了后山的小楼,抚琴解忧。 虽说如此,白芸熙认得的男子倒是没有让自己动心的,真若是家中让自己择偶,还真挑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但自从遇到了慕容逸雪…起初白芸熙对他是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小楼那一夜相救,她才觉得感触颇深,看到慕容逸雪面色惨白的样子,她心中不知有多心疼,她却没有像苏婉儿这般轻易的哭了出来,只是默默压抑在心底。 这几日的相处,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对慕容逸雪的感情远远不止这样简单。 谢安歌的归来,把一切都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终究还是…谢安歌未过门的妻子。 白芸熙以回闺房梳妆打扮,换身新衣为由,先行离开了。 慕容逸雪则随着李望舒,缓步走在长廊中,一路上慕容逸雪忍不住在想,这谢安歌究竟是什么样子?看起来,众人对他都极为尊敬,想必定是金冠玉带,身份高贵的公子。 长廊中方才转了个弯,迎面就有一个娇美的女子冲了出来,她紧紧的抱住慕容逸雪,好像生怕这个人离开似的。 慕容逸雪不知所措,愕然道:“婉儿…你这是…”这女子正是苏婉儿,慕容逸雪的注意力被她贸然的举动带走,却完全没有发觉,黑暗中一柄森寒的剑锋已刺了过来! 慕容逸雪身经百战,本能的反应使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匆忙闪躲,剑锋贴着他的额角划开,冰冷的剑锋,使得他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怀里的苏婉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那剑锋又起,剑势如火花电光一般,竟连续刺了十三剑,招招致命。慕容逸雪杀意顿起,只听见锵的一声龙吟,慕容逸雪的剑已出鞘。 就在这时,却听到有人急呼道:“兄台,请住手!” 慕容逸雪的动作骤然停住,剑锋虽已停止,可剑气却还是划破那人的衣衫。 慕容逸雪这才仔细瞧清楚,那人是个面容惨白的华服少年。 方才的声音显然不是李望舒,那又会是谁呢? 慕容逸雪转过身,就瞧见了一个人。 虽然并未有人告诉他这是谁,但他已能确定,这人就是谢安歌。 他瞧上去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但他却与慕容逸雪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的身形消瘦,外表清秀俊美,唇若涂脂,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但他整个人却拥有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让人生畏。 慕容逸雪从小见过的世家公子,江湖名流无数,其中不乏英俊少年,文质彬彬的书生,但这些人与谢安歌相比,好像还是差了点神韵。 那面容惨白的少年,倒也是英气逼人,应该就是萧家承宇了。无论是清秀淡然的李望舒,还是这英姿飒爽的萧承宇,比起谢安歌来,总好像是差了一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慕容逸雪想到,也许只有这句话,才能真切的描绘谢安歌的风姿。 谢安歌作揖,凝声道:“舍弟不明是非,得罪了兄台,我这这里先替他赔不是了。”他说完,又淡淡说道:“你还不赶快向兄台赔礼。”他说话时的语调也是那样文雅,不骄不躁。 萧承宇不知为何,对这温文尔雅的柔弱少年极为尊敬,连忙道:“方才我见兄台抱着婉儿小妹,却当是近来玉皇山庄掳走嫂夫人的那一行人,多有得罪。” 慕容逸雪的目光中突然充满了悲伤和痛苦,默然许久,才缓声迟疑道:“嫂…夫人?” 谢安歌还是那样文雅,温柔的微笑道:“不错,兄台舍身救内子的事,我已听到望舒提起,万分感激。” 慕容逸雪目光变得黯淡,一切全错了…错了。 自己竟然这么天真,李望舒多次提及谢安歌的事,若非他们有了婚约,又何必多言? 鲜美的鲈鱼已摆上桌来,鱼是清蒸的,肉质鲜嫩,入口即化。 可慕容逸雪现在并没有兴致去品尝这盛宴,白芸熙还是那样的清灵脱俗,就坐在他的正对面,可感觉已是判若两人,一切都变了。 谢安歌的杯中并没有酒,只是一杯清水,他好像是从不喝酒的,若非有什么特别的事,也只是浅尝即止。慕容逸雪则不同,他本也是极少饮酒的,但后来…他只觉得有太多的伤心事,只有酒,才能麻醉自己,他已不能没有酒。 谢安歌虽然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矜持有度,可依旧掩盖不了他面容上的疲态,显然这几日劳苦奔波所致。 李望舒好奇这近日来发生的事,问道:“安歌长兄,你赴约长安司马玄一案,可有什么进展?” 谢安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关中大侠’司马前辈的名讳我可是知道的,我实在想不出,是谁能在一招之内就将司马前辈杀害。” 在座众人俱是心中骇然,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谢安歌又说道:“召集我们前去长安议事的,正是六扇门总捕头‘铁手’孟七爷。司马前辈的武功已达化境,武林中能击败他的人本已不多,更何况,就算能将他杀害,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就连昔年的第一高手‘魔教教主’上官云也做不到。” 李望舒喃喃道:“不错,此事必有蹊跷。” 谢安歌道:“铁手孟七爷也是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便召集了少林方生大师,武当玉虚真人,名剑门主纳兰子清,华山派燕双清…总之,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全部召集来了。” 李望舒道:“孟七爷想必要借助江湖的力量了,可有什么线索?” 谢安歌叹道:“此事诡异的很,司马府中的弟子是在司马前辈遇害的第二日清晨才发觉的尸身,司马前辈具体何时遇害的,他们竟然浑然不知。屋中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留下了一朵漆黑色的花朵…” 白芸熙花容失色,失声道:“那花朵可是曼陀罗花?” 谢安歌很是惊讶:“我还没说,你怎会知道的?”李望舒面色凝重,缓缓道:“长兄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掳走芸熙的人,也留下了相同的花朵。” 谢安歌脸色也变了,许久没有言语。他沉默半晌,才缓声道:“果真如孟七爷所说,恐怕武林中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可如此看来,这事更加蹊跷…” 李望舒沉思道:“不错,若是杀害司马前辈,是为了夺剑,那对芸熙下手,又是为何?” 谢安歌忽然道:“若是说起能够一剑就结果司马前辈性命,又不被司马府众多弟子发觉的,倒是有一人能够做到。” 李望舒道:“不知是何人?” 谢安歌淡淡道:“慕容逸雪。”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朝着慕容逸雪的方向瞧了一眼,又接着道:“只有慕容逸雪才会用出这样可怕的剑法,我本怀疑此案的凶手就是慕容逸雪,但此时想来,绝不可能是他。” 谢安歌又挂起了他那文雅的,温柔的笑意:“因为真正的慕容逸雪,此时就在玉皇山庄之中,前些时日,还救下了芸熙的性命。”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丁风’的身上,那‘丁风’浅酌了一口酒,淡淡道:“不错,我就是慕容逸雪。” 在座的苏婉儿自是早已得知慕容逸雪身份的,李望舒先前也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已然几乎就能断定,而白芸熙心中的骇然程度却是不轻,她怎能想到,这个温暖近人的男子,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冷冰冰的‘剑神’慕容逸雪,白芸熙想起了他的种种温柔,后山的小楼下,火光下他惨白的脸庞令人心疼,九溪烟树时,他温暖的笑如春风般轻柔,还有那一对儿牛郎织女的泥人…她甚至感觉眼前的慕容逸雪有些陌生,已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可她毕竟不是最为吃惊的人。 林语柔一双玉手颤抖着,已有两行清泪滴落酒杯。 先前她第一次见到慕容逸雪时,表情就已然反常,就连苏婉儿也瞧的出来。 慕容逸雪显然也一直避着她的目光,好像生怕她认出来自己似的。 她的思绪也飘到了幼年间,那个开满梅花的小院,邻家的少年… 第八章 慕容世家 慕容家的院子,总是开满了梅花。 林语柔清晰的记得,第一次遇见他时,正值初雪,那年她只有六岁。 那天的飘雪很美,那少年就从长亭的尽头缓缓的走来,一身白衫如雪,父亲告诉她,这就是慕容家的大少爷,快叫逸雪哥哥。 小语柔甜甜的叫道:“逸雪哥哥。”那少年就俯下身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他好像是不爱过多言语的,似乎有着什么伤心的事情。小语柔那时并不知人生的苦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有时在杭城南街买一串高家的冰糖葫芦,就可以高兴一整天。 慕容家的老员外倒像是个顽童,小语柔看着满园的雪花出神,老员外就和蔼的笑道:“小家伙,你可喜欢我家的那个小子吗?” 小语柔想了想,认真的点动着她的小脑袋说道:“我喜欢逸雪哥哥。” 老员外又笑了笑:“那我让他娶你来慕容家做媳妇儿,你可愿意吗?” 小语柔垂下了头,虽然现在风中飘着雪,她的小脸颊还是红到了耳根,但她还是微微点了头。 老员外慈祥的笑了笑,心道,这小子又欠下的桃花债。 第二次来慕容府时,小语柔左顾右盼,一直寻到了慕容府的花园内。 小语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手捂住小嘴,不可置信的瞧见逸雪哥哥,竟然凌空飞起来了?她那时不懂的什么轻功,林家世代从商,并不善武。 慕容逸雪的身形在空中流转,他的剑也随着身形缓缓的转动,就连身旁的梅花,也随着这种旋律起舞。 直到他如棉絮般飘落下来,小语柔才急匆匆的跑过去,呼哧的喘着气:“逸雪哥哥,你带语柔在天上一起飞可好吗?” 慕容逸雪笑了笑,只顾着继续练他的剑。 似乎任何事情都没有他的剑法重要。 小语柔嘟着嘴,眼圈也红了,终于哭出声来。她的哭声惊动了慕容逸雪,只见那白衣少年焦急的跑了过来。 “别哭了,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小语柔抽搐着,眼泪滴湿了慕容逸雪的衣袖,慕容逸雪无奈的笑笑,递给她一块方巾。 然后小语柔就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她伏在慕容逸雪的背上,飞掠在慕容府上的屋檐,瓦砾,兴奋的快要跳起。 慕容逸雪笑道:“抓稳了,千万莫要掉下去。” 小语柔紧紧的搂住慕容逸雪的脖子,生怕掉了下去,时间久了,觉得有些累了,竟然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语柔醒来时,已经躺在林府里自己的闺房内了,手上还紧紧攥着一块方巾。 那方巾上绣着淡淡的慕容二字,小语柔小心的将它放在柜子里,那一晚她睡得特别香。 后来,她常去慕容府上拜访,可是见到的却只有慕容老员外,老员外似乎苍老了很多,已经没有往昔鹤发童颜的风姿,他说,逸雪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于是小语柔就一直等,她有时能在慕容府的门口静静的等上数个时辰,她常想,也许逸雪哥哥赶回家时,正巧会遇见。 再后来,慕容府里的一切都不见了,那昔日辉煌,高朋满座的慕容山庄,如今竟变得无比荒凉,就连慕容老家住也不知所踪。 小语柔那时已开始读了书,还是知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是什么意思的,她已决定开始忘记慕容逸雪。 学堂内教书先生,是江南世家请来的先前进士,来这里的无一不是世家子弟,这这里小语柔相识了一个清瘦的少年,他的年纪和自己相仿,小语柔常和他一起玩。 这少年自然就是李望舒。 李望舒异常聪慧,先生常常夸他书读的好,小语柔的题字作诗,课堂时听的不甚详解,多半是李望舒教的。 有一次小语柔的方巾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只值先生讲完课时,孩子们嬉闹着跑了过去,险些将这方巾踩破,小语柔心疼的捡起它,哭的很伤心。 这个叫李望舒的少年像疯了一般,与那几个世家弟子扭打在一起,起初那几人瞧他那唬人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后来瞧出他的拳脚无力,竟反身将他压在地上厮打。 先生闻讯赶来,瞧见自己的爱徒被打的满脸鲜血,气的两撇胡须都竖了起来,雷霆大怒把这几人都掌了戒尺。 可先生虽然没有责罚李望舒,李望舒却也比那几人惨了许多,李家最讨厌惹事鲁莽之人,向来信奉佛祖菩萨,故此李望舒的手腕一直放着一串上好的玉佛珠。 李望舒在家中的祠堂内跪了一个晚上,但他只要想起小语柔为他擦拭着伤口的样子,就觉得心中高兴,不曾后悔。 但他也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体质太柔弱,若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又谈什么男子汉,李家虽在江南一带极具威名,若是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爹爹常是带着家中的武师一同赶去,他常说李家人不喜练武,练武会让人性情浮暴,只愿用武力解决事情。 但此时,李望舒暗暗下了决心。 这也难怪,这个有名的世家公子,为何起来这样柔弱,实则武功极高了,想必是他并不愿意显露出来,不到万不得已时,也绝不动武。 再后来,林语柔已是亭亭玉立,越发的美丽,宛如出水芙蓉般清洁亮丽,她也渐渐明了李望舒对她的情意,并非不愿接受,可心中总有这样一个人,难以忘却。 这是林语柔的心结。 若是从来没有慕容逸雪这个人,想必她的一颗心早已许给李望舒了罢。 可世事造化弄人,一切都像是注定。林语柔竟然相隔十年之久,再次与慕容逸雪相遇! 他像是落拓了许多,但还是喜爱一身长衫白若雪,手中…还握着他的剑,他的剑好像比他生命都重要。 他已不在是当年年轻的翩翩少年,可他的一双眼睛还是如往常那样明亮。 可是他…竟然化名什么丁风,虽然他的容貌经过了岁月有了变迁,可是自己绝不可能认不出。 后来,他与白芸熙亲昵的样子,林语柔想不通,因为她从未瞧见过慕容逸雪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人。 她甚至觉得慕容逸雪把自己的灵魂都交给了他的剑,是不需要情的。 她已开始渐渐相信,这个男子不是慕容逸雪,而是丁风。 所以慕容逸雪受伤卧于床榻之时,她也只是去瞧了两次,便没有再去过了。 就在她已找出种种迹象,让自己坚信此人并非慕容逸雪的时候,这个叫做‘丁风’的男子,竟然说自己就是慕容逸雪! ‘丁风’就是自己儿时最喜欢的逸雪哥哥,这事让林语柔根本没法接受,她的手也忍不住颤抖,泪水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谢安歌的杯中不是水,也不是茶,而是酒。 他自己端起了酒壶,斟满了酒杯,但并未有着急喝了下去,只是微笑道:“慕容兄,我敬你一杯。” 慕容逸雪并未有拿起酒杯,只是笑道:“你看起来不常喝酒。” 谢安歌也笑道:“说实话,二十年来只喝过一次。” 慕容逸雪沉默半晌,又笑道:“谢公子不常饮酒,还是不喝的好。” 谢安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能与‘剑神’慕容逸雪共饮一杯,我谢安歌此生何憾?” 他又淡淡的笑道:“说起来,我应当称你长兄才是。” 江南本有八大世家,慕容正是八大世家之首。 第九章 月夕花朝 盛宴过后,众人已是各自回房歇息了,慕容逸雪早早熄了灯烛。 谢安歌说的没错,慕容家本是江南八大世家之首,十年前慕容逸雪与上官明月决裂后,黯然神伤,散尽了家财,昔日的慕容府如今也不知被哪家名门贵族买了去。 谢安歌实在是个完美的化身,拥有着华贵的家世,翩翩公子的风度,他不习武也不饮酒,对待所有人都是那样文雅,温柔,慕容逸雪自嘲的叹了口气,有这样的人照顾白芸熙,难道不好么?比起颓落的江湖剑客要好出不知多少倍,更何况…他的心并不是完整的,再过些时日,就到了烟雨楼之约… 外表有着七分相似,实则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子,在慕容逸雪的心里已无法分别孰轻孰重。 夜晚安静,仿佛能听到露珠滴落在花瓣上的声音,也能听见窗外长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但慕容逸雪并没有丝毫警惕和担忧,因为他已不难分辨出,来者是位柔弱的女子。 风声轻柔,有人轻轻推开了门,她的脚步迟疑片刻,走进屋里,又轻轻将门掩起来。 她的衣衫带有醉人的芳香,世家里的小姐,都有着香薰的习惯。 她很缓,很慢的走到了慕容逸雪的床前,她的一双玉手,慢慢的抚摸着慕容逸雪的脸庞。 然后,慕容逸雪就听到了衣衫滑落在地上的声音,他的心跳的很厉害,因为他已能感觉到一个冰凉的身子紧紧的拥着他。 她的身子起初如绸缎般,冰凉而柔软,但越发的烫了起来,像是一团跃动的火焰。 慕容逸雪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既已有了婚约,他也回来了,你又何必来找我?” 她沉默了许久,也叹道:“原来你都是知道的。” 慕容逸雪听到这个声音,突然触电般推开了她,失声道:“你不是她…你是谁?” 她冷笑了一声:“你难道把我当成白芸熙了么?” 她显然是生气了,女孩子最忍受不了的事,就是当一个男人跟她亲热时,竟把她误以为别的女人。 慕容逸雪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的,他只有沉默。 她忽然紧紧地搂住了慕容逸雪的脖颈,梨花带雨,哭着道:“我知道你是在怪我,为什么故意让萧承宇生气,他才会拿剑刺你的,对不对?” 她哭的更大声:“可是他的剑法虽高强,又怎能伤得了你?我就是想让他知道,他比你差了多远,好来取消那见鬼的婚约。” 苏婉儿的泪水冰凉,就滴落在慕容逸雪的胸膛,慕容逸雪这才知道,原来苏婉儿与萧承宇也是有着婚约的,这世家的关系如今已经乱成一团,看起来李望舒对林语柔也是情深款款,还有白芸熙…想到这里,慕容逸雪就不由得生起一阵悲伤。 苏婉儿的身子抖得厉害,她颤声道:“你带我走好不好?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不回来…” 慕容逸雪心中不忍,但还是缓缓的挪开了她的身子,叹道:“婉儿…你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 苏婉儿咬着嘴唇,冷声道:“我已从望舒哥哥那里知道了你的过去,你就是忘不了那个伤了你的女人,是么?” 慕容逸雪沉默,沉默有的时候就是默认的意思。 苏婉儿忍不住身子的起伏,颤声道:“可是白芸熙呢?你为何能对她动心,我又有哪点比不上她,你说?” 慕容逸雪的心软了下来,他已忍不住想抚着她的头发,说几句安慰她的话。 谁知苏婉儿突然起身,裹起了衣衫,恨声道:“慕容逸雪,你简直就不配有人爱你,难怪你十年前的女人离开了你,你放心,白芸熙绝不会嫁给你的,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苏婉儿的脚步声已经渐渐消失了。 可慕容逸雪的姿势许久都没有改变,他只是一动不动,苏婉儿说的话,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狠狠的扎进他的心口,谁也不会嫁给我…是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欠了苏婉儿的情,欠了林语柔的债,欠了白芸熙太多太多…似乎他对不起玉皇山庄里的每一个人。 这里,已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他现在只想尽早离开这玉皇山庄。 可白芸熙…慕容逸雪深知,对她已经动了情。若是要走,也应当跟她道别才对。 他突然着急起身,快速走出屋门,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见她一面。 转过长廊,东南面的第二间厢房,就是白芸熙的房间。 慕容逸雪方才走过长廊外的石阶,就远远瞧见一个人提着灯笼,缓步的走来,他走到白芸熙的房前,本来伸手去叩门,想是觉得她已睡着,便轻轻的唤道:“芸熙,你可还醒着吗?” 这么文雅,温柔的男子,也只能是谢安歌了,慕容逸雪神色黯然,暗道,我又何必再来打扰她?他正想转身离开,却发觉谢安歌轻唤几声,见到并无回应后,悄然的熄了灯笼。 此时只有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色竟然变得些许阴沉,冰冷,而那个温和,柔弱的少年,已不知去哪里。 只听得他冷冷的说道:“出来吧。”慕容逸雪心中一惊,莫非他已发觉了我? 谁知谢安歌又淡淡的说道:“我已说过不要来这里找我,我的话阁下都已忘了么?” 谁知黑暗中缓缓走出来一人,淡淡道:“谢公子不必动怒,这也是宗主的意愿。” 只见谢安歌冷哼一声,又淡淡道:“东西在我房里,你前来取便是。” 慕容逸雪心中骇然不止,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谢家公子,竟然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难道司马玄遇害之事也和他有关? 只见那人点了点头,便跟随谢安歌的步伐缓缓的离开了。他身穿一身黑色的头蓬,就连身材都难以确切的分辨,慕容逸雪屏住气息,悄悄的跟了上去。 谢安歌的房中也熄了灯,只留下些许微弱的火光,想来是他只点燃了一根短烛,只见他缓缓的在石壁上摸索,竟从墙后打开一间暗格,谢安歌从中拿出了一个锦盒,交于黑袍人的手中。 那黑袍人打开锦盒,那里面竟然放置一柄精致的短剑,光芒微弱,但慕容逸雪还是瞧出,这就是‘关中大侠’司马玄惯用的鱼肠宝剑! 黑袍人阴森森的笑道:“不错,这正是鱼肠剑。” 谢安歌阴沉着脸,淡淡道:“阁下难道认为谢某人会骗你不成?” 黑袍人道:“谢公子人中龙凤,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谢安歌也淡淡的笑道:“那我要的东西呢?” 黑袍人将锦盒放入怀中,说道:“公子放心,宗主向来一言九鼎。” 谢安歌嘴角扬起,淡淡道:“如此最好。” 只听那黑袍人说道:“在下有要务在身,就不叨扰公子了。” 谢安歌微微颔首,已吹灭了短烛。慕容逸雪连忙躲与廊角黑暗中,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谢安歌竟然暗中不知做着什么交易,这黑袍人口中说的宗主,又是何许人? 那黑袍人出了房门,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暮色中。 慕容逸雪心道,我跟踪此人,也许能查出那神秘的‘宗主’究竟是何人,身形如青燕般跟了上去。 只是远远的瞧见,这黑袍人的足下一点,别跃过了玉皇山庄的别院,慕容逸雪暗暗吃惊,这黑袍人的轻功之高,竟完全不弱于自己。 那黑袍人已掠出十丈之外,慕容逸雪紧跟其后,掠在瓦砾上,竟犹如踩在棉絮上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发出声响。两人在玉皇山庄的夜空中飞掠而行,像是两只没有线的纸鸢。 也不知是那黑袍人的轻功略胜一筹,还是身形放缓,慕容逸雪已渐渐追上了他,只见黑袍人突然落了下去,身形缓缓站定,慕容逸雪的身形也已停驻。 那黑袍人淡淡道:“阁下还是莫要追了,再追下去也是徒劳。” 这黑袍人显然是早已发觉了慕容逸雪,但慕容逸雪的轻功奇高,却是摆脱不掉。 黑袍人缓缓的转过身,慕容逸雪终于能瞧见他的面目,只见他的一张面孔竟然是惨青色的,仔细瞧来,却是一张青色的面具。 这是一张惨青色的狮脸面具,獠牙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幽光。 那青面人冷冷道:“慕容逸雪,果然是你。”他说话时,那面具的獠牙也跟着颤动,就好像醒狮张开血盆大口一般,让人心中生寒。 慕容逸雪淡淡道:“阁下既认出是我,就请劳烦交出你怀中的锦盒。” 青面人未曾回话,只是阴沉笑道:“我早已听说,慕容逸雪的绝尘一剑,乃是天下无双的剑法…来日若是有机会,必定领教一下。”说罢,他的黑袍一甩,整个人跃起三丈余高,慕容逸雪喝道:“哪里走!”这黑袍人反手一挥,数点寒芒散来,他发暗器的手法,竟不弱于唐枫,慕容逸雪连忙举剑横档,再瞧向那黑袍人看去,他已消失在这无边的黑夜之中… 夜已深了,慕容逸雪缓缓的走出玉皇山庄,他远远的瞧见,眼前的湖滨石桥处,竟然怯生生的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她一身雪白的衣衫随风飘舞,她的身子柔弱,让人生起怜意。 慕容逸雪忍不住想过去抱住这俏丽的身影,可是他不能,月光就洒在她清灵的背影,她一抹乌黑亮丽的鬓发散着淡淡的幽香。 她终于转过身,就这样凝视着他,谁也无法形容她此时眸子的色彩。那是带有三分忧伤,三分幽怨,三分爱怜的眸色,她就这样看着慕容逸雪,很久很久… 慕容逸雪也一直凝视着她,很久很久… “我已该走了。”慕容逸雪咬咬牙,终于张开了口。 白芸熙默然许久,缓缓道:“不错,你已该走了。” 慕容逸雪望着她,他那一双充满活力的眼眸,已渐渐黯淡,他缓缓的转过身道:“告辞了。” 他不得不转过身,因为他不想让白芸熙瞧见,他强忍住的泪水。 这个风姿出尘的剑神,竟然也会有眼泪… 白芸熙的脸色是那么苍白,那么美丽,他转过身后,她在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的倒在草地上。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逢时未嫁时。 慕容逸雪痴痴地望着湖边静谧的水纹,整个人的心里已结成冰…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没有酒,若此时有一壶杭城秋露白,痛痛快快的醉一场,该有多好。 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第十章 秋露白 杭城醉仙楼,月色惹人醉。 这酒楼就开在西湖滨的岸上,来往的人群,总会忍不住上来喝一杯。景是好景,杭城西湖美如画,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酒亦是好酒,秋露白如玉,正是诗仙李太白的名句。 白衣如雪的男子,饮完了杯中酒,招呼道:“店家,劳烦你再把这两壶酒打满。” 店小二对于这白衣男子并不陌生,他来了已有些时日了。 他向下坐在这个位子,要了几壶酒便独自一人饮了起来,可店小二并未有嫌他点的东西少,因为这男子的出手实在太阔绰。 果然,这男子手腕微动,甩出了一锭白银。“是,公子,小的马上给你斟酒。”店小二看到了这亮灿灿的白银,眼睛也笑的眯成了一条细线,说道。 看来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有了银子,总有人愿意帮你做事。 银子若给的多些,也有人会替你卖命。如此算来,银子难道比人命还要值钱么? 白衣男子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秋露白虽贵为好酒,却只不过二十文钱,他轻描淡写的甩出一锭白银,几日来都是如此,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是比他喝酒更重要的事了。 美景配美酒,乐在至极。但再好的酒,若一人独饮,岂非少了些滋味? 白衣男子又很快将酒喝完,此时月已升起,月光洒在白衣男子孤独的背影,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月亮常寄托相思之情,他是不是想起了谁? 夜已深了,白衣男子似已醉了,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店小二为白衣男子缓缓的披上一件较为宽厚的衣服,但这次并没有人给赏钱,看来人对人好,有时不一定要因为银子。 店小二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这公子究竟有什么悲伤的事,连银子都不在乎的人,又能有什么事烦心呢。 店小二想不通,他这一生都在为了银子而努力,他觉得有了银子便有了一切。有了银子,他便可以多买几亩地,几头牛。可以过年时翻新一下自己的房屋,给妻子买几件料子较好的新衣。想到这些,他就沉浸在梦里,幸福的笑着。 他手中的抹布在擦着桌椅,可他的一双眼睛却定格在白衣男子身旁的棉布包裹里,迟迟舍不得离开。 这神秘的白衣男子既然如此慷慨,这包裹装的岂非装的是上百两纹银?还是几十片金叶子? 他有些动心了,整个人也仿佛飞出了这个小楼,看到了金色的麦田,崭新的房屋,和穿着新衣的妻子。 但此时却有人上楼,店小二心中一惊,手中的抹布也掉落在地上。 来的竟是位美丽的柔弱女子,她只是淡淡的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轻纱,娇美清秀的脸庞略微苍白。 她轻轻的上了楼,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定格在白衣男子的身上,她的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眼圈也已红润,轻叹道:“逸雪哥哥…” 慕容逸雪从玉皇山庄离开后,恍惚间不知走了多远,远方的山间已悄悄泛起了鱼肚白,一条青布幔斜斜的支了出来,上面写着醉仙楼三个大字,慕容逸雪想都没想,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店里的掌柜不在,店小二已被吵醒,不耐烦嚷嚷道:“店里早已打烊了,你…”他还未得说完,就别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本想说你快些走吧,可看到一团银灿灿的东西,店小二完全清醒,连忙道:“公子爷有什么指示?” 慕容逸雪只是淡淡道:“酒,我要很多酒。” 那夜慕容逸雪足足饮下了十壶秋露白,秋露白是醉仙楼的招牌,店小二深知,这酒纯度很高,酒劲是后来发力的,这白衣男子整个人就好像麦芽酿造而成的,任凭千杯酒下去也不醉,直到天完全亮着才吩咐他准备了一间卧房,回屋入眠。 第二天方到黄昏时,这白衣男子才迟迟醒来,到柜前要了酒,只是怔怔的瞧着窗外月色,一直坐到深夜才喝完。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虽说他给的银子很多,但店小二还是忍不住劝道:“公子还是少喝些的好,莫要伤到了身子…” 谁知他瞪着眼,冷冷道:“笑话,卖酒的竟然说喝酒不好,你这生意还能做么?” 店小二垂下了头,他知道,这公子的意思是,不要让他多管闲事,并没有恶意。他暗道,这公子定是个苦命的人吧…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他难道都没有家人么? 想到这里,他就轻轻的叹息,他虽然穷,可他有着恩爱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拥有的已不少了… 林语柔两日前便来了杭城,今日夜里无事,待在房中有些无味,便下了客栈随意走走,倒是巧合,听到长街上有一对行人议论纷纷,那人叹道,说是这男子看起来是一表人才,终日只知道握着个酒壶买醉,另一人也笑道,莫不是被哪家姑娘弃了,你也要小心,哪天变成这样的窝囊废…林语柔听得难受,心说这人难不成是逸雪哥哥?她顺着那二认说的方位寻来,正发觉了沉醉昏睡的慕容逸雪。 前些日子方才与他相认,他却是不辞而别,今日一见,林语柔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没法形容是什么滋味。 慕容逸雪翻了个身,披在身上的厚衣也滑落在了地上,林语柔轻轻的将厚衣再次披到他的身上,柔声道:“瞧你,就算睡着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慕容逸雪此时却已醒了,他睁开双眼时,只觉得眼前朦胧,面前俏生生的站着一个清丽的女子,他认出了这是林语柔,笑道:“原来是你这小丫头…”他勉强起了身子,又拿来了两只酒杯斟满:“来的正好,陪我喝两杯。” 林语柔接过了酒杯,轻轻的叹息道:“你怎可以这样胡来?你已醉了…”慕容逸雪似乎酒杯都已拿不稳,方要举起已是洒了半杯,他吃吃的笑道:“谁说我醉了?我若是醉了,又为什么头疼的厉害?为什么这里也疼的厉害?”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林语柔叹道:“你若是喜欢芸熙,为何不去争取?更何况芸熙的心里也有你…”她话还未说完,就发觉此时又有人上楼。 第十一章 潇湘剑客 来的二人身穿绿袍,打扮也很奇特,初春的天气竟然戴着斗笠,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脸孔。 他们用的兵刃也很奇特,仔细瞧来却是一柄夺命十字镰,映着绿袍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幽光。 慕容逸雪连瞧都未瞧他一眼。 这两绿袍怪人落了座后,便打量着四周,才肯把这斗笠拿了下来。这斗笠下的脸,竟然是极其丑陋狰狞,但他们的一双眼睛,却像是毒蛇般,狠毒而锐利。 林语柔吓了一跳,不禁‘啊’了一声。那消瘦的绿袍怪人抬起头来,瞧见了林语柔,突然嘴角浮起笑意,就连眼睛也放出了光,那笑容简直让人心中生寒。 他起身,走到慕容逸雪的桌前,阴沉的笑道:“小美人,到我那桌喝酒好不好。” 林语柔显然受到了惊吓,惊慌的摇了摇头。 那绿袍人正要将手搭在林语柔的肩膀上,却瞧见这美人身边竟然还有着一个白衣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小子,识相的,就把你身边的女人让给我。” 那白衣男子只是余光一瞥,淡淡的端了碗酒,只是浅酌了一口,便又咳嗽起来,酒也洒了一身。 这绿袍人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就你这德性,苦了这小美人了。”他掏出了身后的十字镰,嘿嘿一笑:“小美人,我这就宰了他,以后你就跟哥走,保准你…”他话还没说完,却发觉整个人已倒飞了出去,撞塌了背后的桌椅,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瞧不见了,他伸手一抹,原来脸上竟然盖了个酒碗。 只见那白衣男子叹道:“我本以为是你的斗笠遮住了你的眼睛,没想到你真的是个瞎子。” 那绿袍人目呲欲裂,喝道:“你说谁是瞎子?” 那白衣男子淡淡道:“你。”话音未落,绿袍人的十字镰已到,眼瞧见刀锋已将触及到他的脖颈,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他赖以成名的兵刃竟然碎成了两截! 那白衣男子望着自己手中的酒壶,喃喃道:“奇怪,这种酒壶都击不碎的玩具,却有人拿来杀人…” 绿袍人心中骇然不止,他虽然无比气愤,但毕竟不是傻子,他知道这白衣男子是以极为深厚的内力运在这酒壶上,不然精铁打造的十字镰怎会碎成两段? 那一直在酒桌上的高个子绿袍人再也坐不住了,悄悄摸了十字镰从慕容逸雪身后砍了过来,慕容逸雪这次甚至连酒壶也没有拿起,空手一掌将他击在地板上,他叹道:“我只是想独自醉一场,你们为何都来打搅我?” 但此时,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因为此时那消瘦的绿袍人已是拿着剩下的半截刀锋,架在林语柔雪白的脖颈之上。 慕容逸雪此时冷汗直下,酒也醒了一大半,他虽有把握一剑将这绿袍人杀死,救出林语柔,但他还是不敢赌。 此时小楼中的气氛凝重,慕容逸雪的眼睛死死的盯住绿袍人的手,倘若他有得一丝破绽,就是他出手的机会。但他却一直没有发现,这小楼中的角落里,却有着一个人也一直注视着这绿袍人的手。 也不知这男子是何时来的,并非是他故意藏了起来,只是他选的位子太偏僻,若不是仔细瞧来,根本就不知小楼中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这男子身高约八尺,剑眉凤目,目若朗星。身穿一件湛蓝色的长袍,举止仪容,尽显男子至阳之气。 绿袍人眼睛也紧紧的盯住慕容逸雪,自然也未曾注意到这男子的存在,他已瞧见了慕容逸雪放于桌案上的棉布包裹,此人杀人越货无数,这包袱定是不轻,里面必有贵重之物,于是计上心来,喝道:“小子,你若是想让着美人活命,就把你那棉布包裹拿来。” 慕容逸雪默然许久,才叹道:“这包裹里的东西你实在不该看的…” 那绿袍人吼道:“你难道是觉得我的十字镰不够快么?”他的刀锋逼得更紧,就连林语柔美丽的脖颈也划出一丝血痕。 慕容逸雪道:“好!你要看,便拿去看吧!”他说道“好”时,就已经将包裹甩了过去,说道“便拿去看”时,那绿袍人却径直的倒了下去,再看向慕容逸雪,他手里已握着一把雪亮的银白长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没有人看清慕容逸雪是怎么出剑的,剑身无血,绿袍人的喉咙却在流血。 究竟是多快的剑,才能一剑就刺穿喉咙,而剑身却不沾血。 好快的剑!好可怕的剑! 慕容逸雪剑已入鞘,缓缓说道:“我早说过这包裹里的东西你看不得的。” 原来包裹里竟是白衣男子的佩剑,但这剑又有什么秘密么?为何要用如此简陋的棉布包裹起来? 但却有人认得这柄剑,那高个子绿袍人脸色变得发紫,颤声道:“七星龙渊?你是...慕容逸雪?” 慕容逸雪走到林语柔身旁,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又温柔的抚着她的发,仿佛在说对不起,让你受到了惊吓。 只见他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不错,我就是慕容逸雪。” 那高个子绿袍人像是着了魔,脸色也变得发青,喃喃道:“我冀北双煞果真是瞎了眼,竟然连慕容逸雪都认不出…”他再也不说话,抬起他兄弟的尸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慕容逸雪的神情像是有些痛苦,他好像实在不愿意杀人,所以他放那绿袍人走了。他自怀中缓缓掏出了银两,唤道:“店家,这些银两再去填一副桌椅吧。” 店小二狼狈的从桌子下爬了出来,两股战战的接了银两,连忙道谢,踉跄着下了楼。 那角落里的湛蓝色长袍的男子突然朗声笑道:“慕容剑神,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慕容逸雪这才仔细瞧见这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此人浑身透着一股慑人的劲力,再瞧向他桌上的剑,不禁有些吃惊:“潇湘剑客?” 那湛蓝色长袍的男子淡淡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沐长风。” 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慕容逸雪微笑道:“昔年天山一役之后,我就想找你喝酒了,只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沐长风也轻轻的叹了口气:“不错,你我早就应该喝一杯的,可是…不是现在。” 慕容逸雪拉着林语柔的手坐了下来,又瞧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忽然笑笑:“月下美酒,佳人相伴,此时不醉,更待何时?” 沐长风只是低头看着桌上的剑,缓缓道:“这承影已伴随我多年,却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慕容逸雪没有说话,他在听。 沐长风抬起头来,瞧着慕容逸雪,缓缓道:“你的龙渊,也是摧金断玉的利器。”他拿起了自己的承影剑,眼神中突然闪动着光芒,喃喃道:“只是不知…这承影遇上龙渊,又是如何?” 慕容逸雪也沉默了很久,淡淡笑道:“这答案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沐长风似乎有些激动,声音也变得微微发颤:“为什么?你难道瞧不起沐某人?”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只因为…我现在不能与你交手。” 沐长风突然坐直了身子,冷笑道:“你若是怕我武艺不精,大可不必,沐长风既然一心执着于剑道,就绝不是什么怕死之辈。” 慕容逸雪叹道:“能与你交手,实是一件幸事,可我们的剑法,毕竟不是用来看的…”慕容逸雪的言外之意,‘潇湘剑客’沐长风既能昔年以一己之力独战魔教黑白两位长老,剑法自然与慕容逸雪难分上下,若是切磋自是没什么意义,但若是动了真格,两人之中必有一伤,甚至失掉了性命。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并非我不愿与你交手,只是…我还有一个约定。在那之前…我必须活着。”他虽然是笑着的,可沐长风深知他此刻心中并不好受。 沐长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林语柔从小锦衣玉食,涉事江湖不深,被那绿袍人一闹,自是惊吓不小,但慕容逸雪在身旁,她心中倒是觉得安全感十足,方才安顿下来,这陌生的潇湘剑客又来搭话,本以为是慕容逸雪旧相识的朋友,谁知没说两句就要动起手来,林语柔心里已对沐长风有了敌意,但此时看来是打不起来了,她这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只见沐长风喃喃道:“慕容兄,听闻你消失了十年之久,却是因为昔年的‘明月宫主’,我起初不信,现在想来却是真的…” 林语柔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慕容逸雪消失的这十年,却是她一直以来不解的谜题。 沐长风长叹道:“但此事又怎能怪你?若是我,也一定会杀死上官云的。” 慕容逸雪忽然道:“你错了,上官云并不是我杀死的。” 他的声音悠长,缓缓说道:“十年前上官云入侵中原时,重创五大派掌门,中原高手已无人能与之抗衡。少林方生大师与武当玉虚真人哀恳托我出手,与魔教决战华山之巅。” 林语柔聆听着,像是亲临了十年前的那一幕,华山之巅,白云悠扬,两位绝世高手肃手而立,决战一触即发。 “可那时…我和明月相恋已久,我自然是不能对她的父亲出手的,可我也见不得魔教高手屠戮中原,我曾多次劝阻上官教主退兵中原,结果自然是徒劳碰壁。” “世人都不知,‘明月宫主’上官明月一直是心地纯良的姑娘,我想,若是她亲自劝阻上官教主也许会有奇效,可她听到我说起这件事时,态度极其坚决,是毅然反对的。” 沐长风忍不住道:“你方才还说起‘明月宫主’心地善良,若是上官云及时退兵,中原就不会无故死伤这么多义士,包括上官云他本人也不必死了。” 慕容逸雪轻叹道:“我那时也是这样想的,可你知道明月她对我说什么?” “她说,你只知道疼惜中原人的性命,难道我们西方教众的性命就不值钱了么?” 林语柔凝声道:“她怎会如此不讲理?他们的教众若不是屠戮中原,又怎会丢掉性命?” 慕容逸雪轻叹道:“可是莫要忘了,先前中原实力鼎盛时,屠戮他们族人的那一方也正是我们。她的言外之意,我们中原人杀人便是伸张正义,被杀则是天理不容。” 沐长风也陷入到了沉思中,良久,才叹道:“不错…可又谁愿意承认这一点?” 慕容逸雪勉强笑道:“不错,这也正是人性使然,只瞧不惯自己落拓,却又见不得别人富华。” 林语柔忍不住轻轻道:“逸雪哥哥,那后来呢?” 慕容逸雪缓缓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我只能同意与上官教主在华山决战…但我想,我无论如何都要胜得了他,然后再劝他退兵,自然别无他法了。” “那年我十七岁,武功,心智正值巅峰,而上官教主就不同了,他武功再高也已年迈。何况…他用的剑正是威道泰阿,剑势以刚猛见长,我与他缠斗二百招后,他已渐渐体力不支,力不从心。” “三百招后,他已有颓败之势,我便收剑说道,上官教主,不如你就此退兵,重誓绝不进击中原,我便可向武林各派请约,绝不伤你的性命,你也可以带着教众安然离开。谁知上官云性格刚烈,此时魔教教内高手也已伤亡惨重,似已心灰意冷,他就屹立在华山之巅,面容中有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 “我见他已有轻生跳崖的念头,便急道,上官教主,你这又是何苦?他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黯然道,慕容逸雪,你阻我宏图霸业我并不怪你,我的确败了,但我绝不愿苟活于这些江湖鼠辈之下,他仰天长啸,整个山谷都回响着他凄凉的笑声,就这样跳下这万丈深渊,跌破云端。” 慕容逸雪缓缓说完,便已然闭上双眼,沐长风则也是黯然垂首,这一世枭雄不禁让人钦佩。 慕容逸雪长叹道:“所以这上官教主虽不是我杀的,但却总归是因我而死,明月纵使恨我,我也绝不怪她。” 第十三章 柳烟花雾 小楼的夜晚静谧,西湖旁的晚风吹来,似有些凉意,店小二在温酒。 沐长风忽然道:“慕容兄,纵使你讲了这么多,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找你比试。”慕容逸雪的脸色微变,林语柔则着瞪着他,生怕他对逸雪哥哥不利。 沐长风望着林语柔紧张兮兮的表情,展颜一笑道:“但我要跟你比试的却不是剑法,而是酒量。” 慕容逸雪呆了一下,也笑道:“不错,我们早该比试一下的。” 林语柔在一旁,轻轻的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逸雪哥哥,你今日已喝了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慕容逸雪苦笑,心道,傻丫头,这男人的酒岂是说不喝就不喝的,但他心里却是暖的,伸出修长的手轻抚着她的额头。 沐长风打量着林语柔,朗声笑道:“慕容兄,我虽要找你斗酒,但却不是今天。你已喝了至少一坛秋露白,沐某却滴酒未沾。你方才施展剑法时已动了真气,体力自然不是巅峰。如此算来,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我占了去,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慕容逸雪笑道:“就凭沐兄这些话,已无疑是斗酒的高手。” 林语柔也忍不住眨着眼笑笑,她已觉得这陌生的剑客不像最初那样反感了,至少他不愿乘人之危,已算是英雄的举动。 她的眼波流转,突然敛起了笑容,忽然道:“逸雪哥哥,你所说的约定,可是与那‘明月宫主’相见?” 慕容逸雪苦笑道:“不错,我们已约定十年后在烟雨楼决斗。” 林语柔的脸色突然变得发青:“她的父亲既然因你而死,定然恨你入骨,那你见到她时…”她终于想通了,为何沐长风会突然失声说道,他明白了,他明白了若是上官明月见到逸雪哥哥后,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刀剑相向,而逸雪哥哥又怎会对她反抗?那结果必然只有一个……她不敢再想象下去,可若真是这样,烟雨楼之约是万万不能让他去的。 忽然间,窗外似乎有星芒闪过,慕容逸雪脸色变了,连忙将林语柔伏在桌案下,就听见有机簧的轻响声,一支弓失闪过,就钉在林语柔身后的木柱上。 慕容逸雪抬起头,只瞧见窗外暗处有个阴沉的身影,他面上透着一股幽光,沐长风的身形已如灵巧的猎豹一般掠了出去,那黑暗中的人身形展动,如青烟般掠上了屋顶。 慕容逸雪方要追出窗外,却想得不好,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林语柔可就危险了,还是在这里耐心等候沐长风的消息较为稳妥。 晚风还在吹动着小楼里的灯火,林语柔今日受到的惊吓可算是不小,慕容逸雪微笑道:“你可还好么?”林语柔也是浅浅一笑:“有逸雪哥哥在,我不怕的。” 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一个湛蓝色衣衫的男子就穿窗而入,正是沐长风,只见他叹道:“沐某人实力不济,还是让他给跑了。” 慕容逸雪道:“可有瞧见他的样子?” 沐长风倒了碗酒干了下去,才叹道:“这人的轻功实在太厉害,我掠上屋脊时,与他已差了至少三个起落,我后来逐渐能追上他,他却猛然一回首…”他又苦笑道:“这说起来实在惭愧,倒不是沐某人胆子小,他回头时,却是戴了面具的,那面具的样子实在太吓人,我愣了片刻,脚程也慢了下来,他又借机展开轻功,将距离拉开了,我瞧见追他无望,怕是你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便赶了回来。” 慕容逸雪凝声道:“可是一张惨青色的狮脸面具?” 沐长风也是愣了半晌:“怎么?慕容兄难道先前也与他交过手?” 慕容逸雪倒吸了一口气,才轻叹道:“不错,我不仅与他交过手,还查到鱼肠剑现在就在他的手上!” 沐长风的脸色也变了,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他与司马玄的交情不浅,他突然一掌震在桌上,震得酒碗,碟儿四散飞起,厉声道:“早知他是杀害司马前辈的凶手,我沐长风定将他碎尸万段!” 慕容逸雪摆了摆手,又道:“沐兄,虽说鱼肠剑在这青面人之手,但杀害司马前辈的也许另有其人,据我了解,此事远远没有这样简单,其背后有着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在谋划着这件事…” 沐长风突然睁大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慕容兄,你瞧瞧身后那支箭上,好像拴着什么东西。” 慕容逸雪微微皱眉,这暗器打进屋内后,便没再仔细瞧看过,他将这支箭小心的取了下来,怕是淬了毒,却发现箭柄处竟赫然携带着一封书信。 慕容逸雪打开书信,呆了半晌,喃喃道:“这…可是明月的字迹,怎么可能?” 林语柔也忍不住问道:“逸雪哥哥,这信上写的什么?” 慕容逸雪像是失了魂似的,只是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林语柔轻轻的接过了这封信,只瞧见上面清秀的字迹写道:旧恨已逝,明月已去。烟雨之约,烟消云散。 林语柔不禁啊了一声,才道:“这‘明月宫主’的意思是,十年烟雨楼之约,取消了?” 沐长风云里雾里的,此时明白了个大概,说道:“慕容兄,这暗器可是青面人发出来的,难道青面人就是‘明月宫主’吗?”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不,绝不会是。”不知道为何他的语气这么坚定,可沐长风相信,他既然已和那青面人交过手,若青面人就是上官明月,他是一定能瞧得出的。 林语柔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有人冒充‘明月宫主’的字迹?” 慕容逸雪思忖了很久,毅然决然道:“不,她的字迹我还是瞧的出来的,那封信的确是她亲笔所写。但我却发现了这封信所想表达的真相,我现在已能确定,她为何这么写了。” 他又道:“她一定是被那组织掳走了去,万般无奈下才写了这封信,只要找到了那关于黑色曼陀罗花的组织,就能够找到她。” 第十四章 眠花醉柳 沐长风此时也不禁动容道:“漆黑色的曼陀罗花?司马前辈遇害时,却也是留下了这见鬼的花。” 慕容逸雪道:“哦?此事你又是何处得知?”他心想,在玉皇山庄晚宴时,谢安歌也曾说起过此事,想来他说的倒是真话了。想起谢安歌,就难免想起那清灵脱俗的女子…慕容逸雪不由得一阵心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她。 沐长风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又怎会是道听途说?若非是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司马前辈会惨遭毒手?他全然没有还手之力,就被一剑穿喉,只留下一处细窄的剑伤…”他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寒,失声道:“这不是…你惯用的剑法吗?” 慕容逸雪默然半晌,才缓缓道:“不错,这正是我的剑法。”这剑法正是慕容逸雪才用的出来,若是要一剑刺穿喉咙,其实并不难做到,但只有拿捏的力度不差分毫,才会出现这种极为细窄的伤口。 他实在不愿多想,因为这种剑法他只传过一个人,那就是魔教宫主—上官明月! 林语柔花容失色,连忙说道:“沐大哥,逸雪哥哥他绝对不是凶手,他这段日子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 沐长风苦笑道:“我怎会怀疑他是凶手?可其他人就难免不这样想了,这种嫁祸的手段也实在是高明的很…” 慕容逸雪凝声道:“此事实在蹊跷,沐兄你还需将司马府中见到的事详细说来。” 沐长风应了一声,便缓声说道:“那天正是司马前辈的寿辰,我也带了幅《汉宫图》的真迹前去拜寿的,他一向喜爱这些古玩字画。” 慕容逸雪的眼睛亮了起来:“既然是寿辰,那前去拜寿的人自然不会少了。” 沐长风道:“不错,来的尽是武林名宿,毕竟‘关中大侠’司马玄仗义疏财,喜交朋友是世人皆知的,但来的人数太多,太驳杂,司马前辈也就是在那天…才遭人杀害的。”他说着,眸子也渐渐变成灰色。 慕容逸雪此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这整个事件就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现在已能逐渐触到它。 他忍不住问道:“那日去司马府拜寿的人,可有名册统计吗?” 沐长风点点头,说道:“不错,原本司马前辈不想这样繁琐的,他想得来的即是客,做这样一个名册出来,岂不是明摆着让人攀比谁送的礼贵重么?” 慕容逸雪轻叹道:“不错,既是署了名,管家一定会将送的礼数一并记录下来的,司马前辈淡泊名利,实在让人佩服。” 沐长风‘嗯’了一声,又说道:“所以司马前辈遇害后,六扇门的人便用了这名册,将那日在场的人全部召集了起来。” 慕容逸雪暗道,原来谢安歌,萧承宇二人也参加了司马府的寿宴,才会留在长安这么多时日的。 沐长风苦笑道:“可六扇门的人办案也是愚昧,名册上的人虽来齐了,可凶手难道就一定把名字署在册上了么?我若是凶手,杀人时难道还会留下姓名,好叫人后来可以查我?” 慕容逸雪沉吟道:“也许此人正是利用了这人性的弱点,才会形成一种错觉,误以为凶手不在这名册之中,那青面人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难道…” 沐长风也好似想到了什么,失声道:“难道这人正在那寿宴的名册之中?” 慕容逸雪正色道:“极有可能,所以我们现在一定要找到一个人,那就是手里有这卷名册的人。” 沐长风苦笑道:“可六扇门的脾气你是清楚的,他们的案子又怎会让别人接手?” 慕容逸雪忽然笑了笑,缓缓道:“我听闻谢家的公子说起过,这次负责司马玄一案之人,正是‘铁手’孟七爷。若说六扇门中只有一人跟我交情不浅,那就是他了。” 沐长风怔了一下,也随即笑道:“我怎会这样糊涂,孟七爷进公门之前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若说起他的剑法,还是跟你学的呢…” 慕容逸雪微笑道:“孟七爷最精妙的武功自然是他的少林神拳了,剑法却只是粗略的跟我学了几招,不作数的。” 谈笑间,却是一个体态柔美的女子闯了上来,她头上随意的插着一柄翡翠玉钗,一身鹅黄色的轻纱略显妩媚,她上楼时便瞧见了林语柔,长吁了一口气,又喘息着道:“语柔姐姐,你怎会在这里的?望舒哥哥到处找不到你的人,都快急死了…”这女子正是苏婉儿,她只是淡淡的瞥了慕容逸雪一眼,目光冰冷,倒是对沐长风报以微笑。 沐长风瞧见苏婉儿时,只觉得一阵空白,半晌才缓过神来。慕容逸雪则是暗道,他们果真都来了,他生怕下一刻白芸熙也冲上了这小楼,但他实在想见她…这种心情似乎太矛盾。 苏婉儿拉住了林语柔的手,笑道:“语柔姐姐,我道是你为何大晚上的不见了人影,原来是来幽会这…俊朗公子的,我回去告诉望舒哥哥,他到时的脸色一定很有趣。” 沐长风不禁老脸一红,笑道:“姑娘,你误会了,这位林姑娘是来找慕容兄的。” 谁知苏婉儿只是朝着他微微一笑,便拉着林语柔下了楼,只留下沐长风蓦然的呆在那里。慕容逸雪瞧着沐长风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常言道美人乡是英雄冢,此话倒是灵验得很。 慕容逸雪回到厢房后,已是说不出的倦意,今夜实在是太漫长了,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然后他就想起了那清丽脱俗的身影…白芸熙,她也来杭城了么,他已发觉到,最近他想白芸熙的次数已远远超过了上官明月,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慕容逸雪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的,他起身穿好衣衫下了楼,却发现沐长风不知与何人战到了一起,更吃惊的是,旁边还站着两个容貌美丽的女子,她们一人则是满脸焦急的样子,一个则是暗自偷笑,觉得有趣。 原来正是苏婉儿,林语柔二人,与沐长风打斗的,却是萧家公子萧承宇,他的剑法的确是名家相传,转眼间他已刺出了二十四剑。沐长风不知是被他封死了剑路,还是没得还手,身形闪动,只顾得着躲避。 萧承宇的剑势更猛了,只听得他喝道:“你再不出手,我可不会剑下留情了!”慕容逸雪在一旁瞧得真切,只是暗叹道,若是沐长风出手,此刻只怕你的小命也没有了。 这世家弟子的剑法其实并不弱,若是在他这年纪练出这样的剑法,造诣已经很深,若非名家倾囊相授,是绝非练不出如此剑法的,可他毕竟年轻气盛,眼过于顶,交手经验还欠缺的太多。 萧承宇方才只说了一十五个字,却整整出了二十剑,招招致命,就连沐长风也是躲闪不及,削断了几丝鬓发,慕容逸雪皱了皱眉,突然冷声道:“你小小年纪就剑势如此阴毒,以后还怎么了得!”他言语间,身子已飘起,就落在沐长风和萧承宇的中间。 萧承宇冷笑一声,便一剑朝着慕容逸雪飞刺而来,慕容逸雪沉着脸,只是运起一掌,拍在萧承宇的肩胛处,他的剑就撒了手,飘在空中。 慕容逸雪接过了剑,随手一抖,这宝剑就碎成了四五截,就落在这客栈的地上。 这年轻的世家弟子目呲欲裂,眸中已经灼烧着愤怒的火焰,他此生从来没有如此遭受过耻辱,自从他开始学剑时,家中的武师便无一是他的对手,现在想来,实在是幼稚的很,想必他们定是念在自己是萧家世子的缘故未敢使出全力。 萧承宇怔怔的瞧着地上的断剑,眼神竟然变得如毒蛇般狠毒,慕容逸雪转过身来,冷冷的瞧着苏婉儿,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突然听到沐长风的一声怒喝,回身一瞧,萧承宇的身子已被他一掌震的倒飞出去,嘴角还留着鲜血。 沐长风大喝道:“你这卑劣小人,竟然在人身后下冷剑。你既不配用剑,还不快滚!” 那萧承宇啐了一口,便踉跄着走出了醉仙楼,林语柔叹了口气便追了出去,苏婉儿倒是一脸玩味的笑容,正欲出门,却听得慕容逸雪冷冷道:“你现在可满意了么?” 苏婉儿眨着眼笑了笑:“逸雪哥哥,你在说些什么?为何婉儿听不懂。” 慕容逸雪此时竟对她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之感,他叹道:“你若是想找人争风吃醋替你除掉萧承宇,我劝你还是换个人比较好。” 苏婉儿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咬着嘴唇道:“你可以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要拿这些话来诽谤我?” 沐长风此时也忙道:“慕容兄,你错怪婉姑娘了,是她的朋友一见面便不分青红皂白动起手来,不怪她的。” 慕容逸雪深深的瞧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过了许久,才长叹道:“你走吧。”便转过身不再想看她一眼。 苏婉儿竟然气的眼圈都红了,眼泪也如珍珠落玉盘一般滴落下来,她竟然跺了跺脚,跑出了醉仙楼… 沐长风本想追她出去,可是又看了看沉着脸的慕容逸雪,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慕容兄,你的确是错怪她了。” 慕容逸雪勉强笑了笑:“沐兄,有些事并非这样简单的…”他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青衫白袜,像是小道士打扮的少年走进屋来,恭声道:“慕容大侠,沐大侠,我奉尊师纳兰子清之命,前来请二位大侠到名剑门一叙。” 慕容逸雪微笑道:“原来纳兰门主竟得知我在此处…你可是纳兰门主的弟子?” 那少年恭敬道:“晚辈不才,正是名剑门第三代弟子陆青。” 慕容逸雪暗暗吃惊,这名剑门第三代弟子,正是纳兰子清亲传的八大剑客之一,没想到是如此年幼的少年。他微笑道:“不知纳兰门主现在身在何处?” 陆青作揖道:“尊师正在听雨轩烹茶煮茗,恭候二位大侠前去相聚。” 第十五章 纳兰子清 青山绿水,峰峦缥缈。 湖面上像是起了雾,那雾水缠绕在远山的青峰上,朦胧得像是一幅山水写意。 艄公也将他的小舟轻轻的靠前岸边,迷雾中传来了船娘清婉甜美的歌声。 壶中的水将将煮沸,水是用精美的绿竹打来的泉水,茶是狮峰明前采摘的龙井雨茶,沸腾的泉水倒入壶中,清冽的茶香就四溢开来,慕容逸雪浅酌了一口,就感觉一股清香的暖流贯彻心脾,整个人也清爽了很多。 慕容逸雪刚踏进这幽静典雅的竹楼时,就看到了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他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披风长长的近乎垂到了地面,他好像已不在年轻了,眼角已有了些许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如天上的星辰,明亮而澄澈。但他却无疑是一个很英俊,很有吸引人的人。 若非是慕容逸雪先前就认得他,是绝对想不到,此人就是江湖第一名门—名剑门的门主纳兰子清!若说是江湖第一门派,少林武当的历史悠远,如武林泰斗般不可撼动。若说是江湖第一大帮,定会是人数众多的丐帮。但若是名门剑客最多,非名剑门莫属。 因为这正在烹茶煮茗的纳兰门主,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门下弟子更是惊才艳艳,更可怕的是,名剑门那深不可测的灵动剑法。 若说起慕容逸雪最为钦佩之人,除了名剑门的首任门主,也就是名剑门的开派祖师外,就数得第二任门主纳兰子清了。 那名满天下的一派门主,除了高深莫测的剑法外,其精通音律,擅长诗词曲赋,就连烹茶煮茗的功夫,连杭城听雨轩的茶艺大师陆少羽也自叹不如。 慕容逸雪忍不住苦笑道:“你知道,我这人从不爱喝茶的,向来只是喝酒,但我实在想不通,为何我现在却喝的比酒都快。” 纳兰子清浅浅的笑着,摆了摆手,陆青便前来将慕容逸雪的竹筒填满了水,他也微笑道:“我也有一件事想不通。” 沐长风此时也忍不住笑道:“纳兰门主是想说,这人为何喝这么多酒,还能使出那样孤高绝尘的剑法的?” 纳兰子清缓缓点了点头,淡淡道:“不错,所以我也常说,慕容逸雪不愧是慕容逸雪。”这句话虽然听得绕口,但它包含的意义却不少,在慕容逸雪听来,无疑是对他最高的赞美。 沐长风也饮了一口茶,这茶是用精美的竹筒为杯的,清冽的茶香夹杂着淡淡的竹香,他不禁赞叹道:“不光是这酒鬼,现在我也些喜爱上喝茶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像纳兰门主这样倾世脱俗,我沐长风不枉此生。” 纳兰子清淡淡道:“难道你以为我就这么爱喝茶?我以前也是喝酒的。” 沐长风差点一口茶喷将出来,想不到这近乎完美的宗师也是爱开玩笑的。 他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都会想到要问的问题:“那你为何现在不喝酒了?” 纳兰子清顿了半晌,缓缓道:“难道你瞧不出我已受了很重的内伤?” 此言一出,便是语惊四座,慕容逸雪皱了皱眉,其实方才他就发觉到,纳兰子清拿起茶壶的手已不像过去那么稳了,所以他才会让陆青帮他斟茶。 只是纳兰子清自成名以来,惩奸除恶无数,从来没有人见他受伤过,就连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也无人知晓。即便是这样的高手?是什么人有什么通天的能耐才伤的了他的? 湖面上的水雾更浓了,纳兰子清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瞧着慕容逸雪,轻叹道:“你可知道新任的魔教教主是谁么?” 慕容逸雪骇然失声:“魔教难道不是十年前就已经覆灭?” 纳兰子清道:“不错,十年前一役,魔教教主及魔教众多高手悉数身亡不假,但还是有少部分人存活了下来。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托门下弟子打探着他们的下落,近日来却发觉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 沐长风凝声道:“难道魔教对中原又有了风声?” 纳兰子清‘嗯’了一声,继续道:“继承魔教教主之位的,正是昔年魔教四大高手之一的皇甫凌云,就连随着上官云跌落山谷的威道之剑泰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找到的,如今也到了他手上。” 慕容逸雪脸色微变,这皇甫凌云并不弱于当年的上官云,他不解道:“皇甫凌云武功虽高,也如获了名剑榜上第四名的威道泰阿,可你也有着排名第二的仁道湛卢,单凭他是绝对伤不了你的。” 纳兰子清沉吟着,又说道:“这你有所不知,依我看来,皇甫凌云此时的武功今非昔比,已超过了当年的上官云。更何况魔教近年来吸纳了不少教众,其中也不乏大批量的高手…最可怕的是,那三个人的加入。” 慕容逸雪有些吃惊:“那三个人?” 纳兰子清淡淡道:“你可知道‘玉面修罗’么?”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这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纳兰子清轻叹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只因为这人的确不出名,但却很可怕。” 慕容逸雪承认,这种不出名的武林高手无疑是最可怕的,只因绝没有人知晓他们善用的招式,也不了解他们的武功到底有多深。 纳兰子清道:“我要说的第一个人,就是这‘玉面修罗’柳无名。此人惯用的武器是刀,我知道你定然是瞧不起用刀之人,但你绝不会想到一个人的刀法能如此刚猛,却又灵巧多变。他变招的速度,就连南海剑派的飞鹰剑客都望尘莫及。” 南海剑派惯用细剑,其招式是江湖中所流传的剑法里变化最快,最为灵巧的。 慕容逸雪不禁赞叹道:“这刀的优势就在于势强力猛,一般的兵刃很难与其正面碰撞,但缺点也在于过于沉重,招式既出,就难以改变,此人能将刀法练到如此境界,倒也难得。” 纳兰子清忽然笑了,淡淡道:“但我知道此人虽武功高强,但你的剑法却也不能和海南剑派相提而论,想必你是不会在意的,是么?” 慕容逸雪也只是神秘的笑了笑,避开了他的话。招式再怎样灵活多变,又怎能敌得过慕容逸雪天下无双的剑法? 壶中的泉水又沸腾开来,陆青给纳兰子清递了茶,他又缓缓说道:“这第二个人,却肯定会让你头疼的。” 第十六章 柳暗花明 慕容逸雪轻轻的揉着额头,说道:“纳兰门主就不要卖关子了,单凭直说无妨。” 纳兰子清缓缓道:“这第二个人,被称为‘杀手书生’。” 慕容逸雪不禁笑道:“杀手书生?这名字倒也有趣。” 纳兰子清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若是知道他的剑法,就不觉得有趣了。” 慕容逸雪一双眸子亮了起来:“哦?他也用剑?” 纳兰子清的表情也变得严肃,正色道:“不错,此人就是‘杀手书生’西门羽。听闻他最想击败的剑客就是你,他用的也正是尊贵无双之剑纯钧,就像他认为自己也是个尊贵无比的人一样。” 慕容逸雪喃喃道:“原来这尊贵无双之剑纯钧,竟在他这里。” 这尊贵无双之剑纯钧,在名剑榜上排名第九,却是和慕容逸雪的成名佩剑七星龙渊极其相似。 纳兰子清道:“此人虽然自负不凡,孤高自赏,但他的剑法却极其可怕,皇甫凌云见过他出剑,他评价此人的剑法已不在你之下。”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苦笑道:“普天之下不愿承认剑法在我之下之人,我已见过太多了。” 对于慕容逸雪的回答,纳兰子清好像并不意外,他只是淡淡道:“我知道这杀手书生,你也不一定放在眼里的,但是最后一个人,你不得不重视。” 慕容逸雪默然,既然这‘魔教教主’皇甫凌云,‘玉面修罗’柳无名,‘杀手书生’西门羽都不是伤了纳兰子清的人,那最后一位,肯定是武功,心智都极为高强的对手。 纳兰子清倒吸了一口冷气,凝声道:“这第三个人,被称为‘青狮’龙独鹤。”慕容逸雪,沐长风,陆青,这茶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在听着,可纳兰子清突然沉默下来,这竹亭里的气氛愈加凝重,像是透不过气来,沐长风终于忍不住问道:“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面貌性格又是如何?” 纳兰子清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沐长风是呆了半晌,才问道:“武功不知路数自是正常,他若不出手,任凭天上的神仙也是无法知晓他武功深浅的,可面貌呢?他总不会找个棉被在自己裹起来,让人瞧不见吧。” 纳兰子清微微一怔,说道:“你这话倒是对了一半。此人并非没有出手,他使出了少林的伏虎罗汉拳,武当的五雷天音掌,天山派的身法,甚至…”他说到这时,眼睛瞧着慕容逸雪:“甚至,他连你那绝尘的一剑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慕容逸雪的心中波涛不定,这人一定就是杀害司马玄的凶手,他用了这剑法就是好叫人误以为凶手是自己,慕容逸雪的拳头也不觉然握的更紧了。 纳兰子清望着自己的手,苦笑道:“所以我这伤,也是被这剑招所致,慕容逸雪的剑法,果真是天下第一…至于他的面貌我瞧不出,是因为这人那时戴着一个很奇特的面具…” 慕容逸雪,沐长风的脸色俱是变得可怕,异口同声道:“莫不是那惨青色的狮脸面具?” 纳兰子清很是惊讶,凝噎道:“难不成…你们已与他交了手?” 慕容逸雪叹道:“不错,他还会唐门的暗器手法,我只是不解,武林中何时出来这一号人物的?他既然有得如此能耐,又怎会甘愿屈服于皇甫凌云麾下?” 慕容逸雪现在的心情很难形容,他又激动,又有些紧张,这条看不见的线终于有了头绪,杀害司马玄的人正是这龙独鹤,他做此事的目的也定是引起中原的慌乱,好为他魔教逐鹿中原做好准备,现在只要找到他,就定能找到失踪十年之久的上官明月。 纳兰子清突然又恢复了他那往日的风姿,正色道:“慕容逸雪,现在我已负了伤,我本想此事绝无人可以阻止,没想到你竟然出现了,你一定要替我…”他的神情有些激动,面色也泛起了一阵红晕,竟然咳嗽了起来。 陆青惊慌道:“师父,你的伤…”纳兰子清勉强摆了摆手,又接着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他们定然有着极为缜密的计划,也许司马玄的死只是一个开端,所以一定要尽快阻止他们…” 慕容逸雪突然截断了他的话,语声坚定道:“你放心,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慕容逸雪,我必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纳兰子清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世上只有一个慕容逸雪就足够了,当慕容逸雪见到他时,即是他从这世上消失的日子。 纳兰子清突然长身而立,缓缓的走在慕容逸雪的面前,用双手拍着慕容逸雪的肩,赞叹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也只有你…才能挽救这中原大地,万物苍生。”他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慕容逸雪知道,他这并不是为自己而谢,是为了这中原的百姓苍生,他只觉得心中感动,也忍住了眼眶中的雾水,勉强微笑道:“好好养伤,待我回来时,你可要破例喝一次酒。” 纳兰子清也笑了,但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你可需要我门下的弟子帮忙么?他们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慕容逸雪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纳兰子清名家门下的剑客武功高强,可要对付的人毕竟是魔教,他不想要这些年轻的剑客去送死。 慕容逸雪拍了拍沐长风的肩膀,笑道:“有沐兄帮我,就已足够了。”说着,他就躬身请辞,拉着沐长风缓缓走出竹亭。 纳兰子清突然道:“等等。”他已从竹亭里追了出来,微笑道:“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我的湛卢剑已传给了我的大弟子,也许别的弟子你不认识,可他你一定是知道的。” 慕容逸雪暗暗吃惊,他自是知道剑是一个剑客的生命,若是他已传给了自己的弟子,就说明他的伤… “我想你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高兴的,我已决定以后将名剑门门主的位子传给他,他就是先前慕容老员外交于我的那个孩子。”纳兰子清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这孩子的身世虽然凄苦…可他生性善良,练功勤苦,武艺,品行,都属上乘。” 慕容逸雪像是追溯到了回忆里,语声迟疑道:“你说的人难道是…” 纳兰子清浅浅的笑着,这笑容透着一种荣耀与自豪感,他说道:“不错,就是那个南宫家的孩子。” 第十七章 故人之子 夕阳西下,彩霞洒在杭城的青石板路上,几家酒楼的布幔已经支了起来。 慕容逸雪与沐长风二人牵着白马,缓缓的行道在这青石路上。 白马是纳兰子清赠予的,这名满天下的名剑门主,就连相马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沐长风瞧着这白马,甚至喜爱,忍不住笑道:“我不是开玩笑,若纳兰门主是个女人,我定要娶她回家去做媳妇儿。” 慕容逸雪故意板起了脸,沉声道:“你可要离我远些,我平日里瞧着你挺正常,没想到竟有龙阳之好。” 沐长风朗声笑了半晌,突然又正色道:“其实我这次下江南,正是得到了一个消息,这近年来极其神秘的组织首脑就在江南一带,很有可能是纳兰子清。但现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又开始摇着头苦笑。慕容逸雪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任凭谁见到了纳兰子清,都会觉得这是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他绝不可能是这幕后的主使者。 城北边有着一家较为清雅的酒家,慕容逸雪并不喜欢太为吵闹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家酒楼的梨花酒是私酿的绝品,他还记得昨日欠下的酒局。 酒家的店小二老远就迎出门外,慕容逸雪将两匹白马交与他的手中,并给了些赏银,嘱咐他用上好的饲料照看好。 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多,慕容逸雪只要了一些较为精致的小菜,很快就上了桌。 沐长风夹了几口菜,含糊着问道:“慕容兄,你这差事是应下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慕容逸雪沉思了半晌,才缓缓道:“魔教的行事作风我是知道的,若没有完全的准备,绝不会贸然行动,所以他们的行踪,也是极难追迹。”他又长吁了一口气:“先不论我们怎样找到皇甫凌云众人在何处,就算找到了,单凭我们二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沐长风默然,这点他自是想到的,但他也很理解为何慕容逸雪拒绝了纳兰子清增派弟子的提议,这并不是比人数的游戏,这些剑客都还年轻,以后还大有造诣,若是贸然让他们参与,非但白白送了性命,还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慕容逸雪的心思缜密,这些话如果讲的太直白,会伤及到这些年轻人的自尊,这道理纳兰子清也是明白的。 沐长风忽然道:“纳兰门主的湛卢剑既然传了他的大弟子,他的武功自然不弱,若是得到他的帮助,这件事岂非容易了许多?” 慕容逸雪淡淡道:“不妥,此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为好。” 沐长风见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丝毫没有考虑就拒绝了他的提议,凝声道:“他既姓南宫,难不成是那个人的子嗣?” 慕容逸雪轻叹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问?”他浅酌了一口酒,又淡淡道:“不过你放心,我早已找好了帮手。” 沐长风瞧着他带有笑意的眸子,也不禁笑道:“我瞧你才有龙阳之好,但就算此事你不找他,他也一定会来的。” 慕容逸雪也微笑道:“不错,此人最大的毛病,就算爱多管闲事。”他说着,眼前就浮现一个披着火红披风的身影,带有几分玩世不恭的笑。 沐长风先前也是认识这人的,他的名声并不弱于慕容逸雪,也是慕容逸雪最好的朋友,他笑道:“听说他近年来已到了关外生活,但此时也该到杭城了吧…” 慕容逸雪突然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不错,我先前就觉得近期武林中要有大事发生,早已给他寄了书信,但他还要帮我找两个人,想必路上耽搁了时间。” 沐长风的眼睛亮了起来:“既然有这么多帮手,此事岂非比喝酒还要简单?” 慕容逸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笑道:“我只不过是多找来一个瞧病的和一个杂耍的而已,论打架的话还需要那个大胡子。” 沐长风笑的岔了气,拍着桌子道:“我知道了,你找的定是花神医和那飞天狐狸。”这无疑给他心里吃了一个定心的丸药,花神医妙手回春的医术无人能及,飞天狐狸的轻功也是让人拍案叫绝,他们都是慕容逸雪的好朋友。有了这几个人的帮忙,若是此事还成功不了,只怕世上再也没有能做成此事的人了。 慕容逸雪此时也是心中愉悦,多年没有见到他们,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关键的时刻还是要有这些好朋友才靠得住。 沐长风忍不住问道:“帮手我们是已足够了,即便是与他们正面交手也绝不会怕,接下来呢?” 慕容逸雪想了想,又说道:“我想司马玄遇害既是整件事的开端,还是亲眼去看一看比较好,莫要忘了孟七手中的那份名册,我总觉得…那名册里定有着什么线索。” 沐长风没有说话,因为他发觉慕容逸雪的脸色变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慕容逸雪的脸色变得这样失常过,是什么能让这个冷静,沉稳的剑神慌了神? 也许只有倾国倾城,天资绝色的佳人才能做得到。沐长风回过身,就瞧见了这样的一个女子。 这女子清丽脱俗的面容,让人感觉她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但她的面容略显几分冰冷,似水的眸子中竟带着一丝忧郁和哀怨。 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沐长风这才注意到,她身旁有着一个近乎完美的少年,这少年打扮的并不奢华,但他的气质非凡,让人不难看出他是出身高贵富家子弟,这两人走在一起,像是天生的一对眷侣。 跟在他们身后的,却还有四个世家打扮的公子小姐,沐长风竟然认得其中的三人,只有一个文弱的少年他没见过。 这一行人正是谢安歌,白芸熙等人,先前在醉仙楼时,林语柔,苏婉儿,萧承宇三人的出现,慕容逸雪就已猜到他们众人都已来了杭城,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家不知名的酒楼也会遇见。 白芸熙柔美的身子缓缓坐下,就瞧见了坐在他对面的慕容逸雪。 第十八章 雾里看花 那一刻,她柔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掩着嘴,目光流动,那是一种可以让人心碎的美丽。 慕容逸雪的目光也迎上了她,面色苍白如纸,就连一旁的沐长风也已经瞧出,这女子和慕容逸雪的关系非同寻常,就在这时,那近乎完美的少年悄然起身,他笑的还是那样文雅,温柔,他微笑道:“原来慕容长兄也在这里,不知这位侠士是…”他口中的侠士自然就是沐长风,他对沐长风报以敬意的微笑,任何人都瞧得出,他是个很懂礼数的世家贵公子。 沐长风对着陌生的少年极具好感,随即微笑道:“在下沐长风,不知公子尊姓?” 谢安歌淡淡的笑着:“原来是潇湘剑客,小弟谢安歌,幸会幸会。”沐长风暗道,难怪他如此文雅,竟是江南世家之首,这少年出身高贵,谦逊有礼,倒也是难得。 谢安歌又笑道:“慕容长兄,沐大侠,不知可否赏光移驾一同饮酒,我这几个兄弟的酒量可都是好的很呐。”沐长风本想应允,却发觉到那桌人中有一个少年眼神如恶狼般狠狠的瞪着他,他瞧出是那日在醉仙楼交过手的萧承宇,不觉心中厌恶,便回道:“谢公子客气了,我与慕容兄已酒过三巡,不胜酒力,时日已是不早,想早些上楼歇息。”他已看出慕容逸雪也不想待在这里,便找借口托辞了谢安歌。 慕容逸雪,沐长风已缓缓走上了楼,谢安歌突然提高了声音:“慕容长兄,待会凤凰寺庙那里举行的灯会听说极有趣味,有不少新奇的灯谜,长兄可一起前去吗?”慕容逸雪沉默了半晌,微笑道:“此事我倒有听闻,我还听说那里有不少鬼神面具做工甚是精细,尤其是一具青色的狮脸面具,贤弟若是有空,不妨前去看看。” 谢安歌的身子一震,面色也变了,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那文雅,温柔的笑容:“哦?竟有如此有趣之物,多谢慕容长兄告知,我定会去瞧瞧看的。” 楼上的厢房共有八间,慕容逸雪包下了其中的两间,听得有人敲门的声音,便起身开了门,来者正是沐长风。 慕容逸雪的屋里有香气,酒香。仔细瞧来,原来桌下摆着三坛酒,沐长风瞧见已空了一坛,凝声道:“慕容兄,那姓谢的有鬼么?”他提及的,自然是方才慕容逸雪说起的青狮面具之事。 慕容逸雪并未有回答他的话,良久,淡淡的问了一句:“你瞧他可会武么?”沐长风思忖了片刻,摇着头道:“我瞧他身骨柔弱,不像是会武的样子,但有一点…”慕容逸雪截口道:“但他身上有一股慑人的劲力,不会武之人是绝不会有的。”沐长风颔首道:“不错,他的步伐轻缓,起初看来是身骨柔弱所致,实则他的内力不浅,轻功一定也不弱。” 慕容逸雪倒满了一碗酒,仰着脖子喝了下去,重重的放下酒碗,才凝声道:“我所说的鱼肠剑,就是他从屋里拿出来交给那‘青狮’龙独鹤的,不巧被我撞见。” 沐长风骇然,失声道:“那你为何…”他本想问为何不揭穿他的秘密?又想到了那个让慕容逸雪失常的女子,一时间言语凝噎,竟不知该怎么开口问才好。 慕容逸雪淡淡笑着,只是这笑容中带着凄苦,他苦笑道:“只有我一人瞧见,又没有什么证据,说出来也没有人信的。更何况…我想瞧瞧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沐长风默然,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慕容逸雪提及,他甚至觉得这个少年是第二个纳兰子清。 慕容逸雪又喝完了一碗酒,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她’自然就是白芸熙,沐长风瞧出了慕容逸雪对她的喜欢,可谢安歌与她的关系他没弄清楚之前,是不敢贸然问及慕容逸雪的,他怕说出来慕容逸雪心里难过。 桌下的酒坛已经全空了,这已是慕容逸雪喝的第十七碗,沐长风望着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总算明白了一切的原委。 她是谢安歌未过门的妻子,和上官明月有着七分相似的样貌,但她们性格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慕容逸雪在第一眼瞧见她时,或许就已经喜欢了她,只是慕容逸雪自己也不清楚罢了。 他不敢承认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十年前的上官明月,他总认为自己心里的位置已然被占据。 旁观者清,沐长风虽然不懂情,但是也已经瞧出,上官明月是给慕容逸雪带来不了快乐的,这十年来,她给予的只有无限的痛苦。 慕容逸雪提起白芸熙时,眸子中闪着的是温暖愉快的光芒,她才应该是慕容剑神感情的归宿。 沐长风望着已经熟睡的慕容逸雪,轻轻的叹息,他被誉为‘剑神’,早已名满天下,承载着无数的荣华光耀,但却连普通人都能拥有的爱情也得不到。 沐长风拿起了桌上的承影剑,他想,总该为慕容逸雪做点什么了。 楼上的厢房还剩下六间,都已被谢安歌包了下来。 此时夜已深了,谢安歌众人早已逛完灯会回了屋,各自歇息下来,沐长风没有选择从小楼内找寻谢安歌的房间,而是从自己屋中的窗户掠了出去。 前两间房应该是苏婉儿,林语柔的,这两个女孩子沐长风先前见过,虽然没有瞧见她们的人,但放于床前的绣鞋和屋子里散发出来淡淡的香气,就不难判断屋中的主人是谁了。 第三间房中住着一个清秀的少年,沐长风认出他是李望舒,庆幸的是,沐长风已发现,这客栈楼上的格局是方形的,东南西南的厢房瞧不见屋中人的脸,只能瞧见屋内的样子,而西北东北的厢房则正巧可以瞧见卧榻上的人是什么样貌。 沐长风心中暗喜,东南的两间厢房虽然瞧不见屋中人,但正巧是慕容逸雪包下的两间。西南的两间虽然也瞧不见,但已能从屋中的摆设瞧出屋主人的身份,那剩下的房间定然能找出谢安歌的所在。 第四间房中住着一个面容冷酷的少年,是萧承宇,沐长风对他很是反感,便飞快转向第五间房,这东北一侧的房间变得昏暗起来,光线太暗,但沐长风不难看出,屋里的人正是慕容逸雪所爱的白芸熙,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剪水般的双瞳闭起,只留下长长的睫毛,略添妩媚,沐长风轻叹了一口气,掠向最后一间房。 这第六间房比白芸熙那间更为昏暗,沐长风探开了窗户,轻声掠进屋里,只瞧见剑光一闪,他的承影剑已出,这一剑的速度并不快,沐长风本不想在人熟睡时下杀手的,但为了慕容逸雪,他愿意这样做。 因为慕容逸雪是他平生仅为可敬的朋友。 但他的剑光此时骤然停驻,因为他发觉,这床上卧榻之人并不是谢安歌,而是个熟睡的,美丽的女子,赫然就是苏婉儿! 这怎么可能?沐长风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浑身冰冷,凉意传遍全身。 第二天一早,慕容逸雪就与沐长风叫了马车,准备前往长安,临行的时候,沐长风瞧见了在楼上向下俯看的谢安歌,他轻摇手中折扇,云淡风轻的笑着,只是这笑容里有着说不清的狡黠讥讽之意。 第十九章 六扇名捕 这里是长安城远郊外的一个小镇。 前面至多再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长安城了。小镇里乡风淳朴,生活安逸,但慕容逸雪此时的头却很疼。 他这一路马车颠簸,从鲜花满地的江南赶来这北方的城市,都不觉得头疼。但此时头他却疼的厉害,因为他不管走到哪里,总能见到很多‘老朋友’。 谢安歌众人此时就住在他对面的客栈,只隔了短短的一条街罢了。这一路上不管他到哪里安顿下来,谢安歌众人总会在他所下榻的客栈定下厢房。 他有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谢安歌是六扇门明察秋毫的神探名捕。 但沐长风却认为,若是慕容逸雪进了六扇公门,才会成为天下无双的名捕。 这一路上,沐长风忍不住问道,为何一定要到这长安城来,看那什么名册,这名册难道和魔教有什么关联么? 慕容逸雪的回答是,既然纳兰子清已提起过,那‘青狮’龙独鹤学会了自己的剑法,那他就是杀死司马玄之人,就连伤口也是吻合的。 他既然常年戴着这青狮面具,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天生丑陋,面容狰狞不堪,自尊心极强,所以不愿让人瞧见他的模样。 第二,他生怕别人瞧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得用这面具掩饰,因为他的身份还有着大作用。 答案自然是第二种,所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龙独鹤’这个人。 但这世上却有很多‘龙独鹤’,只要戴上那面具,谁都可以当龙独鹤。 司马玄寿宴那天,‘龙独鹤’带了寿礼,在名册上提了名字,用了极其周密的计划,杀害了司马玄。 这‘龙独鹤’一定是江湖里举足轻重的正派人物,否则他又何必戴那狰狞的面具。 所以那名册至关重要,只要找到了名册,才能找到‘龙独鹤’,捉住了‘龙独鹤’,自然就能得知玉面修罗,杀手书生,魔教教主的在哪,也能得知他们的计划。 沐长风实在觉得他是个天才,看起来毫无头绪的案件,他已能抓住那条看不清的线。 所以谢安歌为什么一路追踪他们至此,也许就有了很好的解释,他不愿慕容逸雪找到‘龙独鹤’,他生怕慕容逸雪发觉‘龙独鹤’的秘密。 也许‘龙独鹤’就是他指使的,也许他自己就是‘龙独鹤’。 想到这里,慕容逸雪不禁笑了,他觉得头不疼了。 凡是长安城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六扇门的。 凡是知道六扇门的人,却无一不知道六扇门中以破案神速著称的名捕‘铁手’孟七爷的。 近年来孟七侦破的大案少说也有数十件,他不仅心思缜密,性格冷静沉稳,一身少林横练的金钟罩功夫更是炉火纯青,虽未到刀砍一白印,枪刺一白点的境界,但无疑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他的一双铁砂掌,已有八九成火候,足可以开碑裂石,击石成粉,故江湖人称‘铁手’孟七。已不知有多少匪盗,只要听到铁手的名讳,便闻风丧胆,弃刀而逃。 这些年来他风头正劲,也是当今圣上眼下的红人,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之人,见了他总要恭敬的称一声孟七爷。 他今年只有三十岁出头,但值得他出手的人已不多,值得他亲自断的案也已不多,何况他还有两个满意的助手,丘文丘武。这两个年轻人是他从六扇门中精心挑选的新生血液,并亲手提拔起来,他们近年来成长的很快,做事沉稳可靠,也实在没有让他失望。 可最近司马府的案子实在是棘手,此时已是午后,他像往常一样垂手踱步在宽大的庭院中,每天这个时辰,本是人们最具困意倦乏的时候,但孟七此时最最不希望有人打扰,他总要在这花园里散散步,思考一些想不通的事。 通常的案件,他只需这样踱步一个午后,就会迎刃而解,但司马玄这个案子,他足足已思考了半月之久,却还是一筹莫展。 他突然沉下了脸,因为此时已有人走进了花园,躬身伫立,他本不该这时候来的,但瞧着他的样子,似乎有要事禀告。 孟七先前吩咐过,每日这个时辰,他是不见客的,无论是谁,都要在门口候着。 上月十五日,济南府王大人亲自带来黄金一百两,绸缎五十匹,要求见孟七爷。谁知他只是冷哼一声,吩咐丘文说道一个知府出手竟如此阔绰,想来定是贪金纳银太多,怕被我捉了充公,告诉他,不见。 这月初,洛阳方大人,刘大人带着金银财帛十箱前来求见,孟七大怒,他瞧见这些狗官就恶心,让丘武带了朴刀将他们一直赶到城外才息怒。 孟七平日花销并不大,公门里每年的饷银虽不多,但已足够他一家人过活,但他能见到金银财宝从不心动,也是难得的廉洁好官。 孟七此时沉着脸,冷冷道:“丘文,难道你已忘记我说过的话了么?” 丘文恭声道:“属下不敢。” 孟七心想,谅你也不敢,又问道:“来的可是何人?” 丘文回答道:“只是一介布衣,不是往日来的那些知府老爷,所以属下前来禀告。” 孟七不解道:“哦?他若是来报官,也不该来我府上,应去衙门才是。”他的声音明显缓和了许多,他对平民百姓的态度竟然比达官贵人还要好。 丘文缓缓道:“是从江南一带来的公子,那男子好像说自己叫什么慕容逸雪……” 孟七瞪大了眼睛,一脚把丘文踢在地上,气道:“你当真是瞎了眼,就连慕容逸雪都不认识,枉费我一心提拔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出庭院,虽然在责备丘文,但不能瞧出他语声中带着欣喜,那一脚踢的也并不重。 孟七快步走向正堂,就瞧见门口塑身而立着一个白衣男子,仙资出尘,灵动飘逸,他忍不住高呼道:“慕容老弟,真的是你来了么?” 那白衣男子见到孟七,微笑道:“七哥,进来可好吗?”这白衣男子自然就是慕容逸雪。 孟七激动的拍着慕容逸雪的肩膀,大笑道:“不错,真的是你来了,你终于舍得来看看七哥了。”说着,竟已是热泪盈眶。 孟七瞧见了沐长风,又朗声笑道:“竟然连潇湘剑客都来我孟老七的府上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好日子…”他一边笑着,一边拥着慕容逸雪,沐长风往屋里走,沐长风不禁暗暗佩服,这名捕‘铁手’孟七瞧人的本事可当真高明,只是瞧了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到了内堂,众人落了座。孟七让旁人都退了下去,便笑道:“慕容老弟这次前来,可是为了司马府一事。” 慕容逸雪苦笑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住七哥。”孟七摆了摆手,轻叹道:“此事关系重大,除公门外的人本不该知道的,但不瞒你说,这案子我破不了。”慕容逸雪已懂了他的意思,凶手是一剑就能取得司马玄性命之人,这武功之高诡异所思。即使知道是谁,孟七也是敌不过的。 孟七正色道:“慕容老弟,我仔细想来,也许这司马府的案子,只有你能破。” 孟七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慕容逸雪,沐长风在听着,因为他们知道孟七接下来所说的话,就是司马府之案的关键。 孟七缓缓道:“那日司马府寿宴到访的来客,都记录在那名册上。”他说这时,看向了沐长风,又道:“这事沐老弟自是知道的,那名册上的人也有你。” 沐长风点了点头,孟七叹了口气:“名册是放在公门里的,防守森严,二十四位武艺高强的捕快轮班值守,可就在案发的第二日,这名册就凭空消失了。” 慕容逸雪凝声道:“所以这凶手,一定就是这名册上的人了,他这样做,无疑承认了这一点。” 孟七的眼睛似乎亮起了光:“这名册上的人数太驳杂,其实就算在手,我们也无处查起,但我还留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除了我之外,只有我那两个最亲信的助手知道。” 慕容逸雪屏住了气息,他在听。 孟七缓缓说道:“司马玄是在他那僻静的书房遇害的,这书房的位置偏远,从正厅需穿过三座院落才能到达,此处也是没有守卫的地方,因为其本身也极少有人知道。”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说道:“既是如此,倘若有人从正厅绕得此处,也不会有人瞧见了。但司马玄又为何在寿辰时,到这僻静的书房来的?” 孟七赞叹道:“不错,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想,也许他约了什么人在此处议事,所以他也不想让府内的护卫弟子知道。” 慕容逸雪默然,这里的守卫薄弱,最清楚之人莫过于司马玄了,他显然很信任约见的这个人,才支走了书房外的守卫,这人一定就是杀害司马玄的凶手。 孟七又道:“你也一定想到了,凶手一定是司马玄极其信任之人,所以他才会有得手的机会。所以,我才说那名单的作用不大,失掉也没什么可惜的。” 沐长风暗叹道,本来他们都认为,凶手一定是武功极其高强之人,才会一招之间就杀害司马玄,但这样一来,那名册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他不禁想起了谢安歌那诡异的笑容。 孟七突然神秘的笑笑:“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个人,案发之时,他就一直躲在司马玄的书房里,此人至关重要,我已让手下亲信严密的保护起来。” 第二十章 镜花水月 雾,轻雾。 这长安城街道上原本熙攘的人群,也被这轻柔的乳白色的薄雾冲散。 雾本来是轻轻的,淡淡的,却霎时间又浓的像白烟。 慕容逸雪走在这浓雾中,身穿像这雨雾一样的雪白长衫。他并不喜欢太过华贵的衣服,却常年喜爱身穿一袭整洁,高洁的白衫。 孟七望着这灵动飘逸的身影,竟有些出神,他苦笑着道:“沐老弟,我有时在想,他究竟是神?还是人?” 那样的剑法,本就不该属于凡人的,只有剑中之神,才会用的出。 沐长风的神情似乎有些严肃,说道:“我本来以为他的确是无情冷血的剑神,其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孟七茫然不解,沐长风轻轻的叹息,接着道:“你若是知道他饱受情苦折磨,就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了。” 孟七默然,难怪他已觉得,慕容逸雪已发生了变化,原来他已动了情。 一个剑客本应是无情的,才会用出绝情的一剑,若是动了情,心软了下来,那送葬性命的只会是自己。 孟七担心的是,慕容逸雪还能否用出昔年那绝尘的剑法?若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会不会一念之差失掉性命? 浓烟般的白雾已悄悄散去,眼前已是一片青密的竹林。 沐长风忍不住问道:“七哥,不知这人你究竟藏在了何处?” 孟七老脸一红,苦笑道:“说来惭愧,我为了遮人耳目,已把此人安置在了湘妃院。” 沐长风呆了一下,问道:“这湘妃院又是什么地方?” 孟七勉强一笑:“这…沐老弟到了自知。” 湘妃院里没有湘妃,也不是什么清雅的院落。 穿过竹林,慕容逸雪一行人还未看到湘妃院的牌匾,便有一股浓烈香气飘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胭脂味。 远处娇笑声,奢靡声伴着琴乐悠悠传来,就连沐长风这种老江湖,也不觉脸红了起来。 孟七则是轻咳一声,苦笑道:“鄙人为了保险起见,出自下策,让贤弟见笑了。” 沐长风抚掌大笑道:“七哥,多亏你想的法子,人藏在这里,自然是最安全不过了。” 这湘妃院赫然就是一家妓院。 慕容逸雪刚踏入院门,一个肥胖身躯的女人就迎了出来,这女人腰间粗如木桶,粗胖的手指戴满了翡翠,黄金戒指,慕容逸雪不禁皱眉,这女人身上的胭脂味让他感到胃部一阵抽噎。 这肥胖的女人一见到慕容逸雪,笑的脸上的赘肉都要凑到一起,连忙招呼道:“唉哟,公子爷可真有眼光,我们湘妃院的姑娘可是个个天仙似的漂亮…”她话还未说完,眼角余光一瞥,瞧见了孟七,脸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手叉着腰,瞪着眼冷冷道:“人就在后院,快去快回,莫要打扰我做生意。” 穿过长廊,便到了后院,沐长风大笑道:“七哥你知府钦差都不怕,不曾想遇到老鸨却没了法子。” 孟七苦着脸,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谁叫我有求于她?况且…若是被我家夫人得知我来这湘妃院,只怕我不仅没了俸禄喝酒,只怕也命不久矣。” 沐长风笑道:“原来名震天下的铁手孟七爷,竟也是怕女人的。” 此时慕容逸雪也是淡淡一笑:“不知七哥若是被嫂夫人得知来这湘妃院,回家是跪算盘呢还是顶夜壶呢?” 孟七苦笑道:“慕容贤弟,你莫要拿我取笑了好么,若不是公事,我又怎会来这里。” 沐长风大笑道:“我在想,方才那老鸨若是知道你就是名震天下的六扇名捕,不知会作何感想。” 孟七冷哼一声道:“若不是此案重要,我又怎会以衙门普通捕快的身份求他,还送了她五十两银子。” 若是六扇门名捕藏的人在这里,来头可是不小,难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只得用普通人的身份,铁手孟七爷不知拒绝了多少达官贵人的贿礼,竟然为了此案还要贴银子送给这老鸨,此事也实在有趣。 突听有人淡淡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对么。”说话之人正是慕容逸雪,只见后院的尽头是一扇很窄的小门,推开门进去,便看到了一间昏暗的茅屋,屋前放着凌乱的柴火。 这原本应是湘妃院的柴房,除了湘妃院做杂役的伙计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实在是个隐蔽的地方。 孟七也恢复了往常严明的神态,只见他拍了拍手,从昏暗中缓缓走出一个少年,躬身而立,正是负责看守这里的丘武。 丘武恭声道:“七爷,近日来做杂役的伙计来过这里五次,每次只是取了些柴火,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来过。” 孟七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做的好!”他已不必再多说什么,丘武也知道,这无疑已是对他最高的评价。 丘武打开了那茅屋上的锁,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紫红色脸庞的中年人,他的头发缭乱,面色颓然,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慕容逸雪不由得一惊:“‘追风剑’葛奇?” 孟七赞叹道:“慕容老弟好眼力,此人正是‘追风剑’葛奇。我们发现他时,他正昏倒在司马府书房软塌的床下,若不是丘武机警发觉了他,只怕没有人得知他在屋内。” 慕容逸雪缓缓走了过去,缓声问道:“前辈还认得我么?” 追风剑葛奇面色茫然道:“认得,当然认得。”他又用手指着慕容逸雪,突然咯咯笑道:“你方才已说了你是追风剑葛奇,我再不认得你,你难道当我是傻子么?” 慕容逸雪已怔住,这葛奇竟然傻了。 孟七叹道:“他醒来时就是这样神志不清,也许再过几日就能恢复,也许…” 沐长风面色凝重,也叹道:“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是么。” 慕容逸雪也轻叹一口气,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慕容逸雪沉思着,缓缓说道:“我想他定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才会至此般呆傻。”他在想,那日在司马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追风剑’葛奇杀的人也不少,绝不是眼见有人被杀就吓成这样,那凶手究竟做了什么? 那追风剑葛奇,此时突然身形跃起,抢前一步夺出孟七腰间的朴刀,闪电般向沐长风砍去。 这一瞬间的变化太快,孟七想夺回刀已来不及,他没想到这葛奇为什么突发的去拔他的刀。 沐长风也是被这突然来的一刀骇得呆住,刀锋已到脖颈,想躲闪已来不及了。 不知何时慕容逸雪身形已掠到葛奇面前,用手在葛奇腰间一托,反手一切他的手腕,刀锋赫然在沐长风脖颈咫尺间停止。 沐长风蓦然站住,冷汗已湿透了衣衫。 方才慕容逸雪这一托,一切,看似简单,但若晚一步,沐长风可能已死于葛奇刀下。正是他将葛奇的力卸去,葛奇招式已出,力已竭,刀锋自然停住。 孟七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厉声道:“你好大的胆!” 慕容逸雪淡淡道:“他已被我点了穴道,放开他吧。” 只见追风剑葛奇嘎声道:“凶手,他就是凶手…快杀了他…”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慕容逸雪,孟七心里自是疑惑万分。 沐长风则是怒喝道:“你胡说什么?” 葛奇并未搭话,却又变成先前颓然的样子,耸拉在昏暗的一角,无论旁人说什么都再与他无关。 回到长安城,已是黄昏。 孟七要挽留慕容逸雪住在府内,却被慕容逸雪婉言拒绝了,他说自己既不是捕快也不是匪盗,住在公门太过于古怪。 距离孟七府不远的地方,有一间较为清雅的客栈,慕容逸雪和沐长风就在那里早早歇下。 这次倒是难得清静,谢安歌众人自从到了长安城就再没瞧见过。 慕容逸雪回到房中,心里还在想着追风剑葛奇方才说的话。他说沐长风是凶手又是为何?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失神恍惚才说出来的话。 难道凶手是一个与沐长风极其相像的人么?还是他们有什么共同之处? 他相信凶手绝不会就是沫长风,否则他又何必千辛万苦陪自己查案。 慕容逸雪越想越觉得此事必有蹊跷,他决定再去拜访追风剑葛奇问个究竟。 夜色阑珊,云雾茫茫。 竹林里的雨雾比来时更浓了。 到了夜晚,这竹林里竟变得异常寂静。远处似有微弱的灯光,在这漆黑的竹林里,竟诡异的像是一团鬼火。 纵然是慕容逸雪,此时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他实在不愿在这里多待下去,这里简直像是一片荒凉的坟地。 慕容逸雪已隐约走了半个时辰,还是未听到之前来时听到的琴瑟声。 湘妃院此时静的可怕,但仍然灯火通明。 慕容逸雪伏在院墙外半响,院中并无人声,慕容逸雪皱了皱眉,起身轻轻的掠了进去,却瞧见了地板上的一片殷红。 然后他就看到了肥胖女人扭曲的脸,狰狞的可怕。她的喉咙显然是被利刃贯穿了,尸体倒塌在案上,竟把桌案也砸成两半。 慕容逸雪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转身掠起,窜入院中,谁知帘子掀起,却被这长廊中的景象骇然呆住。 这长廊中竟倒着无数年轻女子的尸身,她们穿着轻薄的纱衣,只是这纱衣已被血染成暗红色。 这些女子的尸身都是背对正厅,致命伤却在后心,像是奔逃时被人从身后用利刃贯穿了心脏。 少女的眸中充满了痛苦,似乎不甘瞑目。不管她们从事的职业如何,这些年轻的生命悄然间已经消逝。 慕容逸雪已不忍再看下去,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葛奇是不是还活着? 那里有丘武在看守,那年轻人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少有人能及。 慕容逸雪已掠到后院,看到了那细窄的木门,那门竟是虚掩着的,已有人来过? 他立刻就见到丘武,丘武背对着他站的笔直,慕容逸雪长吁一口气,这年轻人武功高强,果然是六扇门中一流好手。 慕容逸雪道:“丘兄弟,不知…”他话还未说完,就立刻住了嘴,因为他发现丘武已再不会听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了。 慕容逸雪仔细一看,丘武的喉咙已被洞穿!他的尸身站的笔直,定是摆好架势欲以使出招式,但凶手的剑太快,他还未出手就已被洞穿喉咙。凶手力道拿捏的很准,剑刃洞穿喉咙后就立刻拔了出来,一丝多余的力量都没有,所以尸体才会屹立不倒。 这是多么可怕的剑法! 茅屋中黑暗无光,慕容逸雪走进来时,便瞧见伏在地上的葛奇。 谁知葛奇胸腔中竟还有些许残余的气息,慕容逸雪急声道:“前辈,你有什么话要说么?”葛奇的目光变得澄澈明亮,但嘴唇颤动,也只是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的手微微抬起,慕容逸雪终于能听到他的声音,只听他声音微弱道:“拿…”慕容逸雪动容道:“前辈可是要我拿什么?”葛奇突然瞪大了眼睛,想再说些什么,可试图无果,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是让我从他身上拿什么东西么?这么说线索在他身上了?慕容逸雪正要伸手探葛奇衣衫时,突见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慕容逸雪暗道不好,纵身一跃,从茅屋的小窗中窜了出去。 慕容逸雪身形刚一翻出窗外,还未站稳,就在这时,风中夹杂着数十点寒光暴射而来,这暗器又迅疾,又刁钻。 慕容逸雪已躲闪不及,凌空一跃,反手拔剑,剑影乍起,将暗器悉数击落。 这暗器发出的时机算的刚刚好,他已算准慕容逸雪见屋中着火,逃身之路必然是从那小窗中穿窗而出。他也算准慕容逸雪身形没落稳时,这些暗器他是极难躲闪的,必然要丧命在这乌星锋芒之下。 但他千算万算,却忘了算慕容逸雪的剑。 慕容逸雪身形站定时,院子里除了漫天的火光外,哪里还有半点人的身影? 湘妃院已被大火烧得面目狼藉,唯一的线索也随着这熊熊大火燃烧殆尽。 慕容逸雪面色颓然的走在这寂静的竹林,这白烟般的浓雾中。 但他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沐长风?他正想追上去,这浓雾已将这身影吞没在竹林中。 第二十一章 暗流涌动 夜色凄迷,黑暗已笼罩整个大地。 乳白色的雾已悄悄散去,依稀可见惨淡的月光。 木叶萧萧,风吹得枝叶窸窣作响,枝上铁铸一般站着一道黑影。 孟七皱了皱眉,定睛看去,突听‘哑’的一声大叫,孟七悚然一惊,这黑影突又飞到空中,箭一般笔直的飞走了。 原来这黑影竟是只乌鸦。 孟七自嘲的笑道:“这乌鸦乃是不祥之物,看来定有倒霉事要发生了。” 突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冷冷道:“不错,你的死期已到了。” 孟七暗暗吃惊,他自负耳力卓绝,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浑然不知。 这人身穿黑衣,微弱的月光下,一张脸竟然发出幽暗的绿光。 孟七沉声道:“阁下竟然能绕过我孟府三重守卫来到这里,本事倒也不小。” 那黑衣人嗤笑一声,冷冷道:“不是我武功高,而是你们太弱了。” 孟七冷哼一声,道:“阁下好狂妄的口气,能在我掌下走过三招再说这话也不迟!”说罢,身形顿起,凌厉的掌风已卷起落叶,直冲向那黑衣人而去。孟七的少林神拳功力连巨石都可击碎,又何况鲜活的肉体?但那黑衣人泰然伫立,并未有躲闪的意思,孟七的双掌已到,眼见已将拍到他的前胸,谁知那黑衣人突然出手,在孟七肘关节处轻点一下,孟七便如软虾般倒了下去。 孟七毕竟是老江湖,身形陡然飞起,又翻出三掌,他身体本已倒下,却借势反身拍出三掌,这掌力正是自下而上,攻其不备。这黑衣人果然未动,孟七冷笑一声,他对自己的掌力一向自负,这双掌拍在黑衣人腰间时,他必定骨骼碎裂,毙命于此。 谁知那黑衣人身型竟如鬼魅般往后弯曲三尺,凌起一脚将孟七踢的倒飞出去,孟七只觉得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那黑衣人冷冷道:“莫说是三掌,三百掌你也伤不到我。”他青色的脸说话时剧烈的浮动,孟七这才瞧得清楚,这黑衣人脸上竟是一张青森森的面具。 一张惨青色的狮脸面具。 孟七心中骇然,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看来自己今日真的要殒命于此了,但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要杀害自己? 孟七大喘着气,声音嘶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胸前的肋骨已断了三根,说话时自然提不起气来。 那黑衣人久久不语,半晌才淡淡道:“罢了,反正你已是将死之人,就让你死的明白些吧。”只见他缓缓将那张惨青色的面具取下,冷笑道:“现在你可死的瞑目么?” 孟七见到了这张脸,面色突然惨变,嘎声道:“是你?你为何要杀我?” 那黑衣人缓缓拔出了一柄剑,一柄黑色的短剑,赫然就是失踪许久的鱼肠剑!孟七看到这柄剑后,面色变得惨白,失声道:“你身为武林正统,为何做出这种事来?”那黑衣人冷冷道:“你已知道的太多了,也说的太多了。” 一阵风吹起,残叶又落下。 孟七就死在自己的院中,他至死时双眼仍是睁着的,是不是他仍不甘心瞑目?他虽然是唯一知道那青面人身份的,但他永远也不能张口讲话了。 他的喉咙被洞穿,血液已干涸,呈暗红色。 第一个发现他尸身的人是丘文,这个年轻人的一向冷静细心,但昨夜发生的事他竟丝毫不知。 慕容逸雪凝视着孟七的尸身,面无神色,一言不语。 沐长风轻叹道:“这还是像你的剑法,对么?” 慕容逸雪不说话,不说话有时就代表默认。 沐长风又叹道:“若不是我一直都与你在一起,若不是知道有那青面人的存在,我也要怀疑人是你杀的了。” 慕容逸雪过了很久,才淡淡道:“我们走。” 突听一人吼道:“走?你杀了人,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说话之人却是一向冷静的丘文。 他的眼神似要激出火花,整个人也已灼烧起来,若是人的眼神能够杀人,慕容逸雪已死了千百次。 丘文大喝一声,这时,已有数十个锦衣卫士将慕容逸雪和沐长风团团围住,拔出了朴刀,怒目而视。 沐长风皱眉道:“你们这是何意?” 丘文目疵欲裂,怒吼道:“慕容逸雪,你杀了我大哥,又害了七爷,难道还想赖么?” 慕容逸雪神色复杂的瞧了他一眼,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丘文一抬手,大声道:“围住他们!”霎时,数十柄朴刀,枪戟已架在慕容逸雪身上,沐长风将慕容逸雪挡在身后,承影剑一挥,喝道:“你凭什么认定慕容兄是凶手?” 丘文沉声道:“你们一来,我大哥和孟爷就死了,单看这剑伤,除了慕容逸雪,还有谁能这样轻易杀得了七爷?” 沐长风已气的发抖,但却已无话可说,丘文自然不知那青面人的存在,现在若是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丘文冷哼一声,厉声道:“慕容逸雪,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慕容逸雪已缓缓闭上双眼,再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沐长风急的额角流出了汗,急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甘愿被冤死么?” 丘文冷笑一声道:“好!把慕容逸雪给我绑了押下去。”只见三五个锦衣卫士上前欲想慕容逸雪用麻绳捆住,突然一声轻叱道:“住手!”人群缓缓散开,自人群中走出一位素衣妇人,厉声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快把慕容大侠放了。” 丘文见了这妇人,态度却恭敬的很,只见他面露难色道:“嫂夫人,他就是杀害我大哥和七爷的凶手,我怎能放他?” 那素衣妇人冷哼一声,道:“慕容大侠若真是凶手,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拦得住他?” 丘文身子一怔,立刻摆了摆手,数十个锦衣卫士瞬间都退了出去。 慕容逸雪瞧着这素衣妇人,缓缓说道:“多谢夫人。” 素衣妇人淡淡说道:“你本无罪,何必言谢?” 慕容逸雪微微作揖,说道:“告辞了。”他突然发现这妇人平凡的外表下蕴藏着无比的睿智。 素衣妇人突然道:“慕容大侠请留步。” 慕容逸雪的脚步停了下来,缓缓道:“不知嫂夫人还有何事?” 素衣妇人沉默了很久,才轻叹道:“外子这一生,最钦佩的人就是慕容大侠你。” 慕容逸雪也沉默了很久,缓缓道:“在下明白了。”素衣妇人已转过身,缓声道:“丘文,替我送慕容大侠。” 素衣妇人自然就是孟七的妻子,慕容逸雪方才已答应了她,定会查明杀害孟七的真凶是谁。 慕容逸雪回到客栈时,已是午后。 他觉得自己太倦乏,心情太沉重,桌上有酒,但他连瞧都没瞧一眼。 那条看不见的线,已彻底断了。‘关中大侠’司马玄,‘追风剑’葛奇,‘铁手’孟七,这些人都已被杀死,线索已无迹可寻。 慕容逸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滑稽可笑的跳梁小丑,那神秘的‘青狮’龙独鹤仿佛就在暗处讥讽嘲笑。 慕容逸雪站在窗边,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少年,奇怪?他怎会独自一人的? 这清秀的公子自然是李望舒,慕容逸雪这才明白他为何独身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因为他已缓缓的走上了楼。 李望舒瞧见四周无人,才轻轻扣起了门,轻唤道:“慕容大哥可在吗?”沐长风就在隔壁的厢房内,他的声音极轻,慕容逸雪已打开了房门,李望舒只是微微一笑,便径直走入房中,只是他的面庞中带着几分焦急。 慕容逸雪瞧着他,不解道:“李公子可有何事?”他心想,这小子莫不是学萧承宇打翻了醋坛子,过来找我切磋武艺的吧。 李望舒面色凝重,喉咙微动,才缓缓道:“慕容大哥,我此次前来,其实是为了谢安歌之事。”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他在听李望舒说下去。 李望舒凝声道:“其实从玉皇山庄时我就察觉他似乎有些异常,但我并未有太多怀疑,一直到昨夜…” 慕容逸雪的眼睛似乎亮起了光:“昨夜怎么了?” 李望舒轻叹道:“你知道的,语柔的体质柔弱,我们一路从杭城赶来,她近来越发感觉身体不适了,昨夜我去找谢安歌,正是请辞的,我想带着语柔回杭城好好休养一阵。” 慕容逸雪淡淡道:“可你却发现,昨夜他并不在房内,是么?” 李望舒点了点头,说道:“我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应,我瞧他的房里燃着灯,不可能已睡着的,所以我就推开了门,结果他真的不在。” 慕容逸雪怔怔着出神,突然道:“所以你今日得知了‘铁手’孟七爷的死讯,就怀疑到了他了,是么?” 李望舒沉吟着,又说道:“可是我想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件事…”他突然停住了语声,因为他瞧见慕容逸雪在向他示意不要说话。 慕容逸雪关好了门窗,才用着极低的声音轻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李望舒应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见谢安歌不在房中,便起了疑心,就去找了芸熙。”慕容逸雪心中一紧,暗叹道还是听到了她的名字。 “我走到她房前时,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怪异的香气,那是麝香味。”李望舒似乎有些气愤:“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一直给芸熙服下迷魂草,一定是有什么见鬼的勾当不想让她瞧见。” 慕容逸雪不由得心疼,难怪一路上每次见到她时,都觉得她精神恍惚。 “我见到芸熙已经熟睡,便不想打扰到她,我是懂医术的,她既然已服下迷魂草,我若是中途叫醒她,只会对她的身体有损,所以我便回到了谢安歌房前,客栈楼上都有外廊,我就躲在那里。”李望舒缓缓说道。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我便听到有人上楼,脚步声很轻且密集,倒像是两个人,谢安歌和那人进了屋,并未有察觉到异常,便听到那人恭声说道,谢公子智计无双,在下佩服佩服。”李望舒皱眉道:“我听那人的声音耳熟,好像先前在哪里听到过,却实在也想不起来,便从窗隙间瞧了一眼,那人青衫玄袍,应该是华山派门下。” 慕容逸雪沉吟道:“长安城与华山派最为接近,你的猜测多半是对的。”他暗暗吃惊,华山派里难道已有人做了魔教的奸细? 李望舒接着说道:“我怕被谢安歌发觉,所以只得短短的瞧了一眼,并没有认清那玄袍道人的样子,只听得谢安歌说道,你不必谢我,这都是宗主的意思,只要掌门接任那天,你的手脚够伶俐,掌门之位就是你的。” 慕容逸雪的汗已湿了衣襟,吃惊道:“他们竟然要杀害华山派的继任掌门。” 李望舒正色道:“所以这事我一定要尽快告知你,也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慕容逸雪问道:“你可知道接任仪式是在哪天?” “接任仪式就在三天后华山派真武殿前,据我所知,继任者正是华山派大弟子,也就是被誉为‘清风剑客’的燕双清燕大侠。”李望舒瞧着慕容逸雪,苦笑道:“这人你自然是知道的。” 慕容逸雪当然知道,毕竟他十三岁时就击败了这华山派年轻一代的翘楚。 “慕容大哥,我还有一事不解…”李望舒迟疑着说道,他瞧着慕容逸雪,凝噎道:“你和语柔…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只说了十一个字,声音却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慕容逸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放心吧,我一直把她当妹妹般看待,你可要好好待她。” 李望舒大喜道:“多谢慕容大哥。” 慕容逸雪瞧着这年轻的少年,不禁赞叹这世间情的美好,若是每人都有着这样纯净的感情,江湖中会不会就少了很多流血? 第二十二章 玉面修罗 峰峦叠嶂,白云悠悠。 慕容逸雪走在苍龙岭的石阶路上,感觉身旁云朵冉冉飘动,清风呼啸而过,他不禁想起,十年前华山的景象。 那时他与‘魔教教主’上官云,就是决战于华山剑气峰之上的,那一战,浩气荡荡,荡气回肠。 慕容逸雪让李望舒带着林语柔先回了杭城,长安城此时已是危机四伏,不再适合长留。 沐长风此次没有一同前来,慕容逸雪并非不信任他,只是这次事情至关重要,他决定暗中保护燕双清,绝不让第二个人知道,走漏了风声。 于是他天未亮就动了身,独自来到这华山险境。 自古华山一条路,其山势之险峻,又有长空栈道更是险中之险,这栈道尽头便是华山派弟子的驻守的地方,慕容逸雪为了绕得他们守卫,只好从侧岩攀了上去,就连慕容逸雪轻功之高,也不禁汗水湿透了衣衫,这千丈高峰,不小心摔得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华山派四周被雪松环绕,慕容逸雪在松枝上轻身一点,就跃进了院墙。 这里是华山派西山的院落,院内弟子众多,慕容逸雪竟只得在屋脊上观望,不敢贸然潜入。 慕容逸雪暗道,华山派却也不是大内皇宫,怎会守卫如此森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黄昏后,天已悄悄暗了下来,这近三个时辰里,慕容逸雪就只得在屋脊间小心前行,还是没有找到燕双清所在的院落。 到了夜晚,虽然行动方便些,但恐怕巡视的弟子会增派人手,慕容逸雪暗暗苦笑道,难不成我今夜就要睡在屋顶上了么。 突然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慕容逸雪把头埋得更低,只见华山派数名弟子一字排开,躬身而立,一个穿着翠衫的女子缓缓走进院子里,她并不能算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只是她的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倒像是个女剑客。 慕容逸雪瞧见她,不由得一惊,暗道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时隔多年,她的容貌已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慕容逸雪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年他与华山七剑客比试武艺时,一举击败了七剑客中大弟子‘清风剑客’燕双清,而这翠衫女子,正是当年七剑客里唯一的女弟子,年纪最小的师妹华清漪。 当他正苦思怎样将这里守卫弟子引开,好有机会与华清漪单独说话之时,华清漪竟然淡淡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天天围着我这里转,我看着心烦,只留下两个,其他的人回房休息吧。”只见她留下了两名女弟子,其他人应该也是近日来日夜值守,听到师父这样下了命定,也不愿违背,一并退了出去。 谁知那些弟子刚走,华清漪又吩咐那两个女弟子道:“你们两个也退下吧。”那女弟子面露难色,但师命难违,她们深知华清漪的脾气,不敢多言。 慕容逸雪暗道不好,这女人定是觉察了他的存在,果然,华清漪冰冷的说道:“出来吧。”慕容逸雪真的苦着脸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他想不通单凭自己的轻功怎会让她发现的?难不成这女人近年来的武功大为精进?不过这样也好,虽然结果差强人意。 华清漪瞪着他半晌,突然扑哧一笑:“没想到真的是你。” 慕容逸雪黑着脸,苦笑道:“华女侠,六扇门就在你们华山派山脚下,你为何不去讨个女名捕来当当?” 华清漪嫣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怀疑这些年来轻功是不是退步了?”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 华清漪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告诉你,你非但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就连你身上的剑气也无迹可寻。” 慕容逸雪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华清漪垂下了头,好像脸也红了起来,却又故意板起脸道:“这法子只能我一个人知道,怎么会告诉你?”她脸红时,竟然像是十五六岁时的少女,但她年龄和慕容逸雪相若,已不能算是少女了,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嫣然笑态的女子,就是华山派英姿飒爽的女侠华清漪。 慕容逸雪发了呆,好像女孩子对于自己仰慕的人,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应。 十三岁时那少年挥剑的英姿,十一岁的少女,是不是情愫初开,最容易被打动的年纪? 慕容逸雪不敢再想下去,忽然道:“近日来可有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巡守的弟子增派了这么多?” 华清漪冷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来一定有别的事,绝不会舍得来看看你这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慕容逸雪只能承认道:“我来的确有事要找你大师兄。” 华清漪的脸色变得比翻书还要快,又嫣然道:“看你倒是诚实,前些时日,就有刺客来过华山派。” 慕容逸雪凝声道:“来的人可是找你大师兄的?” 华清漪摇了摇头,敛起了笑容:“来的刺客不少,但受伤的却是我二师哥。”她顿了顿,又拍着慕容逸雪的肩膀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华山派守卫森严,我大师哥绝不会有事的。” 慕容逸雪沉思了半晌,又问道:“你二师哥平日里是什么打扮?可喜欢穿青色玄袍么?” 华清漪笑的弯了腰,像是花枝乱摆的桃花树,她笑道:“你这呆瓜,我们华山派辈位高些的弟子哪个不是这样打扮?” 慕容逸雪苦笑着瞧了瞧她这浑身翠绿亮丽的衣衫,她又红着脸,嗔道:“我这不作数的。” 慕容逸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怎样才能不露声响的找到你大师兄?” 夜幕降临,月亮已升起,华山派处在高耸入云的山巅,慕容逸雪小心翼翼的飞掠在夜空中,月光就好像敷在脸庞。 慕容逸雪并没有先去找燕双清,他决定先来会一会这受伤的二弟子顾青峰。 顾青峰的院落里寂静的可怕,当值的弟子只有四人,慕容逸雪惊奇的发现,这四名弟子虽然身穿华山派的衣衫,但绝非华山派弟子。 因为这四名弟子中,至少有一人他是认得的,这人一张脸生的怪异,慕容逸雪已认出他就是先前在醉仙楼与他交手过的冀北双煞! 那日慕容逸雪饶了他的性命,没想到他竟然还不知悔改。 慕容逸雪伏在屋檐上,正想掀开瓦片瞧瞧顾青峰的样子,却突然听到低语声,慕容逸雪顿时摒住了气息,悄悄向后院靠去。 只听一人抱怨道:“这月黑风高的,凭什么让我们俩来做这苦差事。” 又有语声响起,像是另一人低声喝道:“小心点,莫要让谢公子听到,你我脑袋都要搬了家。” 慕容逸雪俯身望去,骇然一惊,这两人也是华山派弟子打扮,却在刨土埋人,仔细瞧来,这些人应该是真正的华山派弟子,尸身至少有七八具,都是外衫被脱了去,只是太暗,这些弟子是受了什么伤至死却瞧不清楚。 慕容逸雪暗叹道,华清漪还自认为华山派守卫严谨,就连门派里出了内鬼都不知。 华山派二弟子顾青峰,一定就是那日李望舒所看到的玄袍剑客,也就是与谢安歌密谋杀害继承掌门燕双清之人。 这些遇害的华山派弟子,原本定是顾青峰的徒儿,这个鬼迷心窍的华山派二剑客,竟然为了权利,连自己的徒弟都忍心杀害。 他悄悄的换了这一批‘华山派弟子’后,要杀害燕双清自然是易如反掌。 那他之前遇刺受的伤,显然是苦肉计了,这样一来继任掌门人遇害时,谁也不会怀疑到他。 而他又在华山派七剑客中排行第二位,若是大弟子燕双清遇害,为了顾全大局,定然会极快选举新的继任掌门,资历武功都不弱的顾青峰就自然会接任掌门人的位子。 这实在是无双的智计,也只有谢安歌才会想的出,但他还是不幸的遇到了慕容逸雪。 有慕容逸雪在,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一阵清风吹过,剑未出鞘,慕容逸雪只用了剑鞘击在了这两人脑后的玉枕穴,这两人就昏了过去。 这一击力道很足,两人至少要到昏上四五个时辰才会醒,慕容逸雪反而不动了,他在等。 顾青峰院前的四个‘华山派弟子’,他没有把握不动声响的瞬间击倒他们,所以他只有等。 若是这负责埋尸身的二人迟迟不归,定会有人前来查看的,待到那时,便是慕容逸雪的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慕容逸雪等了好久,都没见得有人前来,暗道不妙,若是打草惊蛇,顾青峰有了警觉,可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对面屋脊上突然窜出一条人影,就像是一根射出来的长矛一般,他浑身黑衣劲装,就连皮肤也是黝黑的,似乎已和这黑暗的夜空融为一体。 他虽然未像‘青狮’龙独鹤一般戴着副撩人惊悚的狮脸面具,但他的一双眼睛透着幽光,就像是幽冥的鬼火。 慕容逸雪已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杀气,转身飞掠出去。 第二十三章 清风徐来 慕容逸雪像纸鸢般掠出三重屋脊,那人的身形也犹如鬼魅紧紧跟在后方,慕容逸雪忍不住回头瞧了他一眼,那人的杀气四散,嗜血般的眼神,就像是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让他不禁想起先前纳兰子清说过的话。 “你绝不会想到一个人的刀法能如此刚猛,却又灵巧多变。”然后他就瞧见那人拔出了他的刀。 一柄奇长,刀身极窄的雪亮长刀,倒像是东瀛武士所善用的倭刀,仔细瞧来,这刀身径直的又像是一把剑。 刀光亮起,刀锋贴着慕容逸雪的脊背划了过去,慕容逸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亡是如此的接近,他的身形放缓,已落了下来。 那修罗般的人刀锋突然有了变化,一种诡异的变化。 “他变招的速度,就连南海剑派的飞鹰剑客都望尘莫及。”他方才的那一刀力未用尽,旧力未竭,新力未生起之前,本不可能变换招数的。 慕容逸雪终于拔剑出鞘,那剑光如流星划破天际,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刀光剑影相错,火星四溅,霎时间两人已过了二十四招。 慕容逸雪反手持剑,淡淡笑道:“‘玉面修罗’柳无名?” 那人冰冷的目光凝视着慕容逸雪,突然阴森森的一笑:“你是‘剑神’慕容逸雪。”他的话音未落,刀锋又起。 他的杀意更浓烈,招式更快,慕容逸雪随手抖了朵剑花,一道银芒闪过,瞬间又寂静了下来。 就像春风拂过大地,秋风扫下一片落叶。 慕容逸雪苦笑道:“你难道连说话的时候都想着杀人么?”柳无名没有回答,他的刀已替他说了话。 通常武林中的决斗,一招就足以定了胜负,若是短兵相接,总会有人瞬间就失了性命。 所以才有得慕容逸雪的绝尘一剑,他杀人通常只需要这一剑。慕容逸雪的剑法并非是名家相传,但却融合了所有名家剑法中的精魄,剑法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所以能杀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 而慕容逸雪的剑法,是无章可循的,他总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这不可思议的一剑,他的剑法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怎样把剑锋送向对方的喉咙。 还有一种决斗,那就像是紫禁之巅,皇城之战。也许一招之间也能分出胜负,也许是数十招,也许是上百招。 前提是要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慕容逸雪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柳无名无疑就是这样的对手。 高手相争,若是有得一丝破绽,必将顷刻间殒命。柳无名的刀法虽然诡异多变,但慕容逸雪已发现他变招间的三处破绽,任何一处都足以他使出那绝尘的一剑,将剑锋柳无名的喉咙。 但慕容逸雪迟迟的未出剑,只是举剑格挡,他在等什么? 柳无名的额角已沁出了汗珠,他此生嗜血无数,在他刀锋下的亡魂也不计其数,他的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杀招,但面前这个白衣男子,竟然能近三十招间不还手,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柳无名开始胡思乱想时,心已经乱了。心若乱了,招式上一定也有了偏差,果然,慕容逸雪就伫在那里未动,他的刀锋还是差了半尺,就这这时,柳无名感觉眼前的白衣男子身影飘忽不定,一阵晕眩,慕容逸雪已不知何时剑锋陡然出鞘,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剑气如龙吟,剑锋下一秒就能刺穿柳无名的喉咙! 但这一剑似乎也有了偏差,剑锋只是将将触及到柳无名的喉前,赫然停止! 柳无名凝视着这剑锋很久,才缓缓抬起了头,一张深邃干涸的脸孔面无表情,但杀气已散在了风里。 过了良久,他的声音才黯然响起:“你不杀我?” 慕容逸雪凝视着他,微笑道:“你这样的对手已是难寻,我为何要杀你?” 柳无名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奇异的神色,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微笑着温和的白衣男子,就是方才剑气凌厉的‘剑神’慕容逸雪。 这样的人,怎会用出那种剑法的? 他突然放声大笑,那笑声有着说不出的凄然诡异,就像是地狱里冥魂发出的幽笑一般,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冷冷道:“你不杀我,可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慕容逸雪微笑道:“好!随时奉陪。”柳无名漆黑的斗篷扬起,整个人也消失在这无边的黑夜尽头。 顾青峰冷冷的瞧着地上被击昏的两名弟子,面色阴沉的可怕。 “我见他们两个许久没有回来,不放心就过来看了看,没想到就成了这个样子。”说话的当值在院子里的四人之一,慕容逸雪果然没有算错,可柳无名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顾青峰的心里慌乱,掌心也冒出了汗,他不知是何人击昏这两名弟子,莫非大师兄已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再过两日,自己就可以当上华山派的掌门之位,在这关键的时刻,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顾兄何必慌张,你只要安心的当你的掌门便是。”房屋的门打开,就从里面走出了一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顾青峰见到他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知道,这个聪慧的少年定会帮他想出法子的。 谢安歌还是淡淡的笑着,只是这笑容既不优雅,也不温柔,而是一种诡诈的笑容,他阴沉着脸笑道:“方才是慕容逸雪来过此处,柳先生已与他交了手。” 顾青峰慌了神,失声道:“他怎会来的?完了…全完了,普天之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谢安歌暴怒起来,冷声喝道:“慕容逸雪又怎么样?剑神又怎么样?他终究只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弱点!” 他本是一向沉着冷静的人,但此时他不免心浮暴躁起来,柳无名已输给了他,顾青峰只是听得他的名字就吓成这样,他慕容逸雪究竟有什么厉害?我谢安歌又有哪点比他差? 霎时,谢安歌随手拔出了顾青峰腰间的剑,只见剑光一闪,就有血花飞起,地上躺着的二人本来只是被慕容逸雪点了玉枕穴,但此时已再也不可能醒来了。 冀北双煞面色惨变,颤声道:“谢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安歌没有答话,那四人面色变得苍白,欲想飞身逃命,但谢安歌的剑锋又起,刹那间已有三人丢了性命。 只剩下冀北双煞一人避开了这迅疾的剑光,谢安歌的身形掠动,剑光如闪电,力道太强劲,竟然将那冀北双煞连人带剑一并钉在了地上,谢安歌缓缓拔出了剑,交给了顾青峰。 顾青峰已吓得浑身战栗,手腕颤抖着接过了剑,险些掉落在地上,谢安歌冷冷的瞧着他,暗道,这人如此胆量还想当什么掌门?若不是宗主有意扶持他,方才我也一剑解决了倒也痛快。 顾青峰心里的惊讶是因为这温文尔雅的公子,竟然武功这么高,他不知为何谢安歌突然出手,杀死了自己人。 谢安歌突然诡异的一笑,问道:“你当然好奇这是为什么。” 顾青峰颤声道:“这…他们护院不周,办事不利,谢公子杀的好,杀的好。” 谢安歌顿时板起了脸,冷冷道:“谁说我杀了他们?” 顾青峰怔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安歌瞪了他一眼,又淡淡说道:“方才慕容逸雪来行刺你不成,又杀光了你门下的护院弟子,你可明白了么?” 顾青峰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抚掌笑道:“不错,方才慕容逸雪欲想刺杀我,却被我门下弟子拦下,慕容逸雪心狠手辣,竟然将他们一并杀死。” 谢安歌忽然笑道:“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剑神’么?” 顾青峰赔笑道:“谢公子才是天下无双的剑神,慕容逸雪他…他顶多算是给你提剑的剑童。” 谢安歌的眼神变得如毒蛇般阴狠,恨声道:“慕容逸雪,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慕容逸雪当然是不知这些事的,他此时已来到了燕双清的院外,这里的守卫弟子更多了,足足有十六人,慕容逸雪暗暗皱起了眉,想起了华清漪教给他的法子。 原来真武殿后有一处暗门,华山派弟子受责罚时,就要在真武殿内跪上数个时辰,那时燕双清和华清漪年幼,就想到了一招投机取巧的方法,两人从真武殿后的暗门溜了出去,待到师父责罚的时限接近时,再快速回到殿内,装作无事的样子。 慕容逸雪瞧着这暗门已然无语,那时燕双清和华清漪不过少年罢了,正巧躬身就能轻易过得去,而现在慕容逸雪要像阿猫阿狗似的钻进去,慕容逸雪苦笑道,华清漪莫不是故意使坏,才告诉自己这样的方式深夜拜访燕双清吧。 慕容逸雪好不容易过了暗门,此时月光如水,他伏在地上忍不住仰望着繁星点点的星空,却发现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在看着自己,着实的吓了一跳。 那男子衣着华丽,面容倒也算英俊,他只是淡淡的瞧着慕容逸雪,二话不说,忽然举起腰畔的长剑就刺了过来,慕容逸雪认得这剑法,这是华山派绝学清风十三式中的‘清风徐来’。 这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剑法已不弱于昔年的燕双清。 第二十四章 原形毕露 华山派威名已久,就是得意于开派祖师相传下来的这套‘清风十三式’剑法。这种剑法云淡风轻,缥缈不定,实在难分虚实,昔年‘清风剑客’燕双清也是由于掌门亲传的这套‘清风十三式’而闻名,但他那时尚且年幼,并未领悟到整套的剑法,所以败给了少年时的慕容逸雪。 这陌生的男子定然是燕双清的亲传弟子了,慕容逸雪暗道不好,若是这招‘清风徐来’施展开来,自己定然要全力以赴去接着一剑,不然必定要毙命与此剑下,但这男子又怎能接的下自己那绝尘的一剑? 正当苦恼之际,突听有人急声道:“云鹤,快住手。”那男子收起了招式,慕容逸雪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一个青玄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燕双清。 他今年其实只有三十五岁,但不知为何看起来不符合年纪的苍老。 慕容逸雪见到他,总觉得生起一阵愧意,勉强笑道:“燕兄,多年不见,可还好吗?” 燕双清走上前来扶起了他,神色中竟然带有一丝痛苦,但转眼即逝,朗声笑道:“‘剑神’慕容逸雪深夜造访,大驾光临,不知是因为何事?” 慕容逸雪苦笑道:“燕兄难道已不过问江湖世事了么?近日来江湖里可是不太平。” 燕双清饶有深意的瞧了慕容逸雪一眼,正色道:“随我来。” 那被称作云鹤的男子紧跟其后,慕容逸雪也缓步前行,众人进了真武殿,燕双清才缓缓道:“你此次前来,可是要说我二师弟顾青峰就是华山派的内鬼吗?” 慕容逸雪有些吃惊:“你已知道了?” 燕双清叹了口气道:“我华山派待他不薄,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若他心地纯良,人品至上,我这华山派掌门的位子就算让给他又何妨?” 慕容逸雪这才明白,顾青峰定是先前就有了端倪,上代掌门才会顾忌传位与他,燕双清也早已对他有了堤防。 燕双清沉声道:“我不揭穿他,也正是想瞧瞧看,他背后指使的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逸雪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这次的掌门接任仪式,可都邀请了何门何派?” 燕双清的目中闪动着光芒,笑道:“少林武当自是不用说,就连点苍,峨眉,海南剑派也都接到了我的请帖。” 慕容逸雪忍不住问道:“江南的世家你可也发了请帖?” 燕双清大笑道:“这你竟然也猜得出,本来是不必的,可我这次的确是请了江南世家出面,几位老家主行走不便,就由少主人代替前来。” 那被他称为云鹤的男子此时有些不自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慕容逸雪正色道:“我要告知你的,正是此事,谢家公子谢安歌,就是与顾青峰共谋之人。” 燕双清的面色突然变了,但他的弟子云鹤脸色苍白的像是失了血色,慕容逸雪一时困惑,也不明白为何这男子反应如此剧烈。 燕双清这才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这徒儿,正是白家的大公子,而他的妹妹,就是你所说的谢安歌未婚的妻子…” 慕容逸雪犹如春雷灌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结舌道:“你…是她的…兄长?” 白云鹤此时神情激动,颤声道:“你可认得舍妹么?她可还安好?” 慕容逸雪黯然,他不忍心告知白云鹤所听说的一切,谢安歌竟然常用迷魂草迷惑白芸熙,慕容逸雪握紧了双拳,勉强笑道:“她…一直很好。” 白云鹤紧握剑鞘,厉声道:“这姓谢的小子竟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我这次回家见到家父,必定让他取消婚约。” 燕双清叹道:“你现在可明白了,云鹤在我这里学剑五年之久,已是多年未曾见到家人。我这次请江南世家前来,也是为了他。” 兄妹情深,也是人之常情,但燕双清能如此关怀备至自己的弟子,倒也是难得的好师父。 燕双清忽然说道:“有云鹤保护我,慕容兄自可放心。多谢相告,我会好好小心谢安歌的。” 慕容逸雪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是想说,不用慕容逸雪保护。也对,又有谁能接受昔年挫败自己之人的援助?即使是一派掌门的容纳度量,也是自尊心接受不了的。 慕容逸雪轻轻叹息,将纳兰子清所讲的魔教之事与燕双清细细讲来,又说起方才与‘玉面修罗’柳无名交了手,燕双清此时的面色才变得凝重,叹道:“魔教竟如此瞧得起我燕某人…”他深知,多年来虽然无数个寒暑苦练剑法,但与慕容逸雪相比仍旧是天差地别,若是与慕容逸雪实力相近的魔教高手,自己又怎能撑的住对方的一剑?就连守护着他的白云鹤,也会无故丢了性命。 燕双清笑了,笑的很凄凉悲怆,缓声道:“慕容兄,我有一事相求,我从不求人,但希望你能答应我。” 慕容逸雪此时心底一软,眼眶里也像是起了雾,他深知,像是燕双清这样铁骨铮铮的大侠,让他求人比要了他的命还难…慕容逸雪连忙应声道:“燕兄请讲,我一定做到。” 燕双清握住了慕容逸雪的手,语声坚定道:“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若是我不幸被魔教中人杀死了,你一定要替我杀了顾青峰这个叛徒,至于掌门之位…就由我的小师妹继任。” 他的笑容又变得如阳光般温暖:“我师妹的剑法高强,天资聪颖,再适合这掌门位子不过了。” 慕容逸雪没有想到,燕双清苦苦相求的竟然是这种事,但他恍然间明白了他为何这样做…十五年前他被慕容逸雪击败的那一刻起,光芒就全属于慕容逸雪一个人的,而昏暗和阴霾则包裹着燕双清,慕容逸雪甚至还赢走了华清漪的心,这数年来,燕双清并不恨慕容逸雪,但他一直想夺回那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能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做一次英雄,即使代价是失去性命… 慕容逸雪黯然,这本是无数江湖侠客的夙愿,但此时他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 他觉得对不起燕双清,对不起很多人,一个人要是过于锋芒,是不是无形中会伤害很多人? 谢安歌无疑也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从他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高贵的出身,江南之家之首,谢记钱庄、银楼,以及谢家无数产业的继承人。 他凡是运筹帷幄,从不失手,谈笑间就能将事情妥善处理好。 可近日来他的心性变得暴躁不安,因为他遇到了没有把握的对手,那就是慕容逸雪。 谢安歌已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团跃动的火焰,浑身快要炸裂开来。此时,他需要发泄。 他推开了房门,就有甜美的声音响起:“你今天怎会来的?她已睡了么?”她话音未落,屋里的灯就熄灭了,只剩下淡淡的烛光还亮着。 谢安歌没有说话,任何人都没有再说话了,屋里只剩下喘息的声音。 但有人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沐长风从客栈醒来后,发觉慕容逸雪已不辞而别。他去了马厩,两匹白玉青骢都还在,心道,慕容逸雪一定是去了这长安城不远的地方,他四处打探一番,得知了华山派大弟子燕双清即将继任掌门一事,便想到慕容逸雪定是来了华山,也许是事情过于凶险,不想让自己参与。 沐长风一路赶来华山派,已是黄昏后。他发觉巡视弟子人数众多,也不知慕容逸雪身在何处,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谢安歌。 沐长风暗道,他怎会在这里的?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慕容逸雪果然是来到华山派了,这谢安歌诡计多端,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安歌进到屋里,沐长风就轻身藏在院墙后面,正好能看到 这间房屋的窗子,只是光线太暗,瞧不清那女子是什么人。 屋里的喘息声停止,就听到那女子嫣然道:“你坏死了,就知道欺负我。” 谢安歌此时面上已挂起了笑容,有一种发泄过后的轻缓与满足。 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你最近…来的这么频繁,不怕她知道么?” 谢安歌嗤笑一声,淡淡道:“她不到黄昏时便已入睡,第二日天大亮前是不会醒的。” 那女子媚笑道:“你…一定是给人家服了什么奇怪的草药。” 沐长风暗道,她?难不成就是那清丽脱俗的白芸熙么,谢安歌这人面兽心的畜生,他已忍不住要破门而入,拿起承影剑割下他的头颅。 但他还是忍耐了下来,他要听听这谢安歌究竟还隐藏了多少这样阴毒的事。 良久,那女子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里闷得很,再待些时日,我可就要发疯了。” 谢安歌恨声道:“今夜已是燕双清的死期,若不是慕容逸雪中途插手,他本可以多活几日的。”本来他的计划是在掌门接任的前一天将燕双清杀死,但慕容逸雪的突然出现让他过于忌惮,心想还是早下手为妙,唯恐夜长梦多。 他又狞笑道:“此事办妥,我们就回江南,只怕谁也想不到‘清风剑客’燕双清是怎么突然暴毙的。”谢安歌话音刚落,突然脸色变了,失声道:“什么人?” 沐长风心中一惊,暗道他还是发现了自己,正想走进屋里举剑杀死谢安歌时,却发觉屋内燃起了灯,霎时黑暗的小屋里变得明亮了起来。 沐长风一时觉得刺眼,再定睛看去,只见一个面容英气的少年举着灯走进了屋内,灯光照在这少年的脸上,他的面色如蜡,举灯的手不住的颤抖,沐长风认得他,他就是江南世家的弟子萧承宇。 沐长风再瞧向床上的那个女子,顿时骇然不止,那女子竟然是苏家婉儿!沐长风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先前他在杭城的客栈想刺杀谢安歌时,最后一间房中的人正是苏婉儿,那时谢安歌竟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他这才猛然明白,原来他们俩私下有着这种关系,那天,他的推测本没有错,只是谢安歌藏到了苏婉儿的房内,难怪找不到他。 萧承宇像是咬碎了牙,厉声道:“你既与我有了婚约,怎会做出这种事?” 苏婉儿手里握住棉被,紧紧的捂住了自己娇美的身子,她竟不敢正面瞧萧承宇的目光。 萧承宇指着谢安歌,怒喝道:“我敬你为兄长,对你言听计从,今日算是我萧承宇瞎了眼!” 谢安歌沉着脸,就连他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 萧承宇又冷冷说道:“你放心,你做的那些事我绝不会说出去,只是今后,你我的情义如同此案。”说着,他拔剑将屋中的桌案砍去了一角,转身大步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沉默的谢安歌双眼猩红,杀意顿起,他轻身飞掠出去,萧承宇霍然转身,却发现他的剑已被谢安歌握在手中,剑锋飞起,强烈的疼痛传来,剑身已贯穿了萧承宇的胸口。 萧承宇怒目而视,到死都不相信,这个温文尔雅的长兄竟然会杀死自己。 谢安歌阴沉着脸,喘息着说道:“我本不想杀你,这是你逼我的。” 苏婉儿已穿上了一件轻薄的纱衣追了出来,颤声道:“你…你杀了他?” 谢安歌阴毒的目光瞧着她,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生起,谢安歌冷冷道:“你若是敢透露一个字,你也得死。” 夜风袭来,院落中肃杀的气息也随风飘散。 谢安歌沉默了许久,又恢复了他那安然若素的神态,淡淡道:“慕容逸雪杀了我的兄弟,此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你可懂了么?” 苏婉儿的身子颤抖,慌乱的点了点头。 谢安歌又挂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淡淡道:“现在,我要去叫醒芸熙了,至少要让她先知道这件事。” 第二十五章 华山惊变 慕容逸雪此刻并没有离开华山。 他本已下决心走出了华山派,答应燕双清的请求,可是他不能,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燕双清被魔教中人杀害,却不闻不顾。 慕容逸雪身形一顿,脚步踏在院墙之上,身轻如灵燕般飘起,他暗道,但愿能够来得及,莫要铸成大错。 慕容逸雪此时心急如焚,他知道谢安歌必会在今夜对燕双清下杀手的,他见过柳无名的刀法,但凭燕双清和白云鹤的剑法,在他的刀下根本走不过十招。 过了前面这座正殿,就能瞧见真武殿了,也就是燕双清所在的位置,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阴森森的笑声响起,慕容逸雪猛然回头,就瞧见了那个獠牙利齿的狮脸面具。 龙独鹤果然还是来了,他的一双手掌在月光下发出幽绿的光芒,慕容逸雪失声道:“青冥爪?” 这是昔年魔教左使所善用的兵刃,严格来说,他不能算是主流的兵器之一,这是一副相似于指虎的掌套,上面淬了剧毒,若是不幸被轻轻划破一下,毒素进入了血液,不出片刻便会毒发身亡。 龙独鹤阴冷的笑道:“不错,今日已是你的死期。” 真武殿此时还很安静,燕双清就在正座上闭目养神,白云鹤轻叹道:“师父,他们今夜会来吗?” 燕双清的双眼缓缓睁开,微笑道:“他们一定会来的。”他久经江湖之事,对面临的危机总是有一种奇异的先知。 白云鹤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沉声道:“那就让他们瞧瞧我华山剑法的厉害!” 燕双清神色复杂的瞧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云鹤,已是时候了,你该回江南白家了。” 白云鹤的声音仿佛有些发颤:“师父…您要赶我走?” 燕双清叹息着,轻声劝道:“云鹤,想想你的家人,你不该陪我一起送死的。” 白云鹤想到了自己那清丽的妹妹,心不由得一软,但还是语声坚定道:“大丈夫岂会怕死?云鹤绝不会走。” 燕双清被这固执的徒儿急出了汗,大声道:“你难道不听为师的话了吗?快走!” 可燕双清的话刚说完,就听见一个人冷冷的说道:“很遗憾,他走不了,你们谁都踏不出这房门一步!” 忽然间,整个真武殿就充满了一股肃杀之气!然后燕双清就瞧见了一个佩着雪亮长刀的黑袍男子,他的面容冰冷,死灰色的目光如同地狱前来的亡魂一般。 燕双清厉声道:“‘玉面修罗’柳无名,今日就让你尝尝我华山派‘清风十三式’的厉害!” 他的剑已出鞘,手腕以极慢的速度转动,但这剑锋已赫然散发出惊人的剑气,柳无名死灰色的眸子终于有了光,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喜爱的玩具,仔细瞧着这剑招的变化。 这正是‘清风十三式’中的清风徐来,突然间,剑气暴射而出,犹如平静过后爆发的狂风骤雨一般,柳无名森森的一笑:“好剑法。”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向后划出了三尺,闪身避开了这惊人的剑气,燕双清早已料到如此,凌冽的剑锋又起,密集的剑路已将柳无名能够出刀的机会全部封死。 白云鹤此时脸上已浮现出激动时才有的红晕,他甚至觉得这魔教玉面修罗也不过如此。 燕双清的‘清风十三式’无疑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同样的一招清风徐来,白云鹤发觉自己的剑法和师父相比,简直就像是粗枝茂盛的树干旁的一条柳枝罢了。 转眼间十二招已过,燕双清双眼凝视着柳无名,剑锋抖动,用出了‘清风十三式’中的最后一式——霁月清风! 柳无名脸色突然变了,迅疾的剑光已到了他的胸前,他竟然将手中的刀撒手,身子向下沉了下去,左手反身接住了刀,只见血光四溅,白云鹤的面色已变得煞白! 柳无名的这一刀,竟然将燕双清的整条手臂斩了下来! 燕双清已疼的几乎昏厥过去,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以极微弱的声音说道:“云鹤…你快走…” 白云鹤整个人已怔住,他想不通师父这么高深的剑法竟然也落败下来,柳无名的刀锋已近在咫尺间。 白云鹤没有逃,他突然想起了刚到华山派时,练剑时的那些快乐,以及他第一次用出清风徐来时,燕双清赞许的目光。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刀锋已贯穿了他的胸口,血流如注般滴落在真武殿的石板上。 慕容逸雪赶到真武殿时,已是来之不及。 他已被龙独鹤纠缠了太久,青冥爪虽然难以应对,但终究抵不过慕容逸雪近乎于神的一剑。 龙独鹤的一只青冥爪已经被他用剑尖挑飞,就连龙独鹤的手腕也受了伤,慕容逸雪并没有继续恋战,因为他要立刻赶来真武殿营救燕双清。 白云鹤在被贯通胸膛时就已毙命,但燕双清还残留着微弱的气息。 慕容逸雪走上前去,扶起了他,黯然道:“燕兄,我来晚了…” 燕双清认出了慕容逸雪,努起嘴来,勉强笑了笑,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总算还是当了一回英雄,是么…” 慕容逸雪的眼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但他还是微笑道:“不错,只怕没有人敢说你不是英雄了…” 燕双清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已停止了呼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可他临死前的眼神好像是幸福的,仿佛见到了他最心爱的师妹,在对着他笑。 慕容逸雪忍不住别过身去,伸出手来缓缓帮燕双清合上了双眼,轻叹道:“你好好的去吧,我会替你杀掉顾青峰的。” 顾青峰现在在哪里?慕容逸雪还未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就瞧见殿外灯火通明,顾青峰已带着大批华山弟子把真武殿围了起来。 顾青峰玄袍仗剑,厉声喝道:“慕容逸雪!你为何杀害我华山派掌门?” 慕容逸雪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对着华山派弟子冷冷说道:“我不想伤人性命,快叫你们华师叔前来说话。” 顾青峰气的鼻子都歪了,喝道:“慕容逸雪,我师妹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别以为我们华山派弟子会怕了你!”他这几句话说的正义凛然,华山派众多弟子也是热血上涌,对慕容逸雪怒目而视。 只见人群中一阵躁动,谢安歌,苏婉儿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顾青峰指着谢安歌,冷声说道:“这是我掌门师兄请来的贵客,江南世家的谢公子,他亲眼瞧见你杀害了我华山派诸多弟子,甚至江南世家的萧公子都惨遭牵连,你还想抵赖?” 谢安歌目光变得黯淡,轻轻叹息道:“慕容长兄,我很难想象你就是凶手,若非亲眼所见,我是至死也不会相信的…” 他的表情好似很忧伤,在一旁的华山派弟子,都误以为他会是慕容逸雪此生的挚友。 谢安歌又恢复了他那温文尔雅,处事不惊的神韵,众人对他所讲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这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怎可能会说谎? 慕容逸雪冷笑了一声,淡淡道:“贤弟莫要慌张,若是有机会,我或许连你也会一起杀掉的。” 谢安歌的脸色微变,又轻叹道:“慕容长兄,杀人偿命,你及时收手吧…”他说的那么文雅,温柔,就像是苦苦相劝着执迷不悟的老友。 慕容逸雪冷笑道:“不错,我就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人就在这里,你们为何不来替自己的掌门报仇?” 华山派弟子相互面面相觑,竟然一时间内没有一个敢上前跟慕容逸雪交手的。 只要慕容逸雪的剑在手中,谁敢与他交手? 慕容逸雪指着顾青峰,淡淡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你派掌门报仇么?好,你不妨上前来一剑杀了我。” 顾青峰竟然被慕容逸雪君临天下的气势镇住,怔了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安歌突然道:“慕容长兄,他们绝不敢与你动手的,你还不快走?”他此言一出,慕容逸雪就暗道不好,已有数名华山派弟子持剑冲了上来。 这些年轻的弟子多为血气方刚的少年,方才经过谢安歌的冷嘲暗讽,哪里还能安耐得住? 慕容逸雪不愿伤及他们性命,只因他们都是善良正直的华山派年轻剑客,受人蛊惑才至此般不明是非。 他身形展动,双掌运起,方才冲上来的两名弟子已被击的倒飞回人群中。 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她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慕容逸雪的瞳孔放大,呼吸也好似停止,这女子正是白芸熙。 她的脚步急促,踩的慕容逸雪心都碎了,然后就听得她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彻了整个殿堂。 白云鹤静静的躺在那里,他的血殷红了真武殿的石板,白芸熙就伏在他的身旁痛哭,她哭的那么伤心,慕容逸雪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暗淡,他忍不住上前握住了她的肩,柔声道:“对不起…是我没来得及救…”话音戛然而止,慕容逸雪突然觉得胸口发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柄银白色的雪亮长剑已没入胸口,他认得这柄剑。这正是他用了十七年,陪伴他从无败绩的七星龙渊剑!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梦里曾有过一个心爱的女子拔剑刺入胸膛,他无数次从这荒诞的梦境中醒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真的会发生这种事。 白芸熙也呆在那里,美丽的眸子中充满了不安。 她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慕容逸雪的衣衫,慕容逸雪此时面无表情,就连眼神也充满了绝望。 血流如注,慕容逸雪再也支撑不住,捡起了地上的剑,勉强撑着身躯,然后他就止不住的大咳起来,每咳一下都有鲜血涌出。 白芸熙想不通,他武功这么高强,怎会躲不开自己柔弱的一剑?她方才报仇心切,此刻也忍不住心软起来,颤声道:“你…你杀了我兄长,我也…为他复了仇,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顾青峰忍不住高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为我华山派掌门报仇?” 华山派弟子此刻再也不需要畏惧什么,顿时蜂拥而至,只听得一人大喝道:“住手!”自人群中飞掠出一个湛蓝色长袍的男子,手持承影剑,正是‘潇湘剑客’沐长风。 沐长风当慕容逸雪挡在身后,厉声道:“你们黑白不分,听从小人摆布,算什么名门正派!” 谢安歌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沐兄,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都不愿承认慕容长兄就是凶手,可杀人者有罪,我们又怎能包庇凶手?” 沐长风怒骂道:“你这卑劣小人,还敢胡言乱语!”他瞧着慕容逸雪,急声道:“慕容兄,你快些随我冲出去罢。” 慕容逸雪淡淡道:“你快些走吧,莫要管我。”他忽然又凄然的笑了笑,说道:“有顾大侠和谢公子这样正义凛然的侠士在此,怎会放我这杀人魔头逃走?” 沐长风默然,他已懂了慕容逸雪是不愿连累自己,才说出这些话。他此时已负了重伤,顾青峰和谢安歌的武功并不弱,沐长风若是身负一人,怎可能逃的出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两人缓缓走入了大殿,顾青峰瞧见这二人时,不觉呀然一惊,只见一个白眉僧人手持佛珠,长须已经雪白,但一双眼睛目光炯炯,他身旁那人灰衣道袍,手持一柄七星剑,面容俊朗,但没人知道他已超过了四十岁。 就连顾青峰见到这二人,也是恭声说道:“弟子见过方生大师,玉虚真人。” 那白眉僧人微微颔首,双手合十,朗声说道:“阿弥陀佛”他的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显然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内家高手。 那灰衣道人则是缓缓走过人群,扶起了慕容逸雪,飞速的点了他的穴道,慕容逸雪缓声道:“多谢。”原来他已点住了慕容逸雪止血的穴位。 这两人自然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的方生大师,武当的玉虚真人。 顾青峰笑道:“二位大师来的正好,弟子正巧抓住了恶贯满盈的罪人慕容逸雪,还请大师公正做主,惩奸除恶。” 方生大师道:“檀越放心,少林一向公正严明。”玉虚真人凝视着沐长风,淡淡道:“你负他出去吧。”沐长风不知所然,背起了慕容逸雪。 顾青峰脸色骤然变了,失声道:“事情既已查清,二位为何不将他就地正法?” 玉虚真人沉声道:“少林,武当二派定然会查明整个事情的真相。怎么,你怀疑贫道有私心不成?” 顾青峰唯唯诺诺,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玉虚真人淡淡说道:“我们走。”沐长风应了一声,随方生,玉虚二人走出殿外。 第二十六章 真相大白 真武殿前,玉虚真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沐长风说道:“若是有人追来,你就一剑杀了他。” 沐长风一头雾水,只见方生大师又对他笑道:“把这小子交给我吧。”说着,从沐长风身上接过慕容逸雪,竟然一跃三丈余高,他的身法灵异,高墙亭台都视若平地,就像是一只灵猿一般。沐长风暗道,这少林大师虽轻功高明,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怪异,玉虚真人紧跟其后,但轻功稍弱了些,沐长风也不甘落下,展动身法追了上去。 三人飞速离开了华山派,一直来到长安城外才停下脚步,这时天色已渐渐明朗,众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慕容逸雪已是昏睡不醒,面无血色,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玉虚真人眉头一皱,说道:“不好,剑锋已入骨,我要快些给他疗伤才行。”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瓶塞打开,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息,沐长风忍不住说道:“真人,你这可是什么丸药,难道是用这气味让慕容兄醒过来么?”玉虚真人白了他一眼,才淡淡道:“稍后你便知道了。” 不过半个时辰,慕容逸雪的面色已渐渐变得嫣红,他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只是声音还有些微弱,微微笑道:“你这瞧病的,怎会现在才来。” 那‘玉虚真人’瞧着他,冷冷道:“你是何时学会让女人刺穿胸膛这种本事的?” 慕容逸雪苦笑道:“学剑之人,难免受点皮肉之苦。” 玉虚真人瞪了他一眼,又叹道:“你可知道,这剑锋若是再偏得半分,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慕容逸雪的眸子中好像充满了痛苦,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次伤的很重? 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轻易的伤到慕容逸雪,也只有白芸熙… 最锋利的原来并不是剑,而是情。 纵使是‘剑神’慕容逸雪,也敌不过心爱之人的轻轻一剑。 方生大师此时竟然嘻嘻的笑了起来,说道:“我瞧那姑娘倒是像天仙一样,若是刺我一剑,我高兴都来不及。” 沐长风呆在那里,如石像般愣住了神,这还是武林泰山北斗般的少林高僧吗? 慕容逸雪微笑道:“无妨无妨,待我伤好就赏你一剑。” 方生大师嬉笑道:“客气客气,这一剑我还是不要了。” 慕容逸雪大笑道:“要的要的,大师不妨现在就受我一剑。” 他微微抬手,剑未出鞘,方生大师突然如游鱼般滑出去半尺,慕容逸雪却又疼的面色发了白,像是触到了伤口,咳嗽了起来。玉虚道人凝视着他冷冷道:“我瞧你还是伤的太轻了。” 沐长风再看不出端倪,可就是天下最傻的呆瓜了,这两人并不是方生大师和玉虚真人,而是慕容逸雪的好朋友——花白芷,令狐小飞。 方生大师则是由‘飞天狐狸’令狐小飞扮成的,他的易容本事无人能及,就连声音也模仿的惟妙惟肖。轻功之高,江湖中能超过他的,绝不会超过三人。 玉虚真人则是‘花神医’花白芷所扮,他的医术精湛绝伦,妙手回春,方才他给慕容逸雪服下的,必定是他秘制的丸药,顷刻间便起了奇效。 慕容逸雪忽然道:“那大胡子呢?怎么没见他来?” 令狐小飞眨了眨眼道:“大胡子别的不学,偏学你被漂亮姑娘勾了魂去。” 花白芷不想听他胡扯,淡淡问道:“你那时是怎么瞧出我不是玉虚的?” 慕容逸雪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说道:“说实话,我本瞧不出的。只不过…你这人有一个毛病,就算是易容,也绝不会愿意扮成一个老头子。玉虚真人虽然年轻,但总不会些许皱纹都没有。” 花白芷皱了皱眉头,又微笑道:“原来是这样。”他缓缓揭开了面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一位绝美的男子,沐长风怔住了半晌,若不是先前早已得知花神医是男儿身,定会误以为他是出尘的绝代丽人。 他的年纪应该与慕容逸雪相若,但仔细瞧来,仍会觉得他是一个正值年华的翩翩少年,想必是精通医道,也习得驻颜之术。 慕容逸雪又笑了笑,说道:“你呢?难道和尚瘾还没过够么?” 令狐小飞笑嘻嘻的也取下了人皮面具,竟瞬间变成了一个面容狰狞的大汉模样,沐长风不禁暗道,这飞天狐狸的真面目竟出乎意料。 慕容逸雪像是看穿了沐长风的心思,微笑道:“你可莫要被这鬼狐狸骗了,他这人向来不会只易容一次面孔的。” 令狐小飞眨眼笑道:“我瞧你这人才是个狐狸,谁也骗不了你。”他说着,又取下了那狰狞的大汉面孔,样貌倒也是个清秀的少年,只是他的一双眼睛细小而狭长,好像汇聚着光芒,倒真像是狐狸一般。 慕容逸雪笑道:“我的老天,我每次瞧见你这样子,都会觉得你昨日没睡好觉。” 令狐小飞冷哼一声,说道:“昨夜当真没有睡好,负着你这倒霉蛋跑了一宿。” 慕容逸雪心里像是有暖流经过,可他并没有说‘谢’字,只因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沐长风瞧着他们,也不禁被这真挚的友谊所感动,在这狡诈多变的江湖里,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他们这样伟大的友谊? 白芸熙近日来的生活很平静。 她总是静静的坐在屋里,近一个月都头昏的厉害,她醒来时也接近正午,屋里有侍女送来的精致小菜和白粥,白芸熙吃了几口,发现粥还是温的,想必是谢安歌算准了自己睡醒的时候送来,他…一直是个体贴的人。 然后她就想起了慕容逸雪,心不由得疼了一下,但立刻喃喃自语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杀了我兄长。”她心想,自己一个柔弱女子,是无论如何伤不了他的,他既已心甘情愿受自己一剑,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无论有多深的仇恨,这一剑都已足够还清。 有人推开房门轻轻走了进来,白芸熙知道,一定是谢安歌来了,他永远是那么文雅,温柔。 谢安歌穿着崭新的锦绣长衫,温柔的凝视着白芸熙,柔声道:“今天的饭还算可口么?你应该多吃些的,近日来消瘦了…” 白芸熙勉强笑笑,摇了摇头:“我不饿的。” 谢安歌微笑道:“若是觉得无聊了,心闷了,就来找我说说话。但要答应我…晚上早点歇息。” 白芸熙嫣然道:“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既已回了江南,你又有什么担心我的?近日来…不是家中很多产业需要你照顾吗。” 谢安歌苦笑道:“不错,近日来家里的银楼出了些问题,新任的账房先生马虎的紧,记错了不少账目。” 白芸熙噗嗤一笑道:“谢记银楼若是随便记错一笔账目,数目可也算不小了。” 谢安歌沉默了许久,又微笑道:“我该走了,你记得晚上要按时喝安神的汤药。” 白芸熙应了一声,就瞧见谢安歌缓缓走出了房门。 太阳已落下了山,晚霞更明艳动人。 白芸熙又静静的坐了一个午后,她起了身,没有喝谢安歌准备的汤药,这汤药安神的作用的确不错,她只觉得晚上睡的很安稳。 她决定为谢安歌做些什么。 她身为世家千金,平日里自然是用不得她亲自下厨的,但并不代表她厨艺就会差,白芸熙亲手煲了翡翠白玉汤,想在夜间给谢安歌送了去。 此时,他应该还在谢记银楼处理繁忙的事务吧。 谢记银楼最大的钱庄,就在杭城凤凰庙旁的正街上,钱庄有三层,这第二层便是存放金银的大户才能来得的层面,白芸熙自然是畅通无阻,只是通往第三层的入口守卫森严,一般人不得入内。 守卫的家丁面有难色,但还是不得不让开,若是得罪了这未来的少夫人,恐怕不仅丢了饭碗,小命也难保全。 白芸熙方一走到屏风外,就听到了谢安歌近乎于咆哮的声音传来:“顾青峰,顾大掌门,你现在还有何脸面来找我?瞧瞧你做的蠢事!” 白芸熙美丽的眸子惶恐不定,她从未见到过谢安歌如此失常。 顾青峰赔笑道:“谢公子请息怒,我既已如愿当了华山派的掌门,就誓死效忠于宗主,这可多亏了谢公子的功劳。” 谢安歌踱步不定,又冷冷道:“是,你现在当了堂堂一派掌门,风光无限,可我呢?” 顾青峰连忙道:“谢公子放心,慕容逸雪已受了重伤,想必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白芸熙听到这里,心中悸动,双手紧紧抓住了衣襟。 只听得谢安歌冷冷说道:“你以为慕容逸雪是什么人?只要不见得他的尸身,我一天都睡不安宁。” 顾青峰垂下了头,突然又讨好似的笑道:“这么说…谢公子已想好了对付慕容逸雪的法子了么?” 谢安歌沉默了很久,脸上终于挂起了笑容:“不错,我已向宗主要了多名人手,慕容逸雪已负了伤,纵使他武功深不可测,也绝不会敌得过这些绝顶高手的围攻。” 顾青峰语声迟疑着,忍不住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慕容逸雪独身一人前来?” 谢安歌阴冷的笑道:“慕容逸雪淡泊名利,金钱玉帛更不能打动他,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情。否则他又怎可能被白芸熙刺伤?” 这句话说到了白芸熙的心坎,她的眼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罪人。 谢安歌接着说道:“宗主最想要杀死之人,就是慕容逸雪,也只有宗主了解他的弱点。先前只是短短一封书信,便让慕容逸雪不远千里赶往长安城,所以…” 顾青峰脸上也挂起了阴沉的笑容:“所以我们只要再一纸书信过去,就不怕他慕容逸雪不乖乖来赴约,是么?” 谢安歌手中折扇一挥,轻轻的吹起了衣襟,微笑道:“不错,你倒还不至于愚蠢至极。” 顾青峰又献媚似的笑道:“哪里哪里,顾某若有得谢公子万分之一的聪慧,就不至于今日才当上华山派掌门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这书信里究竟写了什么?竟能让慕容逸雪这么重视?” 谢安歌嗤笑了一声,折扇摇动,沉吟道:“明月思君,唯盼相见。烟雨之约,故地重现。” 顾青峰愣了愣,才喃喃道:“谢公子,我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 他听不懂,但有人却听懂了,谢安歌微笑着道:“就是说,嘉兴烟雨楼,即是慕容逸雪的葬身之地…”他突然发现顾青峰的面色变了,缓缓回过身去,就瞧见了白芸熙。 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就连瞧着谢安歌的眼神也变得冰冷:“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谢安歌的脸色也变了,又柔声道:“芸熙,你怎么不早点歇息…” 白芸熙冷冷道:“我若早点入睡,又怎会知道你每日忙的是这些事?” 谢安歌的脸色骤然变了,他使了个眼神,便有家丁想上来拦住白芸熙,谁知白芸熙更快,她转身冲下了楼,就连家丁也险些被她推在地上。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此刻竟然有这样的力气! 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些赶到烟雨楼,她也绝不容忍自己先前犯下那愚蠢的错误。 即使代价是和慕容逸雪死在一起,此时她也绝不足惜! 慕容逸雪此时低头望着手中浅蓝色的短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刚从柳树下牵出了马,就抬头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的瞧着慕容逸雪,就好像慕容逸雪欠了他十万两银票似的。 慕容逸雪苦笑道:“你知道,若是我想做一件事,就绝没有人拦得住我。” 花白芷瞪着他,冷冷说道:“我也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慕容逸雪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说。” 花白芷淡淡道:“以你现在的剑法,唯一能击败的人,就是小灵仙。” 慕容逸雪呆了呆,不禁动容道:“小灵仙又是谁?” 花白芷冷笑道:“小灵仙就是给我抓药的童子,忘了告诉你,他只有五岁。” 慕容逸雪怔住,他承认花白芷所说的话。 花白芷瞪着他许久,又忽然微笑道:“其实我知道拦不住你的,只是希望你活着回来。” 慕容逸雪也真诚的微笑道:“好,我一定活着回来!”他决然的转过了身,因为他不想让花白芷瞧见他落下的泪。 但他还是回了头,然后他就看见了身形掠起,掌风袭来的花白芷! 花白芷就昏倒在慕容逸雪的怀里,慕容逸雪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让我走的。” 本来昏倒在地上的,应该是慕容逸雪,可他们相互实在太了解,在那一瞬间,慕容逸雪闪电般出手,砍在花白芷的颈后。 慕容逸雪黯然的瞧了他一眼,就像是朋友间最后的告别。 上官明月寄来的书信,就算是前方龙潭虎穴,慕容逸雪也一定会去的。 他现在或许已经不爱上官明月了,十年来的成长让他渐渐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情。 但他与白芸熙之间已产生无法诠释的误解。这种误解,足以让他失去对生命的珍重。 骏马疾驰在杭城外乡间的绿林,这条路的尽头,也许就是慕容逸雪生命的尽头。 第二十七章 烟雨迷蒙 嘉兴南湖湖心岛,烟雨楼。 淅淅沥沥的春雨如蒙烟般细下,平静的湖面也渐渐起了雾。 慕容逸雪缓缓走出了画舫,烟雨已打湿了他的衣衫,可他只是凝视着不远处的烟雨楼台。 烟雨楼就处在南湖中心的一座小岛之上,四周环水,只有乘船才能到达。 这也正是昔年间慕容逸雪最为钟爱的地方,江南楼阁中,要数烟雨楼最具有灵性。 最唯美的爱情通常是发生在烟雨中,在花间,两情相悦,偕手共生。 画舫已渐渐靠了岸,眼前的烟雨楼台典雅古朴,周围亭阁,假山,花台,疏密相间,错落有致。 前方便是烟雨长廊,朱红色的围栏,围栏上刻有精致的雕琢花纹,慕容逸雪已缓缓走过长廊,登上烟雨楼。 遥远望去南湖之景,春雨霏霏,湖面上烟雨朦胧,整个南湖也笼罩在这如梦境般的烟雾之中。 春雨细下,清风轻拂,伊人在何方? 终于要见到那个曾经无数日夜魂牵梦绕的人,那个让自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思念成瘾的人。 是谁说练剑的人无情?剑本无情,人却有情。 月影夜下,烟雨朦胧,明月照何处? 月光本是淡淡的,在烟雨中更加凄迷,却不知何时明亮了起来。 上官明月并没有来,但此时已有人缓缓登上了烟雨楼,这人身穿华贵的锦绣长袍,两鬓微白,但长须还是年轻的黑色,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如寒星,整个人充斥着肃杀气息,慕容逸雪心中一沉,整个人凌空而起,翻上屋脊。 就在这时,他突觉心中生起寒意,身后的剑已挥出,剑气已如九天惊雷般匹练而来。 这一剑之威,足以惊日月之魂魄,使天地间变色。慕容逸雪整个人已笼罩在这辉煌的剑气之下,这剑气的压力几乎让慕容逸雪透不过气来,这一剑的锋芒,绝没有人可以抵挡。 可就在这时,龙渊剑已出鞘! 剑气如蛟龙般穿透了烟雨,迎上了那如烈日般辉煌的剑气,但慕容逸雪的身形已被迫向后退了五步,勉强用剑刃立于瓦砾间才停住。 相看那人的步伐,稳如五岳高峰般纹丝不动,良久,他嘴角浮起了欣喜的笑意,这一招无疑他胜出了。 慕容逸雪这才瞧清楚他手中的剑,那是一柄黑色的刚剑,剑身隐约透着幽暗的金光,慕容逸雪苦笑道:“皇甫教主?” 那人点了点头,才说道:“慕容逸雪,近年来你可是疏于练剑?方才那一招你已慢了。” 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慢,就等于死。 方才慕容逸雪的那一剑,无非已是灵动飘逸的剑招,但他此时已只剩下不足三成的真力,剑法虽然没输,但内力已输了。 皇甫凌云的威道泰阿剑,剑势刚猛,慕容逸雪只是硬接了一招,便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震裂,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只怕刚才已吐了血。 慕容逸雪暗道,这皇甫凌云无疑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使是自己身体无恙之时也难以胜他。慕容逸雪深知,至多再过二十招,必当身死与皇甫凌云的泰阿剑下。 他还未来得及想下去,皇甫凌云凌厉的剑气又已袭来,慕容逸雪勉强接下剑招,每一招过后,慕容逸雪就感觉伤口的血痂迸裂,有鲜血涌出。但惊奇的发现,皇甫凌云的剑势虽以刚猛著称,但过刚易折,每次变招间都有那么一处细微的破绽,这破绽若是放在别人那里,又算不得破绽了,可慕容逸雪毕竟不是别人。 慕容逸雪知道,这是他唯一击败皇甫凌云的机会。 辉煌的剑锋又起,慕容逸雪已看清了那一处破绽,就在那一瞬间,龙渊破空而出,这绝尘的一剑,已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 迅疾的剑光已逼近皇甫凌云的喉咙!可剑锋突然间被泰阿剑阻隔下来,就像是一阵猛烈的罡风骤然消逝。慕容逸雪脸色惨变,他知道,他的力已竭,皇甫凌云惊恐不定,反手一掌将慕容逸雪震了出去。 慕容逸雪的身躯重重的跌落在屋脊,冰凉的瓦砾触碰着他的胸口,慕容逸雪只觉得这冷意从头传到脚跟,身体也不禁因为寒冷而微微发颤。 皇甫凌云喘息着,好似心情还没平复下来,但他已忍不住发出狂傲的笑声:“慕容逸雪,你已败了!” 慕容逸雪雪白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皇甫凌云瞧着他,脸色突然变了:“你…你先前负了伤?这不可能!谁能伤得了你?” 皇甫凌云这才明白,慕容逸雪为何剑招变得缓慢无力,‘剑神’慕容逸雪本就因为快剑成神,若是这样的剑法,昔年间又怎能击败武林中这么多有名的剑客? 慕容逸雪的面色苍白,此时突然激起了红晕,急声喝道:“小心身后!”可他的语声微弱,声音被春雨吞没,皇甫凌云竟没听清楚,霎时间,皇甫凌云身上犹如血箭射出,他的肩膀,后背,胸口都已鲜血淋漓! 皇甫凌云飞身来到慕容逸雪身旁,手持泰阿剑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只见烟雨楼已被重重围了起来,十数名穿着艾青色异服的不知名高手,他们的衣襟处都印有一个淡淡的月牙,所用的兵刃也是各不相同。 但众多高手中,领头人戴着惨青色的狮脸面具,慕容逸雪认出了他,面容惨变,他已想到龙独鹤绝非魔教中人,他设计让自己赴约烟雨楼,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皇甫凌云前来决斗,要的就是坐收其利,无论谁胜谁败,他们都可以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又想起了先前在玉皇山庄时,谢安歌与龙独鹤口中所说的什么宗主,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那神秘的宗主又是谁? 他发觉自己掉入到了一个深刻不测的陷阱当中,一直被这神秘的宗主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可怕的是,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了。 皇甫凌云此时至多只剩下五成真力,又受了伤,还好伤口不重,他沉声道:“慕容逸雪,你若还对得起你剑神的名号,就起身拿起你的剑,随我杀出去。” 慕容逸雪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和魔教教主并肩作战。 有时候奇迹往往就是这样发生的,就像是乌云密布,只要有得一丝光亮,就代表着希望。 慕容逸雪与皇甫凌云双剑联手,就是这一线光亮。 龙渊剑破空声发出的龙吟,泰阿剑如惊雷般的剑气,霎时间内地上的积水也已被血液染红,他们自己的血,敌人的血。 烟雨朦胧间,龙独鹤就静静的站着那里,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就像是一个有名的画家,在认真瞧着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淡淡的笑道:“我想,宗主也不希望你白白牺牲掉这么多高手。”他笑的很儒雅,手中握着一把羽白色的折扇,腰畔还携着一柄银白色的长剑。 龙独鹤此时竟然叹道:“我只是觉得可惜。” 那书生又笑道:“皇甫凌云留给你,慕容逸雪我要亲手杀掉。” 龙独鹤冷笑一声说道:“此时的慕容逸雪连剑都已握不稳,你这时杀掉他又算得了什么本事?” 十二名月牙服高手,此刻已有六人倒地不起,皇甫凌云剑锋又起,刚猛的剑气将再次冲上来的人击落于南湖池底。 龙独鹤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不禁赞叹道:“皇甫凌云的剑法,果然已不弱于昔年的上官云,若是他体力全盛之时,就连我也没把握击败他。” 那书生此刻竟然邪笑道:“不管他慕容逸雪是受了伤也好,将死也罢,只要一想到能杀了他,我就兴奋的忍不住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这人不知为何,对慕容逸雪的执念如此之深,他就是纳兰子清先前提到的绝顶高手,‘杀手书生’西门羽,他的佩剑纯钧,也是名剑榜上排名第九位的利器。 话音未落,西门羽已如同鬼魅般向慕容逸雪飞身而去,皇甫凌云瞧见了他的身法,暗道此人绝非寻常之辈,他虚晃一招,便带着慕容逸雪跃下了烟雨楼。 西门羽望着他们二人逃亡的人影,却未曾追赶,龙独鹤冷冷道:“你怎么不追了?” 西门羽淡淡的笑道:“你可知猎人追捕猎物时的那种快感么?这湖心岛若非乘船,根本无处可逃,我要慢慢的看着他死。” 就连龙独鹤如此冷血无情之人,此时也寒噤起来,这看似儒雅的书生,心理已有些扭曲变态的成分所在。 突听一个如同地狱亡魂般的声音冷冷道:“你不追,我追。”只见漆黑长袍的身影飞闪而过,已渐渐消失在迷蒙的烟雨中,此人正是‘玉面修罗’柳无名。 皇甫凌云携着慕容逸雪一直到西御碑亭外,竟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他的伤势虽不重,但此时已然力竭。 慕容逸雪与他面面相觑,此时竟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皇甫凌云凄然道:“你我一世英名,此刻竟然像败军之将一般丢盔弃甲而逃。” 慕容逸雪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不,你没有逃,逃的人是我。”皇甫凌云怔了怔,竟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慕容逸雪笑道:“所以你最好快些回去,召集起你的部下,而我…”他突然也咳出了血,显然伤势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我还不会把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南渡头那里有艄公,你快去乘船离开这里。” 皇甫凌云凝视着他,也沉默了很久,突然笑道:“这主意虽好,但我此刻还不想走。”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威道泰阿,沉声道:“我还能杀人,所以你先走,待我杀光他们就去与你会合。” 慕容逸雪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颤声道:“我不能…”皇甫凌云打断了他的话,朗声笑道:“你回去好好养伤,下次若是再让我瞧见你这病怏怏的样子,我这泰阿剑可不会对你留情。” 慕容逸雪还想说些什么,皇甫凌云却已将他推了出去,反身和追上了的月牙服高手战在了一起,大喝道:“你还不快走!” 他的剑势余威强劲,那数名高手一时间内竟不敢靠近一步。 皇甫凌云回身道:“若是有机会,我们再来好好比试一场!” 慕容逸雪踉跄着不知走了多久,只感觉每走一步都重逾千斤,他再也走不动了,就在一片花丛间躺落在地,雨水流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清凉,可他已感觉意识开始模糊…他强撑着双眼,努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就连胸口剑伤的疼痛感也逐渐消失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逸雪感觉身子渐渐暖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馨香的世界里,雨水落下时很温柔,他意识恢复,缓缓睁开双眼,就瞧见了白芸熙。 那并不是什么雨水,而是她落下的泪。 他此时正在白芸熙的怀里,她的身子如阳光般温暖,慕容逸雪竟然无语凝噎,凝视着她,本该有千言万语,此刻却是沉默。 白芸熙瞧见他醒来,美丽的眸子充满了欣喜,柔声道:“你方才身体冰冷,我真担心…你不会再醒来了。” 慕容逸雪温柔的看着她,忽然问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白芸熙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柔声回答道:“我们就在南湖湖心岛上。” 此言一出,慕容逸雪骇然不止,失声道:“他们可走了么?” 白芸熙茫然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们是谁?” 慕容逸雪愣了半晌,问道:“你来时难道一人都没瞧见到么?” 白芸熙剪水似的双瞳看着慕容逸雪,微笑道:“我自从到了这小岛,就到处寻你,我…不认得这地方,但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你。” 她笑起来,像是百花绽放,春风般柔美,慕容逸雪不禁瞧的痴了。 慕容逸雪暗道,难道他们已走了?皇甫凌云为了保护我…也不知现在怎样了。他深知皇甫凌云的做法是对的,若是以慕容逸雪那时的真力,莫说是替皇甫凌云抵挡一阵,只会顷刻间丢了性命,皇甫凌云还是会被追上。 “逸雪哥哥…”慕容逸雪回过了神,却又蓦然呆住。白芸熙面色嫣红道:“我听语柔这么叫你…你年长些,我以后也这么叫你,可好么?” 慕容逸雪忍不住轻轻抱住了她,柔声道:“好。只要你愿意,叫什么我都会开心的。” 但他又不禁面色凝重起来,轻声道:“芸熙,此时我们还不算安全,恐怕那些追杀我的人还没离开这小岛。” 白芸熙微微摇了摇头,握住了他的手,柔声说道:“我来时就已经想好了,即使和你死在一起,我也绝不后悔。” 慕容逸雪的眼睛里亮起了光,那是一种自信的光芒,就像是重新燃起了生命的希望。 他下决心绝不能死,他也绝不会让白芸熙受到伤害,以后还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待自己。 他重新握起了那柄从无败绩的七星龙渊剑,此刻,他又是那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神’慕容逸雪。 第二十八章 英雄无泪 西门羽此时在认真的擦拭着银白色闪亮长剑,他的纯钧剑方才沾满了鲜红的血液。 此时远空隐约雷声阵阵,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 龙独鹤从长廊外走来,淡淡问道:“人已杀了?龙渊还是泰阿?” 西门羽未曾答话,只是拿出了一柄沾有暗红色血液的漆黑刚剑,放在桌上。 龙独鹤大笑道:“这下魔教也归为我宗囊中,你能手刃皇甫凌云,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西门羽将纯钧剑收入剑鞘,恨声说道:“只可惜没能亲手杀死慕容逸雪。” 龙独鹤阴沉的一笑,说道:“他追人寻踪的本事无人能及,又是我宗最好的杀手。”龙独鹤口中所说的‘他’自然就是玉面修罗柳无名。 此时烟雨更朦胧,宛如缥缈的白纱,龙独鹤漠然的注视着眼前雨水击落在地上激起的朵朵水花,声音悠长道:“此刻…他应该已得手了吧。” 花白芷醒来时,就瞧见了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眸在看着他,他猛然起身,抓住令狐小飞问道:“可有那练剑的消息?” 纵使是令狐小飞这样平日里嬉笑不断的人,此时也黯然垂下了头,不作言语。 沐长风霍然起身,又被令狐小飞按下,只见他摇摇头道:“你去了也是徒劳。” 沐长风此时按耐不住,脸色泛起激动的红晕:“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 花白芷起了身,轻叹道:“杂耍的说的没错,我们去了只会给那练剑的徒增麻烦。” 沐长风一掌震在桌案上,愤声道:“亏你们还是慕容逸雪的朋友,他现在危在旦夕,你们竟然贪生怕死不敢去救他?” 令狐小飞按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我们并非不去救他,而是要等一个人。” 花白芷凝声道:“你已告知了那大胡子?” 令狐小飞点了点头,缓声说道:“到时大胡子和沐长风负责与敌交手,我和你救出那练剑的。” 沐长风此时也稍稍冷静下来,先前一直提及的大胡子,昔年可是与‘剑神’慕容逸雪齐名之人,一身横练的功夫大开大合,与慕容逸雪正巧为两个极端,一静一动,犹如灼热的烈日和浩瀚的明月一般。他就是被称为‘中原大侠’的濮阳玉,素年来也冠有‘中原濮阳,江南慕容’的美誉。 先前慕容逸雪得知危难之时,也是给濮阳玉寄出了书信,只是他迟迟一直未有前来,想必是遇到了极其重要之事。 屋子里安静沉寂,一声凄厉的叫声突然打破了平静,令狐小飞的眼睛亮了起来,高呼道:“他来了!” 沐长风打开窗子,只见一只灰白色的鹰凖在上空盘旋,赫然是一只海东青,客栈下有一个虬髯男子,浓眉大眼,这男子并不算得上十分英俊,但他浑身透着一股侠气,身后披着火红色的披风,红如枫叶,就如他胯下的大宛马一样。他手中握着不止一条缰绳,在他身后竟然还有四五匹枣红色的骏马,令狐小飞提气纵身,便穿出了窗户,只见那男子手中放掉缰绳,令狐小飞身子轻飘飘的落在马鞍上,沐长风还没来得及吃惊,花白芷也掠出了窗户,他的身法优美,宛如柳絮般飘落在马鞍上,只听得令狐小飞急道:“沐长风,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些上马!” 那虬髯男子手中缰绳一紧,骏马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令狐小飞,花白芷紧跟其后,只听得沐长风在后面大喊道:“哎,你们等等我…” 大雨如注,白芸熙搀扶着慕容逸雪在一片假山中停了下来,此时慕容逸雪的面色苍白,但一双眼睛依旧如海洋般深邃。 幸得大雨冲刷了他们的足迹,才使得没有人追上来,慕容逸雪勉强笑道:“想不到你对这里比我还要熟悉…” 白芸熙伸手一只芊芊玉手帮他理了下凌乱的鬓发,嫣然道:“我们藏在这里,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慕容逸雪默然,这湖心岛除了烟雨楼外,多数是园林景观,若是放在平时,难免留有血迹和足印,倒是这天赐大雨救了慕容逸雪一命。 慕容逸雪定下心神,仔细思量逃出这湖心岛的法子。 先前在烟雨楼与皇甫凌云决战之时,暗袭的杀手除了龙独鹤鹤,共有十二人。 那时慕容逸雪与皇甫凌云双剑合璧,十二人中至少倒下了七人,就算余下这五人练手,也绝不是皇甫凌云的对手。 想到这里,慕容逸雪暗自欣喜,他已想到皇甫凌云绝不会有事的。 但他还是错了,错的可怕,他忘记了西门羽的剑。 慕容逸雪此时的真力已有些许恢复,方才在假山密林中运功止血,伤势也有好转。 可他现在的身子犹如一条无形的长鞭狠狠的抽了一下,怔怔的瞧着眼前的景象。 剩余的五名杀手无一幸免,然而皇甫凌云也倒在其中。可他的尸身血肉横飞,身上的剑伤竟然有四十多处!他的肌肤已变了颜色,显然血已流干,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狠毒心肠! 慕容逸雪就站在这大雨中,没有眼泪,他的心仿佛在流血。 他木然的走上前去,抱起了皇甫凌云的尸身,却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慕容逸雪,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这声音在漫天大雨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慕容逸雪并没有回头,他已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龙独鹤说过,玉面修罗柳无名追踪寻人的本事无人能及,他早已算准了慕容逸雪必经之路,在此等候多时了。 就像是一个机警的猎人,耐心等待着待宰的羔羊。 慕容逸雪凝视着他,沉声道:“柳无名,莫要忘记你欠我一条性命。” 柳无名本来阴沉着的脸骤然变了,手中的长刀也微微出鞘,对于习武者来说,这是毕生的耻辱。 只见慕容逸雪一字一顿说道:“你让她走,我留下。” 柳无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笑:“好。”他本以为慕容逸雪会以此相要挟放他一条生路,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简单的要求。 白芸熙的泪水忍不住落下,哽咽道:“我不走…我说过要和你在一起的…” 慕容逸雪微笑着望向她,柔声道:“你知道…我不愿连累你的。” 柳无名咬紧了牙关,他恨透了这世上所有的情义,更看不得这两人在面前你侬我侬。 慕容逸雪忽然又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柳无名愣了愣神,他没想到慕容逸雪怎会如此厚颜提出这么多无理要求,但他还是冷冷道:“你说。” 慕容逸雪垂首望了皇甫凌云的尸身,喃喃道:“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英雄,我希望你去买一口最好的棺材,挑一个最好的地方,好好安葬他。” 他又淡淡的一笑:“像你这样顶尖的杀手,银子应该没少赚吧,我想这点银两你还是不会吝惜的。” 柳无名此时的表情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他突然阴沉着脸,恨声道:“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慕容逸雪道:“你说。” 柳无名冷冷说道:“我现在反悔了,你和你的女人都要死在这里!” 四匹上好的大宛骏马,疾驰在通往烟雨楼的绿林间。 虬髯男子手中紧握缰绳,快马加鞭,鲜红的披风迎风展动。 令狐小飞忍不住问道:“大胡子,你这些时日究竟去了哪里?” 濮阳玉坚毅的眼神凝视着前方,手中的马鞭抽动,他此刻一心赶往烟雨楼,只有他知道慕容逸雪此时的处境危机万难。 濮阳玉沉声说道:“我已查出近年来最神秘的组织!” 花白芷凝声道:“莫不是和练剑的此次赴约烟雨楼有关?” 濮阳玉道:“不错,此次那练剑的十分危险,他正是苍月宗最想除掉的人。” 众人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组织,也不知道这苍月宗里究竟有什么人,此时俱是一头雾水。 沐长风问道:“濮阳兄,你都查出了什么?” 濮阳玉接下来说的话并不长,可足以让所有人震惊,只听得他沉声道:“我已查出,苍月宗的组织信物,就是近来出现的曼陀罗花!昔年的‘剑帝’宇文煌,也正是苍月宗中四个武功最为高绝的苍月使之一!” 沐长风的脸色已然发青,他想起了那个金衣银发的男子,没想到他竟也是这组织中的人。 就连这样近乎于神的男子,就甘愿服从于他的麾下,这神秘的苍月宗主,究竟是什么人? 濮阳玉轻叹道:“这练剑的昔年间杀死了宇文煌,这也正是苍月宗主为何苦心除掉他的原因。” ‘剑帝’宇文煌这样的高手,无论到了谁的麾下,无疑是最得心的下属,失掉了这样的左膀右臂,苍月宗主怎会不心痛? 柳无名将他的长刀扛在肩上,漆黑的长刀,漆黑的人影,此刻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龙独鹤在长亭外就瞧见了他,淡淡道:“我就说过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西门羽冷声一笑,说道:“你瞧他那颓然的样子,莫不是被慕容逸雪逃了吧。” 龙独鹤漠然的瞧了他一眼,他知道苍月宗里,柳无名和西门羽一直互相瞧不惯对方,但碍于宗主的威严,一直不敢内讧。 直到柳无名渐渐走进长亭,龙独鹤才缓缓问道:“人杀了么?” 柳无名死灰色的眸子闪动,淡淡回答道:“人死了。” 龙独鹤此时的语声中竟带有欣喜之意:“龙渊剑呢?” 柳无名缓缓说道:“剑不在。”龙独鹤皱起了眉头,还未来得及问话,就听到西门羽嗤笑道:“你该不会是放慕容逸雪逃走了?也难怪,先前慕容逸雪饶过你一命,没想到冷酷无情的玉面修罗竟也动起了菩萨心肠。” 柳无名目中寒光闪动,冷冷道:“我从不去湖里捞死人的剑,你若是再说一个字,我的刀就斩下你的舌头!” 西门羽对于玉面修罗近乎诡异的刀法还是有几分忌惮,此刻只是脸色气的煞白,怔住说不出话来。 龙独鹤在一旁瞧的真切,沉声道:“不要吵了!这龙渊剑不要也罢。”他凝视了柳无名很久,才缓缓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柳无名冷哼一声,身影就渐渐消失在了暴雨中。 暴雨如银河九天而下,闷雷阵阵。 濮阳玉的身形如敏捷的猎豹般在暴雨中穿梭,鲜红色的披风已被雨水浸透。 他几乎发了疯的在这湖心小岛里寻找慕容逸雪的身影,可这烟雨楼台竟然半点人影都没有。 直到他看到眼前一片猩红的血迹,身形才停驻下来,这血迹已然凝结,甚至渗入了泥土里,就连大雨也冲刷不尽。 难道慕容逸雪已遭了毒手? 他俯下身来,伸手抓了这一把鲜红的泥土,仰天怒吼! 随后赶到的令狐小飞,花白芷,沐长风瞧着这鲜红的泥土,似乎也都失了神。 难道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慕容逸雪,真的被人杀害了?如果不是,那为何苦苦寻不到他的踪影? 濮阳玉的心沉了下去,沉声道:“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更没有人愿意相信慕容逸雪真的已经死了。 花白芷忽然颤声道:“不,他还没有死!”令狐小飞吃惊的瞧着他,似乎在看一个发狂的疯子。 雨声渐渐稀疏下来,狂风暴雨也终有停歇的时候。这雨水是否就像是一个人的生命,也终将会有逝去的一天? 第一章 名剑奇遇 初春,江南。 春风又绿江南岸,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彩虹霓裳的少女奔跑在花田中,鲜花满地,花香伴着少女身上的香气,彩蝶追溯着少女起舞。日光也逐渐明媚,似也因这香气沉醉。 一袭紫衫的少年站在樱树下,气宇轩昂,眉目清秀,英俊的面庞下带有些许稚气。少年手执一柄精致长剑,剑身明亮,少年的一双眸子更亮。只见他右臂微动,剑身发出一声清吟,剑影过后,自剑尖至剑柄处,整齐的排列着粉樱花瓣,少年再一声轻呵,花瓣散开,落英缤纷,漫天花雨。 彩虹霓裳的少女看着他,吃吃的笑了:“大师哥,你的剑法又精进了不少。” 紫衫少年缓缓将剑收入剑鞘,微笑道:“裳儿,倘若你肯将去云水阁的时间用来练剑,想必剑法一定会比我还要纯熟。” 云水阁是杭城著名的点心作坊,云裳最喜爱那里的玫瑰酥。她就像是爱吃糖果的孩子,尝到好吃的糕点就会开心的笑着,而南宫怜最喜欢看到她欢欣的样子。 云裳说道:“大师哥又在拿我说笑了,师父一直说你在剑法上的造诣已远远超过其他师哥,最像他年轻的时候。” 提起师父纳兰子清,南宫怜是最为尊敬的。纳兰子清所执掌的名剑门,在江湖中享有崇高的地位,数年来铲奸除恶,为武林人做出了不少大快人心之事。后江湖人称:“名剑出手,恶鬼乌有。” “师父他老人家剑法之精妙,江湖之阅历,我若有一半便足矣。”南宫怜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云裳道:“可大师哥你毕竟没与师父交过手,怎知不是师父的对手?其实数年来大师哥的名声鹊起,师兄弟中早已议论大师哥的剑法已经…” “够了。”南宫怜突然脸色微变,正色道:“我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再说起这件事。 “江洋大盗”李天行,恶名昭彰整个江南,杀人越货无数,被南宫怜一剑刺死。“彩花蜂”杨梓轻功之高深,暗器功夫更是一流,可惜遇到了南宫怜,死的时候暗器还在手中没有发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定理。可风头日渐大于授业恩师,南宫怜又怎会好受。 云裳挽着南宫怜的手臂,柔声道:“大师哥,这些话你不爱听,以后我不说便是啦。” 南宫怜心中一暖,眼神又变得明朗起来:“裳儿,你过来,我将方才这一式‘落英缤纷’传与你。” 云裳抿嘴一笑,说道:“人家才不要学你的什么剑法哩,你只晓得练剑,认为剑法是这尘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却不知我们女孩子家一点都不喜欢,也不知我想要的什么。”她说着,脸却红了起来,红的就像粉嫩的樱花瓣。 南宫怜见她面色绯红,在日光下像是晶莹剔透的蜜桃,甚是好看,心里也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心情畅然,却不知是情愫的种子已悄然种下。 这紫衫少年正是名剑门中大弟子南宫怜,彩虹霓裳的少女则是名剑门下的八师妹云裳,二人自小在名剑门中长大,更是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只是两人方且年少,对爱情之事了解甚少,南宫怜虽天资聪颖,但一心执着于剑道,云裳又是名剑门里唯一的女弟子,师兄弟们对她也是百般疼爱,他只当云裳是亲妹妹一般看待,却未曾多想儿女情长之事。 而云裳则不同了,名剑门内男弟子众多,云裳又生的轻灵俏丽,活泼可爱,师兄弟们争先抢后的对她好,无论是谁下山来,得到什么新鲜物事,都像献宝似的交给云裳,云裳则成了名剑门内一枝独秀的明丽花朵。 起初云裳年幼,只觉得每个师哥都好,自己身世孤苦由名剑门收纳,从前又哪里得到过这么多人关怀?可后来心智成熟些,便有了不同感受,对她好的人多,也有了比较。她只觉得南宫怜与旁人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要她讲偏偏又讲不出,但是她觉得只有与他在一起时最为开心。 两人在樱树下玩了一阵,云裳觉得有些无趣,便拉着南宫怜的衣角,说道:“大师哥,我们到后山玩嘛好不好。” 南宫怜心想,这后山临近悬崖峭壁,险峻的很,师父再三叮嘱不可逾越,但瞧向小师妹一脸期待的神色,知道她孩子气般厉害,又不忍心拒绝,正当踌躇不定,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云裳又撅起小嘴道:“你不带我去,我以后便不要再理睬你啦。” 南宫怜摇头苦笑,对于这个小师妹,自己向来都是万般无奈,只得答应道:“好,我带你去,只不过我们日落前定要赶回来,否则被师父知道了我们俩都要关禁闭。” 云裳听到禁闭二字,心中凛然一惊,先前南宫怜是被师父惩罚过禁闭的, 原因自己却不知,只知道禁闭时要每日面对幽暗的屋子,夜晚不得点亮灯烛,每日的食物也只有白面馒头和清水。纵使南宫怜如此性情温和,在那几日里也变得暴戾无常,幸得自己偷偷给他送些可口的烧鹅肥鸡,这才勉强平复下来。 云裳虽然自己未被关过禁闭,但想想南宫怜当时的样子就有些后怕。但她又好奇名剑门后山的奇异景色,心念一转,想道:去后山之事只有我和大师哥知道,只要我们及时赶回,师父又怎会得知?想到这里,她便甜甜一笑道:“走罢,我们速去速回便是。” 花田尽头,青山高峰。走近看来,在山峰下却有一条小径,峰前怪石嶙峋,云裳觉得身旁冷风袭来,侧身一看,只吓得双腿发软,两旁竟是万丈沟壑,若是一不留神跌落下去,定然粉身碎骨。云裳突然觉得身子一轻,重心似也把握不住,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自己就像是云朵般飘起,心道:我命休矣!今后再也见不到大师哥了么。恍然间,自己又感觉身子温暖,身旁再无冷风,只听到有人轻声道:“到啦。”云裳睁眼一看,自己竟靠在南宫怜怀里,只觉得他的胸膛像海洋般宽广,又像是春风般温暖,越想越觉得羞涩,脸又红了起来。 原来是南宫怜方才将她抱起,用轻功掠过山崖。南宫怜轻轻将她放下,见她面色温红,似也发烫,柔声道:“裳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南宫怜对情感愚钝不知,方才抱起云裳也只觉得是亲妹妹般毫无芥蒂,哪里知道少女心思?云裳方才被他这一抱,脸红的发烫,心中觉得尴尬,便用手捂住脸道:“无事。”南宫怜用手探了一下云裳脸颊,觉得发烫,急道:“裳儿,你好像是发烧了,咱们改日再来罢,我且负你回去。”云裳一听南宫怜又要抱她,急的似乎要跳起来,道:“我没事啦,只是这天太热了,哎呀大师哥你看那是什么?”南宫怜顺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花朵更盛,冰河解冻,自北边流下清冽的溪流,溪水中夹杂着颜色艳丽的花瓣,南宫怜只觉得整个人已被笼罩在花香之中,心旷神怡,不得自拔。云裳看到此景也是一惊,方才她被南宫怜羞得没得办法,情急之下才随便一指,谁曾想到山崖对面竟然是如此奇异的景色,宛如世外桃源别有洞天一般,引人入胜。 南宫怜喃喃道:“原来后山竟是如此瑰丽之境,只是不知为何师父不让我们前来?” 云裳拉起南宫怜的手,说道:“大师哥,我们到前面瞧瞧看。”南宫怜应了一声,随步而行。 两人顺着溪流走了许久,一路上鲜花盛开,景色秀丽,哪里见得什么悬崖峭壁? 南宫怜一路上揣测不安,师父不让到后山来定有他的原因,自己擅自闯入若被得知定然会使师父大怒,不知要受到怎样责罚,自己倒也罢了,只是连累云裳又该如何是好,他心想,若是被发现,就一口咬定云裳没有一同前来,自己一人承揽便是。 正想着,两人又不觉走出两里路,却听见水流淌湍急的声音,抬头望去,水流如珠帘般匹练而下,却是一帘瀑布。 云裳怔怔的望着这瀑布,一言不语,南宫怜问道:“裳儿,你怎么了?”他只当是云裳真的生了病,好奇后山之景才硬撑着不肯回去,见她怔住,便关切问道。云裳道:“大师哥,你瞧这瀑布多美啊,我们在名剑门生活这么多年,却不曾知后山竟有这样壮丽的景色。”南宫怜听完,也是怔怔的凝视这瀑布,他又何尝不是第一次见到?昔前只是在别处听闻瀑布之景,却一直未曾见到过,没想到第一次见竟是在自己生活了十余年之久的名剑门,倒也不禁感慨万千。 云裳突的‘咦’了一声,嘴唇微张,南宫怜疑道:“怎么?”云裳指道:“大师哥,你瞧那花朵好奇怪。”南宫怜望去,只见瀑布间隙竟有一棵树木生长开来,树上开的也不知是什么花朵明艳动人,只是这树木生长在瀑布之间,枝干久经水流冲击却还是屹立不倒,倒是罕见奇景。 南宫怜似是想到了什么,微笑道:“裳儿,你说那花朵好看么?”云裳笑道:“好看呀,只是不知那花叫甚么名字。” “我摘来给你瞧瞧。”话音未落,只觉身旁一阵清风拂过,南宫怜身形已掠起,在石台前一踏,如弓矢般窜起三丈。云裳急呼道:“大师哥,你干什么呀,快下来。”南宫怜在踏峭壁间,轻点一步,身形再次掠起,如此反复三个起落间,身形竟将要冲到那瀑布树木之前,云裳忍不住拍手叫好。要知这瀑布旁的石壁长年遭受水流侵蚀,十分光滑,若非轻功了得,踩踏失滑,定要摔进这湍急的水流之中,纵然入水摔得不死,也难免重伤难愈。 眼见已然能摘到那不知名的花朵,南宫怜凌空一跃,伸手探那花朵,却不知这花朵竟像生了根似的摘动不得,南宫怜向上劲力已失,暗道:糟了,这瀑布之中又何处能有换气踏足之地?只见南宫怜身形已像断了线的纸鸢般落坠下来,这瞧得云裳泪水都要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过后,南宫怜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 云裳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带有哭腔喊道:“大师哥,你在哪里呀?”她接连喊了几声都无回应,欲将跳入湖中救他出来,但停驻一想,不对,这水势急的很,大师哥武功高强,定能脱身而出,我水性不好,若是贸然跃入水中,岂不是给大师哥徒增麻烦?他自己本能逃离湖水,若是多负我一人,恐怕会被我拖累至死。 南宫怜悬在空中换气不得,身体直落而下,他想得下面既是湖水,跌落下去也不至于伤重,我只要在入水前提气减缓入水速度,便可减少不少重量。谁知迎着水流向下望去,竟是一大块岩石,南宫怜心道:这一撞下去,我的骨骼非散架不可,谁知‘扑通’一声,南宫怜竟像是落入湖水一般穿过岩石,四周也突然昏暗起来。 南宫怜起身环看周身,倒是奇怪,自己从数十丈高空摔下,竟然毫发无损,这岩石纵使被水流冲蚀,又怎会如此不堪?四周阴暗无光,只有一丝光线从方才跌落的洞口透了进来, 隐约瞧见石壁上似有烛台,南宫怜心中一惊,这山洞里昔前曾有人住过么?他自怀中摸出火石,点亮烛台,霎时洞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南宫怜自石壁上取下一支蜡烛,缓步前行,遇到烛台便点亮,约十步就有一对烛台,南宫怜已点亮十数对,疑道:这灯烛看似已有年头未使用了,名剑门建派已有上百年,这洞里的主人先前又与名剑门有什么干系? 又向前走了数十步,眼前只是石壁,却无路可走了。南宫怜叹道:“枉费我久经周折,没想到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心想:不对,灯烛一直延续至此,此处必有暗门。他又在墙壁上摸索半天,没找到暗门所在,顿时心灰冷然。他正 欲要原路返回之际,突然又要激动的跳起来,自语道:“是了,我方才还在想这洞内都是成双成对的烛台,为何只有那一个是单只的,想来机关必在此处。”他反身十数步,找到了那个没有蜡烛的烛台,手握住烛台向右微转,顷刻间整个山洞都发出轻微的颤动,南宫怜心喜道:果然有暗门。 这石门一开,里面阴寒的气息便冒然而出,南宫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道:这洞里不知有什么古怪,阴森森的甚是可怖。石门内没瞧见烛台,南宫怜又用火石将蜡烛点燃,原来方才一阵风袭来,竟将南宫怜手中的蜡烛熄灭了。 这蜡烛点亮倒不打紧,南宫怜已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呆住,这石室之内,赫然摆着两具白森森的枯骨!南宫怜一惊,手中的蜡烛也险些掉落在地。仔细看来,这两具尸骨已有至少十年之久,尸身上的肉体早已腐烂不见,只剩下这两具森寒的白骨。这两具尸骨却不是完整的,左面那具肋骨断了数根,像是被金丝绵掌此类武功以内力震碎,右面那具则是胸腔处骨骼有了缺痕,似是利器击打所致,像是剑伤。 南宫怜喃喃道:“这两位定是昔年决斗于此的武林前辈,却不知为何?我才学疏浅,对于武林之事所知甚少,也瞧不出这两位前辈是何许人来,若是问及师父,他必定有所知,可我擅自闯往后山,又怎能询问师父此事?” 这时又是阴风一阵,吹得那枯骨咯吱作响,南宫怜看向那骷髅来回摆动,像是瞧着自己一般,不由得手一抖,蜡烛跌落在地,他俯下身来拾起蜡烛,微弱的烛光下却映出一行字: 吾得奸人所害困于此室,吾自知难逃一死,将吾之毕生所学记录在此室石壁之上,此乃天下武学之巅…读到这里后面却没有字了,南宫怜心想:这‘巅’字后面必是一个‘峰’字,这前辈未免也太狂傲,竟说自己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想必他字未写完,另一前辈便闯入石室与他殊死搏斗,这句话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却不知为何,南宫怜瞧着这具枯骨,心中不禁悲怆万千,就忍不住热泪落下。 南宫怜又想:这武功既记录在石壁之上,我是学还是不学?这前辈曾说是得奸人所害,想必定是武林正派人物,我若不学,他的武功就此失传,岂非是一大憾事?此等罪过之事我可担当不起,我且学来看看,姑且不用便是。 南宫怜拿起蜡烛照向石壁,只见左侧石壁上记录着:“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天地之间,六合之内,其气九州九窍,五藏,十二节,皆通乎天气…”南宫怜暗自吃惊,这是上乘心法的养气之道,仔细瞧来,这面墙壁上悉数记载着精妙的内功心法,南宫怜又转向右边石壁,只见石壁上记录着人物图形,却是一套剑法。 南宫怜潜心修炼石壁上的精湛武功,几个时辰过去了,却已然不知,他将内功心法熟背,又将石壁上的剑法铭记于心后,暗叹道:奇怪,这左侧石壁上的内功心法精纯绝伦,倒像是正派武学上乘心法,右侧的剑法却狠辣至极,怎样看倒也不像是正派武学,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之见? 他又惊呼道:“糟了,我竟只顾得在此修炼石壁上的武功,小师妹却还在石洞外等着呢。” 第二章 剑神慕容 南宫怜走出洞外时,天色已近黄昏。 除了瀑布的流水声之外,再无半点声音,哪里还有得云裳的身影? 南宫怜心急如焚,心想:小师妹寻我不着,定是以为我遇到不测,她独身一人回去,那陡崖小径又危险的紧。都怪我在洞里耽搁太久,若是害死了小师妹,我也不要活了罢。 南宫怜正急的心乱,却听到山坡后有喃喃低语声,南宫怜疾步前行,转过山头,却看到了一位身穿彩虹霓裳的妙龄少女正在山坡下挖土刨坑,口中自语道:“大师哥,都怪裳儿不好,非要你带我来什么后山禁地…”说道这里,又是一阵抽噎,南宫怜心中一紧,知道她当自己落水失了性命,伤心的很。又听她继续说道:“裳儿再也见不到你了,裳儿也不要活了。”南宫怜再也忍不住了,柔声道:“傻姑娘,你在说什么呢。” 云裳身子一怔,回头看来,只见一少年满身泥土,也瞧不出他的衣衫是什么颜色,再瞧向他的脸,不是南宫怜还会是谁?云裳喜极而泣,又揉揉眼睛道,哽咽道:“大师哥,我没有看错罢,原来你没有死啦。” 南宫怜心潮涌动,勉强微笑道:“傻姑娘,你大师哥武艺高强,又怎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呢。” 云裳搂着他的脖子,嘻嘻笑道:“你无事,自然是最好啦。” 两人嬉闹了一阵,南宫怜望着云裳挖的土坑,道:“裳儿,这是什么?”云裳眼帘似又有清泪流了下来,低声道:“我只当是再也见不到你啦,给你挖的坟地。”南宫怜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啊你,坟地都给我挖好了,那这两个土坑又是什么意思?”云裳摇摇头,道:“你说我是傻姑娘,我瞧你才是傻小子,你死了我岂能独活?另一个土坑自然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南宫怜见她一双芊芊玉手已是满是创口,又被方才的话语所感动,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裳儿,都是大师哥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了。”云裳咯咯笑道:“大师哥,你瞧瞧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小土狗。”南宫怜心想:我浑身被瀑布水流湿透,又跌入山洞,自然浑身是泥土了。云裳又道:“对啦,你刚才到底去哪里啦,为何这么久不回来,难不成在湖里遇到锦鲤老爷拜了把兄弟?” 南宫怜笑道:“是啊,陆上已非我久留之地,云裳女侠,告辞了。”说着,微微作揖,云裳直笑的腰都弯了下去,道:“我的傻师哥,你莫要逗我发笑了好么。”南宫怜将方才在山洞内的经过与云裳细细讲来一遍,云裳听到两具枯骨之时,心中也是一惊,云裳听南宫怜讲完,微微皱眉,正色道:“大师哥,你跌入山洞之事,切记不可让师父知道。” 南宫怜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本想问及师父洞中两位前辈之事,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也未必知道,还是算了。”云裳默然许久,缓缓道:“不,此事师父定是知道的。”南宫怜疑道:“这是为何?”云裳道:“你且想想,后山景色秀丽,又有什么来不得的?我起初以为后山险峻,师父是关心我们安危才下的禁令,现在想来,却不是这样的。”南宫怜惊道:“不错,若非师父知道后山的秘密,又怎会下得禁令?”云裳幽然道:“不错,师父定是怕我们瞧见这些秘密,可不知又是为何。”南宫怜望着远山外的夕阳,叹道:“只怕我们不说,也要瞒不住师父了。”云裳拉着他的手,柔声道:“走罢,大不了我们一起禁闭就是啦。”她方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南宫怜了,此时南宫怜平安无事,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任它什么禁闭责罚也不觉得害怕了。 两人原路返回,走到沟壑时,南宫怜还是抱起她掠了过去,只不过这次云裳并未脸红,反倒是看向万丈沟壑,双手紧紧搂住南宫怜的脖颈,生怕掉了下去。 从小径走下山坡,暮色更深,夜空中似有点点繁星。两人牵手穿过花田,却看到灌丛中有悉嗦作响的声音,南宫怜沉声道:“什么人?”自黑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白面少年,约有十五六岁,青衫白袜,倒像是个小道士。南宫怜笑道:“五师弟,原来是你。”陆青喘息道:“大师哥,你到哪里去了?师父正召你回去呢。”南宫怜见他汗水淋漓,喘息不定,心想:师父难道已得知我擅自闯往后山禁地?是了,不然他怎会找众师弟寻我下落。五师弟说师父召我回去,并未提及到小师妹,想来她是无事了。想到这里,南宫怜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师父找我何事?”陆青道:“我也不知,大师哥,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我瞧师父脸色深沉的可怕。”南宫怜暗自一惊:不好,此事定已被师父得知。 回到名剑门,月亮已挂上枝头,初春的夜晚总是漫长的,晚风轻抚,似也带来一丝凉意。 南宫怜缓缓登上石阶,正殿里依稀闪着微弱的烛光,轻轻将门推开,便看到了正在阅读书简的白袍中年人。 他正襟坐在一把精工雕刻的木椅上,他已不再年轻,两鬓微白,眼角间也布有些许皱纹,可他的一双眼睛却还是年轻的,目光如炬,矍铄明亮。 这风雅出尘的中年人正是名剑门门主—纳兰子清。 纳兰子清低头看着书简,缓缓说道:“你来了。”南宫怜应声道:“是。”纳兰子清抬起头,望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门生,竟泛起一丝笑容,眼角间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南宫怜瞧见师父微笑望着自己,心道:奇怪,看来师父并未有怪罪我的意思,难道是我想错了?纳兰子清神情忽而变得严肃,正声道:“怜儿,你可知我找你了是为了何事?”南宫怜见师父板起脸来,暗道不好,回应道:“弟子不知。” 纳兰子清自书简中缓缓抽出一封淡黄色的纸笺,递给南宫怜,说道:“这封书信你且拿来看看。”南宫怜接过书信,仔细阅读一番,脸色惨变,只见书信中写道: 纳兰兄,“关中大侠”司马玄于府中遇害。华山派‘清风剑客’燕双清莫名暴毙,近日来南海剑派雪鹰子,峨眉梅大师俱已惨遭杀害,望借于名剑门与武林各大派共同之力查明真凶。武当玉虚笔。 南宫怜喃喃道:“武当玉虚真人?”他又瞧向那书信,只见字迹苍劲有力,果然是出自武当玉虚真人之手。 南宫怜道:“师父,司马前辈平生素未树敌,燕双清为人正直善和,究竟是谁人狠心下此毒手?”纳兰子清沉吟半响,又缓缓问道:“怜儿,你瞧司马玄,燕双清的武功如何?” 南宫怜道:“司马前辈被称为关中大侠,武功甚是高强。据我所知,他还是使剑的高手,鱼肠剑无人能敌。燕双清的清风十三式也已炉火纯青,江湖中至少排前五。” 纳兰子清点头道:“不错,司马玄内功深厚,燕双清剑法也是精湛。南海雪鹰子,峨眉梅大师,无一不是武林名宿。” 南宫怜神色黯然,喃喃道:“弟子想不通,究竟什么人有这般能耐。”纳兰子清叹道:“怜儿,这凶手既能将司马玄等人悉数杀害,武功自然高深的可怕。为师找你来,就是托你下山查明此事,但此行势必凶险,你定要万分小心。” 南宫怜正色道:“弟子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此人杀戮甚多,罪孽深重,名剑门身为武林正统,又岂能坐视不管。” 纳兰子清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朗声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儿。”言语间,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柄剑身通体漆黑的精致古剑。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剑?”纳兰子清问道。 “此乃仁道之剑湛卢,陪伴师父三十余载。”南宫怜回应道。 纳兰子清道:“不错,这柄剑正是仁道湛卢,现在我将它赐予你。” 南宫怜心里一惊,忙道:“弟子不敢当。” 要知这柄漆黑古剑乃是十大名剑排位第二的仁道湛卢,由名剑门开派祖师相传下来,已有上百个年头。此剑自纳兰子清接管名剑门掌门以来,也伴有三十余载,纳兰子清早已视此剑重于性命。 纳兰子清神色黯然道:“你可知为师伤势太重,近年来又饱受病痛折磨之苦,武艺早已大不如前。” 这位名剑门主好像突然间苍老了许多,轻轻拍了拍南宫怜的肩膀,缓声道:“你本就是我最满意的弟子,这名剑门掌门的位子迟早是传予你的,而这湛卢之剑…”语声至此,他将湛卢剑缓缓交予南宫怜手中,又道:“而这湛卢之剑,也是迟早要赐予你的。” 南宫怜低头看着手里的这柄上古神剑。这柄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南宫怜只觉得此剑在掌中,身体浑然充盈一股温和的力量。 纳兰子清道:“强敌当前,单凭这柄剑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南宫怜不解道:“不知是何人?” 纳兰子清微笑说道:“此人六岁学剑,少年有成。十七岁时便无敌于天下,从未有败绩。” 南宫怜不禁动容道:“这人剑道如此造诣,弟子怎会不知?” 纳兰子清叹道:“此人行踪飘渺不定,十年前那一役后,更是杳无音讯。那时你方才年幼,自是不知道他当世的风采。” 纳兰子清又轻轻地叹息道:“但你绝不会想到有人会使出如此绝尘的一剑。” 纳兰子清的思绪又像是飘向了远方,那日华山之巅,那年轻的剑客,那一剑的锋芒… 南宫怜听得怔住,道:“师父,这人是谁?” “慕容逸雪。” 南宫怜听得慕容逸雪这四个字时,心中一惊,失声道:“师父您所说之人,难道就是被称为‘剑神’的慕容逸雪么?” 纳兰子清点点头,缓声道:“他的剑法,就连为师壮年巅峰时也犹不可及。” 南宫怜悚然一惊,自己的一身好武艺也是由得师父倾囊相授,即便如此,也与师父相差甚远,他自认为师父已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却未曾想到师父竟对此人评价如此之高。 纳兰子清面色凝重,又道:“怜儿,你下山来与他一起查明此事,若你们两人合力,此事便容易多了,即可不必大费周章。先前我已与他见了面,但近日来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失了消息…”纳兰子清沉吟半响,又道:“事不宜迟,你且明日赶早就动身。还有,此事绝不可让你小师妹得知,明白吗?”南宫怜心想:以小师妹的脾气,得知此事定要跟随自己前去,可此行实在危险,自己又岂能让她涉险?只得答应道:“是,师父,我也是不愿带小师妹同去的。”纳兰子清微笑道:“好徒儿,你果然未让为师失望。” 师徒俩又聊了半个多时辰,纳兰子清指点了南宫怜一些内功心法和剑招上的不足,南宫怜自名剑门正堂走出时,已是深夜了。 月光如水,南宫怜踏在青石路上,心想:明日一早就要下山,也不知此行要多久才能得回来,我应当与小师妹告别才是。可师父已说过,绝不可让小师妹得知此事,我若前去辞行,不明摆着告诉小师妹有事下山吗?这也不是,那也不成,直急的南宫怜焦头烂额,不知所措。 难道我就这样不辞而别了么?不行,我总该去找她,哪怕远远瞧见一眼也好,想到这里,南宫怜便动身去找云裳。穿过正厅,来到后院,便是名剑门第三代弟子的住处,这一代弟子共有八人,南宫怜为大师兄,屋子在东北角,而云裳为八师妹,屋子是在西南角,两人住处隔得甚远,南宫怜若想找她,要绕得不少院落。 南宫怜瞧见云裳的屋子燃着灯,笑道:“这傻丫头原来还未睡。”又向前走了数步,却又看到屋子里突然暗了下来,南宫怜走到屋前,轻轻敲着房门,却毫无回应。南宫怜心想:奇怪,方才还见得小师妹屋里点着灯,定然还未入睡,怎得敲了半响还不给我开门?正想着,却听到屋内有细微的声响,南宫怜暗自好笑,心想小师妹定是躲在窗边存心捉弄自己呢。 南宫怜计上心头,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她是不愿见我的,我又为何一厢情愿扰她睡眠呢?”话音刚落,却又是听到屋里一阵声响。南宫怜强忍住笑意,又叹道:“南宫怜啊南宫怜,你自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可师门中这么多青年翘楚,你又哪里比别人强得多了?到头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他说着,缓步走了出去,又道:“既然她不愿意见我,我还是趁早离开吧。” 突听‘哗啦’一声,屋门打开,自屋中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南宫怜喜道:“裳儿,你终于舍得见我啦。”云裳紧紧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南宫怜心中困惑,疑道:“裳儿,谁欺负你了么?”云裳默然半响,才幽幽说道:“你。” 这下南宫怜更不知所云,他自后山回来后,与云裳分别,也未曾作得什么惹恼云裳之事,怎么才片刻未见,又惹得她不开心了呢?南宫怜呆了呆,问道:“我怎么了?” 云裳撅着嘴,冷冷道:“你既然要远行,又不愿意带我同行,又何必来找我?”南宫怜这才恍然所悟,敢情这丫头偷听到自己与师父的谈话了。 原来云裳与南宫怜分别后,心想师父得知南宫怜擅闯禁地,不知要遭受到怎样的责罚,但去后山之事却是因自己所致,他一人独揽罪过,自己又怎能安心?她心想绝不可以让他替自己背得这口黑锅,且向师父说明去后山是自己的提议,与南宫怜无关,纵然无果,也要陪他一起受罚。 云裳正前往正殿时,正听到纳兰子清与南宫怜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悄悄摸到院墙下,却不敢太过靠前,不然一定会被师父觉察。但无奈相距太远,什么也听不到,她便大胆又前行数步,躲在正殿外的树荫下,正巧听得南宫怜说到那句,我也不愿带小师妹同去的。这只气得云裳眼泪都要落下来,转头就走,心想:你不愿带我去,我还不稀罕呢!她只得是南宫怜出行嫌她累赘,却不知此行有多凶险,南宫怜这样做也是为她好。 这世上许多误会,本也是这样机缘凑巧造成的,同样的话语,断章取义的含义却大有不同。云裳若是来得早些,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不必要的伤心与误解了。 可事情偏又是这样凑巧,南宫怜苦恼着,该怎样向她解释,只得说道:“裳儿,此间却有误会,一切等我回来向你说明,好吗?” 云裳却正在气头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得将房门紧闭,任凭南宫怜怎样敲也不开门了。南宫怜叹息,但也别无他法,只得缓身离开,回到屋中,已是凌晨,南宫怜稍作梳洗,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南宫怜已收拾好行囊,自马厩中取来坐骑,向师父辞了行,牵着马儿缓缓走出名剑门。走了一阵,却在半山腰上远远瞧见一个青衫少年,这青衫少年瞧见南宫怜牵着马走来,老远就迎了上去,高呼道:“大师哥,我有东西要交予你。” 这青衫少年正是名剑门的五弟子陆青,他也是师兄弟里与南宫怜最为交好的师弟,南宫怜笑道:“陆师弟,你这么早就在此等候,我有些受宠若惊啊。”陆青尴尬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交在南宫怜手中,南宫怜疑惑问道:“师弟,这是什么?”陆青淡淡一笑道:“大师哥,你打开便知。” 南宫怜将包裹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精巧,带有香气的荷包,南宫怜笑吟吟的说道:“师弟啊,你怎也开始用得这些女孩家东西?”陆青叹了口气说道:“大师哥你还猜不出吗?这是小师妹让我转交你的啊。” 南宫怜心中一暖,仔细瞧来这件荷包,上面还有些许针线未有完成的痕迹,想来定是小师妹连夜亲手所制,他怔怔的望着这荷包出神,突然又问道:“小师妹将荷包交于你,她人呢?” 陆青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师妹她现在不愿见你,不然怎会叫我将这荷包交于你?大师哥,你是我们师兄弟中最聪颖的,怎么一点女孩子家心思都不了解呢?”南宫怜蓦地呆住半晌,面色颓然,喃喃说道:“原来她不愿见我…” 陆青急的跺了跺脚,轻叹道:“大师哥,看来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懂,怎还看不出小师妹对你的情意?”南宫怜身子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小师妹对我…情意?”他只觉得和云裳是兄妹间的情感,却不知他俩相处时间久远,早已互相产生情愫。 陆青白了他一眼,故意冷冷道:“是啊,我们师兄弟间早已看出,也许唯一不知情的人也只有你了,你不知我们有多羡慕你…”他说着,又叹道:“大师哥,你放心吧,她若真的恼你,又怎会把亲手辛苦缝制的荷包交给你?只是碍于情面暂时不愿见你罢了。” 南宫怜听完陆青这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犹如暖阳照亮大地,阴霾散去,大笑道:“多谢师弟明言。”他将荷包仔细放入怀中,跃上马背,策马东行。 第三章 黑白双煞 南宫怜打马前行,骏马奔驰在万花丛中,一路上赏景看花,倒也乐哉。 晌午时分,暖阳初照,南宫怜已觉得口中干渴,腹中叽咕作响了。他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肚兄已在抗议了,我且应该稍作歇息再赶路才是。” 南宫怜远远瞧见远处有一小镇,走近看来,小镇有一处酒家,青布幔上绣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南宫怜暗自好笑,这酒家老板想来也是个文人雅士,倒也有趣,就在这里歇息吧。 南宫怜下马步行,酒家中已有伙计迎了出来,南宫怜将马缰交予他手中,给了些赏钱,又叮嘱他要用最好的马料喂养,伙计收了赏钱,连连点头答应,牵了马到后院去了。 南宫怜方一踏入酒家,就闻到满屋清香四溢,他不曾饮酒,但也暗暗赞叹道,这想必就是名酒杜康,果然名不虚传。 掌柜的是约有五十岁的长者,南宫怜递了银子,招呼道:“店家,三叠素炒,一斤酱牛肉。”那长者神色恍惚,南宫怜连唤几声他才回应。 南宫怜点完菜,找位置落了座,最初牵马的伙计手拿着条抹布走了过来,将桌子擦拭一遍,南宫怜吩咐道:“伙计,劳烦你给我沏壶茶来。” 那伙计尴尬一笑,说道:“不瞒公子爷,我们这只有酒,未上得茶水,这杜康酒出名的很,公子爷不妨尝尝。” 南宫怜皱了皱眉说道:“习武之人,不愿得饮酒,那劳烦你给我端碗清水来罢。” 那伙计神色怪异的瞧了他一眼,随即给他端来一碗清水。南宫怜暗道:他想必是见我堂堂七尺男儿却不喝酒,可这酒又有得甚么好处?师父说过练剑者,切忌不可饮酒与美色,饮酒者剑招必乱,沉浸美色则乱心。 南宫怜不再理会,一碗清水喝下,只觉得甘甜清冽贯彻心脾,神清气爽。不一会菜已上齐,肉也切好,南宫怜挽起衣袖,方要落筷,却听得一阵嘈杂,从门口走来两个魁梧大汉,满脸胡渣,身穿虎皮小褂,衣襟大敞,露出胸膛,倒像是豺狼猛兽般粗犷。南宫怜心道,难得的好食欲也让你俩糟蹋了,便扭转过身,低头夹菜。 长者瞧见这两人走来,心中一惊,浑身也不住的颤栗,那大汉蒲扇般的大手伸来,揪住长者衣领,一把提了起来,喝问道:“已到晌午了,怎得供钱还未送来?” 那长者嗫嚅道:“大爷,小的真已没有银子了,您瞧这小酒家一天又能收得多少银两?” 那大汉一把将长者扔在地下,喝道:“段老头儿,你难道不想要你女儿团聚了么?” 那长者一听到此话,忙得把柜子里的银两,铜板一股脑的全拿下出来,颤声道:“大爷,这已是我所有的银两了,您可千万不要为难小女。” 那大汉瞪了他一眼,将银两找了个布包收了起来,一脚把长者踢倒在地,冷冷道:“就这点银两,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段老头儿,明日要是还不凑齐一百两银子,我就把你女儿卖到窑子里去。”说完,他又嘿嘿一笑,道:“不过你这老头生女儿生的倒是水灵,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长者一听,气得银牙紧咬,直发出咯咯作响声,骂道:“畜生,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大汉倒也不恼,讥笑道:“嘿,老头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那长者突然跳起,朝着大汉扑了过去,嘶声喊道:“我今日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杀了你这个畜生!”长者身形将要扑到大汉身前,却被那大汉一拳将仰面打倒,大汉用脚踩踏在老者胸口,和旁人相视一笑,像是在说,这老头疯了吧。 这时有人拍了下大汉的肩膀,那大汉回过身来,就瞧见了一个英俊的紫衫少年,笑吟吟的瞧着他。 那大汉怒喝一声:“小子,你也不要命了么?” 南宫怜忽然板起了脸,冷冷说道:“你们未免也太欺人太甚。”话音未落,大汉已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宽刃刀,臂膀抡起,一刀斩了过去。 这大汉力大无比,这一刀更是势快力猛,大汉心道:让你多管闲事,那老头儿我们留着还有用,你小子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 南宫怜的剑并未出鞘,可是他的人已凌空飞起,避开了这迅疾的刀锋。 那大汉这一刀扑了个空,踉跄着差点栽倒在地上,他心中恼怒,刀锋又起,直砍向南宫怜的面门。 南宫怜微微皱眉,他本不想伤他性命,可这大汉的出手也未免太过于狠毒,他手腕翻起,漆黑色的湛卢剑已在手。 漫天剑气化为飞虹,那大汉想收刀格挡,却已是来之不及,他瞧着这灿烂的剑光,却不知剑身在哪,只觉得心口一凉,剑锋已没入胸口。 这一招正是南宫怜自创绝技‘落英缤纷’剑法,剩下那大汉瞧着他,满头大汗。南宫怜淡淡说道:“奉劝你还是尽快将段老伯的女儿送回来,不然我名剑门下绝不容忍你们如此猖狂。” 那大汉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南宫怜从那死去的大汉身上摸出了本属于老伯的银两,缓缓交于他的手中,那长者连声道谢,叹声道:“少侠,你救了我,可苦了你自己啊…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南宫怜微笑道:“现在虽还不知道,但接下来就知道了。”那长者突然失声道:“难不成少侠你是故意放他走的?你可去不得,他们可是鬼王寨的悍匪,那寨主武功高强的很…已有不少侠士去那里丢了性命。” 南宫怜心中感动,这老伯虽然心中挂念女儿,但也为了自己的安危劝阻不要前去相救,南宫怜握住了他那枯柴一般的手掌,正色道:“老伯你放心,我是名剑门下的弟子,一定会将你女儿救出。” 竹林间,绿意盎然,幽静神秘,空气中弥漫着危机的味道。 那大汉走的并不快,南宫怜已在他身后跟了很久。这少年的武功高强,心智聪慧,难怪纳兰子清常说,他像极了年少时的慕容逸雪。 在酒楼里,那大汉刀锋扬起时,南宫怜拔剑前是犹豫的,他唯恐惹怒了大汉,牵连到段老伯,本是行侠仗义之事若不做好万全的考虑,也会酿成大错,这是纳兰子清昔前谆谆教导的话语,南宫怜一直铭记于心。 所以他就想到了,自己虽然身有要务,但不铲除这鬼王寨的悍匪,又怎能心安?他计上心来,姑且放走其中一人,为的就是查清鬼王寨的巢穴在哪,一网打尽。 也许是南宫怜想的出神,竟没发觉跟的稍紧了些,被那大汉发觉,那大汉快步逃走。南宫怜暗道不好,这竹林里迷踪复杂,若是丢了他的踪迹,可就再也寻不到他了。 南宫怜飞身掠起,身子刚刚踏入密林,就听到那大汉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传来,他屏息快速追寻,就瞧见了那大汉倒落在地,喉咙已被切断了。 南宫怜心中一惊,不知是谁人剑法如此之快,他还未来得及仔细瞧清楚那大汉的创口,就有剑锋破空声传来。 南宫怜自幼学剑,本能反应使然,他反身一剑招架,身形也掠上了一根绿竹,那绿竹松软,南宫怜借助它的反弹之力,身子又向上冲天跃起。 他心想,这人剑法迅疾,方才他在明,那人在暗处已占得了先机,他冲向高处来,也是想登高俯瞰,一览无遗,必然能发觉那人的位置。 谁知那人好像已摸透了他的心思,南宫怜的身形飞起之时,那人也脚步轻点于绿竹之上,绿竹弯曲时,他已将真力运于腿部,身子同样冲天而起,直追南宫怜的背影。 南宫怜被他占得了先机,只得勉强拆着他的剑招,一直瞧不见那人的样貌,两人的剑影交错,身子也越发登高,眼见已掠到这绿竹的顶端。 阳光有些刺眼,南宫怜凌空顿起,跃于另一根绿竹之上,身形勉强站定,随着这绿竹轻轻摇晃着,这才瞧清楚那人的样貌。 那男子身材高大,身高约八尺,剑眉凤目,目若朗星,浑身透着一股至阳之气,只是光芒耀眼,瞧不清他手中的剑。 南宫怜暗道,这人绝不是鬼王寨的悍匪,瞧他这打扮,应该是武林中的侠士才对,又为何对自己出剑? 但那男子却瞧清楚了南宫怜手中的剑,面色突然变了,方才在这密林中过于阴暗,只能看见恍惚的剑影飘过,他沉声问道:“纳兰子清可是你什么人?” 南宫怜见他像是正直的剑客,便回答道:“正是家师。” 那男子将剑收入剑鞘,朗声笑道:“一场误会,还望小兄弟不要责怪。” 南宫怜一头雾水,迟疑道:“不知兄台是…” 那男子微笑道:“在下沐长风,若是我没猜错,小兄弟就是名剑门高徒南宫怜对吗?” 南宫怜心中一惊,暗道原来此人就是‘潇湘剑客’沐长风,他所持的就是名剑榜排名第十位的承影剑了,相传这是一柄无形剑,蛟分承影,雁落忘归,难怪方才瞧不起他的剑路。 南宫怜苦笑道:“原来是沐大侠,方才那悍匪…”他突然想到沐长风方才轻描淡写的一剑杀死之人,却是自己苦心积虑制造的线索,他倒是干脆利落。 沐长风瞧了瞧他与南宫怜的脚下,踩在绿竹的顶端左右摇晃,大笑道:“南宫兄弟,我们还是下去说话吧。” 两人跃下高空,沐长风见到南宫怜的身法灵动,暗暗赞叹道纳兰子清相传的身法果然不同凡响。 南宫怜的身形落地,就瞧见了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那女子见到了南宫怜,竟有些害怕,悄悄躲于沐长风身后。 沐长风见状笑道:“姑娘莫怕,这位南宫兄弟可是武林第一正派名剑门的大弟子,不是什么坏人。” 南宫怜不解问道:“这位姑娘是…” 沐长风摆了摆手,笑道:“南宫兄弟,你方才跟踪那人是鬼王寨的悍匪,对吗?” 南宫怜点了点头,苦笑道:“不错,我正要去那鬼王寨救人的,却不曾想到遇到沐兄…”沐长风此时也是老脸一红,明白了他的意思,挠头笑道:“南宫兄弟去那鬼王寨,可是为了什么事?” 南宫怜叹道:“这鬼王寨的悍匪实在太过于猖狂,离这不远的小镇酒家段老伯,他的女儿被掳走了去,我要救她,只能故意放走一人,谁知…”他话没说完,却发现沐长风已忍不住眼角的笑意,就连那不知名的姑娘也在笑,就好像他的头上长出一朵喇叭花一样。 沐长风大笑道:“南宫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段姑娘正是你所说那老伯的女儿,那鬼王寨的大当家也已被我一剑刺死…” 南宫怜此时心中畅然,也大笑道:“原来是这样…”他突然想到也许沐长风会知晓慕容逸雪的消息,便凝声问道:“沐大哥,不知你近日来可有见到剑神慕容逸雪?” 沐长风的面色突然变得凝重,叹道:“前不久我们还在一起…”南宫怜眼睛亮了起来,没想到事情这样简单,却见沐长风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不好,他们已追来了。” 南宫怜失声道:“可是那鬼王寨的悍匪么?”他回身瞧去,这密林中已不知何时飘来鬼魅般的二人,他们样貌相似,但身穿长袍的颜色却截然不同,一黑一白,南宫怜暗道,这两人武功奇高,难道是黑白双煞? 沐长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拔出了一柄近乎透明的长剑,纵身跃起,与那黑煞白煞二人战到一处。只见这柄长剑挥舞时,已瞧不见剑身,只是飘忽的留下一个剑影,剑影在树荫下若隐若现,飘然不定。 南宫怜岂会旁观,他高呼道:“沐兄,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挥舞湛卢剑加入战团。只见那白煞长袍一甩,凌起一掌袭来,沐长风急忙喝道:“南宫兄弟小心!”南宫怜瞧他出掌太快,剑路已被封死,别无他法,只得一掌迎了上去,两掌相击,只听得一声闷响,南宫怜已感觉一股慑人的劲力传来,自己的五脏内腑都被震得作痛,他摊开手掌一瞧,只见掌心已经发青。 南宫怜暗道,这黑白双煞的掌力竟然如此阴毒,只听得沐长风冷冷说道:“你们二人从北国一路追来,阴魂不散,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黑煞悚然一笑,说道:“老朽自是为了你手中的承影剑罢了。”那白煞也附和着,阴森森笑道:“沫长风,今日叫你插翅也难逃。” 沐长风冷笑道:“你不妨来试试。”言罢,承影剑起,那剑光绚烂夺目,根本瞧不清剑路,那黑煞的身上至少已多出四五处剑伤,此时他已没了白煞相互照应,那白煞方才险些被南宫怜的湛卢剑一剑削断手指,也是虚惊一场,大汗淋漓。 那白煞咬牙喊道:“师兄,你瞧这少年手中拿的可是什么剑?”黑煞定睛一看,暗道,纳兰子清的湛卢剑竟然传了别人?如今承影,湛卢俱在,你我师兄弟二人却无法立功于宗主,可惜了这大好时机。 黑白双煞二人本来此行势在必得,却不知从何处杀来这名剑门的少年搅乱了计划,沐长风只需应对其中一人,便轻松许多,那黑煞自知绝不是他的对手,暗暗向白煞使了个眼神,两人虚晃一招,撒下毒砂,借机遁走了。 南宫怜正欲要纵身追去,却被沫长风伸手拦下,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南宫兄弟,莫要追了。” 南宫怜瞧向沐长风,只见他面色发青,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得知他已中了毒,失声道:“沐兄,你中了毒…” 沐长风神色痛苦,但勉强笑道:“不碍事的,南宫兄弟,我瞧瞧你的手掌。”南宫怜伸出手来,只见手掌已赫然变成暗青色,沐长风叹道:“果然你也中了毒。”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取出几粒丸药,递给了南宫怜,说道:“南宫兄弟,这是我们沐家独有的九香玉露丸,你且服下。” 南宫怜接过丸药服下,只觉得入口一阵清凉,腹中却是一暖,疼痛果然减轻不少。沫长风又取下几粒自己服下,神情大振,说道:“贤弟,你可听说过黑白双煞么? 南宫怜点了点头,说道:“家师曾提起过,这黑白双煞武功奇高,但早在十年前就已销声匿迹,听说他们的武功阴毒,早年在北国一代残害无数无辜义士…” 沫长风长须一口气,又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虽被称为潇湘剑客,但自幼却在北国长大。我幼时曾害了一种怪病,这种怪病发作时身体燥热,似癫似狂,家父带我拜访了不少名医,却也是徒劳无果。好在这种怪病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发作时太过难堪,家父见我饱受折磨,于心不忍,便一家人来到北境居住,北国万里冰封,白雪皑皑,十余年下来,我这怪病竟然再没发作。” “正如贤弟所说,当年黑白双煞残暴至极,在北国作恶多端,家父身为潇湘剑客,自然不忍再让他们作乱下去,只得出手阻遏。这黑白双煞武功极高,家父以成名绝技‘潇湘十三剑’剑招险胜,但自身也是受了重伤。这黑白双煞也是遭得家父饶命不死,从此后销声匿迹,也不再作恶。” 南宫怜肃然起敬道:“叔父如此侠义凛然,令人好生佩服。” 沫长风说道:“那日家父受了重伤,功力骤减,运功调息后仍是不见起色。家父将手腕之血少量放出,只见那血液都呈黑色,也难怪疗伤无果了。” 南宫怜吃惊道:“这掌力好生阴毒。” 沫长风叹道:“不错,好在家父苦心钻研医术已有多年,这毒却也不难解,终于在调制丸药成功后,毒素全然清除,这丸药正是我方才用到的冷香玉露丸。” 南宫怜朗声笑道:“这也难怪你中了毒砂后不慌不忙,吃了丸药面色就好转了。” 沫长风‘嗯’了一声,又道:“后来家父仙逝,我才回到中原故土,数年来斩得不少恶徒,这才有得‘潇湘剑客’的称号。” 南宫怜默然半晌,迟疑道:“我还是不解,这黑白双煞时隔多年,突然现身刁难,为的可是一雪前耻么?” 沐长风沉吟道:“南宫兄弟,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想必你都是不知道的。你若想找慕容逸雪,就去洛阳八方客栈,那里会有人告诉你他的消息。” 南宫怜大喜道:“多谢沐兄。”他顿了半晌,又问道:“那你呢?” 沐长风正色道:“我还要去查清一件极为重要之事,段姑娘就由我来送回,南宫兄弟大可放心。” 两人作揖告别,南宫怜望着沐长风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潇湘剑客武功卓绝,正义凛然,不知剑神慕容逸雪又会是怎样的风采。” 第四章 八方客栈 黄昏,洛阳城夕霞满天。 这是八方客栈最为热闹的时候,南宫怜缓缓走入大门,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沐长风曽说起过,要想得知慕容逸雪的消息,就要来到洛阳八方客栈,找到‘中原大侠’濮阳玉,只有他知道慕容逸雪在哪。 南宫怜四周瞧看了一圈,这八方客栈楼上至少有三十二间客房,楼下客人络绎不绝,也是鱼龙混杂,又到哪里去找濮阳大侠? 店里跑堂的伙计笑盈盈的迎了过来,问道:“公子爷,你可要吃点什么?”八方客栈的生意显然火爆,这跑堂伙计的额头已满是汗水。 南宫怜笑道:“你们这里都有什么?”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笑道:“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八方客栈应有尽有。”他的神情洋洋得意,就连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南宫怜敛起了笑容,严肃道:“其实…我来是要打听一个人。”那伙计见他不是什么贵客,还是来打听消息的,也敛起了笑容,冷冷说道:“你可是要找濮阳玉大侠?” 南宫怜好似有些吃惊:“你怎会知道的?” 那伙计冷哼一声,说道:“近来找濮阳大爷的多了去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我劝你最好莫要找他。” 南宫怜皱了皱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那伙计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一定要找他,就在这等吧,濮阳大爷每天夜晚时都会下楼喝一次酒的。” 南宫怜当然只有等下去。 他发现,这八方客栈里的人,来头可都不小。 第一桌上的人玄袍打扮,五六人均是腰间佩剑,其中一人带着流云冠,南宫怜已认出他就是华山派顾青峰,瞧他现在的打扮,该是已当了掌门了。 他轻轻的叹息,若不是燕双清燕大侠不幸遇害,这掌门之位又怎会落得他手里? 第二桌上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他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他身旁坐着一位娇美的世家小姐,南宫怜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她竟然朝着自己微微一笑,南宫怜竟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转过了头,不敢再瞧下去。 他今年才十九岁,还不知情的滋味。 他年幼便跟随师父学剑,天资聪颖,剑法灵动且独具一格,纳兰子清对他甚是偏爱。这年轻的剑客剑法绝伦,对女人却是一窍不通。 他不知这情,是甜是美?是苦是涩? 最麻烦的是,那邻桌貌美的小姐,已缓缓起了身,慢步向他走来。 她的体态轻盈柔美,南宫怜竟瞧得木然片刻,此时八方客栈里男人的眸子齐刷刷的,贪婪的瞧着这美貌的小姐。 她就像是广寒宫里下凡的仙女,飘飘然坐在了南宫怜的身旁,南宫怜甚至已能感觉到众人投来的目光。 你若是南宫怜,此时会不会心跳的厉害? 南宫怜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姑娘可有何事?” 那小姐附在他耳旁悄悄低语,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也是醉人,南宫怜听了她的话,面色微变。 那小姐声音宛如悦耳动听的琴韵,嫣然道:“我叫苏婉儿。” 南宫怜并不是孤陋寡闻之人,但他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宴席。 桌上摆满了菜肴,碧螺虾仁,雪花蟹斗,宋嫂鱼羹,荷叶粉蒸肉,还有些南宫怜叫不上名字的。酒是陈年竹叶青,打开酒坛,清香四溢。 苏婉儿替南宫怜夹了一块粉蒸肉,微笑道:“南宫公子,我在江南生活惯了,这些虽比不上松鹤楼名厨所做的正宗,但手艺也算得上中原一流水准。” 南宫怜尝了一口,这粉蒸肉口感极佳,肉质鲜美,他笑道:“果真不错。”他又尝了碧螺虾仁,雪花蟹斗等名菜,只觉得这些菜肴各有特色,回味无穷。 南宫怜笑道:“苏姑娘,在下有所不知,你怎会对这些菜肴如此了解的?” 苏婉儿眨了眨眼睛,顽皮笑道:“南宫公子猜猜看来如何?”南宫怜心念一转,顿时明白,笑道:“松鹤楼定是姑娘家里的产业了,对吗?” 苏婉儿微笑道:“不错,这些菜肴都是我向来最爱吃的。” 南宫怜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道:“方才与你一桌那公子…去了哪里?” 苏婉儿噗嗤一笑,说道:“他呀,他是我家世代交好的兄长,谢家的少主人。他有事要去做,莫要管他。” 南宫怜暗道,原来他就是谢家谢安歌,倒真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一点纨绔子弟的气息也没有,不禁暗自佩服。 苏婉儿方才在他耳边说道,我知道慕容逸雪的消息,这句话南宫怜一直疑惑不解,此时他瞧见客栈里嘈杂起来,并未有人注视这里,便低声问道:“苏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慕容逸雪的下落了么?” 苏婉儿的神情好像变得很是悲伤,轻叹道:“我就知道你会急着问的。” 南宫怜感觉心已跳动到了喉咙,他在听。 苏婉儿迟疑道:“其实…我也只是听说,慕容逸雪前不久赴约嘉兴烟雨楼,已葬身南湖池底了…” 南宫怜的脸色惨变,失声道:“你说什么…慕容逸雪他…已死了?” 苏婉儿面色凝重,点了点头,又说道:“但还有人说他还活着…那日究竟慕容逸雪与谁决斗烟雨楼,却无人知晓,唯一知情的人,就是濮阳玉了…”苏婉儿瞧着南宫怜,又说道:“但你想…若是慕容逸雪真的还活着,又为何销声匿迹?” 南宫怜思忖半晌,才缓缓道:“也许,他已受了很重的伤…” 苏婉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柔声道:“南宫公子果然聪慧,若是慕容逸雪还活着…也一定重伤未愈,而那日去了烟雨楼寻他踪迹的人,也正是濮阳玉。” 南宫怜轻叹道:“难怪这八方客栈这么多人了,原来都是因为打探慕容逸雪的消息而来。”他突然觉得胸腔内有一股怒火,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千辛万苦的打探慕容逸雪的消息,无非是想亲手杀掉他。 在这偌大的江湖里,想出名的最快方式,就是杀掉一个很有名的人。 无论谁杀死了‘剑神’慕容逸雪,一定会立刻名动天下的。 苏婉儿叹道:“南宫公子,想来你也是一定想到了,濮阳玉是慕容逸雪最好的朋友,又怎会告知他的下落?所以…我虽知道打探慕容逸雪消息的法子,却还是无能无力。” 南宫怜默然,他突然觉得这八方客栈里充满了杀机,但他还是想不通,为何濮阳玉要大张旗鼓的摆明自己就在这八方客栈里,好让这么多人闻讯而来? 但他很快就见到了濮阳玉。 濮阳玉每晚都会下楼喝酒的,他喝的当真不少,上好的女儿红,他已足足喝下四大碗。 他喝酒时,这客栈里的至少有三十人,六十只眼睛瞧着他,他每喝下一碗酒,这些眼睛的主人就更欣喜一些。 无论武功多么高强的人,若是喝醉了酒,都会像是一滩烂泥一样。 但濮阳玉不是,他酒喝得越多,越快,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更有神。他虬髯半边脸,看上去似乎有些落拓,但他的眉毛很浓,一双野性的眸子更具吸引力,这八方客栈中来的江湖中人,也有不少女性侠士,她们有的人已瞧着他痴了。 英雄豪气,女子倾慕,这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当然也有人已没耐性继续等下去,他们更看不惯别的男人在面前出尽风头,一个锦衣华贵的剑客已走到濮阳玉的桌前,他嘴角上扬,淡淡说道:“你就是濮阳玉?” 濮阳玉没理他,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 那锦衣剑客手中扬起宝剑,只见他的佩剑华丽,剑鞘上的明珠莹莹生光,赫然镶嵌着价格不菲的明珠玉石。锦衣剑客感觉客栈里的目光终于向自己聚拢,淡淡道:“我就是‘一剑穿心’高长空。” 濮阳玉的眼角里浮现出笑意,微笑道:“原来是高大侠,幸会幸会。” 高长空好像很是得意,濮阳玉这句话无非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他淡淡道:“濮阳大侠既然认得我,就快些告诉我慕容逸雪的下落,不然…”他对濮阳玉的称呼竟也变成了‘大侠’,好似显得自己谦虚有礼,但后面这句话,无疑又给他赚足了脸面。 濮阳玉突然淡淡说道:“听说你叫‘一剑穿心’?” 高长空板起了脸,冷冷道:“是又怎么样?” 濮阳玉仰天大笑道:“我的心就在这里,你不妨用剑穿来试试看。”他说着,竟然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比量着自己的胸口。 高长空气的脸色煞白,咬牙说道:“这是你自己找死!莫要怪我!”话音未落,就瞧见剑光一闪,这高长空虽然人有些自负,可他拔剑的速度实在不慢,不然也不会被有‘一剑穿心’这个称号了。 只见濮阳玉举起了他的手腕,他竟然用肉身硬生生的去接下这一剑! 客栈里胆子稍微小些的,都已忍不住闭起了眼。 只听得一声脆响,高长空的宝剑已断为两截!那高长空已傻了眼,见鬼似的瞧着濮阳玉。 客栈里的人也骇然听闻,他们实在想不通,濮阳玉是怎么接下这一剑的。 濮阳玉挽起了衣袖,只见手腕处戴着一副破旧的铁护腕,他大笑道:“高大侠,你的宝剑可是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快去找那店家把银子讨回来,你定是被他骗了。” 客栈里凡是有点见识的人,都不难瞧得出这高长空的宝剑至少要三百两银子才买的来,而濮阳玉手上那一对护腕…那实在不能算是一对护腕了,残缺不堪,上面还留有不少铁锈…甚至连一两银子都不值。 高长空只觉得胃部一阵抽搐,发疯似的跑出了八方客栈。 客栈里本有想上前打探慕容逸雪下落的人,此时也悄然离开。 原本热闹的八方客栈,此时只剩下寥寥几人,其中就有苏婉儿和南宫怜。 南宫怜正想起身前去,询问慕容逸雪的消息,却发觉鬼魅般的身影把濮阳玉围了起来,仔细瞧来,只是两个身材干枯的老者,南宫怜认得他们,这两人就是先前在竹林里交过手的黑白双煞! 南宫怜喃喃道:“他们两人怎也会在这里?”南宫怜深知他们二人的武功可不比高长空,二人联手,濮阳玉想要对付他们却不是那么简单。 黑煞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你当然知道我们是谁。”那白煞冷笑一声,附和道:“我们没有剑,也穿不了心,但是却能要了你的命!” 濮阳玉微微皱纹,这次他并没有笑。他知道,这两人的确有这个本事。 黑煞冷声说道:“说出慕容逸雪的下落,你还能活着。”濮阳玉目光闪动,霎时间血红色的披风一抖,他已闪电般出手,他并没有用什么兵刃,一双肉掌虎虎生威,那黑煞毕竟是反应慢了些,躲闪不及,已经被他的掌风削碎了前襟的衣衫,白煞眼见不好,左掌去攻濮阳玉的腰间,右掌暗藏于身后。 果然,濮阳玉急忙撤掌护身,那黑煞得了空隙,立刻反身加入战团。 这黑白双煞以毒掌著称,濮阳玉深知不可与他们硬接对掌,所以只得闪身躲避,就不免有了破绽。 黑白双煞二人亲如兄弟,又相识数十载,其配合默契程度是没法逾越的,只瞧见黑煞使了一个眼色,白煞便已领会意图,那黑煞抢攻在前,濮阳玉忙于招架,身上已露出多出空门,白煞暗藏于身后的右掌终于击出! 濮阳玉没有躲开这一掌。 他已不可能躲开这致命的掌力,白煞的毒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他身上,但他整个人像是铁铸的。只见他大吼一声,一把将白煞整个人扯了过来,双拳击在他的肋骨间,白煞已能听见自己骨骼破碎的声音,濮阳玉随手一甩,白煞整个人就如血箭一般飞了出去。 黑煞大惊失色,忙飞身掠去抱起了白煞,却发现他已当场毙命断了气。 黑煞悲痛万分,竟抱着白煞的尸身凄厉的呼喊,那声音让人心中生起冷冷的寒意。 濮阳玉瞧着他,也不禁神色变得黯然,这黑煞虽然此生作恶多端,但也是有感情的。 濮阳玉叹道:“我不想杀你,你快些走吧。” 那黑煞双眼猩红,如厉鬼般扑了上来,这实在不是高手过招间应有的行为,甚至该说是送死的行为。 濮阳玉反手一掌将他击倒在地,这一掌并不重,看来他并不想伤及黑煞的性命。 谁知黑煞挣扎着爬起身来,又飞身而起,濮阳玉侧身闪躲,一掌将他送了出去。 黑煞毕竟是老了,他重重的摔于地面之上,这次,他爬的很慢…很慢…终于也断了气。 濮阳玉仰天长吁了一口气,黯然自语道:“究竟他们是恶人,还是我是恶人?” 苏婉儿娇美的身子走了过来,嫣然道:“濮阳大哥行侠仗义,当然他们是恶人。” 濮阳玉瞧都没瞧她一眼,只是看向了南宫怜,淡淡道:“你就是名剑门的大弟子?” 南宫怜有些意外,茫然点了点头。 濮阳玉披风一甩,淡淡说道:“随我来。” 他缓缓的走上了小楼,南宫怜随步而行,谁知濮阳玉突然回了头,冷冷说道:“你敢踏上这小楼一步,我就杀了你。” 他所说的,竟然是苏婉儿。 苏婉儿花容失色,她的容貌美丽,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无礼过。 只见她用衣袖掩着脸,像是快哭了出来,楚楚可怜道:“南宫公子,我…就在这里等你。” 南宫怜走上楼时,迎面走来了先前遇到的跑堂伙计,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和惊讶,仿佛在说:公子爷,真有你的,连濮阳大侠都邀请你独自前来。 南宫怜微笑,表示谢意,这跑堂伙计实在有些可爱。 濮阳玉所住下的,正是八方客栈天字一号房,房中宽敞明亮,温暖的灯光让厢房内亮如白昼。 濮阳玉指了指眼前的桌椅,示意南宫怜坐下,自己却负手而立,淡淡说道:“我请你上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仔细听好。” 南宫怜点了点头,濮阳玉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慕容逸雪没有死!他已投靠了苍月宗!” 南宫怜神色骇然,濮阳玉又冷冷说道:“你当然不知道苍月宗是什么,但我要告诉你,近来司马玄,燕双清等凶案的主使者,也正是苍月宗。” 南宫怜失声道:“不可能…剑神慕容逸雪绝不是这样的人!” 濮阳玉冷笑一声,说道:“人总是会变的,我也不愿相信这件事。”他神色竟变得无比黯淡,叹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慕容逸雪究竟在哪,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他握紧了双拳,恨声道:“只因我要查出他在何处,然后亲手杀掉他!” 南宫怜就像是被雷电击中,整个人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颤声道:“不可能…这其中绝对有什么误会,我绝不相信慕容剑神会是这样的人。” 濮阳玉突然板起了脸,冷冷道:“你已知道了这最大的秘密,若是你不愿相信慕容逸雪就是投靠苍月宗的叛徒,我也绝不会让你走出这个房间。” 南宫怜咬了咬牙,想拔出他的湛卢剑,谁知摸了个空,湛卢剑竟然不知何时没有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也觉得浑身瘫软无力,竟然重心不稳倒落在地上。 然后他就瞧见了那跑堂的伙计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瞧着他,手中还把玩着一柄剑,一柄漆黑的剑。 一阵清香拂过,一位比花还美的少年走进屋来,淡淡说道:“迷香是藏在蜡烛里的,无色无味,我们先前都已服了解药。” 南宫怜这才明白,他的剑被人易容成跑堂伙计偷了去,这美少年却是个下毒的大行家。 南宫怜咬了咬牙,颤声道:“慕容逸雪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最应该相信他。” 濮阳玉一把扯起了他,冷冷道:“我没有这样的朋友!”他的一双手掌劲力无穷,南宫怜只觉得他的肩膀都要被捏碎了。 南宫怜汗水淋漓,苍白着脸嘶声说道:“你们就算杀了我,我还是相信慕容逸雪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濮阳玉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 令狐小飞,花白芷同样沉着脸,很久很久… 南宫怜此时已下了楼,他的身后还是负着湛卢剑,气力也已恢复,显然是服了花白芷给的解药。 他手中攥着一张纸笺,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 苏婉儿还在楼下等着他,见他走下楼来,连忙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吗?怎么脸色苍白的厉害。” 南宫怜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的一笑。 苏婉儿柔声道:“你已知道了他的消息了,是么?” 南宫怜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苏婉儿的手紧紧攥着衣襟,凄然道:“我知道你不愿告诉我他在哪里…因为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她瞧着南宫怜,两行清泪已然落下,颤声道:“但你总该告诉我…他究竟是死是活?他毕竟是我心爱之人,我…”她的泪已湿了衣襟,整个人也已泣不成声。 南宫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他还活着,就住在江南的梅坞。但你要答应我,莫要去找他。” 第五章 锦绣玉谷 梅坞的花开的正盛。 慕容逸雪静静的站在花园中,花瓣飘散在风里,他伸手拈来一片花瓣,然后他就闻到风中有一阵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并不是花香,比春风还轻柔的美丽女子,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她身穿一袭清丽脱俗的雪白衣衫,慕容逸雪微笑着,眼神中闪动着幸福温暖的光芒,轻轻的握住了她环在腰间的手。 两个身穿茶白色衣衫的少女躲在门后,悄悄探出小脑袋,掩着嘴偷笑。 慕容逸雪轻轻咳嗽了一声,故意板起脸说道:“你们两个若是再瞧下去,小心我罚你们去暖心阁买糕点。” 这里是杭城远郊外的偏僻山谷,景色秀丽,慕容逸雪喜欢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之地,也只有这地方才能让慕容逸雪昔年隐居十年之久。 但无论怎样的美景,都替代不了那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孤独。 如今却是不同了,她来了,一切都变了。 这梅坞里的花好似开的更鲜艳,慕容逸雪那被寂寞苦痛折磨的深邃也消失不见。 现在没有谁比他更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那茶白色衣衫少女俏皮道:“我们给夫人买糕点,开心都来不及,怎么能称得受罚?” 另一个少女也嫣然道:“就算少爷你真要罚我们也不怕,夫人舍不得我们受罚的。”她说着,笑盈盈的跑了过来,挽住了那清丽女子的手臂。 慕容逸雪摊开了手,苦笑道:“难怪濮阳玉常说永远不要与女人为敌,我算是怕了你们。” 他虽然这么说,可眼神中仍然充满着温暖的光芒,这梅坞从未有这样热闹过,最近的日子,他过的无比开心。 那清丽脱俗的女子,自然就是白芸熙。 那日烟雨楼之战,柳无名并没有杀掉他,慕容逸雪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他为何放自己走,甚至还准备了一艘精致的画舫。 濮阳玉那时并没有找到他,地上殷红的血迹,却是皇甫凌云的,但他并没有瞧见半点人影。 慕容逸雪安顿妥当之后,就让海东青给濮阳玉带去了书信,所以只有濮阳玉知道慕容逸雪的消息。 慕容逸雪的伤已痊愈,不知为何,他的内力不减反增,武功反而更精进了一层。 也许只因他已放下了心中的枷锁,人若是在心境豁达时,就能领悟到许多过去瓶颈的事。 梅兰和雨竹已挎着小竹篮去杭城买糕点了,这两个少女虽然是慕容逸雪的婢女,但她们与慕容逸雪并没有尊卑之别,瞧见他幸福的样子,她们心中不免也激起感动。 这浪子一般的少爷,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感情归宿。 白芸熙用一只手托着香腮,眼眸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柔声道:“我从没见过谁家的少爷,会对自己的婢女这么好。” 慕容逸雪轻叹道:“你知道的,她们的身世凄苦…”白芸熙痴痴的望着他,语声迟疑道:“你真的想好了么?” 慕容逸雪沉默了很久,忽然笑笑:“嗯,我已决定不过问江湖世事了,我们就这这里隐居,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 白芸熙默然,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属于江湖的,他的那柄龙渊剑,又怎能安睡下来? 慕容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能答应我莫要乱想了好么。”他轻轻将白芸熙揽入怀中,柔声道:“先前我每相隔几个月,总会离开这梅坞出门四周转转的,但我想现在已不必了。”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依偎在这美妙的花香当中,好像天地间任何事都已停止,也已不重要了。 但这近乎于梦幻般的美好与平静,又能持续多久? 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平静。 南宫怜离开了八方客栈后,连夜赶路,终于来到了江南。他按照濮阳玉给的纸笺,寻找着慕容逸雪的住处。 锦绣的山谷,只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入谷中,顺着小路前行,便瞧见了一片广阔的花田。 纸笺上所写,穿过这片花田,就是慕容逸雪梅坞的所在。 竹栅栏上围绕着花藤,南宫怜轻轻推开门扉,就猛然从这花香的沉醉中惊醒过来,冰冷的剑锋已抵住了他的脖子。 他回过神来,就瞧见了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 南宫怜虽没见过慕容逸雪,但已无数次想象着他的模样,这白衣如雪的男子样貌英挺,身上倒带有七分儒雅的气质,但他手中握着剑时,浑身已散发出惊人的剑气,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慕容逸雪瞧见了他身后负着的漆黑长剑,手中的剑锋才松缓了些,淡淡说道:“你就是南宫怜?” 南宫怜应了一声,身子还是不敢动。 只听见‘刷’的一声,剑已收回鞘内,慕容逸雪冷冷道:“想来定是那大胡子多嘴了。” 南宫怜连忙解释道:“不怪濮阳大哥,是在下苦苦相问,他才…” 慕容逸雪摆了摆手,忽然笑道:“你不必多言,我与他之间很多事不需要解释的。” 这时屋内有柔美的声音响起:“逸雪哥哥,可是有什么事?” 慕容逸雪的温暖的笑道:“无事的,只是来了个客人。” 南宫怜抬头看去,就瞧见了气若幽兰的白芸熙,他暗道,原来他就是慕容逸雪心爱的女子,她实在美的令人心醉。 花间一壶酒,本是世间最美妙之事。慕容逸雪手中握着一个极为精巧的酒杯,浅饮了一口,示意南宫怜不必见外。 南宫怜苦笑着解释说道:“我从不饮酒的。”他此时已忍不住想问先前纳兰子清问过的话,这人经常饮酒,剑招难道都不会乱的么? 慕容逸雪朗声笑道:“你倒是像极了你师父,清修的很…” 南宫怜毕竟还是个少年,此时脸竟然红了些,苦笑道:“其实在下也是奉了家师之命,来请慕容大哥出手相助。” 慕容逸雪的笑容敛起,面色也变得深沉,他过了许久,才叹道:“你应该也听那大胡子说过,烟雨楼之战,我已受了很重的伤。” 他重重放下了酒杯,凝视着南宫怜,一字一顿说道:“所以,请恕我无能为力。” 南宫怜一时怔住,但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单凭你方才那凌厉的剑气,就绝不是一个受伤之人能做到的。” 慕容逸雪吃惊的看着南宫怜,他暗道这少年并不简单。 南宫怜黯然道:“你可知道近来南海剑派雪鹰子前辈,峨眉派梅大师都已惨遭杀害?” 慕容逸雪的瞳孔放大,喃喃道:“先是关中司马府,华山派,现如今又是南海,峨眉二派,他们究竟要杀害多少武林名宿才肯罢休?” 他已想到,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那龙独鹤究竟是什么人?那神秘的苍月宗主会不会就是他? 慕容逸雪缓缓说道:“南宫兄弟,我早已无心过问江湖世事。但此事绝非简单,关及武林存危。所以濮阳玉,令狐小飞,花白芷,沐长风都会帮你查清此事的…今后我的朋友就会是你的朋友。” 南宫怜面色泛起激动的潮红,颤声道:“你还是不肯…”他突然发觉白芸熙瞧着慕容逸雪时,那令人心碎的眼眸,恍然明觉,这慕容剑神已成了家,他不想白芸熙过着日夜为他担忧的日子,生怕醒来时有人抬来一具棺材。 南宫怜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但他突然又说道:“可上官明月呢?难道她的下落你都不闻不顾了吗?” 他毕竟还是个少年,不知这句话是万分提不得的,尤其是在白芸熙面前。 他说出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了。 果然,慕容逸雪的脸色骤然变了,怔怔半晌没有言语。 南宫怜沉默了很久,才叹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慕容逸雪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知道的,我现在心里只有芸熙一个人。” 他突然笑了,这笑容如阳光般温暖:“所以上官明月在我心里只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我说过,以后我的朋友就会是你的朋友。” 南宫怜已听的发了呆,他不知慕容逸雪为何突然说出这么绕口的话来。 慕容逸雪笑的有点凄然,又道:“所以你若是救了她,我一定会请你喝一杯,无论是茶还是酒。” 春风还是那样轻柔,南宫怜已走了。 慕容逸雪怔怔的望着满园鲜花出神,他知道,此时表面上他是平静的,可他内心的平静早已被打破了。 南宫怜的话,无疑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口。 白芸熙缓缓的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套崭新的衣衫,龙纹玉佩,还有一柄剑,那柄从无败绩的七星龙渊剑。 慕容逸雪不禁动容道:“芸熙,你这是做什么?” 白芸熙柔声说道:“你说过,她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她又微笑着接着说道:“所以你一定要去把我们的朋友救出来。” 慕容逸雪沉默半晌,缓声说道:“有南宫怜去救她,我们应该放心才是。” 白芸熙瞧着他,柔声说道:“我们是应该做一对隐居的神仙眷侣,但…并不是现在。”她握住了慕容逸雪的手,语声坚定道:“逸雪哥哥,你一定要去查明这些凶案的真相,有些事,也一定只有你才能做得到,我不想整天把你像关在囚笼里一样。” 她知道,剑神慕容逸雪,本就该属于江湖的。 慕容逸雪已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白芸熙无疑是一个伟大的女子,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孩子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打翻醋坛子? 慕容逸雪的眼神中闪动着光芒,缓缓说道:“我一定会尽快了结此事,与你团聚。” 白芸熙靠在他的胸前,柔声道:“好,我等你回来。” 无论‘剑神’慕容逸雪也好,平凡人也罢,若是家中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在等你回来,无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第六章 杀手书生 西门羽此时坐在宽敞明亮的马车里。 这马车内的装饰奢华,他把身子慵懒的靠在鹅毛般的软榻之上,比桃花还要香的女子,一双柔荑轻轻帮他按着额头和肩膀。 他感觉浑身飘飘然的,像是踩在云朵上,他无疑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面如桃花的女孩子,显然涂了娇艳的胭脂,她叫小红,现在她的脸颊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红。 西门羽无疑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他被称作‘杀手书生’,因为他不杀人时就像是一个书生。 坐在西门羽对面的,倒也是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他身旁也有一位美貌娇艳的姑娘。 谢安歌大笑道:“西门先生,这次我们得知了慕容逸雪的消息,要多亏了婉儿。” 苏婉儿嫣然道:“还不是你一眼就瞧出南宫怜那小子性情纯良涉世未深?” 谢安歌在她的腰间微微拧了一下,狡黠的笑道:“但你只是用了几滴眼泪就从他那里骗出了消息,看来女人的眼泪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苏婉儿嘤咛一声,扑到了谢安歌的怀里,西门羽此时虽然还在浅浅的笑着,但他望着苏婉儿的眼神竟有些痴了。 他身旁的小红却甜甜笑道:“在我看来,女人的笑才是最厉害的武器。”她笑起来很好看,可是西门羽连看都没看一眼。 小红是个特别懂得如何伺候男人开心的女子,她已瞧出西门羽此时兴致不高,连忙添了一杯酒,想给他送入口中。 道路似有颠簸,小红倒酒的手逐渐不稳,酒不小心溢了出来,溅到了西门羽的衣衫上。 小红花容失色,连忙从怀中掏出粉樱色的丝巾,小心的擦拭着西门羽衣衫上的酒渍,她赔笑着瞧向西门羽,发现他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并没有丝毫愠色。 小红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以她多年服侍男人的经验来看,这公子爷是不会生气了。 谁知西门羽手中的折扇竟突然一抖,一道光影闪过,小红就再也笑不出了。 小红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浅细的伤痕,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瞧不出任何异样。小红还是笑着的,她至死都不会相信这公子会在谈笑间杀害她。 西门羽摆了摆手,车轿停了下来,于是小红娇美的身子就被扔了出去。 杀手书生!好狠毒的人! 西门羽杀人时笑的还是很温柔,他杀人的手法也极其优雅,就像是一股和煦柔美的风,轻拂过去,就带走了小红的生命。 西门羽还是浅浅的笑着,就好似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此时谢安歌和苏婉儿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们见过心狠手辣之人,但从没见过西门羽这样温柔微笑间还能杀人的人。 小红是谢安歌从春香楼花了重金请来的当红姑娘,他并不心疼银子,谢家家财万贯,银子是花不完的,但西门羽方才的行为无疑让他胆寒。 谢安歌勉强笑着说道:“西门先生不喜欢她,是小弟疏忽了,照顾不周还请见谅。”他突然打开了车窗,对着后面的随从吩咐道:“去给我把杭州城最好的姑娘都找来,花多少银子都不要紧。” 西门羽摇着手中的折扇,微笑道:“谢公子好大方的出手。” 谢安歌也微微一笑道:“能让西门先生满意,小弟高兴也是来之不及。” 西门羽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道弧线:“在我看来,任何女子都比不上你怀里苏姑娘的莞尔一笑。” 谢安歌身子一震,怔住半晌,长吁了一口气道:“若是西门先生抬爱,今晚…”他话音未落,苏婉儿的身子已抖的厉害,颤声道:“谢安歌…你说什么?” 谢安歌冷下了脸,淡淡说道:“西门先生风流倜傥,武功卓绝,婉儿你应当高兴才是。” 苏婉儿瞪着他,带有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 西门羽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浅笑依旧:“如此这般,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前行的方向,就是慕容逸雪的梅坞所在。 慕容逸雪就是从这里离开山谷的,若是他知道再过片刻西门羽一行人的马车就会经过,就算剑锋架在他的脖子上恐怕他也不会走的。 梅兰雨竹此时应该还在去杭城暖心阁买糕点的路上,此时梅坞只剩下白芸熙一人。 慕容逸雪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他很快就来到了杭城。 他远远瞧见醉仙楼时,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不久前他还在这里因为她喝的酩酊大醉,而现在她已成了梅坞的少夫人。 慕容逸雪回眸间瞧见了一个身影,他已忍不住跳起来,快步而行拍了那人的肩膀一下,展颜笑道:“沐兄,你怎会在这里的?” 那人剑眉凤目,目若朗星,不是沐长风又会是谁? 沐长风转过身,有些惊讶的望着他,呆了半晌,也大笑道:“慕容兄,你的伤已好了么?” 慕容逸雪微笑道:“伤口已经痊愈,就算灌下一坛子竹叶青也绝不会痛了,沐兄不信的话不妨来试试看。” 沐长风大笑道:“不错,相逢岂能无酒?” 好朋友相见,总是开心的。桌上已摆满了酒坛,两人用大碗喝着,直瞧得旁边的人目瞪口呆。 沐长风放下酒碗,正色道:“慕容兄,你既已离开了梅坞,就说明那南宫家的少年已去找过你了,是么?” 慕容逸雪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只是没想到,竟然连南海雪鹰子和峨眉梅大师都惨遭杀害。” 沐长风眸子也变得深沉,缓声说道:“近来我可是没闲着,一直追查那龙独鹤的下落…” 慕容逸雪问道:“哦?可发现了什么?” 沐长风面色凝重道:“你可知道濮阳玉为何一直在八方客栈,好似故意等人来查你下落?” 慕容逸雪默然半晌,忽然笑道:“那大胡子四肢发达,头脑倒也不简单,他定是为了瞧瞧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沐长风满意的瞧着他,赞叹道:“不错,看来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最想知道你下落之人,一定就是苍月宗,所以那龙独鹤定然是去了八方客栈。” 慕容逸雪‘嗯’了一声,缓缓道:“不错,但他绝不会再戴着那青色面具去了。”他喝了口酒,笑道:“他若是戴了那诡异面具前去,大胡子定然会忍不住将它摘下来,踩成两半。” 沐长风接着说道:“可去的人实在太多,那龙独鹤若是易了容,认出他岂非比登天还难。”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又说道:“可前些日子,我却瞧见了华山派顾青峰经常出没在八方客栈,就开始暗中跟踪他。” 慕容逸雪咬牙道:“这歹人,想必现在已如愿当上了华山派的掌门。”他不禁闭上双眼,想起了燕双清惨遭杀害的样子。 沐长风忽然说道:“你可知道我一路跟踪那顾青峰,发现了什么?”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说道:“难不成他与谢安歌又谋划着什么事?” 沐长风叹道:“这也就是我推断龙独鹤身份的关键所在,那****一路跟踪顾青峰至洛阳城外一处破旧的寺庙,他毕竟武功不弱,我不敢跟的太紧,他本身也警觉的很。” 他又道:“我发觉那破庙里早已有人等候顾青峰,那庙里幽暗的很,但我还是瞧出了那庙里的人正是峨眉派崔绿珠和南海剑派灵鹫子!” 慕容逸雪脸色突然变了,失声道:“原来如此,这苍月宗在武林各派里都有内应。” 沐长风轻叹道:“我那时的反应也像你这般惊讶,只可惜我离的太远,他们说些什么我是没法子听清了…” 慕容逸雪的眼神中浮现出笑意,握住沐长风的手臂说道:“至少我们现在已知道,龙独鹤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只见他喃喃道:“司马府,华山,峨眉,南海,接下来该是点苍了是么?” 沐长风摇了摇头,说道:“之前纳兰子清说过,那龙独鹤会用你的剑法,想来定是剑法极其高超之人,而司马玄遇害那日,他也一定就在司马府之中。所以我最近常想,这龙独鹤会不会就是点苍掌门龙景云…” 慕容逸雪好似陷入到了深思当中,微微皱起了眉,沐长风又接着道:“龙景云的回风舞柳剑法无人能敌,而点苍也常年惯用软剑,若是他模仿你的剑势,以极快的剑路一剑封喉,岂不像极了你的那一剑?” 慕容逸雪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叹道:“不错,我先前怎没想到龙景云就是龙独鹤呢,那下一个遇害的人若不是点苍派,就只剩下…” “少林,武当!”慕容逸雪和沐长风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慕容逸雪凝声道:“现在武林四大派无疑已被苍月宗牢牢控制,若是少林武当二派也牵连其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沐长风正色道:“不错,此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他话音未落,就瞧见两个少女满脸焦急的闯进酒楼,慕容逸雪的脸色变了,连忙问道:“梅兰,雨竹,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梅兰大喘着气说道:“少爷,不好了,夫人她…她被人掳走了。” 慕容逸雪脸色煞白,失声道:“你说什么?”但他毕竟还是性格沉稳冷静,知道此时此刻决不能慌乱,他平复了心情,缓声问道:“你俩且详细说来。” 雨竹焦急说道:“我和梅兰二人在暖心阁买完糕点,就想着快点给夫人送回去,却没想到,夫人并不在家中,我们起初以为夫人跟少爷你一同出门了,谁知…”她急的哭了出来,哽咽道:“谁知夫人的闺房中,竟瞧见了血迹斑斑的…” 就算是慕容逸雪,此时也冷静不下去了,沐长风失声道:“难不成是南宫怜说出了你的消息?” 慕容逸雪面色变得可怕,冷声道:“不,我相信他。”他一拳重重击在桌案上,沉声道:“只是不知是谁,他又把芸熙带到了哪里去?” 只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她在哪里!” 第七章 白莲牡丹 慕容逸雪认得这声音,不禁失声道:“柳兄!”沐长风并未有见过柳无名,只瞧着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他一袭黑袍,使他整个人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沐长风的承影剑微微出鞘,却被慕容逸雪拦下,缓声道:“柳兄不是坏人。” 沐长风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连忙说道:“在下失礼了,还望柳大侠莫要见怪。” 柳无名就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死灰色的脸孔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道:“你的女人被西门羽带走了,就在南屏山下净慈寺内。” 话音刚落下,他的身影一抖,就消失在暮色中,只是他的身法好像有些不太自然,沐长风微微皱眉,凝声道:“慕容兄,这柳兄的轻功有些古怪。” 慕容逸雪叹道:“他的身法本不输于任何一派的掌门,若是我没猜错,柳兄一定是受了伤…” 沐长风不禁动容道:“以他的武功,谁能伤的了他?” 慕容逸雪只觉得心中热血上涌,语声仿佛有些激动:“那日烟雨楼之战他放走了我,苍月宗又岂能饶他?我伤愈之后一直隐居在梅坞,为的也是不连累到他,没想到还是…” 沐长风默然半晌,他知道苍月宗的可怕,这种组织若是惩戒背叛之人的手段一定相当狠棘,可他实在想不通柳无名为何冒死救下了慕容逸雪?沐长风当然也明白,柳无名定是一路被追杀至此,身上才会带伤,他若是求得慕容逸雪保护,至少活下去的机会就会增加很多,可是他明明救了慕容逸雪的性命,此时此刻危在旦夕竟然不愿别人施以援手,这是何等的傲骨! 慕容逸雪的话语声把沐长风的思绪打断,他要连忙动身去救白芸熙,濮阳玉身在洛阳,只要传去书信,让他前去保护少林方生大师最为妥当,而告知武当玉虚真人的重任就托给了沐长风。 慕容逸雪此时心系白芸熙,让梅兰雨竹先行回到梅坞,自己则飞身向南屏山赶去。 他知道,白芸熙应该还是安全的,西门羽掳走了她,无非就是逼迫自己现身,此时净慈寺里定然有重重埋伏在等着他。 白芸熙昏睡的很安详,美丽的眸子紧闭着,她清丽的神韵和脱俗的气质无疑令人着迷。 谢安歌此时就冷冷的瞧着她,若不是先前被她发觉了自己与苍月宗的关系,现在她还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不久之后就会成亲的。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现在已完全属于慕容逸雪。他的心肠恶毒,很快就想到了出气的法子。 他发现西门羽瞧着她的眼神中带有些许贪婪,就像…他望着苏婉儿时一样。 谢安歌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她实在是个很美的女人,美的令人心醉。”他说这句话时,余光瞥看着西门羽的表情,果然,他的眼神中表达出了赞许。 谢安歌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样的女人,配了慕容逸雪,岂非可惜?” 西门羽目光闪动,仿佛动了心,他本性并不是好色之人,他对于女人有着极高的要求。西门羽此生将自己看的无比高贵,他的衣料一尘不染,永远采用华贵的绸缎所缝制。他所使用的尊贵无双之剑纯钧,也是剑中的贵族。 苏婉儿出生名门世家,她的容貌已不能单单用美丽二字来形容,江湖中的男人,若是瞧上她一眼,很难有谁不会钟情于她,相思入梦。所以苏婉儿就成了西门羽为数不多能达到标准的女子之一。 白芸熙的美丽,和苏婉儿是无法比较的。苏婉儿宛如一朵娇艳妩媚的牡丹花,明艳动人,而白芸熙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清丽高贵,她无疑也是倾世倾城的女子。 而她现在就熟睡在西门羽的面前,他怎能不心动? 可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在下并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谢公子既已把苏姑娘许诺给我,我已懂得知足。” 谢安歌脸色微变,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他看穿,他有些不甘心,接着说道:“西门先生莫不是怕了慕容逸雪?这事若是被他得知,定然会怒发冲冠为红颜,先生心思缜密,在下佩服…” 谁知西门羽突然沉下了脸,淡淡说道:“你不必用言语激我,你可知我为何不愿碰她?” 谢安歌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实在不知。”他当然不知,西门羽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但他为何现在纯情的像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西门羽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实在是个美丽的女子…我西门羽若是此生得到她,或许也会像慕容逸雪那般萌生退隐江湖的念头。” 谢安歌忍不住要跳起来,失声道:“那你为何…”他本是个修养极深的翩翩公子,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的,可他现在已忍不住要开始骂西门羽的娘。 西门羽指着白芸熙,淡淡道:“只因她的心已给了慕容逸雪,我西门羽不会抢来一个心属于别人的女人!” 谢安歌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但他并没有笑,咬了咬牙,说道:“那苏婉儿呢?你为何…”谢安歌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可代价是失掉了苏婉儿,他心中一直不甘,先前是忌惮西门羽的实力不敢怒且不敢言,可现在,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西门羽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苏婉儿真的喜欢你?” 谢安歌脸色惨青,就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他知道,苏婉儿虽然对于慕容逸雪的恨意已到了极点,可是恨这种情感,有时也属于扭曲的爱。 谢安歌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说到底,他还是输给了慕容逸雪。 西门羽忽然皱起了眉,沉声道:“有人来了!” 谢安歌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慕容逸雪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但来的人并不是慕容逸雪,他拖着一柄雪亮的长刀,那刀锋在地上拖出阵阵声响,就像是杀戮的死神前来索命发出的呼唤。 他身穿一袭漆黑是长袍,肃杀之气充盈全身,来的正是玉面修罗柳无名。 第八章 南屏钟声 南屏山下,净慈寺前。 慕容逸雪掠过苏堤时,就听到了远方的悠扬空灵的钟声传来,这钟声像是能洗净心灵,令人心境旷达。 南屏山夜晚的钟声,也被誉为西湖美景之一,但此时慕容逸雪全然没有闲情雅致去欣赏这景色。 净慈寺内寂静的可怕,寺内空无一人,僧侣已不知都去了哪里,慕容逸雪跨进主院时,就瞧见了祠堂内鲜红的血迹,血液触目惊心,还未有凝固。 可祠堂内竟然半点人影都没有,就算冷静如慕容逸雪,此时他心中也慌乱的厉害,柳无名既说了白芸熙被关押在这里,那就一定不会错,那地上的血迹莫非是她的…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拼命寻找着祠堂内的蛛丝马迹。 但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已发现了这祠堂内有得不少凌乱的痕迹,这痕迹是刀痕! 西门羽惯用的明明是剑法,可这刀痕又是谁留下的呢?谁会有这么锋利的刀? 慕容逸雪好像想到了什么,身子再次凌空而起,向后山赶去。 后山竹林茂密,静谧盎然,石台上就端正挂着一口大钟。 他皱了皱眉,院里的门扉紧闭着,他小心的探开了门,就听到一个瑟瑟发抖的声音问道:“施主…可是有什么事?”那屋子里昏暗,并没有燃灯。但并不难看出,说话之人是个年轻的僧人。 慕容逸雪好似并不感到意外,微笑道:“大师方才可有敲钟?” 那僧人显然镇定了些,双手合十状,悠然道:“敲了即是没敲,没敲即是敲了,施主又何必执着?” 慕容逸雪呆了呆,忽然笑笑:“大师高见,打搅了。”那和尚暗自松了一口气,谁知慕容逸雪突然回身,着实的吓了他一跳,不禁结舌道:“施主…可还有什么事?” 慕容逸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柳兄,这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么?” 良久,才听到屋里有人冷冷说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将他们全杀掉。” 门扉敞开,灯光燃起。寺院里的僧人竟全都在这屋内,大气都不敢喘,门槛后端坐着一个漆黑长袍的男子,他的刀锋雪亮,正对着方才讲话的那僧人后心。 那僧人面色惨青,颤声道:“是这位施主自己瞧出破绽,怪不得贫僧…”慕容逸雪笑道:“大师不必惊慌,柳兄如此做是有苦衷,并非真的存有恶意。” 柳无名的刀锋一转,收回刀鞘,那和尚终于释然,险些腿间一软跪倒在地上,连声道谢慕容逸雪。 寺里的僧人已陆续走出了屋子,柳无名沉默了很久,淡淡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慕容逸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西门羽这人出手阴辣狠毒,绝不会留下活口,我自从进这寺院内就没瞧见过半点人影,怎能不生疑?” 柳无名淡淡道:“所以你就想到,这寺院里的僧人从一开始就是在后山做晚课的,不然以西门羽的性子,定然大杀屠戮。”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他杀人若是为了灭口,就绝不会再费尽力气将尸身藏起来。” 柳无名像是思索着什么,缓缓说道:“然后你就进了那祠堂,发现了我的刀痕。” 慕容逸雪叹道:“不错,我起初以为那血迹是芸熙留下,但却没曽想到你为了救她而受了伤…” 柳无名打断了他的话,忽然道:“你若是以为那血迹是我留下的,你就错了。” 慕容逸雪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不是你…是西门羽受了伤?” 柳无名冷哼一声道:“你一定是认为我不可能胜过西门羽,是么?” 慕容逸雪默然,西门羽和柳无名无疑是武林中绝顶高手,若是全盛之时实力应当不相伯仲,可柳无名交手前就已经受了伤,他实在想不通柳无名是用了怎样的法子战胜西门羽。 柳无名嘴角扬起,说道:“你当然想不通我是怎么伤了他的,我只是用了些拼命的招式。” 慕容逸雪恍然明觉,柳无名身受苍月宗追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西门羽则不同,他太畏惧死亡了。 柳无名一直用着拼命的招式,西门羽只能选择避其锋芒,他不敢与其拼上性命,招式上不免就有所保留,因此落了下风,也难怪会输。 武林中的决斗,并不一定是比谁的武功强弱,柳无名就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柳无名竟然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本想即使伤不到西门羽,就算只是消耗了他的气力,他也定然会逃走的,那你的女人就会得救了。” 慕容逸雪喃喃道:“不错,他本是以逸待劳等我前来送死,但若是待我来时内力不济,死的人反倒会是他了。他无论胜败,都只能逃走。他既受了伤,就绝不愿再带着芸熙一同走了。” 受伤之人若再携同一人,还能走得多远? 柳无名脸色阴沉下来,冷冷道:“我本已得手,谁知暗处竟有人放了毒针,这都是你们江南子弟做的好事。” 慕容逸雪面色变了,恨声道:“原来又是谢安歌,我早该想到是他带路西门羽找到我那梅坞,掳走了芸熙。” 谢安歌暗器得手后,定然与西门羽携着白芸熙,苏婉儿一并离开了净慈寺。 有他在,西门羽也不必担心慕容逸雪追踪上来,二人合力纵使不敌,也可脱身而逃。 柳无名突然淡淡问道:“你瞧见那血迹认为是我受了伤,应该追出寺外才是,又怎会认为我还在寺内的?” 慕容逸雪瞧着他,突然神秘的笑了笑:“因为钟声。” 柳无名语声迟疑道:“钟声?”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说道:“这净慈寺本就因为钟声而闻名,若是凭空无故没了钟声,苍月宗追杀你的人必然会来探个究竟,所以这钟声是你逼迫那僧人敲的。” 柳无名默然半晌,突然阴灿灿的一笑:“慕容逸雪,这世上难道没有事能瞒得过你么?”他突然停止了笑声,因为他发觉慕容逸雪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 柳无名第一次垂下了头,哽声道:“此事怪我,若不是我草率动手,你一定会在这净慈寺就把她救下来,是么?” 慕容逸雪动容道:“柳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已不知该如何谢你,你又何出此言?” 柳无名摇了摇头,凄然一笑:“我柳无名此生从不交朋友,只会杀人,但你却是我唯一的朋友。” 慕容逸雪只觉得心潮涌动,眼中像是起了热腾腾的雾水。 他握住了柳无名的手臂,正色道:“既是如此,柳兄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他凝视着柳无名,一字一顿说道:“你一定要告知我,苍月宗的宗主究竟是谁?” 柳无名的脸色骤然变了,嘎声道:“不,你绝不能打他的主意!” 慕容逸雪大声道:“我当然知道他的武功必然极为高深,但我也知道若不能除掉他,你,我,甚至整个武林都永不得安生!” 柳无名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嘴角不停的抽搐,悚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绝不会怕他,你已久被称为剑中之神…”他又凄厉的笑了起来:“可就凭你的剑法,在他面前绝对走不过三招…” 慕容逸雪的目光闪动,心中的起伏久久不能平息,这世上竟有武功如此高绝之人? 柳无名淡淡道:“就算你的武功能够胜他…我也不能告诉你他的身份。” 慕容逸雪瞪大了眼睛,说道:“为什么?” 柳无名神色黯淡,长叹道:“我是个孤儿,他把我养大且传我武艺,你虽是我的朋友,但我也绝不会出卖我的恩人…” 慕容逸雪默然了很久,不远处又有悠远的钟声响起。 他长叹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他们把上官明月怎么样了?” 柳无名皱了皱眉,说了一句让慕容逸雪很是意外的话:“那是谁?” 慕容逸雪愕然道:“你们威迫她写了书信,才致使我去烟雨楼赴约的,不是么?又怎会不知道她?” 柳无名瞧着他,淡淡道:“他若是真下决心杀你,你现在无疑已是个死人了。” 柳无名所说的他,自然就是苍月宗的宗主。 他的言外之意是,苍月宗的宗主若是杀你,根本不需要想用什么法子的。 慕容逸雪心中波涛不定,他此次离开梅坞,最主要目的就是从苍月宗手中救出上官明月。 他长吁了一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青狮’龙独鹤,究竟是谁?” 柳无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那龙独鹤的身份隐秘的很,否则也就没必要常年戴着那厚重的面具了。 柳无名接着说道:“我只知道,他在苍月宗的身份不低,已逐渐替代昔年的宇文煌,即将成为四位苍月使者之一。”他生怕慕容逸雪听得一头雾水,解释着说道,苍月使在宗门内的地位,仅次于苍月宗主,足以调遣任何苍月宗的高手。 慕容逸雪缓缓走出了净慈寺,柳无名说了这么多,但自己对苍月宗还是一无所知。 但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上官明月并没有在苍月宗手中。 那神秘的苍月宗主,真的有那么厉害? 世上绝没有能三招之内就击败自己的人,他还从未品尝过失败的滋味。 柳无名越是将他说的神乎其神,慕容逸雪就越想见他。 第九章 瀛洲湖畔 淡淡的星光洒在唯美的西湖水面之上,宛如梦幻般的星空美如画卷。 慕容逸雪倚靠在围栏之上,整个人也显得写意朦胧。 花儿般的少年少女牵手走过石桥,面上洋溢着喜悦的笑。慕容逸雪不禁想起了白芸熙,暗叹道,西门羽掳走了她,理应要挟自己前去赴约才对,怎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凡事他都有耐心等,可事关白芸熙,他的心里不免焦躁起来。 这种时候,饮上一杯清醇的佳酿定能舒畅心怀,可慕容逸雪现在怎还会有心情喝酒? 远远的青草地上走来一个少年,他肩头扛着一支竹竿,衣衫简陋不堪,长亭内并无旁人,他竟像是来找慕容逸雪的。 就这样一个小叫花,找慕容逸雪又会是什么事呢?会不会是谢安歌派来的? 慕容逸雪虽然不认识他,但想到了这一点,就不禁神经紧绷起来,他在等小叫花开口说话。 小叫花并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条轻软的手帕,慕容逸雪皱眉接了过来,瞧见上面浅浅的绣着‘慕容’二字。 慕容逸雪凝声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小叫花突然嘻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慕容逸雪叹了口气,龙渊剑陡然出鞘,冰凉的剑锋架在小叫花的脖子上,冷冷道:“可是谢安歌派你来的?他人在哪?” 谁知那小叫花还是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一点惶恐的神色都没有。 慕容逸雪这下呆住了。 他缓缓放下了剑锋,轻叹道:“这谢安歌玩笑开的太大了,竟派了个哑巴小叫花前来传信。” 小叫花还是摇头,摇得更厉害了,像是小孩手中把玩的拨浪鼓。 慕容逸雪瞪大了眼,沉声道:“你难道脑袋也有毛病?” 小叫花很是委屈,像是快要哭了出来,竟然气鼓鼓的说了一句:“你,上船。”说完他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湖边的一艘画舫。 慕容逸雪快要跳了起来,这小叫花原来不是哑巴? 他已忍不出冲进了画舫,船已荡了起来,缓缓离开了岸边。 西湖的月色,湖面上的碧波微风,已渐渐使人沉醉,但慕容逸雪此时快要气的晕倒。 谁也想不到,‘剑神’慕容逸雪竟能被个小叫花气的哑口无言,这事就算传出去也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慕容逸雪瞪着他问道:“我问你,你既不是哑巴,为何又像个脑袋里灌了铅似的只知道摇头,你难道是赌坊里的骰子?” 小叫花笑嘻嘻的用手指了指天上,吃吃的笑道:“仙女姐姐什么都不让说,只让我把手帕交给你。” 慕容逸雪怔了半晌,舒然笑道:“原来是她…” 画舫缓缓停靠了岸,此时慕容逸雪已到了西湖湖心的小瀛洲,也就是杭城人俗称的三潭印月岛。 走过一条繁花小径,远方的竹屋灯火温暖明亮,小叫花停驻了脚步,笑嘻嘻的指了指那竹屋,慕容逸雪微微颔首前行,轻轻推开了门。 竹屋有一种淡淡的甜香袭来,屋里端坐着一位花枝般柔弱的女孩子,慕容逸雪瞧见了她,不禁苦笑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小祖宗,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那少女竟然长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莫不是江南的世家都已被谢安歌控制,我又怎会逃到这湖心小岛来,逸雪哥哥,你怎得糊涂了?” 那少女赫然就是林家千金林语柔。 慕容逸雪先前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心思全用在了白芸熙身上,那绣有慕容的手帕他只送给过白芸熙一人,就连上官明月他也未有送过,只是他忘记了少年时曾有一条被林语柔珍藏了起来。 慕容逸雪动容道:“李望舒呢?他既然没有陪你一起,难不成…” 林语柔瞧着他,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叹道:“我们从长安城回来时,就发觉江南世家已经物是人非了,萧家,林家,李家的产业都被谢安歌控制住,只有白,苏两家安然无事。” 慕容逸雪皱眉道:“只因他不敢让芸熙太早发现他私下里的勾当,若是芸熙嫁了谢家,这白家产业也是顺其自然得手,可…苏婉儿呢?”他并不知道苏婉儿与谢安歌的关系,所以一时不解。 林语柔的语声仿佛有些激动,恨声道:“她与萧家本有婚约在身,我实在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和谢安歌有着…那种关系。”她就连愠怒时也是这样温柔,但她说的话实在让人震惊。 慕容逸雪这下才真的怔住了。 林语柔接着道:“就因为他们有着这种关系,苏家才会无事。谢安歌在长安时已杀害了萧承宇。望舒他…他早已想到谢安歌回到杭城时,绝不会容得下我们两人,所以把我送到这里躲了起来。” 慕容逸雪喃喃说道:“李望舒心思缜密,幸好他有得先见之明,你才会无事…可是他既提防做了准备,又怎会落入谢安歌手中?” 林语柔的面色突然变得绯红,呓语般轻声道:“那是因为…我们听到了你在烟雨楼被杀害的消息,所以…” 慕容逸雪起身望着窗外点点星光,长叹道:“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他已能想到,林语柔得知了慕容逸雪在烟雨楼被杀害的消息,又怎能心安?李望舒自然是外出打探慕容逸雪消息时,才会被谢安歌手下的人发觉,落入虎口。 林语柔望着他寂寥的背影,柔声道:“逸雪哥哥,此事只怪是我不好,但我此次叫你前来,并不是去救望舒一人的。” 她拉着慕容逸雪坐了下来,微微笑道:“那个孩子…他虽然反应比常人慢些,但他近日来告诉我不少事情,也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到你。”她说的自然就是那个小叫花。 林语柔温柔的笑着,接着说道:“也就是他在净慈寺前发现了谢安歌把芸熙带走,一路跟踪前往,才得知芸熙被谢安歌关在李家的府内。”任何人都不会留意一个小叫花的,所以即使机警如谢安歌,还是疏忽了他的存在。 慕容逸雪喃喃道:“他特意把芸熙藏在李家府内,也是怕我若是得知是他掳走芸熙,定会前去谢府救人,那他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林语柔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个孩子说,慕容大侠一定会来净慈寺寻人的,就问我要一件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前去等候。”她微微一笑道:“那个孩子果然猜得不错,他真的把你带来了。” 慕容逸雪只能苦笑,这小叫花疯癫时近乎呆傻,聪明起来时谁也比不上,倒也是个活宝。 荷塘外响起了阵阵吹竹声,林语柔轻声道:“准是那孩子叫我们出去了。”她拉起慕容逸雪走出了竹屋,就瞧见小叫花坐在荷塘边,敲打着池水激起水花。 他瞧见林语柔缓缓走了过来,吃吃的笑道:“仙女姐姐,你来啦。” 林语柔苦笑着,又忽然问道:“你叫我们出来,可是有什么事?” 小叫花咧嘴一笑,说道:“救人。” 林语柔怔了怔,微笑问道:“你的意思是,现在谢安歌的守卫松懈,适合救人?” 小叫花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嘻嘻笑着转身去岸边准备船只去了。 慕容逸雪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半晌才苦笑道:“你跟他的沟通方式实在不敢恭维。” 林语柔抿嘴一笑,说道:“逸雪哥哥,其实你的心思我也猜得出来的。” 慕容逸雪道:“哦?” 林语柔柔声道:“你一定在想,这个小叫花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或许是谢安歌派来的,对不对?” 慕容逸雪身子微微一怔,显然是被说中了。 林语柔轻叹道:“可是你这样就错怪他了,他若是想害我,近一个月来不知有多少机会,又怎会等到现在?” 慕容逸雪只是摇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 林语柔挽起了他的胳膊,柔声道:“我知道多一些防备是好事,但现在我们要去救人,就一定要相信他。”慕容逸雪明白,只有小叫花瞧见白芸熙被带走到了哪里,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他的话。 但他还是反问道:“我们?” 林语柔认真的点了点头,语声坚定道:“你一定要带我同去,望舒他是因我才被谢安歌抓起来,我又怎能在这里置身事外?” 慕容逸雪沉默了半晌,竟然说出了一句让林语柔很是意外的话:“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带你同去的。” 轻舟行驶在西湖之上,船桨在小叫花手中,他摇船平稳,船速比常见的艄公快了不少。 小叫花选择的水路也是最为便捷的,李家的玉皇山庄就靠近九溪烟树,船很快靠了岸。 慕容逸雪众人前行不久,就远远瞧见了玉皇山庄,小叫花带路绕得了不少暗哨,正如他所说,此时谢安歌的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 慕容逸雪望着灯火通明的玉皇山庄,不禁感慨油然而生,不久前,他正是在此处和白芸熙结缘的。那后山小楼的琴韵, 往事如梦境般浮现,只是没想到这次前来竟是为了救她。 正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那小叫花和林语柔都不见了。 第十章 玉皇山庄 慕容逸雪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襟,他早该想到,这小叫花不是常人。 他如果真的呆傻,又怎会如此精通水性?就算是痴傻,剑锋架在脖子上更应该害怕才是。 若不是富有阅历之人,怎会面对慕容逸雪的龙渊剑还如此淡然? 慕容逸雪暗叹道,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先前的怀疑是对的,这小叫花当真是谢安歌的人。 他先前不愿把林语柔独身一人留在小瀛洲,也是怕谢安歌得知她的消息寻了过去,可没想到她就在自己身边,还是被小叫花带走了。 若是这样,芸熙在玉皇山庄的消息也是假的了?小叫花只是为了引诱自己前来,故意设下的圈套? 但此时就算白芸熙不在玉皇山庄,为了救出林语柔,他也非去不可。 玉皇山庄此时表面上平静无常,但慕容逸雪已发现,这里暗处的守卫严密的很,即使夺走这守卫的衣装打扮也是徒劳,想必每处暗卡都有相应的人值守,若是乱行走动,反倒会被怀疑。 世人都知道慕容逸雪的剑法天下无双,却没人注意到他灵动飘逸的身法,他的轻功在江湖中已很难有人逾越。 慕容逸雪的身形在屋脊间飞速穿梭,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值守的卫士也对自己的洞察力自信的很,他根本不相信有人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潜入山庄之内。 但慕容逸雪岂非是常人,这守卫只要有一点疏忽的地方,他就能不动声色的掠过他的头顶,那守卫只道是夜风拂过,偷偷打了个盹,想着再过些时辰就可以换班入眠了。 但他并不知道,犯下的错足以让谢安歌要下他的脑袋。 慕容逸雪跃入别院,就瞧见有数名家丁携带着一个柔弱女子缓缓在前面走着,那女子的背影瞧不清楚,就渐渐消失在夜空里。 难不成那女子是林语柔?还是白芸熙? 慕容逸雪起身追了上去,那院子里漆黑一片,诡异的很。突然间,四周有强光亮起,无数只火把举了起来,照得整个院落灯火明亮。 只瞧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翩翩公子,他夜枭般的笑道:“婉儿,这次你又立了大功。”那女子妩媚一笑,没有言语。 慕容逸雪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已看得清楚方才那女子,既不是林语柔也不是白芸熙,而是苏家大小姐苏婉儿。 谢安歌淡淡的笑道:“慕容逸雪,想要诱你前来可真是不易。” 他此时一副运筹帷幄的笑容,春风般洋洋得意,又讥讽似的笑道:“你当然想不到,守卫的破绽是我故意留下来的,好让你心甘情愿进了我的埋伏。” 慕容逸雪沉默了很久,忽然大笑道:“就凭这些人,你也想拦住我?” 只听得‘呛’的一声龙吟,龙渊剑已然在手中,那些守卫的眼神惶恐,竟然被他惊人的剑气骇的不敢向前一步。 谢安歌此时还是一副处事不惊的神情,诡异的笑道:“我当然不至于这么愚蠢。”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又冷声道:“我只知道一件事,你若是敢逃离这山庄半步,白芸熙和李望舒就要血溅五步!” 慕容逸雪暗自吃惊,他没有想到芸熙和李望舒真的被关押在这里,可是听他言语之意,林语柔并没有被他发觉? 这恐怕对慕容逸雪唯一有利的消息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缓声道:“你想怎么样?” 谢安歌只是低头瞧看着手中的折扇,淡淡说道:“你手中握着剑时,我是不愿与你谈条件的。” 只听叮铃一阵声响,那柄从无败绩的七星龙渊剑,已落入地上,谢安歌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给他把剑递了过来。 谢安歌手中握着龙渊剑,忍不住用手扶着剑身,就像是瞧见了绝美的女子一般,他眼中透露着贪婪的神色,不禁脱口赞叹道:“果然是柄天下无双的利器。” 慕容逸雪冷冷的瞧着他,沉声道:“你现在可以放人了么?” 谢安歌的手轻轻划过剑锋,轻弹了一下剑身,冷笑道:“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慕容逸雪本就是剑中之神,此时手中已然无剑,谁还会怕他?何况是谢安歌这种隐藏极深的高手,他的剑法本不弱,此时手中握住慕容逸雪的龙渊剑,剑势如蛟龙飞升,他的身形穿梭,仿佛与这柄名剑融为一体。 慕容逸雪目光凝视着这剑锋,他不得不承认,谢安歌的确也是用剑高手,若是他此时手中有剑,并不足以为惧,只是他现在两手空空,又怎能接的下这气势如虹的一剑? 但是谢安歌错了,错的可怕。 慕容逸雪即使手中无剑,也一样可以让他败得一塌涂地。 谢安歌这用尽全力的一刺,真力都灌注在这剑锋之上,手腕力薄。慕容逸雪深知这一点,只是待到剑锋将要触及胸口之际,闪身而过,用手切在谢安歌的手腕之上,顺势将剑柄带入手中,左掌击出,谢安歌只觉得口中发甜,直退出十数步才勉强停得下来,他只觉得有气血涌出,‘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口中,脸色也变得煞白。 慕容逸雪轻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我这一掌只用了五分力道,也希望你能放了芸熙他们,我绝不会再为难你。” 他方才空手夺剑,无疑已能达到掌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谢安歌已真切的感受到了他与慕容逸雪的剑法天差地别,他此时只是忍不住想呕吐。 他自始至终一直是自尊心极强之人,他手中握有名动天下的利剑,竟然被慕容逸雪空手击败,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比杀了他还令他难受。 但此时慕容逸雪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已瞧见了白芸熙被苏婉儿从人群中架了出来,她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冷声喝道:“慕容逸雪,你还不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原本神色颓然的谢安歌闪电般掠到他的身后,瞬间点了他的七处大穴,慕容逸雪的身子就这样瘫软了下去,咬牙喝道:“就算是你恨我,也不该拿你的朋友出气。” 苏婉儿瞧见他被点了穴道,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她不敢再瞧慕容逸雪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转身离去。 白芸熙的眸中已充满了怜意,泪水夺眶而出,嘶声道:“谢安歌,你快放开他!” 谢安歌近乎于疯狂般的大笑,狠狠一拳击在慕容逸雪的腹间,凄厉笑道:“现如今谁也救不了他了,我要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死…” 第十一章 黄鹤名楼 ‘潇湘剑客’沐长风顾名思义,常年闻名于鄱阳湖南部潇湘一代,虽然他自幼生活在北国,但他骨子里还是潇湘子弟。 然而武林泰斗武当派也处于鄱阳地界,临近故土,沐长风不禁泛起一阵思乡情念,可近来武林发生的事太多,他心道尽快了结此事,也总该回去看看了。 想必现在濮阳玉应该已接到慕容逸雪的传讯,洛阳离嵩山少林寺最为近捷,‘中原大侠’濮阳玉神功盖世,何况还有‘花神医’花白芷,‘飞天狐狸’令狐小飞一同前往,定能保住方生大师安危。 然而保护武当玉虚真人的重任就托付在沐长风的身上,此时他势单力薄,并无帮手,倘若苍月宗数名高手前来,那玉虚真人的安危岂非…他实在没有把握,只盼望慕容逸雪快些解救出白芸熙赶来。 只是他不知道,慕容逸雪已绝不会来了。 若说这鄱阳地界闻名天下的名楼,要数得黄鹤楼。 沐长风没有直接赶往武当山,而是先行来到了黄鹤楼,并不是他分不清何事重要,有得闲情雅致来登高抒怀,而是他瞧见了一个人。 这人的江湖地位已然不轻,他本不该独身出现在此地的,沐长风瞧见他时,便暗自跟了上来。 此人赫然就是华山派现任掌门,密谋杀害华山派大弟子燕双清之人——顾青峰! 华山派远在长安,他本不该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沐长风瞧见他并不意外。 只因他先前已悄然发觉他一次,在一个极其阴暗的破庙之中,那一次他得到了至关重要的讯息。 只是不知他这次要见的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那神秘的青面人龙独鹤? 沐长风只觉得心跳愈加快了起来,顾青峰已在黄鹤楼前伫立了很久,只是抬头仰望着高耸的黄鹤楼怔怔出神,沐长风暗笑道,这歹人莫非把自己臆想成浩然公了么?老天,待会千万莫要吟诗作对就好,否则非要笑出声不可。 谁知顾青峰忽然脸上浮起笑意,甩袖缓身走入了黄鹤楼中。 他看到了什么?为何伫立如此之久,现在却走上了楼? 沐长风就藏身在黄鹤楼台下的玉石阶下,根本瞧不见楼上有什么人,只得暗暗着急,他并不敢贸然追上楼去,总觉得此事绝非简单,暂且静观其变。 果然,没过片刻,便缓缓走来一位翠衣妇人,那妇人长得不甚貌美,随身佩着一对精巧短剑,沐长风已认出了她,正是峨嵋派的崔绿珠。 沐长风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幸好方才没有冒失追那顾青峰,不然定然会被崔绿珠觉察。 这崔绿珠武艺虽不弱,但论起资历,威望,都要比峨嵋派梅大师梅红华差上半截,想必她一心惦念掌门之位,与苍月宗合谋杀害了梅大师。 梅大师故去,崔绿珠顺位峨眉掌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和华山派顾青峰所做之事同出一辙。 崔绿珠只是淡淡的瞧了楼顶一眼,便缓身走上了楼,沐长风暗道,那楼上难不成就是他们约见的人么?如果猜得不错,南海剑派雪鹰子应该也会随后而至。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一位黄衫老者远远走来,他背后挂着一柄狭长的细剑,眼神中透露着精光,沐长风暗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想不到南海剑派灵鹫子也是贪图权势之人,昔年间灵鹫子为了救下掌门师兄雪鹰子,以一人力敌八名魔教高手,险些重伤失掉性命,就是这样位高权重的南海派高手,怎也会迷失了心窍? 但这却不是让沐长风最为吃惊的,灵鹫子并非一人前来,他身旁的玄袍老者仙风道骨,虽然两鬓已经雪白,可他的神采依旧,腰畔插着一柄七星剑,沐长风的表情似已凝结,这人既然出现在此地,无疑已是苍月宗作为武当派的内应,可他的辈分甚至比玉虚真人还要高,怎会贪图这掌门之位? 沐长风不禁心中一阵悲凉,他暗叹这百年间的名门正派,竟为私人私欲做出欺师灭祖之事,苍月宗恰巧利用了这人性的弱点,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控制住四大门派。 想必各派的弟子也永远不会想到,德高望重的掌门竟然背后隐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往事。 这仙风道骨的老者是武当清虚道长,若论起辈分来说,已算的上当前掌门玉虚真人的师叔,一个灵鹫子已够让沐长风吃惊,没想到清虚道长亦是如此。 只听得清虚道长沉吟问道:“他已来了么?” 灵鹫子抬头瞧着黄鹤楼顶,随即微笑道:“道长放心,我宗之人向来守时,他想必已来了些时辰。”他竟然已自称是苍月宗之人,脸上尽是得意的神采。 清虚道长含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便随步走进楼中。 他是谁?想必就算不是龙独鹤,也一定是苍月宗内威望极高之人,近日来的掌门谋害案,应该都是此人谋划所致。 沐长风暗道,幸好自己碰见顾青峰跟踪至此,既然清虚道长前来,想必他们众人前来相聚,所谋划之事正是如何刺杀玉虚真人! 此时已是黄昏后,暮色已深,黄鹤楼中并没有燃灯,沐长风正思忖如何潜入较为稳妥之时,就瞧见远处石台下有一个暗影闪出。 那暗影身法灵巧,只是纵身一步就跃上了二层的屋檐,只是他的江湖经验似有不足,虽然他的轻功不弱并未发出声响,但他的行为无疑太冒失了些。 沐长风只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不动声响,从后方渐渐绕了过去,只见那暗影在二层静静凝视了很久,身形才开始缓缓移动。 沐长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顾青峰众人应该都在楼顶,不然这暗影定会被他们发觉。 那暗影身子翻起,用脚尖轻轻勾住第三层的屋檐,腰间一扭,就如棉絮般飞身落入三层,沐长风已忍不住暗自叫好,但他心道必须尽快制止这暗影继续贸然向上跃动,否则非要坏了自己的计划不可。 沐长风身形抖动,从楼中二层旋身而出,用手轻探那暗影的肩膀,谁知那暗影恍然回身,一剑就刺了过来! 这一剑极快,剑法也是极其灵巧,这漆黑的剑影熟悉的很,沐长风急忙沉下身子迅速下坠,躲开了这迅疾的一剑。 那暗影一回身,沐长风刚好瞧见了他的面容,忍不住失声说道:“南宫兄弟,怎么是你?” 第十二章 梁上君子 沐长风看的没有错,这暗影正是南宫怜,他的武功虽然极高,但江湖经验略有不足,他瞧见沐长风时,面上也是惊喜的神色,压低了语声笑道:“沐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原来南宫怜那天自慕容逸雪的梅坞出谷后,意兴阑珊,不知该去何处,谁知出谷才不足五里路,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华山派掌门顾青峰。 南宫怜突然想起,那日在八方客栈时,这顾青峰也是在场的,只是后来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难道他一路跟踪自己至此,已得知到了慕容逸雪的下落? 想到这里,南宫怜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噤,若当真如此,自己岂非成了透露慕容逸雪消息的罪人?他一直暗暗跟踪顾青峰,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丝毫寻找梅坞的意图,看来只是路经此地罢了。 南宫怜和沐长风的想法相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堂堂华山派掌门,为何不辞千里下了江南?他并不知道顾青峰与燕双清被害有着密切的关联,也更想不到一路跟至鄱阳地界,竟能瞧见峨眉崔绿珠,南海剑派灵鹫子,武当清虚道长等人,这实在使他骇然不止。 南宫怜轻叹道:“沐大哥,我虽按照你的提示找到了濮阳大侠,也见到了慕容逸雪,可还是没能请得他的援助…但是,我理解他。” 沐长风微微笑道:“你错了,他绝不会不管此事的。” 南宫怜眼中闪动着光芒,大喜道:“难不成,剑神慕容逸雪已同意出手相助了?”他心中欣喜,只因这是恩师纳兰子清交待的使命。 沐长风应了一声,正色道:“南宫兄弟,你见到他便会明白一切原委,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夜风习来,沐长风衣袂飘飘,已掠到了黄鹤楼台的最高一层,他显然是一个极具经验的老江湖,此时他们就潜伏在木梁之上,这里虽偏远,但已能清晰听到顾青峰的声音说道:“清虚道长弃暗投明,实在是我宗之荣幸。” 清虚道长负手而立,只是淡淡回应道:“顾掌门过谦了。” 那峨嵋派崔绿珠也嫣然道:“不错,有得道长加入,我们此次行动实是锦上添花,万无一失了。” 沐长风听得此言,暗暗皱眉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他们此次前来商讨的正是刺杀玉虚真人的计划。” 南宫怜凝声问道:“沐大哥,你瞧那人是谁?” 沐长风定睛看去,只瞧见暗淡的月光下透着点点幽光,一副撩人的青色面具诡异悚人,果然是龙独鹤! 龙独鹤淡淡说道:“我先前就已讲明,但凡是加入我宗的贤士,我宗定然不会亏待。”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这话,但语声竟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龙独鹤又道:“顾掌门无疑就是很好的先河,崔大师,灵鹫子先生,相信不久也会成为贵派的掌门人选。” 清虚道长默然,他深知龙独鹤此番话,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你只要和苍月宗通力合作,武当派的掌门之位未来就是你的。 龙独鹤正色道:“好!接下来我所说之事,是我宗下一步行动的关键。” 楼中的气氛无疑变得紧张起来,就连沐长风也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无意间竟能探听到苍月宗的秘密。 也不知他是有意降低了声音,还是习惯使然,他说话的声音竟变得很小声,沐长风和南宫怜听得不甚清楚,只是略微听懂了几件事。 苍月宗接下来要进行一件极其周密,极其可怕之事! 他们会以华山,峨眉,南海,点苍,武当,少林六派合力举行武林盟主大会,誓以与魔教相抵抗为由,推举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作为武林盟主,带领各派合力抗敌。 当然,各派弟子绝不会想到,此时魔教教主皇甫凌云已葬身烟雨楼台,他的令牌想必也归入苍月宗囊中。 所以现在魔教实属苍月宗所有,就算魔教教众不从,也可用这武林盟来将他们一举歼灭,苍月宗不必耗费一兵一卒,只要坐收其利就可将天下所得。 这样一来,无论是这六派中的谁当了这武林盟主,无疑都是苍月宗的傀儡,整个武林也落入苍月宗的控制之中。 可现在在场的并没有点苍中人,难道这龙独鹤的身份真如沐长风所想,本身就是点苍派的掌门龙景云吗? 沐长风和南宫怜的心中骇然不止,他们一定要将消息告知慕容逸雪,只有他才能阻止这件事。 苍月宗此计划一但得逞,整个武林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果不堪设想。 这第二件事,就是行刺玉虚真人的详细计划。 苍月宗既然要推举武林大会,这武林六大派绝不允许有其他掌门人当选武林盟主。 顾青峰,崔绿珠,灵鹫子绝不会当选,无论从武功,德行,心智来衡量,少林方远大师,武当玉虚真人都绝对会是上乘的人选。 苍月宗苦心至此,若是这当选的武林盟主不受得自己控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他们绝不允许方远大师,玉虚真人活着,这武林大会,就选在武当山举行。 行刺的人选尤为重要,玉虚真人的功力早已化境,就连慕容逸雪也没得把握一击将他杀死,任何人都不能! 若是拖战持久,恐有夜长梦多,所以只有玉虚真人最亲近之人,在他毫无防备之下,才有可能一击必杀! 清虚道长无疑就是最佳人选,他在武当辈分极高,并不弱于武当掌门玉虚真人。 他清楚武当派每一班巡守弟子的时间,人选,以及最为懈怠的时辰。 他最为熟悉玉虚真人的武功路数,也当然知道克制他的方式。 他生活在武当派近七十年,想必每一块青石板他都熟悉的很,他当然也知道如何在杀了玉虚真人之后,不被察觉的逃走。 沐长风已忍不住现在就带着南宫怜脱身此地,将这至关重要的讯息传达给慕容逸雪,可龙独鹤又淡淡的说了一句让他极其震惊的话:“你们都是我最信任之人,我本想将苍月宗主的身份告知于你们,但是…” 他竟然饶有深意的向着沐长风藏身的木梁之上瞥了一眼,冷冷说道:“但是要在我杀掉这梁上君子之后!” 第十三章 回风舞柳 龙独鹤此言一出,众人俱是把目光聚集到了木梁之上,沐长风惊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这龙独鹤好生厉害,竟然觉察出了自己的所在。 南宫怜手握湛卢剑,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沐长风点了穴道,他想发声,可就连话都已讲不出,沐长风神色复杂的瞧了他一眼,提剑跃下木梁。 顾青峰瞧见他时,就像是见了鬼一般乱叫道:“龙先生,我认得他!他就是‘潇湘剑客’沐长风!” 龙独鹤像是并不意外沐长风的到来,负手而立,淡淡说道:“阁下可都听到了些什么?” 沐长风随手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大笑道:“实在抱歉的很,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在下全部记忆犹新。” 虽然那龙独鹤戴有面具,瞧不清他的神色,但沐长风明显察觉到他面具下的脸庞微微抽搐,显然脸色变了。 龙独鹤冷声说道:“那我也只好对阁下说声抱歉了,因为我只知道一种法子能让你永远保守秘密!” 这种法子当然是杀死他,只有死人才会永远没法开口说话。 顾青峰,崔绿珠,灵鹫子的身形已掠起,松纹剑,峨眉双剑,南海派的细剑已从不同的方位袭来,沐长风手腕一抖,承影剑也已出鞘! 顾青峰,崔绿珠,灵鹫子三人既能担任一派掌门,武功定然不弱,武林六大门派武学博大精深,华山派的剑势凌厉,峨眉派双剑柔中带刚,南海剑派剑法灵巧多变,沐长风整个人已笼罩在这密集的剑路之下,竟然丝毫还手的招式都施展不出。 龙独鹤还是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淡淡问道:“以道长所见,潇湘剑客的武功如何?” 清虚道长冷笑道:“老朽所见,以多敌少不一定就能占得他的便宜,不出二十招,顾青峰三人定然败下阵来。” 龙独鹤沉默半晌,缓缓说道:“不错,沐长风虽然看似被动,但他的气息均匀,步伐也没有得半分慌乱,显然是在观察剑路,待到他找出破绽,就离获胜不远了。” 密集的剑路下,沐长风的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好在并没有致命伤口,正如龙独鹤所说,现在他已渐渐找出顾青峰三人的破绽。 顾青峰的剑势虽为凌厉,但距离华山派剑法的精髓相差甚远,他的出招虽快,收剑的火候就差了许多,这就是致命的破绽之处。 崔绿珠的双剑很好的弥补了他的不足,她双剑轮番抢攻,剑路密集,但如此持续下去,气力难免消耗过快,现在她已逐渐力不从心,剑势也明显减缓了许多。 灵鹫子是这三人中武功最为高强的,他虽没什么致命的破绽,但若是顾青峰,崔绿珠二人败下阵来,沐长风与他单打独斗却有十分的把握取胜。 沐长风想到这里,手中承影剑终于出招,他瞧准了空隙,随手一剑刺出,顾青峰竟然瞧不见他的剑锋在哪,就感觉肩膀一凉,他手中的松纹剑也因为吃痛脱了手。 这顾青峰的剑路撤出,沐长风明显轻松了很多,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使崔绿珠双剑抢攻而出,反手一剑架了出去,这一剑力道甚足,崔绿珠武功虽不弱,但毕竟是妇人身,竟被他这一剑击退出去数步才勉强停下。 只剩下灵鹫子一人,他的细剑犹如灵蛇般袭来,沐长风承影剑起,只瞧见一团光影闪过,灵鹫子每次出手,都犹如蛇身被牢牢捏住七寸,剑势轻易化解。 南宫怜身在木梁之上,他不禁为沐长风的安危所焦急,但现在他已忍不住为他暗暗喝彩。 沐长风顷刻之间击败了三人,他们无一不是武林中一流高手,那龙独鹤此时再也瞧不下去了,冷冷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的衣衫袖口很长,正好能盖住他的手臂,此时他挽起衣袖,一双手掌竟如他的面具一般闪动着幽光,沐长风的脸色变了,失声道:“青冥爪?” 龙独鹤点了点头,淡淡道:“不错,你今日能死在青冥爪下,也不枉此生了。” 沐长风冷笑一声,说道:“谁生谁死,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那龙独鹤的身影鬼魅般掠动,闪身间手中利爪已攻出八招,这青冥爪上淬了剧毒,沾破肌肤不出半个时辰,定会毒发身亡,沐长风有几次险些被这阴毒的招式所伤,汗水已湿透了衣衫,就连南宫怜也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沐长风此时虽然有轻伤在身,但他的剑势没有丝毫紊乱,飘忽不定的剑影使龙独鹤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就听得一声闷响,龙独鹤的手背已被划伤,就连那坚韧的青冥爪也被沐长风的利剑斩碎,这一剑之威,并不弱于慕容逸雪那绝尘的一剑! 沐长风凝视着龙独鹤,淡淡说道:“你并没有使出全力,为何要用这不擅长的兵刃与我对决?难道你怕一旦使出自己本门的武功就被我瞧出真实身份么?” 那龙独鹤身子发颤,他没想到沐长风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是他先前低估所致,但他好似并不想再继续战下去,连忙说道:“道长,此时正是为我宗立功的机会,沐长风现在力气已耗竭至少五成以上,你还不快些一剑杀了他?” 清虚道长的表情淡然,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听得他缓缓说道:“老朽明白了。” 他虽然已年迈,但没有人会否认他的功力之深厚,剑路之灵犀,他的七星剑已然握在手中,剑未出鞘,剑气已四散开来! 这沉重的剑气压得沐长风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他的表情虽然平静,但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先与顾青峰三人交手获胜,又与龙独鹤这样绝顶高手对拆至少三十招,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方才他出言相激,无非只是想从气势上压倒龙独鹤。再者若是龙独鹤出手,就能确认自己先前的猜想是否正确,即使他身死在此,南宫怜也可得知龙独鹤的真实身份。 但清虚道长若是出手,一切都不一样了。 清虚道长此时体力,剑气都在巅峰,若是他出手,不出三招,沐长风必然会殒命于他的剑下! 清虚道长的双眼微微闭起,身上已凝聚着惊人的剑气,沐长风才发觉自己错了,若是这一剑出手,恐怕自己一招都接不住。 沐长风神色颓然,长叹道:“我实在想不到,就连你也会加入到苍月宗。” 清虚道长的双眼缓缓睁开,淡淡说道:“你想不到之事,还远远不止这些。”只见他的身形已飞起,他手中的七星剑一出,就有血花飞起! 只不过并不是沐长风的血,而是顾青峰的血! 顾青峰没有看清他的剑是何时到了自己面前,胸口就已被刺穿,他到死都没想到清虚道长竟然会出手杀死自己。 沐长风的神情好似呆滞,他实在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龙独鹤的身子发抖,沉声道:“我早该想到不能相信你!” 清虚道长沉吟道:“我辈之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背信弃义之事,老朽是万万不会做的。” 龙独鹤咬着牙说道:“好,很好。” 清虚道长淡淡说道:“好,出你的剑。” 龙独鹤的面具下的眼睛仿佛瞪了起来:“你说什么?” 清虚道长望着手中的七星剑,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用剑的,事到如今,你若是不想承认,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龙独鹤沉默了很久,突然阴冷的笑道:“好,但若是我的剑一出鞘,你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只瞧见龙独鹤手腕微动,已从腰间摸出一柄极软的长剑,那剑身抖动,宛如波浪般起伏,清虚道长的眼神中闪动着光芒,沉声道:“果然是你!” 他的话音未落,身形也倒滑出去数步,那龙独鹤的虽然戴着面具狰狞悚然,但他的剑法却十分好看,通常好看的剑法都不实用,剑法毕竟不是用来看的。 但他的剑法不同,宛如春风化雨般,剑路多变却并不显得阴狠,但这每一剑,无疑都是致命之剑! 沐长风已瞧出了他的剑招,正是点苍派引以为傲的‘回风舞柳’剑法!这龙独鹤的剑法极高,他宁愿受伤也不愿使出全力,就是因为他的剑一出鞘,他的真实身份就难免被人瞧出! 所以没到逼不得已之时,他的剑是万万不能出鞘的。沐长风现在才明白,为何清虚道长会假意投靠苍月宗,为的就是探查出这龙独鹤的真实身份,显然他先前已有怀疑之人。 近来的掌门遇害之案,清虚道长怀疑之人一定就是点苍派的掌门,擅使‘回风舞柳’剑法的绝顶高手龙景云! 沐长风已看出清虚道长武功虽深不可测,但毕竟年迈,以他现在之力,是绝不可能敌得过龙景云的,他既已知道了青狮龙独鹤的身份,就绝不会放走他。 沐长风飞身一剑刺了过去,他与清虚道长二人合力围攻,今日就算龙景云插翅也难逃此地。 他本想已被发觉行踪,今日必定殒命于此,心道舍身多探出一些讯息,好让南宫怜告知慕容逸雪,这是他尽所能做的全部之事。 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转机往往都是这样出人意料。 清虚道长的出手相助,让他由被动变为主动,龙景云纵使武功高绝,也绝对敌不过他们二人联手。 可事情的转机并未有结束,眼瞧见龙景云已回身乏术之时,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从小楼的暗处竟缓缓走来一人,这人的面目闪动着幽光,仔细看来,打扮竟和眼前的龙景云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沐长风实在想不通了。 第十四章 英雄已逝 那青面人反手持剑,缓步走了过来,剑锋迸发出咄咄逼人的剑气,仔细瞧来,竟然是昔年魔教教主所善用的威道之剑泰阿! 沐长风的心已凉透,他已能想象到自己今夜恐怕是走不出这黄鹤名楼了,只是不知这暗处的青面人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他才是真正的龙独鹤? 青面人淡淡说道:“潇湘剑客,清虚道长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鄙人实在大开眼界。”他摇手一指先前那‘龙独鹤’,继续说道:“你们当然不难猜出,眼前这人是谁。” 沐长风默然,此人‘回风舞柳’剑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方才他与清虚道长二人联手才勉强占得上风,这人若不是点苍派掌门龙景云,还会是谁? 青面人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你不妨把面具摘下来给他们瞧瞧。” 那‘龙独鹤’身子微微一怔,缓慢的摘下了惨青色的面具,他的两鬓已有了华发,面容也显得有些病态,但沐长风已不难瞧出,这人果然就是点苍派的掌门龙景云。 清虚道长气的发抖,颤声道:“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直到方才那一刻我都不敢确定真的是你。” 清虚道长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你为何…唉…”他竟然话都说不出来,显然这多年来的老友已让他心寒。 龙景云今年约有五十岁,若是论起年龄,他与清虚道长差出一旬之多,但按辈分来算,他在武林中甚至与清虚道长平辈,昔年点苍派龙大侠,也是名动江湖,正义凛然,无奈最终还是做了权力金钱的奴隶。 龙景云的神色黯然,垂下了头,似乎也无颜面对清虚道长。 青面人淡淡说道:“现在龙独鹤已经死了。”龙景云脸色变了,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青狮面具本意就是掩饰身份,但若是身份已被看出,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龙景云此时身份已经暴露,显然不能再继续担任‘龙独鹤’这个角色。 青面人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沐长风,若是你愿意,你现在就是龙独鹤。” 沐长风大笑道:“哦?阁下如此看得起沐某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青面人长袖一甩,淡淡说道:“拿起你的承影剑杀了清虚,龙独鹤的位子就归你。” 沐长风沉下了脸,大声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青面人好似并不意外,只是缓缓的说道:“若是你不答应倒也无妨…龙景云还会是龙独鹤。” 他的言外之意,若是沐长风和清虚道长都葬身此地,这世上还是没有人会知道龙独鹤的真实身份就是龙景云,死人是绝不会泄露秘密的。 可他并不知道,此时木梁之上还有一个南宫怜。这也是青面人导致全盘皆输的缘故,当然这是后话了。 沐长风暗道,没想到还有这青面人的存在,想必他一定就是真正的幕后,本以为探出了龙景云的身份,这一切都该结束,现在想来远远不止这样简单。 沐长风深知眼前的青面人武功深不可测,方才与龙景云交手之时,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他何时上了楼,何时走到他们身旁,自己竟浑然不知。 单凭龙景云一人之力,沐长风和清虚道长联手都难以胜他,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武功深不见底的青面人相助,结果不言而论。 沐长风暗暗下了决心,就算今日身丧于此,也要将这青面人的身份探查出来让南宫怜知道。 沐长风握剑立于胸前,沉声道:“前辈,我来对付他,龙景云交给你。” 那青面人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他对龙景云淡淡说道:“你不需要出手。” 龙景云颔首退了出去,恭声说道:“是。” 沐长风的眼睛亮了起来,心中暗喜,若是与清虚道长合力对抗青面人,还是有一线机会战胜他逃出此地。 再者若是他全力一战,就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到时这青面人的武功身份也会自然知晓。 即使败了,他只求南宫怜能将这宝贵的消息传达给慕容逸雪,也会死而无憾。 清虚道长的凝神聚气,剑气刺破了西风,这一招正是‘太乙玄门剑’中的仙人指路,沐长风的身影抖动,飘忽的剑影已将青面人笼罩住。 这二人无疑都是武林中绝顶剑客,青面人只是淡淡的瞧着他们,他的剑终于出鞘! 只是剑光一闪,清虚道长的七星剑就已折断,剑锋再起,清虚道长的整个身躯已被他的剑尖挑起!沐长风脸色骤然变了,他根本没有瞧清楚他是何时出手的,抢身上去,那青面人剑锋撤出,血雨般的鲜血就溅在沐长风的脸上,衣衫上,他只觉得胸口一凉,连忙纵身倒滑出去数步,惊出了一身冷汗。 沐长风瞧向清虚道长,发觉他已经断气了。幸得他的反应及时,不然方才青面人那一剑已能刺穿他的心脏,他现在只是受了些许轻伤,但也和死亡无异。 这青面人是他平生所见武功最高之人,清虚道长是武当派的名宿,虽然已经年迈,但剑法依然精纯,他竟然能在一招之内轻描淡写的将他杀死。 沐长风面色变得惨白,他深知自己就连眼前这青面人一招都接不住,想不到自己英明一世,今日真的要葬身此地,只是未瞧见此案水落石出,实在难以瞑目。 他很想最后再看南宫怜一眼,可是他不敢这样做,这样一来无疑是害了他,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青面人淡淡说道:“沐长风,此时绝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就连慕容逸雪也不能。” 沐长风凄然一笑,说道:“沐某人死亦何惧?只是我已是将死之人,阁下何不摘下面具,让沐某死个明白?” 那青面人未有说话,只是剑锋缓缓的移动着,他的动作也开始产生变化,霎时间,剑气暴射而出,这一招正是华山派的剑法‘清风徐来’! 沐长风骇然不止,谁知青面人的剑锋又发生了变化,如春风般优雅,正是点苍‘回风舞柳’剑法,剑锋再一转,又像是南海剑派的快剑灵巧多变。 青面人淡淡说道:“我用出这些剑招,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告诉你,我只要戴上这面具,谁也别想瞧出我的身份。就连将死之人也不能!” 他竟然能将各派的剑法使用的如此纯熟,任凭何人也瞧不出他的武功真实路数。 南宫怜此时在木梁之上心急如焚,他恨不得现在就跃下去狠狠的一剑将这青面人刺死。 沐长风此时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缓声说道:“阁下既然有得如此高绝的武功,却要屈身苍月宗为奴,实在是可惜…可惜…” 那青面人身子发颤,剑锋一抖将沐长风的胸口刺穿,钉在地上,冷冷说道:“沐长风,你还嫌死的不够快么?” 沐长风大口的咳出了血,声音也变得微弱,但他还是笑着的:“我相信…他定能将你击败,这世上…绝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他已闭起了双眼,再也说不了一句话了。 他临死前的笑容还是那样安详,还是相信这世间是美好的。 南宫怜的眼泪已夺眶而出,这是血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他只感觉心在滴血,他已了解到了沐长风的苦衷。 沐长风深知以南宫怜的性子率真,点下他的穴道,就是希望他活着,活着将这里的一切告知慕容逸雪。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怜已能行动自如,沐长风点穴的手法掌握的刚好,他已算准两个时辰之后南宫怜的穴道会自行解开。 沐长风的尸身已被带走,就连他赖以成名的承影剑也落入苍月宗的手中。 只是那一滩血液还是红的令人心碎,南宫怜跪在这鲜红的血液中,悄然神伤,这是英雄的血! 他发誓一定要查出那青面人究竟是谁! 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凄迷的黑夜也即将过去。 南宫怜颓然的走在城镇的大街上,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慕容逸雪又身在何方?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渺小,自命天资聪颖,剑法不凡,但面对青面人这样的绝顶高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朋友被杀死在自己面前。 他的眸子空洞无神,没有眼泪,是不是泪水已经流干? 却是听到甜甜的语声响起:“大师哥,我终于找到你啦。” 南宫怜吃惊的回过身来,那死灰色的眸子终于有了色彩。眼前的这个秀丽的女孩子,赫然就是自己的小师妹云裳。 南宫怜失声道:“裳儿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云裳嫣然道:“你不带我出来玩,我只好自己跑出来找你啦。” 南宫怜见到她是欣喜的,但他现在心情沉重,实在没心思开玩笑,轻叹道:“若被师父得知可怎么行?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云裳撅起了小嘴,冷哼道:“人家只是逗你一下,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让我下山来寻你的。” 南宫怜吃惊的看着她,就像是她脑袋上长出了麋鹿的犄角。 云裳跺了跺脚,大声道:“是真的!师父他已接到武林各派的拜帖,要去武当山参加武林盟主的选举大会。”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了纳兰子清的书信。 南宫怜接过书信,眼神也变得炙热起来,武林大会…那青面人一定也会去的。 第十五章 幽暗地牢 李家幽暗的地牢内,墙角铺着的稻草似也有些潮湿,空气中夹杂着些许刺鼻的气味。 这里先前是玉皇山庄用来藏酒的地窖,没想到被谢安歌拿来改造成了牢笼。 沉重的厚铁栅栏上,至少有三道大锁,即使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未必能将它斩断。 慕容逸雪身上已被点了至少七八处大穴,浑身瘫软无力,他就被谢安歌关押在此地。 他昏沉着被抬进牢笼的时候,就瞧见屋里的少年好似在哪里见过,他的头发散乱,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白衫,衫上已是血迹斑斑,残破的衣衫下尽是创口,显然遭受了残酷的拷打。 少年就像是沉沉睡去,头发遮住了面容,但他瞧见慕容逸雪进来时,猛然抬起了头,眼神惊恐不定。 慕容逸雪瞧着他,眼神相遇,竟然苦笑道:“你想不到,我也会中了谢安歌的毒计。” 那少年瞪大了眼睛,嘶声道:“语柔呢?她可还好?”他就连手脚都被戴上了沉重的铁镣铐,动弹不得,但他挣扎着,浑身也抖的厉害。 慕容逸雪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叹道:“她暂时还是安全的,你莫要担心。” 那少年神态稍许安定了下来,也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没能好好保护她。” 慕容逸雪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那少年正是李家大公子,玉皇山庄的真正主人李望舒。 李望舒好似想起了什么,吃惊的瞧着慕容逸雪,说道:“慕容大哥,凭你的武功,谢安歌他怎可能把你俘获住的?” 慕容逸雪苦笑着,说了自梅坞出谷后,白芸熙被带走,以及后来被谢安歌以白芸熙相要挟,趁机点了穴道。 李望舒握紧了双拳,恨声道:“这谢安歌诡计多端,我之前真是看错了他!” 慕容逸雪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深沉,轻叹道:“知人知面又怎会知心呢,人难免看错几个人的。” 他忽然又笑了笑,说道:“贤弟,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出个法子逃出去。” 李望舒的神色变得黯然,说道:“我的武功已尽失,身上还带有这精铁所致的枷锁,慕容大哥,我绝不愿连累你,你若有法子逃离出去,莫要管我,先救芸熙要紧。” 慕容逸雪失声道:“谢安歌对你…” 李望舒凄然的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这也无妨,我本身也不愿练武的,只是…我担心以后不能好好保护语柔…” 慕容逸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这里既是酒窖,想必墙壁也是严密的很了,可有较为薄弱的地方?” 李望舒苦笑道:“说来惭愧,这玉皇山庄建造之时,家父便嘱咐要用最好的岩石砌墙砖瓦,尽是牢固的很,只是没想到如今被谢安歌当做地牢来使用…”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又问道:“每日来送饭的,可是什么人?” 李望舒摇了摇头,说道:“谢安歌每日只是托人送来些米汤,根本无法果腹。我现在就算功力还在,仅存的气力就连送饭前来的奴仆也是敌不过的。” 慕容逸雪默然,这谢安歌心思缜密,实在是百无遗漏,无懈可击。 谢安歌此时就端坐在玉皇山庄的正厅内,手中捧着苏婉儿亲手烹煮的热茶,他轻轻吹动着手中的茶杯,仿佛极为享受这一刻的茶香。 他觉得愉悦极了,他今年已有将近二十岁,这二十年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他只要想到,‘剑神’慕容逸雪此刻就在自己脚下的地牢内,他就兴奋的快要跳起来。 无论是谁,能够将‘剑神’踩在脚下,那种感觉一定是欣喜若狂,胜利的喜悦仿佛已冲昏了他的头脑。 苏婉儿呢?她一直这样憎恨慕容逸雪,世间的男子总是为她倾倒,只有这冰冷的剑神例外。这次慕容逸雪被俘,她的功劳不可埋没。 她嫣然笑着扑在谢安歌怀里,媚笑道:“我为你做了这么一大件事,你可就没想想奖励我什么?” 谢安歌揽着她柔软的腰肢,大笑道:“你若想要,白家的产业都可以归你。” 苏婉儿嗔道:“你知道我从不需要什么银两珠宝,苏家的产业已够我几辈子花费都用之不尽。” 谢安歌突然推开了她,淡淡说道:“明日西门先生会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苏婉儿就像是一只被主人弄疼的猫,嘶声喊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绝不会再去陪他。” 谢安歌的面色阴沉下来,冷冷说道:“你已没得选择,现在江南世家尽在我手,我想你也不愿苏家因为你而消亡。” 苏婉儿吃惊的看着他,失声道:“你说过我只要听你的话,会保苏家无事的…” 谢安歌诡异的笑道:“不错,我现在就要你去陪那西门羽,他虽是苍月宗之人,可若是你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他也可为我所用。” 他笑着起身,在苏婉儿腰间拧了一把,狡黠的笑道:“你把此事做好,我保苏家无事。” 苏婉儿望着他淡去的身影,泪水已滴落衣襟,她愤愤的紧握玉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牢的门缓缓打开,光芒有些刺眼,慕容逸雪觉得眼前朦胧,就听见家仆焦急说道:“小姐,你不能进去。”那女子沉声道:“你可知道拦下我会是什么后果么?” 那奴仆像是被她震住,不敢过多言语,只得让开,长长的石阶上缓步走下一个柔美的女子,她穿着华丽的纱衣,霎时间这幽暗的地牢也充满了生机。 她静静的举着一只明亮的灯烛,烛光映着她的美丽的脸,带有些许憔悴。 李望舒望着他,挣扎着喝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们?” 那女子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没法子原谅我,但我此次前来,却是想救你们的。” 李望舒冷笑一声,说道:“我的苏大小姐,我为何沦落至此,想必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何时学会开这种玩笑?” 苏婉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怔怔的瞧着慕容逸雪,凄然道:“你当然是最恨我的,若不是我,谢安歌又怎会有机会点你的穴道?” 慕容逸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错了,我并没有怪你。” 苏婉儿吃惊的看着他,眸子中充满着疑惑。 慕容逸雪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只知道一个女孩子若是为了自己的家族牺牲自己,无论她做出什么事都是值得理解的。” 苏婉儿的热泪盈眶,已然泣不成声。 慕容逸雪望着她,面容凝重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 苏婉儿抬起了头,哽声说道:“你说,我一定会帮你。” 慕容逸雪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够救芸熙逃离此地,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 苏婉儿的脸色骤然变了,凄然说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却还只想着她…”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语声坚定道:“她本就是个可怜的女子,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陪我一起送了性命,你一定要帮我。” 他的语声潺潺如流水,使人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苏婉儿忽然笑了,笑的很凄凉:“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个可怜的人了么?你可知道谢安歌他都让我做了些什么事?…他竟然让我陪着那西门羽…”说到这里,她竟然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李望舒看着她,竟然也心生不忍,柔声说道:“婉儿,你救出芸熙后,就快些带着她走吧,莫要管我们。” 慕容逸雪默然,他已懂了李望舒的意思。 谢安歌若是得知苏婉儿背叛他之后,最担心之事就是慕容逸雪一同被放走,若是赶来地牢时发觉慕容逸雪还在,自然无心再去追苏婉儿了。 苏婉儿衣袖擦干了眼泪,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凝声说道:“我这次前来,正是想将你们全部救出去。” “谢安歌近来每天都要靠安神香才能入眠的,所以他入夜时绝不会醒来,地牢的钥匙就在他的身上,一般人是碰不到的,可是我…有法子能够拿得到。” “明日西门羽就会来玉皇山庄,若是他来了,这件事的难度就增加了数倍,所以我们只有今夜这一次机会…” 苏婉儿走了,地牢里又恢复了往常的黑暗。 李望舒喃喃道:“想不到婉儿她竟然会来相救…” 慕容逸雪苦笑道:“你难不成真的认为她想出这法子能够逃得出去?” 李望舒不解道:“她一定能从谢安歌那里得到地牢的钥匙,只要解开你的穴道,又何愁逃不出去?” 慕容逸雪只是沉默,半晌才说道:“据你我所知,谢安歌岂是那么轻率大意的人么?” 李望舒怔住了半晌,才失声道:“不错,谢安歌平日里这些破绽,本就是摆给别人看的,他绝不会相信任何人。” 慕容逸雪叹道:“不错,所以他绝不会让苏婉儿拿走他的钥匙,那安神香…想必也是假的。” 李望舒苦笑道:“你方才没有拆穿,就是不想打击苏婉儿对么,你知道就算谢安歌发现了她的背叛,也绝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慕容逸雪摇着头苦笑,并未有回答他的话。 李望舒望着他,轻叹道:“慕容逸雪,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你有多么伟大。” 这并不是什么恭维的话,一个人若只是剑法高绝,是绝不会令人生起敬意的,他的人格,品性也要同样令人生佩才行,所以慕容逸雪才会被称为‘剑神’。 可是这‘剑神’如今穴道已然被封死,就连他的龙渊剑也不知被夺走到了哪里,他该如何逃得出去呢? 第十六章 峰回路转 谢安歌的房中还燃着灯。 他此时手中抚着一柄雪亮的银白色长剑,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缓慢的划过剑身,就宛如情人般的轻抚。 以谢家的财力势力,想请来最好的铸剑师,打造一口上好的宝剑绝非难事,但谢安歌手中的这柄剑,却是无论多少金银财帛也打造不出的。 龙渊剑是铸剑大师欧治子先生,倾尽心血,铸造而成,也是‘剑神’慕容逸雪纵横天下之利器,至于他从何处传承,无人知晓。 而慕容逸雪则是苍月宗主最为忌惮之人,现在已被谢安歌擒来囚困于牢笼之中,此为大功一件。 苍月宗主若是欣颜若喜,很可能封他个苍月使者,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倾倒般的存在。 谢安歌缓缓平息脸上的笑意,服了半副安神香,便卧于榻上昏昏欲睡。 他近来睡的实在很安稳,就连窗子也是半开,夜风轻柔,谢安歌似已睡得昏沉,隐约听到他的阵阵鼾声传来。 玉皇山庄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院外至少有十二支守卫巡逻警惕,绝没有人能踏进他的屋内,他一旦睡去,也不愿有人吵醒。 但还是有人走了进来,她的脚步轻缓,步步生莲,轻身走到了他的床前,伸出一只玉藕般的手,探了一下谢安歌的鼻息,他的鼾声均匀,想来一定入眠许久。 苏婉儿松了一口气,转身摸向他挂在床头的外衫,也许是太过于紧张,那一连串的钥匙竟发出叮当响声不绝。 苏婉儿的汗水淋漓,身子也微微抖了起来,身后谢安歌的鼾声霎时间已停止,房间内静的可怕,此时若是一根绣花针掉落在地上也会听得到声响。 夜风吹拂在苏婉儿娇柔的身子,她只觉得背后发凉,正在不知所措之际,那带有韵律的,均匀的鼾声再次响起,苏婉儿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她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将那串钥匙放于怀中,快步离开了谢安歌的房间,就连门都忘记关上。 地牢里也是漆黑一片,守卫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若没有谢安歌的钥匙,是绝不能打开三重铁锁,到达关押慕容逸雪的牢室,苏婉儿纤纤玉手颤抖着转动手中的钥匙,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锁终于开了。 苏婉儿喘息着,心道终于做成了一件对事,她飞奔着下了石阶,欣喜道:“慕容大哥,望舒哥哥,我现在就放你们出去。” 慕容逸雪一直没有睡,从苏婉儿打开门锁之时,他就凝视着那石阶,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苏婉儿,轻叹道:“可是,我现在并不想走。” 苏婉儿美丽的眸子颤动着,失声说道:“你…你说什么?” 李望舒被铁镣铐限制住,也动不得半步,他缓缓抬起头,也苦笑道:“我也不想走了。” 苏婉儿面色茫然,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心中疑惑,却已感觉到身后有人缓步走来,只听那人笑着说道:“不错,我也实在舍不得你们走。” 苏婉儿缓缓回过身,手里的火光照耀出那人的面庞,她的脸色骤然变了。 谢安歌!他终究还是来了。 苏婉儿的面色变得可怕,她的身子缓缓后退,靠在石壁上,整个人也好似瘫软了下来。 谢安歌淡淡的微笑着,说道:“婉儿,时候不早了,我们已该走了,应当让慕容长兄和望舒早点歇息才是。” 苏婉儿颤抖着点了点头,谢安歌揽着她的肩膀缓步走了出去,她回过头瞧着慕容逸雪,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哀求的神色,只听得一声重响,那沉重的铁门又关了起来,然后又是可怕的寂静。 李望舒长叹了一口气,才说道:“谢安歌果然没有相信她。” 慕容逸雪苦笑道:“你说过,他这种人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他只信自己。” 李望舒默然了半晌,忽然说道:“他不会对婉儿怎么样么?婉儿毕竟是为了救我们才…” 慕容逸雪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放心吧,他不会的。” 李望舒不知他为何这样坚定判断谢安歌不会为难苏婉儿,但慕容逸雪说出的话,总是叫人深信不疑。 长夜漫漫,翌日清晨。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在玉皇山庄门前,花香般的少女挽着马车里的男子走出车轿,那男子气质非凡,书生般儒雅清秀。 谢安歌远远迎了过来,微笑道:“西门先生来到小弟庄园,实在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西门羽浅浅一笑,说道:“怎没见苏姑娘前来相见?” 谢安歌脸色微变,随即微笑道:“婉儿近来感染风寒,正卧榻修养,还望西门先生莫要怪罪才是。” 西门羽沉下了脸,淡淡说道:“莫不是谢公子不愿让她见我,才找来这样的说辞。” 谢安歌陪笑道:“小弟又怎敢欺瞒西门先生?莫要忘了此次可是我主动相约西门先生前来,有着极为重要之事。” 西门羽的面色平缓,眼神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问道:“你当真捉住了慕容逸雪?” 谢安歌只是淡淡的笑着,说道:“西门先生若是不信,随我前来便是。” 玉皇山庄正厅之上,只见银光一闪,雪亮的剑身犹如浩瀚星芒,就连西门羽也不禁脱口赞叹道:“七星龙渊果然名不虚传。” 谢安歌的笑容似乎有些得意,缓缓道:“不知将这龙渊与慕容逸雪一同献给宗主,他老人家不知该有多开心。” 西门羽的眼神似乎炙热了起来,忽然问道:“慕容逸雪被关押在何处?” 他不由得谢安歌回答,就拉起他说道:“快些带我去见他。” 幽暗的地牢内,又响起了熟悉的门锁转动声响。 李望舒脸色微变,说道:“你猜这次来的人会是谁?” 慕容逸雪苦笑着说道:“说实话,我也猜不出了。” 只瞧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缓步走了下来,李望舒皱了皱眉,他并不认得西门羽,慕容逸雪倒是很吃惊,冷笑道:“没想到‘杀手书生’今日也会光临大驾,谢公子,你难不成把我当成珍禽鸟兽寻人来参观游赏么?” 谢安歌大笑道:“若真是如此,可要多谢慕容长兄了,托你的福又让小弟发一次横财。” 谁知此时西门羽却突然说了一句让全场人都很为意外的话。 西门羽淡淡说道:“把门打开,放他出来。” 谢安歌好似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失声道:“他可是宗主要的人,放走了可怎么向宗主交代?” 西门羽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说道:“宗主只是要慕容逸雪这个人,并没有说是死的还是活的。” 谢安歌只是被他瞧了一眼,只觉得他的眼中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这个平日里柔弱的书生,此时竟然比‘玉面修罗’柳无名的杀气还要凌厉。 他恍然明白了,西门羽此生最想击败的剑客,就是被誉为‘剑神’的慕容逸雪,任何学剑之人,都日夜盼着能够击败慕容逸雪。 他此时并不是想放走慕容逸雪,而是想与他决斗。 谢安歌暗道,这西门羽真会抢人风光,慕容逸雪明明是自己捉住的,此时他已多日没有饱腹,浑身的力气就连江湖中二流的剑客也有把握胜他,你西门羽此时与他决斗,不是明摆着占我功劳么。 但西门羽武功高强,谢安歌也是不敢明面上言语相阻,只得应声打开了牢门。 他心想,终究捉住慕容逸雪的是自己,就连他的龙渊剑也在我的手中。西门羽杀死了慕容逸雪也可消除自己心中对他的顾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宗主迁怒下来,也是他西门羽的过失。 西门羽凝视着慕容逸雪,淡淡说道:“你若是击败了我,你就走。” 慕容逸雪沉默了半晌,才笑道:“只怕到时谢公子不舍得我走才是。” 西门羽淡淡一笑道:“你连我都能击败,若是想走,还有谁能拦得住你?” 慕容逸雪苦笑着,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的苦衷,也许只有李望舒才懂,他深知慕容逸雪在体力强盛之时,未尝不是西门羽的对手,但现在…获胜的几率渺茫,甚至根本没有可能获胜。 玉皇山庄的正厅内,还是方才谢安歌与西门羽鉴赏龙渊的地方。 谢安歌拍了拍手,便有数名家丁手捧宝剑奉上,他笑道:“慕容长兄,我这里宝剑无数,你挑一柄喜欢的拿去用。” 他只字未提龙渊剑的事,现在看起来极为慷慨。 慕容逸雪瞧都没瞧这些所谓的‘宝剑’,只是随手拿来一柄,谁知西门羽冷冷说道:“拿来!” 谢安歌故作不知,缓声问道:“西门先生要小弟拿来什么?” 西门羽冷冷的瞪着他,说道:“龙渊剑!”谢安歌心中慌乱,连忙将龙渊剑递给了西门羽。 西门羽缓步走上慕容逸雪面前,双手将龙渊剑呈上,微笑道:“只有这柄剑才配得上你。”他说完,接过慕容逸雪方才挑的那柄剑,随手扔出窗外。 那宝剑剑鞘上珍珠玉石倒也不少,他看都没看一眼,仿佛这就是一堆废铁。 慕容逸雪含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终于微笑道:“有生之年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即使死在你的剑下,我也已然无憾。” 第十七章 香消玉殒 西门羽垂着头,怔怔的瞧着手中的尊贵无双纯钧剑出神。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这世上若是还有一个人值得我出剑,那个人一定是你。” 慕容逸雪也怔怔的瞧着手中的剑出神,半晌才开口言语,只是他的语声好似有些颤抖:“皇甫凌云呢?你杀人时难道一定要在尸身上留下四十多处创口么?” 他的面色由于愠怒产生微微红晕,整个人也散发出摄人的剑气。 谢安歌第一次瞧见慕容逸雪这般可怕的样子,不由得退后数步,就连手心里也沁出了汗。 慕容逸雪在嘉兴湖心岛瞧见皇甫凌云的尸身时,就知道他绝不是柳无名杀死的。 若是如此阴毒之人,绝不可能练成柳无名那般孤高的刀法。 他深知眼前这个宛如书生般的男子,其心中阴毒之处极为可怕,他整个人的心理仿佛也是扭曲的。 慕容逸雪长叹道:“学剑之人,难免死于他人剑下,但你不该对一个已死之人下这样的毒手!” 西门羽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我西门羽虽然并非君子,但也没什么理由去做这样一件无聊的事。”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颤声说道:“之所以他身上会有这么多创口,却是因为我并不能一剑杀死他…而他却好似怎样也杀不死…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再站起来…”他说到这里,眼神也变得闪烁不定,像是回想起了那日的情景,皇甫凌云宛如厉鬼一般。 慕容逸雪不禁闭上了双眼,已能想象到那个雨夜,皇甫凌云持剑战到力竭,浑身剑伤仍不肯倒下的神勇英姿… 他猛然睁开双眼时,整个人也已和手中的龙渊剑融为一体,凌厉的剑气已经平息,他静静的站在那里,时间也仿佛已然静止。 他虽然没有动,西门羽却感到无形的压力袭来,他表面上平静无常,实则心中已开始慌乱,他的剑法高绝无双,可面对眼前这个人,已不知该从哪里刺出这一剑。 慕容逸雪整个人的全身都像是存有空门,却又是那样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最紧张的人莫过于谢安歌,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人几天以来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现在看来体力,精神似乎都在巅峰。绝不能让慕容逸雪击败西门羽,若是西门羽败下阵来,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慕容逸雪终于淡淡说道:“我从不轻易杀人,但我只会杀人的剑法。” 西门羽勉强冷声说道:“你怎知胜的人一定会是你?”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势上无疑已输给了慕容逸雪,就连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出这句话底气并不是那么足。 慕容逸雪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说道:“拔你的剑!” 正厅内还是静的可怕,西门羽已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的手渐渐握紧,终于拔出了他的剑,剑光如虹! 西门羽的剑法不同于武林中各大派名家,他的出手角度刁钻诡异,剑路极快,慕容逸雪现在才明白,为何皇甫凌云身上会有这么多的剑伤了。 他的剑法多为挑,刺,削,剑路迅疾,若是慕容逸雪反应稍慢些,此时已然成了西门羽剑下的马蜂窝。 慕容逸雪闪身而退,他忽然想起了先前一个前辈曽说起过的一个传说。 相传比波斯国还遥远的西极之地,曾有一位金发剑客,他的剑法极为诡异,后被成为击剑术。 这西门羽的剑法与传闻中的西洋剑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慕容逸雪定下心神,仔细瞧着他剑路的变化。 西门羽的剑势猛攻,虽然看似占了上风,但他深知慕容逸雪此时从容应对,并不是没有拔剑的机会,而是他在瞧着自己剑路中的破绽,就连在一旁的谢安歌也暗暗捏着一把汗。 慕容逸雪突然眼睛亮起了光,然后剑光一闪! 只是一闪,就瞧见西门羽捂肩伏在地上,面容也变得苍白,眼神也渐渐黯然,良久,才缓缓说道:“我败了。” 慕容逸雪缓缓将剑收入剑鞘,长吁了一口气。 西门羽抬起了头,目呲欲裂,嘶声说道:“你为何不杀我?” 你为何不杀我?很多败在慕容逸雪剑下的人好像都问起过这句话。 慕容逸雪凝视着他,淡淡说道:“因为你先前并没有一心想杀死我的朋友。” 他所说的朋友,自然就是皇甫凌云,他们本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却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朋友。 方才的交手,慕容逸雪已能瞧出,单凭西门羽的剑法,虽不能一剑将皇甫凌云致死,但那时的皇甫凌云实力至多剩下五成,他分明是手下留情,无奈皇甫凌云天生傲骨,最终重伤力竭身死。 西门羽残酷的目光竟然变得有些柔和,整个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逸雪眼角也渐渐浮起温暖的笑意,他之所以没杀他,只因为他还算是个人。 他突然敛起了笑容,冷冷的瞧着谢安歌,说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谢安歌面色阴沉,咬牙说道:“我只有一事不解。” 他还没有问出何事,慕容逸雪已能猜到他的疑惑,他当然不解,慕容逸雪为何还有力气使出那绝尘的一剑? 慕容逸雪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有人替他回答了:“因为我。” 谢安歌回身看去,就瞧见一个小叫花笑嘻嘻的走了过来,他身边还有一位柔美的女子,她搀扶着面容憔悴的少年,正是林语柔和李望舒。 慕容逸雪瞧着这小叫花,不禁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小叫花却皱起了眉,说道:“可我还是没发现慕容大嫂在哪里。” 慕容逸雪干咳一声,显然对慕容大嫂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他微笑道:“这倒也无妨,让谢公子告知我们便是。” 谢安歌脸色骤然变了,失声道:“那铁枷锁没有我的钥匙,是绝不能打开的,你是怎么…” 小叫花笑嘻嘻说道:“无论大锁小锁都难不倒我小叫花。”他用手指着慕容逸雪,又咧嘴一笑:“还有他,我只不过常给他带些烧鸡烤鸭解解馋罢了。” 慕容逸雪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这小兄弟实在对我不错,要不是想见芸熙,有时我还真不想走了。” 谢安歌气的面色发紫,颤抖着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叫花还是笑嘻嘻的说道:“你这人真是个大傻蛋,我已经说过我叫小叫花。” 谢安歌此时就像是一头愤怒的野牛,他只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把杭城里的小叫花都杀干净。 李望舒被搀扶着,缓缓走了过来,冷声说道:“谢安歌,你以为已经控制住了江南世家,却不知我早已上书给了谢家家主,不仅归还了其他世家的产业,现在恐怕就连你自己的谢记银楼的实权也被收回了。” 林语柔也轻叹道:“你之前做的错事也总该弥补,只要你放了芸熙,接受我们江南七大世家的惩戒,或许还有一丝补救的机会。” 谢安歌双眼空洞无神,他没想到,自己苦心积虑获得的一切,转眼间已化为乌有。 他伏在地上,只是忍不住想呕吐,他现在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几分先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安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跟你们回去。” 李望舒,林语柔都舒心的笑了,没想到他还是有悔改之意。 谁知慕容逸雪突然惊呼道:“小心!”他飞身将李望舒,林语柔二人推开,只瞧见一团银芒闪过,一排碧磷针整齐的钉在地面上,小叫花喊道:“他往后院逃走了!” 慕容逸雪身子掠起,直追谢安歌逃去的方向。 他暗道,这谢安歌实在可恨,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肯悔改。 他心系白芸熙的安危,飞掠在玉皇山庄的高墙之上,只瞧见谢安歌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院墙后的假山,不见了踪影。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减缓了步伐,仔细瞧来,这假山后原来藏有密道,想必芸熙就被他关押在这里,这也难怪为何小叫花苦苦寻找还是未有找到她的下落。 这冗长的密道之下,却是灯火明亮,慕容逸雪缓步前行,就瞧见了一扇门,他推开门后,整个人也怔住。 谢安歌此时就靠在一张虎皮椅上,神态颓然,他手中的刀锋就架在白芸熙美丽的脖颈上,慕容逸雪长叹道:“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要为难芸熙。” 幽暗的灯火照在谢安歌狰狞的面容之上,他整个人似乎也变得自暴自弃,突然狂笑起来:“慕容逸雪,我知道你的剑法天下无双,可我敢保证,你的剑刺穿我喉咙的时候,我手中的刀也一样能刺穿她的脖颈。” 慕容逸雪的整颗心像是被揪了起来,他缓缓道:“你放开她,我也保证绝不杀你。” 谢安歌突然阴沉的一笑,冷冷说道:“慕容逸雪,现在是我在跟你谈条件,不是你。” 慕容逸雪凝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好,你说。” 谢安歌凄厉的笑道:“好,你现在就拿起你的剑,刺穿你自己的右臂。” 此言一出,白芸熙的脸色变得煞白,惊呼道:“逸雪哥哥,你不要听他的!他先前就是这样骗了你…” 谢安歌的刀锋逼得更紧,厉声道:“你若是不从,她就得死!” 慕容逸雪突然截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何时说过不答应了?”他突然左臂反手一剑,鲜血就飞溅出来,白芸熙瞧着他,泪水已喷涌而出,慕容逸雪的面色惨白,勉强笑道:“现在可以放她了么?” 谢安歌嘴角浮起一抹邪笑,淡淡说道:“慕容逸雪,你唯一的弱点就是女人…如今你右臂已废,当然也用不出你那可怕的剑法了…” 他又接着说道:“把你的剑踢过来,我就放了白芸熙。” 慕容逸雪突然大笑起来,就好像天上突然掉下了几个金元宝。 谢安歌的脸色骤然变了,冷冷道:“你笑什么?” 慕容逸雪止住了笑声,淡淡道:“我笑我自己,你这人虽然说话像狗叫一样,但我却不得不听你的。” 谢安歌知道他这是在骂自己,但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你虽然右臂已不能用剑,但我还是不放心,所以你不把剑交给我,她还是得死。” 慕容逸雪瞧着手中的龙渊剑,喃喃说道:“可我要怎么把剑交给你呢?你难道就不怕捡剑的时候被我杀掉么?” 谢安歌脸色变了,他知道,绝不能让慕容逸雪走上前来,他即使用左手使剑,也不敢保证他不会一剑刺死自己,这种事他绝不敢赌。 但若是像方才那样让他将剑踢到面前,必须俯下身子去拾起龙渊剑,那手中的力量难免松懈,无疑给了慕容逸雪救下白芸熙的机会。 正在他左思右想苦恼之际,突然有人说道:“我来帮你将慕容逸雪的剑送过去。”这语声轻柔,宛如出谷黄莺,很是熟悉。 慕容逸雪回过身来,就瞧见了苏婉儿。 她还是那样的娇美,缓步走来接过了慕容逸雪的龙渊剑,谁知谢安歌突然道:“等等!” 苏婉儿的目光平缓,淡淡说道:“怎么?你难道不相信我?莫要忘记萧家的大公子也是因为而死,他们岂能放过我?” 谢安歌心道,这世家中人已对苏婉儿恨之入骨,她现在已别无选择,想到这里,他缓缓说道:“婉儿,想必你也知道你我现在是一路人,若是我死了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苏婉儿秀美的眸子还是那样平静,点头说道:“我懂。” 谢安歌瞧着她,眼中也开始颤动着光芒,他知道,只要龙渊剑在手中,定然可以杀掉慕容逸雪,到时逃出这玉皇山庄,并非不能东山再起。 苏婉儿静静的走向谢安歌,每一步都走的那样缓慢,慕容逸雪的心却跳的厉害,他已算准谢安歌但凡起了疑心之时,必然不敢去接自己的剑,只要谢安歌的手上稍有松懈,手中的龙渊剑就可刺穿他的喉咙。 可苏婉儿的出现,他的计划已然没了把握。 苏婉儿缓缓将龙渊剑交在谢安歌的手中,谢安歌满意的看着她,微笑道:“你做的很好,逃离这里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谁知他的话刚说完,脸上的微笑就消失殆尽,取代的则是无尽的惶恐。 苏婉儿不知何时,已紧握住他手里的刀锋,猛然一把将白芸熙推了出去。 谢安歌杀机顿起,拔出龙渊剑,雪亮的剑锋已刺穿她娇美的胸膛! 就在这时,慕容逸雪的身形也掠起,凌起一掌,将谢安歌整个身躯都如血箭般倒飞出去。 他的头颅重重的撞击在石壁之上,只瞧见石壁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影,谢安歌的面容已被鲜红的血液覆盖,当场毙命。 慕容逸雪回过身来,缓缓扶起苏婉儿,她的美目微闭,气息微弱着说道:“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喜欢我,可是你要相信…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只有你…” 慕容逸雪的声音也变得轻柔:“我相信你。”他实在想抱起这令人心碎的女子,她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慕容逸雪知道,她恨着自己,有时恨又何尝不是一种偏激的爱? 无论她之前做了怎样的错事,现在她都已用自己宝贵的生命还清。 苏婉儿此时的表情很复杂,安详,释然,似乎又有些悲伤,她勉强微笑道:“其实从第一眼看到你那刻起…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慕容逸雪沉默着,脸上起了复杂的变化,好像在极力控制着某种情绪。 白芸熙此时也已泪水湿了眼眶,她此时只希望慕容逸雪能多说几句安慰她的话。 她也是个女子,虽然慕容逸雪已是她的丈夫,可女人都是善良的,特别在此时,她能深切体会到苏婉儿的感受。 苏婉儿含有深意的看着慕容逸雪,微笑着说道:“能死在龙渊剑下的女子,也只有我了吧…”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慕容逸雪感觉到她的身子已变冷,死亡,终究还是把这美丽的女孩子带走。 慕容逸雪缓缓抱起了她,整个人也似乎变得沉重。 玉皇山庄的风声还是那样轻柔,可慕容逸雪的每一步都好似千斤逾重。 白芸熙紧紧抱住他,整个人也已泣不成声。 李望舒和林语柔远远走了过来,瞧着这逝去的美丽少女,已不禁落下泪水。 似乎每个人都为苏婉儿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谢安歌呢? 他的尸身就在假山后的密道里,无人问起,就像是死了一只过街的老鼠。 院子里静的可怕,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默。 只有小叫花打破了这寂静:“我本不该这时候说的,可这事关重要,你虽放过了西门羽,我方才回到正厅时,他已被人杀死了。” 第十八章 相聚时难 慕容逸雪终于从沉浸的悲伤中醒过来,立刻纵身赶往正厅。 西门羽的眼睛发直,面上的神色极度惶恐,仿佛至死也不能相信这人竟会对他刀剑相向。 到底是谁杀了他? 慕容逸雪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西门羽还是死了。 他责怪自己疏忽,他早该想到苍月宗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组织的人,先前追杀柳无名就是很好的证明。 西门羽败给慕容逸雪后,神态颓然,也没了往常的警觉,所以这人才能一剑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可就算如此,这人的剑法也实在快的可怕。 这么可怕的剑法,近些日子慕容逸雪却是知道有人就能用得出。 那个常年戴着一副惨青色狮脸面具的苍月宗高手。 李望舒身体虚弱,行走不便,这时他们众人才随后而至,小叫花抢先一步,凝声问道:“你看这像不像你的剑法?” 慕容逸雪瞧着西门羽喉咙上的细窄剑伤,缓缓点了点头。 小叫花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说道:“你是不是早已猜出他是谁了?” 慕容逸雪忽然神秘的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不会妄自定下结论的。” 小叫花突然爽朗一笑,说道:“但你至少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五日后武当派举行武林大会,‘他’一定会去。” 慕容逸雪微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没有说话,有人可忍不住开口了,林语柔瞧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瞪大了眼睛说道:“好啊,原来你们俩早就认识,合起伙来欺瞒我?” 慕容逸雪和小叫花连忙各自撇过了头,淡淡说道:“我怎会认识他?” 他们同时讲出了这句话,不禁面面相觑,放声大笑起来。 李望舒此时虽然面容还是那样憔悴,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我也实在好奇,这小兄弟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逸雪苦笑道:“说实话,我起初也被他骗了,若不是瞧出他的轻功,我也猜不出他是谁。” 他接着笑道:“说起他的轻功,我倒是十分佩服,他小兄弟除了杂耍外,飞天的本事倒也厉害的很。” 小叫花笑嘻嘻说道:“谁说的?我还会变脸。”说着,他就从脸上取下一副精巧的人皮面具,就连人也长高了不少。 李望舒瞧得发了呆,突然失声说道:“你可是‘飞天狐狸’令狐前辈?” 令狐小飞捧腹大笑道:“我今年只有十二岁,你怎能叫我前辈?”他虽然恢复了原来的容貌,可用着方才‘小叫花’那稚嫩的声音,若不是认得他,定然会以为他真的是个孩子。 慕容逸雪瞧着那狭长的,透着精光的眼睛,摇头苦笑道:“我的老天,谁带这失眠的儿童去补觉。” 令狐小飞冷笑道:“练剑的,早知如此,我就该饿你几天。” 慕容逸雪眯起了眼睛,微笑道:“我若是饿了几天,先要吃一只炖狐狸才行。” 他们大笑着,并非真的遇到了值得开心的事情,只是近来伤心的事已太多。 可是白芸熙没有笑,她的眸子充满了爱怜,瞧着慕容逸雪的手臂出神。 慕容逸雪发觉了她的目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不碍事的。” 白芸熙吃惊道:“你方才那一剑…” 慕容逸雪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来挽起了衣袖,他的手臂受伤并不深,只是些许皮外伤罢了。 他脸色浮起笑意,缓缓说道:“莫要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剑法,刺自己的时候还是知道怎样手下留情的…” 白芸熙瞧见他没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舒然的笑了。 那时慕容逸雪反手刺向自己,剑锋只是轻微的划过手臂,从腋下穿过,只是那一剑太快,就连谢安歌也没分得清虚实。 慕容逸雪紧紧的拥着她,好似旁若无人,身边的一切他都已不在乎。 他们在梅坞还没过得几天平静的日子,还是被这江湖的纷争打扰。 令狐小飞此时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暗叹道,若白芸熙爱上的只是一个平凡人,岂非比现在幸福许多? 可若不是慕容逸雪这样接近于神的男子,还有谁能配得上她? 世间上很多事看似并不合理,是矛盾的,可它偏偏又注定是这样。 慕容逸雪和白芸熙才刚团聚不久,又要离别。 他深知,若不能用手中紧握着的龙渊剑,亲手斩碎那狰狞悚然的青狮面具,那种安宁的日子永远不会属于他。 他并没有带白芸熙一起走,而是选择将她留在了玉皇山庄,与李望舒林语柔在一起。 只因此时玉皇山庄定然是最安全的存在。 同行的只有令狐小飞,此时他正在笑嘻嘻的嘲讽慕容逸雪。 令狐小飞转身做了个鬼脸,笑道:“我真想不到,除了上官明月,还有能让你心动的女人。” 慕容逸雪听到‘上官明月’这个名字时,还是心中一紧,轻叹道:“我虽已忘了她,可我也总不能让她落入苍月宗的手中。” 令狐小飞笑嘻嘻道:“我看你倒不如把她也娶回你那梅坞,到时生一屋大胖小子,再创办一个慕容剑派…” 他没敢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已瞧见慕容逸雪沉下了脸,冷冷说道:“你为何不去找一只母狐狸,然后再生一窝小狐狸,教他们一齐飞天?” 他话音刚落下,手中剑光一闪,令狐小飞就真的飞上了天。可他胯下的马儿可没有停下,真瞧见他又不知从何处飞了回来,稳稳的坐在马鞍上,惊呼道:“你这练剑的,想杀死我么?” 慕容逸雪淡淡笑道:“你若是连我方才那一剑都躲不过,早已是一只死狐狸。”令狐小飞昔年闯荡江湖,多亏了他绝顶轻功无数次逃离危难。 令狐小飞笑嘻嘻说道:“你若是方才那一剑真的尽了全力,我现在就已是一只死狐狸。” 这世上从没有人能避开慕容逸雪那绝尘的一剑,就连令狐小飞这样的轻功高手也不能。 第十九章 少林刺客 八仙楼里没有八仙,只有一张古朴典雅的八仙桌。 这张桌子本该坐着六个人的,但现在却有七个人,慕容逸雪旁边的位子本该有人坐的,此时却空了起来。 南宫怜身边的位子本该是空着的,此时却端坐着一个可爱的姑娘。 这世上很多事的变化无常,谁也想不到,名动天下的‘潇湘剑客’沐长风,竟然惨死于黄鹤名楼。 慕容逸雪身旁的空位,本该是属于他的。 此时八仙楼内坐着七个江湖中有名的人,‘剑神’慕容逸雪,‘中原大侠’濮阳玉,‘花神医’花白芷,‘飞天狐狸’令狐小飞,名剑门大弟子南宫怜,他的师妹云裳,以及华山派女侠客华清漪。 南宫怜身旁的位子本该是空着的,却多了个云裳。 这些名动天下的侠客都是慕容逸雪召集来的,他自然有很重要的事。 苍月宗派出的三名高手,‘玉面修罗’柳无名已成了慕容逸雪的朋友,‘杀手书生’西门羽也败在慕容逸雪剑下,只是被那神秘的‘他’惨遭灭口,此时只剩下‘青狮’龙独鹤一人。 沐长风用生命换来的情报极为重要,现在慕容逸雪已知道,‘青狮’龙独鹤并不是一个人,点苍派掌门龙景云只是浮在表面上的傀儡,而真正的幕后,那个神秘的‘他’是谁,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南宫怜喃喃说道:“我见过那人的剑法,他不仅会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就连点苍派的‘回风舞柳’剑法,南海剑派的快剑也都用的精纯熟练。” 慕容逸雪沉默着,想起了纳兰子清之前说起过的话:“龙独鹤使出了少林的伏虎罗汉拳,武当的五雷天音掌,天山派的身法,甚至…他连你那绝尘的一剑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慕容逸雪长叹道:“沐兄的剑法已与我相差无几,若是他都惨遭毒手,那龙独鹤的剑法已非我们所能想象,名剑门纳兰门主曽与我提起过,这龙独鹤武学驳杂,武林六大派的绝学想必他都有染指。” 云裳在一旁用手托着香腮,突然‘啊’的一声,使得慕容逸雪一脸茫然瞧着他。 南宫怜长吁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师妹向来冒失,还望慕容大哥莫要见怪。” 慕容逸雪嘴角微扬,不禁觉得这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有些可爱,他倒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笑问道:“敢问这位小女侠可是想到了什么?” 云裳的脸颊红成了大苹果,垂着头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人学了这么多门派的武功,难道不怕最后一门不通么。” 慕容逸雪身子一怔,若有所思状,整个人也变得深沉。 南宫怜瞧见他这样子,还倒是云裳惹得他恼怒了,连忙解释道:“慕容大哥,裳儿她还是小孩子,若是乱说了什么惹你恼怒的话,你莫要怪罪才是…” 慕容逸雪展颜一笑,说道:“我怎会怪她?多亏了她我才突然想通一件事。” 他又变得沉默起来,但一直不说话的濮阳玉却开了口。 “南宫兄弟提到的那个人,我也见过。” 南宫怜失声道:“你可与他交了手?” 濮阳玉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挽起了衣袖,他左臂那精铁打造的护腕,此时已然被震碎,显然也受了伤。 南宫怜整个人骇然呆住,先前在八方客栈时,濮阳玉的内力强劲,就连高长空的利剑都能震断,究竟是谁能伤的了他? 就连慕容逸雪也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何时与他交的手?” “五日前,少室山下。”濮阳玉回答道。 花白芷也终于不再沉默,淡淡说道:“若不是我替他疗了伤,大胡子这条手臂算是废了。” 慕容逸雪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深知‘中原大侠’濮阳玉擅长内家功夫,并不爱用兵刃,能在内力上胜过他的人绝不可能有。 南宫怜突然也惊呼着,‘啊’了一声,满桌人的目光霎时间全部投向了他。 云裳捂着嘴偷笑道,没想到他竟犯了自己同样的毛病。 慕容逸雪凝声道:“你可是也想到了什么?” 南宫怜面色变得惨然,颤声道:“濮阳大哥与那人交手的时日,和我在黄鹤楼遇见他的日子相同,难道…这人会分身术不成?” 这是怎么回事?就连慕容逸雪也想不通了。 洛阳与鄱阳地界相隔路程至少要五日,而且必须用快马,日夜兼程才能到达。 濮阳玉就是这样一路赶来的,所以他的面色瞧上去略显疲态,不愿过多言语。 濮阳玉缓缓说道:“我在八方客栈时,就知道苍月宗的人若是没亲眼瞧见你的尸身,绝不会相信你被杀死。” 花白芷淡淡笑道:“所以这大胡子接到你的书信后,只是让我随同一起赶往少林,却让杂耍的去接应你。” 慕容逸雪默然,这些事令狐小飞在来时的路上已跟他说起过,苍月宗的耳目混杂,他扮成小叫花的样子,就连自己也差点被蒙骗过去。 “后来呢?”南宫怜忍不住问道。 濮阳玉继续说道:“我与方生大师相识多年,想进得少林寺不难,我提及到少林寺内可能有苍月宗收买的内鬼之时,他只是淡淡的笑着。” 慕容逸雪怔了怔,突然笑道:“方生大师智慧绝伦,明察秋毫,想必他早已觉察到内鬼是何许人。” 花白芷轻叹道:“不错,方生大师得知寺内已有了内鬼,是因为这人已暗中偷袭他三次,前两次都是徒劳无果,这最后一次被方生大师以大如来手的内劲震伤,败得落荒而逃。方生大师虽也受了些许内伤,但已从那人的武功认出了他是谁。” 华清漪此时忍不住说道:“少林寺弟子众多,守卫森严,若是寻常人难以潜入寺内,这刺客既是少林中人,武功又和方生大师相若,否则方生大师也不会遭内力反震受伤,这已很难猜不出他的身份了。” 慕容逸雪摇着头苦笑道:“我早已说过,你若是去当了六扇门的捕头,土匪强盗恐怕都要改行去做别的生意。” 华清漪瞪了他一眼,这‘剑神’竟然微笑着,抚了抚鼻子。 第二十章 决战前夕 濮阳玉接着说道:“方生大师虽已得知了他的身份,但念及同门旧情,仍不愿说出他的名字。” 慕容逸雪轻叹道:“方生大师慈悲为怀,胸怀大度实在令人钦佩。” 其实在座的人又何尝不能想到,方生大师武功已达化境,若不是未想使出全力,那人又怎可能全身而退?又怎能伤的了他? 花白芷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方生大师虽不愿讲出那人的名字,但他已受了很重的伤。一个人若是受了伤,就休想能瞒得过我。” 他这话虽然说的有些过于孤傲,但事实的确如此,令狐小飞却笑嘻嘻的说道:“花大神医,你瞧瞧我可得了什么病?” 花白芷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说道:“傻病。” 云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觉得这些人实在很有趣。 令狐小飞转了转眼睛,俏皮着说道:“敢问花大神医,我这傻病可有法子医治?” 花白芷故作深沉,长叹了一声说道:“此病极为罕见,无药可医,你还是…自谋多福罢。” 就连濮阳玉,南宫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最大声的,竟然是慕容逸雪。 慕容逸雪强忍住了笑意,淡淡说道:“你这失眠的儿童,能不在谈正事的时候捣乱么。” 令狐小飞笑嘻嘻说道:“不就是少林寺的内鬼么,我赔你一个凶手便是,以我所见,行刺的人定是那大秃驴方远和尚。” 慕容逸雪身子一震,随即微笑着,浅浅抿了口茶。 南宫怜却是失声说道:“可是那德高望重的方远大师?这不可能,他怎会做出这种事?” 濮阳玉和花白芷对视着,暗叹这孩子还是涉世未深,太相信武林中所谓的正派人物,君子大侠。 慕容逸雪缓缓说道:“大胡子定然也怀疑到了那方远和尚,可从他口中问出了什么?” 濮阳玉摇了摇头,说道:“方远大和尚口风严密的紧,一个字也不愿提起。” 花白芷轻叹道:“但他却狡猾的很,趁我们未曾注意就想逃走,待我们追出去时,他已被人杀死了。” 慕容逸雪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动容道:“方远和尚武功不弱,这人顷刻之间就能杀死他,难怪能伤了大胡子。” 濮阳玉眼前有酒,他斟满了一大碗,仰着头喝下半碗,才沉声说道:“你可知道他用的是谁的剑法?” 慕容逸雪淡淡说道:“是华山‘清风十三式’?还是点苍‘回风舞柳剑’?” 花白芷叹了口气,说道:“他用的正是你那一剑封喉的剑法。” 慕容逸雪怔了怔,苦笑着说道:“看来我真应该也给我的剑法取个好听的名字,省得你们每次都讲的这么俗气…” 花白芷瞪了他一眼,凝声道:“事已至此,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慕容逸雪轻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着说道:“近来我已不知听过多少次有人会用我的剑法,耳朵都快起了茧。” 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淡淡说道:“这世上绝没有完全相同的剑法,就如绝不会有两个容貌完全相似的人一样。每个人的出手方位,持剑习惯都略有不同,我先前也险些被这人瞒了过去。” 濮阳玉好似很吃惊,失声说道:“你难不成早已知道那人是谁了?” 慕容逸雪瞧着手中的龙渊剑,轻叹道:“我只希望不是他,我只希望我能够猜错一次。”他停顿了半晌,又接着说道:“我发现西门羽喉咙上的剑伤,虽与我的剑法极为相似,但还是有一点截然不同,这本是我剑法中的秘密,任何人也不会知道的。”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呼吸声和心跳声。 打破沉默的是华清漪,她瞧着慕容逸雪,缓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慕容逸雪沉思了半晌,转眼看向南宫怜,问道:“你说武当清虚道长也去了黄鹤楼,是么?” 南宫怜神色黯然道:“不错,我和沐大哥起初都误解了他老人家,没想到他最终也惨遭杀害。” 他不禁想起了救下他性命的沐长风,想起了他惨死的样子,心里又怎会好受。 慕容逸雪好似也陷入一阵悲凉,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接着说道:“现如今武当派的‘内应’已被杀害,这件事想必苍月宗筹划了很久,清虚道长的事猝不及防,他们绝不会在此短时间内再找出一个武功,心智,与清虚道长相若的人。” 花白芷性格最为沉稳镇静,他缓缓说道:“不错,武林六大派中,本已被苍月宗占去点苍,华山,峨眉,南海四派。黄鹤楼一役,武当玉虚真人的刺杀计划有了变故,就连华山派顾青峰也意外身死,少林方生大师倒也平安无事。如此算来,此次武林盟主的选举,倒是我们占于上风。” 慕容逸雪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所说的话。 濮阳玉皱了皱眉说道:“但你莫要忘了,方生大师早已厌倦了江湖中的纷争,此次武林大会他并没有选择参与,更何况华…女侠她…”他竟一时不知该怎样称呼华清漪,华清漪却是截口说道:“濮阳大哥说的没错,我虽是华山派掌门人的不二之选,但现在毕竟还未有继任,更何况顾青峰身死的消息还未有传出去,恐怕华山弟子一时也难以接受掌门更换如此频繁。” 慕容逸雪沉默着,此时突然开了口:“不,你们都想错了。苍月宗此举,本就是削弱中原武林各大派的实力,若是方远大师,玉虚真人都已遭杀害,这武林盟主就算被别人占了去,也无足轻重了。”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若真是如此,绝不能允许此事的发生。 慕容逸雪突然沉声说道:“这已是最后一战,希望大家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声音此时变得慷慨有力,不由得让人心头一震,情绪也变得高涨起来。 “武当山腰处留有解剑池,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慕容逸雪淡淡的说道。 这件事武林中人无人不晓,武当派早已有这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上武当山之人,必须将兵刃交给解剑池前的道童保管,若是不从,只得刀剑相向,留下兵刃,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侠士的利器沉于池底。 “但我想,武林大会那日,武林中各大派的掌门应当可以佩剑上山,除非之外,想必绝没有人能够带兵刃随行了。” 云裳睁大了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轻声问道:“慕容大哥,那你呢?” 慕容逸雪只是微微笑着,说道:“我当然也可以带剑随行,我保证在座的各位那日都可以佩剑上山。” 没有人会怀疑他所说的话,若是‘剑神’慕容逸雪想带剑上山,绝没有人拦得住,可他的剑从不离手,玉虚真人昔年间就曽下令过,这规矩唯独对慕容逸雪例外。 道童们也是顺从的很,谁人不想亲眼看看‘剑神’慕容逸雪的风采?又怎忍心收回他的剑? “所以武林大会那日,崔绿珠,灵鹫子,龙景云三人,作为各派掌门人的身份,都可以带兵刃上武当山的。” 花白芷凝声问道:“所以,既然没了清虚道长去执行刺杀计划,那日定然由这三人代替清虚道长完成,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也是无奈之举。” 慕容逸雪淡淡笑道:“不错,要保护玉虚真人,必须先清楚我们的敌人是谁。” “崔绿珠的峨眉剑法并不弱,但我们的华女侠清风十三式也绝不输她,何况还有名剑门的小女侠相助。” 华清漪不禁握住了手中的剑,淡淡笑道:“你就放心吧,她遇到我,绿珠也要变红珠。” 云裳这是第一次领到任务,激动的快要跳起来,南宫怜苦着脸说道:“裳儿,你难道永远不能消停会么。” “南宫兄弟的对手则是南海剑派灵鹫子,切记他的剑法极为灵巧,变化多端,若是不能力敌,只要拖延他的出手即可。” 南宫怜心头一震,恭声说道:“慕容大哥放心,我绝不会输他。” 慕容逸雪浅浅的笑着,他知道南宫怜的剑法已不弱于昔年的自己,对付灵鹫子即使难以取胜,也会不分伯仲,他方才言语相激,也有用意。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淡淡说道:“至于龙景云和那个神秘的‘他’,就交给我和大胡子。” 慕容逸雪深信,那天‘他’定然会来的,‘他’若是想来,绝没有人能拦得住。 令狐小飞坐不住了,手指着自己,大声问道:“那我呢?好事都被你们占去了,我和瞧病的怎么办?” 这件事极为危险,他却说是好事,慕容逸雪神秘的一笑,淡淡说道:“你们俩才是我整个计划的关键,若是没有你们,此事成不了局的。” 他悄悄伏在令狐小飞的耳边,轻声吩咐着什么,令狐小飞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用力拍着慕容逸雪的肩膀,大声说道:“这种好玩的事也只有你能想的出来…”他大笑着,甚至笑的弯了腰,花白芷冷冷的瞧着他,沉声道:“你若是还不赶快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就一针扎下去让你再也笑不出声。” 令狐小飞笑嘻嘻的在花白芷耳旁也轻声说着什么,就连沉静如花白芷,此时面上也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第二十一章 武林大会 五月十五日,雨露,清晨。 天色还未放晴,武当山畔的石阶也有些湿滑,雨水淋湿的泥土散发出淡淡的味道,六名身披斗笠的黑衣人缓缓走到解剑岩下,守卫的道童本还有些瞌睡,猛然惊醒,拔剑而视。 为首的黑衣人淡淡说道:“你不必惊慌,我们并没有恶意。” 其中一个道童靠的近些,瞧清了这人的模样,语声中竟带有欣喜之意,恭声问道:“来的可是慕容大侠?” ‘剑神’慕容逸雪的名讳武当山的弟子可是无人不知,其余的道童听闻是剑神前来,肃然起敬,霎时间分退两侧,将山间的小路让出。 那为首的黑衣人缓缓点头,又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方才问话的道童恭声道:“慕容大侠的朋友,就是我们武当派的朋友。” 黑衣人淡淡说道:“多谢。”便缓步继续前行,其余人随步而至。 其中一个娇小的黑衣人欣喜道:“还是慕容大哥厉害,大师哥,你什么时候也变的这般受人敬仰,小师妹也跟着沾沾光呀。” 最后面那个黑衣人轻叹道:“裳儿,你若是再这样大喊下去,恐怕先成名的一定是你。” 这些身披斗笠的黑衣人正是慕容逸雪众人,华清漪没有同行,只因她还要暂代华山派掌门一职,本也可以带剑上山的。 最先到的,是南海剑派的众弟子。为首的灵鹫子一袭黄衫,身后挂着一柄狭长的细剑,随行众弟子的南海细剑都交于解剑池的道童保管。 灵鹫子方一踏入正殿,就有一个灰衣道袍的俊朗中年人迎了出来,他腰畔佩着一柄七星剑,仙风道骨。 先前花白芷就易容过他的样子,只是他本人看上去更加飘然如仙,他就是武当派掌门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玉虚真人。 玉虚真人年岁其实并不大,至今只有四十多岁,若是不仔细瞧清楚他眼角的皱纹,定会认为他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他是武当派中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奇才,若非如此,也不会如此年岁就与少林方生大师齐名于武林。 灵鹫子纵使归顺了苍月宗,也对他百般尊敬,恭声问道:“真人近来可还好?”其实灵鹫子比玉虚真人还要年长些,只是他的江湖辈分过高,江湖中人都对他颇为尊敬。 玉虚真人爽朗一笑,缓缓说道:“灵鹫子先生可是从南海赶来?”这句话问的极为巧妙,灵鹫子的确从南海而来,但却在至少十日之前就已到了鄱阳湖地界,可他又岂能明说? 灵鹫子勉强笑道:“说来惭愧,我早已听说鄱阳湖之景美若仙境,便早来了时日,只是未敢叨扰真人。” 玉虚真人若有所思,浅浅一笑,未有回答他的话。 第二个来的,是华山派华清漪及弟子众人。华清漪紫衫飘飘,轻灵秀丽,她嫣然一笑说道:“华山派华清漪见过真人。” 玉虚真人手抚拂尘,微笑道:“怎是华女侠一人前来?顾掌门可有事耽搁了行程?” 华清漪脸色变得黯然,垂下了头,轻叹道:“实不相瞒,掌门师兄已多日没了消息,我已派出门下弟子打探,却还是没有他的踪迹。” 她忽然瞧见了落座的灵鹫子,失声说道:“灵鹫子先生,听闻掌门师兄失踪前曽与你同行,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灵鹫子脸色微变,轻叹道:“老夫实在不知,顾掌门确实曽与我同行,可前些时日他推辞有要事在身,便独身一人不知去了何处。” 华清漪沉下了脸,语声也变得冰冷,说道:“灵鹫子先生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不便讲出?” 灵鹫子一掌拍在身旁的方桌之上,沉声道:“华女侠可是在怀疑老夫不成?” “我能证明灵鹫子先生所说之言,句句属实。”就瞧见一个翠衣妇人缓缓走进殿内,她的容貌不甚貌美,声音也显得略微沙哑,但她走起路时,腰肢微微扭动,别有一番风韵。 华清漪轻瞥了一眼,淡淡说道:“原来是峨眉崔掌门,失敬。” 崔绿珠嫣然一笑,说道:“不敢当,我峨眉派倒也有个惨遭遇害的师姐,灵鹫子先生的南海剑派也不例外,依我所见,顾掌门…”她话只说了一半,众人已明白她的意思,她若是直说顾青峰恐有不测,则是失言失语,看来这崔绿珠倒是聪明的很。 “顾掌门已不会来了。”说话之人语声沉稳,华清漪突然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他的两鬓已有了华发,面色也显得较为憔悴,但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英气。未见得他佩戴什么兵刃,仔细瞧来,却发觉此人用的是一柄软剑,只是缠于腰间不便于识别罢了。 他今年只有三十七,比华山派燕双清只年长两岁,却是那年代名动江湖的剑客之一,只是点苍派掌门不幸早逝,故此身为大弟子的龙景云年纪轻轻,便已然成为了一派掌门。 华清漪先前就认识龙景云,点苍华山两派虽相距甚远,但燕双清与龙景云却是关系交好的朋友,若不是得知他已投靠了苍月宗,华清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她皱了皱眉,缓声问道:“龙掌门何出此言?” 龙景云负手而立,淡淡说道:“顾掌门遭遇杀害之时,我就在他的身旁。” 此言一出,不仅玉虚真人,华清漪心头一惊,就连灵鹫子,崔绿珠脸色也变了。 华清漪本是知道事情一切原委的,她出言相激,本就是为了使他们不战自败,没想到龙景云竟然轻描淡写的说了实情。 华清漪心念一转,颤声说道:“既然如此,龙掌门必然知道杀害我师哥的凶手是谁了?” 龙景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 玉虚真人此时也忍不住问道:“可是什么人杀害了顾掌门?” 龙景云沉默了半晌,才叹道:“这杀害顾掌门的凶手,是真人最为熟悉之人,我虽不愿说出他老人家的名讳,但总该还华山派一个公道。”他瞧着玉虚真人,一字一顿说道:“凶手就是武当派的长老,清虚道长!”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一片哗然,有众多武当派弟子怒目而视,其中有弟子怒喝道:“休得胡言!我太师叔他老人家为人刚正不阿,绝不会是杀人的凶手!” 玉虚真人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不得无礼!”他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又缓缓说道:“我早已发觉师叔近来有些异常,他已有近一月时日未在武当山上,只是我门下徒儿并不知情罢了。” 华清漪情绪复杂,他暗道这龙景云真是厉害,他所说虽然句句属实,顾青峰也的确是为清虚道长一剑刺死,但顾青峰投靠苍月宗之事江湖中人并不知晓,这样一来,反倒是清虚道长被墨染,难以澄清事情的真相。 武当山正殿的来者络绎不绝,厅堂满座。不仅武林大派,就连江湖中诸多英雄侠士也前来到访,这也难怪,武林中难得推举一次武林盟主,就算是瞧瞧热闹,也总该来的。 人群中又是一阵躁动,只瞧见一位白面微须的中年男子,他身穿一袭白色的长袍,整个人带有儒雅清华之气,随后而行的少年男子或眉清目秀,或剑眉英挺,无一不是俊秀的少年。 众人即使再怎样孤陋寡闻,也该知道来者正是江湖中第一名门正派——名剑门门主纳兰子清到来。若不是他,怎会教诲出这样多的优秀少年才子? 纳兰子清缓步上前,也问起了灵鹫子先前的话:“真人近来可好?” 谁知玉虚真人竟然微笑着说道:“好,很好。”他微笑着问道:“门主别来无恙?” 纳兰子清微笑着,淡淡说道:“重疾在身,一无是处之人罢了。” 玉虚真人目光颤动,纳兰子清受伤之事,在武林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他自然是知道的。 玉虚真人勉强笑道:“门主纵使武功尽失,风采依旧,也是常人不可比拟。”他拉着纳兰子清坐在了身旁上座,纳兰子清环视了四周,凝声问道:“他还没有来么?” 玉虚真人的目光好似看向远方,淡淡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慕容逸雪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剑客。 他的剑法已成神,他整个人也接近于神,所以被称为‘剑神’。 慕容逸雪的剑法并没有什么好听的名字,其精髓在于快,准,一剑封喉,就像他的人一样。 他常年喜爱一袭长衫白衣如雪,就如他现在的装扮一样,飘飘然走入殿内。 此时殿内却寂静的很,众人仿佛呼吸已然停顿,怔怔的瞧着这江湖中近乎于神话般的人物。 只因听过慕容逸雪名讳的人很多,真正有缘目睹他本人的却微乎其微。 他身旁的高大男子犹如天神下凡,浓眉大眼,虬髯微须,身后火红的披风极为耀眼,他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摄人的劲力。 这时人群中犹如沸水突然开来,议论纷纷声不绝于耳。 “原来他就是‘剑神’慕容逸雪,果然人中龙凤,今日一见,不枉此生。” “那虬髯大汉可是‘中原大侠’濮阳玉么?这二人十年来隐居世外,今日同来赴会,可是要竞选武林盟主一职?” “绝不会,若是剑神想得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十年前魔教一役他怎会推辞,又何必苦等至今?” 玉虚真人笑道:“你果然还是来了。”他难道不知,慕容逸雪在清晨之时就已上了武当山么,为何他此时才来? 慕容逸雪微笑着,淡淡说道:“不知为何,近些时日我爱凑热闹,这么大的热闹我若缺席,岂非抱憾?” 濮阳玉沉声说道:“不错,若是再多一个戴青色面具的家伙,可就更热闹了。” 他说着,目光如刀,凝视着点苍掌门龙景云。 龙景云安然若素,淡淡笑道:“多年不见,濮阳兄目光如炬,锐气不减当年吶。” 濮阳玉冷笑一声,说道:“依我看,龙兄倒真是意气风发才对,想来这武林盟主之位,龙兄势在必得。” 慕容逸雪打断了他们的话,凝声说道:“今日武林大会,既是在武当派推举,就由玉虚真人主持最为合适,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颔首赞同,他说的话于情于理,叫人无法驳回。 玉虚真人苦着脸,瞧着慕容逸雪,好似在说,你又给我找的苦差事,但他毕竟知道此会关系武林安危,敛起笑容,正色道:“在座各位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英雄豪杰,想必都已清楚我们各派此次为何召集大家前来。” 玉虚真人朗声说道:“近来武林中各派都极为动荡不安,想必各位已得知,十年前的魔教已开始蠢蠢欲动,企图再次进击我中原武林。故此,我们武林豪杰聚集此地,所谓群龙不可无首,还需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才行。” 慕容逸雪此时淡淡笑道:“依我看,这武林盟主之位非你莫属,想必大家也是认同的。” 人群中开始有人附和道:“不错,玉虚真人担任武林盟主,最为合适。” “我也赞同玉虚真人担任武林盟主…”“我也赞同…” 玉虚真人面露难色,长叹道:“承蒙大家抬爱,只是今日在场能力胜于我之英雄侠士不在少数,我又岂能担此重任?” 谁知慕容逸雪也是贸然一叹,说道:“若是纳兰门主没有旧疾在身,这武林盟主之位非他莫属,只可惜…”他说着,眼神也转向纳兰子清。 纳兰子清微笑说道:“慕容兄不必叹息,即使我武功巅峰之时,对玉虚真人也是心悦诚服的。依我之见,玉虚真人担任武林盟主之位实至名归。” 这时,点苍龙景云突然开口说道:“慕容兄指名来去,岂非忘了龙某人?” 慕容逸雪淡淡笑道:“哦?龙掌门也想要得这盟主之位?” 龙景云道:“不错,纳兰门主旧疾在身,玉虚真人近年来苦心积虑门派杂事,想必已疏于武艺,我岂非是最好的人选?” 峨眉崔绿珠,南海灵鹫子附和道:“龙兄所言极是,我也赞同龙兄担任武林盟主。” 慕容逸雪突然放声大笑道:“好!既然这盟主之位如此难解难分,我正好有个法子来解此事。” 濮阳玉皱了皱眉,说道:“你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慕容逸雪正色道:“近来,江湖中作恶多端的并不是魔教,而是比魔教更可怕的组织——苍月宗!想必许多人并不知晓,此次苍月宗行动的幕后指使者,正是被成为‘青狮’龙独鹤的苍月宗高手,此人常年戴有一副青色面具,杀人无数。”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声,又接着说道:“然而我已查到,这龙独鹤今日定然已来到了武当山,就在我们这正殿之内!” 话音刚落,就有人呼吁道:“敢问这龙独鹤究竟是何人?竟敢刺杀我派掌门,求剑神名言!” “不错,此人作恶多端,罪不可恕!” 慕容逸雪摆了摆手,殿内也渐渐安静下来,他忽然神秘一笑道:“待会我说出这人的名字,谁若是除掉这十恶不赦的苍月宗使者,武林盟主位子就归谁!” “不愧是慕容大侠,这个法子好!” “即使不当武林盟主,杀了这狗贼也落个痛快!” 霎时间,慕容逸雪嗅到一阵奇异的气味,浓浓的紫烟充满了整个大殿,他暗道不好,这是毒烟! 烟雾中,慕容逸雪瞧见有数名身影飞出了正殿,玉虚真人手中紧握七星剑,紧跟而出。 第二十二章 险象迭生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丝丝春雨。 慕容逸雪出了正殿,终于不再屏息,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方才在殿内,慕容逸雪只是屏住气息,朝着濮阳玉使了一个眼色,这两人是多年来的搭档,在毒烟中不能言语,但濮阳玉已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那‘龙独鹤’方才一定就在正殿之中,慕容逸雪用了这法子诱他现身,他心中惶恐不安,只得用了最后的杀招。那毒烟慕容逸雪之前见过,乃是魔教相传的圣物之一,这烟雾但凡嗅到一点,也会浑身瘫软,功力尽失,除非得到解药方可恢复气力。 慕容逸雪先前因为这毒烟吃得不少苦头,他刚瞧见这紫烟散出,就立刻屏住了气息,想必‘龙独鹤’在毒烟散出时,就飞身逃出殿内,玉虚真人也就是在那时瞧见了他的身影,才追了出去。 慕容逸雪与濮阳玉飞身而出,就瞧见无数条人影将他们包围起来。这些人影此时已褪去了伪装,一袭艾青色的衣衫,身前带有淡淡的月牙。 濮阳玉皱了皱眉,问道:“这就是苍月宗的人,是么?” 慕容逸雪轻叹道:“原来这才是苍月宗真正目的,以武林各大派弟子的身份上山,再合适不过了。” 濮阳玉目光如刀,环视四周,也轻叹道:“我看这解剑池倒是帮了他们大忙。” 他说这话,是因为已瞧见无数苍月宗高手,身上带的无一不是短兵,这些匕首,利爪,藏于身上便可瞒过道童的盘查。相反,正殿内武林中人擅长的多为长兵,都交于山畔道童保管,即使不受毒烟,也没有可以一战的兵刃。 慕容逸雪瞧着眼前的苍月宗众高手,淡淡一笑道:“对付你们,我根本用不着拔剑。”他说着,身形灵动飘起,双掌飞舞,如蝴蝶穿花般游身与人群之中,霎时间打散了苍月宗众人的包围。 濮阳玉大笑道:“你若是不用剑,我也不要用什么掌法了。”他话音未落,身子竟然凌空而起,跃的比慕容逸雪还要高,手中银茫闪动,已有得不少苍月宗高手中招倒下。 其中一人脸色变得惨白,颤声道:“你们…” 濮阳玉笑道:“怎么?你想不到大爷我也会用飞针是么,你若想待我近身时用匕首利爪招呼我,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人额角汗水淋漓,他暗道,苍月使曽说过,这濮阳玉擅长近身拳掌功夫,怎得暗器手法竟然不弱于江湖中的暗器名家?慕容逸雪剑法虽快,但若是同时面对十数名高手近身缠战,也许拔剑就没得那么容易,谁知他竟然游身而战,竟然连剑都未有出鞘。 慕容逸雪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此地不宜恋战,玉虚真人独身一人去追龙独鹤,我恐怕他有危险。” 濮阳玉应了一声,大喝一声:“看我的暴雨梨花针!”那苍月宗高手听得‘暴雨梨花针’这最为阴毒的暗器,吓得魂飞魄散,回过神时,慕容逸雪与濮阳玉早已不知到了何处。 慕容逸雪与濮阳玉身形飞速的掠动着,慕容逸雪忍不住笑道:“你这大胡子,好一个暴雨梨花针。” 濮阳玉也大笑道:“这些老小子若是回过神来,发觉并没有什么‘暴雨’,只有绵绵春雨的时候,想必气炸了肺。” 慕容逸雪突然敛起了笑容,沉声说道:“只是不知玉虚真人追去了哪里?” 濮阳玉突然失声说道:“练剑的,你瞧那边。”慕容逸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见不远的玉虚宫内紫烟阵阵,暗道不好,玉虚真人必是深陷于危难之中。 春雨细下,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就连石板地上也溅起阵阵水花。 玉虚真人此时面容难堪,单凭眼前这几人,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现在…他只觉得苦不堪言,浑身的劲力似乎都已随风散去,幸得他身旁还留有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道人,他的大弟子清远。 清远道人的剑法虽得玉虚真人亲自传授,但面对众多苍月宗高手,即使是烟雨楼之战的皇甫凌云,都难免败下阵来,更何况是一个武当派的大弟子,又岂能招架的住? 清远道人猝不及防,被凌空一掌震退数步,他定睛一瞧,只见出掌之人竟是个翠衣妇人,峨嵋派掌门人崔绿珠。 崔绿珠嫣然笑道:“玉虚老儿,你现在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玉虚真人面色惨白,苦笑道:“我早已料到你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未曾想到,竟败在这虚无缈缈的紫烟之下。” 崔绿珠已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不免脸上一阵燥热,只听见有一人冷冷说道:“别跟玉虚老儿废话,快些了结他,若是被慕容逸雪追来岂非功亏一篑?”说话之人正是随后而至的灵鹫子。 崔绿珠点头回应,便自凌身而起,双剑如蛟龙取水,分双而至,她沉声道:“玉虚老儿,有我这峨眉双刺为你送终,你好好去吧!” 她话音未落,双剑已送到玉虚真人的面前,玉虚真人此时气力薄弱,又怎能躲开这凌厉的一剑? 只瞧见一个彩虹霓裳的身影飘香而来,如桃花般轻柔,她手中的双剑轻轻一敲,犹如打蛇七寸,崔绿珠的剑势就卸了去。 出手之人,正是名剑门弟子云裳,只瞧见她甜甜一笑,说道:“你可要小心,莫要被我的双剑送了终才是。” 崔绿珠心中置气,但却不由得暗自吃惊,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竟然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解自己的剑法,倒也真是不可轻视。 只瞧见一个紫衫少年缓缓走出,手持一柄漆黑之剑,冷声说道:“灵鹫子,你的对手是我。” 灵鹫子嗤笑道:“黄毛小儿,你以为拿着湛卢剑我就会怕了你?” 他说着,手中细剑如毒龙般刺出,剑锋迅疾,南宫怜躲闪不及,已被他刺中了手臂,幸得只是轻伤,他暗道,这灵鹫子说的话当真不假,剑法实在快的惊人。 灵鹫子冷笑道:“现在你可已明白与我的差距?” 南宫怜浅浅一笑道:“我未必输你。”话音未落,他的湛卢剑光一闪,灵鹫子骇然一惊,连忙举剑格挡,却还是被南宫怜的剑锋划破了皮肉。 南宫怜淡淡说道:“这一剑,是我还你的。” 灵鹫子脸色阴沉下来,厉声说道:“既是如此,莫要怪我剑下无情了!”他灵蛇般的剑锋再起,霎时间变化多端,让人根本瞧不起剑锋究竟在何处,南宫怜凝视着这毒蛇般的剑法,手腕翻动,只听得两剑相击发出声响,却瞧不见两人是怎样出剑的。 南宫怜所用的,正是自己所创的落英缤纷剑法,其剑势玄妙,刚巧克制住南海剑派灵巧多变的剑路。 再瞧向云裳那里,与崔绿珠打的也是难分难解,突然听到屋外喊声大震,数十名苍月宗高手围攻进来,玉虚真人脸色骤然变了,他大声喊道:“南宫少侠,云女侠,你们快些走罢,莫要管我。” 南宫怜笑道:“真人莫要担忧,他一定会来的。” 云裳也甜甜一笑道:“不错,慕容大哥若是来了,瞧这些苍月宗的高手也要变成落水狗。” 却是听到有人朗声笑道:“承蒙小女侠看得起在下,若是再不前来出这风头,我慕容逸雪‘剑神’的名号恐怕拱手相送南宫小兄弟了。” 苍月宗众高手听到‘剑神’二字,脸色俱变,竟然谁都不敢靠前一步,只瞧见白衣如雪的男子缓缓走来,不是慕容逸雪还会是谁? 他随行的男子威风凛凛,他火红色的披风随风飘动,众人已不难认出他就是‘中原大侠’濮阳玉。 慕容逸雪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凝视着殿内的苍月宗众人,淡淡说道:“奉劝诸位尽早收手,莫要失了性命。” 他说出这句话未免太过于自负,可苍月宗众人绝没有人敢认为他这句话是在说笑。 苍月宗的高手一时手足无措,就连一旁的灵鹫子,崔绿珠也渐有颓废之势。 崔绿珠嘶声喊道:“龙独鹤,你还不出手?”她此言一出,慕容逸雪脸色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暗道,龙独鹤果然是来了。 那苍月宗人群里缓缓走出一人,冷声道:“慕容逸雪,上次在烟雨楼没有杀掉你,实在是我宗最大的过失。” 那人身穿苍月宗的月牙服,缓缓摘下斗篷,但慕容逸雪的眼神瞬间失落,因为他的斗篷下,竟然还是那惨青色的面具。 慕容逸雪轻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阁下难道永远都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么?” 龙独鹤冷冷一笑,说道:“你若是想瞧见我的真面目,倒也不难。” 他的身形突然如弓失般窜出,向慕容逸雪抢攻而来,慕容逸雪倒也从容,只是侧身闪过,反手拍出三掌,那龙独鹤竟然也不缠斗,慕容逸雪已发觉,不知何时他已被苍月宗众多高手层层围了起来,即使现在有人欲想对玉虚真人不测,自己也是回身乏术,难以救援了。 濮阳玉连忙喝道:“快带玉虚真人离开这里!”他飞身而出,阻挡住追击玉虚真人的苍月宗高手,那清远道人应了一声,便搀扶着玉虚真人向后殿掠去,此时南宫怜,云裳也赶来濮阳玉的身边,形成了一道严密的保护线。 清远搀扶着玉虚真人,行走也是不便,殿外雨水泥泞,两人的衣衫也已然湿透,玉虚真人长叹一声:“清远,没想到我玉虚也有得今日这般无能,我只觉得无颜面对开派祖师,武当百年来的基业也败于我手…” 清远眼泪已将夺眶而出,颤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武功已达化境,若不是苍月宗用得这样卑劣的毒烟,师父又何曾会敌不过他们?” 玉虚真人颓然道:“罢了,只是连累了慕容大侠…” 清远面前笑道:“师父你老人家放心,‘剑神’慕容大侠剑法高绝,绝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濮阳大侠相助…” 玉虚真人长叹道:“清远,你有所不知,若是正常对决,慕容大侠绝不输于任何人,只怕是苍月宗诡计多端,慕容大侠为人正直,我只担心他中了苍月宗的毒计…” 他话音未落,突然间脸色变得可怕,清远抬头看去,霎时间面色也变得惨白,长亭上缓缓伫立着一个青衣长袍的男子,只是瞧不起他的容貌。 玉虚真人失声道:“龙独鹤!” 那青面人跃下长亭,身法诡异,竟没溅起一丝水花,他的身形一闪,竟走到了玉虚真人的面前。 清远心中骇然,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轻功身法,只是龙独鹤方才不是在玉虚宫中,已被慕容逸雪拦下?又怎会出现在这里的? 龙独鹤冷冷的说道:“你当然想不通,就算敲破你的脑袋你也绝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玉虚真人当然想不通,这龙独鹤显然早已在长亭之上等候许久,他算准了自己会从这里经过。 就算是他从玉虚宫中击败了慕容逸雪赶来,也绝不会位于自己之前。 玉虚真人脸色苍白,长叹道:“阁下为了杀我倒也是煞费苦心,我已没有一战之力,你若杀我,就快些动手吧,我也绝不会替我的弟子求饶,他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清远沉声道:“不错,龙独鹤,要动手就快些,莫要等慕容大侠前来,你可就没得机会了。” 那龙独鹤怔住半晌,突然大笑道:“玉虚老儿,你果然有骨气,你的徒儿也不差。 他淡淡说道:“你不问,我偏要告诉你。” 玉虚真人好似很吃惊,问道:“阁下这又是为何?” 龙独鹤笑道:“你若是做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会不会想瞧见要杀之人临死前那绝望的神情?” 玉虚真人也是一怔,他理解有些人以杀人为艺术,他方才若是问了,也许龙独鹤并不会告知这一切的原委。 龙独鹤淡淡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世上并未有‘龙独鹤’这个人,谁只要戴上这青色的面具,谁就是龙独鹤。” 玉虚真人默然,他明白这个道理。 龙独鹤说道:“我们此行最大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什么武林盟主,而是杀掉你。” 玉虚真人苦笑道:“我若是现在再瞧不出,恐怕也是死有余辜了。” 龙独孤瞧着他,仿佛很吃惊,半晌才说道:“我本以为只有慕容逸雪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没想到你也能这样淡然,实在是小看了你。” 玉虚真人轻叹道:“难道我不会是在拖延时间么?” 龙独鹤冷笑道:“你当然不会,慕容逸雪恐怕自身已是难保,又岂会来救你?” 玉虚真人不说话了,只有沉默。 龙独鹤淡淡说道:“你绝不会知道苍月宗主是谁,也绝不会想到他的计划有多么伟大。”他说着,仿佛在谈论某个神明,语声中也带有兴奋。 龙独鹤接着说道:“我们计划第一步,就是削弱各大门派的势力。” 玉虚真人长叹道:“所以你们杀死了司马玄,又诱使顾青峰,崔绿珠,灵鹫子等人的反叛,协助你们杀死各派高手。” 龙独鹤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玉虚真人不解问道:“若是苍月宗的实力,想暗杀燕双清,梅大师等人并不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龙独鹤长叹道:“你想的没错,我宗此次计划最想除掉之人,便是慕容逸雪,濮阳玉,方生和尚,还有你。” 玉虚真人轻叹道:“但你明白杀掉我们绝非易事,便准备了这最后的武林大会。” 龙独鹤冷笑道:“不错,何况中原武林中人实在太多,若是一个一个杀,何时才能杀得完?” 玉虚真人叹道:“所以这武林大会在武当山举行,也正是因为解剑池,武林各派中,只有武当有这般规矩,众高手中了毒烟,又没了兵刃,要杀他们易如探囊取物。” 龙独鹤淡淡道:“不错,这第二步就是想法子将武林中人聚在一起,一网打尽。” 玉虚真人失声道:“所以你们第一步削弱各派实力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为了武林大会之时,将苍月宗高手混入各派之中。” 龙独鹤笑道:“这第三步,自然是推举武林盟主,无论结果如何,都无关重要了。” 玉虚真人长叹道:“若是推举武林盟主之人所受苍月宗控制,自是最好,若结果不尽人意,你们便可放出毒烟,赶尽杀绝。” 龙独鹤冷哼一声,说道:“我早已算到慕容逸雪,濮阳玉二人定然全力保护你,只要想法子将你们分开,杀掉你就并非难事。” 玉虚真人苦笑道:“由此说来,我岂非是主动自投罗网?你已算准玉虚殿内围攻,慕容逸雪定然会让我逃出,所以早已在此等候。” 龙独鹤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还不算太笨。” 玉虚真人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玉虚宫内的那人并不是真正的龙独鹤,对么?” 龙独鹤大笑道:“你现在才明白,岂非太迟了么?” 玉虚真人突然神秘的一笑道:“还不算太迟。” 龙独鹤道:“哦?难道你还指望慕容逸雪来救你不成?” 玉虚真人淡淡说道:“你这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你们算错了一点。” 龙独鹤冷笑道:“愿听其详。” 玉虚真人淡淡说道:“难道玉虚宫里的龙独鹤是假的,慕容逸雪就不会是有人易容而成的么?” 那龙独鹤脸色惨变,像是被无形的长鞭狠狠的被抽了一下,颤声道:“不,绝不可能,玉虚老儿,你用不得言语相骗,我这就一剑结果了你!” 他说着,剑锋陡然而出,只见剑光一闪,血花就飘起! 不是玉虚真人的血,而是龙独鹤的血。 只瞧见玉虚真人手中握着一柄雪亮的银白长剑,淡淡说道:“你不妨自己瞧瞧看,我是谁。” 他说着,缓缓揭下了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一张俊逸的脸庞,眸子如海洋般深邃,正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慕容逸雪! 第二十三章 落日余晖 龙独鹤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失声道:“慕容逸雪,怎会是你?” 风雨时若,雨水打湿了龙独鹤的衣衫,他此时只觉得身体已经凉透。 慕容逸雪淡淡说道:“若只有我一人在此,你或许还有逃掉的可能,但是他…”他不禁摸了摸鼻子,笑道:“你还继续打算当道人么?” 那清远道人卸去了易容,只瞧见他的一双眼睛黝黑明亮,虬髯微须,正是濮阳玉。 慕容逸雪淡淡说道:“有我二人联手,想必龙先生插翅也难逃此地。” 龙独鹤突然凄厉的笑了起来,说道:“慕容逸雪,我本以为你是武林中少见的英雄,没想到也是出卖朋友获取名利之人。”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不知他何出此言。 龙独鹤冷声说道:“你虽制住了我,那易容成你的那人呢?他岂是我宗数十名宗众的敌手?”他本以为慕容逸雪脸色会骤然惨变,谁知他只是淡淡一笑。 慕容逸雪笑道:“大胡子,不妨你来告诉他。”不知为何,龙独鹤只要瞧见他安然若素,那般自信的笑容,心中就生起寒意。 单凭这一点,他就已经输了。 濮阳玉冷哼一声,说道:“莫要以为只有你会用得毒烟,我们之中有一人才是用毒烟的鼻祖。” 慕容逸雪笑道:“不错,倒也是难得听你夸那瞧病的,想必现在他那边已完事了罢。” 他话音刚落下,只瞧见远远走来一位白衣如雪的男子,他身旁还有一个火红色披风的魁伟大汉,随行的还有南宫怜,云裳,华清漪众人。 慕容逸雪瞧着那边的‘慕容逸雪’,不禁苦笑道:“莫不是我今天没喝酒,都要以为凭空多出个孪生兄弟。” 濮阳玉皱了皱眉,说道:“我可是对我这孪生兄弟可是不满意。” 只见那易容的濮阳玉嘻嘻笑道:“我贴着这大胡子一整天都快发疯了,真不明白你这人为何不去刮刮胡子。” 那‘慕容逸雪’恢复了原来的容貌,竟是个俊美的男子,他淡淡说道:“这‘剑神’的滋味可并不是那么好受,方才在正殿时,险些被女侠士的目光吃了去。” 华清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难怪龙独鹤会中计,就连我都瞧不出你是易了容的。”她的语声竟带有几分幽怨。 慕容逸雪有点心酸,他知道,此事想要成功,就连华清漪,南宫怜等人也要瞒住身份。并非是慕容逸雪不相信他们,而是如果他们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难免露出破绽,计划恐有闪失。 那天在八仙楼内,慕容逸雪就已算出,苍月宗的最大目的,一定是将苍月宗宗众混入武林各大派弟子之中,其目的一定是将中原义士一网打尽。 所以慕容逸雪就想出了一个法子,一个能引出龙独鹤的法子。他算准只有在玉虚真人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龙独鹤才会出现,龙独鹤绝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 计划的关键就在于花白芷与令狐小飞,花白芷一听到能易容成慕容逸雪的样子,倍感有趣,当时就答应了。 只是这任务太过于危险,花白芷若是一拔剑,就不免露出破绽,所以他得用着自身擅长的功夫,这也是为何在正殿之外, 为何那‘慕容逸雪’并未有拔剑,只是游身用出灵巧的掌法,而那‘濮阳玉’用起飞针的原因了。 龙独鹤此时虽然戴着面具,不难想象他面具下阴沉的面容,他沉默半晌,才说道:“慕容逸雪,我承认我败了,但你真的认为,就凭你们几个能拦得住我么?” 慕容逸雪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瞧瞧你的四周,我早已说过,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霏霏春雨不知何时已渐渐停下,远方的山巅处似已放晴,日光也变得明亮起来。 只瞧见长亭外,山坡下,无数武林义士走来,月牙服的苍月宗高手已中了毒烟,被点了穴道押送至此,为首的一人仙风道骨,手执一柄七星剑,头戴道冠,他才是真正的玉虚真人。 灵鹫子和崔绿珠也被押解着,龙独鹤瞧见他们时,心也凉了一大截,长叹了一口气。 玉虚真人瞧见慕容逸雪时,微笑道:“慕容大侠智计无双,老朽实在是钦佩万分。” 慕容逸雪淡淡笑道:“真人过谦了。” 玉虚真人微笑着颔首,目光转向龙独鹤,骤然变得淡漠,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不肯罢休么?” 他话还未说完,龙独鹤的身形箭一般窜了出去,离他最近的云裳花容失色,就连双剑也未来得及拔出,就已被龙独鹤制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慕容逸雪也没想到,他是怎样受了伤行动还保持这样敏捷的。 龙独鹤阴沉的笑道:“看来我还未有败。” 南宫怜脸色惨变,失声道:“你挟持一个弱小的姑娘,算什么英雄好汉?” 龙独鹤冷冷说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谁胆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没有人敢动,就连慕容逸雪也没有把握,他深知龙独鹤武功高深莫测,自己倘若稍微动的半分,云裳必然殒命于他的剑下。 没有人忍心瞧见这花儿般美丽的少女死于他的剑下。 武林群侠中有人问道:“真人,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纵使玉虚真人稳如泰山,此时也不免有些惊慌,他轻叹道:“阁下何必为难柔弱的女子,老朽被你挟制便是,我岂非比一个小姑娘有价值多了?” 龙独鹤冷笑道:“玉虚老儿,你这主意虽好,但我可没把握能制住你。” 慕容逸雪忽然.说道:“放你走也可以,但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龙独鹤突然大笑道:“慕容逸雪,你绝不会知道我是谁,但你绝不会想到,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向前倾倒,鲜血如泉水般喷涌,只瞧见他后颈已被刺穿,那利刃穿过了他的喉咙,仔细瞧来,竟然只是一根枯竹。 一个白衣长袍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白袍已被鲜血染红,慕容逸雪瞧见他,脸色变得可怕。 纳兰子清!这白袍人赫然就是名剑门门主纳兰子清! 纳兰子清轻抚着云裳的小脑袋,微笑道:“裳儿,方才可有害怕么?” 云裳惊恐未定,却还是勉强笑道:“多谢师父出手相救,裳儿不怕。” 纳兰子清微笑的看着她,说道:“好,不愧是我名剑门下的子弟。” 慕容逸雪失声道:“纳兰门主,你的伤…” 纳兰子清回过身来,淡淡的一笑,说道:“慕容大侠,看到自己的爱徒受人挟持,若是你又会怎么做?” 慕容逸雪默然,纳兰子清的话虽然在理,可他明白,方才那一剑快的惊人,这也是慕容逸雪第一次瞧见他出剑,原来纳兰子清才是深藏不露的绝顶剑客。 龙独鹤就静静的躺在血泊里,只要走过去摘下他的面具,就可以知道他究竟是谁了。 慕容逸雪现在的心情很沉重,竟然并不想去瞧瞧这龙独鹤的真面目。 他不想看,并不代表其他人不想,令狐小飞兴冲冲的掠了过去,翻过那龙独鹤的脸,怔怔的呆了半晌。 玉虚真人走了过去,看到那张脸,好似很吃惊。 他临死的时候面容很狰狞,仿佛并不相信竟然会被杀死,纵使‘龙独鹤’这样的高手,临死时也是恐惧死亡的。 纳兰子清瞧着这‘龙独鹤’的面容,轻叹一声说道:“没想到竟然是他…” 他究竟是谁?为何慕容逸雪竟然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龙独鹤’面具下的脸庞,赫然就是点苍派的掌门龙景云。 龙独鹤,龙景云,原来最终的幕后竟然是他。江湖中人的豪杰这才真相大白,无一对他唾弃,这昔日来万人敬仰的一派掌门,最终竟落得这样的结局。 武林豪杰中无一不欢呼着,这一战他们打的实在漂亮,灵鹫子和崔绿珠被押解上来,玉虚真人叹了一口气,问道:“慕容大侠,他们怎么处理,你看…” 慕容逸雪摆了摆手,说道:“放了他们。”武当派的弟子愣了愣神,瞧向玉虚真人,只见玉虚真人点了点头,说道:“按慕容大侠说的去做,他自有他的道理。” 灵鹫子面容难堪,他身形突然展动,拔出了武当弟子的佩剑,反手一剑割向自己的喉咙! 只瞧见慕容逸雪手腕微动,那剑锋就被击落下来,灵鹫子好似很吃惊,怔怔望着慕容逸雪。 慕容逸雪喃喃道:“你本无罪,只是受人挑唆,该偿罪的并不是你…” 他萧然的转过了身,缓缓走出了人群,濮阳玉,花白芷众人也随着他走了出去。 正当人群中一片哗然之声,不知慕容剑神是怎么回事,玉虚真人突然恭声说道:“恭喜纳兰盟主。” 纳兰子清淡淡笑道:“不敢当。” 众人在这想起,慕容逸雪曽说起过,但凡是谁杀死了龙独鹤,武林盟主之位就由谁担任。 纳兰子清无论武功,威望,都无疑是担任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 慕容逸雪还未走出武当派,就听到身后有人高呼,一个俊秀的少年追了出来,他一袭紫衫,腰畔佩戴漆黑的湛卢剑,正是南宫怜。 慕容逸雪淡淡说道:“南宫兄弟可有何事?” 南宫怜垂下了头,轻叹道:“我知道,龙景云绝不是龙独鹤。” 慕容逸雪沉默了半晌,只是抬头说了一句话:“走,我们去喝酒。” 武当山脚下,伫立着一个清丽脱俗的身影,宛如仙子下凡,她静静的站在桃花树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粉樱色的纱衣上。 慕容逸雪瞧着她,嘴角终于扬起,也许只有见到她时,他才会存有这般温暖的笑容。 慕容逸雪走上前去,柔声问道:“可等了很久?” 白云熙温柔的笑道:“不久。”慕容逸雪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方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淡淡笑道:“这就是我常提起过的大胡子,瞧病的,还有这杂耍的,你先前已见过了。” 濮阳玉瞧见慕容逸雪这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宛如千里冰封融化,不禁失声赞叹道:“恭喜。” 令狐小飞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嬉笑道:“我说大胡子,你莫不是开始嫉妒练剑的抱得美人归,自己却只有这一撮胡子孤独终老吧?” 濮阳玉撇嘴一笑,竟然笑容也有些温暖,说出了一句话,差点让令狐小飞栽在地上。 濮阳玉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已成婚了。” 不仅是令狐小飞,就连慕容逸雪,花白芷也是喜出望外,失声道:“你这大胡子,为何不早点说出来?” 濮阳玉淡淡道:“因为你们也没有问我。” 众人怔住,呆了半晌,只有白芸熙一人微笑道:“我想…她一定是个温婉秀丽的姑娘。” 濮阳玉的目光也望向远山外的夕阳,笑道:“不错,她的确很美。”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又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慕容逸雪认真的点了点头,就瞧见他的披风一抖,整个人也被那火红色的披风淹没。 令狐小飞快要跳了起来,大声道:“这大胡子,就这么走了?” 花白芷忍住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胡子已是有家室之人,岂是和你这游子一般无处可去?” 慕容逸雪也淡淡笑道:“那倒也未必,他说不定还有几处狐狸窝可以去。” 令狐小飞气鼓鼓道:“我看这酒不喝也罢,我也走了。”他说着,身形突然飞到身旁的高树之上,身影再一抖,就瞧不见踪影了。 花白芷摇头苦笑道:“看来只有我去陪一陪这失眠的儿童了。”说完,他的身子轻巧优美,飞身拂过,转眼间也消失不见。 白芸熙瞧着他们散去的身影,不禁忍不住说道:“你的朋友都走了…” 慕容逸雪苦笑道:“难道你没看出,他们是故意留给我们独处的时间么?” 白芸熙的脸颊似有些发红,轻声道:“那他…”她所指之人,正是南宫怜。 慕容逸雪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转身问道:“南宫兄弟,你可是要告知我,有关于你师父的事?” 南宫怜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慕容逸雪颔首道:“好,待我安顿好芸熙,就去找你。” 第二十四章 彩霞满天 彩霞,夕阳。 温暖的彩霞洒在桃花树上,广阔的青草地似也变得明艳动人。 霞光同样铺洒在白芸熙的脸颊上,她柔声道:“事情可是还没有解决?” 慕容逸雪‘嗯’了一声,整个人显得也有些深沉。 白芸熙有些紧张,试探着问道:“接下来的事,可是很危险?” 慕容逸雪握着她的手,坚定道:“我答应你,绝不会有事的。” 白芸熙抬起头来,痴痴地瞧着他,柔声道:“我相信你。” 风声轻柔,宛如情人间的低语。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心爱之人的一句‘我相信你’更加让人坚定信心的话语了。 良久,白芸熙打破了沉静,嫣然道:“你可知道吗,语柔和望舒就快成婚了。” 慕容逸雪好似并不意外,但还是语声欣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语柔和他,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芸熙的脸颊更红了,低语道:“那…我们呢?” 慕容逸雪故作沉思,缓缓道:“我们…也许早已在三生石下缘定三生,前世有缘分,相伴至来生。” 白芸熙怔了怔,才嫣然笑道:“世人都说你的剑法厉害,熟不知你哄女孩子开心的本事更胜一筹。” 慕容逸雪温暖的笑着,柔声道:“你难道是寻常女子么…只有对慕容夫人,我才会如此。” 白芸熙幸福甜蜜的笑着,依偎在他的怀里。 慕容逸雪一直相送她走到城镇外的驿站,缓声说道:“一路小心,五日后在烟雨楼等我。” 白芸熙乖巧的点了点头,缓步走上了马车,挥手告别。 慕容逸雪望着马车远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有些黯淡。 南宫怜缓缓走了过来,不解问道:“我们走的是一条路,为何不同她一起?” 慕容逸雪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路无话,马车缓缓前行着,南宫怜忍不住开口问道:“慕容大哥,我有一事不解。” 慕容逸雪道:“何事?” 南宫怜低声问道:“你…既已动了情,剑法难道不会乱么?” 慕容逸雪淡淡一笑,说道:“你可是已对那小女侠动了情?” 这年轻的剑客竟有些脸红,略微垂下了头,但他并未有否认。 慕容逸雪说道:“我和你这般年纪时,对人情世故皆为冷漠,认为剑锋本该无情,若是心动了,情动了,剑招必乱。” 南宫怜怔了怔,他现在无疑也是这样想的。 慕容逸雪的目光飘向远方,冉冉闪动,接着说道:“但一个人若是一生没有情念,即使练成了绝世无双的剑法,又有得什么意义?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虚空罢了。” 南宫怜喃喃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教诲我不可动情,方能练成必胜之剑,他至今也是未曾娶妻。”他顿了顿,又说道:“但我自从在梅坞认得你之后,这想法便有了变化。” 慕容逸雪轻叹道:“不错,一个人若是绝情冷漠,就难免做出一些错事…”他突然话锋一转,笑道:“你可知道,人若是有了情,剑法反而会精进不少?” 南宫怜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慕容逸雪忍住了笑意,说道:“我问你,今日在武当山,小女侠遇险时,你可是什么心情?” 南宫怜心中悸动,仿佛霎时间明白了什么是情。 慕容逸雪微笑道:“人这一生,若是有得心爱之人,手中的剑,为保护她而挥舞,才是真正的必胜之剑。” 南宫怜微笑道:“我懂了,你出剑时,并不是一定要胜的了对方。”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说道:“你记住,莫要轻易杀人,莫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就留他一条活口。” 南宫怜默然,他这才懂得,为何慕容逸雪不轻易出剑,然而他现在出剑时,多半也是为了救人。 慕容逸雪的脸色突然变了,凝声道:“南宫兄弟,你可听到了什么声响?” 南宫怜屏息聆听,远方似有喊杀声传来。 慕容逸雪皱了皱眉,说道:“不好,是柳兄有难!”他话音刚落下,人已飞身窜出了马车,南宫怜紧跟其后,提剑而至。 只瞧见夕阳下的枫林间,刀光剑影,一个漆黑斗篷的人,如钢铁般伫立在残阳下,他握刀的手极为稳定,十数名月牙服的高手将他围住。 慕容逸雪青燕般掠入人群中,持剑笑道:“柳兄,多日不见,看来你的伤已好了。” 柳无名冷笑一声,说道:“要帮忙的,就快些将他们解决掉,不然就快走。” 只瞧见一个紫衫少年也跃了进来,灿灿一笑道:“既然是打架,也不能少了我。” 慕容逸雪的剑并未出鞘,只是用剑鞘打伤了追击而来的苍月高手,那柳无名的刀则没有那么留情,已至少有五人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刀剑相向。 这三人无疑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苍月宗众人顷刻间就落败下来,四散逃去。 望着苍月宗高手遁去的身影,慕容逸雪淡淡说道:“想不到他们还是阴魂不散,不肯放过你。” 柳无名淡淡道:“你若是以为他们是来对付我的,那就错了。” 慕容逸雪怔了怔,不禁失声道:“难道是芸熙…?” 柳无名点了点头,说道:“我从江南来寻你,正瞧见他们行迹可疑,便暗自跟了上来。”他瞧见慕容逸雪忧虑的神色,接着说道:“不过你不必担心,她并未有受到惊吓,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就好。” 慕容逸雪沉默了半晌,才淡淡笑道:“原来我并未有猜错…既是如此,就有劳柳兄了。” 南宫怜听得云里雾里,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柳无名已转身掠去。 南宫怜忍不住说道:“这‘玉面修罗’的性子真是古怪…真想不通你是怎样与他交谈的。” 慕容逸雪笑道:“但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不是么?” 南宫怜应了一声,说道:“便去将马车找回,继续赶路。” 慕容逸雪凝视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此事也总该有个了结了,想必你也已经有所准备,只是…到时希望你莫要怪我。” 第二十五章 百里慕云 重回江南岸,此时已近晚春。 慕容逸雪随着南宫怜一路赶来杭城,便直接去了名剑门,原来南宫怜说要带他去的地方,竟然是这里。 两人轻而易举绕过了名剑门的守卫弟子,南宫怜自幼在这里长大,自然对一切都熟知的很。 只是他为何要如此悄然的潜入名剑门中? 名剑门中种满了鲜花,对于这一切慕容逸雪并不陌生,他最为崇敬之人,就是建立名剑门的宗师,只可惜十年前他暴毙而亡,纵然是名动天下的剑客,也躲不过病魔的缠扰。 慕容逸雪轻轻叹息,只可惜无法见到他最后一面。 广阔无垠的花田尽头,却是一条怪石嶙峋的陡崖小径,这自然难不倒轻功高绝的慕容逸雪,只瞧见他在风中衣袂飘飘如仙,飞身渡过了万丈沟壑。 两人前行不久,便瞧见溪流清冽,万花繁华,慕容逸雪不禁问道:“你所说之地,就在这里?” 南宫怜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前方不远便是。” 慕容逸雪遥遥望去,只瞧见远处的瀑布湍急,花瓣顺着急流而下,带来一阵芳香。 慕容逸雪不禁赞叹道:“此景已不逊色于杭城任何春色,南宫兄弟,你自幼在此练剑,实在是让我好生羡慕。” 南宫怜苦笑道:“慕容大哥见笑了,实不相瞒,此地乃是名剑门之禁地,若不是我私下带师妹闯入,恐怕到现在也不曾得知如此瑰丽之景。” 慕容逸雪应了一声,问道:“你所说的密室,就在这瀑布之下,是么?” 南宫怜点了点头,说道:“慕容大哥,还请随我前来。” 他的身法轻巧,跃入水潭之中,慕容逸雪皱了皱眉,身形在石台上一点,旋身而入,只瞧见南宫怜浮游到了一块巨石之上,然后身形就不见了。 慕容逸雪暗道,原来这才是密室的入口,他减缓气息,身子下坠,轻身跳进了巨石之中。 四周瞬间变得黑暗,伸手不见得五指,南宫怜笑道:“慕容大哥,我上次来时,已摸透了进入密室的法子。”他说着,从怀里拿出火石,点亮了石台上的蜡烛。 石洞里瞬间有了明亮的烛光,南宫怜在前方带路,慕容逸雪其后而行,前行不久,路过烛台时,南宫怜神秘的一笑,说道:“这就是石门的关键所在。”他转动蜡烛,整个石洞竟然发出颤响,原来那蜡烛竟是个机关。 走入石门,阴寒的气息传来,就连慕容逸雪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两具白森森的枯骨映入眼帘,慕容逸雪皱了皱眉,仔细瞧看。 只瞧见一具枯骨肋骨折断数根,慕容逸雪不禁失声道:“这是金丝绵掌所致,伤他之人内力极为深厚。”南宫怜点了点头,说道:“慕容大哥,你再瞧那边。” 慕容逸雪凝视了半晌,说道:“这人的剑法有些诡异。”南宫怜先前只瞧出另一具枯骨是剑伤至死,未瞧出有何奇怪之处,忍不住问道:“慕容大哥何出此言?” 慕容逸雪用手指着那骸骨的缺口,说道:“你仔细瞧瞧看,这伤口有什么不同。” 南宫怜凝视了半晌,皱眉道:“慕容大哥,我还是瞧不出,但总感觉这伤痕有些古怪。” 慕容逸雪沉声道:“这创口是由剑锋自下而上反撩上来的,是反手剑。” 南宫怜恍然道:“可…这样的剑法,怎会有人用得出?” 慕容逸雪陷入了沉寂,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南宫怜手中接过蜡烛,猛然瞧见了石板上的刻字,大惊失色。 南宫怜忍不住问道:“慕容大哥,你可发现了什么?” 慕容逸雪表情变得凝重,四周瞧看着,终于也发觉了那剑法和武功心法,整个人脸色也变得可怕。 南宫怜心中焦灼,又问道:“你可是瞧出了这枯骨是什么人?” 慕容逸雪没有回答,只是长叹道:“你可知,这武功心法可是什么人所写?” 南宫怜摇头不解,忙说道:“慕容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告知我吧。” 慕容逸雪凝声道:“你可有见过你的师祖吗?” 南宫怜听到‘师祖’二字,心头也是一震,摇头说道:“我被师父带到名剑门时,方才年幼,只有略有听说过师祖曽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早已故去了。” 慕容逸雪黯然长叹道:“这人就是你的师祖,昔年江湖中的名剑客,百里慕yn宫怜骇然一惊,他竟没想到,眼前这具枯骨竟然是名剑门的开派祖师百里慕云,不禁双膝下跪,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就连慕容逸雪也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南宫怜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若这人是师祖,杀他的凶手又会是谁?” 这个纯真的少年,竟然就连瞧着那枯骨凶手的目光也变得冰冷,慕容逸雪瞧着他,连忙说道:“你切记,千万不能恨他。” 南宫怜大声道:“他是杀害我师祖的凶手,我只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逸雪淡淡道:“你会知道的…但我要告诉你,凶手并不是他。” 南宫怜道:“不是他?他中了师祖的掌法,反刺师祖一剑,所以二人双双殒命与此地,难道不是这样么?” 慕容逸雪长叹道:“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会写,受奸人所害殒命于此?百里慕云前辈与他决战此地,金丝绵掌虽然掌力精纯,但绝非杀招,他…定然不会处处想得置人于死地的。” 他又接着说道:“再瞧向那人的一剑,至多也只是轻伤,不至于失掉性命,所以这凶手,另有其人。不信你且瞧瞧看,若真是这二人同归于尽,又怎会有得精力刻下各自毕生所学?” 南宫怜喃喃道:“不错,他既然写到受奸人所害‘困’于此地,若他所说之人是师祖的话,师祖又怎会身故于此?凶手必定是那关起石门,转动机关之人。”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南宫怜轻叹道:“我竟然还差点学得了石壁上那人的剑法,师祖既然与他决斗,想必他必定是江湖中穷凶极恶之人,这种邪派的剑法,我还是不学为妙。” 慕容逸雪正色道:“剑法又岂会是善恶之分?关键要看用剑的人是善是恶,人善则剑法善,人恶剑法也必恶。” 南宫怜愣了愣神,转身瞧看那墙壁上的剑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慕容大哥,你认得这人是谁,对么?” 慕容逸雪并没有否认,但也并未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缓缓问道:“江南八大世家,你可有听起你师父说过?” 南宫怜点了点头,说道:“我只知道慕容世家昔年曽为八大世家之首,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后来只剩得七大世家,而世家首位,则成了杭城最具威望的谢家。” 慕容逸雪沉吟道:“谢家是世袭的杭州将军,谢记银楼富可敌国,自然财力雄厚,落的榜首也不足为奇。苏家产业无数,其中松鹤楼最为有名,李家的至宝斋,林家的步云轩,在江南一带都极具名气。” 南宫怜不禁笑道:“还有慕容夫人,白家我自然是知道的,萧家剑术世家,曽与师父讨饶过武艺,只是…只有这六家,还有一家是什么人,怎会从未听说过?” 慕容逸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因这世家命运多舛,后来家族分裂,名存实亡罢了。” 南宫怜思忖半晌,才张口问道:“难道这人…与慕容大哥所说的世家有关?” 慕容逸雪凝视着他,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缓缓说道:“不错,他昔年间与百里慕云前辈同为武林中知名的剑客,也是难得的知己好友,只是后来…他入了魔教。” 南宫怜失声道:“魔教?” 慕容逸雪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魔教教主上官云,武功高绝,可单凭他一人,魔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举中原的,他麾下四大高手的实力却是让人不容小觑,而他,正是这四大高手之一。” 南宫怜喃喃道:“昔年魔教四大高手,我只知皇甫凌云一人,师父曽说过,他已新任了魔教教主。” 慕容逸雪黯然道:“我所说之人,剑法诡异,深受上官云赏识,若是他还在世,想必魔教教主之位,定然是由他继任。” 他接着说道:“当年魔教进举中原之前,就听闻百里门主约同他决战,只是世人皆为不知决战的地点,未曾有幸亲眼目睹这旷世一战。后来谁胜谁败,并未有人知晓,这二人就消失匿迹在武林之中…” 南宫怜轻叹道:“恐怕武林中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二人竟然葬身于此地,也不知究竟是遭谁人所害…” 他默然半晌,不解问道:“慕容大哥,这人到底是谁?为何你一直不肯告知他的名字?” 慕容逸雪长叹了一口气,缓慢,悠长的语气说道:“此人…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柳字。” 第二十六章 明察秋毫 南宫怜的瞳孔放大,整个人也仿佛失了魂魄,眼神木然无神。武林中姓南宫者除他之外,再无旁人,他多年来一直在想,自己怎会是这样的姓氏,直到方才了然一切,才知自己原来是南宫世家的子嗣。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猝不及防。 慕容逸雪缓缓别过了目光,竟有些不忍瞧见他失落的样子,这件事无疑对他的影响极大,堂堂名剑门大弟子,竟然是昔年间魔教四大高手的儿子,这一时的冲击显然让南宫怜难以接受。 慕容逸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南宫世家决裂之时,南宫柳前辈将你托付给百里门主照看,只是…那时百里门主并不知他已入了魔教。” 南宫怜闷了半晌,突然狂吼一声,悲凉凄怆的怒吼声回荡在石室之中。 一面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另一面是从小将自己抚养成才的名剑门主,孰轻孰重,又何以取舍? 南宫怜像是着了魔,紧紧攥着慕容逸雪的衣襟,嘶声道:“你一定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害了他们?” 他突然想到,百里慕云虽然伤了南宫柳,但他毕竟不是自己复仇的对象,凶者另有其人。 “就算你知道了,也绝不忍心复仇的,只会让你更加痛苦。”慕容逸雪叹息着,难道他早已知道了凶手是谁? 世事无常,一切多为造化弄人。 “你为何不告诉他?凶手就是我?”这句话绝不是慕容说的,更不会是南宫怜,这密室之中竟然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是谁?怎会轻功如此可怕,走入室内却浑然不知? 慕容逸雪淡淡道:“其实你没必要承认的,就算我已猜出是你,也绝没有证据说明你就是凶手。” 那人淡淡一笑,竟有些不屑,说道:“不必。” 他的语气盛气凌人,仿佛在说,就算你们知道我是凶手又如何? 南宫怜忍不住连忙将烛光送到面前,去瞧瞧那人的样子,谁知烛光只是照亮了他的面容,南宫怜手中的蜡烛却已掉落在地上。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连忙伏地捡起那支短烛,谁知那人竟然说道:“怜儿,你没有看错,是我。” 纳兰子清右手持剑,左手负于身后,他的眸子犹如孤星,儒雅出尘的风姿全然无存,此刻他的面容阴冷,肃杀之气竟然不弱于皇甫凌云,柳无名等绝顶高手。 慕容逸雪凄然笑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纳兰盟主,魔教教主,还是…龙独鹤?” 纳兰子清并未有否认,反而淡淡道:“慕容逸雪,你的确聪明过人,可我既然得到了这一切,你也已没有可利用的价值了,可我还是好奇,你怎会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龙独鹤?” 慕容逸雪轻叹道:“我在玉皇山庄时,曽与龙独鹤交手过一次,龙独鹤的轻功,暗器的手法已不弱于西蜀唐门,可在华山派时,他竟然用了一双青冥爪,武功虽高深莫测,但我总隐约感觉,龙独鹤是由两人扮成。” 纳兰子清的目光冷如寒冰,冷声道:“说下去。” 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慕容逸雪接着说道:“一切都是因司马玄之案为原由引起的,孟七曽与我说过,司马玄在书房遭人杀害,那时在屋中还留有一位幸存者,正是‘追风剑’葛奇。” 纳兰子清的目光颤了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慕容逸雪道:“只有葛奇亲眼目睹,究竟是何人是杀害司马玄的真凶,只可惜他受了强烈的刺激,整个人已变得呆傻,否则这件事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既然已得知葛奇的存在,即使他变得呆傻,你也万不敢留他活口,那日在湘妃院时,你杀害丘武,接连杀死葛奇,孟七,想必已自认为了无后患,高枕无忧。” 纳兰子清淡淡说道:“你错了,那时我并没有觉得安稳。” 慕容逸雪笑道:“你并不知,葛奇在濒死之际,竟然回光返照,告知了我你的名字…” 纳兰子清就算再为镇定,此时也不免脸色微变,失声道:“原来是他。” 慕容逸雪道:“他只说了一个‘拿’字,便已然断了气,我那时还想,可是他怀里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他究竟让我拿什么?后来我才想通,他说的并不是‘拿’,而是纳兰子清的‘纳’字!” 纳兰子清整个人已怔住,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百密一疏,竟然漏算了葛奇的遗言。 “我从茅屋中逃出时,在外面放暗器的人自然也是你,你虽然轻功极高,我从茅屋追出来时,已瞧不见你的身影,可你没有想到,沐长风此时竟然寻来。” 慕容逸雪沉声道:“所以那时我才会在竹林中瞧见沐长风的身影,他虽没有瞧清楚你的样貌,可你绝不会容忍他活在世上!” 纳兰子清冷冷道:“不错,我若是心慈手软,又怎会有得今日成就?” 慕容逸雪沉下了脸,冷冷道:“直到你杀死龙景云之前,我都不敢确定龙独鹤真的是你。” 纳兰子清很是不解,凝声道:“我杀死了他,就一定是龙独鹤?” 慕容逸雪淡淡道:“不错,你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龙景云自始至终,恐怕只是你的替死鬼罢了,可是你算不到,那日在黄鹤楼中,你虽杀死了清虚道长,沐长风,可仍有人目睹了这一切,也就是他告知我有两个龙独鹤时,我才会怀疑到你!” 纳兰子清脸色骤然变了,失声道:“是谁?” 南宫怜的脸色煞白,嘶声道:“是我!你杀害沐大哥时,我就在房梁之上!” 纳兰子清怔了又怔,这计划他已仔细思忖,不知反复思索了多少次,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只是未曾想到,竟还是被慕容逸雪瞧出这么多破绽。 “慕容逸雪,有时我不得不佩服你,我早已想过,若是有人能识破这一切的原由,那个人一定是你。”纳兰子清苦笑着说道。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逐渐停顿,才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可是你可知道,这计划今日能够实现,也多亏了你慕容剑神的功劳。” 第二十七章 风起云涌 慕容逸雪的眸子也渐渐黯淡,长叹道:“不错,那日醉仙楼,你送来明月字迹的书信,为得就是要我动身去长安找孟七。” 纳兰子清笑道:“因为只有‘剑神’慕容逸雪前去,他才肯告知葛奇的藏身之处,我虽毁去了名册,但总隐约不能放心。” 慕容逸雪自嘲的笑了笑,又说道:“你在听竹轩告知我‘魔教’的三大高手,只因你已清楚我见过龙独鹤,你将柳无名,西门羽说成魔教的高手,只怕是不愿让我得知苍月宗之事,借我之手除掉他们二人。” 纳兰子清淡淡道:“只可惜你这人太过于心软,在华山时,你明明可以杀死柳无名,却与他成了朋友,玉皇山庄却也放过西门羽一命,害得我替你收拾残局。” 慕容逸雪心中暗叹道,西门羽果然是被他所害。 他轻叹道:“你瞧见时机成熟,便又以明月的书信使我前去烟雨楼,想必也用了我的名义约皇甫凌云前来决战。皇甫凌云生性孤傲,我又是昔年灭魔教的最大仇敌,他自然会前来赴约。” 纳兰子清淡淡一笑:“这又被你猜对了,你们二人不管谁生谁死,最有利的人一定是我。”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 慕容逸雪淡淡道:“只是你没有想到…皇甫凌云也与我同仇敌忾,竟然危难之际携手共战,就连柳无名在关键时刻,也救下我的性命。” 纳兰子清笑着说道:“那又如何?皇甫凌云终究是死了,我也顺理成章拿了他的令牌,魔教也已被我收入囊中。” 慕容逸雪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你现在已是魔教教主,武林盟主,好似还想当苍月宗的宗主,这些我不管。我只想知道,那日华山一役,你并没有以龙独鹤的身份前来,想必定有什么事脱不开身…究竟你去做了什么?” 纳兰子清的脸色突然变了,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人好像运气一直不错,但你自认为聪明异于常人,实则上愚蠢至极,你知道的已太多了,也万不该走进这石室…”他沉声道:“只因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你既然已得知,我绝不容忍你活在这世上!” 慕容逸雪的面上似乎也泛起了激动的红晕,沉声道:“你先前阻拦我赴约烟雨楼,可是对明月做了什么?你的书信又是从何而来?” 纳兰子清突然阴森森的一笑,说道:“你既然这么着急见她,不如现在我就让你们相会。” 白袍展动,一阵罡风袭来,吹灭了南宫怜手中的蜡烛,慕容逸雪暗道不好,只听得衣袂带风声,机关转动,这石门竟关了起来! “你就和十五年前的百里慕云一样,葬身此地吧。”纳兰子清凄厉的笑声传来,整个人已穿出了石门。 慕容逸雪的身形虽快,但在黑暗之中似有障碍,轻功也大打折扣,他一拳震在这石门之上,愤声说道:“都怪我太大意,竟没想到他的身法如此之快。” 石室内静的可怕,只听得见南宫怜的喘息声,只听得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师父他怎会做这种事?…”慕容逸雪掠身过去,一把拽起了他的衣襟,沉声道:“你可知道,若不想法子逃出去,你我二人今日都要死在这里!” 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南宫怜不禁想到了这石室内的枯骨,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缓过了神,却还是叹了口气道:“慕容大哥,若真有法子逃离此地,百里师祖,和…我父亲也就不会葬身此地了。” 慕容逸雪沉默不语,脑海中回响着纳兰子清方才说过的话,难道上官明月早已遇害?纳兰子清以书信迫使自己没能赴约烟雨楼,难不成就是为了去迎战上官明月? 黑暗中最难熬的是,你什么都瞧不见,不知时间的流逝,只有无限的恐惧,慕容逸雪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够逃离这里。 他整个人突然变得深沉,成名以来,经历的生死磨难已不计其数,但是如此畏惧死亡,倒是头一遭,他已成了家,只要想到家里有她在等待归来,他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感伤。 为了白芸熙,自己决不能在这里倒下,慕容逸雪感觉整个石室已变得温暖明亮。 倒不是这石室中真的有了光,只因他的心中已有了希望。 机关转动,石门竟然再次打开,微弱的烛光照了进来,然后就听到有人急切问道:“练剑的,你可在这里么?” 开动机关的人,正是令狐小飞。 原来他不放心慕容逸雪独身前来名剑门,随后寻了过来。 慕容逸雪瞧见他,不免感动,微笑道:“你怎知道龙独鹤就是纳兰子清?” 令狐小飞嘻嘻笑道:“我虽不愿承认,可这次全是大胡子的功劳,他说纳兰老儿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你可能有危险,便叫了我一起前来助你。” 慕容逸雪好似想到了什么,失声道:“大胡子他人呢?你们来时可见到了纳兰子清?” 令狐小飞点了点头,说道:“我们赶来时,到处寻不到你的踪迹,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却瞧见纳兰老儿从瀑布后面掠了出来,大胡子让我先来救你,自己去追纳兰老儿了…”他话音未落,只瞧见慕容逸雪惨变,已飞身窜出石门。 慕容逸雪额角已流下细密的汗珠,他深知纳兰子清的武功高深莫测,濮阳玉绝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们交手,倒下的定然是濮阳玉…他不敢再想下去,已纵身掠出了瀑布。 山坡上的鲜花飘香,夜空繁星满天,慕容逸雪使出浑身解数,身形如箭,飞快的向前掠着。 山坡后月色黯淡,漆黑的瞧不清什么,但不难发现,山坡下伫立着一个身影,他站的笔直,仿佛是一座石像。 站着的是纳兰子清?还是濮阳玉? 慕容逸雪靠得近些,借着月光瞧清楚了那人火红色披风随着夜风摆动,他不禁失声道:“大胡子,原来你没死!” 那石像般伫立的人影自然就是濮阳玉,死的却是纳兰子清,他就倒在濮阳玉的身旁,面容狰狞的可怕,仔细瞧来,他的喉咙已被洞穿!剑伤极窄,一剑毙命,在他的胸口,端端的放着一朵漆黑色的曼陀罗花,那花朵在夜色里,更加凄迷,诡异。 濮阳玉低头瞧着纳兰子清的尸身,长叹道:“我也很是意外,死的人本该是我,可我追到这里时,纳兰子清就已经被人杀死了。” 慕容逸雪心中触动,他突然想到,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既然在黄鹤楼中杀死沐长风的人是纳兰子清,那在少林寺内打伤濮阳玉的人又会是谁? 上官明月究竟是生是死?杀害纳兰子清的人难道就是苍月宗的宗主?这漆黑的曼陀罗花又代表着什么? 这些问题慕容逸雪不愿再去想,现在他只迫切的想见一个人。 名动江湖的‘剑神’慕容逸雪,只有与她在一起时,才会发自内心的快乐。 尾声 风吹烟雨楼 江南岸,名剑门。 鲜花正盛,春风轻柔,陆青捧着一堆书简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微笑着道:“门主,你要的书籍,我都拿来了。” 屋内端坐着一位玄色长袍的少年,他一只手捧着书简认真的瞧看着,另一只手不知在用笔墨记录着什么,看到陆青进来,便放下手中笔,抬头笑道:“有劳师弟了。” 陆青恭声道:“禀告门主,华山派掌门已由华清漪女侠担任,点苍,南海,峨眉数派,群侠无首,联名请求门主继续出任武林盟主一职,共敌苍月宗。” 玄色长袍的少年有些吃惊,失声道:“这…” 陆青暖暖一笑道:“门主就莫要推辞了,这也是众望所归,大家对你可是信服的很呐。” 玄袍少年低头沉默,轻叹道:“既是如此,幸不辱命。” 陆青喜出望外,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搓着手干笑着,但还是留在屋内。 玄袍少年瞧见他这个样子,不禁也觉得有些好笑,继而问道:“陆师弟,你可还有事?” “云裳师妹她…在等你。”陆青挠了挠头,吞吐着说道。 玄袍少年合上书简,温暖笑道:“这些日子,我也很想念她。” 骏马疾驰,虬髯男子的鲜红披风随风展动,他手握缰绳,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身旁的男子眼睛狭长,笑眯眯的说道:“我说大胡子,你这么急着走,可是要见你那神秘的新娘子?”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小,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已经熟睡。 濮阳玉笑道:“你何时也找个母狐狸,再生一窝小狐狸给我们瞧瞧?” 令狐小飞气得鼻子都歪了,冷哼道:“你怎和那练剑的一个毛病?” 濮阳玉的笑容渐渐收敛,像是叹了口气,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 令狐小飞笑嘻嘻道:“你可千万莫要哭鼻子,否则我真要吓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他们本就是最好的朋友,即使多年未见,友谊也如泰岳般不可撼动。 “若有时日,我会跟瞧病的一起去关外看你。”令狐小飞笑嘻嘻的说道,眼瞧着濮阳玉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狐狸的眼圈竟有些发红,整个人也似有些哀伤,原来这笑容常在的飞天狐狸,竟也有着伤心的往事。 “也许…真的该找一个相爱的人了。” 烟雨楼此时没有烟雨。 风也停了,夕阳西下,淡淡的彩霞倒映在湖中。 慕容逸雪与白芸熙携手缓缓登上烟雨楼台,他们此时心境大好,今天是李望舒,林语柔大喜的日子,无论谁喝下几杯喜酒,心情都会好起来的。 “听说南宫怜已当了名剑门的门主,他年轻有为,以后定然大有作为。”慕容逸雪淡淡的笑着,心中似乎也在庆幸着这一世名门没有因为纳兰子清而陨落。 白芸熙只是听他说着,眼波中已充满了柔情蜜意。 “纳兰子清苦心积虑,到头来只是一场虚无。”慕容逸雪惋惜着,这武林中的名侠,竟也被功名利禄所吞噬。 他瞧着白芸熙,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与她在一起时,自己总是忍不住提起许多江湖事。 但她总是温柔的笑着,认真聆听,从没有过一丝厌烦。 慕容逸雪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柔声道:“抱歉,我不该多说这些的。” 白芸熙捧起了他的脸,柔声道:“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用手轻轻的抚着腹间,面颊似也泛起彩霞,轻声说道:“我已怀了你的骨血…只是先前怕你分心,没敢告知于你…” 慕容逸雪吃惊的瞧着她,眼眸中充满了惊喜与感动。 “还有,你所说的江湖事,我并不反感。” “你以前的故事,也要慢慢的…讲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