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久见人心》 第1章 总裁夫人 林惟故接到秘书的电话的时候,他刚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嗓子处的痛痒感越来越严重,他抿了口水,拨通桌上的电话,叫她进来。 “林总,老太太刚刚又来电话了,让您这周末务必带着太太回去。”秘书李晓握了握端正地垂在小腹处的文件夹,稳稳地汇报着,眼神却在有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惟故的表情。 “她病情怎么样了?”林惟故沉吟片刻,哑着嗓子问道。 “陆医生说……情况不见好,”李晓有些紧张地说着听到的情况,末了又补充道,“说是可能心情郁结,血压一直高升不降。而且老太太也总不肯按时吃药。” “知道了。”林惟故一手捻着手边的钢笔,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这已经是这个月老太太第五次催了。这半年她情况一直都不太稳定,林惟故也大多顺着她的心意不敢忤逆。自己结婚这三个来月也还算好,这次又是怎么了? 疲惫地深吸一口气,林惟故陷入又一轮的沉思,似乎这比任何一单生意都让他头痛。 “林总,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忙了。” “嗯。” “等一下——”林惟故刚应了声,又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地喊住了她。 李晓原本刚往出退的脚顿时收住了,只觉得一步裙下□□出来的皮肤都因为紧张和莫名的寒意泛起一层薄薄的麻意。 “你联系一下陆心……”林惟故话刚说了一半又突然止住了,“算了,”他说,“你去查查陆心现在在什么地方。” “好的。” ——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大家好。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呢,就是位于四川省xx市xx县施工楼突发故障,致一死五伤的事故现场。从我身后大家可以看到,现场原本在建的商业楼业已成型,只是由于建材的摆放和建筑本身稳固性等问题,六楼的阳台处突然断裂,该处的建材大批滑落,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具体原因警方正在排查中。下面我们来采访一下现场的目击人员,请大家继续关注本台报道……” “心姐,你快先吃饭吧,今儿看来是得蹲守了,要忙很久哩。”摄像的刘钊是个憨厚的大男生,总是格外关照陆心,也很佩服她的拼劲。 “哎!”陆心喘着气走出摄影范围,一边歪着头摘下安全帽,瞬间呼啸而过的风吹乱了她微微被汗湿的头发,一边用带着倦意的面容冲着他笑,“一起吧,你也歇歇。辛苦了,换个人先。” 他们是早上六点多接到的消息,而这里大概五点多出的事。一行人正在四川另一处做采访,接到台里通知立刻就驱车赶来了,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滴米未沾。大冷的天,许多人只灌了几口冰凉的矿泉水,连口热水都没喝到。 因为离总台过远,陆心又是主动请缨来的这个地方,组里不免有抱怨之声。 无非又是说她在台里混了五六年了也依旧只是个平头记者,还得一个人跑场子,也没能像台里其他同期的女主播或者记者一般出专栏节目之类。临近严冬快过年,还得被发配到这种穷乡僻壤报道没人想听的所谓民间疾苦。混了这么久,也没个男朋友,也没有权势,也没有涨工资,是台里一张无法弃掉又不会升职的烂牌。他们还年轻,年后可不能再跟着她,混成这样…… 她路过也就当没听到,径直走进附近那处临时给大批记者们逗留的民居平房内。房子里因为久不见光,又没有炉子,泛着一股霉味,此刻感受起来,潮湿阴冷。 陆心忍着心里和胃里的恶心,去打开那里并排的几个五六十年代盛行的大瓷茶缸。里面是劣质的米,表层盖着薄薄一层不见油花的青菜。 陆心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就着米饭绊了拌,隔着茶缸都只感受到冰冷僵硬。指尖是这样,饭也是这样。 “心姐——” 刘钊有些高大的个子推门而入的时候,带着一声吱呀和一股寒意。 他放下手中一个小型的炉子,搓了搓手,就开始转身过去给窗户哈了条缝透气。 “从附近居民那里借的个小炉子和煤球,可不容易,这边少有人冬天生火。这儿太冷了,好歹取个暖。”他从陆心手里夺过那个冷掉的茶缸,盖上盖子放在火炉边上,“你咋又吃冷饭呢?先热热。这炉子没有烟囱,可能有些呛,待一会儿吃个饭就离开些。晚上他们应该就运暖手宝和取暖用具过来了——或者接咱们过去县城里招待所,台里应该给报吧?” 陆心搓了搓手轻轻应了一声,鼻息间一下子拢进了一股浓重的煤烟的味道,似乎在一点点蒸腾起屋里久积不化的湿气,就好像氤氲在她胸口那些发霉腐烂的回忆。 美好的或已腐朽,该陈旧的都已陈旧。 —— 林惟故一路上不知道在心底里谩骂了多少遍。这可能是他今年做过最失误的决定了——亲自过来来找陆心。 这里出了市区就好像进入到了改革开放前的中国,一路上坑坑洼洼,导航着都费劲无比,有的地方甚至红绿灯都只是摆设。 林惟故觉得自己简直要得路怒症了。尽管他只是坐在后排,看着前排司机尽力地开着车,时而透过后视镜瞟他一眼。 好不容易又是导航又是问路的找到事故现场,看着被防护带围起来的大楼保护圈和进进出出的消防员、记者还有围观群众,他再次皱起了眉。 林惟故不明白,那个看起来沉闷懦弱的女人,怎么就非得跑来这种地方? 嘱托了几句李晓给他临时联系的这个接机人兼司机,他下车,迈步走近事故发作地点。 林惟故进来的时候,陆心正把那张总面无表情的小脸埋进那个巨大号的茶缸里,不声不响地扒饭。 看到他,一下子惊得险些被呛到,赶忙拎起矿泉水瓶灌了几口。 “——你怎么会来?” “——你就吃这个?” 两个人的话同时出口,又同时闭了嘴,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说起来也奇怪,三个月前,他们明明扯证结婚了,现在却好像是陌生人一样,拼命想装熟,却发现对彼此似乎全然不了解。 林惟故深深吸了口气,却险些被充入鼻息间一股刺鼻的煤烟味儿呛得咳起来。他忍了忍,喉咙间的干痒和异物感越来越重,林惟故一瞬间皱起了眉。 四下寻找着源头,林惟故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陆心脚底下那个小小的里头只能容纳一个煤球的小炉子。 “你就这么呛着,不怕吸多了影响智商?”先前的尴尬还未散,林惟故对于这个的评价却已说出了口。 好像……刻薄了些。 陆心的表情一瞬有些讪讪的。林惟故好像还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的,他只在结婚前见过光鲜的像是个女精英的她。 径直把手头的茶缸放下,陆心走到窗户边一下子推开了整个窗户,呼啸着的冷风一下子灌进来,逼得她不得不屏住气息,却还是在一冷一热交替刺激下,胃部急剧收缩,突然就一下一下地开始打嗝。她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向皱着眉立在地当中的林惟故。 上下扫视一圈。林惟故齐整的西装微有一点褶皱,高高大大的身形在这个昏暗低矮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人应该是直接下飞机就赶来这边了吧? “那个……天儿有些冷,电路供应被切断了,这是同事找老乡借的,嗝!”陆心赶忙捂住了嘴,脸上的表情有些羞囧,“有点儿呛哈……嗝!” 林惟故看着这个女人拼命想挡却完全挡不住打嗝,捂着嘴脸色红着脸看他的囧样,心底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有热水没?”林惟故的声音听起来越发的沙哑,在这低矮而泛着霉味的民房里,显得低沉而渺远。 “啊?噢……我去找老乡给你借点。”陆心说着,捂着嘴就往出走。 “不是,”林惟故伸手拦住了她,只觉得不光喉咙痛,此刻头也有些痛了,“我是说你。喝点热水会好点。” “噢……我不用,嗝!”陆心捂着嘴,死的心都有了。她没想过,婚后久别重逢,竟然是在她这么尴尬的时候。 转念又想到订婚时候他陪着她回老家,好像……他除了陌生,也没有很嫌弃? 算了,嫌不嫌弃的,她还需要在乎这个陌生人般的丈夫对她的看法吗?又不是用来谈恋爱的,放个屁都得忌惮三分,生怕丢面儿。 索性也就把手放了下来。 “嗝!你来……做什么?” “妈病一直不见好,眼看快年头了,想让我们回去看看。”屋里的味道刺激得林惟故的嗓子越来越难受,他忍不住想咳嗽,停了停才忍了下来,又有些好笑,两个人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怎么每一次都能这么赶巧着双簧似的,一个打嗝,一个咳嗽,“都催了五次了。” “哦……”陆心应了一下,低着头拨拉着手指,除了偶尔嗝一声,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也怪她,林惟故这样的家庭,能忍着新婚的媳妇三个月不着家,也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停了停,她抬起头看着他:“现在就走吗?你等着,我去收收东西。” —— 陆心跟在林惟故身后的时候还在一个劲的打嗝,她有些别扭地看着林惟故手里她的那个有些泛旧的大背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搭话。 刚出门的寒意比屋里还是烈得多的,陆心刚有些担忧前面的状况,那几个女生小小议论的声音却已先飘进了她的耳内。当然,还有林惟故的耳内。 三个女生先是看到高高大大的林惟故,面上一红,停止了交谈,然后看到了紧跟其后的陆心,纷纷都黑了脸。 第2章 老太太 “心……心姐……”其中一个算是陆心一手带出来的姑娘率先反应了过来,开口叫她。 陆心多看了一眼安晓。她比自己强,至少深谙职场之道,很少的罪人,也爬得快。陆心心底里想着,看向三人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停的打嗝声,让此时严肃的场景多了一丝滑稽。 周遭人想笑又不能笑。 另一个女生见有人开了口,立马也开着口圆场:“心姐,你这就又忙了啊?诶?这位是——” 陆心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像从来没在人前介绍过他,以她丈夫的名义。当然,林惟故也从来没有用得着她这样的地方。 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拎着她包面色冷然的林惟故,陆心笑了笑,先是一个短促而响亮的嗝,然后介绍道:“这是林惟故,我的……丈夫。” “啊……心姐你、你结婚啦?” 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女生一句口出惊言,其他两个女生赶忙用胳膊肘撞她让她闭嘴,赶紧出来打圆场:“恭喜恭喜啊!之前也没听心姐说过……那个,姐夫好!” 陆心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没想瞒着单位,但是也没料到这个消息会最先被最八卦的人知道,这种借由别人的口搞得人尽皆知,还真不是她能接受的风格。 “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改天我嗝……嗯……” 陆心皱了皱眉,伴随着一声嗝,一个暖暖的触感碰触到她的鼻翼,迅速收紧,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 陆心瞪大了眼看着回过头来的男人,他指尖修长,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她的鼻子,肌肤贴着肌肤,微微前倾着,距离贴得很近。 “憋着气缓缓,一会儿就好了。” 第一次两个人称得上亲密的肢体接触,在这么突如其来的情况下。陆心因为打嗝身体向后仰了一下,林惟故没有撒手,依旧像是照顾调皮的女朋友一样,捏着她的鼻翼。 她刚刚想开口说以后请大家吃饭。一下子被林惟故止住了。 原本这种请吃饭也是像潜规则一样膈应人的“丈夫男友工作攀比大会”,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迎来这个咒诅般的日常。 这样想着,好像林惟故的无心之举,也算是免了她自己口头为自己立下的枷锁。 “心姐,那……你和姐夫先聊着,我们先去忙了。” 陆心看着三个女生还未走远便已交头接耳的模样,心口氤氲的怪意更加明显,她想深吸一口气,却一下子被窒息感呛得险些咳嗽起来。 “走了。”林惟故看她这么一闹似乎把纠结的胃壁抚平的,打嗝也好了,松开她径直向前走去。 —— “妈——” “妈——” “回来了?” 老太太幽幽地抬头看了门口换鞋的两个人一眼,听不出喜怒地应了一声,戴着老花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悦,在看到陆心的时候,这份不满甚至蔓延到每一条皱纹的沟壑里。身后,刘阿姨正坐着,力道适中地给她按着肩膀。 老太太也不起身,双手重叠放在膝盖上,直愣愣地盯着电视,似乎毫不在意刚进屋的两人。 陆心抬头瞟了一眼电视,那头传来的声音实在太扎耳了,她的声音。听得她自己都毛骨悚然的。电视里的她头上戴着安全帽,身后都是废墟和未建完的大楼,还有现场忙乱的场景,风吹过,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糊麦,鼻头也冻得有些泛红。陆心心底里升腾起小小的抱怨:现场的人怎么不提醒她一下让她化个妆或者暖暖鼻头? “妈。” 林惟故看着不作声的老太太,站在沙发前,又喊了她一声。陆心站在他身后,穿着完全平底的拖鞋,整个身形几乎全都被林惟故宽大的背影掩住了。 老太太悠悠地转过头来,抬起眼睛扫了一眼站着的两个人:“喊什么,我还不聋。” 她抬头往他们身后墙上的钟看了一眼,“这么晚了,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陆心上楼这一路遇冷进屋又遇热的脑袋有些固住了。她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自己读本科选修语言学课程时讲过的语言学,老太太这句有明显个人情绪在的“你们还回来做什么”,放在这种语境下,分明比她的本意“你们还知道回来”的杀伤力更大,更打脸。 “听说您身体又不舒服了,我们当然得过来看看。”林惟故倒是似乎没听说老太太言外的不满之意似的,一副两人是专程来尽孝的孝子模样,甚至主动轻轻搭了陆心的肩膀一下,带着她坐进了老太太跟前的沙发里,看上去,琴瑟和鸣。 陆心忍住一瞬间想跳开的冲动——林惟故今天真是表演得够了,并且不跟她这个要演对手戏的人打个商量,让她每一步都像是丢了台本的小丑,局促不安,忐忑迷茫。内心条件反射般的被职业病占了上风:优质圆滑的男人,对于照顾女性和吸引女性都有着丰富的教科书式的经验。这人是她丈夫,而她内心对他像是陌生人一样做着解读,多么戏剧性的讽刺。 老太太斜睨着剜了这边一眼——针对性地冲着陆心。还真挺不满的啊。陆心内心里几乎蹦出个小人在挠头了:典型的婆媳不合啊——一个挑剔的婆婆,一个不称职的儿媳,完美。 “我能有什么不好,一个人自在,清净得很。”老太太自鼻息间哼出一声来,“既然都回来了,吃饭吧。” 保姆刘阿姨刚把饭菜都妥善地摆在了饭桌上,就被老太太遣回房间了。 饭桌上,陆心其实被这边的饭菜香勾起了馋久了的味蕾,但是一看到对面的老太太低垂着眼细嚼慢咽的模样,像是在咀嚼所有几欲爆发的嫌恶,突然也食不知味了。 她一左一右地拌着碗里的饭,很快又止住了。不能让老太太看出来,不然这简直就是一场小型的婆媳矛盾的触发点,然而—— “怎么,菜不合胃口?” 陆心有些茫然地抬眼,看着老太太闪着不悦的眼眸和已然凝聚的眉间,轻轻咽了咽口水:“没,我今天下工晚,在外头吃过了……” 她都想着自己刚刚怎么就不能好好吃饭,多学学林惟故这个老江湖多好啊。面对这个场景,她真的恨不得双手高举着戒尺过头顶,噗通跪倒在地,大喊:“儿媳知错了,还请母亲大人责罚。” 老太太“啧”了一声,有些重地放下了筷子:“早说你们年轻人少在外面吃东西,有多不干净你们知道吗?”陆心轻轻地放下筷子,头也顺着低了下去。 老太太又把头转向了林惟故:“你也这样在外头乱吃?” 林惟故大概也是没料到矛头会一下子转向他,他嚼尽嘴里的饭,搭腔:“没。妈,你当你儿子是包工头啊,公司里有餐厅。” “公司公司,你怎么也是就知道一心扑在工作上!”老太太一打开话匣,数落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没的了?病来如山倒,要再多钱还有什么用……” 林惟故“嘶”了一声,有点像是个毛头小子的样子跟老太太抱怨,“您怎么就不能盼我点好……” “是你们能不能盼我点好。”老太太白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你俩办了都有三个多月了吧?” 完了,陆心身体防卫性地往后坐直了,身体先于意识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按照她这些年采访的那些家庭琐事的素材,接下来应该就是最精彩最跌宕起伏的重头戏了,果然—— “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陆心眼角的余光瞥到林惟故想要低下头去吃饭的背影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嘴角往下压了压,艰难地忍住了笑。 “妈,这种事不急,我俩都在忙事业……”林惟故终究知道是躲不掉,认命地放下筷子,身体跟着也坐直了,冲着老太太解释。 “别老跟我提你们那些事业的,”老太太把视线再次对准陆心,眼里审视的意味很浓,“肚子……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心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在饭桌下绞紧了手指,她内心叹息着,面上却仍就是个乖巧媳妇的模样,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吧?你们预防着了?”老太太似乎是难以置信地顿了半天,声音中的威胁力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没……”你再这么直白地问下去我就该吃药了,降压药啊。陆心觉得自己以前那么坦然地听着甚至转播婆媳关系夫妻矛盾时候简直是个女英雄,人生第一次被人问有没有戴套吃药这种事情才知道,原来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还是会有让人又气又无地自容的感觉。 “那你有没有去医院看?”老太太这下认定是陆心的身体有问题了。很好,她简直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找了一个教科书式的正统中国婆婆。没有怀上孩子怪她,身体有问题的一定是她,那个负责播种的她儿子绝对不会是有问题的一方。这要以后牵扯到生男生女的问题,是不是生不出儿子这种事也要违背生物学原则都怪到她头上? “妈。”林惟故大概也是听不下去了,终于打断了老太太核武器般的盘问,身体向后一靠,胳膊有点随意又防卫性地虚护在陆心的背后,“这又不能怪她,我们俩聚少离多的,生孩子还是顺其自然好。” “聚少离多,”提起这个老太太就更气不打一处来了,“你一个男人家,连自己老婆也养不起吗?小陆,你也是,你要是做一份清闲的工作也算。就你们这种东奔西跑不着家的,能挣几个钱?自己的身体也照顾不好,还每天抛头露面的,结了婚的女人多少该收收心,顾着点家,多想着点老公……” 这是看了她报道对她还有了职业歧视了啊,陆心装作很愧疚的样子,低低“嗯”了一声,内心却有了夺门而出的*。 “年后你周姨都要抱到二孩儿了,你不知道她见天儿跟我炫耀她媳妇有多争气,前阵儿走了点门道查了下性别,一男一女凑了个好……”老太太抚着胸口叹了一口气。 字字句句简直是一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陆心的脸上。她低着头,抠手。静心。不急不气,想一想她儿子现在碰都没碰过这个儿媳,万一说出来,也是可以气死老太太呢。她该乐才是。 “您跟他们比那做什么,孩子在精不在多。我的基因能差?对了,刘阿姨说你现在都不肯吃药,”林惟故也是眼看着开始强行转换话题。 毕竟老太太也是凭“病”才把他们逼了回来,无非也是为了家长里短生育繁衍的事,“刚刚还劝我们要养生,这会儿自己反倒不听了。” 陆心低着头装乖巧和歉疚,内心吐槽千百遍:林总真是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你们少气我点比什么都强。”老太太白了林惟故一眼,倒是比对着陆心多了许多宠溺和心疼,“生孩子这事儿不能拖,现在二胎都放开了,你俩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抓紧我怕是到死都抱不到孙子了。” 她责怪地看了一眼陆心,语重心长道:“小陆,不是我说,我们林家没有亏待你吧,这女人家,还是要做好自己的本职……” 陆心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只好依旧僵着脸赔了个歉疚的笑来,又把头低了下去。 “妈……您这是哪里话,”林惟故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使出杀手锏埋哄老太太,“您现在可还年轻得很,哪是外头那些老太太能比的啊。” 陆心内心直呵呵。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被家里人逼得一脚选择踏进这坟墓里,还巧妙地避过了所有的easy模式,直接挑战跟俩千年妖精共处。正胡思乱想着,腿一侧却轻轻地被几根指头轻轻地拍了两下。 她侧头,始作俑者林惟故还在那装事不关己地说着话:“时候不早了,我去让刘阿姨给你拿药。收拾一下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这么晚了还走什么?”老太太直接打断了刚起身的两个人,“今晚就住下了。我这里还住不起你们两口子了?” 陆心屁股刚刚离开椅子,脚下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第3章 XX神油 陆心第六次匆匆从台里告假去饭店见从老家赶来的陆母的时候,推门就看到整个大厅里稀稀拉拉几桌之中最为突出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帅气的长相,沉稳的气质,考究的穿着,不急不恼的姿态,以及,一张公式化面瘫淡定脸。陆心一下子从他身上嗅到了同道中人的气息——绝对不会是需要相亲的类型却被迫出来相亲。搞不好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女方——那人脸上完全没有期待或者喜悦的表情。 绕遍整个大厅也没看到陆父陆母的身影,倒是全场唯一落单的西装优质a男站起身来,在她第三次左顾右盼地绕过他面前的时候拦住她:“请问,是陆小姐吧?” 哈???陆心一下子愣住了,一脸大写的懵逼。 “看来你也没有很重视这次会面。”男人好脾气地冲她翘起嘴角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里好像带了一丝如释重负。 也?会面? 从他的措辞来看,第一,他把她当成像他一样赶赴相亲的人了;第二,他应该是在某个公司任中高职的,用的都是大词啊。 陆心原本也想回他一个友善的微笑,然而嘴角还未牵起,脑子里却突然像是被击中了般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想法像是一个环绕着她快速转动的火球,呼呼地擦着她的耳边和脸颊而过,最终同他那句“是陆小姐吧”连在了一起。 !!! kao!不、是、吧!根据第一次曾上当的经验,她爸妈这次简直是如法炮制地把她骗来第六次的相亲桌上了啊! 陆心坐下来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她偷偷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一遍,他似乎是一直这么淡然,绅士,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请问先生……你怎么认出我的?”她父母不会又把照片给个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了吧。 “介绍人说,长得最像女记者的一定就是陆小姐。”对面的男人脸上的表情认真得不像话,帅气冷峻的脸面瘫着,把一个笑话活活讲成了悲剧。 陆心:“……” 陆心牵了牵嘴角,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她心底里还有好多怒气和问题,比如怎么找陆父陆母讨说法,比如说他这样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会约在这样一个大厅里……当然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这样的条件,怎么会出来相亲。 陆心再次把目光顺着他的脸不动声色地打量一遍,真的是有型帅气的长相,西装和内里的衬衣平整得可怕,光领带看着都价值不菲。那张俊颜对着她,冷淡而严肃,看不出一点兴趣和喜欢。 陆心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跟刘怡抱怨自己“被相亲”的经历时候,刘怡一边贴着黑膜一边夸张地揪着她传授“经验”。 “我跟你说,相亲市场本来就良莠不齐,你能从一个人的穿着和气度上看出他的家教背景经济条件,摸爬滚打这么久,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你总该有吧?最最需要注意的就是,”刘怡“嘶”了一声,放小了说话的幅度,仰头把崩开的面膜抚平,含糊地继续说教,“最该注意的就是骗婚gay,咱们的法律可管不了这一茬,到时候婚姻完蛋不说,连生命健康都不定能保证。你得擦亮双眼看清楚,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帅气绅士,看起来洁癖晚期,财力雄厚又没有明显缺点的精英男,大半不是某方面变态就是gay。” 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帅气绅士,洁癖晚期,财力雄厚又没有明显缺点…… 陆心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买彩票,她也觉得这样一个男人跑来跟一个看起来就是个女记者的记者相亲完全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吗! “女记者……你也会愿意吗?”陆心已经下定决心把这个敷衍过去就立刻回去冲着陆父陆母说道说道。她怎么了?好不容易照着他们的希冀一路上了好大学,找了好工作,又混到了在他们那个小地方看起来顶体面的工作。定期定点给家里汇钱,陆扬几乎没像她这样吃过苦。 别人都说好男儿走四方,好女人守家乡。她倒好,也不知道为了证明什么,拼了命的在外挣扎,养着家里那个大龄米虫。自从过了25岁生日,家里就开始嫌她大龄,还没有男朋友没有婚配对象,好像她的存在又挡了陆扬娶妻生子似的。开始催命地逼。 逼不成就骗。 陆心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到了对面男人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神情,然后他用他那足以蛊惑人心的声音悠悠开口:“不会,相反,我希望我将来的妻子可以忙碌一些。” 有问题,这个男人很有问题。 陆心都想立刻起身就走了,她手头还有十几篇稿子要审,明天一早还要搭车去江西。 对面的男人似乎看出来她的焦灼,薄唇一开一合,却仍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陆小姐,我知道你可能不是很满意这种形式。但是,大家都有苦衷,既然早晚都要结婚,跟谁都是结婚,何不找一个能称自己心的?”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刘怡之前也跟她说:“不过话说回来,这事还是要认真对待。也不是凡是帅哥都得一竿子打死。找什么样的男人也是找,这年头相亲市场丑男极品男满地爬,千万别以为男人长得帅的就会花心就会出轨,要知道,长得丑的,不仅丑,而且也会花心。” 但是,大家的苦衷可都不一定是苦衷哦,你自己弯没关系,出来骗婚就不好了哦。陆心强忍住起身泼他一脸茶的*,开口:“有道理。哦对,请问先生贵姓?” “免贵,林。” “林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今天这事呢,其实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看出来了。”对面的男人难得的露出了今晚第一个会心的笑来,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光,摄人魂魄,“不知情,而且不情愿。” “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对面的男人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眸深处,“陆小姐,我才发现介绍人的眼光很准。因为身份原因,我其实不是很方便相亲,而且也不希望将来的妻子会是一个太过有心机的女人,明明会事先作调查评估,却在人前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而且,我现在很需要一份稳定的婚姻来巩固我的事业,在我看来,你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陆小姐,”那个男人的声音真的给他增色不少,听在陆心耳里,像是情意绵绵的告白,内容却是把婚姻当做商品一般在同她讨价还价,像极了她本科时期经济学老师讲利益最大化原则的时候,“我叫林惟故,是个商人,人品还算好。我想你也不想再被家里人逼着做这样的事了。我们有共同的需求,你是一个事业心重的女人,我不会干涉别人工作,包括未来妻子;你在婚后会获得你想要的自由,而我也能获得我想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 陆心捏紧了手里的包包袋子。这个男人现在的这幅嘴脸简直写满了加粗的欠扁。 哦她脸上就写满了恨嫁和逃离?还是她看起来会是一个把婚姻当做交易的女人?陆心简直无处发泄。毕竟他几乎说得句句属实。她需要自由,在这个放在她们那个小县城完全是大龄的年纪来看,急需一份面子上过得去的婚姻来挽救她于逼婚的危机中,堵住悠悠众口。 “林先生是吧,”陆心淡淡地开了口,既然有人一副在商言商的口吻把条条框框在她面前摆的那么清楚,她也就没什么必要去想法子委婉了,“请问你会读心术还是什么吗?您还真是有些料事如神呢。” “陆小姐可以不用这么嘲讽,”林惟故语调平常,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出于身份问题,我事先对你做过一些调查。” 陆心内心是呵呵的。许他调查,又不许别人调查。不过她还真是有问题的,致命问题好么!虽然已从这段对话上排除大半:“请问林先生是同志吗?就是……gay,懂?”她就是想也膈应一下他。 陆心清晰地看到林惟故那张万年面瘫脸一瞬间嘴角抽了抽。从头到尾的运筹帷幄和良好礼仪终于有了一瞬的崩坏,帅脸几乎完美再现了群里实习小姑娘们常发的那个一头黑线的颜文字表情,“……不是,陆小姐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婚前试试。随时随地,都行。” 他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轻重有度,一字一顿,说起来像是*,但更像是挑衅。 随时随地,都行……行你妹啊行!有生第一次,陆心明白了自作孽不可活是多么痛的领悟的。 这个男人真是勾起了陆心罕见的反驳欲,她也学着对面男人之前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开口道:“是也没关系,我倒是不介意我未来的丈夫是个gay呢。” —— 陆心帮着刘阿姨洗完了碗,想伺候老太太喝药,却被她推拒了,一脸烦闷地催她回房去,留了刘阿姨下来。 拧开门进了房间,林惟故正裹着浴袍坐在床上,低头看一本商法类的书。他头发没有吹,只随意擦了擦,发尖微微带着水珠,浴袍系得松,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来。 这个场景于陆心来说简直太过熟悉,只是场景换成了他的家,换成了老太太给他俩准备的没用过的新房,突然就诡异地多了一丝违和感。 在塞班岛度蜜月的那一个多礼拜,他们几乎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在那个小别墅里,一对新婚的夫妻,两个工作狂魔。 林惟故每天在书房远程会议,陆心就带着单反和本子,出去做拍拍写写当地一些风土人情。用林惟故的话说——真是不虚此行,还可以赚赚稿费。 到了晚上,他俩就各睡各的,也没有刻意分房,她就每天看着他堪比性感男模身材的出浴模样——没有一点点别样感觉。没有人想着对彼此亲密一些,或者借着合理的身份和时间地点做些释放*的事。 只是偶尔她翻到度假别墅工作人员给准备的各种情趣用品时,还是会震惊脸地挑眉,偶尔也会蹲在当下看着上面的英文仔细地研究一下,又记单词又当开眼界了。 林惟故有一次返回卧室找东西,看到她专注蹲在那里看那些的时候,一瞬间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然后在陆心抬头看他的时候,一脸淡然地说道:“你要是有需求,我们不用忍着的。” ……谁有需求谁忍着了=_=陆心简直想把手里的小瓶子糊到他那张一本正经的帅脸上。她忍着腿麻站起来,把那个东西举到他面前,咬牙切齿地道:“我只是背背单词,顺便……开下眼界。” “那,开了?”他凑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饶有性味地从她眼中找寻着什么。 “挺开的……”陆心继续咬牙切齿地答,然后率先移开目光,顺着他笔挺的西装移开,准备从他身侧过去,“我今天还有东西要拍就先……” 手心里一空,她肩膀刚刚擦过他西装,滑滑凉凉的触感,林惟故早已火速而轻巧地从她手里抽走了那瓶“神油”。 陆心扶了一下额头,回过头来,看着他像是在实验室里端详试管一样举到眼前端详着那瓶东西,略显深邃的眼睛微眯,半晌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我倒是忘了……” 说着他就开始拧瓶盖。 他开始拧那瓶盖了啊玛德!!!陆心表情一下子没hold住,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他顺着方向,开始慢慢地把那瓶东子往垃圾桶倒,完事还边回头冲她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像是一个在实验室认真给她讲课的教授:“要开眼界就开彻底点。说起来,工作人员这两天该不会当我是不行吧?” 你行啊!你能的咋不上天呢! 陆心暗暗翻了个白眼收回了目光,闭了闭眼缓解心情,内心长叹,简直觉得污了自己的眼了。 “陆心,”林惟故声音轻轻地,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开始顺根擦那双干净修长的手,脸上的表情倒像是有几分愉悦有几分苦恼,“我有些后悔了,夫妻义务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不该答应把它加入我们的不平等条约里面,委屈自己。” 陆心继续一脸难以理解的挑眉,没人拦着你啊大哥,旁边就睡着你的老婆,你自己完全不碰不动的换我我也觉得你是有病啊。 “呵呵,不会吧。”陆心听见自己的声音生无可恋地说。 “诶——” “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陆心耳朵处一阵酥麻,他的鼻息和呼出的热气都萦绕着流入了她的耳朵,带着低沉地挑逗般的声音,酥□□痒的,像是细电流,让她浑身发软,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陆心穿得吊带棉布裙子,林惟故的胳膊和手掌用力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他的胸膛里是有力的心跳; 他身下某处…… 陆心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灼热发烫蔓延至耳根。 推了推林惟故,他却搂的更紧,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着,陆心急的想哭,“你自己、你之前也没提过呀……” “我提了,”林惟故的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好像是在说耳语的恋人般,甚至刻意带着一丝丝委屈和无奈,“刚来塞班的第一夜,你一个人睡很沉。”他终于松开了陆心,一只手握着她圆润光滑的肩头,另一只修长的手伸在她眼前比划着,“那晚,我被你踹下床,三次。” 陆心清晰地看着自己眼前一排乌鸦齐刷刷飞过。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难怪林惟故第二天早上一脸失眠相地黑着脸,连走路的样子都有些奇怪呢!她当时以为他是倒时差或者认床…… 噗!!!! 陆心忍着笑,脸都给憋红了。 第4章 死女人 “忙完了?”林惟故抬起来头,眼神透过聚在一起的发尖望向她——这种时候的他眼神总是比较清澈。不像平时那么市侩的。 当然,这仅仅是她和他见面的时日加起来共处不到大半个月得出的经验,有待考证。说起来,蜜月不到两个星期,两个人就先后因为工作,瞒着两家人匆匆离开了。 一回国,她一头扎回台里,再次走访各个省,而林惟故估计也是公司忙,两个人不仅没有夫妻生活,连联系也几乎失去了——要不是这次林惟故跑去四川找她,她几乎要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已婚妇女的事实了。 “嗯,帮忙收拾了一下厨房。”陆心扫了一下那张明显比塞班别墅的kingsize小很多的床,内心是惆怅的,但愿今晚她别把她的新婚丈夫踹死啊阿门,“我去洗澡。” 洗完澡的陆心没想到林惟故还保持着原状在那里看那本《xx商法》,她一边抚着吹顺了的头发,一边往出走,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惊。 这个人这次见面,各方面都有点不正常啊。先是亲自去接她,然后在她打嗝的时候对她做出捏鼻子的动作,帮她拎包,在老太太跟前也算替她解围……是他有问题还是她太久不见忘了他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陆心有些心塞,她原以为林惟故趁她洗澡时候就睡过去多好,她就安安静静地占个边儿一觉睡到大天亮,大家相安无事岁月静好啊…… 林惟故翻书的声音提醒她简直站在原地太久了,她往过走了走,笑着打破沉默的氛围:“还不睡啊?” “在等你。”林惟故终于合下了手中的书,摆在床头柜上那一排书之间,抬起头来看她。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而陆心还是不知体谅让别人久等了的那一个。 “呃……” “来聊聊?”林惟故正了正身体,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陆心,做出邀请。 大半夜倒是睡觉啊聊什么聊啊……“好。” “这阵子,你挺忙?”林惟故声音不疾不徐,略带了一丝沙哑,听不出关心的意味,倒是也听不出他的责备。 陆心心底里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顺着老实作答:“台里的工作就那样,说是忙也可以一连几个月脚不着地。真想闲的话也很容易晾一边。” 林惟故抱着臂点点头,长腿换了个交叠的方向,拍了拍留给她的那半边床,声音低沉却不容拒绝:“过来。” 陆心真是想朝天翻个白眼。 她真是满心满脑飞过的都是祥林嫂般绝望的声音: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嫁人就可以免除各种舆论压力获得自由,却忘了婚后要面临夫妻不和婆媳矛盾要经历这种乱七八糟的婚后生活了啊啊啊…… 陆心往那边走了两步,脚下打转又回了浴室,她得给自己拿个武器:“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个头。” 屋里暖气徐徐送着,在这个临近年关的深冬让人有昏昏欲睡的冲动。其实林惟故的头发早已不再滴水,只是陆心实在不想跟他纯躺一起聊天,太尴尬了,也没有话要说。 吹风机的声音轻轻浅浅地响着,暖风顺着吹进林惟故的脖颈深处,陆心细细软软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里,轻轻地顺着。 林惟故突然就觉得,好像,就这样娶一个自己不爱却也绝不讨厌的女人,过着相互扶持的生活也不错。 “妈刚说的那件事,你怎么看?”林惟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抱着臂,眼睛下垂,看着了陆心跪立起来的模样,看着她露出来的瘦瘦白白的小腿,突然就问到。 “哪件?”陆心还在给他专注地吹着头,半晌反应过来,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加大力气吹着,心说你怎么不去问问元方怎么看。 陆心心里被老太太梗了一晚上的气也一下子被充了起来,连带着语气里也夹枪带棒,“没。我考虑什么?考虑我肚子怎么没动静?我又不是女娲,还能自孕自产。你不觉得我肚子要是有了动静你才应该担心吗?” 他们俩是夫妻,却处的像是两个性冷淡的人般无欲无求,纯洁得不能再纯洁。 陆心冷不冷的他不知道,林惟故只知道自己再不珍惜人生这大好的几年,就真的要彻底冷淡了。 他一下子伸出手去,准确地握住陆心的手腕,陆心动弹不得,怕烫着他,关掉了吹风机,微微低着头迎上去看他的目光。 林惟故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神色,他微微眯着眼看她,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那现在考虑。” 上一次他这么说,是商量他俩结婚的事。 林惟故好像这个世界的宠儿,在社会上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是,在她的家庭也是。他在需要婚姻的时候,有大批的人赶着上,而他可以轻易地为自己选一个于自己有益的;现在到了繁衍后代的时候,他又是这样,摆出所有条件,只用动动嘴巴,好像就又可以顺利地得到一切。一个完美的、闪光而无忧的人生。 一个让她嫉妒的性别和身世。 陆心手上松了力道,眼中的光逐渐散开来,她避开他的目光,语气也变得冷清渺远:“我记得你说过给我自由,现在就挺好,多个孩子,我担不起。” 林惟故听着她的意思,心底里就有些不满了:“什么你担不起,别说孩子,就是你我也养得起。妈那么盼着孙子,她会给带的。要你担什么?” 陆心就知道跟他没什么好争论的,其实谁也没错,观念不同罢了。他现在一口一个“妈”,谁妈?他可是见识过她妈的,刚进门张口就骂她白眼狼的那位。 那个时候是她和林惟故“相亲”后某一周末,她赶了一晚上稿子,正补眠。陆母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要死要活的,让她立马起来回去。无非是为陆扬那档子婚事呗。 陆心起来收拾收拾,给自己做了个素食超大份番茄意面,吃到一半,看着红艳艳的浓了的面,突然想吐。起来倒了就准备出门。 楼道里,她忽然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电话那头的林惟故倒是开门见山:“陆小姐,听说你今天会回老家,我想你应该也需要我的配合。你要不要把我上次的建议再考虑一下?” 纵使如今再怎么后悔,她都不后悔当初第二次接到陆母催促的电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林惟故的“好意”。尤其是当她刚进门,陆母就拿着扫把边在地上捋着,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嘟囔“没良心的白眼狼,终于知道回来了”,却在看到她身后跟着上来的林惟故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春风化雨。 陆心也不直接反驳他,而是再次低下头看他,开口问道:“你想要个孩子?” 林惟故习惯性地眯了眯眼。这是他在思考或者算计的时候才会有的样子。 陆心手里的吹风机垂下来,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拷问。 “我也确实不小了,是该有个孩子了。” 陆心直愣愣地盯着,看他眯着的黑眸一丝一毫没有愧意的样子,开始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一圈一圈缠线。 “林惟故,”林惟故似乎真的好久没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第一次一起回她家时,她喊了一次“惟故”,在塞班的那一周,她只喊了几次他的全名,这一次,她太过认真而直截了当地,为了跟他讨论孩子的问题,“我……没想过要孩子。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对这事有阴影,我担不起教养一条生命的重量;你……咱妈的样子,甚至于还想要二胎,要生一个还是两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儿呢?我不想她们像我一样。” 她挣扎着走下床去:“咱们当初说好的,各忙各的,婚后只是互惠互利,当初也是你说了很希望妻子可以忙——我那时以为你和妈不一样,会觉得女人有男人养就可以了,不需要有自我。林惟故,那我的生活和婚前被我爸妈逼着有什么分别?” “生个孩子,你会爱他吗?我都不确定我自己会不会。” 陆心觉得她真是高估了林惟故了,也真是误会之前他是对她好了。 林惟故梗了一下。真是被她气到了,这个女人真是有病吧?自己只是向她摆出事实而已,就这么明摆着不待见他不待见他家一切? “是,我是说过。但是我是真为了结婚而结婚的,而不是找一个摆设。那我当初何必白费那么多力气挑人。”林惟故抱着臂,看着陆心即将闪进浴室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陆心再出来的时候,林惟故已经关了灯躺在了那里。只有她那边还亮着一盏床头灯,她明显松了一口,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她身子还没躺好,却被林惟故一个大力拉到大床中央,紧接着他紧实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陆心身上有沐浴乳的香味,林惟故顺着她的脖子深深嗅了一下,这个动作简直让陆心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僵硬无比。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透过薄薄的睡衣浸透到她的皮肤里,陆心惊呼一声,手上推拒着,嘴却一下子被林惟故封住了。林惟故压着她的胳膊,轻轻松松地顺着手腕抚下,到尾端的时候与她十指紧扣。陆心的胸腔口腔一下子充斥着林惟故灼人的温度和气息,让她头脑一下子昏昏沉沉起来。 良久,他才放开了陆心。陆心的嘴唇已经微微红肿,在灯光下带着一丝莹亮,她却死死咬着牙齿,不让他再侵犯一步。这个……该死的女人! 林惟故微微支起了身子,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沙哑,落在陆心耳朵里:“我们都没试试,谈要不要孩子真的有些早。” 他刻意放慢动作地俯下身去,胸膛和她隔得很近,却故意没有紧贴,而是把薄唇微微贴在陆心的耳朵上,势要将那里染得更烫,声音贴着耳垂一路传入陆心的大脑,像是电流一般,“陆心,这本就是我们婚后应该享受的,不是吗?” 陆心的手机在空旷寂静却火热的房间里响起来的时候,她的指甲一紧张,几乎嵌进了林惟故的背里。林惟故也是一下子吃痛,惊了一下,竟然被陆心推开了一段距离,她拢了拢自己肩头被撕扯得大片落下去的睡衣,脸颊在微光里都可见的红得鲜艳欲滴,声音都是紧绷的,有些慌乱,又有些如释重负,“那个……我、我手机响了。” 陆心匆匆爬下床去跑去包里翻手机的时候,林惟故只着了内裤、光裸的身子整个直愣愣地立在空气里凌乱着,火热暧昧的气息散去,他被留在原地一个人浑身燥热却无处发。 陆心平定了一下气息,有些奇怪刘钊怎么会大半夜打电话给她,接起来,那边焦灼的声音立刻传来:“心姐,x县这边五个里头伤得最重的那位,刚没挺过去,医院宣布死亡了,家属在闹。还有,”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顿,似乎感知到了陆心这边的氛围不太对,然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戚的低沉,“张奶奶犯病了,现在也在省城的医院里,医生不建议做手术,说是年岁太大了……” 第5章 闹 年前最冷的一个月里,四川这个小省城开始风雨飘摇,凄风苦雨的,不似从前温煦模样。 “心姐——” 刘钊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黑色羽绒服,脸颊被冻得通红,手里拿着一瓶小小的热过的花生牛奶递给她。 “哎……”陆心应声,抬起一直埋在手臂里的脸来,两侧的头发有些乱,她的双眼里满是因为劳累和忧愁所引起的红血丝,看上去有些骇人。“二院那边怎么样了?” “家属还在闹——一波又一波的,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闹到中午,我刚刚去看也没见消停,医院楼下都拉了横幅,有个护士受伤了。” 刘钊在休息室里坐下来,休息室有些暖气不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陆心披上了:“听小周说,县政府门口也闹上了,跪着的,拉血字横幅的——差点搞出□□来,交通也受阻了,他们那边交警正在疏通。” 陆心点着头,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微沉的暖意,带着年轻男孩子独有的荷尔蒙气息的温暖瞬间把她裹覆。她有些严肃地皱了眉,就往下剥背上刘钊的羽绒服:“小刘,你刚从外头那么冷回来,干嘛把衣服给我了?快穿上。” 刘钊也有些急了,就着她的姿势按住了她的肩膀:“心姐……我一大男人,不觉得冷。要不这样,”他看到那头有个小太阳取暖器,就往那头走,“我把这插上,一会儿就都不冷了。” “是坏的……”陆心叹着气说。 刘钊倒是憨憨地笑了,带着男孩子特有的锐意满满:“心姐,你不知道了吧?我高中辍过学,跟着我爸在老家修电器,学了不少技巧哩。” 这个陆心倒是没想到。不过作为当初刘钊的面试官之一,她倒是对这个男孩子印象深刻,因为他是全场唯一一个自考了大学的人。 “你小心点啊。”陆心手里捧着那杯估计是刘钊从自动贩售机那里买了,一路在兜里捂着来的花生奶,内心感慨: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孩啊。 不过半晌,那个搞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坏了的小取暖器竟然幽幽地发着暖黄的光,渐渐生发出热度来。 陆心简直叹为观止:“可以啊小刘同志!”她冲着刘钊伸出一个大拇指,“现在记者不好做,哪天失业了,咱俩就合资摆个小摊吧,简直是一大生存技能啊!” 刘钊挠着头起身,嘿嘿笑了两声,走她旁边坐下来:“对了心姐,刘奶奶怎么样了?” 陆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里的光瞬间也黯淡下去:“中间醒了一次,疼醒的。医生给打了镇痛针,又睡过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你记得给小周说让他们也小心点,闹起来也别逞强,人别受伤。” “哎。” 屋内一阵沉默,陆心心思也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半晌又开口:“也辛苦你了,小刘,今天这事本来我该去看看的。” “心姐哪里话——”刘钊有些急得鼓起了眼,“你大早上又赶着飞了回来,张奶奶这边情况紧急,你也是关心咱们采访的进程……” “不是,”陆心嗓子一瞬有些沙哑,“小刘,其实采访没那么重要,什么非遗,什么事业,都没那么重要。张奶奶人不错,你也知道,可怜到老来有个病痛的孤身一身,也没个儿女关心。做咱们这行,不能有太多个人情绪,但也绝对不能无情。” 刘钊瞪着眼看着她,被她打断话,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什么感情使然,整张回暖的脸再次顺着耳根涨红起来,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心姐,你真的很不一样。我刚进来台里做事的时候,因为这方面说错了话,被批评过很多次,后来也学着像别人一样,让自己和同事轻松一点。在那之前,我都以为记者是一个可以一直说真话的职业。心姐,这也是我后头特愿意跟着你的原因,很多人守不住的东西,你守得住。” 陆心偏头看着这个原本该意气风发的男生脸上有着本不该有的老于世故的沧桑,心底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她再次转头,放空状看前方,思绪飘很远:“只能说,记者是一个应该说真话的职业。” 她回头,刘钊还在偏着头专注地看着她:“心姐,我可以问一下,你当初为什么要当记者的吗?” 陆心眼光闪了一下。 她是为了什么呢?一路念上来,大学专业是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金融。对于记者……应该是抵触的吧,结果这东西像是被写在她潜意识里一般,终于还是彻底影响了她。 “这么晚了。”陆心起身,转移着话题,把肩头的羽绒服像是卸下重任般地卸了下来,给刘钊递了过去:“你先回台里看下状况吧,顺带带些换洗衣服。我去二院那边看看。” 她有些不敢看刘钊的眼睛,只看着他有些冻裂的手接过了那件羽绒服:“心姐,你的机票还存着吗?我顺带都给你拿去报了吧。” “不用,”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刘钊,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是我丈夫买的,不用报了。给台里省点。” “啊……心姐你、你已经结婚啦?”刘钊脸上错愕的表情太过生动,提醒着陆心,她并没有任何资格去教导或者分享经验给任何一个年轻人。毕竟,不论生活还是事业上,她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loser。 “嗯。”陆心起身,推开休息室那个吱呀作响的门,寒气让她一下子咬紧了牙关,她缩了缩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没人性啊……” “啊……我的儿啊,大过年的你让妈一个人怎么活啊……” “啧。听说父亲瘫痪,就这么一个打工的独子。” “一天了,政府都不敢出来人管。” “退后退后!!!别妨碍公事。嘿!!那边的,不许拍了——” 人群被拿着警棍的警察往后驱退,半包围圈正中是十来个穿着白色孝衣举着横幅跪着的群众,这一片因为人的聚集和踩踏,几乎完全看不出落雪和积雪融化的痕迹。周历往后撤了撤,肩膀上的相机被扛了一下,脚下又挨了重重一踩,冻得近乎没有知觉的手指险些没有抓稳。他惊呼一声,背后被一双有些瘦弱的手推着扶了一把,他站稳后,有些艰涩地回头:“谢谢啊……心姐?!” “嗯。没伤着吧?”陆心脖子缩在厚厚的围巾下面也还是觉得冷,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空气里,像是一团长久郁结在胸口的气,挥之不去。 她有些心疼周历他们,这边的工作分明就算是两头不讨好,公职人员也有他们的任务,尽量降低曝光和影响力;而这些可能真的含有“冤情”的普通人们亟需这样的社会关注度。 周历整个耳朵和脸颊还有鼻头都被冻得通红,眼睛也带着一丝雾气——临近年关,可是记者们却是迎来了最集中压力四处奔波的日子。 陆心拍了拍周历的肩头:“辛苦了。情况怎么样了?” “不给拍。等了大半天也还是没有人出面解决,”周历单手拎着相机垂在了身侧,空出一只手挠了挠头,“听说死者是这家的独子,就是在农村,是全家的希望那种。闹过来是因为包工方压根就没有给他们买过相应的意外保险之类的保障,合同算霸王条款——当然,这家人闹主要也不是为了钱。可是人都没了,要这世间什么所谓公道,还有什么用呢?” 他停了一下空着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左后方:“我也就听个大概,徐莉和安晓在那头试着采访呢,应该有记录。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 “好——”陆心停了一下,看着他再次打了个招呼,把相机扛在肩头像是一个一往无前的战士般,就又钻进人群里。 或许他们本来就该是战士的吧。陆心一边在人群推搡中逆着人流往周历所指方向艰难地挤过去,一般心底里暗自想着。这样的他,或者他们,像极了自己当年。一身孤勇,满腔热情。 人不怕不爱,就怕执念的。 远远的,还是能看到那两个被人潮挤得飘摇的白羽绒服身影。那头大概是闹得最厉害的,也是警力最集中的地方,陆心皱了一下眉,看着周围愈来愈被煽动起来的群众和警卫之间处在临界点边缘的对峙—— 她脚背上狠狠挨了一脚,有人在旁边推搡着前进的时候,因为高大许多,胳膊肘狠狠地戳在她脸颊上,颧骨一下子疼得她麻了半边脸,陆心缓了几秒,眉皱得更深,更卖力地往前挤—— “退后!都别往前挤了!” “靠!!谁他妈踩我啊!” “您好,可以透露一下政府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吗?” “有什么对策或者对受害者的保护措施吗?” 陆心深吸一口气,一下子蹿出两个高大的男人之间,拍了一把正在这头采访的徐莉和安晓,安晓手里拿着她那支黑色录音笔,人群有些挤,她紧紧攥着笔,生怕挤落了。 “心姐!” “心姐——” 两个人俱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到陆心的时候喊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陆心跨了很大一步,走到两个人前面,替她们挡着一点推搡:“问到什么没?” “没,之前都挡着不让拍不给采访,后来涌进来的记者多了,挡不住了,才不得已开放了一些。没解决,也不松口。” 陆心点点头,把手机装进羽绒服口袋里装好,然后摸索着掏出来录音笔,冲着两个人示意:“我来,这边冷,换个手,你们先回去,小刘已经回台里了。你们几个也买票回去。那头最近也忙,你们把春运还有非遗这个项目的素材和稿子整理好送了。” “这怎么行!”安晓直接皱了眉,拔高了声音,明显不同意。 “是啊,刘姐。这头难弄,怎么能让你这么挤着。”徐莉也赶忙搭腔,“非遗那个还没采完呀?我们不弄了?” 陆心顿了顿,声音在寒冷和嘈杂显得冷清而平稳:“先不采了。现在时机不合适,老人家身体你们也知道了。快过年了,别放错重心。” 又想了半晌,她补充道:“这个项目组长就先别写我,我可能不会跟着做完。你们看着,谁兴趣大些写谁吧。” “哎——” “心姐,那你一个人小心点啊,我们给你去那头喊周历。” 陆心看着两个人明显舒展许多的姿体越走越远,而她自己像是一个荒野怪人一般转身扎进了暗夜中的丛林里。 “快看,那是不是x局的车?” “是x县长的吧?” 人群一下子随着那边的几声惊呼涌了过去,陆心瘦弱的身体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被推搡着前行。 记者们的声音和闻讯而来的家属以及围观群众的呼号铺天盖地地袭来。一下子将这片天地裹覆。 “请问政府有针对此事作合理解释吗?” “相应措施呢?” “施工初期没有给工人相应保险以及建筑安全评估,审批部门知道……” “我老王家的命根没了啊……啊……大过年的,让我老太婆老头子怎么活……” 那辆全黑的车一点点近乎飞驰般地驶离人们的视线。人潮涌动着,几乎突破防守保卫线。 陆心跟着其他几个记者靠前的位置,一个高壮的摄影师掀开隔离带率先挤了出去,他们瞅准机会也跟着冲了过去。拍打着车窗们,希望车里的人能够打开车窗给个说法。 冷风吹得几乎僵直的手指伸出去,碰到什么都像是冻着的铁棍拍打着,只有麻木,没有了痛感。 陆心攥紧录音笔,不让它滑落,一边占据着自己的有利地势,也随着车子驶离的方向跟了上去。 周围都是人声,陆心压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也随着加大了音量。 身后突然不知道是谁率先丢出了一个本子,砸中了车窗,又落在地上,有人也跟着丢了东西过来。陆心只觉得飞快过来的物体呼啸着而过,她被挤在最前,无法撤离。突然就觉得后脑勺猛一下钝痛,她刚痛得闭了一下眼睛,身旁的摄像似乎也是被重物击中,肩头的摄像机猛地往前一顶,狠狠地撞在了她的鬓角和左眼处。 第6章 三十六万 “我都说了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 “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人女方那边催得紧,你弟这彩礼再不给下,她们年后就又要找人相给别人了。你是家里老大,总得给想个办法吧?” 陆心刚想要发作,眼眶处因为酸楚却牵扯起更重的疼痛来,肿胀得她想落泪,却觉得更加酸涩,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和情绪都听上去更加平静一些:“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之前陆扬要在县城买新房,带装修我搭进去的那二十五万就是全部了,你们觉得记者很挣钱是不是?” 陆母在那边听着也是急了:“你这娃怎么说话呢?还要跟亲父母明算账了是不是?哎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含辛茹苦养你二十多年,就是为把你养大气我们的!哎哟,我这心口啊……” 陆心只觉得自己从脚底丛生一股寒意,一直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抬头望了一眼医院走廊尽头那扇狭窄的窗,外头的日头早已隐没,只剩下无边的黑暗蔓延开来,像是她灰暗的人生,瞬间把一切都倾覆。 “十五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感冒了,因为她说出口的话好像也带了寒意,像是冰碴刮过的凄厉哀嚎,又带着无奈低沉的鼻音,“是十五年。从你们当初逼我辍学开始,我再也没拿过你们一分钱了。高中以前的奖学金那些不说,高中以后我是凭着打工和助学贷款的钱活下来的。大学也是。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漂泊,和人租房,赚钱还贷,领了工资以后每个月也给家里打钱。你们是觉得我活着不需要花钱是不是?还是,陆扬是你们亲儿子,我都不用活着是不是……” 陆母也是被梗了一下,她在那头“你”了半天愣是没说下去,然后才叹了口气,语气里有心虚,但仍是梗着脖子的理直气壮:“哎哟哟……不是,心心,妈当年也是没有办法,咱家条件不好,供不起你们姐弟俩人上学……” “所以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哎呀老天爷啊,你看看我这有儿有女的老来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哟!我还是不活了我……” 陆心觉得自己头疼,就好像在冰天雪地里溺水了似的。她再次把冰袋敷在眼睛上,那寒意瞬间让她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然后又直直地渗透进心底里。她想自己可能要病了,上一次这样争执过后她也病了,还真是老了啊:“妈。你们也知道,我结婚了。我不奢求得到什么娘家的温暖和庇护,我只求你们稍微放过我吧。陆扬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我儿子。” “你!”陆母在那头狠狠啐了她一口,“是是是,你现在是攀了高枝儿,瞧不起我们这些底层的血亲了。亲妈亲弟弟都不想认了。陆心,你也不怕遭雷劈?!你就算是真没钱,你男人他会没有?他上次来拎的那些东西可是值钱的很,还有他那车……” 陆心都猜得到陆扬是怎么样的表情大肆宣扬林惟故的排场的了,她在这头轻笑了一下,突然就觉得眼睛也没多疼了,因为浑身都冰了着,弥漫着那种叫做麻木的感觉:“那是人家的钱,人家家里人都傻子么?任我往回捞钱?有这种功夫,您还是多盼着点我被雷劈死得好。这概率更大。大家都解脱了。” 挂掉电话前,陆心都能听到陆母在电话那头的咒骂声,应和着的,是陆父偶尔应两声的劝慰和谩骂。 世界清净了不过两分钟,她起身,走到尽头那个窗户边,看着外头夜色沉沉。 周历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走廊尽头那个纤盈的背影,她撑着站在那里,整个脑袋探了出去长发在风中飘向身后,像深海里的水草。 “心姐。” 周历出声喊了她,然后看着她的背影明显顿了顿,然后陆心深呼吸的背影起伏了一下,回过头来。“你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有些淤青。几天就消了。”陆心走过来的,然后示意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聊,“那边怎么样了?” “追是追上了,问题里面根本不是县长。无关紧要的人物。”周历有些沮丧的回到。 “应该是。拍到照片了吗?”陆心倒是没有表现出惊讶或是失望,很平常地问道。 “拍是拍到了几张背影的,可是有什么用?”周历回答着她,语气里仍是难掩的气馁,这本来应该是他年前做得最漂亮的新闻之一了。现在看来什么也不会捕捉到。突然反应过来陆心的语气,他有些诧异地道,“不是,心姐,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跟着他们瞎追?!” “嗯,”陆心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在众目睽睽下放政府要员那么出行。你能拍到了就好,最好就能证明是他不是。做我们这行的,除了追新闻和真相,就是把看到的如实报道。毕竟不是警察,有时候舆论压力的用处也很大。你回头整理一下发回台里。” “哎。” —— “张奶奶,我来看您啦!” 陆心看着床上升起来一半的床头靠着的老妇人,笑得灿烂地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您吃水果不?” 老人乖乖的任由护士在那边给她量血压,浑浊的眼球有了一瞬间的清明,沙哑的声音里也染上一丝喜悦:“小陆啊……来,快过来坐。” “哎,”陆心坐在床头一边的椅子上,凑近了笑眯眯地看着老人家:“张奶奶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啊?” “好,早都好全了!”张奶奶量完血压,伸过手来想握着陆心的手,陆心明显躲了一下,“奶奶,我刚从外头回来,手冰着呢。” “不要紧,不要紧……”陆心依言,搓了半天手,手心微微热起来,主动伸手过去握住了张奶奶的手。她的手也是温温凉凉的,骨骼清晰,皮肤有些粗糙,指腹带着厚茧。 这样一双手,却也是无力的。握在手里,仍旧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没有一点力气。陆心低着头,想起某件陈年旧事,搓了搓手中的大掌,像是抚摸一张陈年的砂纸。 “小陆啊,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这都好全了……住在这,浪费钱的,这得废不少钱吧?啊?” 手被晃了晃,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陆心抬头看着张奶奶褶皱的脸上小心翼翼和担忧的表情,有些鼻酸,但还是挤出一丝笑来:“哎呀,奶奶。您这说的哪里话?我之前不都跟您说了嘛,您做的事情有功,这都是国家管的,您就别担心钱不钱的问题了。医院里不比家里头暖啊……” “哎。还是现在好,国家什么都能管着我们。就是我这,一把年纪的,太浪费国家的钱了啊……”张奶奶叹了口气感慨着,眼睛里泛着泪光。 “奶奶,我剥个橘子给您啊,可甜了。” —— “您好,302房间缴费。” “好的,请稍等。” 陆心站在当下等着窗口里面的人清算张奶奶的医药费。她一手拿着医保卡,一面低着头沉思着刚刚医生的话。 他说张奶奶的时间不多了,肯定撑不过这个冬天,运气好的话可能撑到过年,但是也只能是在医院里过了。 “您好,302房病人欠费45892.6元,只缴清吗?” “不,麻烦等一下。”陆心咬了咬唇,终于做下一个决定,她翻了半天包,掏出自己饿的钱包来,又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卡来,“顺便预存之后一个月的,谢谢。” 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陆心匆匆地离开了医院。 周历见她回来,愣了一下神赶忙迎了上去:“心姐,你终于回来了。记者招待会今天2点就开,我们马上就进去了。” “嗯。”陆心应了一声,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边招呼着一边转身离开,“你等我五分钟啊小周。” 在卫生间匆匆打了个底,掩盖住被冻红的脸颊,又涂了些玫瑰色润唇膏上去,抿了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气色明显好起来,陆心左右看了看,给自己扎了一个干练的马尾,这才提着包走了出去。 “今天,我们邀请各位记者朋友们来,是为我县前不久发生的一起影响重大、损失惨重的施工事故。经过排查,确属相关部门监管不力,开发商不负责任,安全措施缺失所致。事故已进入最终调查和清算赔偿阶段。我们一定会……” 陆心听着上面负责人的发言,一点一点攥紧了话筒。 “下面,进入答记者问时间。好,那边那位女士……” 陆心深吸一口气,迅速地站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像是饥饿已久在荒岭徘徊的鹰,一点一点,终于停在了一棵枯树枝头。 “请问关于受害者及其家庭的赔偿……” —— 林惟故放在桌上的手机缓慢而沉重地震动起来的时候,他正在为二稿的谈判方案伤脑筋,感冒和高烧折磨得他完全没有余力思考更好的方案出来。 划开屏幕来,却只是例行提示的机器短信。提示他的□□出账三十六万有余。消费场所是医院。 这还是他的副卡三个多月来第一次有动静。以一个不算小的数目,在一个诡异的场所。 这个女人,真的每一次都能给他个神奇的体验。上次原本他就有感冒的征兆,经过了那晚的折腾(而且未完),他还多次被她抢了被子之后,林惟故彻底感冒了。而且高烧了两次。 扶了扶额,林惟故倒是还没发现陆心还有这种挥霍的本事,真是……一个难得败家且难懂的女人。 他修长的手指顿了顿,关掉了短信界面,再次拨通了那个久不联系的号码。 第7章 宝贝 “心姐,最后家属后续部分,你为什么不去采访了呢?” 两个人下了飞机,坐在回台里的车上,周历突然开口问他。他似乎琢磨了一路,始终想不通她的作为。 “没必要。”陆心靠着椅背,头偏向窗外,好半晌才回过头来看他,“一个完全想象得到,见过千百遍的场景,我们又无力改变。只是用那两家人的悲伤作渲染气氛用的话,没那个必要。” 停了停,她原本想说“这世上快乐总是相似而短暂的,但是悲伤是各有各的悲伤”,想了想又觉得实在是晦涩又矫情,她转而说道:“该报道的新闻我们报道了,能够讨回的公道都讨到了。那两百多万赔下去,至于是不是真正的公平,是不是该有的结局,谁也说不清。这对于家属而言,说真的,又能起到多少抚恤的作用呢?” 伤痛是抚不平,但是可以很容易地被世人遗忘。 因为临近春节,各种方面都很紧绷,台里大家大抵能出动的都出动了。最先迎出来的是专跑本市外派的孙曦,边往出走边急急地打招呼:“心姐,小周,你们回来啦。新年快乐啊。哎——心姐这眼睛咋了?” “没事,挤新闻的时候一点小意外。”陆心抬手摸了一下,已经不那么痛了,但影响形象是真的。 “噢!你小心着点啊。”她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往出走,“我们先出去了啊,最近快过年了嘛,交通事故和堵车状况太严重了。” “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哎!走了!” “对了,”走远了的孙曦突然回过头来,“心姐,副台这阵儿正找你呢。说是你们组专访特辑的事。你手底下那俩小丫头片子,你可瞅着点,比去年的还难搞。” “知道了。”陆心语气里倒是没有料想的意外或者是愤怒,只是很平淡地说,“她们不是我的人。我退组了。人老了,不服不行。”对孙曦的好心提醒倒是真感激的。 手机震了震,陆心愣了一下,接了起来。那边许久没说话。 “是我。” “哦,哦。”陆心听着林惟故的声音,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了那天晚上他胸膛炽热的温度和嘴里的薄荷清香,这种时刻听到他明显沙哑的声音,只觉得这个并不熟悉,却在法律上和她拥有最亲密关系的人,似乎突然给了她一点点陌生的、臆想出的暖意。 “在医院花的钱,你出什么事了吗?” 嘣!这暖意一瞬间炸裂着飘散开来,弥散到天际,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混在一起。 是啊,没有事情和原因,他怎么可能会想得起她来呢? 陆心啊陆心,都混到这把年纪这步田地了,你竟然还在期待着什么温暖和关怀吗? “没,”陆心想也是自己动了那张副卡,林惟故知道了,此刻在质问。果然这世上没有什么霸道总裁老公的钱随便刷的美事啊,她有些尴尬,毕竟从来没有这样不先知会一声就拿别人的东西过,而且数额巨大。她想了想,主动坦白,“其实是有一点。已经解决了,那个……我手头不够,所以动了你卡的钱,回头我会带利息还……” 林惟故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她——疏离,淡漠,不融入,不亲近。 他出言打断,喉咙仍旧在痛,还带着鼻音:“什么时候年休?” “啊?”陆心话还没说完,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答,“快了。我受了点伤,也做不成年终报导了,下午请个假收拾一下就算放了。” “你受伤了?严重吗?”林惟故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提高。 陆心张着嘴愣了愣,才压下了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的错觉,“没事,脸上破相了,出不了镜而已。那什么……你找我,不是为……钱的事?”她怎么总是不明白这个人呢,堂堂一总裁,听话都抓错重点也是神奇。 林惟故觉得自己要被她气得嗓子更疼了。谁家妻子接到久不联系的丈夫的电话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停地掰扯清钱的关系的?想着想着,语气也不善起来:“你再多刷几个零,我也养得起。” 陆心更懵了。 “……那是为什么?”她紧接着问。 林惟故简直想摔电话了,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声音也跟着阴沉下来:“丈夫给妻子打个电话,很不正常吗?” 正常倒是……正常啊!问题放在他们俩人身上,那就不正常了啊。陆心吸了吸鼻子,拿人钱财还是与人为善的好:“正常……所以你真的没有别的事了吗?” “……有。”林惟故也不想再说别的关心的话,他可能是病了,才会这么婆婆妈妈的,这女人一定又会把他当成神经病了,“之前一直没时间,新家装修好了。最近就可以往进搬。既然你今天就休了,今晚就开始回家住吧。” “……”陆心一个惊讶别在那里,脚步都停了下来,声音里满是高八度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新房装修好了,今晚回家住。”林惟故似乎没听到她语气里的难以置信,他低沉的嗓音复述了一边,然后拿远手机,握拳在嘴前干咳了一下才又拿回来,“我去接你?” “……” 陆心惊恐的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赶忙开口拒绝:“不用不用,我可以……” “那你请完假先到我公司。”林惟故直接接道,“新家地址你不知道,我们一起。” 陆心:“……” 她想说的是她可以回她的租房住啊! —— “心姐——” 安晓看着陆心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惊讶,当即提高了音量问:“吓!你这眼睛——” “没事,一点小意外。”陆心扫了一眼她怀里厚厚的文件夹,咽下了喉头的话,指了指安晓刚刚出来的门里,“副台在里面吧?” “哦哦,在。”安晓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夹,答到。 告别了安晓,陆心深吸一口气,两指微曲,敲响了那扇厚实的门。 “进——” “副台。”她看了看对面桌上堆着的文件档案,散着的厚厚的文件,只觉得自己真是疲了累了,一瞬间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副台长先是拿远电话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跟那边聊:“小陆回来了?正好,你先等一下——对,你在跟他敲一下时间,这眼瞅着就要过年,谁不忙?记者最忙,我们这行几乎都没假期……” 看起来一如既往,是真忙啊。陆心看着对面一面跟她搭话一面对着电话交代不停的人,只觉得原本不再痛的眼眶再次隐隐作痛起来,窗外灰蒙蒙的,日复一日,好像她的人生一直这么灰暗,这么的枯燥无聊。 章副台终于结束了电话,他有些头痛得扶了扶额:“你们组的那个非遗纪实片,我看了一下,成片部分非常不错。但是明明赶着二月底要播,怎么做到快结束不做了?听小安她们说,是你的意思?” 陆心深吸了一口气,稳着声音解释:“是。年底了,大家都要过年,有一项手艺人年底病得厉害,她可能都……” “这是停下来的理由?”章副台突然就打断她的话反问一句,“当了记者这么多年,这点基本判断,你该不是忘了吧。记者还管什么过不过年的。非遗,把那些该留下来的东西留下来,给世人知道,才是我们新闻人该关注的。” 陆心没再说话,她当然知道,只是每到这种时候,她还是学不会果断抉择。 “小陆啊,不是我说你,每年我也就劝你这几句。你来台里,也有些年头了吧?” 陆心挑了挑眉,接下话茬:“快满五年了。” “跟你同期的小刘,人家现在都转战情感栏目了,这一年多收视挺好,台里也重视;我当初还只是科长的时候,可更看好你,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学着机灵点呢,哎!”章台挺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似乎才发现她眼角的伤和眼窝处的淤青,“你这脸,怎么伤着了?” “施工事故那不小心蹭的。章台,”陆心抓住机会开口,“非遗那个项目我已经彻底放手给安晓她们了。您也说该多给年轻人机会,小姑娘挺好。现在年底大家也忙,我这样子也没法采访出镜,家里刚好有点事,我今年也没怎么休过,您看……” “哎,这样。啧,小陆你也真是,也不小心些……那行,你去跟安晓她们交接下工作,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这批新人都挺上进的。”不知是不是陆心的错觉,章台似乎舒了一口气,脸上凝重的表情也舒缓开了,甚至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一年也是辛苦了,台里都不会亏待你们的,年底就好好休息下。” “嗯。”低下头的瞬间,陆心似乎都感觉到自己嘴角牵起的嘲讽的笑太过张扬。 收拾东西的时候,安晓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陆心大概把自己要看的一些书带着,带了自己常用的本子,拷贝好资料就准备离开。走前跟在座的都打了招呼,然后走过去拍了拍安晓的肩膀:“小安,这边就靠你们了,好好干。” “谢谢心姐,对不起啊,我……” “哪里的话。你们做得很好,素材也都是大家的功劳,我这一走你们压力肯定更大,辛苦了。”陆心脸上还是带着笑,牵扯得眼角生疼。 “心姐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养伤啊。新年快乐。”安晓咬了咬唇,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水润。 “新年快乐。” —— 陆心搭着出租车赶到卓森公司大楼下的时候,天已近暮。仰头望去,林氏大楼在周围的商贸区中直插云霄,耸立得分外惹眼。 天有些灰败,阴沉地憋了一天,此刻终于飘起了片片雪花。 下雪了啊。陆心仰着头,闭上了眼,雪花落在她肿痛的眼皮和唇角,清清凉凉的,转瞬消失不见。就像是少年恋人小心翼翼满是蜜意的亲吻和抚慰。 洛河,就像是你曾落在我眼皮上的轻吻,虚无缥缈,仿若梦境。又是一年了啊,你那边,也这么冰冷吗? 脑子里却一下子冒出了林惟故那夜灼热的体温和同样火热的口腔里的薄荷香。陆心猛然睁开了眼。 天,愈发冷了啊。 办公楼此刻恰逢下班时间,陆心踯躅片刻,还是走去前台问人:“你好,请问林惟……林总的办公室怎么走?” “您好,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的小姐漂亮得体,尽管看着陆心此刻的狼狈模样,也没有表露出丝毫鄙夷。 陆心觉得自己都要职业病上身立刻张嘴死磨硬泡着非要进去,理智很快把这种冲动给自己压抑下去:你这是来见丈夫的,可不是来做采访的,莫冲动莫冲动。“没……”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林总非常的忙碌,没有预约是不可以……” “太太?!” 陆心和前台小姐都循声望去:电梯打开来,林惟故和秘书李晓站在一起,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短裙丝袜的妙龄女郎:她身材热火,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林惟故的身上,媚眼如丝地放着电。 不巧,陆心刚巧认得该女郎,去年钻去暗访某非法聚众赌博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女明星。 刚刚那声应该是李晓喊的,他们初筹办婚礼各种事宜的时候都是李晓在联系她,也就认得她。 李晓当时原本是带着一份著名婚庆公司的企划来的,陆心嫌太过张扬,主动要求低调办,对外界几乎毫无报道,对于林惟故这样的人物来说绝对算做是隐婚了。 李晓当时就好奇的问过说为什么。 陆心半开玩笑地回答:“办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离。”就跟人前自打脸似的,她怕疼。 李晓倒是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得很。 陆心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此刻的场景,老天兜头一盆狗血,浇得她茫然不知所措。 那边和前台似乎也都愣住了。 李晓看了看自己身边,又看了看对面的陆心,就知道展现自己职业素养的时刻到了。 久经沙场的她脑内即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解围计划:“太太,您怎么来了呀?小艾,你怎么搞的,太太来了也不知道通知一声……” “我……对不起,太太,真的很抱歉……”前台委屈,而且吓得腿软,她哪知道跑来前台找人的普通女人会是他们公司女主人啊。 陆心脑袋转来转去,脸上的笑尴尬地凝结在那里,茫然无措地摆着手。 她该怎么办,该说什么做什么啊?一般这种时候正室们都怎么处理的?哭?闹?陆心啊,她急得偷偷掐自己大腿,你倒是给点反应啊,你是不是坏掉啦?大家都等你反应呢! 可是她反应什么啊! 陆心内心崩溃,尴尬极了,咬着的唇的牙刚松开,准备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来,没想到比哭都难看,话音也是开了头就没有下句的:“呃……” “宝贝,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林惟故一脸坦然地枉顾周围三个惊掉下巴的女人,就好像刚刚那声低沉酥麻的肉麻话不是出自他口,长腿一迈就朝着陆心走了过来。 他毫不迟疑地就把陆心仍带着冷气的身体环进了胸膛里。陆心鼻息间一下子充盈着一股香烟混合着薄荷的香气。林惟故带着磁性的声音随之在耳畔响起。 “陆陆!老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的。你知道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陆心:“……??”黑人问号??!! 李晓、前台:“!!!” 第8章 争执 林惟故看着那个一开车门就火速脱离自己的怀抱,“跐溜”一下钻进座位最里面,红着脸不看他的小女人,只觉得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啊,原本沉郁的心情也大好。 陆心看着他跟着做了进来,离得自己那么近,觉得林惟故简直是拿着一个气筒不断给自己的肺打气,她快要炸了啊!什么跟什么!她是疯了才会真的来他公司找他。 “你还有东西要收拾吗?” “有!”陆心真是气极了,想着自己刚刚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公主抱着出来的样子简直想死,应声的时候声音里也满是怒气,“很多,我在这边住这么些年,行李都没收拾,要不今天……” “直接去星府花园。”林惟故打断她的话,直接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转头又向着她,“家里什么都有,不够小区有超市,可以现买。” “……” 陆心简直要气坏了,这人演戏成瘾了是吧?活影帝啊! 她话说得早已近乎咬牙切齿,映衬着一脸夸张的笑:“先不用了吧,我这人认床,刚开始不习惯的。” 林惟故原本都抱臂静静地看着她了,听了这句话,反倒一扯嘴角,脸上竟然也染了一抹笑意:“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那床,它也认你的。” 陆心皱着眉头,没明白他的意思。车子顺着跟她家完全相反的方向驶离,让她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索性她也抱臂作壁上观:“影帝啊林总,您跟刚刚那个明星是真配啊。都可以联合起来角逐奥斯卡了。” “吃醋了?”林惟故有些好笑地挑眉看了她一眼。这时候气鼓鼓的她,让他想起了两个人初次相亲见面的时候,当然,对他而言,会是更早,“你也不赖啊,林太太。绘声绘色,情感充沛。怎么说来的,一往情深?始乱终弃?嗯?” 他喊“林太太”的时候,牵动着喉结滚动,然后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调侃的意味飘进了陆心的耳朵里,像是蛊惑。 “你!”陆心怒气被挑起却无处发,她瞪大了眼瞪了林惟故满是笑容的俊脸,气鼓鼓地别开头,看着窗外偶或飘落的雪花。 玻璃隔着她和外面,但好像也带给她一丝清凉降燥的感觉,脑子一旦清醒过来,陆心就不由得脑补了一下自己刚刚霸气侧漏的行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厉害的? 当时在公司大厅里,林惟故喊完“宝贝”,冲过来抱了她一个猝不及防,陆心脸上是大写的懵逼。这啥情况?她手伸在胸前,隔开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被林惟故揽得更紧。她眼睛刚好透过林惟故弯下来的肩头看到了对面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的女星脸上一脸震惊的表情。 对对,就是这个表情!陆心把目光放到李晓和前台脸上一圈:大家此刻简直是盟友啊,见了林惟故都跟见了鬼似的。啧啧! 李晓这个时候为了缓解尴尬,仍旧矜持地和二人保持距离,轻轻地问她:“太太,您的头和眼睛……没事吧?” 有事!事情可大发了! 陆心这次算是彻底厌倦了林惟故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导演了,她次次友情出演,林惟故却回回不给剧本,她有病来的啊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和能力,陆心脑内回想着陆父陆母每次吵架的时候陆母的撒泼相来,她也一瞬间就揪住林惟故那条滑溜溜价值不菲的领带绞在手里,另一只手特别用力地想把他推开,林惟故的胸膛硬得自己手疼也没能推远,她遂作罢,声音里满是隐忍和委屈—— “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打的我么?” 陆心清晰地听到周围下班陆陆续续出来的员工们发出的倒抽气的声音,她压了压嘴角使它克制住得意上扬的荡漾,保持着下垂的悲伤姿态。 林惟故也是一愣。他没料到陆心会突然这么做,但是看样子,现在的状况似乎比他预想得还要好解决了。 陆心趁着他愣神一把推开了他,还故作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林惟故又指了指那个女星,然后死死地抓着包带做出一副气极了还隐而不发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最近有鬼!每天对我嫌东嫌西的,我还责怪自己做得不够好。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始乱终弃的人,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还说什么一往情深……男人果真都是靠不住的……” 陆心说着,借着自己渴半天的嗓子,摆出一副声嘶力竭痛心疾首的样子,捂住了淤青的那半边脸,声音逐渐低到听不见:“你还动手打我……” 陆心皱缩着的眉眼瞥见林惟故原本就面瘫的脸上石化般地抽了抽,顿时觉得自己总算从这个人这里赢回一成,不如她就乘胜追击,还可以拖一拖和他共处一室的噩运—— 然而,对面的林惟故只一瞬就神色恢复如常。妖孽啊妖孽,陆心一边腹诽着,一边假装抽抽搭搭寻找偷溜的机会。 林惟故却没再过多得表现得尴尬,再次长腿一迈靠了过来,声音里居然还带了几分焦灼:“老婆,我错了,你以后让我松手我也死都不松手了。我看看,磕青了都,很疼吧……” 疼啊!我特么肾疼牙疼!陆心眼瞅着他快过来再次搂着她,转头就向了那个女星:“一个家暴而且花心男人而已,我是不要了,姑娘你要想要你收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里太幸灾乐祸了,她又抽噎了一下补道,“我再也不想来这个伤心的地方了,我……啊!” 陆心话音还没落,惊呼一声,身体整个翻转了90度,然后横着落进了林惟故的怀抱里。 陆心裹着厚呢外套的身体轻巧地窝在林惟故的怀里,契合得刚刚好,他的脸就近在咫尺—— 陆心惊恐地瞪着林惟故,半张着的嘴巴忘了闭上,也不敢再闹了。 干什么?演戏上瘾说抱就抱啊?难道她会错他的意思了?还是他终于受不了她这么折腾他的威严形象了? “陆陆,不闹了。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好吗?”林惟故的声音一下放得轻柔无比,仿佛真是一个耐心跟娇妻解释的丈夫,“有什么事咱回家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乖,嗯?” 糟心糟心糟心! 陆心靠着椅背坐在那里,再次把头对向玻璃不再理他,烦闷得眉都拧在了一起。她就不该跟一个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比演技还犟嘴,这不是花式作死呢么! 车子驶离的地方有些远,一路静默无言,陆心一直看着窗外,其实她脖子有些痛,但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转过来。额头处有些痛,陆心抬手又抚了一下,暗暗想着:管它去哪呢,自己得先到某个地方想法子消肿止痛啊,不然她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了。总之不能常住所谓的“新家”啊,那得离台里多远啊,而且,万一林大尾巴狼心情一不好每天回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话,那就非常尴尬了。 陆心正想得出神,面前忽然就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白净修长,比她这个苦命女的好看多了,陆心还来不及慨叹,那手就掰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了过来。与此同时,另一只同样好看有力的手也伸了过来,在她淤青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陆心痛得皱了皱眉。 林惟故从伤口上收回了他专注的目光,对上了陆心的眼神。 “怎么弄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鼻音。陆心倒是没想到,林惟故这人吧,居然连感冒了都不会特狼狈啊。 “采访的时候,不小心撞的。”她偏头,想躲开林惟故的手,“没事,不严重,过阵儿就好了。” “不严重能花几十万?”林惟故的声音稍微提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不信她的话似的。陆心无奈地瘪了瘪嘴。 “呃……那钱不是看我这点伤的。” “我看也不是。”林惟故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伤口,自鼻息间哼哼道。 陆心还是受不住,手动挪开了林惟故的手,把它们佛爷般的规规矩矩地摆在林惟故的大腿上,“等我凑齐了,一定还给你的。” “陆心,”林惟故突然就很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用他那双黑亮的眼睛看进了陆心的眼睛,“据我所知,短期内,你应该拿不出这笔钱。” 陆心死死地咬住了唇。像是她最惧怕的那样,林惟故好像也从没真正把她视若平等。尽管他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自尊心作祟,她有一瞬间的怒火攻心,想像少年时候的每一次被人轻视时那样,用更硬气的话或者恶毒的发誓堵回去,但她没那样的底气。成年后的她早就懂了,没钱就是没有底气,她真的拿不出那笔钱来给自己这样的底气。 “我可以把现在房子的房子退掉……”明知道于事无补,陆心还是开了口,总要说点什么的,说点什么显得自己不是那么赤条条一无所有的暴露在林惟故眼前。这个看不起她的男人! “然后搬过来住我的房子?”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喙的轻视。为她着苍白的辩解和由头。 “什么?”陆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就在几个小时前是他主动提出的让她搬过来与他同住。他们的新房。 “从你的租房里搬回来,住进我的房子。”林惟故依旧死死地盯住陆心的眼神,那目光几乎让她无处遁形,“跟我结婚了,对我的金卡分文不取,也没有主动要求香车豪宅,甚至至今,”说着,他兀自嗤笑了一声,像是也为了他自己,“甚至至今都是个大龄处.女。你坚持了那么多,但,那又怎样?” “即使将来我们真的会离婚,即使你成功地坚守着你所谓的准则直到最后。没有人会在乎,陆心,没人在乎你是否坚守了什么,是为了谁,你在全世界的眼中都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我们之间有纠扯不清的关系,所有人都会认定你花了我的钱,住了我的房子,和我在一起许多年。” “这就是你想要的?”此刻的林惟故让陆心感到陌生,当然,他们也从未曾熟悉过。他像是一个站在绞刑架前的屠夫,拿着明晃晃的刀,看着陆心这个被缚的囚徒,“刷了那笔钱,你退了房子东拼西凑来补。然后呢?你父母那边你肯定不会回去,你还是会住进来。看吧,我们扯不清的。陆心,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是认真结婚的,并不是找某个人来当借口或者摆设。即使你不乐意,后悔了,既然逃不开,那就好好受着,既然受了,那就享受得心安理得些。毕竟这些都是你作为林太太应得的。即使你还是有所谓的坚持,那也别在没有底气的时候说出来,给我添堵。这样就没意思了。毕竟,我不欠你任何。” 林惟故第一次听李晓转述陆心不让张扬婚礼的理由的时候就不能够理解,他是挑选了一个特别满足自己要求的太太,但是,太过了。过犹不及,他虽然不渴望浓情蜜意,至少希望要有寻常夫妻的样子维持正常生活。谁家两口子会把一切都标划得一清二楚?甚至婚后避他如虎? 就算是,陆心是没看新婚姻法吗?她这简直把自己后路堵死了。这话林惟故就不打算告诉她了,理由和陆心的相似又相反:他也怕自打脸。他可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既然不能离,那就好好经营培养这一段,毕竟有个写在户口本上的省心妻子还是能帮他挡去不少麻烦,利大于弊的。刚刚公司那个王叔叔的干女儿不就是个顶好的例子吗?林惟故说完,看着陆心脸上错愕和难受而隐忍的表情,依旧冷着脸,转过头去正对着前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陆心的拳头在身侧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死死的捏住。她像是突然赤身*地被人抛弃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岭,遍体生寒,脸上却烫得紧。她想喊,却喉头哽咽。 从工作稳定下来的这几年,她像是再没听过这类的话了。即使有,也都是别人在背后议论,不小心被她听见了。 陆心,你真傻,坚持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是在乎的。说白了不就是作吗?你这样,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对啊,陆母也总这样说她。离了男人,她什么也不是。女人啊,最要不得这种矫情的…… 陆心看着林惟故棱角分明显得冷然的侧脸,所有反驳的话都像是窗外的雪花,被风吹得片片飘落。像是她那颗再也掀不起多少风波的心。 所有的不甘和委屈终于在现实中回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苍白地说道:“不会太久,钱我真的会还你。既然结婚了,我当然会和你住一起。但,这不是一回事。” 转过头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陆心觉得自己近乎筋疲力尽,像极了每一次逃出生天之后的死寂和幻灭。这才是她啊,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 林惟故倏然睁开了眼睛,偏头只看到她侧颜低垂着的眉眼,眼角挂着一点点湿意。 这大概算是两个人第一次争执吧。真是有趣,两个原本不熟的人就这样结了婚,如今还要过家家一般地生活在一起。这也都算了,可明明不熟的两个人,今天怎么就莫名其妙起了争执了呢? 陆心有些苦恼地想着,三观不和的人不仅无法相爱,连相融都做不到吗?二零一五年她诸事不顺,这场婚姻算是她做得比较正确的决定。毕竟她的条件放在相亲市场上,是绝对匹配不上林惟故这样的人的。当然,林惟故这样条件的,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也绝对用不着去相亲的。 怎么算,都是她赚了。 当然,这想法只持续到她进门。当她看到卧室里那张塞班酒店同款kingsize大床的时候,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陆心简直想掀桌,她突然就想起了林惟故在车上开玩笑地说的那句话:那床它认得你的。 第9章 爱情的坟 什么鬼! 陆心简直想当场把门给拍上,祈祷再打开时里面的景象不是这样。 林惟故似乎没有看到她脸上的诧异,直接略过雕像般愣住的她走了进去,一面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顺手扯开领带,一面提醒她:“浴室在右手边第二间,旁边就是衣帽间,找不到东西就喊我。” “要不你先洗?”陆心多嘴说一句,他听起来鼻音挺重,看起来感冒得不轻。 林惟故有些奇异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翘起唇角笑,沙哑的嗓音低沉:“要不一起?” 陆心登时惊讶得瞪大了眼,几乎一时间失声,说不出话来。 林惟故觉得逗这么个凡事当真的古板女人还真是无趣,当即甩下领带往出走,路过门口时大掌在她脑袋上闷闷的拍了一下,像拍一颗没有熟的生瓜蛋:“我去客房浴室。你现在……” 林惟故像是心无杂念地审视一件有瑕疵的商品一般往她上下扫了扫,沉吟半晌:“不是很美观……嗯……” 陆心对天翻了个白眼:她是不是该感谢世界啊,把她磨成这么一个性冷淡的模样。 抬手就要拍掉他的手,按在她头上简直阻碍她的思路。林惟故却倏然离开了。 在走进客房以后,陆心听见他沉闷的打了一个喷嚏。 陆心瘪了瘪嘴,把包放在他挂着的西装旁边的置物架上,转身先去衣帽间。 这里应该是他们的婚房,她却是第一次进来这里。 陆心走进衣帽间,看到那里整齐码着各色名牌包包鞋子还有搭配好的衣服,吊牌都还没有摘。还有一个格子间专门悬挂了几件礼服,没有商标,但陆心清楚地从吊牌上看到了设计师的手写签名。 不紧打心底里咋舌。换做几年前的她,肯定会义愤填膺地啐一口然后骂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想当初,斗志昂扬,相信努力就能成功的陆心,刚一参加工作也是满腔热情,是要用一杆笔,一张嘴改变这个世界。那个时候还被一起工作的小伙伴撺掇着,攒了大半年,买了一件香奈儿小黑裙——据说是每个女人必须都有一件。 当然,陆心只穿了一次,那一次被摸了大腿之后,她就再也不相信这份天价行头的理论了。从此把那件“大半年”供奉起来,时时烧香,日日警告。 陆心常常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个女人,起码不是个正常女人,身边的小伙伴一个个嫁给了富二代家庭,结交了各种上层领导,只有她,一直不温不火的,把自己的热情统统消磨掉。她不光是没了棱角,连方向都失去了。 陆心本来挑了一件绑带极其繁复的中世纪欧洲宫廷式睡衣,后来又放下了。 林惟故要真想做,是她一件装饰性的破衣服能挡得住的么?好么,到时候她一个人在浴室研究半个小时绑它个半小时,两分钟被他撕烂了,呵……呵…… 随手捡了一件普通的女士纯棉睡衣睡裤,陆心就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陆心边走便擦着头发走出来,整个人都觉得舒展许多。屋里暖气开得很大,一下子让人感受不到外头一点寒意,窗外早已积起了薄薄一层雪,堆积在窗沿儿上,陆心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然后鬼使神差地顺着走到了那个巨大的飘窗那里,半跪在那里,手不自觉地抚上玻璃,冰凉刺骨,提醒着她外面的寒意仍旧。 陆心突然想起来了,在比北方更北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洛河的男孩子,曾经在她脸颊落下的轻吻,大雪纷飞里,突然就让整个世界开出了花朵。 洛河,洛河。 我这里还是很冷。那你呢? 我觉得我快要守不住,你会难过吗? 身后有沉稳缓慢的脚步声,陆心撑了撑自己的身体,让整个背脊挺直,然后抿着嘴眨眨眼,赶走那里的酸涩。 陆心回头,林惟故正穿着一个灰色的浴袍,身前大片精壮的胸膛□□着。他一手拿着一瓶红酒,另一只手轻轻捻着两只高脚杯,看她回头时,原本的眸色更沉了沉,歪头向她发出邀约:“要不要来一点。” 也好。这样也好。陆心想着,接过来,任他倒酒。 喝醉了,也许都会不记得,很快就都过去了。 林惟故只抿了一口,看她皱着整张脸灌下了小半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陆心唇齿之间都是酸涩和酒气,她不会品酒,这么多年都没有学会过,只觉得酸涩辛辣。忍住皱在一起的表情,第四次伸出杯子去讨酒时,她被林惟故一下子按住了。 “陆心,这酒可不是你这样喝的。”林惟故说着,一只手拿走了她的酒杯,然后另一只手伸上去,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眸深沉,像是上帝一般的视角,站在遥不可及的光芒里悲天悯人:“你还是想不明白。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不好么?” “那你说……怎么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呢?”陆心似乎刚一开始就醉了,她忽然笑了,眼里似乎泛着水雾,明明一直仰头看着他,林惟故却觉得陆心眼里不曾有过他。 “别……”林惟故那句“别这样倔”还未说出口,就看到陆心突然晃晃悠悠着主动笑意盈盈地攀附上他的脖颈,甚至挑逗地点着脚尖凑上来在他耳边毫无技巧地吹气:“是这样吗?” 林惟故的身子紧绷了一瞬,然后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声音低沉:“回房间去。” 陆心却突然像是一条水蛇一边游走了,她胳膊一下子从林惟故的脖颈上滑下来,滑腻腻的触感突然让林惟故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林惟故低头,就看到陆心有些晃荡的看着他:“在哪儿不是都一样,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去睡……” 后面的话就被林惟尽数故吞入了腹中。陆心原本因为酒醉有些迷离的眼一下子睁大,整个后背是软软绵绵的飘窗上铺着的羊绒毯的触感,而她双手抵住的是林惟故硬挺的胸膛。 林惟故没允许她说完,直接把她压在了飘窗上,掠夺般的吻瞬间就夺去了她的呼吸。 陆心只因为痛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反抗。她闭上了眼,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一般,任由林惟故他自己动作的。脑子里宽慰自己,也就几十分钟的事儿,熬过了就过了。总是要经历这个过程的。 林惟故伸手解到第三颗扣子的时候,陆心挣扎了一下,手突然就打在了飘窗玻璃上,冰冷的感觉此刻被她触来,却仿若烈火,瞬间灼痛了她的胸口。陆心咬唇忍着,不知为何,眼角却不期然划下两行泪来。 林惟故一下子停下动作来,刚顺着埋首她颈间的头一下子抬起来,然后许久没有动作,林惟故暗沉着嗓音开口:“陆心。” 陆心睁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眼眶有一瞬间的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人到这把年纪,却突然感觉事事都矫情起来了。她抬手胡乱抹了两把,开口解释:“对不起……撞疼了,你继续。” 刚出口的声音之娇媚无力让她自己都狠狠诧异了一下,陆心立刻停住了,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林惟故一下子梗住了。他就这样伏在她身上,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一样,假的不行,对他,敷衍都懒得敷衍。 偏头可见窗玻璃上一块又要被水雾覆盖的地方,轻轻浅浅地写了三个点,简单,却似乎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林惟故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会不会以前的陆心不是这样的,她心底里深处有着什么人,让她将自己封闭。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爱情?可是当初托人查的时候,陆心的感情状况明明是空白的。 这样想着,林惟故也就问了:“陆心,你心里有人了?” 陆心愣了一瞬,突然就像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带着葡萄酒的香气喷洒在林惟故的脸颊:“林总,您是小孩子吗?” 陆心偏头也顺着窗台往外望,那三个点那里渐渐有水蒸气凝聚成水珠滑落,像是几行无声的泪来,陆心的声音也像突然是飘很远,带着远方的冷气,她说:“你见过爱情的模样么?反正,我是没有。” 她的眼睛明明笑着望进了他的眼睛里,林惟故却只觉得那里面冰寒刺骨。 陆心说完以后一下子就收回了飘远的目光,似乎刚刚那个根本不是她,然后继续有些不耐而且嬉笑地催促林惟故:“你还做不做了?我困了。” 林惟故还未消化她那句飘然渺远的话,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登时黑了脸。 他猛然起身,然后几乎凛冽着脊背径直转头往卧室走。心里和身体都像有火在烧,林惟故很难保证自己不离开现场不会立刻揍这个总在扫兴的女人。 “喂,”陆心坐起了身,捏住了胸前被林惟故解开扣子的领子,“我明天要回一趟家。” 林惟故停了停脚步,然后接着往前走,走至卧室门口,猛然把门拍上了。 陆心有些讪讪地吸了吸鼻子,扣好扣子抱着手臂头抵着窗玻璃坐在那里。并不是没有缺点,性格差啊,一言不合就不让她回卧室睡啊。 等等……她今晚要睡客厅了?! 第10章 回家 陆心提着行李箱进站的时候,终于受不了后面那个高大的一脸坦然跟了她一路的黑风衣,停下脚步回头。 “林总,你跟了我一路了。” 林惟故一脸坦然,甚至还反过来质问她:“你不是说要回家?” “是——啊!我这不是正在回了?”陆心无奈,心下有气却又无法发作。林惟故这个总裁闲的是不是?因为一晚上窝在客厅,还喝多了酒,陆心头疼得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扬了扬手中的的普通火车票,“那……我走了,林总请回吧。” 陆心刚准备扭头走,心里还想着:你跟啊你跟啊,你就是大老板再牛逼,没有票你看安检人员放不放你进啊! 真是有趣,她还以为他只是一时没能做成,心里有气又□□焚身然后拍上了门,没想到丫真的把她扔在客厅,睡着了一晚上也没有出来管一下。这下她腰酸背痛头疼的,呵……爱咋咋吧。 那头林惟故脸上仍旧云淡风轻,顺口从口袋里就掏出了一张粉色的普通车票和身份证,然后冲她微微一笑。 陆心:“……” “没记错的话,你家不是在c城城西吗?你这趟车可是去深溪县。” 陆心闭上嘴巴瘪了瘪,看着那边林惟故轻松地从她手里拿过了她的箱子,放在了安检机上。 “后来才搬过来的。”陆心这次自己冲过来拎了过来箱子,往前走,“我高中以前,一直都是住在安溪县的。” 林惟故愣了一下,脚步沉稳地跟了上来,没再说话。 普通列车的车厢里一直有一股难闻烟味酒味混合着厕所的味道,林惟故上来看到她是普通卧铺中间的床位,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他抱着臂看着她上上下下放着东西,然后熟练地抖了抖床铺。 下铺是一位带了个小男孩的年轻妈妈,正坐在狭窄的过道另一侧靠窗的座位里喂小孩吃东西。 “为什么不知道买软卧?”林惟故问。 “知道啊,可是贵啊。”陆心简单直白地回答他,掏出了自己的本子来,嘴角也带上了一丝笑来,“一样的路程,多花一倍的钱,林总,不是每一个人都拿钱任性得起的。” 林惟故被梗到,瞬间黑了脸,提起行李箱吭哧吭哧就要往前排软卧间走。 他真是多管了闲事了!人家一点不稀罕。这女人有病是不是?喜欢受虐体验人生?艺术家的特殊爱好? 陆心对面中铺的醉了酒的邋遢男人闷哼一声,手无意识地打过来,拍在了陆心的腰上。 陆心很快回头,皱了皱眉,像是嫌恶一般地自己拍打了很久,然后侧着身子躲过去,一言不发地捧着本子坐在了那个母亲的对面。背对着林惟故把自己蜷缩着,低头安静地写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林惟故看她,突然觉得这样的陆心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这才是她,这个口口声声宣称要回家的像是个大学生一样的女人,才是陆心终于放下防备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林惟故脚步一转,就走了回来,走到那个年轻妈妈面前:“不好意思,我们换个座位可以吗?你带着孩子在这边也不方便。”他指了指陆心,“这是我太太,我不放心她。” 二十分钟后,陆心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林惟故从她只写了短短一行的字里看到了一个洛字,似乎因为主人的不满意,被涂了又一笔一划地重写一遍。洛……是她昨夜想在玻璃上写的字吗? “像刚刚那种情况,你就应该直接把那混蛋推开揍一顿。为什么不喊?”林惟故突然开口,居然说得一本正经。 陆心转头看窗外,列车咔哒咔哒的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明明算是她自己一年两度的回顾之旅,怎么现在莫名其妙身边就坐了一个不讨喜的人了? “在这样的车上很难免。他也只是喝醉了。”陆心的声音平淡的甚至没有一丝其他语气,“大家都是底层人,他万一真怎么样了,我肯定不会忍。” 林惟故为她这习以为常的态度感到讶异:“你常坐这样的列车?” 陆心顿时就笑了:“林总,嫁给你之前,我可一直都是摸爬滚打在基层啊。这都是好的,我啊,以前回去可都买的硬座。” “你现在也一样,一个人摸爬滚打。”林惟故纠正她,似乎也凭空带着一股赌气的意味,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发出了一个不小的疑问,“硬座?21个小时?” 陆心被他梗了一下,耸了耸肩,回答:“是啊,有一次我碰到比这还尴尬的场景。有一个醉汉,中途上车,”陆心拿手比划了一下,“刚好座位就在我旁边,他上来就直接脱了鞋往我腿上躺,似乎还认错了人,对我说一些污言秽语,还对我拉拉扯扯的。那个时候是夜深了,列车员不在,车厢里其他乘客,大家都很累都赶着要回家要过年,都很累,也怕惹麻烦,哪有闲心管我。” 陆心平静地说着,像是工作时在播报自己看到的那些人间百态一样,似乎这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个时候被吓傻了,还是一个老阿姨实在看不下去,把那个男人的腿搬走扔开,然后把我拉了出来。那个晚上我就在一个没有人的座位上,外面放着我的箱子挡住,在最里面醒着窝了一整夜。” 林惟故蹙着眉,一阵沉默。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陆心身上会有这么多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的事。那个时候她多大?刚上大学?不到二十?她的漠然和疏离,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吗?意识到她并不是天生冷淡,林惟故眉头蹙得更深。 “所以林总,出了这种事,就怪我自己一个女人独自出行还年轻柔弱啊。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陆心声音里终于带了一丝主人公讲述不幸遭遇时该有的冷漠和嘲讽。 “别再叫我林总,别那么嘲讽。你刚刚本可以不用忍着的。陆心,”林惟故的声音低沉,似乎隐隐压抑着乌云的阴天,“你本来可以向我求助。” “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已结了婚。或者,你从来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陆心哑口无言。毕竟,他说得都对。 半夜陆心从下铺醒了一次。小小的方窗外夜色深沉,咔哒咔哒的声音带着人心也浮浮沉沉,整个摇得几乎要麻木。窗口那里抱着臂坐着一个身影,像是暗夜里更加深沉的剪影。陆心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不是他时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她刚刚竟然差点把林惟故当成了洛河。 这个场景,像极了他带她逃离的时候,安静地守护在她身边的样子。好像不管梦里惊醒多少次,只要昏昏沉沉中看到窗口他并不伟岸但是熟悉的身影,都会一瞬间无比安心。 林惟故,竟是一夜都没睡吗?陆心抬头,两个中铺中间用扁长的绳子一折一折地连了起来,对方完全无法从侧面上面伸手过来。 心底里突然翻涌出一阵奇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在啃食她的心底最深处,让那堵坚不可摧的高墙突然就有了残缺。 车外隐隐闪过一些沿路的灯火,陆心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那头黑暗中的林惟故似乎偏头对着这边,那双深沉不见底的眼眸就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一直看到她眼底。 心里莫名升腾起一阵紧张,陆心紧紧闭上了眼睛再不敢睁开,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惟故是被嘈杂的人声和箱子拖动声惊醒的。他蹙眉转醒,却被脖颈处传来的钝痛狠狠地折磨得闷哼一声。鼻息间令人作呕的气味登时让他嫌恶地彻底睁开眼。 陆心不在。 另一头的醉汉也不在,他昨夜绑的绳带被人用刀切断了,七零八落的,上面甚至隐隐带了一丝血迹。 心里咯噔一下,头痛欲裂。林惟故腾然起身,他身上那件女式外套顺势滑轮,顾不得捡。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甚至把他高大的身躯窝进狭小的空间里,翻看着她散扔在床上的东西。 “你干什么呢?小心——” “嘶——” 林惟故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脑袋却狠狠地撞在了上铺的金属床沿上,疼得他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条件反射地抚住了自己的头。 他扭过头来,陆心那边端着合盖的牙杯,头发随意地扎着,带着一股洗去旅途风尘的清爽和亲切,正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撞到头的他。 林惟故觉得脸上挂不住,一边直起高大的身体一边往出走,嘴里低低地嘟囔着:“一大早的,瞎跑什么。” 陆心咧了咧嘴,没有调侃他,而是把手中那剩下的半瓶带着冰意的矿泉水瓶子往他脑袋上招呼。 林惟故很高,陆心只穿了一双平底靴子,扒着他的胳膊,抬起脚尖才够到,还毫不吃亏地用力摁了摁:“猜你大概会嫌弃,待会儿就用这水刷牙吧。洗脸没得用了,我就带这么多。” “哎!陆心,你别闹!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车厢上的气味还是很难闻,可是陆心脸上带着的草莓香皂味清晰地飘去了林惟故的鼻息,突然就让他觉得一切都清爽明朗了起来。 大清晨地跟着大部队下车,又跟着陆心辗转颠簸着坐了一个小时大巴才到。 林惟故被陆心拍醒的时候,一转头,迷糊间顺着窗户看到了一个荒野般的小山丘。 “到了。”陆心声音轻轻浅浅的,但林惟故还是从她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 第11章 哑姨 深溪县是中部一个很小的小县城,在干燥的黄土高原附近,却流经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可能当初取名人也是看这点玄妙所以这么取了。 林惟故听陆心这么说着,跟着她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走着,七拐八拐地盘旋在那片烟囱上冒着白的黑的烟的平房之间,终于停在了一处扫得很干净但是看起来更加一穷二白的院落门前。 那扇门半开着,林惟故侧身,看到陆心深深地深呼吸一口,然后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个很大的笑容了,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孩的傻笑那样,然后有几分雀跃地径直进了门:“哑姨。” 林惟故愣了愣,拖着箱子跟上。 院子左侧有一处用土砖圈起来的小棚子,泥塑的顶上面盖了厚厚的塑料皮。咯咯哒哒地传来鸡叫声。然后是乒乒乓乓的敲打声。 还真是,原生态啊……林惟故往外围躲了躲,长腿加快,看到了背着他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对面人的陆心。 顺着陆心的目光看去,前面是一个头发花白,全都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的老太太,穿着蓝花布做的棉袄,正坐在小板凳上,把手边的木桩子放在前面的小台子上,一下一下,费力地劈成几瓣更细的木柴。 林惟故愣了一愣,然后学着刚刚陆心叫的那样出声叫了一声:“哑姨好。” 对面的老太太兀自严肃地继续劈柴,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心一面笑着伸手在哑姨眼前晃了晃,然后把林惟故指给她看:“哑姨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这话是对着林惟故说的,算是解释。 林惟故不解地皱了皱眉:“那你刚刚进门还喊她?” “老习惯了,改不了。” 林惟故愣了愣,看着两个人商量着推诿了一下,陆心还是拿过了那把斧头,她细小的手指灵活地比划着,表情生动而夸张,像是一个在父母面前耍宝讨好的孩子,逗的那边哑姨也笑了,眼角处的皱纹更加明显,她抬头有些怯怯地但是欣慰的看了林惟故一眼,不住的点着头。 林惟故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细碎的泪光。他有些不懂,也觉得奇异,问陆心:“你还会手语?” 陆心在那头就着蹲着的姿势开始劈柴,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力气不够,总是劈歪了,看的林惟故的心跟着悬着:“哪是什么手语,就是打小一直就这么交流,约定俗成了。” 陆心又劈歪了一下,林惟故跟着背上都仿佛沁出汗来。他终究忍不了,脱下呢绒外套来,搭在拉杆箱扶手上,拿指尖戳了戳陆心的肩头:“我来。” 陆心抬头,十分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几乎想让林惟故翻脸了。然后她声音里居然满是难以置信地:“你会?” 林惟故俯视着她,这女人就这么瞧不上他? “大学和硕士时期我参加过很多次户外探索,总不至于劈个柴都劈到手。” 陆心很不服气地瘪了瘪嘴,居然还是乖顺地站了起来:“来,您请。我做不好,不给组织拖后腿,我去搞后勤好了吧?” 难得……陆心没有跟他对着干,非得事事都靠自己。林惟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被她这俏皮的模样逗得弯了嘴角。 林惟故坐在那里,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就将摞在墙根儿处的柴都劈好,还强迫症地顺着根根码好。 进屋的时候,陆心正在那头跪在炕沿儿上,一点一点的把那头的褥子抻平,拍拍打打的。床脚的那床绸缎的大红被子上绣着两只巨大的鸳鸯,有些泛旧,但算是这屋里顶新的东西了。 屋子里点着个小煤炉子,上面坐着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的铝制茶壶,正沸腾着咕噜,有个小口发出绵长的尖叫声儿来。 一根长长的腐旧的烟囱就这么一直连到房顶,伸出了屋外。屋里弥散不去的煤烟味儿诱得林惟故直想咳嗽,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去四川找陆心时候,她的窘迫。赶忙就抬起拳头掩住。 陆心刚转身过来,看到地当中矗立着林惟故高大的身影的时候,吓了一跳,手撑着炕沿儿,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她一股脑地爬起来,走过来提起茶壶看了一眼,“再忍忍,烧完这波就灭了。哑姨怕咱冷,非给这屋烧个炉子。” 林惟故放下手,闷声问了一句:“这不是有煤?” 陆心抬起头来看着他:“煤多贵?这地儿人都烧木柴,又不要钱。小地方的人都这么过活,能省点是点。” 林惟故愣了愣,没再应声。 哑姨在另一个屋里乐呵着给两个人张罗着午饭,陆心几次进去都被撵出来。只好顺着哑姨的心意,带着林惟故环着这个小县城周边的小村子晃。 那条据说让安溪县由此得名的小溪此刻水位很浅,并且结了冰,周围都是枯枝枯树,和着呼啸在耳边的冷风,平白有一点苍凉的意味。 林惟故同陆心一起站在河沿,就这么静默着,直到太阳照耀过来,略微有了一丝暖意。 “陆心。” “嗯?”陆心没有睁开闭着的眼睛,但是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林惟故忽然就什么也问不出。他指了指那个山头,问:“那边是什么?” 陆心睁开了眼。顺着他的所指看过去,眼中因为感受到久违的凛冽和风而带来的柔和倏然不见,染上一层林惟故看不懂的神色。 “没什么。” “不早了,回去吧。” 林惟故看着陆心走远的纤细背影,转头看那山头,只觉得太阳照过的地方,尽是苍白。 路过那个狭小破旧的供销社的时候,陆心特意拐进去买了几个全新的盆儿,还买了一件样式很丑但很厚实的羽绒外套。 柜台里发胖的老板娘同她打招呼:“心心回来了啊。” “哎。今天刚到。” “这是……” 陆心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林惟故,接过找零:“我丈夫。” “唉哟!结婚啦?恭喜恭喜啊,心心有福啊,男人看起来就有出息。”老板娘倚着柜台,眼睛笑得彻底眯成缝儿。 林惟故礼貌地点头:“您好。” “哎!好。来,心心啊,这个给哑姨带着,好久没见她来了。”老板娘见二人要走,忙从货架上抽出来一把挂面来,递给陆心。 “这怎么行?还得多承蒙大家平时对哑姨的照顾。”陆心赶忙推诿着,东西太多腾不开手,挂面还是被塞了进来。 “这……” 陆心看了看林惟故,脸带着一股异样的红,林惟故伸手掏钱包,然后抽了两张一百递给里面:“您拿着,东西我们就代哑姨收下了。” “哎,这……”老板娘愣了一下,犹豫地抬头看陆心。 陆心也看着,然后抬头冲老板娘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是,姨您拿着,就当我们请大家吃糖了。以后还请多照顾哑姨。” “哎,成成!这肯定没问题。”老板娘在两人刚一转身就把钱收进了口袋,然后急急地跑进后面搓麻将那里去了。 林惟故从陆心手中接过那一大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她一路上都没再与他搭话。 直到快进门的时候,陆心忽然拉住了林惟故的衣袖。 林惟故抱着几个大红的盆和东西回头,模样有些滑稽,而陆心却严肃无比。 “林惟故,我求你件事儿行吗?” 林惟故拧起了眉,她的话让他十分不舒服,但他还是问道:“什么?” “待会儿不管哑姨做的饭对你而言有多么难以下咽,你都别当面给她难看行吗?不管对你而言有多差劲,这都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了。哑姨她这里很久没有过客人了,她……很开心……很喜欢你……” 话听到这儿,林惟故的火气腾然就起来了,他压抑着怒火问:“陆心,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堪又庸腐的人?!” 陆心死死地闭着嘴,没有搭话。 她的沉默彻底点燃了林惟故的怒火,他几乎是每一步都踩在石尖儿上,沉默地进了屋。 哑姨没有看出这两个人的暗涌。她把三碟做得灰暗的菜摆上了那个小小的未及膝盖的小桌上,然后笑着,挥舞着枯树枝般的手,招呼两个人围坐过来。 陆心整场都很紧张。她甚至不敢看林惟故,只跟着比比划划的跟哑姨唠家常。 尽管她已经异乎寻常地拼命扯拼命拉了,可饭桌上,话题终归还是回到了林惟故这个外人加客人身上。 当哑姨笑着又带着一起难掩的羞愧期待地看着身侧的林惟故,指了指菜,又冲他轻“啊”了两声抬了抬脑袋的时候,陆心紧张得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她攥紧了筷子,微张着嘴,几乎立刻就要开口打断。 “很好吃。哑姨,您做的菜非常的好吃。”林惟故先是很认真地将口中的菜像是品味一般咀嚼吞下,丝毫没有面露难色。低低沉沉的声音配着认真的神情落在了陆心的耳里眼里。 似乎是说完才反应过来哑姨听不到,看着哑姨无声地笑着,眼角带着明显纹路低下了头,林惟故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唯一“翻译”——陆心的身上。 陆心嘴巴微张,似乎是看着这样一个林惟故呆住了,半晌没有回应。 “喂,”林惟故低低地出声提醒她,语气里仍有别扭,“你替我告……” “她听懂了。”陆心听见自己的声音自胸腔深处而起,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哑姨能看懂些唇形,她都懂了。” —— 林惟故帮着哑姨把院子东侧的篱笆架子扎好以后,刚好看着哑姨在这边边咳嗽着封炉膛。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痛的脖颈,突然觉得手指间传来瘙痒刺痛的感觉,尤其是拇指和食指不能捏合,苦笑了一下,真是神奇,他说起来也真算是大半个不食人家烟火的大少爷了,娶了个神秘的记者媳妇,这还莫名其妙跟着做起山野村夫来了。 哑姨频频咳嗽着,天气更加阴沉灰暗下来,看起来似乎要下雪了。哑姨笑着和他打招呼,指了指简陋的厨房里那个暖瓶,示意他要不要喝水。 林惟故淡笑着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屋内,转身进去看已经不见了好一会儿的陆心。 陆心根本不在屋子里。屋子里不知是墙壁还是什么长久不见光,隐隐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床铺叠的很整齐,陆心的衣物却全都被抽出来,有些散乱地堆在床沿一角。 第12章 欲望与火 异样的不爽啊。 不一会儿,有人掀帘而入,厚重的棉窗帘落下,发出沉默的响声,像是黄昏将尽前的怒吼。 林惟故内心有一刻动荡,放下手,转身。 哑姨笑意盈盈地进来,有些佝偻着背,一手提溜着暖瓶,一手拿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里面可见几个被压变形的小盒。 她把手中的塑料袋子放在桌上,又缓慢移动到一边儿,把暖瓶贴墙根儿摆好,有些艰难地直起身来,作势过来要看那个炉子。 林惟故突然想起了陆心白天跟他说过的话,炉子现在应该差不多燃尽了,他赶忙就把哑姨拦住了。 林惟故有些尴尬地伸着手看着哑姨有些讪讪的仰头看他的模样,愣了愣,说:“哑姨,您知道陆心去哪里了吗?” 说完了才察觉不对劲,他有些懊恼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又一下子弹开了。 哑姨拍了拍他的胳膊,轻轻指了指身后那个玻璃有些模糊的窗外,隐隐可见的那个小山丘。 林惟故不知道她真的是从他的唇形读出了还是猜出的,总之他现在莫名的十分肯定,陆心一定是在那座山丘那里。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刚一下榻,陆心看着那里时的表情。她就像是一个深藏秘密的伪装者,时刻潜伏在他身边,却时刻为着走远。 对,走远。 当林惟故穿着厚风衣,在并不好走的土路上跋涉了很久,又翻越了那座并不高的小土丘之后,他看着不远处,在那排枯树林之后的纤细的黑色背影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万分肯定的想法。 林惟故看到她,心底里却一下子陡然升起一阵迟疑。他不觉放慢脚步,颇有几分“近乡情更怯”的矫情,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退缩之意。他把双手插.进口袋,觉得自己大概是太冷了吧。 隔了一段距离,林惟故看不到陆心的表情,也听不清她偶尔的低喃。他愣了愣神,然后迈开步子靠近她。 “在做什么?” 陆心后背震了震,然后隔了一会儿才抬手揩了一把眼睛,回过头来,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怎么找来了?” 林惟故看着她罕见的红红的眼眶和鼻头,觉得她兴许是在外待太久冻的,连声音都明显带着寒意,淡淡地应道:“看你好久不会来,出来看看。” “噢,噢。”陆心低着头搅着手,他这才注意到她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很不搭的缀满樱桃的棉质白衬衣,她把排扣打开来,显得有几分不和谐的滑稽和土气,声音也颤抖着,终是解释不出此时的境地,“我,我就是……” 似乎是注意到林惟故的目光有些犀利地落在她的身上,陆心尴尬地红着脸拢衣服,手冻的有些僵,她半天都没能将大衣扣子塞进扣眼。仿佛这一切都在刻意跟她作对,让她在林惟故面前更加无处遁形。 林惟故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她此时的窘态,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犯了错误被抓现行的人们,因为企图欲盖弥彰的微薄愿望而漏洞百出呢? 他没再多问,上前一步,掏出手来攥着她两头衣服,把她像小孩子一样拉近一些,温暖的大掌左右灵活动着,很快就挨次扣好了扣子。 陆心有些惊惶地抬头看他,微张着嘴,鼻息间的凛冽混杂进了一种温暖而渺远的味道,让她一瞬间更加心慌意乱。 “走吧。回去了。” 林惟故看着身后那个土丘上面突兀地摆着的洁白光亮的海螺壳,在陆心耳边说。 陆心身上有秘密,林惟故以前想着,他们彼此防备着,也可以相安无事地了却此生,可他不再满足于这种相安无事,当他无比渴望接近陆心心底里的秘密的时候。 当他,开始对她以及她的一切都感兴趣的时候。 孤独的坟和沉默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林惟故想也不想就把这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墓和那个不会听无法看却也让人无法看懂的哑姨联系在一起。 这个诡异的组合,这个反常的陆心…… 陆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那个宽阔的肩膀已经离远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很沉默,陆心熬了很大一锅姜汤,有些讨好地给林惟故盛了很大一碗,他也没多说,一口气喝到见底。 外面到了晚上温度越来越低,林惟故在外面那个厚黑色塑料搭的棚子里洗漱,陆心就在两人的屋里铺被褥。 林惟故刚从冷的刺骨的空气里脱出来进了屋,就看到陆心背着他,一下一下将身下的褥子抻平。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愣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心刚像一只穿山甲一样倒退着爬下床,刚一回头,差点撞上他,吓得“啊”了一声。 “进屋怎么也不说一声……”陆心一面抚着胸口平复着,一面嗔怪他。 林惟故一点也不觉愧,倒反背着手在那里兀自思忖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陆心,眼神眯着:“唔……我进来了。” 陆心:“……” 她有一瞬间的脸红,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个突然幼稚症发作,在她眼中宛若智障的林惟故,有些气冲冲地拍开他出了屋。 再进来的时候,林惟故已经躺下了。陆心换了一身棉睡衣,站在地当中缓着。屋里没有比外面好多少,昏黄的灯光照着泛旧的窗框和糊了好几层的窗纸,不见月光。陆心低头,刚好看到林惟故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窝里,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几分大男孩般的乖巧。 陆心刚刚故意收拾的很慢,哑姨这里常年也没有客人,只有自己过年会回来,棉被上有很重的樟脑丸味儿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儿,她之前已经喷洒不少香水在上面压一压味道,但,经年的东西,怎么可能凭空消除。她莫名有些窘迫,生怕林惟故任何一句无心的话,让自己和这里蒙羞。 还好他似乎没有异议。 陆心深深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紧绷了一天,此刻都奇异地放松了下来,天气阴了整整一天,陆心一边蹑手蹑脚地爬上炕去,一边抬手拉灭了。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将将躺了进去,身旁却一股大力,她整个人被拖过去一大截,紧接着一具火热而紧实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林惟故整个身体将陆心压了个紧实,陆心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被子徐徐然落了下来,将两人全面覆盖住。 陆心的气息一下子就乱了。 屋内炉子残余的煤烟味儿经久不散,被子里的樟脑丸味儿和霉味儿也重,此刻卷进带着热浪香水味儿,夹杂着林惟故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她只觉得自己似乎一瞬间窒息而懵然了,甚至连惊呼也忘了。 林惟故鼻息间喷出的热气发烫,他的身体坚硬而滚烫,双手甚至伸下去,霸道地强迫陆心与他十指紧扣。 陆心有些紧张,她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出言警告林惟故:“林惟故。” “他是谁?” 林惟故的声音带着重重地鼻音,格外低沉沙哑,在她耳边低吟,像是索命的符咒。 感受到陆心身体一瞬间的紧绷,林惟故自鼻息间冷哼出一声,接着问:“他,是谁?” 陆心觉得林惟故太过反常,此时他滚烫得异常的体温也让她紧张,她猛然喊他:“林惟故!”声音暴露了她的紧张,带着明显的颤音。她刚准备抽出手,林惟故却率先放开了她,让后飞快地从附近摸出个什么,猛然塞进了陆心的手中。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纹路。陆心张着嘴登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惟故握着她的手不断收紧,手中的东西硌得两人生疼,可他们却仿佛都毫无知觉,没有一个人出声。 黑暗中,陆心看不到林惟故的表情,却笃定地觉得他此刻一定眼神笃定,里面……仿佛有火在燃烧。 陆心觉得这样的温度下,她的背上渗出层层汗意来,她直愣愣地看着上方,声音里掩盖不住的颤抖:“林惟故,你发……唔……” 林惟故猛然低下头来,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将她的话尽数吞没。他的吻仿若疾风暴雨,倏儿又像是啃骨嗜血的魔鬼,势要将她撕碎,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陆心居然从两人口中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她不再挣扎,任凭林惟故胡作非为着,将他的灼热,染上她冰凉的唇齿指尖。 踢打之间,二人身上的被子早已落了大半,陆心的耳边和呼吸之间逐渐清明起来。 外面呼啸着北风,不知道在叫嚣着什么。她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林惟故蛮横甚至带着莫名恨意的吻逐渐轻柔下来,他一圈圈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唇形,将她的手拉起,压过头顶,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唇舌游走至陆心脖颈的时候,他突然似是倾诉似是喟叹地轻轻叹了一声:“陆心。” 陆心猛然睁了一下眼,她指尖轻颤,内心翻腾着太多的情绪,忽然就张口,几乎使出了全力,狠狠地咬在了林惟故右肩上。 今晚,该是有一场大雪了吧。明天,外面会是白茫茫一片吗? 很多年了,今年她算是赶上了吧。 洛河,你又说对了。 原来,有些东西失去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第13章 避孕风波 陆心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日光已经透过破损灰暗的窗玻璃和封纸照了进来。 她抬手挡了一下,缓了几分钟适应了一下,转头,林惟故早已不再身旁。 不知怎么的,陆心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枕头上摆着那个她抚摸过无数次的海螺壳。上面的纹路早已不如初见时候清晰。 就像时间会模糊所有记忆,抚平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一样。 昨晚,当林惟故把这个海螺塞进她的手里狠狠攥紧的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到了疼痛,就好像所有前尘过往都化成了细细密密的针,肆无忌惮地刺进她的皮肤,动用最敏感的神经提醒她,过不去的,她从未肯放过别人放过自己。 那一刻,她突然就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陆心撑起身子,拿起海螺壳,一边转着,细细端详。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把它举到耳边,闭上了眼睛。 “陆心,你听,海浪的声音。” “……什么声音也没有呀!” “嗯……我忘了,笨蛋是听不到的。” “洛——河——!” “哎,小心,你别弄坏了,我这海螺里面可是有秘密的。” 陆心气鼓鼓地看着那个清瘦的少年作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放在耳边闭着眼听着那个海螺壳,又宝贝地收了起来,从草地上狠狠地抓了一把青草,攥在手里一点一点撕碎泄愤。 回忆里尽是小河边透过树叶缝隙照进来的阳光的温度,身边似乎也没有昨晚那么阴寒了,陆心揉着太阳穴起来,慢腾腾地换好衣服。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有从这个海螺壳里听到任何声音,洛河说的秘密,仿佛也被他带走了,消失得悄无声息。 想了想,陆心还是把它放回了炕边柜子最顶上的小抽屉里。 刚一推开门,尽管记忆里知道这里冬天时候的静谧洁白有多惊艳,她还是被震撼到了。甚至在院子里看到那个胡萝卜鼻子的雪人的时候,微微晃了一下神,手扶着门就愣在了当下。 —— “小心,别踩坏我的雪人!” …… “陆心,你醒啦?我都快被晒化了,你终于出来陪我玩了……”陆心看着刚刚那个还佯装生气的男孩子跑到雪人后面,瓮声瓮气给雪人配音的模样,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隐隐带着雪气的风吹来,吹起陆心鬓角的发,她嘴角的伤被牵扯得痛了起来,一瞬间丑丑的龇牙咧嘴着。 “小心小心,让你小心,你非不听吧。”对面那个男生一面佯装调侃的模样一面却又紧张地偷瞄着她脸上和嘴角的伤。两人开玩笑或者跟她斗嘴的时候,他似乎会故意调皮地叫她“小心”,可陆心始终分不清,他是要亲昵地叫她名字呢,还是常叫她小心一些呢? 小心……陆心不由又想起两人仿佛奠定主基调的初相遇,他从树上突然而降,第一次叫她小心时候的样子。 —— “怎么呆住了?” 陆心回过神来,抬头就对上了林惟故近在眼前的眸子。他的眼神清亮,似乎心情很不错,此刻终于舍得放下了自己的身价和算计,潜心融入在此刻静谧的村庄里。 陆心低了一下头假装整理衣角,很快压下了心底里翻腾的情绪。再抬头时,神色早已如常般漠然。 她歪了一下头,看着林惟故,好奇地问:“你还会……堆雪人?” 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林惟故该不是把感冒传染给她了吧?陆心心塞地想到。 林惟故也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来,他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然后微微俯下头,眼神专注:“我会的东西不少,你可以慢慢体会。张嘴,我看看。” 陆心嫌弃地皱了皱眉,条件反射地往远退,可下巴被他捏着动弹不得。此刻的距离和亲昵也让她心里涌出一阵不适,她就开口嘲讽他:“诶,你该不会是还在某乡镇当过赤脚医生……唔……呕……” 林惟故指尖仍旧停留在陆心温热湿滑的舌尖,闻言皱了一下眉,然后仍旧将目光投向她喉咙深处,语气里却是云淡风轻地威胁:“敢吐试试。”他接着说,“我手刚洗,你放心。扁桃体发炎,感冒,回去吃药。” 哑姨刚从那个小棚屋里出来,看到这里的情况,又看了看在太阳下反射着白光的雪人,满是沧桑的浑浊眼球里泛起一阵湿意,她佝偻着背,转身又回去了棚屋里。 也好。这样也好,所谓婚姻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一步一步木已成舟,一步一步搀扶着走向共同的坟墓,尘归尘,土归土。陆心看着那个消失在落下的门帘里的背影,想着她是不是跟自己想起了同一个人,同一段可以回忆很久的温馨时光。 生活有时候或许根本不想让你去探索和挑战,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等着你去一步步经历。 这样也好,就装作不知道,没发生。慢慢地,所有问题和事情都会这样,慢慢搁置不提,慢慢腐烂在记忆灰尘里。 —— 陆心订了下午的两张车票。吃过早饭,她就在屋里兀自收拾着行李。 林惟故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她,看到她在收拾行李还诧异了一下:“这就回去了?” 陆心顿了一下,屋里飘散着一股郁结不开的霉味,映着寒气,却莫名教她安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沙哑疼痛:“嗯……快过年了,就想回来看看。回去还有事,我妈那边也在催。” 林惟故本来还想说“你想呆,就多呆几天”,陆心把话说死,他也就闭口不再谈,把姜汤放下:“等会儿把汤喝了。” 陆心应了一声。 顿了顿,他喊她:“陆心。” 陆心把最后一包东西塞进箱子,下床来,一边端起碗,一面问:“嗯?” 林惟故目光一直停留在她低垂着的眉眼处,仿佛在观察着她的神色:“要不这次,我们把哑姨也接过去吧。” 陆心端着姜汤的手震了一下,她停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一言不发地喝完了整碗汤,皱着眉头径自嘟囔:“哑姨今天怎么放这么多姜。” “我做的。”林惟故给她更正。 陆心一下子觉得喝下姜汤的整个肠胃都火烧火燎的。她整个人都很不舒服,身体虚浮,此刻也懒得再和他多贫:“你觉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吗?林惟故,很多人一辈子生在一个地方长在一个地方,那里有他们全部的记忆和珍重的人,有要守护的东西。哑姨就是一个,她这辈子也不肯离开深溪县的。” 说完也不管他是不是懂了,转头就往门口走。 “陆心,”林惟故在身后喊她,语气里有她听不懂的情绪,“那你呢?你珍重的,是这里?” 陆心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回过头来,她脸上挂着一个十分优雅疏离的笑,这让林惟故想起了一个形容,“美丽而疏远”,她低头又笑了一下,抬头说:“我?当然不是,我很早,就想着逃离这里了。” —— 两人回来已经是将近一天以后,下了火车,林惟故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两个人的房子。 陆心脸红得异常,整个人迷蒙着,林惟故抬手探了一下,她额头烫得厉害。 “小王,先去医院吧。” “哎。” 陆心转头,十分诧异且不解地看着他:“去医院做什么?!” 林惟故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不去医院,等着你自己把自己烫熟吗?” 陆心梗了一下,然后十分坚决地拒绝:“没事。不用去。” 林惟故没有想到她这种时候,平时那股倔劲居然还会变本加厉,当下火气也是腾然而起,他努力地忍了忍,开声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柔和一些:“快过年了,还是看一下,乖。” 陆心没想到林惟故不仅没有爆发,反而还有几分和颜悦色下来。她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心里不是些滋味。 林惟故那句“乖”还犹言在耳,这让她有片刻醒悟:是啊,他可是生意场上大有成绩的林总,他身边可是向来美女如云,自己此刻是仗着什么在发什么脾气呢? 陆心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语气也软了下来:“小感冒而已,吃个药就好了。那个……前面那个药店把我放一下吧。” 到了门口停下,林惟故作势要开门下车,陆心赶忙阻拦:“我自己下去就行了,顺便让医生看看,很快的。”说着,不管林惟故眯起来的眼神,快步小跑进去。 “小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嗯……拿些感冒药,还有消炎药,哦对,还有医用针头和消毒棉棒,创可贴。” 药店导购一个个给她找好,接着问:“请问还有别的要买吗?” 陆心的脸颊更加红得发烫了,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只觉得喉咙梗得厉害:“……那个……避孕药有吗?” 导购显然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耐心地询问她:“请问是要长效避孕药还是短效的?” 可这更让陆心窘迫起来,她尴尬地朝门口扫了扫,心里想着真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门口一闪而过一个黑色的高大的身影,陆心心底里咯噔一下。 “小姐?” “嗯?”陆心回过神来,“毓婷吧。” “……好的。” 想什么呢?陆心甩了甩疼得发胀的脑袋,真是病得不轻,林惟故怎么可能专门下车来监视一下她呢。 陆心回到车里,林惟故抬手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妈刚刚给你打电话了。” 陆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他一切如常,接过手机问他:“妈?说什么了?” 林惟故直直地看着前面,没再看她:“快过年了,想我们回去看看。我说你生病了,明天我们就回去。” 至于陆母一开口就破口大骂的那些话,即使是正在生气的林惟故也没有这样的兴趣转达。 “哦。”陆心拿过包包,在自己这边把药一股脑都塞进包里,捣鼓了一会儿,转头拍了拍林惟故的胳膊:“手给我。” 林惟故低头,看她的目光里满是探寻。 陆心低下头去,把针头包装撕开:“在火车上看你时不时在抠,应该扎得不浅。不挑出来会很难受。” 第14章 年前回门 林惟故和陆心进门的时候,不大的客厅里的四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像是等待了许久的迎接,陆母更是热情地直接走上来帮着林惟故拎东西挂衣服,让他有空换鞋。 “惟故来啦?”陆母原本就有些驼的背此刻弯得更低,似乎有几分敬畏和虔诚,看着林惟故嘘寒问暖,“外面冷吧?” “还好,车里开了暖气。”林惟故换好鞋,看着陆心在旁边,她把东西放在了地上,胳膊挂着大衣,正有些艰难地蹲着换鞋,他往近靠了靠,接过她的衣服,顺便扶了她一把。 “那就好,”陆母脸上的笑意更甚,“快过来坐,我跟你爸一直等着呢,中午就留这儿吃饭,啊!” “嗯,辛苦爸妈了。”林惟故应答得滴水不漏。 陆心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似乎在陆家这头也是见林惟故的亲父母,而她仍是不讨喜的儿媳。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吱声,拎着东西摆茶几上,然后就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打算置身事外地看着陆母带着全家带来的年度大戏。 “去去,怎么都嫁人了还是不勤快。起来给惟故倒杯茶啊!”果然,陆母是决计不会给她作壁上观的机会的,一巴掌拍在她肩头,嘱咐她。 陆心抬头看了她一眼,刚想发作的嘴一下忍住了。陆家人要面子,怎么也不能把这丑陋的事实撕开给他看。 林惟故开口打破尴尬:“不用了,我不渴。” “那怎么行?外头冷,喝点暖暖身子。”陆母满脸堆笑地回看了一眼林惟故,转头又愤怒地挤眉弄眼着暗示陆心。 “妈,我来吧。”陆扬这时候突然插话,起身来就往厨房那头走。 陆母看着陆心的眼神一瞬更加愤怒了,她有些气急地回头吼陆扬:“你坐着!你姐夫难得来,你陪他聊聊天。” 陆母说完朝陆扬使了个眼色,陆扬身边的女孩子害羞地把头别了过去。 陆扬立刻意会地喊“姐夫”,然后开口给他介绍身边的女孩子:“姐夫,这是小芳,我女朋友……” 陆心被一整屋子的人不友善地盯着,终于熬不住,“蹭”地一下起身,越过陆母,头也不回地率先进了厨房。陆母笑意盈盈地嘱咐了一句,转身快步跟了过去。 陆心一边撕开茶叶包倒进茶壶,又将沸水轻轻地冲了进去,等待茶叶泡开的间当,她盯着窗外挤挤挨挨的民房和光秃秃的树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炎红肿的喉咙里仿佛哽着巨大的石头,让她窒得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心垂下眼皮,没有回头。 “心心。” 陆心手微微震了震,仍旧不为所动。 陆母就过来跟她一起站在灶台前,将茶叶盒子盖好放到柜顶,兀自跟她聊:“刚那姑娘你也看到了吧?小芳人家今天专程来认认门,条件挺不错,人也乖巧听话,只要房子一定,俩人年后就可以结婚……” “妈!”陆心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耳朵里嗡隆隆的,让她听不真切陆母的话和分贝,因此这句制止的话叫得也挺大声的。 这一下倒是挺有威慑力,陆母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强势精明了一辈子,陆心就算是跟她吵,她也是次次都能用更大的音量更刻薄的话语反驳回去,但碍于此刻有林惟故在场,还是压抑了不少。就是跟陆心谈资助陆扬的事,她自认也是给足了陆心面子,专门把她拉进厨房里说。她是没有想到,陆心完全不领情的。 陆心端着茶刚转身要出去,陆母的身体就整个挡在她前面来,她因为生气而皱起的眉眼显得愈发狰狞。 陆心抬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胳膊一直在发抖,看着挡在前面的陆母,冷着脸不再说话。 “陆心,我跟你爸这么多年把你养大,养育之恩你都可以不顾吗?!”陆母自鼻息间冷哼一声,“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还不信。陆扬可是你亲弟弟,你真的不打算管他了吗?!” 陆心端着茶的手只觉得越发酸胀发软,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跟着她也自鼻息间发出一声冷哼:“我还该怎么管他?我已经给出了全部的积蓄,现在呢?让我去卖血卖身给他凑钱吗?!” “你!”陆母也是被她今天毫不退让浑身是刺的模样刺激到,缓了缓复又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开导不开窍的她,“你傻呀!买房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现在嫁人了,你和惟故就是一家人,他们家帮衬着点不也是应该的?他的钱现在也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他那么有钱,给这么一点,算的了什么?!” “他是很有钱,”陆心这几下吼下来,嗓门疼得发慌,仿佛有刀在割,她冷笑着的嘴角逐渐放下了,平成了凛冽的直线,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可是也没有义务施舍给别人。而且,人家是做生意的,婚前就做过财产公证了,他的钱,可一分都不关我的事。” 这话是陆心瞎编的,为了让陆母和陆扬对林惟故的钱彻底死心,永绝后患。 “你!”陆母听到这一句,终于绷不住了,她狠狠地推了一把陆心的胳膊,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口,“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我们家嫁女儿过去,还要在那头伺候婆婆生孩子,他怎么能一分钱都不给你?!你也是,这你都答应了?!早知道这样……” “早知道这样,”陆心被她一推,手终于再也端不住,托盘连带着那套瓷茶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浇在她脚上一大片,渗透入袜子里,锥心刺骨的疼,这让她昏沉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清明,她接着说,“我也还是会嫁给他。而且婚前财产公证,是我要求的。我前半生都太顺着你们了,所以怎么也过不好,拖累了不少无辜的人了,这事怎么也不能让你们就这么如愿不是?” 林惟故一行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母和陆心面对面僵持着,两人中间托盘摔到一边,瓷壶瓷杯碎了一地,沸水顺着流到陆心拖鞋底,淌了一地。 陆扬走在最前面,看到这个场景也愣了一下,赶忙出来打圆场:“就说你们半天怎么还没好,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来,别踩到了。” 林惟故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径直走过来,毫不在意脚下的碎片,蹲下身来看了看陆心的脚。 她的袜子浸湿了大半,地上和袜子上还在冒着热气,他飞快地抬起陆心的脚,把两只袜子都脱了下来,里面大片红肿和通透的水泡让他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深,他站起身来,扶住陆心的肩膀,弯下身子和她平视:“陆心,你有没有事?” “陆心,你有没有事?” 仿佛,只要她点头或者给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离开所有生活给她下的魔咒。 林惟故眼底里有太多陆心看不懂的神色,担心,愤怒,亦或是……心疼?陆心好笑地低了一下头:怎么可能呢?他们分明,还没有多熟啊。 陆心摇了摇头,冲着大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没事,有些头晕,手软了。收一下就好了。” “对,对。”陆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终于恢复过神色来,转身去拿扫把簸箕,“你们先出去坐吧,别扎着。” 陆心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让自己收起到嘴边的话,然后一瞬间有了力气挪动。 林惟故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更严重的自残行为,在她抬头看他的一瞬间,迅速将她打横抱起来,越过所有人,把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 林惟故半蹲在她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从拖鞋里捞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眉眼间的紧皱,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和担忧。整个宽厚的背影都显得分外压抑凛冽。 陆扬很快拿来了急救箱,他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小芳有些怯怯地站在他身后。 陆母很快收拾好那边过来了,也跟着林惟故在那里看她伤势,声音和语气里也满是担忧:“心心,很疼吧,是妈太不小心了……” 陆心不自在地往回收自己的脚。 林惟故把她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只手有力地固定住不让她逃,另一只手小心地用棉棒把烫伤膏涂在伤口上,感受到她的挣扎,出言安抚她:“别动,很快就好了。” 林惟故涂药涂得专心,陆心无法再睁着眼忽视陆母的慈母攻击,笑了一下,抬头回答她:“不疼。一点不疼。妈你怎么会有错呢?” 说着她又低下头去,眼角的笑意一瞬消失不见,扩散成幽幽深潭:“是我,太不小心了。” “惟故,要不我来吧。”陆母笑着跟林惟故说,“心心她挺怕疼的。” 林惟故将手中的绷带一圈一圈缠在陆心的脚上,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般,没有应声。 陆母一瞬间有些讪讪地站在原地,陆扬用唇形给她说了个什么,她用眼神和口型制止了他。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终于,林惟故把陆心两只脚都包扎好。他蹲了很久,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缓慢,陆心赶忙抬手扶了他一把,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林惟故捏了捏她的手,有力温热的一握,陆心登时觉得心安下来。 林惟故站起身,先是理了理西装,高大的身影在屋子里登时显得气场十足。他转身,先是扫了陆家一家人一圈,然后最先问陆扬:“你们,很快就结婚了?”他指他和身边的女孩。 陆扬没有料到林惟故会单独问自己,先是将目光看向陆母,接到陆母警告的目光之后,他挠了一下头,回答:“嗯……年后就办。” 陆母见林惟故主动提起这个话茬,赶忙迎上来插话:“是啊,本来想着年后就给扬扬和小芳办的,可是家里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跟他爸没本事,现在新房还没着落呢。” 林惟故了然地点点头,面上没有任何嫌弃或者嘲讽的表情。 陆母紧张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仿佛林惟故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他的一句话就可定人生死。 陆父有些面上挂不住,轻咳了一声; 陆扬估计也是自尊心作祟,低声警告陆母:“妈!” 良久,林惟故抬手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卡来,直接递到陆扬面前:“我在新区那边有一套闲置的房子,我俩有自己的家,也用不到了。这样,我把它送你了,就当我和你姐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陆扬双手都恭敬地伸到卡面前了,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母,然后有些不舍地收了回来:“姐夫,那怎么行,这不好吧……” 陆心眼瞅着这情况,一下子也是急眼了,撑着沙发,脚就要放下来着地,一下忘了自己此刻喉咙痛地厉害,迅速哑着嗓子喊他:“林惟故!你这是做什么?” 林惟故没有理会她这一茬,只是耐心地抬手下去,把她的脚扶回小凳子上:“你乖点待着。” 再起身,林惟故把卡直接塞到陆扬手里:“没什么不好。应该的,我回去让小李把手续办好送来。还有,”他看着陆扬的眼神太过严肃威严,让他整个人都瑟缩着,不太敢看他,“年后你去我公司那里一趟,我让他们给你找份合适的工作,总打散工怎么养活得了一家人。” 这话说道这里,陆母原本看着那卡笑盈盈的表情一下子顿住了,卡在了脸上。 “爸,妈,陆心出门前就病得厉害,今天还受伤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林惟故说完,就去收拾陆心的大衣,在她懵然的表情中给她穿上,自己也迅速穿戴好。 陆母有些尴尬地凑过来问:“啊?这就走了?你们中午就留在这儿吃啊……” “不了,”林惟故毫不费力地抱起暗暗挣扎的陆心,回头留给陆母一个友善的笑,“您不知道,陆心是我的宝贝,她受伤了,我也吃不下。” —— 陆心刚一被林惟故放进车里,就冷着脸转过头来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怒意来得太明显,此刻周遭都散发着一种几欲爆发的寒意。 林惟故不回她的话,扭过身来帮她把安全带系好,就着手发动车子,陆心一把扯住了他的臂膀。 “林惟故,你凭什么这么做?!” 林惟故终于停下动作,转头过来同她平视:“就凭,我是你丈夫。” 陆心张着嘴,怒气还没发出来,一下子梗得说不出话来。 林惟故看着她,眼神眯了起来,甚至带了一分嘲讽的笑:“陆心,我是不是该时时提醒你一下,你已经结婚了的这个事实?你有我。” 陆心瞪不过他,愤愤地转过了身,面朝着前面,眼神盯向某处:“即使这样,你也没有资格擅自替我做这样的事。林惟故,你的一套房子得有多少钱?我根本还不起。你是因为同情我吗?” 林惟故看着她转过头来疑惑又愤怒的目光,眼神中的光也彻底熄灭下去,带着眼底一片深沉不见底:“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和时间去做慈善和赔本的生意。” 说完,他修长温热的大掌突然伸了过来捏住了陆心的下巴,那张俊逸带上坏笑的脸也逐渐凑近,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般地:“还不起没关系啊,你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 陆心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看着他越来越凑近的脸庞,瞳孔一下子因为难以置信放大。 “林惟故你……” “我还真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林惟故一下子恢复了语气,松开陆心的同时,发动了车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明天公司年会,我需要你的出席,林太太。” 第15章 年会首亮相 陆心刚一回去就吐了。胃里绞痛酸涩硬是逼得她伏在马桶上吐到虚脱,林惟故几次要带她去医院她都强硬地拒绝了。 陆心自己虚脱到几乎爬不动,脚又伤着,林惟故把她抱回卧室吃药,然后强制地把她按在床上休息。 陆心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她此刻也没有敢再反驳或者反抗林惟故。 怎么都好,别去医院徒生是非就好。她总觉得,吐成这样,一定是她对避孕药有不良反应,让林惟故和两家人知道自己吃药,怎么不也会善罢甘休的。 陆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绪一会儿又飘到她许久不接触的工作上,胃里空荡荡的,还在时不时泛着恶寒,头脑却胀得疼,身上冷得很,她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一样。陆心努力让自己想些什么,分散注意力,驱散此时的难受。 想她一个人前固执的工作狂,此刻对工作完全甩手竟然真的能做到不闻不问,台里不少人应该懵了吧?年终奖是泡汤了……要不改天找找刘怡,让她把上次翻译和写稿那活看看能不能再给她介绍几份?欠林惟故的36万还不知道几时能凑起;那套房子,不能就这么给了陆扬啊,她不可能还得起,等他结了婚再要车子什么的,怎么办? …… 林惟故收拾好进来卧室的时候,陆心已经睡死过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把床头灯光拧暗,抬手摸了一把,陆心额头上背上都是汗,还是有些烫,他替她擦了擦,又用冷毛巾给她敷额头降温。 饶是他动作再轻柔,陆心还是有些惊醒了。她时时恶寒着,身上粘重得好像溺水了一般,此刻感受到一阵清爽和凉意,不自觉地往过蹭,迷糊着睁眼,还伸出双手抓住林惟故握着毛巾的手。 “你要……干什么……”陆心含糊地嘟囔着,眉头皱着,似乎对他的动作打扰到她感到十分不满。 “睡吧。”林惟故看她还是迷糊的样子,也不恼她,另一只手接过毛巾,继续给她敷着,这只手就空着随她握着。 陆心脸在枕头上不老实地蹭了蹭,皱着眉闭上眼嘟囔着,林惟故听不清,随她睡过去了。 几分钟后,毛巾上面的水分有些蒸干,陆心的额头摸着仍旧是烫了,林惟故试着抽回手去换洗一下毛巾。 悄悄抽回的手却倏然被陆心死死攥住了,林惟故低头,昏暗暖黄的床头灯下,陆心死死闭着眼,眉头紧皱,嘴角向下抿成一个悲伤的弧度,仿佛被遗弃的小孩,下一秒只要他一抽离,她就要哭出来。 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良久,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几分撒娇从陆心嘴里发出:“洛河,你不许走。” 林惟故半伏着的身体一滞。 良久,林惟故的眉头越皱越深,他顿了顿,终于让自己彻底从这句话中惊醒过来,他俯下身去,一根一根把陆心的手指掰开,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表情终于转向痛苦和哭的边沿,然后在她爆发的前一刻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声息。似又想起什么似的,林惟故坏笑着将唇往下游走,至她的耳边脖颈。 “好啊,我不走。” 陆心终于因为细细密密的疼痛和□□有了片刻地清醒,惊呼了一声,意识也回暖了,她眯着眼愣了一下,终于看清眼前人般,不确认地问了一句:“林惟故?” 这人发神经啊药里面卖的什么葫芦啊,她可难受得很,和病魔斗争中,没空应付这尊神啊。 林惟故眼神也眯成一条线,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听到陆心喊他名字,似乎格外满意,留下五脸懵逼的陆心,转身悠然地飘出了卧室。 —— 陆心一大早是被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蒙着头滚了滚,立刻摸过了手机接通了:“喂你好,我是陆心。” “……夫人,林总让我们来给您装扮,然后接您去公司。” 陆心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半个无业游民了,躺下长叹一声,妈的吓死她了啊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 老实地起床开门,脚下痛的她几乎每走一步都想跪,陆心低着头,这才发现脚上的药和绷带都换过新的了,心底里突然就弥漫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一路撑着过去开了门,门口停的车和这阵仗让她登时连身体里最后一丝懒意都吓得魂飞魄散。 她“哐”地立了个正步,脸上带上尴尬又友善的微笑:“你们好啊……” 林惟故请来的人效率都很高,很快就有人替她化妆换好衣服,甚至还有一个黑西装年轻男助理变魔法般地拿出来一驾轮椅。 陆心的嘴登时张出了一个周星驰惊讶的弧度:“不用这么夸张吧……” 对面的秘书格外有礼貌,对她露出一个标准友善的笑:“夫人脚伤着,总裁特别吩咐的,‘一定’要用轮椅。” “呵……呵呵……是吗……”陆心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化妆师,声音都不仔细出一阵颤音来,“这礼服……领口太低了吧?” “正合适,总裁眼光很好的。”化妆师的马屁也拍得恰如其分。 陆心悲催地内心泣血,面上输了个彻底,她也彻底放弃了反抗,让人一路载她过去了卓森公司。 李晓也穿着长礼服,站在楼下等着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 司机帮着开了门,然后她被扶到轮椅上坐着,陆心打了个寒颤,牙都因为冷磕在了一起,李晓上来,给她披了一件很衬礼服的外套。 从始至终,林惟故都没有露面。 陆心任由李晓推着,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无名指上硬硬冷冷的一块,她才恍觉,林惟故想的真是周到啊,婚戒都戴着了。想起了昨晚的林惟故,陆心就忧从中来,这个人不知道生哪门子邪气发哪门子神经啊,大晚上把个病人咬醒,还一言不发就走了。 不由得头痛地抚了抚额头:这妖孽待会儿不会还给她整了别的幺蛾子吧?脑补温习了一下小三上门挑衅或者林惟故的老相好在她面前上演鸳鸯苦情戏的场景壮了壮胆,陆心深呼吸一下,拿出了两百分的战斗力。 “太太,你不舒服吗?”李晓出声问她。 陆心赶忙放下手,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啊,没有。” “林总说您还病着,让我们一定要小心。您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李晓叮嘱着她,一面按了电梯,然后推着她进去,后面四个人也跟着进来。 有生第一次出行被人簇拥着照顾着,成为焦点,陆心只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她回答李晓:“呃……真没事儿,早都好了。” 林氏的年会是在大楼顶部的宴会大厅举办的,因为每年都是卓森和几家子公司联办,这是大多数员工一年一次能见到总裁本人和当面被授予优秀员工荣誉的机会,因此特别的热闹,真的是人影攒动,衣香鬓影。 上流社会的繁荣泡沫啊。陆心内心想着,侍者帮他们拉开了那红木抛光的大门,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 大楼顶部因为只作宴客和颁奖用,因此没有如其他办公楼层一般另设办公间之类,整个打通,格外的宽阔,装修布置和视野处都极为奢华。 林惟故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依旧是一丝不苟地平整。他左手执着一杯香槟,右手随意的插.在口袋里,周围四五个穿着精致礼服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围绕着他说说笑笑,他大多时候礼貌地回一句,面无表情的。 陆心满脸黑线:可以的,这很林惟故。 周围人不知道是对这个由林惟故贴身秘书们护送的女人感到惊讶,还是对她这奇特的出场形式感到难以置信,亦或是对她的迟到还敢摆这么大谱感到诧异,当然,最让他们惊掉下巴的,还是万年冰山脸总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先是一愣,而后嘴角漾起一抹十分温柔愉悦的笑意来,他不再理会周围几个女人的搭讪,放下酒杯,脚步沉稳,甚至有几分急切地走到这个轮椅女的旁边,然后绕到她的身后,轻轻俯下身,双手温柔地搭在了她的双肩。 陆心清晰地听到周围人爆发出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还好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啊,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应该也不是最后一次。林惟故那个标准的腹黑笑就是每一次算计前的信号。别说,她还接收的挺准确挺及时。 可以的,这真的很林惟故。陆心暗暗赞叹。 “不是让你好好在家休息吗?怎么还是过来了?” 林惟故的声音和呼出的热气近在耳边,吹拂着她戴着耳夹式耳坠的耳垂暖暖痒痒的。陆心张着可以生吞下鸡蛋的嘴回头,却刚好对上笑意直达的林惟故的眼睛。 陆心:?这仿佛跟事实有一些偏差啊?她倒是想在家好好休息啊??这不是被轮椅给推上来了?? 抬头,身边的四大护法和李晓各自别开目光来,一副不是他们干得的样子。 陆心那个气啊,她都做好准备林惟故喊她宝宝宝贝亲爱的老婆媳妇儿陆陆心心肝肝肺肺的,可是这开场有点不太一样啊??……嘿!合着她这被强架来,还得落个她死乞白赖非得来的名声? “你……” “我明白了,”陆心刚开口,林惟故就打断她的话,脸上的笑意似乎更加愉悦了,直达眼底,他转过来半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在陆心茫然的眼神中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头,“陆陆这是不放心我,来查岗啊。调皮。” 说着,他轻轻地在陆心脸颊落下一吻,顺带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笑。” 陆心条件反射地龇出一个格外难看的笑来。 鼻头被他捏着微微晃了晃,脸颊又被一吻,陆心彻底被晃成了十脸懵逼,调……皮???还笑??? 这啥?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暴风雨后的彩虹?林惟故神经病劲儿过了?怎么看着更严重了啊…… 陆心正挤着笑,脸上看起来哭笑不得的,很是滑稽,身边挤过来一位穿着黑色长礼服、皮肤很白、颧骨很高的女人端着香槟过来搭话:“惟故,这位是?” 第16章 卓义 林惟故的手仍然搭在陆心的肩上,闻言,微笑着直起身子:“陈经理,这是我太太,陆心。陆心,这位是安达公司的陈静陈经理。” 陆心脸上挂着笑,此刻盘起来的头发和恰到好处的妆容让她显得得体大方,她微微低了一下头打招呼:“你好。” 对面的女人听到林惟故介绍“太太”二字时,脸上的笑狠狠地僵了一下,尔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略带审视的眼光自上而下打量着陆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哦?怎么没听说林总几时结婚了?”她把头别开来,似是嘲讽地自语一句,“现在的娱记真是不行了啊,这么大的新闻都没报道。” 陆心因为她话里的讥讽意味,眉头微微一挑,仍旧是不动声色地保持微笑。林惟故大掌的纹路在她的肩头微微摩擦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抚她。 “陈经理说笑了,陆陆她喜欢低调,我们的婚礼也就宴请了一些近亲,没什么好张扬。”林惟故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同陆心的亲昵。 卓森公司和安达公司早有合作,陈静作为负责人曾多次来卓森开会及考察,因此和林惟故多有接触和合作。私下里,她还总喜欢称呼林惟故为“惟故”,这让部分员工也对二人关系多有猜测。在林惟故管理林氏这不长的时间里,因为他鲜少有别的绯闻,她也算是极少数跟林惟故走得近的女人之一。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对林惟故而言,她只是合作伙伴之一,甚至与她是男是女根本无关。 坊间早已传闻,林氏这个半路出家经商、归国接手父业的二世祖不近女色,其实是因为其心底里有一位相爱多年却不得而终的白月光;更有甚者,传林惟故不近女色倒不是因为初恋女友,而是其取向根本不在于此,说他在国外早有一个大学时期就在一起的男友,甚至绘声绘色地夹着国外同学朋友的“证明”。这个陆心到底是何许人也,就这么一个冷淡漠然又神秘的林惟故,居然突然就同她一脚踏进了婚姻这座坟墓里头。 陈静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嘴角牵起客套的笑意来:“林太太真是好福气,那么,恭喜两位了。” “谢谢。”陆心回答,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吐成狗的样子,陆心就胃里直泛酸水儿,但她还是一面伸手出去,从旁边的长桌上拿酒杯。手却突然被林惟故按住了。 林惟故制止了她,端起一杯酒来朝对面示意:“抱歉,陆陆她还病着,不宜饮酒。我代替她谢谢陈经理的好意了。” 身后又想起了纷扰的呼唤声。 林惟故告别了陈静,推着陆心转身,仍旧寸步不离地站在她的身侧,然后微笑着为她一一介绍。 陆心始终保持着不露齿的微笑,侧耳倾听,她自己美名其曰“慈爱的笑”,然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不断微笑,不断自我洗脑“我是林太太,林太太是我”。免得再有人过来打招呼,她一下反应不过来人家在喊她,还要林惟故私下里提醒。 “陆心?” 伴随着一声不确定地疑问,人群中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陆心以看热闹的心态瞥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长了一双狭长丹凤眼、有几分像韩国帅哥的长相的男人,正携着一位深v黑色蕾丝礼服、身材火辣的美女明星徐徐走近。 好半天,那句老早前的“陆心”才穿透陆心的大脑皮层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顿住了。她可不记得自己高中还是大学同级里有这样一位啊?也不会是她采访的合作对象,她从不接财经类的工作。而这位,恰巧怎么看都是富家纨绔子弟那一类的。 饶是如此,陆心还是微笑着偏了一下头,眼神中带着疑惑地问道:“请问是在……喊我吗?” 对面的男人正上下打量着她,眼中带着一种名为惊艳的神色。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啧,看不出,你变化挺大啊。” 陆心更加疑惑了。她敢肯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位男士的,倒是他身边的女星,她熟得很,这不就是上上次赌博上初见,然后上次在林氏大厅里打了个照面、贴着林惟故的那个女星吗?这上流社会的圈子,也是蛮小啊…… 对面的男人许是看到陆心仍旧一脸疑惑,开口给她解释:“我先前倒是无缘认识陆小姐,不过,我跟你家这位,可是旧相识了。说起来,我还算是你们俩的媒人呢。” 陆心适时地微笑偏头,然后抬头用眼神向林惟故求助:这里面有事儿啊?却正好撞上了他堪称宠溺的眼神,吓得她差点没打了个寒噤。 林惟故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反应,温柔地抬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微微俯下身子给她解释:“卓义,我父亲世交好友卓叔叔的独子,是卓越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也是卓森董事之一。我能够认识你,确实是得益于他。” 虽然陆心没全听明白,但是她也保持着良好的礼仪先回卓义:“幸会。” 卓义仍旧笑着,目光顺着向下,落在了她坐着的轮椅上,声音里带着惋惜和诧异:“还说邀请陆小姐共舞一曲来的,真是遗憾。不过,你这是……该不是惟故对你家暴了吧?这可不行啊。” 从头至尾,他没有称呼过她为“林太太”。 不知道为什么,陆心就是不喜欢他这副样子,说是偏见也好,自我防备太重也算,总之就是很反感。陆心勉强笑了一下,低头回他:“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卓义嘴角似笑非笑,过了许久才又笑开了,似乎自语似的说过:“惟故,你好福气了啊。不过,你今天怎么终于舍得把这小娇妻带出来了?” 林惟故笑着接:“哪是我带……养伤养得淘气,这不,专程查我岗来了。” 两个人俱是笑了起来,林惟故话锋一转,把话题带往了卓越和卓义父亲身上。陆心这边暂时得以解脱。 卓义带着的女星此时一手执着一只高脚杯,另一手抱着臂靠近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陆心:“林太太,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希望您没有误会,我跟林总之间什么也没有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如她在人前一般高贵冷艳。 您这看起来挺好意思的啊。陆心暗暗腹诽了一句,面上还是得像古时候正房太太一般得体大方地慈爱地笑着回答:“当然不会。工作原因,我理解的。” 对面的女星面上的表情一僵,似乎没料到陆心这么看得开,应付自如。她无声地笑了,举杯示意了一下:“宋娇,幸会了,林太太。” 陆心笑答:“叫我陆心就好。” 宋娇抿了一口酒,而后头歪了歪,带着大波浪卷发在耳畔蜷成了一个妩媚的弧度:“敢问林太太,是在哪里高就?” 陆心抬手摸了摸耳畔的头发,原本想习惯性地别一下,想了想形象问题忍住了,报出了自己在省台工作。 “哦?那敢问令尊是?”宋娇在那边追问,似乎是有意刨根问底,问出点什么来,或者问到底,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心微微皱了皱眉。想着为了回馈林惟故陪她应付陆家人的大义,她一定不能乱。但是在一群上流社会的人精中演好这场戏,可真不容易啊。林惟故这条件给的,值。 “我父母都是普通人。我在台里也只是一名普通记者。” 宋娇这下可是吃了一惊,连表情管理都没有做好,直接惊讶地张了张嘴,轻“啊”了一声,引得身旁攀谈的卓义和林惟故侧目看过了。 宋娇很快反应过来,带着几分撒娇抱怨的语气对林惟故说:“林总,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夫人出去工作,受那些苦呢?” 卓义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很快恢复过来。 林惟故笑了笑,扶住陆心的肩膀,似是苦恼又甜蜜地叹了一声:“她要是肯安心让我养着,我不知道得开心成什么样。” 陆心赶忙假装娇羞地低下头去。 那头原本是为了缓和气氛的宋娇一时再也找不到话说,气氛眼看着就要再度陷入冷凝。 李晓这时抱着一摞文件夹匆匆地来到这边找林惟故,看了看周围的人,欲言又止地停住了。 林惟故听着她耳语了几句,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让她先下去了。 陆心看到李晓刚刚的眼神十分犹豫且陌生地看了她一眼,林惟故最后也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她几乎敢肯定,李晓说的事情里面,肯定有一部分是关于她的。 大厅里悠悠扬扬地想起了小提琴大提琴合奏的舞曲,卓义看准时机,打破刚刚气氛的冷凝点:“惟故,到你开舞的时机了。不过……陆心这样伤着可不方便。这样吧,娇娇借你用用,你们俩也能顺便叙叙旧啊。”然后他对陆心放电般地眨了眨眼,“来查岗的陆小姐,这应该不是很介意吧?” 陆心笑着,尴尬地看了林惟故一眼:“当然不会。” 林惟故眯起眼来看了看卓义,又转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宋娇,若有所思般地说道:“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临走,林惟故轻轻俯身在陆心脸颊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陆心忍着擦脸的冲动,微笑着目送林惟故和宋娇隐没在人群中,刚准备松一口气,活动活动透透气,她今天笑得实在脸颊疼,此刻坐久了,整个身体都觉得麻木了。 身侧的卓义却好像自语又好像说给她听一般,悠悠地说道:“这次倒是我失误了。原本只是个玩笑,却没想到他真的当了真,让我自己错失了一个宝贝。” 第17章 博弈 陆心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语气里的不善他还是听得格外清楚的。 她不由得整个身体都向后,靠在轮椅背上,好给自己一点安全的距离。 卓义分明感觉出了她的疏离,他勾起单边翘着嘴角笑了一下,双手□□兜里,然后招呼也不打地离开了。 不远处,林惟故正揽着宋娇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随着音乐的悠扬,宋娇巧笑倩兮着,灵动如水蛇的身体不断贴近着林惟故,时不时地,趴在林惟故耳边轻语什么。 陆心挑了挑眉,伸手下去,扶着转轮,艰难地自己转了一个方向。心底里暗暗感叹了一句,哎,残疾人的生活太艰难了啊。 刚想找个清净地方逃一阵儿,她就又被刚刚搭讪未果的人包围了,陆心只好重拾林太太的蜜汁微笑,一一应对。 终于,一曲舞毕,林惟故绅士地向宋娇致谢,在她意犹未尽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转身大步向陆心的方向走来。 “林太太?” “嗯?”陆心听到喊声,才恍然回过神来,看着对面格外年轻,却打扮得刻意成熟老道的女人,回忆了一下她刚刚的问话,笑了一下回答,“喜欢,不过工作有些忙,不是很常逛的。” 对面的女人一下子眼中迸射出光彩来,先是抬眼看了一下越来越近的林惟故,然后满脸笑意地对着陆心说:“那……林太太,有时间一起逛街哦。等你脚伤养好了,可以吧?” 陆心心底里说了句当然不行,然后温婉地一笑:“有时间的话,当然。” 林惟故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心正和一群太太小姐们相谈正欢,她此刻穿着他挑选的礼服,温婉的样子不似平日里冷淡,坐在轮椅上的模样格外特别打眼。可林惟故清楚得很,她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应付这里,让她几乎用尽全力地紧张。 有助理靠近他,悄声说:“林总,又有一批得到风声的记者,在场外等着。说是……要采访您和太太。” 林惟故停了一下,扭头看他:“今天会场里,对记者来者不拒。” 陆心正微笑着应答对面什么王总未婚妻的话,丝毫没有意识到林惟故的突然靠近。林惟故亲昵地靠下去伏在她的耳边,声音低沉磁性:“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陆心被他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瞪着眼睛回头看他:“随便聊聊……” 林惟故闻言,抚了抚她的头发,眼睛里带着笑意和宠溺:“再开心也得待会儿再聊了。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前面,“几位,不介意我先借用一下我太太吧?” 他幽默的话和恰如其分的认真表情顿时逗笑了前面的女人们,其中一个十分艳羡地小声感慨了一句:“林总对太太真是疼爱呢,好幸福哦。” 陆心逐渐被林惟故推着远离这个小姐太太的聚集地,走向另一个风暴的中心。 林惟故察觉到陆心此刻的情绪,他恍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面对那个人时的模样,似乎因为太年轻,也是格外紧张的吧。 “放轻松,下面的才是重头戏。你不是好奇我当时匆匆相亲结婚的原因吗?”林惟故放慢了脚步,眼睛直视着前面风暴中心的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逐渐眯缝起来,仿佛透过眼前的景象看得很远,“这个人就是很重要的一个。” 陆心顺着他的意思看过去,对面的老人正在微微撑着拐杖,低着头沉思什么,听着对面的人的汇报。卓义站在他身后,看起来乖巧收敛的很多。 “卓叔。” 对面的老人听到这个喊声,似乎是等待已久,他挺了挺背脊,然后转过身来,身边杂七杂八的声音顿时落了下去。 老人拄着拐杖直直地盯着陆心看了半晌,然后把目光转向林惟故,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惟故啊。” “卓叔,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心,我妻子。”林惟故扶着她的肩膀,“陆陆,这位就是我父亲生前的挚交好友,卓叔,也是卓义的父亲。” 陆心已经摸出了规律,凡是能让林惟故费口舌加许多前缀修饰的人物,绝对都不是简单人物,可能就是需要她勤习苦练升级攻略的*oss了。所以面对面前这个让两只千年妖孽都俯首称臣的卓父,陆心几乎是系统自动匹配了一百二的战斗力。她很快露出了一个晚辈新人该有的谦逊态度和礼仪:“卓叔好。” 这如小学生用尽礼貌打招呼般的一句话,也并没有能再度柔和老人家的神色,倒是听他从鼻息间沉缓地吐出一声“嗯”来,算是应答。 “惟故啊,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卓叔沉吟半晌,幽幽地说道。 “之前结婚蜜月之类的耽搁了不少,回来后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不敢让卓叔全都替我这个晚辈做了。”林惟故站直身体,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你也是,长大了。以后的公司,都是你们兄弟俩的。”说着,卓叔的眼神扫到了卓义身上,又沉吟着幽幽地飘回了林惟故身上,“好好努力。” 陆心算是整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一出宫斗权谋的大戏啊。她陆心何德何能,上天砸给她一个玛丽苏小说的霸道总裁丈夫不说,似乎还标配了商战世仇啊……老天爷真是好雅兴。 身边涌着大批记者,此刻全都蠢蠢欲动起来,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人们开始把问题都对准了这个难得出现、每次出现头条话题不断的新晋总裁身上。 “林总,外界传江氏地老爷子有意以整个江氏为聘招您作贤婿,结成一门商界姻亲,请问确有其事吗?您的态度是怎样的?” “林总,请问您身边的女士是?” “日前我报记者拍到您曾与日森国贸公司董事长多次会面,旨在与其建立新合作,拓展整个东南亚市场,您新的一年的目标是挤掉对手东行公司的业务市场吗?” 有助理出来控场,暗示场内问题放慢进度,等待总裁一个个回答。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陆心扫了一下周围举着话筒录音笔相机的人群,林惟故在她身边,她也不需要担心过多,就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原来自己跑采访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啊。从聚焦中心往外看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林惟故先是笑着执起了陆心的右手,两个人十指紧扣的瞬间,婚戒分外引人注目。 他笑了一下,低沉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开始回答记者的提问:“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能够来参加卓森公司年会。卓森本年度在国内企业排名的上升和业界的声誉,离不开每一位员工的辛勤工作。我新接手公司,能取得这一年的绩效,完全得益于诸位的努力和配合。至于新年的合作和企划,都是由公司高层根据公司切实利益和发展共同作出的决策。另外,今年对于我个人来说,也算是新生活的开始,”他侧目低头,与轮椅上的陆心四目相对,忽然就温柔地笑了,声音也跟着柔和轻快了下来,“我结婚了,这位就是我的新娘,我们在一起很好。” 陆心跟着他笑了一下,尔后低下了头。 人群里爆发出又一阵惊呼,似乎是在诧异林惟故这样一个时机公布这样一个震天的消息。毕竟他们刚刚采访时提到的哪个人物,都是在商界叱咤风云的重头角色。 林惟故似乎嫌此时的氛围还不够浓烈,他稍微矮了矮身,尽量让自己和陆心距离缩小,他忽然就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陆心的脸颊,带着怜爱和心疼:“我今年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没能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你从此,是我的了。” “陆陆,我爱你。” 林惟故吻下来的时候,陆心因为没有料到,还没有反应过来,林惟故的吻就蜻蜓点水般地落在她的唇上,陆心清晰地听见周围人群里的倒抽气声,她突然走神地想到,她可能马上就要成为首位自己霸占自家绯闻轶事节目头条的女记者了。 林惟故的声音依旧是他独有的磁性低沉,落在众人眼里,仿若最美的情话。可陆心偏偏就一下子想起了洛河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陆心,真正的爱是说不出口的。能够轻易说出口的,往往都不是爱。” 洛河说着,往河里横着丢过去一个小石子,石子在河面跳了几条,晕开了几层涟漪。 周围的闪光灯仍不停,她闭上了眼,直到林惟故的唇和气息逐渐逐渐远离。 —— 刘怡打电话进来的时候,陆心犹如见到救世主般地猛地接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还在书房仍旧紧闭的门,林惟故正在里头独自闭关式办公,悄悄地拿着手机出去阳台接。 陆心还纳了闷了,这位包大人不知道怎么了,可从昨天年会回来就黑脸了一晚上一上午了啊。 刘怡的声音一下子自听筒传了来:“妞,你这婚了可不能昏了啊,出来,陪姐逛街!” 陆心在这头笑了一下:“你每年年前不是最讨厌和我逛街的吗?” “嘿!”刘怡听着这话可不乐意了,“我这还不是因为知道你现在提前年休了?每年这几天都是新闻高发期,带着你上街,我不光得拎着东西,我还得从各个角落拎出你,我多累呀我!” 陆心被她这熟悉的语气和调侃得模式逗得不行,回道:“成成成,你等着啊,我瞅着点儿溜出去找你啊。” 刘怡在那头刻意酸她:“哎哟哟,我们不婚主义的陆大小姐今年不仅踩着年底把婚结了,现在连出个门都得看看另一半的脸色了……世事难料啊……” 陆心转回来从衣柜里找衣服:“去……哪有的事,我这还不是人在屋檐下,况且我还欠了人钱,哎,理论知识丰富的刘小姐,你不懂啊……” “切,”刘怡在那头有气无力地哼哼,“谁说我不懂来的?我就是因为这档子破事儿,烦着呢。” 陆心一下子从她话里捕捉到重点,她停下了手,手中的衣服垂了下来,险些拖地,因为震惊,音量都不自觉地加大:“刘——怡——!你有事儿瞒着我呢吧你!” 陆心匆匆地回头去,打算翻翻自己的包里找个东西,一回头,林惟故正神色淡然地站在衣帽间门口看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换好了西装,手里拿了皮夹,似乎要出门去。 陆心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心虚什么,尴尬地打招呼:“要出门去啊……” 林惟故居然没再跟她摆谱,点了点头:“去趟超市。”顿了顿,他接着说,“客厅等你,换好过来。” 陆心刚到嘴边的“路上小心”登时被杵了回去,换成了懵逼的表情。 啥??包大人这意思,是要她陪着? 黑人问号脸:? 第18章 钱夹&老相片 陆心换好衣服,穿着棉拖挪到门口的时候,林惟故正低着头看着地毯发愣。他身形挺拔俊逸,脸上的表情却是晦暗不明的。 陆心咬着下唇,低头的瞬间,马尾发尾扫过脖颈,她痒得缩了缩肩,继续往前走着。 脚上的伤因为药效和疼劲过去了,早已没有之前那么疼,但是走路的时候蹭到压到还是会激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痛。陆心花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控制不住表情龇牙咧嘴起来。 她有几分唯唯诺诺地凑近林惟故,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正常一些:“走吧。” 林惟故直起身来,没有看她的脸,他转过身来,伸下手臂去,微微一用力,陆心整个就落入他的怀抱里。 陆心惊呼一声,死死抓住他黑色呢子风衣的领口,她原本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一下,脚上的刺痛让她一下子停住了,整个人蜷缩着,脸几乎埋进了林惟故的胸膛。 林惟故停下来等着她适应了,缓过来那股子劲儿,直接抱着她出门。 “哎——”陆心急得直扒拉门,“我还没换鞋……” 林惟故侧头看了一眼她穿了棉拖的脚,微微挑了一下眉:“超市就在楼下小区外,肿成这样,穿拖鞋舒服些。关门。” 陆心抬头看了他一眼,林惟故表情淡然,他的气息和面容离她太过近,这样的亲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哦。”陆心乖乖地低下头应着,抬头拉上门拍上上锁,因为慌乱,钥匙几下都没有插.进锁孔里,林惟故也不恼,静静地抱低了些,好让她方便一点。 林惟故把车一路开到超市门口停车位停好,很自然地帮陆心拢了拢围巾,然后把她像是玩偶一样抱了出来。 车外的温度还是有些低,天灰蒙蒙阴测测的,似乎也预示着年前的一场大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心只觉得林惟故突然把她抱紧了些。 离过年只有两天,超市正在举办清仓大促销的活动,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多。林惟故左右看看,很快抱着陆心到了入口处,取了一辆车,然后把陆心像是小孩子一般放进了购物车里,刚好把她的伤脚和小腿垂在了外面。 陆心有些懵然地坐着,手一下抓着购物车两边,抬起头来看林惟故。 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两个人此时的模样太过引人注目,淡然地推着陆心进去了。 周围不少人都看过来,陆心甚至瞟到有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举着手机对着两人就是几张。 她生无可恋地尽量把头埋低,空出一只手拉高围巾挡住半边脸。 “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自己拿。原材料也是,我们回去自己做。”林惟故单手推着,先是凑近货架看了看,然后取下一小袋饺子粉,轻轻放进陆心的怀里。 陆心赶忙伸手抱着袋子,尴尬地左右看了看:“不用这么麻烦……你需要什么就赶快买就好了,还需要什么?我帮你拿。” 林惟故正伸出去拿东西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他转过身来,低头看她:“年夜饭你什么都不吃?” 陆心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林惟故,脸上是大写的疑惑:“年夜饭?” 林惟故似乎对她的态度终于感到不满,一个人在那头看着说明书挑选,没有理她。 有一对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女孩子还特意回头看了她一眼。陆心尴尬地抬手摸耳朵,避开了别人的目光。她正讪笑着,一个答案却突然冒进了她的脑海,她登时用见了鬼了的眼神看着林惟故,声音也因为难以置信一下子有些拔高:“除夕我们不是……回去你妈那边?” “嗯,”林惟故应声,上半身往前,又把一瓶番茄酱塞过来,他身体一下子好像是一个环抱一般环了上来,陆心不自然地矮了矮身子,脸颊有些微泛红,“原本是该,可是你脚伤了,我给妈打了电话,除夕我们自己过。” 除夕我们自己过…… 除夕我们自己过…… 除夕我们自己过…… 陆心脑内重复着林惟故低沉的声音淡然地说出的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般炸裂……也就是说,她担心了好久准备了好久的除夕夜大战婆婆的戏码跳票了……就是说,她可以从“陆心双打千年妖精”进化成“陆心vs林魔王”了。陆心简直想把林惟故奉为尊神。 太上道了,第一次觉得他真是一个可爱可亲可敬的人啊! 既然这样,都可以自己过,那可不可再进一步,变成我们自己各过各啊? 当然,这句满是小心思的话,陆心只敢在心底里小小声地盘旋一遍。 林惟故看着她愣了半天,半偏过头来看她:“怎么,你想回去一起过?” “啊?”陆心偏头看他,反应过来立马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不用,多麻烦,我们还是自己过。自己过好。” 她头都没回,手就伸上货架一通乱拿,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挺好,这也不错。” 林惟故静静地看着她抱了个满怀,挺拔着身姿稳稳地推着她往前,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了,出声提醒:“陆心。” “嗯?”陆心还在那边购物狂附体,逮什么都拿点,也不知道看清商标没有。 “大过年,你脚伤着,我们应该用不着那么high。”林惟故说着,好心地指了指她怀里。 陆心不解地往下望,自己怀里捞了不少东西,她淡淡笑了一下,随手翻着理了理:“还好吧?也不是很多啊,这个,我们可以炖汤啊;这个,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有备无患么;这个呢……” 陆心说着,声音逐渐没了音,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固住了,格外精彩。 林惟故就静静地看着她说,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似乎还在等她往后说。 陆心此刻恨不得把脸栽紧饺子粉里面,她纠结出了一个尴尬囧的表情,满脸嫌弃地放下手中那盒杜蕾斯超薄,然后又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把那堆“杜蕾斯持久”“冈本超薄”从自己的腿上推了下去。 林惟故看着她的表情,依旧神色如常地往前走着,甚至还故意应她:“嗯?这个又有什么用?” 用个鬼!陆心想死地闭了闭眼,气鼓鼓地抿着嘴不说话:卧槽,套套不放专区,放得跟口香糖似的在每条走廊的终点,不注意看谁知道!太丢人了啊! 林惟故脚步仍在继续,陆心瞄准时机,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做好了一到尽头,她就飞快地把这几个小盒挂回货架的准备,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啊!阿门! 结果,她刚一抬爪,眼瞅着就挂上去,简直是要得金牌的手啊!林惟故的手却突然横过来,从她手里拦截了下来,丢回了车子里:“放回去干嘛?有备无患啊。” 陆心差点被气得咬到舌头。她转过去,愤恨地揪着自己风衣上一个扣子扯着泄愤。 这个人,分明在用她刚刚的“有备无患”损她! 林惟故一低头,就能看到陆心又气又囧又羞的表情,她的头发被梳成一条马尾,看上去更像一个自己跟自己闹脾气的大学生,终于不是那个面容清冷漠然,万事不入眼更不入心的模样了。他这样想着,嘴角逐渐勾起了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弧度。 结账的时候,排队的人有些多。林惟故推着她排队等着。眼看着排到他们的时候,陆心的手机却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 她正准备把东西挨个放到收银台,此刻掏出电话,顿时紧张得慌了神。 坏了……说好的踩点和刘怡逛街来的…… 被林*oss吼来超市,五脸懵逼之下逛到这会儿,也没有趁机给她发个消息。 陆心挠了挠头发,接起电话来:“刘怡啊……” “你人呐!姐姐我都快把商店大厅的地磨出槽了,也没见着姗姗来迟的你。”刘怡开口就在那头抱怨道。 “我错了……”陆心第一时间认错,正在往收银台一样样放东西的手也停住了,她对着电话那头的刘怡解释,“刚刚……有一些意外……” 周围有不少人抱怨,陆心两头听不清,手忙脚乱抓东西往收银台放,她急得近乎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家里……不,是我家里……” 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大掌伸过来,一样样从她怀里拿出东西来,放在收银台上。林惟故默默放着,也没有看她,似乎是为了让她安心接电话。 陆心对他投以一个感激的微笑,继续跟刘怡聊着。 “她在哪儿?”林惟故在放东西的间当里问。 “应该是东翰林路那头吧?还是东翰区路……”陆心回答着,自己都不敢肯定起来。 “我来。”林惟故看着她,伸出手去,眼睛里尽是冷静淡定,他接手过来陆心的手机,询问刘怡她的具体方位。 “您好,一共是五百八十六块五,请问刷卡还是付现?” 陆心收回停在林惟故脸上的目光,这样坐的有些久,她行动不太方便,包包又放在了车里,刚想抬头告诉林惟故,林惟故一面跟刘怡确认着,一手掏出钱夹递给她。 陆心愣了一下,后面的人声吵吵嚷嚷,她赶忙打开来,却一下愣住了。 林惟故钱夹最左侧的角落里,夹着一个女孩子的一寸相片,相片中的女孩子分外青涩,带着几分腼腆,还有几分刻意而为的疏离。 后面又有人不满地出声提醒她快一点,陆心赶忙抽出六张一百递过去。 找了零,陆心把零钱整齐放进林惟故包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递给了电话刚打完的林惟故。 林惟故把手机递还给她。正准备放好钱夹,瞥见陆心有些放空的眼神,他顿了一下,很快猜到了原因,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顺手的动作了。 依旧淡然地把钱夹放好,林惟故从收银台前方把装好的购物袋放回车里,推着陆心一并往前,开口问她:“你看到了?” 陆心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才突然抬起头来,半转着身子仰着头看着林惟故的眼睛,脸上是百思不得解的疑惑:“林惟故,你的钱夹里,为什么会有我大学时候的照片?” 第19章 情趣内衣店 林惟故默然地把车开到商场楼下停下。 陆心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准备转身下车的时候,手腕却一下被林惟故拉住了。 林惟故看着陆心此刻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他顿了顿,移开目光,用空着的手从后排捞出一个袋子来递到陆心面前:“换上吧,买大了一号的。” 陆心愣怔了一下,接了过来,打开来,里面是一双很普通的驼色雪地靴,她翻过来看了看,果然比自己脚的尺码大一号。 刚刚在超市,林惟故挑挑捡捡的,她以为他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感觉新鲜好玩买了一堆有的没的,不想他什么的时候帮她买好了一双衬脚的鞋。这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过。 心底里那股奇异的感觉越来越甚,陆心抽出了手,背过林惟故,低着头矮着身子换好鞋,里面柔软的质地,倒是没有让她的脚太过难受。 这个林惟故也是奇怪,明明刚刚还跟自己处在争吵的边缘。为了钱夹里的大学相片的事。 此刻却又会相安无事地和她相处,甚至为她做了一些带着小小温柔和心细的事情。 相片的事,林惟故刚刚在路上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是在他们刚刚低调办完婚礼的不久,之前林惟故找人调查陆心,本来就都留了底,弄到一张小相片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恰巧当时林惟故回国正接手生意,第一次同一家德资大厂家谈判,该厂的负责人是一个十分重视合作对手家庭背景环境的人,林惟故打听清了这件事,刻意带着有她相片的钱夹,演了一出戏,顺利拿下了合作案,也在卓森站稳了脚步。 至于后来为什么这相片都呆在他钱夹里,林惟故的理由几乎没变:这相片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陆心抬起头,咬了咬下嘴唇,压不住心底里的异样感觉,还是问出了口:“林惟故,你一向对于自己算不得喜欢的任务都这么上心吗?” 林惟故正侧着身子看她脚上的鞋,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因为不悦微微眯起,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两侧的咬肌似乎因为隐忍微微动了一下,好一阵以后,脸上的表情才恢复了风轻云淡,甚至牵着嘴角笑了一下:“陆心,我是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被害妄想倾向。” 陆心皱了皱眉,没有反驳他。 林惟故似乎也没有指望她会回答。他转头发动了车子,眼睛不再看她,直视着前方:“你朋友等你很久了。记得,两个小时后,我来这接你。” 陆心顺着他的话往外看去,刘怡正在商场门口搓着手臂跺脚驱寒,不时左右张望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林惟故,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她,陆心欲言又止,只好又转了回去,开了车门,慢慢迈步往外走。 “陆心,”林惟故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带着一点赌气和无奈,“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是喜欢着的?” —— 刘怡见陆心从车里出来,赶忙加紧小跑着过来,先是帮她拎了包,然后抬手搀着她:“来来来,慢点。上台阶慢点啊。” 陆心下了车,拍上车门前,看着里面林惟故冷峻的侧脸,特别小声的说了句:“路上小心……” 几乎在她拍上车门的瞬间,林惟故的车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似乎是在宣泄着主人的不满。 刘怡等的久了,本来就冷,此刻凉风拍面,还吃了一个冷车屁股,更加不爽了,就要冲上去对着车的方向大骂:“嘿,现在的男人真是反了天了啊!给他能的,怎么没去开飞机火箭呢!这儿还有人呢就给甩脸色啊!甩给谁看呢啊……” 陆心赶紧就拉住了她,让她别说了。刘怡这个人,脾气起来发起疯来自己都害怕。“算了算了,”她抱着刘怡的肩膀不让她被冲动的魔鬼掌控,开口解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来的,你别乱冤枉好人啊。” “你不好?!”刘怡不满地晃着肩膀把她手晃下来,上下扫了扫她然后没好气地说,“就你这泥菩萨脾气,你还会得罪人?肯定是丫欺负你了吧?” 会,你别说,还真会。陆心暗悄悄地在心底里补道,话还真别说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得罪林惟故的时候,可真是一把好手。“ 商场里的暖气开得足,陆心慢慢悠悠地走着,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她把围巾摘下了搭在手臂上,跟着刘怡左逛右逛。刘怡看她裹得像个胖馒头似的脚,也没敢硬拉着她拼,一边左顾右盼地瞅着各个专柜的时候,一边筛选目标店铺。好容易,她终于看到一家,拉着陆心兴奋地就往那头靠。 陆心被她拉着,一面无奈地往前走着,一面就抬头向那家终于被刘女士相中的店铺望去。 这一望可不要紧,陆心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把自己俩腿拧个麻花。 “哎哎——”刘怡赶忙掺住了她,低头看了看,然后抬头赔着笑看她,“我的错我的错,一时激动,忘了你脚有伤了,咱慢点,慢点啊——” “不是……”陆心无奈地拉住刘怡,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不远处角落里唯一一家店,“你要到……那家店去?” “啊,”刘怡淡然地回头瞅了一眼,给她说,“我特意考察了很久的。他们家设计师很有名,口碑又很好,在我刘怡的人生里面,去几次这里可是写入必做事项里的。” “可是……”陆心又抬头看了看,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里是刘怡要去的地方。 “哎呀,别可是了,”刘怡受不了她的磨叽和犹豫,无奈地推着她的背往过走,“就因为等你我还来迟了呢。好姐妹有福同享,再拖下去,人家该下班了。” 进入店里的陆心可谓彻底打开了新世界大门,饶是她做记者这两年,跑进跑出什么样的新闻都跟过,许多场面都见过,在看到这里的悬垂摆设的时候也还是被震慑到了,脸上栩栩如生地演绎了“瞠目结舌”四个字。 店的名字叫“唯爱”,听上去就挺招小情侣小伪文青喜欢的地方,可偏偏……是个卖情趣内衣的。 陆心被刘怡强拉着参观了墙上各式各样兔女郎装猫女郎装以及日系动漫学生装等等等等,这都是轻度的正常的能穿的,另一边墙上挂着的,用陆心自己的话说,那就是相当的惨不忍睹了。 “怎么样?”刘怡献宝似的一脸骄傲地冲她挑了挑眉。 陆心一脸苦情地再度环视了一边这里,已经放弃表态了:“你能先给我说说你这是什么情况吗……” —— 这头李晓赶到林惟故约的咖啡店的时候,他已经在临窗的位置坐了十多分钟了。 李晓看着总裁抬手搅了一下咖啡,一口没喝,放下后又转头,眉头微微皱着,这是林惟故在思考一个棘手的事情的时候的惯有表情。 李晓小心脏抖了抖,然后收敛起脸上的神色,严肃地踩着小高跟走到林惟故的身边:“林总。” “坐。”林惟故抬头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的大摞的文件,示意她先坐。 李晓犹豫了一下,拂了下身后的裙子,坐了下来。 “林总……”李晓看着林惟故又开始低着头不慌不忙搅咖啡的模样,想到了这些资料显示和自己调查中得知的那些事,只好率先打破尴尬的沉默,“这些是您上次让我调查的那个人的资料,还有一部分是关于太太的。” “嗯。”林惟故反应缺缺,似乎上次打电话,语气凝重地让人去调查的人不是他。 “嗯……总裁,官方和私家能找到资料也就这些,信息很不全,甚至是……缺失得厉害,”李晓有些忌惮此时的林惟故,这有些不太像他平日里在生意场上的模样,她只好一个人把事情都讲出口给他听,“这里只有洛河五岁到十六岁的一些记录,十六岁以后的事情再也挖不出任何,就好像……这个人十六岁以后就凭空蒸发了一般。” 李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林惟故的表情,他的每天再次微微蹙了起来,似乎也在对这件事感到疑惑。 林惟故还是没有说话。包括对洛河这件事,他都几乎持有一种保持沉默的态度到底。 李晓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由自己打补丁。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资料这么少,她也没有办法不实事求是地说实话,此刻,也终于是只能认命般地说出来:“林总。” 林惟故终于抬头看她,原本就黑亮的眼神此刻更是清亮,他低沉着声音开口:“还有别的?” 李晓咬了咬唇,下定决心般地说出了口:“我们的私家侦探在调查过程中发现,06年的时候,洛先生曾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而且……” 李晓卖关子并没有让林惟故买账,她忍了忍,终究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而且,太太也被该案记录在案。” 第20章 蒋邵 陆心看着对面刘怡低着头用高跟靴的尖儿蹭着地,一直咬着嘴别气的模样,有些反应不过来。 “意思就是……你们现在住一起了?”陆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跟她确认。 刘怡抬头冲她挑眉,表情堪称生无可恋:“岂止是住在一起了,是已经、住在一起、睡同一张床、一个礼拜了!” 后半句话尤其大声,导致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位顾客和店员都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陆心尴尬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扯了她的袖子一把,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你……想清楚了?他可能不是因为爱你才……” 刘怡挑眉看了看她,脸上带着夸张地自嘲地笑:“宝贝,你们记者说话不是以犀利和一针见血著称么?用不着跟我委婉啊!什么叫可能啊,他压根就不爱,也不可能会爱上我,我从小就知道这个这个事实,并且从未想过挑战。” 陆心提了一口气上来,又长叹了出去,半晌没再说话。 大学时期,她跟刘怡关系最好,那时候小姐妹聚会旅游,深夜长叹,甚至毕业的大醉,都从没离开过一个叫做蒋邵的男人。他算是刘怡的青梅竹马,长刘怡两岁,从前住大院的时候,两个人还住在一个院里,两家父母处的甚好,刘怡上学放学都有蒋邵等着她接她一起回去。 甚至就是到了拆迁搬新居的时候,两家父母也是商量好了买了小区同一栋楼的上下层。经过了十多年犹如命运羁绊的相处,而且蒋邵从小就优秀,人也礼貌又干净帅气,再加上家里人几乎默认想让两个孩子慢慢走在一起结成连理,小小的刘怡几乎都认定了蒋邵就是那个她命定的人。 陆心至今都记得大二那年的那个晚上,刘怡在学校的小火锅店里第一次抱着她哭湿了她肩头的衣服的落寞模样:“陆心,我以为这辈子我跟蒋邵的生命里都只会有对方的……我以为上天眷顾我,让我有幸从一开始就遇见了对的人……” “可是命运……他妈果然就是喜欢捉弄人啊……” “我都想着大学毕业我们就回去结婚……我可以放弃自己要去别的城市的梦想,选一个靠近他、与他有关的……我甚至可以安心做一个全职太太……” “可是就差这么两年了,我都熬不过去……” 蒋邵在他大四那年,突然就领回家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孩子,他摸了摸正和他母亲剥豆的刘怡的头,说:“妹妹,你也要加油快点找到自己的幸福啊。” 刘怡说:“从我抬头看到他那个笑,我就知道我输了。那真的是心里装着爱人的幸福的笑,看到的人就会明白。” “他怎么……”陆心急切地问了一句,很快又忍住了,她有些心疼地抬手,抬手摸了摸刘怡的肩膀。 刘怡清了清嗓子,收住了眼里的雾气,她吸了吸鼻子,转头在架上挑挑选选的:“你别愣着,赶紧帮我选选啊,怎么说也是已婚妇女了啊!姐妹需要你的经验!” 陆心脸上泛起一阵烫意,她瞪了瞪眼,拉了拉刘怡的衣袖,有些无奈:“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这怎么不正经了,”刘怡抽空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故意坏坏地挑了挑眉,“哎你别呀,你还是当年那个单手练倒四个直男癌的最强辩手陆心心么?我还记得你给好多人科普来着‘性本身不是一件肮脏的事,只要两情相悦并且共担责任就好‘、‘女孩子也有自己选择幸福的权利,勇敢去追求和说不啊‘,你变了啊,走在时代先锋的陆心女士。”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刘怡说着,“啧”了一声,手里还抓着一条粉色的情趣内裤,就大大咧咧地转过来审视着陆心,那眼神逼得陆心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嘶--他不会是……你俩还没……嗯?” 陆心无奈地当天翻了个白眼:“打住打住啊!那能是一回事么!今天的重点问题是你,你还没回答我呀。” 刘怡又兴趣缺缺没所谓地转回去了:“能是什么,上天能撒我一盆狗血,就也反手给他撒了一盆吧。具体不知道,只知道之前还传着说要在美国就结婚生子呢,前阵儿突然回来了,回来了突然就服帖着,任伯父伯母安排了。然后我超水平发挥倒贴犯贱本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刘怡拿起一件几乎遮不住任何薄如蝉翼的胸衣在陆心面前比划着,被陆心嫌弃地一把推开,她又淡然地回过身去挑挑捡捡:“说的年前试一个月,年后我们要是乐意就结婚。这他妈才一个星期,我算是看出来了,丫就是想逼得我这种脑残粉都跟他过不下去了。老子脱得□□都裹他身上了,他妈的都硬了,还愣是能推开我。” 刘怡说完,咬了咬唇,愤愤地说道:“要是还拿不下他,我这五年的瑜伽算是白练了,这么多年小言的书也算是白写白看了!” 陆心一下子被梗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她想了想,上去拦住刘怡正忙活的手:“你这又是何苦呢……” “这就是命啊,”刘怡一副她看得通透的模样,从架上又把刚刚那个粉色的拿了下来,又拿了两件黑色的,“读中文系的时候,我就特服两句话,一句叫‘食色,性也‘,另一句就是‘尽人事,顺天意‘。不巧,蒋邵大概就是我命里那道过不去的劫数吧。我认了,自己贱得甘之如饴,心服口服。” —— 结完账出来的时候,刘怡反手把手里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袋子丢到陆心怀里,还回头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送你的!新婚大礼包后期大回馈呀。” “哎!”陆心一下接着这个烫手山芋,听了她这番话,脸都绿了,“我不要,你别给我啊……” “客气什么呀,少妇陆心同志,你也不用太感激我,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做顿饭呗,可馋死我了。”刘怡贱兮兮地凑近了调侃陆心。 陆心嫌弃地撇远了些:“你把这玩意儿收回去,给你做十顿。” “那我还是只吃一顿,哎,太爱你没办法啊……啊……”刘怡话还没说完,冷不丁被陆心抓了一把腰,正好抓在了痒痒肉上,她惊呼一声,跳开老远,刚好撞到了一个人。 刘怡险些被绊倒,好久才稳住了,陆心过来,着急地询问:“没事吧?” 刘怡摇了摇头,拧着眉,怒视着前面那个人,刚准备破口大骂,对方早已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小姐,我实在是有非常紧急地事情才会……” “很急的事,急着上天么你?!”刘怡也是火气蹭蹭,她直接反驳到。 对方脸色一白,看着装和手中的对讲机,应该是工作人员,接着给她解释道:“真的非常抱歉,但真的是急事。有位女士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自杀直播的消息,已经确认了现在人就在我们这座楼顶上,我现在必须要赶过去了,抱歉。” 陆心和刘怡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那个人跑远,回看彼此,才发现两个人俱是脸色煞白。 几乎是毫不言语地,她们看准了不远处的电梯,双双跟着往过冲。 “陆心,你脚不行就在这等着,我上去!”刘怡跑在前面冲她喊。 “我没事!快走吧!” 两个人跑过去,等了一会儿电梯迟迟没来,陆心看了看附近的楼梯,心底里计算了一把:这里是十六楼,这个商场自己刚刚看了一下路标,共有十九楼,从这里上去,跑快一点,说不定赶得及。现在如果这个消息在微博扩散度很广的话,下面应该已经封锁了,电梯或许也被控制给专业人员工作人员用了。 几乎毫不犹豫地,陆心一边往过跑,一边喊刘怡:“走楼梯!” —— 顶楼已经有几位率先相信了微博并且上来了的记者,听着周围乱哄哄的指示,警察正在下方部署施救区域。还有不少拿着手机三三两两的围观路人。 楼顶的保安一见两个人上来就抬手拦住了:“对不起,前方危险,请您赶快下去。” 刘怡和陆心焦急的往‘顶层的风暴中心’望去,终于看到了新闻的主人公,一个穿着白纱裙,披散着黑发的纤柔女孩子,在寒风凛冽里显得十分单薄可怜。 她浑身无意识地抖着,声音有些撕裂沙哑,还很颤抖:“叫王帅来见我……叫他来见我……如果他不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女孩子往边沿退了退,周围人一下子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发出了一阵万分紧张的惊呼声。 周围一个女孩问另一个:“王帅是谁啊?” 另一个小声回答:“评论里有人说是她前男友,两个人本来都快结婚了,这男的劈腿别人了……” “我要见王帅……叫他过来……” 刘怡过来握了握陆心的手,陆心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女孩,冰凉的指尖碰到冰冷,她们并没有比对方好一些。 “你别着急,他很快就过来了!”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骚动,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在场几台摄像机同时转动,对准了陆心。 她突然喊出来的一句话,仿若一颗星火,丢进了火药桶里,顿时炸出了无数烈焰,把围观者悬着的心又冲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 林惟故接到秦助理的电话的时候,他刚告别了李晓,走在去停车位的路上。 “总裁,如轻商贸大厦那头,现在有人在直播自杀。” 林惟故一听,是陆心他们在的商场,他蹙了蹙眉,问:“怎么?” “刚刚新闻又有更新,夫人也在顶楼上,出言阻止,并且很靠近自杀者那里。” 几乎是立刻,林惟故安全的还未系好,猛然就踩油门冲了出去。 第21章 踏雪归来 “他很快就来了,你别担心。”陆心边再次说出来这句话,一边一把拨开身旁保安的臂膀,往前一步,然后在对面女生发现她靠近了许多之前停了下来。 保安面面相觑,看轻生者注意力转了过来,也不敢再动,只好都待在原地,紧张地祈祷不要有突发情况。 那个女生吸了吸鼻子,眼里泛着水雾,看起来格外可怜,她因为情绪激动嘶吼了很久,嗓音此刻听起来有些沙哑,怯生生地问她:“真的吗……” 还没有等陆心回答,女孩自己摇了摇头,跟着眼前划下了两行泪来:“他不会来见我的……他喜欢别人了……” 陆心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好让自己竭力镇定下了,声音听起来也是镇定而可信的:“他会来的。刚刚王帅还打了电话,说让你等等他,他有话对你讲。” 刘怡紧张的看着前面的陆心,她穿了黑风衣的背影此刻显得很单薄脆弱,但她就是撑着自己笔挺的站在那里。 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这就这么闯出去,当闹着玩儿呢?万一这个人因为她跳下去了,哎!造孽啊!” “就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刘怡听着,不知道是因为冷的还是气的,牙齿磕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音,直震到天灵盖,她猛然回头瞪了那两个女人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吼道:“你们懂什么!她可是非常优秀的谈判专家!” 差一点就是。如果不是因为那次意外的话。这些,刘怡深知完全没有必要和不相干也不愿多管闲事的人多说。她也是一时气极了。 旁边的人显然是被她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拉了另外一个走远了些,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瞥着她,口中念念有词:“神经病吧……一个两个,都有病……” 对面的女生许久没有说话,陆心紧张得几乎要把指甲嵌进肉里。 几乎过了很久,那个女孩子错开了陆心的目光,她低下了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眼眶和鼻头冻的红肿,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愿见我……我怎么……也找不到他……” 那一瞬间,陆心甚至觉得她避开了也好,因为那双眼睛里,灰暗阴沉,丝毫没有希望的亮光。 下一秒,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里的女孩再次激动起来,她攥着拳头,眉头紧拧,双脚绝望地往后一迈,站上了最后一道防线的小防台上。 几乎只要刮一阵强劲一点的风,她就可能会被扫落,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声惊呼来,几乎同时,四面的对讲机响起了声音,让各部门准备好部署,做着明知希望渺茫但仍不可放弃的营救。万一自杀者掉下去了……这是最坏的境况和打算。 她说服自己镇定下来,她暗暗用力踩了踩脚下,刚刚出现愈合迹象的水泡和伤口顿时撕裂了不少,疼痛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从寒意中清醒了许多。 她努力放轻了声音,让自己听上去毫无威胁和攻击性,并且十分地可靠可信:“他真的马上就到,你相信我一次,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吗?” 对面的女生抬头看着陆心,陆心此刻眼里也带着一丝丝清亮的雾气,她的表情看起来真挚而友善,女生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稍有动容,显出一分犹豫来。她没有再退后,陆心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着身后比了两个手势。 刘怡看到了,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地问身侧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这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晓雅。”对面的工作人员吃不准她们想干什么,但看陆心似乎胸有成竹并且似乎还算有成效的样子,还是回答了刘怡。 “你们联系王帅没有?”刘怡接着低声问。 工作人员跟着答:“联系了,消防人员正带着他往过赶,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 刘怡抬头看了眼前面,陆心冲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身旁消防人员和医护人员赶上来了一些,全部放小了声音在这里布防着。 陆心吞咽了一下,手心里忍不住地冒着冷汗,整个身体除了痛和麻,几乎失去了别的感受。 她尽量让自己得表情显得自然亲切一些,柔声对着对面的女生说:“小雅,你们认识这么久,相爱了这么久,你也不想这样的,对吗?” 对面的女生抬头看着她,嘴里向下弯折成一个悲伤的弧度,眼神悲戚戚焉。 陆心微微笑了一下,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些:“王帅他很快就会来,你可以把想说的都告诉他,你那么爱他,他来了,就一定会明白的,对不对?” 张晓雅眼中的泪光再次闪烁,她看着陆心,微微张了张嘴:“只要他肯来……” 陆心顺着她的话说:“他一定来的。” 隔了隔,陆心温柔地问她:“你很冷吧?小雅。过来这边,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张晓雅看着她,眼中的光跳跃了一下,转瞬消失不见,她垂下了眼帘,缓慢地摇了摇头。 陆心顿了顿,接着问了一句让周围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的话:“那、我可以过去那里和你一起等吗?” 张晓雅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她错愕地抬头看了一眼陆心,大大的瞳孔里闪现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良久,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再次低声地问陆心:“他……真的会来吗?我……有话要讲……” 陆心眼中的神色都柔和了下来,她试探性地抬起左腿,并时刻不离地盯着张晓雅,看她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脚上,她一边回答着,一边缓慢地向前走了三四步,让她离张晓雅只有一米多一点:“会的,一定会的,我们一起等他。” 张晓雅看着陆心,红肿的眼眶里再次泛起了眼泪,她终究没有后退,这让陆心悬到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脏终于有些回落。 走的这几步有些沉重,刚刚太过紧张还不觉得,此刻停下了,陆心脚底的剧痛逐渐蔓延开来,她死死忍住,没让面上露出了一丝一毫异样。 “小雅,我都向你靠近这么多了,你是不是也该像我靠近一点点?”陆心脸上带着浅浅的温柔表情,对着对面人说,“王帅应该很快就到了,你站在那里,又很冷,很危险。你只是想让他看到你的心,让他回心转意的,并不是想让他后悔终生的,对不对?” 张晓雅看着陆心,几乎是微微点头的瞬间,留下了两行清泪。她只穿了浅浅拖鞋的脚犹豫着,慢慢地迈下了防护台,然后慢慢地靠近着陆心,犹豫着,小小地走了两步。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和赞叹的声音,刘怡皱了皱眉,轻声嘘着阻止声音加大。 林惟故一路狂飙,冲上来的时候,面前是层层人墙。他焦急地拨开来往里挤,终于看到了人群聚焦处的陆心时,整个心脏猛然皱缩了一下。 陆心跟自杀者离得很近,几乎只要抬手倾身就可以顺利拉住她;可是她离天台外也很近,万一自杀者突然改主意了,她也可能瞬间被对方一把带下去。 林惟故紧紧皱着眉头,刚刚往上一路奔跑的气还没有平,他整个胸腔都犹如被火灼烧一般难熬。握了握拳,林惟故迈步就要往前走。 “小雅!” 身后有男人急切而大声地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 陆心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她刚一回头,对面的张晓雅痛苦地摇着头,连连后退着,脚很快就抵上了刚刚离开不远的矮矮的防护台。因为突如其来出乎意料的阻拦,张晓雅身后向后倾了一下,然后前后摇摆着,几乎就要坠落下去。 几台对讲机同时想起了警告的声音,四周的武警消防还有医护人员几乎是瞬间严阵以待。 众人的心也跟着悬到高处,几乎瞬间就要跟着纷纷坠落。 陆心几乎要飞快伸手出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自脚底一路蔓延飙升至头皮的麻意。 张晓雅微微晃着,竟然稳住了。她用手掩住面庞,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指缝蔓延,她耸动着肩膀,哭得不可自抑。 王帅也被吓到了,他顿了顿,才在武警人员的敲打下说出话来,声音都是颤抖的:“小雅,我错了,你快回来吧!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张晓雅仍旧在那里掩着嘴哭着,没有应答也没有回话。 “小雅,你很喜欢的那套房子,我已经付了首付,我们以后就有我们自己的家了……还有孩子,我们将来还会生好几个孩子,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小雅……” 张晓雅终于抬眼,泪眼朦胧地直视着他,仍在啜泣:“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可你……” “我跟她已经分手了!”王帅焦急地喊道,“小雅,我真的错了,你过来吧……如果你出事,我会一辈子都不好过的……” 张晓雅抽噎着,哽咽着问王帅:“那……你还爱我吗?” 王帅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答:“爱!小雅,你知道的,我爱你。来,过来,好吗?” 张晓雅早已泪流满面,她连连点头,抬脚就要往这头走。不知道是站太久体力消耗太大,还是一下子被身后的防护台绊到,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惊慌,然后她痛苦的惊呼一声,向后栽去。 林惟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两人身边的,几乎是立刻,他伸手拉住了女生的手腕,然后猛地用力,将她扯了回来,林惟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张晓雅跌在了他的身上。 医护人员瞅准时机,飞扑上来扶住张晓雅,然后七上八下地拥着她往外走。 张晓雅回头,王帅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还正跟身边的警察解释:“警察先生,我刚刚真的只是照着你们的指示说的。我们已经分手了……她有精神疾病的……不是,我真的有事,我刚刚还在上班呢……” 原本刚从惊恐中定下神来的张晓雅听到这话,立刻变了神情,她的脸庞因为痛苦而狰狞起来,发出野兽嘶吼一般地声音,疯狂地挣扎起来,被医护人员控制住带着远离。 人群也逐渐随着喧闹的中心点的离开散去,惋惜的,叫好的,众说纷纭。 天台这边逐渐安静下来。 林惟故站起身的时候,陆心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的脚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背后看,仿佛她才是那个意欲跳楼自杀的人。 就在林惟故几乎以为陆心想要做什么傻事的时候,她却猛然蹲了下去,然后彻底一动不动了。 人群逐渐散去,天色有些昏暗下来,此刻更显昏暗。 林惟故觉得脸上突然星星点点的凉意,他皱着眉抬头,下雪了啊。 缓缓走到此刻宛若雕像的陆心身边,林惟故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尽量压抑自己语气里的火气和担心,怕惊扰她般地,低沉而缓慢地说:“起来,回家了。” 陆心没有反应,好久才吸了吸鼻子。林惟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脑袋尖,胸腔里氤氲着无数怒意,这个陆心,她是连生死都可以闹着玩儿的吗?刚刚只差一点,她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林惟故甚至出离愤怒地想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她是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用不着他的女人,何苦,投入这么多精力,捂不化一个铁石般的人。 林惟故准备抬脚离开。她再不济,也还有她那个朋友管她的不是么?他何苦自找难堪? 西装裤腿却被一只小手迟疑着、却用力地拽住了。 林惟故低头,陆心缩了缩脖子,另一只手臂环过了膝盖,她嘴唇贴着胳膊,用几乎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轻轻说道:“林惟故……我、腿软了……脚也疼……” 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一点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的笑意和羞涩。 林惟故原本暗黑深不见底的瞳孔一下散开一下。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感受错了。可是陆心小手的力道分明清晰地传来,她浅浅的呼吸似乎也在他耳边回响。林惟故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一瞬,自己满心满眼的庆幸蔓延开来,全部都是因为幸好她没有出任何事。 原本挥着欲离开的大掌转了个弧度,轻轻落在陆心的头顶,一下一下地,似乎是在抚慰般地轻抚着。 雪花片片飘落,带着一丝凉意,像是恋人的轻吻落在脸颊耳畔。 林惟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声音一瞬温柔得一塌糊涂:“别怕,我在。” 第22章 不一样的林惟故 林惟故背着陆心下楼的时候,地面都薄薄的落了一层雪,看起来像是结了一层灰白的霜。 陆心背上搭着林惟故的外套,手臂轻轻地环过他的脖子。胸前紧贴着的是林惟故的后背,带着他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莫名让人心安。 雪花慢慢飘落在两人的头顶。陆心眼睛看着林惟故脑后的发,似乎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此时才觉出一种由脚底蔓延而来的疲惫感。慢慢地,陆心像是一只迟迟归的倦鸟一般,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林惟故的肩头。 林惟故背脊一凛。他顿了一下,继续神色如常地背着她往前走。 “大三那年,我和刘怡曾经遇到过和这很像的一个场景。” 陆心的声音突然浅浅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丝无力和回忆专有的苦涩。林惟故没有搭话,依旧背着她,细细地听着她说话。 陆心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信徒在陌生的神父面前讲述自己生平罪责时的模样,幽幽地讲话给林惟故听:“我大学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谈判,那个时候表现得不错,参赛,获奖,实战,所以可能有些沾沾自喜了。” “那时候临近过年,学生组织里一对学长学姐闹分手,本来好好的散伙饭突然就吃变味了。”陆心顿了顿,接着说,“等我们赶去天台的时候,学姐已经临近边沿。我当时也是遵照同绝望自杀者谈判地原则做的……本来,学姐差点都肯过来牵着我手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愿回首的往事,陆心闭了闭眼,眼前仿佛仍闪过那种悔恨和窒息感:“当时那个学长在身后喊了一句‘让她跳,她倒是敢死!’……看到学姐一瞬间的眼神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可我当时一下子慌得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也动弹不得了……要是我当时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不是一个好的谈判者,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接触过谈判了……” 陆心把脸转了一下,埋进了林惟故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林惟故,今天,幸好有你……” 林惟故打开车门,把陆心缓缓地放在了副驾上,又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他半矮着身子同她平视,头发因为刚刚的奔走有些凌乱,眸色深沉,良久,他温柔地摸了摸陆心的头顶,声音醇厚,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陆心,你今天,做的很好。” 陆心看着林惟故,眼眸倏然晕开来。 —— 两人回到家里。林惟故把陆心放在了沙发上,让她自己待一会儿。 林惟故在浴室放洗澡水的时候,陆心接到了刘怡的电话,她陪着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去了医院,向陆心报了个平安。 临了的时候,刘怡有些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陆心,其实那个人……他挺在乎你的。” 陆心愣了愣,低下头看着脚上裹的纱布上渗出的一点点血迹和脓液,轻轻“嗯”了一声。 刚放下电话没几秒,紧接着就又响了起来,陆心拿起刚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居然是章副台,她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副台。”陆心公式化地喊了他一声。 “哎,小陆啊,你伤养得怎么样?”章台的声音听上去轻松,甚至有几分愉悦,这让陆心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不是为工作或者失误来的。 但章台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也带几分笑面虎,陆心跟着回答:“好多了,多谢章台关心。您……有事吗?” “呵呵,好了就好。”章台笑着应,然后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今天他们在如轻商贸大厦那里采访了一个自杀被解救的新闻,小陆,那上面的解救者,是你吧?” 陆心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她跟着刘怡冲上去的时候,心里一下紧张,只记得观察着自杀者的一举一动,完全忘了记者在现场这回事。省台离得那么近,肯定不会放过这条的。 现在想起来,才觉出奇怪。也对,作为记者,凭她的经验,怎么可能凭空放过她这个“出头者”呢?这可是记者敏锐度的大失误。 叹了一口气,陆心应道:“是我。我当时刚好跟朋友在商场。” “好啊,小陆,干的不错。”章台似乎松了一口气地夸她,然后接着说,“事后小王他们想采访你,可是现场有人说是你家属,嘱咐警察护着不让,你说这……哎,还好你在咱台多年,有这意识,弄个独家报道更好,你就当加个班……” 陆心听着,顿时明白过来,她有些好笑,也有些头疼,迅速出言打断章台的话,拒绝道:“章台,不是的,这样的事就是市民本责,遇上了,也做不到坐视不管,本来也没什么好宣传的。我没打算接受采访。” “啊……小陆你……”章台显然没有料到陆心会拒绝,而且拒绝得这么干脆,他一下脱口而出自己的惊讶,转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也跟着轻柔了下来,“小陆,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还是这么死脑筋呢?你说之前是没有契机,现在这,多好的资源!你这一接受报道,台里再给做做后续工作,很自然而然不就做起来了?这样台里的风气也宣传出去,你自己也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我看了你这么多年,也希望你能有熬出头的一天啊……唉!” 陆心偏着头躺在沙发上,莫名生发出一种疲惫感来,她刚准备开口再拒绝,手机却被人一下抽了去。 她抬眼看去,林惟故站在沙发后,衬衣袖子挽到臂弯,胳膊上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水光。他左手拿着一条干毛巾,右手正举着她的手机在耳边。 低头瞥见陆心正看他,林惟故好看的眉头一挑,有几分赌气地把毛巾扔在了她的脸上,刚好盖住了陆心的眼睛。 陆心鼻尖立刻沁入一股薰衣草精油的香气,眼前也被盖得看不到东西。她生气地撇了撇嘴,抬手往下扯那条毛巾。 头顶传来林惟故的声音,完全不似之前跟她说话时候的纵容和无奈,骤然变得严肃而凌厉:“你好,我是她丈夫。我记得,陆心她很早就休年假了……嗯,那就好……既然这样,她作为这个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并不是以贵台员工的身份,完全有权拒绝接受采访。而且,我可不记得,《劳动法》里面还有这类的规定。” 陆心探着手去抢自己手机,可是林惟故本来就高大,她脚伤着无法着地,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沙发背,陆心一边用嘴型警告他“还给我!”一边只能够到他的腰那里。她有些着急地抓住林惟故腰部的衬衣,连带着抓到了他的身体,再次用口型对他说,“快还给我!” 林惟故勾了勾嘴角,贴心地往前靠了靠,身体却仍站得笔直,仿佛……刻意在逗她。 陆心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章台应该有听说她结婚了的事,但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是嫁给了这样一个人。而且自己是下属,这样当面给领导个下不来台的事,她还没有蠢到去做。 陆心有些忿忿地去掐林惟故腰间的肉,可是林惟故腰间分明没有一丝赘肉,他的身材脱了衣服属于健硕那种,肌肉线条也十分完美,这一点,陆心觉得自己光是在塞班两天的目测和那晚的抚摸都深有感触。 可是穿着衣服还是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衣冠禽兽!陆心内心暗暗骂道。 正掐得手软,林惟故那边却倏然挂了电话,眼角瞥了眼在瞎胡闹的她,勾了勾嘴角,整个轮廓分明的脸都稍显柔和下来,说出口的话却格外欠揍:“林太太,你要想摸,随时可以毫无隔阂地摸,你有这权利。” 他说着,丢下她的手机,修长的手往下,竟然伸到自己的腰处,作势要掀衬衣起来。 陆心“蹭”地收回了手,脸颊也跟着红了,她飞快地抬手捂住了脸:“林惟故你流……啊……” 突然地腾空让陆心惊呼出声,她手也放下来,飞快地勾住了林惟故的脖颈。侧脸,林惟故含笑的眉目近在眼前。 “林惟故你、你要吓死我啊!”陆心定下神来,吞了吞口水,抱怨道。 林惟故看着她,竟然作出一个淡淡地委屈的表情,然后他眼神朝左边置物柜瞟了一眼,喉结滚动着,低沉的声音落在里陆心的耳朵里:“究竟是谁比较流氓呢?嗯?林太太?” 陆心看着他,眼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置物架上的东西,登时脸就彻底涨红了。 刘怡丢给她那套情趣内衣被从购物袋里半倒了出来,而这套情趣内衣不管是包装盒还是里面的东西,内容都……非常的丰富精彩。嗯。 陆心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这个刘怡!交友不慎啊! 还不等她解释,林惟故早已长腿一转,抱着她往浴室的方向去,嘴里还不忘调侃她:“虽然看你挺心急的,但是林太太,你身上的味道,可能不是很契合氛围……” 陆心闻言脸更红了,她慌乱地出声反驳他:“我哪有!你别乱想啊……那不是我买的!” 这个人怎么还就这么自以为是不听劝呢! 陆心气愤地对他抱怨:“你刚刚干嘛抢我电话?那么说我们领导,万一他一不高兴,我工作没了,我怎么办啊?!” 林惟故淡然地直视前方:“丢就丢了,正好,我养你。省心省事。” 陆心一下子被梗到,勾着林惟故的脖子的手紧了紧,小声说了一句:“我不用别人养。” 不想再跟他扯这么暧昧的话题,屋里的空气似乎有些燥热,她也不服输地回揶揄他:“林惟故,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好像一个律师。” 林惟故侧目看她,语气里有着几分的愉悦:“不才,林某人本硕专业,读的正是法律。” 陆心有些惊异地盯着她,这她倒是不知道。她有些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没有当一个律师?” 林惟故一边把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一边又探手试了试那个双人按摩浴缸里的水温:“这个……说来话长了,”似乎对水温很满意,他起身过来,双手撑在她的椅背上,把她整个人都环在里面,作势又要抱她,“林太太,不如我们边洗边说?” 陆心手撑在身体两侧,正好奇地抬头看着他,闻言,低头看了看那个大的离谱,里头被滴了薰衣草精油,散发着幽香的大浴缸,吓得脸都紫了。 她有些畏缩地向后撤了撤,整个人贴在了椅背上,声音也跟着结巴起来,“不是……林惟故你别开这种玩笑啊……我不要跟你一起……哎!你别过来……你走开……啊……” 第23章 温存 陆心自己褪下内衣裤,心有余悸又尴尬无比地躺在浴缸里,腿被林惟故抬放在台子上,以免脚伤沾到水。 恰到好处的水温瞬间裹覆着她,带着频率柔和的按摩,让她全身的酸痛疲惫慢慢被疏解。 陆心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空气里薰衣草的香气,被冷海水泡过般冰冷的心脏逐渐回暖过来。 林惟故刚刚似乎真的没有打算动她,他只是辅助把挣扎的她放进浴缸,也没有动她的贴身衣物,只把她的脚放在隔水的台子上,就绅士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还在惊恐地挡前挡后的陆心有些懵然地泡在浴缸里。 年的气息越来越重。热气蒸腾而上,陆心一下想到自己每年这个时候不是奔走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采访最后一波春运和仍坚守在工作岗位的工作人员,就是埋首在自己的小格子间里敲击校正稿子到肩酸眼疼。 回到家里也得不到什么温馨温暖,家人的抚慰之类。陆母觉得她年关钱给少了,脸色会变得不好看,陆扬年复一年无所事事,以前是抱怨陆心给不了太多学费生活费,后来是抱怨她帮不到陆扬的实习和工作,再后来,就是无尽地催房,催她谈对象,结婚。 反倒林惟故围绕在她周围的这段日子,她依旧活得很累很气,林惟故会给她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也会替她解决许多烦恼。不可否认的,林惟故让这么多年一成不变像台工作机器的她,分心了。 很多一旦停下来就会占据她大脑的东西,似乎很久没有光顾了。 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陆心想起以前在深溪县,那时候还小,有次过年前自己又考了个第一,甚至超过了县城里面的许多小朋友,她高兴地拿着奖状回去给陆母看,可陆母和陆父又是刚吵完架,陆扬一个人在里屋的炕上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吓的,一个劲儿哭。 陆母当时正在做年货,她挥着菜刀,猛然把一根鸭脖劈成好几段,然后恶狠狠地回头瞪着陆心说:“吵吵吵,吵什么!你当初要是个儿子,我也不用再受这么多的罪!” 陆心吓得猛然一抖,原本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奖状一瞬间被抓出了褶皱。 那个时候她跑到八指阿公家里,一直哭,边哭边问,是不是她做得不够好,或者做错了什么,妈妈才会不开心。 八指爷爷那时候笑眯眯地从炉膛里掏出一颗刚烤好的红薯,拨开来放在小碗里递给她,笑得眼角处的褶皱都皱缩起来,沙哑苍凉的声音里尽是慈爱:“心心做得很好了,只是,人心无尽啊。” 那头正把柴草塞进炕斗里的洛河回过头来,头发有些柔软地贴着脑袋,初见棱角的少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先前始终沉默着,突然幽幽地说:“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是个错误,尽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心脸上还挂着泪痕,闻言,看着他,不服气地撅着嘴反驳:“你怎么知道……妈妈不是爱我的……你又没有爸爸妈妈!”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一气之下似乎说错话了,但碍于小孩子的面子,死活不肯改口,也不肯道歉。 这时候八指爷爷端着另一个剥好的烤红薯递给低着头的洛河,又用那双骨感粗糙的大掌摸了摸他的头顶:“可是小河有阿公和阿姨啊。” 陆心低着头,有些负罪感地慢慢啃着红薯,却听到那头的洛河似是小大人般,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爱的话,不会放弃,不会置之不理。 陆心脑海里重复着洛河的那句话,突然发现少年的声音,隔得久远了,竟然也觉得辽远而模糊起来。 她起身来,缓缓撑着挪出浴缸,开始擦拭身体上的水。 洛河,我还是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可不可以就眼下的温暖,纵容自己片刻沉溺? -- 陆心擦着头发上的水推开浴室门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顿时扑入鼻内。 林惟故穿了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带了淡淡湿气,正端着一盅什么汤走出厨房,看到她站在那里,原本自然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汤就走了过来。 “怎么自己出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她把她抱了起来,往飘窗那边走。 陆心一下子放下手中的毛巾,双手轻轻搭在林惟故的肩头,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尴尬道:“洗完了……就出来了……” 林惟故眼神轻瞥过来:“不能走,你不知道喊人?” 陆心自知理亏地错开了目光。林惟故把她轻柔地放在了飘窗上那个毛茸茸的软垫上,然后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扶起她的一条腿,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陆心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腿,被林惟故一下子按住了。他端着左右看了看上面绑着的绷带,带着轻声呵斥的语气说:“别动。” 陆心一下就真的不敢再动了。她双手撑着身侧,身后靠着软软的靠垫,整个身体还是尽量向后靠着。 林惟故检查得差不多,把她的脚款款放下,就踱着走了。留着陆心在当下,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仍旧不敢大动。 她左右看了看,就看到了身侧的小方桌上放着林惟故的那盅汤,闻着香气浓郁,但不粘腻,折腾了一下午,这一下瞬间勾起了陆心的食欲,她咽了咽口水,身后却突然传来林惟故的声音。 “就是做给你的,忍着做什么。”他手里拎着那个急救箱,复又坐在了她的身边,低着头开始细细地把旧纱布拆了下来。 陆心看着他侧着头坚毅的脸此刻有些柔和,又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汤,还是没忍住端了起来。 汤的颜色近看更是好看,清亮润泽,被晾凉得恰到好处。陆心拿着小瓷勺撇了撇,舀起来喝了一口。 入口的爽滑和鲜香让陆心着实咋舌。她忍不住眯着眼睛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歪了歪头,林惟故还在那头仔细地给棉棒蘸药,准备给她清理伤口,陆心就问他:“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什么都会啊?” 不仅是会,而且做得很好。 “嘶——”话音刚落,消□□水涂在伤口上的感觉刺激得陆心一下子整个身体都拱了起来,林惟故手上用了点力气抓住了陆心的脚,这才没让她蹭到伤口。 陆心龇着牙忍着,好久没缓过神儿来。她一面端着碗,又怕汤洒了,腿又被攥着,心里愤愤不平:这个林惟故,真是不经夸啊…… 正说着,疼痛的伤口之上传来丝丝凉意,陆心睁开眼睛,看到林惟故正凑进了,一个一张凌厉脸的大男人,正低着头轻轻为她吹着伤口。 陆心脸上一烫,却听林惟故在那头说道:“以前在国外,一个长辈非要教我,说是可以讨好将来的太太,”他说着,嘴角牵起一抹笑意,侧着眼角看了她一眼,“看来真的有效。”说完他又低头准备给她擦药,“不擦会感染,疼也忍着些。” 嘴上这么说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下来,并且消毒完毕之后立刻给她擦治烫伤祛疤痕的药物,清清凉凉的,又被他薄薄的裹了一层绷带。 陆心喝完汤,林惟故也刚好包扎完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似乎极为满意,他把她的脚轻轻地放在飘窗上,让陆心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半躺着。 林惟故把急救箱收拾好,然后就把椅子拉近了些,帮陆心接过了碗放到一边。两个人这时候都无事做了,他撑着下巴,眼神有些慵懒地看着陆心,突然问她:“你以前,是读的商业类?” 陆心挑眉。调查得挺全,记性还挺好。她漫不经心地趴在膝盖上,双手环过来,也毫不避讳地抬眼和他对视:“是啊,商业方向的英语翻译。” 林惟故眯了眯眼睛,陆心的头发没有吹干,此刻有些散乱,但衬得她自然居家了许多:“为什么选择当个记者?” 陆心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工作就是记者,再就是律师和警察。可偏偏,是现在接触最多的工作。” 林惟故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第一次有些庆幸我没有成为一名律师。” 陆心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说的,就问他:“你也是不喜欢吗?” “不,正相反,”林惟故看了看窗外,阳台已经积了一层雪,外面有点点星火,他指给陆心看,一面接着说,“我对法律一直有些非常浓厚的兴趣,并且在读书时期一直为之努力,甚至为之打工,去法庭实习,免费做顾问,然后,” “功夫不负有心人?”陆心正听得起劲,插话道。这个林惟故的过去居然也是有点意思的。 林惟故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补充:“然后,我归国继承父业,成了你现在看到的霸道总裁。” 远远的不知道谁家在放烟花,一个一个急急地冲向高空,炸成五颜六色的绚丽花朵。 陆心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看到林惟故面忍不住的笑意,才恍觉自己被他这个奇冷无比的笑话给耍了。 她努了努嘴,别过头去看烟花不理他。 林惟故也不恼,起身来给她吹头:“生气了?这样可不行啊,林太太,明天可有场硬仗要打。” 陆心不解地扭头看他,又被他的大掌给摆正过来。硬仗?大除夕的,唯一一年不用受陆家人的气,也不用跑新闻,她能有什么仗要打? 林惟故一边轻轻地拨动着她的长发,一面漫不经心地给她丢下一枚重磅炸弹:“老林家的传统,因为卓伯父回来了,我们自己是过不成了,明天依旧得回老宅过年,卓家和王家,周家的,都会回来。” 第24章 暗涌 陆心和林惟故赶过来的时候,宅院门口早已停了一排名车。 林惟故要抱着陆心进去,被陆心果断拒绝了。 开玩笑!这是在哪儿?千年老妖精洞口!她在她眼中本来都不如个洗脚贱婢,这时候让她的宝贝儿子抱着她进去,不得把她喷死? 林惟故看着自己空荡荡地手臂,冲着陆心挑了挑眉:“脚不想要了?” 陆心咧了咧嘴,微微挪了一下脚步:“想……可是更想要命。” 林惟故:…… 见她似乎状态还不错,林惟故也不勉强她,扶着点她过去按了门铃,刘姨很快过来开了门:“回来了啊,大伙儿都等着你们呐!” 林惟故应了一声,陆心一边收起自己脸上的死气换上一张贤良淑德佳媳脸,一边也和刘姨打了招呼,挽着林惟故往进走。 屋内的人多得让陆心愣了一下。林惟故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她的手背,她这才收起脸上的表情。 “回来了?” 得,不用说,这幽幽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的声音,肯定出自林老太太之口,陆心努力扯起脸上的微笑,这才跟着林惟故越过人群走到那头沙发上坐着的老太太身边。 “妈,过年好。”陆心率先笑着打招呼。 林惟故在旁边跟着喊了妈,然后向老太太身边坐着的两个中年男人打招呼:“卓叔,王叔,过年好。” 老太太不温不火的应了句,居然奇迹般地没有为难她。倒是那两位看上去很气派的中年男人对她有些兴趣浓厚。卓叔陆心在年会时见过的,这位王叔看着眼熟,她起先是一愣,尔后因为一瞬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的这个人,惊讶得眼睛瞪大。这不是她之前几次记者招待会上,那个总站在市长身边的那位副市长吗?! 那位被林惟故叫做“王叔”的男人先是应了一句,冲着陆心温和一笑:“这位,就是惟故的妻子吧?” 陆心微微低了一下头,赶忙应了声:“王叔过年好。”她又转向那头补了一句,“卓叔过年好。”总不能有失偏颇不是。 王叔笑着夸了一句,倒是和采访时候陆心见的模样大相径庭。卓义的父亲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微微点头作为回应了。 林老太太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开口:“惟故啊,你先带着心心认识一下卓家的和王家的,都是顶亲近的人家,你们小辈可不能走远了。” 陆心愣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老太太刚刚这是说她呢。乖乖!这老妖婆今天不按套路出牌啊,她都穿起金刚罩铁布衫了,结果人家开始走温情路线了……饶是如此,她也大概知道林老太是碍于外人前的面子,不得不对她温和。她这个不讨喜的晚辈,就更加不能不给长辈台阶下了。 陆心温婉地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嗯,那妈你们先慢慢聊。” 远远地就听见那边宴客厅里一片欢腾的气氛,陆心挽着林惟故刚准备进门,却被门口突然大笑着扑出来的一个小胖墩身影给撞了一撞。 那小胖墩险些跌倒,猛地抱了陆心的腿,笑声也戛然而止。站定了以后,有些委屈又有些怯生生地仰起头来看陆心,似乎生怕自己会挨骂。 嗯……陆心看着小女孩萌炸的包子脸,忍不住矮下身去,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摸了摸小肉包的鼻头,声音柔和着问:“是不是撞疼了?” 小女孩见她似乎没恼,眨巴了一下那双大眼睛,懵懂地摇了摇头。 身后匆匆闻讯赶来一个女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刚能坐住的小孩子。走过来匆匆把小女孩往身后拉了拉,紧接着道歉:“不好意思啊真是不好意思,丫丫,道歉没有?” 小女孩怯生生地用奶音小小声地对着陆心说:“对不起。” 陆心跟着笑了一下,看着对面那个穿着一身名牌,打扮得妆有些大的女人说:“小孩子嘛,真可爱。几岁了啊?” 对面的女人也跟着笑了一下,赶忙答:“快四岁了。” 身后跟着上来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严肃不好亲近。先是有些责备地看了女人一眼,然后看着林惟故,又看了看陆心:“惟故回来了?” 林惟故点了点头,主动介绍:“我太太,陆心。这位是王叔叔的长子,王宪志。” 男子微微一颔首,然后冲着林惟故摆头示意了一下书房:“来聊聊?” 林惟故点点头,俯身在陆心耳边轻声说:“照顾好自己。” 陆心原本特想嫌弃地看他一眼,还是忍住了,然后温柔又含羞地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着两个男人离开,身旁的女人有些艳羡地对着陆心说:“你先生对你真好。” 陆心不好意思地低头掖了掖鬓角的碎发,没有应声。隔了会她说:“我们还是进去吧。” 说着,陆心主动地帮着她拉着那个小女孩,两个人往进走。进了一间客房,那女人先是把怀里的小孩放在大床中央,小女孩在一个角落玩着一堆玩具,两个人就开始闲聊。 那女人对陆心很有好感,什么都捡着跟她聊着点,也不知道怎么就聊着到她和林惟故的身上了, 那个女人偏着头问她:“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呢?” 陆心抬手摸了摸躺着的小孩的细碎的绒毛般的头发,回她:“相亲。” “啊——”对面的女人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看着陆心笑意盈盈逗小孩的模样,也跟着笑了一下,“你可真会开玩笑。” 开玩笑?陆心回头看着她淡笑了一下,复又低了下去。她可没在开玩笑。 对面的女人觉出这个话题走到了尽头,转头看了一眼还在那头玩着的小女孩,转过头来问陆心:“你很喜欢小孩子啊?” 陆心眯缝着眼笑了一下,没有否认。她总不能说并不是因为喜欢小孩子,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聊天吗? 那个女人向她凑近了些,笑着提点她:“那就早点跟先生要一个嘛。早点生个孩子也好的,你先生现在这么疼你,你再早点给他添个小的,岂不是让你们的关系更稳固啦?” 陆心笑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心领了她的好意。 那个女人看陆心似乎可听可不听的模样,有些急了,她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角落正玩的专心的小女孩,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跟你说,你可不能不当真啊。他们这样的家庭,还不止要早点生个孩子,不要男孩子都不罢休的。我这里有个方子,可以保证生男孩的,喏,你看这个,就是这么得来的,”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心正在逗弄的那个小男孩,“你要有需要就说,我托人给你送一份。其实男人啊,都一样的,骨血里流淌的都是延续自己基因的*。” 陆心手一顿,突然就像一瞬间吞了苍蝇一般不适,她收回了手,坐稳了些,笑容也变得有些疏离起来:“嗯,王太太,有需要的话,我一定找你的。” 接下来的聊天,尽管兴趣缺缺,陆心还是跟着应付下来了。 好不容易得空逃出来,陆心一边深深叹了口气,一边往厨房那头走。她打算去找刘姨聊聊顺便打打下手,恕她无能,这上流社会的阔太太们之间的聊天话题和内容,也真不是她应付得来的。 结果刚进去还没两分钟,就被刘姨轰了出来。刘姨到后来都有些急了:“太太,你快上去吧,这大过年的,你要无聊就去跟太太小姐们聊聊,这活儿哪是你做的呀?让老太太看到了,又得生气了。” 得,她最后都把老太太搬出来了。这头专镇陆心的神兽果然一下就把她镇住了。 陆心只好又萎靡不振地拖着那双伤脚往回走。 路过二楼那个空着露台的时候,她心念一转,突然就拐了过去。 窗户微微哈了一条缝儿,外面带着雪的凉丝丝的气息就飘了进来。被屋内热气蒸腾得有些闷的陆心一下子觉得通透了一下。她深嗅了一口,顿时觉得胸口的堵塞感得到纾解。 “哟,林太太好雅兴啊。” 身后一个轻浮而鄙夷的声音响起。陆心猛然睁开眼回头,卓义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她不动神色地握了握身后的扶台。 “怎么,你那个看起来很疼你的好好先生竟然舍得放你一个人?”卓义勾着一面嘴角,脸色的表情甚是讽刺。 陆心看着他,也没有因为他的语气生气,她反倒浅笑了一下,得体地回答他:“他啊,跟王先生在楼上呢,应该是在聊正事。” 言外之意就是,卓义不干正事,游手好闲。 卓义听完,脸色一变,然后些咬牙切齿地对着陆心说:“池莉说你这人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温驯好对付,还真是,不过是一路货色,也不知道高傲个什么劲。” 陆心听着他难听的话,没忍住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有想到,那个跟她同期早早爬上当红女主播位子的池莉,背后的金主竟然是卓义。倒是卓义这个人做的事一点没让她惊讶,一样的低俗卑劣,做着有钱人的消遣。 卓义见她不说话,脸色的怒意和讽刺更甚,他说:“也就是你现在搭上了林惟故,卖了个好价钱,归根结底,你能被他看上,一大半还是我的功劳,不然,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陆心终于成功被他不入流的话激怒,她忍了忍,拳头攥紧了又松开,尔后她也稍微低着头,满是不在意和讽刺地嗤笑了一下,“以前听人说池莉过得多好多好云云,我还真的心生羡慕过。现在觉得她真是值得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忍受和一个不说人话的下流人朝夕相处的。你们倒是很相配。” 卓义彻底发了怒,他上来花了蛮力一把揪住了陆心的衣领,陆心被他提的一个踉跄,脖子被勒得有些窒息,面上还是毫不服输地回瞪他。 卓义气得额头的青筋有些暴起,他的眼睛都因为发怒有些猩红,瞪着陆心,说出的话近乎咬牙切齿:“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我原本还以为你识时务,想提点你一下,不过是一个被林惟故搞过的破鞋!不识抬举!你以为以林惟故的能力,还能罩着你横多久?!” 陆心被他松开来,猛然甩下,陆心后背狠狠撞在阳台上,后腰背狠狠磕了一下,她呼吸得到释放,抚着胸口猛地干咳了几声,靠着墙壁狠狠地喘了口气。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地压抑:“你们在这做什么?” 陆心心里一震,猛然抬头,林惟故和王宪志站在不远处,脸色俱不是很好地看着这里。 第25章 除夕夜 卓义听到这边的声音,脸色明显一变。 他久久矗立在当下,僵着背脊,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陆心逐渐止住了咳,她清了清嗓子,但声音还是因为刚刚被掐住的窒息感有些粗砺沙哑。她一面越过卓义往这边走,一面哑着声解释:“没什么……卓总有个朋友刚好是我同事,聊了些工作上的事。” 她走过来,大方地冲着林惟故身边的王宪志笑了一下,然后主动地牵起了林惟故的手,身体甚至往他身上微微倚靠了一下,语气也软了下来:“你们……忙完啦?” 林惟故纹丝不动。陆心握着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他全身凛冽地紧绷着,拳头都握紧得仿佛铁铸。他眼神微微眯着,毫无暖意地盯着前面刚刚回过头来的卓义,仿若猎豹行动前的凝视。 卓义听着陆心的话,愣了一下,终于也附和着笑了两声,说道:“是……我还正想跟你说,是不是该给林太太提点两句,在台里当个主播什么的,可要轻松得多。” 陆心在林惟故的沉默中,心也跟着越来越沉底。她不知道林惟故和王宪志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听到了多少。 单以今晚上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里面的涌动,如果因为她一个人和卓义的矛盾,恐怕会让两家人都下不来台吧? 而且这还不算完,如果有些人出去说点什么,别人一再相传,恐怕就不是卓义找茬,威胁了她两句的事了。 空气几乎一瞬间窒住了,几个人各怀心事,然后整个局面的掌控权都落在了林惟故手里。 陆心握着林惟故的手掌心都沁出汗来。 隔了好一会儿,林惟故的肩膀终于有了松动,他一面轻轻松开拳头来,回握了陆心,一面悠悠地、晦暗不明地吐出两个字来:“是吗。” 那头的卓义脸上的笑尴尬地顿了一下,之后仍是强迫自己摆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脸来。 陆心被他回握住,手微微抖了一下,抬脸冲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林惟故另一只手扶上陆心的肩膀,顺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看到她带着指印的脖颈,再顺着看到她穿着拖鞋的脚。他抬手轻轻触了触陆心的脖子,陆心几乎是立刻缩着往里躲了躲。 林惟故没再勉强她,低沉着声音,有些责备地说她:“不是让你照顾好自己吗?” 陆心感受到林惟故握她的手变得更加紧了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深沉不见底,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陆心微微沉默地低了低头,避过了他这浓烈的眼神,轻咳了一下才又抬起头来,几乎是有些撒娇的语气对着林惟故,小小声地嘟囔:“我有些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呀……” 林惟故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有些没好气地揉了揉她今天披散着的长发,宠溺却又无奈地说:“走了,很快就可以吃了。” 气氛一时因为陆心这一闹剧般的调和缓和下来。 林惟故刚刚牵着陆心准备往餐厅走,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对了,”他慢慢回过头来,微眯着眼看了一眼身后的卓义,漫不经心地说:“老二,陆陆她这人死心眼,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就当预先给你个忠告,你,看好点你那个小主播,那位看着可不老实,别哪天捅出什么事来。” 林惟故说完,就揽着陆心离开了,留下身后的卓义,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王宪志侧目看了看他,眼里似乎也有责怪,然后没发一言,跟上前面两个人上餐厅去了。 卓义原本还有的一点笑也转瞬消失不见,只觉得脸上如同被掌掴了一般,火辣滚烫。 他目送着林惟故揽着陆心离开的背影,额头上的青筋鼓了鼓,抬手,狠狠一拳砸在了身后的阳台上。 —— 几家巨头的家庭聚餐而且是年夜饭,必然不会差。陆心看着坐满了人的巨大圆桌以及上面各种珍奇美食,内心突然描绘出达芬奇那幅《最后的晚餐》。太符合了啊,一桌各怀心事的人,面上和颜悦色,不断博弈。 林老太太和其他了三位老爷子还有王老夫人坐在上座,其余的小辈都是按家挨着坐。 周家的老先生还有小辈来得比他们晚,陆心也是第一次见,倒是王副市长身边的王夫人她比较熟悉,她曾面对面坐过采访,还写了通稿。此刻,她只能祈祷王夫人完全不记得她才好。 那头林母一脸和善地问对面挺着个大肚子的少妇:“留美这……快生了吧?” 女孩脸上有一丝丝幸福的娇羞,柔声回话:“哎,预产期就下个月。” 老太太感慨地叹了一声,接着问:“查过了?是男孩?” “嗯。”那女孩低着头应着,一面温柔都抬手抚了抚硕大的孕肚。 林老太太跟着温柔一笑,然后看了一眼正在埋手缓缓吃饭的陆心,一脸感慨地说:“这下可真是让老周家称心,一男一女凑了个好。也就是你婆婆今天来不了,要不能大伙儿一起同乐。”说完,她停了一下,然后似是有些愁眉不展地说到:“唉,什么时候惟故跟心心也能给我添个孙儿,我也就别无所求咯。” 周围的小辈纷纷出来宽慰她。无非是夸陆心人好,两人感情很好,孩子很快就有的。 陆心筷子一顿,差点给噎住。她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用帕子揩了揩嘴,然后低着头一副“儿媳有罪”的又愧疚又娇羞的模样坐在那里。 林惟故仍旧没有放筷,他低垂着目光,十分自然地给她添了一筷子菜,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我俩还年轻得很,时间长着呢,您还愁抱不到孙子?等你儿子我多努努力,生得抱到您手软,您到时候可不能抱怨着不给带啊。” 一句话,逗得林老太太眉开眼笑,周围的气氛也顿时轻松了下来。 此刻卓义和陆心的那两头儿成了全场的低压区。 卓义在那头闷闷的一个人喝着酒,偶尔勉强地笑着接下别人的敬酒。 陆心在这头瞪着眼睛看着林惟故,心里仿佛有大石压。林惟故一脸坦然,每样菜都给她来一点,愣是把陆心面前的盘里堆成小山包。 陆心在桌下扯了扯林惟故腰侧的衣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有些不满地喊他:“林惟故!” 林惟故那头手不停,然后头也不抬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她:“吃饱点,晚上好有体力。” 陆心一下子大涨红了张脸。她像是一下子有千言万语都被他哽住了,愤愤地夺过碗来,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然后低头扒饭:是了!她可不得吃饱点么!白天见这些人这么消耗脑力,晚上跟林惟故斗还得消耗体力,她不能自己先把自己饿倒下! 饭后,无非是放烟花,拜年,互送红包。 陆心缩在角落,给群里的几个后辈发了三个不小的红包,就把手机放一头,然后被拉入众人的聊天中。 到晚上的时候,在场的人都留宿了下来,老宅子客房足够多,许是就为这准备的。 陆心洗完澡,翘着两只伤脚在床上趴着巴拉着红包里的一沓红钞票,连声感叹。 林惟故从浴室出来见了,忍不住地笑了笑,坐到她身边:“收个红包,至于这么高兴?” 陆心挑着眉转头去看他:“林先生,你究竟哪只眼睛看出了我这副表情是高兴了?” 林惟故也挑眉,甚至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末了,若有所思地说:“嗯……那就是在生气?” 陆心“切”了一声,拍开了他的手,又自己趴回去,拨拉了一下那几个红包:“我干嘛要生气?我这叫惊讶到一时难以接受。今年过年可是打破我这二十多年的过年三最了。” “哦?”林惟故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在顺闹脾气的小动物的毛一样,然有兴致地问:“有哪三最?” 陆心趴在那里闷闷不乐地答:“笑得最多,红包最大,还最没有成就感的一年……” 林惟故听着就笑了,他往后坐了坐,一面开始给陆心脚上换药,一面调侃她:“怎么没有成就感了?要说封号,你还可以得个三最太太呢。” 陆心狐疑地扭头看他。这别人都封个什么“三好太太”,“三最太太”是什么鬼? 林惟故一手拿着棉签棒,一手正轻轻握着她的脚踝,他看着她,沉如墨色的眉眼中仿若有星辰,声音低缓地像是大提琴声顺着喉结滚动而出:“最不着家,最耐摔打,最不爱钱。你称第二啊,没人敢称第一。” 陆心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她不服地哼哼:“谁说我不爱钱的?只是,没有的东西,我就再爱它,能有什么用?” 林惟故轻笑了一下,没再跟她理论。他一面给她擦着药一面问她:“卓义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要不年后,你工作调调,每天坐直播间要干净舒服得多。” 陆心跟着就皱起了眉头:“卓义那人的话你都听……有句话说的好:名字里有什么的人就缺什么。那个人啊,不义之徒。” 林惟故听了她的话,笑得整个眉眼都弯了起来,稍稍掩盖住了他冷峻的气势。他抬手轻轻在陆心小腿上挨了挨,出言提醒她:“林太太,你可连着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啊。” 陆心想了下,登时脸颊有些涨红。是了,按她那话的意思,那她不就是缺心眼了吗…… 到了睡觉的时候,林惟故一直往她这边挤挤挤,直接把她挤到了边沿,顺手还抱住了她,美名其曰“保护她”,怕她掉下去。到后来陆心都急了,退了推纹丝不动的他:“怕我掉下去你就往那头挪挪啊,多热。” 林惟故听了这话,一只手果然松开了她。结果陆心没高兴一秒,那手竟然伸上来解她睡衣扣子了。 陆心吓得一把护住,她赶忙改口说:“我不热了我不热了……林惟故,你耍流氓……” 林惟故再次把手回落到陆心腰上,说:“纠正一下,林太太,对别的女人这样做是耍流氓,对自己太太这样做,那就夫妻情趣。” 陆心脸红红的,林惟故把她扳过来,两个人面对面靠的很近,呼吸交融着,都是彼此的味道。 她有些不适,努力躲得离他的脸远些,然后身体往下蹭,好让自己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林惟故似乎是被她动来动去给惹烦了,他一下子收紧手臂,长腿也跟着绕了上来压住她的,声音一瞬间有些暗哑:“怎么,睡前想跟下面那位打个招呼?” 陆心起先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还在努力思考下面的谁。等到终于反应过来时,结合着她小腹总能不可避免地蹭到的硬挺,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了。 林惟故倒也没真想对她做些什么。大概是因为她最近脚伤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正迷迷糊糊做着梦的陆心突然被一阵惊雷般地铃声吵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悄悄地抬起林惟故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看到他也醒了,陆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抱歉,然后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陆心陆女士吗?” “哦……是的,我是。请问你们……” “我们这里是xx县第一人民医院,张秀琴女士是您的亲属对吧?很遗憾地通知您,就在刚刚,张秀琴女士抢救无效,去世了。您存在我们医院的医药费还有剩,请问您是……” 后面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陆心握着手机,跌坐在床上,早已睡意全无,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涣散的瞳孔里面,格外的酸胀。 林惟故起身来,过来揽着她的肩,问她:“发生什么了?” 陆心缓缓地把头靠在林惟故肩头,整张脸都埋进了他胸膛。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溺了水一般沉闷,自语似的跟他说:“你还记得之前我拿了你三十六万吧?那个是为了给张奶奶看病的。就在刚刚,医院来了电话,说是……说是张奶奶……去世了……” 林惟故身体一顿,有一行滚烫濡湿顺着滑进了他的胸膛。他没有发一言,良久,轻轻抬起大掌,抚慰般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 第26章 后事 经历过昨晚接到医院电话一事,陆心一整天都兴趣缺缺的,王宪志他们看她脸色不好,直调侃林惟故“求子心切”,这大过年的还累坏了她。 林惟故但笑不语,被大家当成了默认。林老太太更是难得的愁眉舒展,和颜悦色地关切了她两句,甚至主动提出让她回房休息休息。 陆心脑子正昏沉,脸上连点表情也挤不出来,面色看起来苍白浮肿得有些厉害。她也乐得这样,跟这群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强打着精神谢了老太太,回屋躺着了。 刚合上眼睛没多久,电话铃声跟着就响了起来。陆心吸了吸鼻子,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然后摸索着接通了电话。 “喂?” “啊,心姐,过年好啊。”刘钊有些憨厚暖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跟她问候新年。 陆心把手机拿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才又拿回来:“小刘啊,过年好啊。”饶是如此,声音中浓重的鼻音和沙哑还是格外明显。 刘钊一下听了出来,在那头就关切地问她:“心姐,你、你身体不舒服啊?” 陆心撑着手臂半坐起来,脚上的伤倒是不太痛了,倒是不知道因为伤口愈合还是热的,隐隐泛着痒。 她微微动了动,然后吸了吸鼻子回他:“没有,就是……睡的久了,还没缓过神来。” 。 刘钊似乎并不信,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深究,他犹豫着,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讲。 陆心把散下来的头发往后单手拨了拨,直接问他:“你有事要对我讲?” 刘钊没想到她一下子问了,有些紧张地支吾了一下,然后跟她说了:“心姐……我那个……说了你别太难过啊……” 他这么开场,陆心就猜出来他是为了什么事了。 也是了,这个憨厚的大小伙跟着她跑了张奶奶整个的采访,举着相机花了好多日日夜夜拍张奶奶的模样,张奶奶做工的样子,医院跑进跑出地帮忙……要说感情,绝对不比她的浅。 陆心哑着声音反问他:“张奶奶的事……你也知道了?” 那头正努力措辞的刘钊明显一愣。他反应了一下,似乎格外惊讶,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几度:“心姐你……你知道了?” “嗯,昨晚接到医院的电话了。”陆心淡淡地解释。 “噢。”刘钊在那头应着,似乎有几分懊恼。隔了几秒没再说话。 陆心听着那头突然想起的一阵阵隔得极近的鞭炮声,一瞬间把刘钊的呼吸声彻底隔断,然后有一个妇女用方言喊了一声,应该是刘钊的名字。 刘钊在那头拿开手机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又凑近电话给陆心说出他自己的打算:“心姐……你刚结婚不久,正喜着呢,家里肯定忙。我就说要不我明天过去,把张奶奶后事安顿好……” 陆心明白他的好意。但他对她的婚姻情况和家庭情况一无所知,对她而言,过不过年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心这么想着,跟他说:“小刘,你这回一趟家不容易。多陪陪家人,我今年年休早,也休得够久了。而且,我老家那头就有初二上坟祭祖的传统,我习惯了,不碍事。你就在家多陪陪你父母,啊。” 大年初二,宜祭宜丧。以前陆心很不明白她们那个小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传统,越长大却越觉得还是古人活的通透,这年复一年过的这节,也未必就有多欢乐。 刘钊一听还有些急:“那怎么行?!心姐……” “真的,没事,”陆心说着,为了让他安心,就顺口扯了个谎,“你姐夫他答应跟我一起去了。等以后啊,你可以再去给张奶奶上香祭拜,一样的。” 刘钊似乎有点沮丧,半天没有应声,但气势渐渐弱了下去。停了好久,他才答应:“好吧。心姐……那辛苦你了。” “嗯。”陆心应着,挂了电话,手有些无力地慢慢垂下去。 “需要我陪你做什么?” 门边传来的低低沉沉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疑问语气问她。 陆心吓得浑身一颤,猛然抬头,林惟故正一边端着一只小碗,一面拿着勺子在里面搅动着吹了吹。 林惟故浑然不觉陆心的反应变化。他一面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陆心嘴边,似乎有点无奈又好笑地给她讲:“妈非让刘姨给炖的,她说……你这反应,很像她刚怀我的时候。对了,她让我问问你想不想吐。” 陆心先是已经不想提这件事的无奈和烦躁,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听到后面,又一下子有些害怕有些慌张起来。她那次在药房买避孕药的时候,林惟故应该是没有看到的吧?那么他也就不知道……不知道,才最好啊…… 她低了低头,有些因为心虚反而语气里更加自欺欺人的笃定:“怎么可能!她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这才隔了几天?……”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因为林惟故抬起眼睛来直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她的脸上逐渐烧了起来,低下头去,心脏仍在飞快地跳着,陆心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了。 林惟故把那勺凉了的汤又倒回碗里,搅了搅,复又舀出一勺新的来,听到她有些激动,他的语气跟着放得轻柔下来,弯着眉眼笑了:“是,我的错。来,先把汤喝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陆心没有喝。那个勺子离她的唇极近,她只要稍微往前驶一驶脖子,就可以将汤喝到口。可她愣是低着头,任林惟故举着勺子在原地。 焦躁地来回抠着手,陆心吞咽了一下,几乎是憋了半天瞬间喊出来的:“林惟故!我明天……要去一趟四川……” 说完她就抬着头看了一眼林惟故。林惟故举着勺子,正凝神看着她。 陆心几乎有些自我防备地僵硬着背脊。据说这是人或者动物在面对一个不知是敌是友,却明显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时的自然反应,可以方便第一时间逃跑和做出应对。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陆心背上几乎要渗出一层冷汗来。 林惟故冷峻的眉眼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低下头,再次极有耐心地换了一勺子热汤,说话的语气却格外稀松平常:“你之前,就是在说让我陪你去四川?” 陆心原本的备战状态此刻因为出乎预料又是一凛。她的声音有些低,犹豫着试探性地问他:“你……你不生气?” “为什么?”林惟故反问她。 陆心低了低头,如实托出:“我想过去,帮张奶奶料理下后事……” 林惟故有些无奈地挑眉看着她:“我是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还有,我为什么要生气?” 陆心再次没有料到。她眼神有些躲闪地看着林惟故:专程陪他回来履行义务演大戏,老太太还在那头误以为她怀孕,这刚过大年初一就又要往出跑……换做是谁都会有些生气的吧。何况这还是在林家。陆心没敢说出口,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我没要你陪我去……” “陆心,”林惟故在那头喊她,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淡淡笑意,似乎淡淡压抑着情绪,“这次你再不喝,我可能真的要生气了。” 陆心猛然抬头,温温热热的瓷勺边沿已经触到她的嘴唇,瞬间滋润了那里的干涩。她愣了愣,还是乖乖地张了嘴喝下了汤,温温润润的鸡汤顺着食道胃壁流下,身体似乎也没有那么僵硬寒冷了。 —— 林惟故还是跟着陆心一起到了四川。 老太太起先发了好大一阵脾气,陆心这两天的好感度算是白刷了。或者,她根本就没刷出来什么好感度,只是碍于周家王家卓家的人在,林母不得不对她好,如今知道她根本没有怀孕,脸色更不知道坏到哪里了。 陆心觉得这样倒也好。她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很适应突然的变化,想想她跟林母这两天婆媳融洽的样子,她自己都有些恶寒。 到医院,那头先是办了手续,然后把钱退还给了她。还剩二十来万,陆心想都不想,把划回的卡递给等在那里的林惟故。咬了咬唇,她又补上说:“退了二十多万,花掉的那些……等我年后上班了……” “陆心!”林惟故有些近似低吼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比陆心高出许多,拧着眉头俯视着她,不悦的表情分外明显,“我先前的表态你该还记得。这钱,你爱要要,不要就扔掉。” 陆心一下子举着卡愣住了。 周围人都在嘀嘀咕咕议论着这头这对看着养眼但却似乎起了矛盾的男女身上。陆心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被大一号的雪地靴衬得胖胖的脚。隔了一会儿,自己默默地走到另一头去办认领手续了。 林惟故险些被气到。他站在原地,拳头死死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两颊也因为咬着牙而鼓了鼓,看着陆心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瘦瘦的身影,他大步跟了上去。 这个不开窍的死女人! 陆心没有火化张奶奶的遗体。按照当地的传统和刘奶奶个人的意愿,她找了几个当地人将刘奶奶葬在了她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小村庄的坟地里。 定的墓碑刚在做。这座新坟矗立在一片荒凉了,显得分外孤寂。 尘归尘,土归土。不管生前多么辉煌多么惨淡,死后如何厚葬如何恸哭,结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惟故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陆心在老家悲戚地望着的那座孤独的,也没有墓碑的坟茔。他侧头,陆心此刻的表情,宛若那时。 心底里,不知为何就好似被猛地被揪了一把般,酸涩凝重。 周围人都已散去,荒凉里只剩两个人站在这里,偶有乌鸦叫着,停在远处的枯枝上。 陆心却突然开口了,像是烈风从荒原上吹过,带着阵阵干裂和寒意:“我小时候跟家里一吵架,就老往一个阿公家里跑,村里人都喊他‘八指’,我那时候不懂,就跟着喊八指阿公……” 林惟故听着,背脊跟着凛了一下。 这还是陆心第一次主动跟他提起她那段隐秘的过往。这让他又有一瞬间的退缩,似乎,这些话会触及到那个陆心心底里无法抹去的名字。 而那个人,他和陆心牵扯不清,无法言明。林惟故不得不承认,他对那个人一直抱有一种可耻又悲哀的想要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的复杂情绪。 陆心吸了吸鼻子,湿冷的空气一下子浸入肺里,冰凉入骨。 “那个时候,只有阿公和哑姨对我好,还有……”陆心说着,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是不能提的,她忍了忍跳过了这段,“我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们太多,所以总想通过别的方式弥补一点。我总觉得,该对这些善良的老手艺人好一点……” 林惟故眉头绷着,他几乎听得有些屏息凝视,听着她跳过了很长一段,明显逻辑对不上的话,憋在心里的问题几乎瞬间脱口。 陆心包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她自己险些被吓了一跳,很快回过神来,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一瞬间情绪上来,差点对着林惟故倾诉起了不该倾诉的话。 几乎是感激地接通了这通天意般提醒她的电话,陆心有些不敢看那头若有所思的林惟故,她伸手揉了揉鼻子下面,然后跟那头打招呼。 “心姐,你现在在四川的是吗?” 陆心听出了是周历的声音,她赶忙应:“是,在四川。”跟着她报上了那个小县城和村庄的名字。 周历似乎在车上赶得还挺急,他一面催促着指了一下路,一面对她讲:“太好了。心姐,那个县的另一个村里出了一个案子,还不小。我这估计要晚上才能到,你能先过去看看吗?我把地址和那边联系方式给你,警方和地方记者都在现场了。” 陆心毫不犹豫地应下,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了林惟故。 第27章 天降灾星||入v一更 林惟故在那头,也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眉间凛冽着,眼睛微眯。 陆心看不出他的情绪,她也不敢做妄自揣测他情绪的事。只是一对比近来林惟故对她的态度与自己对他的态度……她也不是全然狼心狗肺的人,总觉得过意不去。 林惟故停着,不说话也不动一下。 陆心吸了吸鼻子,主动的转过了身体,和他面对面站着,她咬了一下唇,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林惟故,声音里满是坚定:“林惟故……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照顾有加,我知道你是出于责任意识。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娶一个记者为妻……但记者这工作就是这样,哪里有新闻,我们就在哪里。我可能不会做一个时时温着茶饭在家等着你的娇妻,但是……但是,我会努力学习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的。” 她一口气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林惟故的表情。 林惟故半天也没有反应,陆心又有些忐忑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去。许是她自己又自作多情或者自以为是了吧?既然不能每天粥可温有人等,他又不缺钱不缺爱慕者,凭什么稀罕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她呢? 隔了好久,头顶那头才缓缓有了一点细微的动静。林惟故逐渐站直了些身体,他低沉着声音问她:“你不是赶时间吗?还不着急?” 陆心一下子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写满不信的眼睛睁得老大,“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林惟故似乎没看到她的诧异,他率先一步走了出去,迈着长腿,一下一下走得很慢,逐渐走出这片乱葬岗般的粗陋墓园里。 她是什么样的又有什么要紧呢?原先想着自己娶个差不多的妻子,每天就算不能彼此理解也可以因为忙碌少一些争执,可是偏偏他因为一时好奇娶了陆心。 还好是她。林惟故想着,只觉得这里的阴冷和气息似乎都没有那么窒息令人讨厌了。她其实是个有趣的人,至少引起了他的兴趣。爱不爱的,他自己也没有概念,又何必强求别人?至少她终于肯从蜷缩着的壳里探出头来,靠近他们的围城一点点。 这样就是很好的状态了吧,抛却什么情情爱爱的,最终处成亲密的人,然后相扶到老一辈子。跟她,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 至于陆心的过去……林惟故暂时还没来得及想,因为陆心终于从身后缓缓跟上来,她的脸颊不知道因为羞囧还是害羞,泛着淡淡的粉红,别扭地开口:“是我赶工作……你走那么快干嘛……” -- 小村庄之间只有靠汽车站的几趟大巴来回通车。 陆心先是在窗口排着队买了票。车站站着的坐着的甚至躺着好多民工和抱着孩童的妇女,周围都是尼龙编织袋打包的行李。林惟故一个高大英挺,穿着齐整的身影在其中显得格外打眼。 陆心几步走过去,跟他说:“票我买到了,你从这里坐3路,终点站就是市里,到那里就可以搭飞机回去。” 林惟故慢慢接过票,问她:“那你呢?” 陆心一边把找零塞回钱包一边回他:“我坐1路,二十分钟就到的。” “到了给我打电话。”林惟故顺着她的话说。 陆心又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句话了。以前坐长途车去上大学的时候,常常深夜才能到站,陆父陆母常常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她就自己拖着个大行李箱,重的要死,走很久去打车,车站又深夜宰客很严重,她一面担心着自己的安危,一面得付出自己小半个月的生活费给司机。到了学校,往往都是她主动发一条报平安的短信给陆父陆母,偶尔会收到一个“哦”,大多时候连个回信都没有。 再往后,就是刘怡每次都会提前用威胁的语气说:“到了给我打电话哦!” 她吸了吸鼻子,刚准备说不用了,毕竟明明他可以在车上休息一下的,林惟故却好似看到了她这半天心里翻江倒海的活动,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说会努力做好吗?林太太守则第一条,每天晚六点必须和林先生通一次电话。” 陆心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幼稚的要求来。 她有些为难:“用不着每天吧……又没有什么话想说……”干听着彼此喘息的声音,很尴尬啊…… “查岗啊,”林惟故说,顺带有些挑逗着挑了挑眉,眉眼甚是好看,“你也知道吧,围绕在我身边的人可不少。” 陆心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说:“不用……”他是谁啊,真有些干点啥还能是她一通电话管得住的? 林惟故扯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反倒让气氛多了几分严肃的幽默来,他嗓音低沉,带着调笑:“你不查,我查。” 陆心:…… 她瘪了瘪嘴,跟着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来:“随你开心就好。” 那头响起了拿着喇叭的妇女的吆喝声,1路车马上开车,提醒大家上车。 陆心瞅了瞅,回过头来冲着林惟故挥了挥手:“我先走了。” 林惟故一下子拽了她的包带一下,他看她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林惟故垂眼示意了一下:“记得给脚换药。” 陆心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他每晚伏着耐心又认真给她上药的模样,心底里陡然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来。似乎有什么不愿承认她又不知作何处置的东西正急急地冲出来,她有些近乎慌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匆匆地走开了。 林惟故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姿势站了许久,直到陆心有些瘦弱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 陆心照着周历给的提示找到地方的时候,村子深处那个破旧的茅草屋早已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警察拉出了一条戒严线,然后把现场封锁起来。 陆心一面走进,一面观察着形势:有四五个记者和摄影在一头等着了,并且间断地做着实况报道和录制;一圈村民们围着,明明都是好奇看客,却似乎惋惜又带着担忧的表情,有许多的神色甚至是害怕,目光都时不时地望向在一旁瑟缩着站着的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身上。 外围有救护车停着,不时响起的警车救护车鸣笛的声音让那人感觉极其紧张又不适。但记者往往会在这种情况下状态和情绪都被吊到最高。 她一面往里走,一面在警察还没伸出手拦她的时候,率先亮出自己的记者证。 附近守在门口的大队长,先是看着四下都部署好了,人员也都到位了,因为是傍晚时分,冬天的晚上天都暗得十分早。大队长先是下令让用手电筒以及随行携带的简易灯把周围照亮。当亮光照进棚屋内的时候,陆心清晰地听到里里面先是传来了一阵村里常养的那种大狼狗的狂吠声,紧接着其后是一阵近乎于野兽的嘶吼声,伴随着因为挣扎还是什么而起的铁链撞击的声音。 很快,周围村民响起了低低的,像是一群蝗虫飞过啃食庄稼的恼人的声音。那里面夹杂着自以为讳莫如深的字眼,让陆心越发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名麻醉狙击手在门口做好了准备,大队长眼神凛冽,他挥了挥手,然后和另一名警察一下踹开了棚屋的门,并且同时警惕地举着上好膛的枪瞄准前面。 又是一阵嘶吼声,陆心眼睛瞟到身后周历已经来了,正扛着相机,放轻了脚步跟着好不影响警方的工作。 里面扑面而来的腥臭和窒息感让人感到恶心,有几个功力浅的记者甚至背着身子干呕了起来。 陆心屏了屏呼吸,跟着警方又往前,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铁链撞击的声音和嘶吼声。不知为何,她身体竟然也跟着颤了颤,却又并不是因为恐惧。 等看清了里面的情况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场的年纪浅的几个女生甚至发出一声极其恐惧之下才会发出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陆心看着,脚步突然就像灌了铅一般再挪不动一步。她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恐惧微张着嘴,手中的简易麦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大队长似乎也是没有料到里面是这样一副场景。他收了枪,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将头上的警帽卸了又重新扣上,近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 在这个唯一一面晒太阳通风的口都被茅草和破旧的纸箱和塑料皮遮起来的茅草屋里头,墙角的一头拴着一只全身通黑的大狼狗,正在狂吠着。 而墙的另一头,一个浑身□□着的脏兮兮男孩趴在一个破旧的毯子上,正冲着周围人嘶吼着,像是一头领地被侵犯的野兽。他的身上有多处冻疮还是什么伤口,结了痂,有些早已有了溃烂的痕迹,流着黄色的脓。他的周围满是自己的未清理干净的粪便和尿迹。而在他和那条大狼狗面前,放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脏兮兮的带着厚厚污渍的不锈钢盆子。 而这个正发出像是野兽一般嘶吼的男孩子,陆心低头看到,他两只手都有六根指头。而那双结了厚厚的痂的脚丫,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脚一样有五指,反而更像山羊一样,是两瓣分开来的,脖子用一根皮项圈固在铁链上拴在身后的木桩上。 有一种弥漫至四肢百骸的寒意自陆心的脚底一路蔓延到头皮。她耳边突然十分清晰地响起洛河的声音: “很多时候,其实人与狗并没有什么分别。” “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活得连狗都不如这样讽刺人的话来?” 第28章 报复来袭||入v二更 “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朋友,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位于四川省xx县xx村的一处民建茅屋外。 “就在今天,接某群众举报,怀疑这附近居民私自圈养野兽,因为这位群众住在这里短短几天,每天总能听到一种可怕的嘶吼声。 “日前,当地警方和医护人员赶到现场。我们的记者也及时赶到一线对这件骇人听闻的怪事进行了采访。就在当地警方做好部署全力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的景象远比圈养野兽更加骇人听闻更加可怖……目前与此案相关的张某和李某已被刑事拘留,等待后期问询和审判。” 陆心在摄像机前一口气将事情原委清晰地播报完,到了完时,原本站在室外的她竟然都身上渗出一层汗来。她脱下工作服,用手中的手卡连连扇着。 周历收了相机,递给她一个保温杯。 陆心道了谢,接了过来,却没有喝。她不敢喝,尽管现在分明就像一个长途跋涉于沙漠荒原的旅者,渴得要命。 但她更怕自己但凡一张口,任何一个吞咽或者有东西进食道的感觉,都会让她冷不丁地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连带着陈朽的记忆,一并哇啦啦倾囊而出。 去死吧,这该死的窒息感觉。 陆心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才觉得自己欲裂的大脑稍稍沉淀下来。 周历也没再劝她,他反而这次有些不避嫌不论辈分地同她站成一排,倚着身后的砖墙,掏出烟盒来,捻出一根,用手挡着风点上,狠狠地吸上一口,然后啐了一口,骂的有些凶狠:“操。” 他偏转头,几乎有些愤恨的咬牙切齿着低吼了一句:“这俩老东西,真他妈不是人!” 陆心这时才睁开眼来转头看他。 印象里,周历似乎从未当着她的面抽过烟,更没有讲过脏话。想来他许是从没见过这么泯灭人性的事情。 这个被圈养的男孩子,因为身有残疾,生下来的命运就比较悲惨,因为他身有残疾,农村里的人没文化又迷信。从出生到四岁之间,这个男孩每天被父母爷爷奶奶拴在屋子里的床上,不让他出去见人,怕丢人又怕村里人的谩骂碎语。四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因为生二胎难产死掉了,父亲也于同年因为在外面做工意外死了。村里所有人认定了这个男孩是天降灾星,是来为祸人间的,留着总归是个祸端,可能克死父母之后,会接连克死村里人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杀掉他,说法则众口不一。有的人说是天降灾星必然是人间有人作恶,杀了会招引祸端的;也有的人说,大概是那时普法建设轰轰烈烈,牵扯到人命,终究没敢轻易下手。 于是就有人替这两位“幸存者”老人家请了个号称是神家的人,给她想了个法子。民间传说黑狗是辟邪之物,于是就有人建议他们养一只黑狗大仙,同这妖孽化身同养,这样就可以镇住他体内的邪物,不让他夜半出来为祸村庄。 这样一关,就是六年。这个男孩,从来不知道外面的阳光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躺在草地上打滚是怎样的柔软舒适,他甚至从未意识到自己是可以站起来直立行走的高级灵长类生物。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可能只有每天饲养他的两个老主人,和每天每时每刻都要与之抢食的恶犬吧。他甚至还不如现下许多宠物——至少宠物都有个名姓。 最为讽刺的,应该是每天饲养他的主人一般的存在的人,是与他一脉相承的亲爷爷奶奶。 陆心还采访过村里的人,问他们那么男孩有没有半夜化成魔鬼危害村子里呢。一个穿着厚实的山羊皮大衣的村民有点憨厚地一笑,操着一口浓厚的方言跟她说:“那咋能呢?黑狗在那镇着呢!”问道那与黑狗同养以前,他有没有看到过呢?那老大哥面露难色,然后有些支吾了一下,又告诉她:“我也是记不清的了,倒是以前有几位年纪再大点的老人家,确实亲眼看见过那妖怪的化身……” 后面的话,她早已听不下去了。 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以前读书学诗的时候,洛河最喜欢,反复给她吟咏的一句“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每每从她课本上读到这句,洛河明明还稚气的脸上总会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嘲讽和凉薄的表情来。虽然这并不是诗人的本意,也不知道洛河有没有真懂它的意思,但是后面一句,总是会给人一种浸遍世间苍凉雨的绝望感。 陆心极浅地自鼻息间喷出一抹笑来,她微微眯着眼似乎在看远方,声音也低沉渺远:“按照现有的关于人的定义,这个男孩才不是人。” 周历手一顿,几乎立刻一脸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心姐,你……” 他也没见过这样一个陆心,似乎冷漠而疏离,对世间一切生死都看淡了,并且不怀悲悯。仿佛刚刚那个还被吓掉了麦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会人类语言,连直立行走都不会,甚至不如一个猴子,猴子还有许多模拟人的行为和姿态。这样的一个……生物,还能算作是人吗?”陆心想起以前大学听课的时候,说到关于人的定义,那个老师反复举着的一个关于狼孩的事例。当孩子被狼叼走并以狼的方式抚养长大,那这个男孩长大之后,他的所有生活习性都已经随了狼,这样一个人,就再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周历一口气提起了,又被她梗在了当下,他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结艰涩地滚动,眉头拧得很紧。 这个问题……一般都不会有人这么想吧……毕竟没有谁会把一句早已在相传中带有了明显贬义的话联系在一起。 周历有些憋闷,他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然后不服气地对陆心说:“可是再怎么说……这孩子可是他们亲孙子啊……” “古往今来,仗着血缘关系造的孽还少么?”陆心这句回的他极快,仿佛有备而来,又仿佛,是被人戳了痛脚口不择言而出。 隔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出自己语气里让人无法接话的冲劲,陆心自己又好似自语般地说道:“说到底,他们会这样,根源还是在于太无知。她们对于异类排斥,源于无知;对弱者反而更残忍刻薄,源于内心深处的自卑和恐惧。”陆心慢慢抬起手,像是一个极度包容的长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周,我们是记者,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很多见。做这份工作,要有追寻和披露真相的勇气,这个社会才会慢慢变好,这样,才无愧于自己的内心。” 周历突然想起了初进台里正热血时期,陆心给他们做培训时候说过的话来:“记者存在的用处和真实意义是什么?在这个社会,人们知道的,总是他们想知道或者别人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而记者,应该去挖掘那些人们应该知道的事情,让人们知道真相,这样,才能避免大多数的谣言,避免很多悲剧。” “做记者的,就是要跟谣言和谎言死磕。” 周历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觉得这些口说的东西都太过虚无乏味,而今想来,却是见过太多以后的理智之言。 他抬手捻灭了烟,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心底里破土而出,带着一种急急地,想要向上生长的强烈渴望。 陆心又抬手揉了下冻得发红的鼻头,鼓励他:“慢慢来,好好追下去,总得逼出些什么来,才是让这件事情这种陋习破除再立的开端。” 包里的手机缓缓地一下一下震动起来,陆心停下了话茬,低下头翻出来,看到上面的名字时,心里面登时咯噔一下。 完了……一心惦记着新闻,结果新闻远比想象的更惊心,她一下子陷了进去,林惟故让她打电话的事情,反倒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周历看她这时有事,就跟她打招呼准备去忙。 陆心犹豫了一下,在接通电话前喊了他一声:“小周,记得所有图片和视频资料,都要给这个男孩全程打码。” 周历蹙了蹙眉,但还是很快答应她了,毕竟这件事的立场上,他们是一样的。 陆心看着周历走远,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来,半天没有敢吭声。 林惟故似乎在那头翻着书页还是什么,像是一个悠然的审判长,在那边悠闲地等着这个犯人的俯首认罪。 陆心在林惟故这件事情上,逐渐学成一个识时务的人,几乎是立刻,她就措辞好如何解释如何道歉。 林惟故在那头悠悠地又翻阅了一下书页,带着沉沉的像是陈旧的木质家具散发出的古老气息,他低沉的嗓音流泻而出,问她:“到了?” 陆心攒着一肚子的话登时被锁住了喉。她的位置一下子转而变得被动起来。她有些讷讷地低下了头,应:“嗯……到了,采访也做了。” “嗯,”林惟故的语气依旧平常,似乎并没有生气或者恼火,“看到新闻了,闹得挺大。” 陆心就又低下了头。台里微博和节目一播,此刻应该是全民公愤,外加搅浑水的上升期,事情会愈演愈烈。 但她也深知,新闻之所以称之为新闻就是因为其特有的时效性,再热再火,再群情激愤再慷慨激昂的新闻,最终都会缓缓落下帷幕,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这事实让人无可奈何。陆心有些沮丧地低了低头,错开这个话题,给他道歉:“林惟故……我一下车太忙了,忘了给你电话,我……” “嗯,”林惟故在那头幽幽的,终于缓缓合上了书,似乎两个人的聊天这才初进入平等的沟通交流阶段,而他终于肯正视她,“还不错,能发现问题。” 陆心有些尴尬又无语地闭了嘴。 这也怨不得林惟故此刻故意吊着她。 临走前,可是陆心她自己说了那么一段话,高高地立刻个要当称职妻子的g,结果当天就给打了脸,一般人都没见过这么响亮的。 陆心有着讪讪的抬手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说话。 林惟故似乎在那边思考着什么,有些像在思考着该不该要不要辞退一个员工的老板,当然,他们俩的社会身份而言,这样可能比他们的夫妻关系更加合情合理。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终于想好了,缓缓地,似乎极为宽大的赦免了她:“这样吧,既然是你自己承认错误了,就罚你接下来一个星期主动打电话,一天都不许差。” 陆心默然。她还能说什么?顿了顿,陆心应:“……好。” 林惟故那头响起提示让乘客登机的女音,陆心随便说了些什么,嘱托的话少的可怜,有些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 可刚挂断,林惟故永远低沉着不慌不忙的声音消失在耳畔,她突然又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那种心安的感觉又稍稍远离了一些。 陆心刚迈步准备往周历那头跟他们几个会合,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有些隐隐期待着拿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徐莉,陆心有些疑惑,但还是毫不迟疑地接了起来。 徐莉的声音几乎顺利在听筒那头响了起来,她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焦急和隐隐的哭腔,几乎是喊出来的:“心姐,你快回来一趟吧!台里……出事了!” 第29章 以你之名||入v三更 陆心几乎是一路不停歇地赶回来台里。 手里的工作和周历他们几个做了交接,本来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徐莉在电话里急得说也说不清,陆心安抚了她两句,就一路赶了回来,上飞机前还接到了章副台的电话,也是让她尽快赶回去。她得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情况怎么样了,台里要这样紧急把她召回。 在飞机上的时候,陆心脑子里还时不时的窜进来她幻想出来的林惟故在机场给她打电话时的模样。甚至有些马后炮地想着,早知道就跟他一起回去了,还能混个机票来着。反正他总想着自己遭害下他的钱。 来不及缓一下,下了飞机就直奔台里。 刚进台里的大楼,陆心就觉出了今天这里不一般的氛围。 按理说这刚过年,台里就是再忙也是轮班倒班,有过年专播节目,很多栏目都是可以休息几天的。可是今天她一路碰到了好多熟面孔,大家都来去匆匆,面色凝重。 陆心有些疑惑,径直走到章副台办公室,敲了门,那头似乎在等着人,门几乎立刻就从里面打开来。 陆心收回了手,看到屋里的人时有些诧异。 安晓,徐莉,刘钊还有孙曦都在里面,还有一些没有跟过她的晚辈,不在一个组,平常忙起来,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面。 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竟然都聚在了这里。 陆心在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一遍:孙曦抱着臂,半倚着身后的文件柜,脸上的表情十分漠然;刘钊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似乎在为她担心;徐莉有一些受到惊吓,她眼里还蓄着泪水,似乎有些心有余悸,稍微一个大一点的动静都能让她肩膀跟着颤了颤;而安晓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她似乎极其恐惧又担忧,也不知道是在害怕和担忧着什么;章副台看到陆心进来,一直因为愤怒和遗憾紧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 他仿佛看到期待已久的救星一般,竟然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来迎陆心,脸上的皱纹因为笑意而皱缩在一起:“小陆回来了啊!” 陆心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她清晰地听见孙曦在那头发出了一声极其嘲讽的笑来。 深吸了一口气,陆心淡然地打招呼:“章台。” “哎,路上辛苦了吧?”章副台一面虚扶了她一把,竟然有要她和他一起面对面坐下的意思。 陆心走到办公桌前面便站着不再动了,她双手在身前端庄地交握,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章台,这么急着喊我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啊,”章副台看她的拒绝之意有些明显,便也不再强求她,他自己走到对面坐下,然后把一个盒子推到陆心面前,“你先打开看看这个。” 陆心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她把箱子往过拽了拽,拨开口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先是一阵反感,紧接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从今早开始,就不断有这样的东西寄过来。”章副台在那头给她解释,“官微和小刘的个人微博都被攻陷……事件影响实在是大。” 陆心伸手,拨拉着翻看了一下盒子里的东西,这里面有许多照片:模糊的清晰的。里面的女主角无一例外是那个昔日人前美丽高傲的女主播,只是不再是海报画风上面明艳动人的她,每一张都分外□□淫.秽,场景更是让人震惊:豪车里面,露天阳台,游泳池边……每一张,都是她极其放浪地或趴或躺甚至是大胆地骑跨在男人身上的样子,多到让人瞠目结舌。 除了照片,还有许多匿名信,谩骂的,还有用血红色的颜料写的侮辱性的话语,这其中甚至还有不知道是用什么血写的早已干涸的字迹,骂的“婊.子”,“骚.货”,甚至是更难听的。 更有甚者,陆心翻到底,最下面的东西她认识的,去年扫黄打非的时候,她看当地警方从一个色.情场所缴获了许多,情趣用具。 陆心的手猛然停了下来,因为那最里面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弥漫着恶臭。 她收回神色,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抬头文章副台:“报警了吗?” “报了。”章副台应着,也有些发愁,“可是都是匿名寄来的同城快递,怕是很难查。而且比起这些,舆论的导向和池莉的情绪和她手底的工作现在问题更严重。” 陆心明白他的意思,她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召回她的用途了。但是随之而来一个更大的疑问席卷而来。 他为什么没有直接用安晓? 陆心没有直接言明,她抬起眼眸看了章台一眼,问他:“她人现在在哪?” 章台没直接回话,但是徐莉在身后怯怯地说道:“在休息室呆着,一整天都没出门了……” 陆心点了点头,转身就往休息室走。 章台在身后的声音即刻焦急地传来:“小陆!你先回来!池莉那个情感专栏……” 休息室大门紧闭,外侧能看到的窗户都被厚实的深蓝色窗帘遮了起来,隔离出了一个小天地。 陆心直接伸手进包里翻出钥匙,快准狠地打开了门。 一股极其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陆心在门口强忍了好一会儿才没让自己直接咳出来。她适应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 池莉此刻正十分颓唐地窝在那个大椅子里。她那双价值不菲的高跟鞋此刻正凌乱地躺在地上,卓子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装满了细长的烟屁股。 陆心走过去她对面站着,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做表态也不说她。 池莉就在那头,修长纤盈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仿佛没看到她一般,低垂着眉眼,软软地瘫在椅子里,好似一条柔弱无骨的鱼。隔了一会儿,她提起烟来,深深地眯着眼睛吸了一口,似乎极为享受。 陆心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面无表情地参观一场异类的个人自残秀。 “真是没有想到,我在你面前耀武扬威那么多年,今天却轮到你来看我笑话了。”池莉似是自言自语般,就这么无所谓地躺着,轻抬着那双柔媚的双眼看着陆心,“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听说你嫁的人,还是林氏的总裁?” 池莉说着,似是嘲讽地扯着嘴角无力一笑:“你总是运气比我好。一直都是。” 陆心在那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忍住了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的冲动,陆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这样讲,分明就是百分百肯定答案的。 陆心几乎有着咬牙切齿地低声提醒她:“哪能凡是都论运气?你别这样,身体要紧。” “身体?”池莉在那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咧开了嘴,放声笑了好一阵子,终于平息下来,对着陆心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是对着纯洁无辜的小绵羊一般,“我这身体啊,早就肮脏至膏肓,腐朽至骨子里了。一个做的肮脏事被尽数揭露于人们眼前的人,一个身败名裂的人,还要在乎什么身体呢。” 陆心几乎一瞬间被她气的窒息,珍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和身体,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做主了?!她几乎是有些气急地喊她:“刘茵!” 池莉还在狂笑的表情顿时停了下来,固在原地,过了很久,她才一寸一寸将强制调动起来的面部肌肉耷拉下来,声音里仿佛也带上了一分悲哀,整个人都更加缩了起来:“这几年我过惯了有人养有人捧的日子,常常流连在上流人的世界里慢慢麻醉自己说我也是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人。可是每次独守空房的时候,夜深人静失眠的时候,我就会分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卑贱到骨子里的自私和低贱……人常言,最大的恶莫过于弃了父辈给的名姓身份,我早已经失去和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之间的联系了。” 池莉原名叫刘茵,在她和孙曦还有陆心一起刚刚进入台里实习的时候,三个小姑娘算是处得很亲密。陆心和刘茵家境类似,都是少小出来打工拼命挣钱,用当时她们自己的话说,真是小时候穷怕了。 再后来,刘茵突然就被提拔成了定时节目主播,甚至有了自己的专栏节目。台里同期的小女生当时都很羡慕她。她也不再叫刘茵,而是变成了一夜爆红、一只脚踏进娱乐圈的当红主播池莉。 渐渐的,孙曦和陆心总被派跑外稿,和池莉之间就大大疏远了。 池莉抬眼看了一眼被窗帘遮得死死的窗户,那里一丝缝隙和光亮都舍不得透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和苍凉:“真怀念以前三人争头筹采访的日子啊……那个时候妆都不会画好,站在一台摄像机前就是荣耀……我已经记不起来那种越来越贴紧真相拨开迷雾的悸动是怎样一种感觉了……” “到现在……我不明白自己这么选择的初衷和意义是什么……我也不明白,你和孙曦的坚持和执拗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明明相似的我们,走着走着,就会逐渐差开这么多呢……” 池莉作为一个享誉家喻户晓的名字,各大情感专栏的首推和模范,如今被曝出和台长有过度亲密的不正当关系,被台长正妻在二人离婚案上提交了关键性证据,台长也引咎辞职。还被传出被卓氏太子爷包养,一路靠着潜规则爬到现在的位置。各处谣言跟着四起,池莉这个名字,一下从云端跌落尘埃,想来在这个行业,怕是全毁了。 “恨我么?”池莉歪了歪头,似乎并没有特别难过和崩溃,她甚至冲着陆心露出一个极其疲倦的笑来,问她:“这么多年,靠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抢了你那么多次的好机遇。” “不恨。”陆心愣了下,很快回答她,她的目光也转而看着窗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力感:“大概是……人各有志吧。” “不是人各有志。”池莉纠正她,“陆心,是人各有命。我们都没得选。” 她又勾着唇浅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侧目看着陆心:“你可要小心你的丈夫了,有时候,枕边人可能就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把刀,随时想要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你一刀的。” “他跟卓义关系差吧?”池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讥讽漠然起来:“你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怎么会这么短时间就演变成这样?” 第30章 ||质问 陆心推门出来的时候,门口几个人显然躲闪不及,通通有些狼狈地从门口撤回了身体,有些讪讪的缄默不语。 陆心也不点破她们在这里窥探的意图。她反手关好了门,往前走了几步,径直走到了离得稍远一些的章副台跟前。 陆心此刻终于明白了几个人之间情绪的暗涌和压抑在浅显的表情下深不可测的心思,章副台此刻明显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情绪的,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即将有可能角逐升任的春风得意吧。 只是,风水轮流转,他怎么不怕将来有一天,自己沦为同样的下场呢? 陆心深知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她抬头对着章副台说道:“章台,如果您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接手池莉的工作,那恐怕是要您失望了……” “哎--”章台听着她毫不犹豫拒接的话,一瞬间有些着急了,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转而压低了声音,似是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慰她,“小陆……你怎么就这么想不明白呢?你说之前你在天台救人那次,因为被路人拍出来视频上传到网上,你这个身份有多吸睛你知道吗?这种时候多适合把你推到大荧幕前?!这年头,形象营销有多重要,不用我提醒你吧?” 陆心有些疑惑又烦躁地皱了皱眉。 章副台以为她是被说动了,接着给她解释状况,顺带着抛出诱惑的橄榄枝:“你放心,我们已经试着在新媒体上放着消息试水了,包括你的个人微博,反响很不错……” 陆心原本兴趣缺缺,想着拒绝走人,却架不住他这喋喋不休,慢慢,总算听出了问题。她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反问章副台:“我的个人微博?” 她什么时候有过个人微博这种东西了? 章副台见她终于将关注点转移到这件事情上来了,先是一愣,转而有些得意地用脑袋点了她身后,指向徐莉:“小徐之前你的名字注册的,发了些日常性的东西试试水,这才短短几天,你猜粉丝有多少了?哎--” 陆心都没听完他的话,直接转身走到正淡淡笑着的徐莉身边,面无表情地跟她说:“在哪里?手机拿来我看看。” “哦哦。”徐莉赶忙低头翻找着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微博,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双手递到陆心的眼前,脸上的表情有些像是等待着夸奖的小孩子的紧张和期待。 陆心接了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明晃晃的大v标识和逾40万的粉丝数。 她从那条指置顶的微博中看到了看似倡导生命平等生命诚可贵的崇高意念,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有多么高的道德水平多么与众不同出淤泥而不染的龌龊心思来。 再往下,全是自己在采访时候的照片,有戴着安全帽正举着话筒给脚手架上的民工的;有正蹲着身子,采访希望小学同学的;还有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沿路捡塑料瓶子往垃圾桶扔的…… 光看到这里,陆心内心就足够她发出阵阵冷笑来。果不其然,她戳开其中一条的评论来,大多数是赞她是一朵与众不同的高洁莲花的,就是花钱买来热搜的广告评,再就是夹杂其中很快湮没却也格外突兀的骂评。无非说她摆拍,炒作,作秀,没有职业道德的…… 陆心直接一键返回,那些糟心的话却仿佛用刀一刀一刀在她心里剜出见血的痕迹来,用不可磨灭,永远也无法忘记。 她有一刻的眩晕,几乎是立刻死死地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假的吧……这年头的骗子也太不要脸了……” “孤男寡女荒郊野岭的,能干出什么正经事来?!” “从小就是贱骨头,呸!丢人啊!” “你救人,是因为喜欢她么?你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就是因为你知道救人可以出风头,可以让别人看到你,对吗?” 不……不是这样……不是的…… 陆心猛然睁开眼睛,就像一个投水自尽的人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幡然悔悟,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猛子跃出了水面。 这久违的稀薄的空气。 陆心的眼里几乎一瞬间因为愤怒猩红起来,几乎是立刻,她自齿缝里挤出来一句极其沙哑压抑的责问来:“谁让你这么做的?!” 徐莉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她被陆心莫名的态度搞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慌张,支吾着不敢说话,然后委屈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陆心身后。 章副台也是看出陆心的不对劲。他料想过陆心死脑筋,可能会不赞同他们这种形式方法,但是他从没见过陆心因为这些事这样生气过。 印象中,陆心不会因为别人损害了自己的利益而生气,她甚至连甩脸色都不会。 章副台和声出言解围:“小陆啊……当时你在休假电话也不接,我让她先顶着,现在你回来了,小徐会还给你的……” “谁让你这么做的?!” 这一句,几乎是陆心用尽力气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 整个走廊顿时彻底静了下来。陆心因为愤怒脸颊泛红,拳头在身体两侧握紧,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徐莉一瞬间受到的惊吓最为严重,她被对面的陆心吼得浑身一震,几乎立刻就要哭出来,声音也小到听不见:“心姐……对不起……我……” “谁给你的权利?你凭什么代替别人说这样的话?”陆心接连质问着她,此刻的她看起来让人感到害怕,整个仿佛投入战斗前的公鸡,浑身的羽翼都张开来,叫嚣着给自己壮胆,“当记者,都不知道最起码的是要说真话么?你这样,有什么资格当记者?!” “小陆!” “陆心……” 章副台和孙曦看情况越来越糟,同时出言阻止她。 章副台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你这话也说太重了。” 陆心依旧紧绷着站在原地,极具压迫了甚至带了星星点点的恨意和凉意死死地盯着徐莉。 徐莉毕竟年轻,再加上确实委屈,咬着唇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无声地落下了泪来。 李晓见情况不对,这里也就她俩资历最浅话语权最小,她走过去徐莉身边,小心地把她从陆心面前拉开些,然后一边递着纸巾一边在耳边安慰着她。 陆心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的血液回流下来。她直接转身,看也不看四周人就往出走。 擦肩走过章副台的时候,在他话还没出口前她就猛然回头,率先发话,声音里满是毫无温度的冰冷:“让她们把这个号澄清注销了。还有,池莉的活儿,我不接。” 直到陆心消失到走廊尽头,章副台才似终于找到自己是领导的自我防护的盔甲来,他低喃着抱怨了一声:“这个小陆……”然后转过头来安抚徐莉,“委屈你了,小徐。” 那头刚放下抱着的双臂的孙曦嗤笑了一声的,看着转过头来正准备说话的章副台,几乎是立刻同陆心如出一辙般地出言打断他:“你别看我,这活儿我真不接。” 说完,她也留了一个惹人愤怒的背影给剩下的人,潇洒地往回走。 -- 陆心在出租车后排坐着倚着车窗,眼神呆呆地盯着窗外,窗外是繁华的都市的夜景,她的思绪里却全都是乱糟糟的东西。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猛然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她有些急促地拍了拍司机的座椅后背,声音有些闷闷地:“师傅,错了错了,是去星府花园,不好意思哈……” 这头司机掉头,陆心就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惟故的电话。 手机只响了几下就被那头接通拿了起来,紧接着,林惟故独有的低沉磁性的嗓音自听筒那头传来:“还不错,没有迟到太久。” 陆心都想象得到他在那头装模作样的低头看了一下表的表情。 他似乎刚洗完澡,听筒里窸窸窣窣传来他用毛巾擦头发的声音。 陆心心里有许多情绪交织着,明明是几种互相矛盾的情绪,却能交融在一起折磨着她。陆心听着他的声音,沉默着没有说话。 林惟故似乎走动着终于坐定下来,他又开口问她:“你那边,忙完了?” 陆心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回答他:“没有。” 还没等那头林惟故问,她自己又补充说道:“我回来了。” 林惟故倒是真没有料到她竟然回来了。他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仍旧低沉着嗓音问她:“这边有事?” “嗯……”陆心有些不情不愿又不得不配合地自鼻息轻哼着应了一声,她空着的那只手搭在腿上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终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陆心吸进一口气来,开口打断林惟故还准备着的别的话,语气严肃冷硬得不像话,问他,“林惟故,池莉的事……是你做的吧?” 那头林惟故的浅浅呼吸和随着喉结性感滚动而出的低沉笑意即刻消失不见。 仿佛陆心拖着两个人一脚踏错,坠落进了低气压区。气氛整个沉闷下来。 陆心的手紧张地死死地攥住了上衣的下摆,她几乎屏息凝视,连分外紧张的情况下条件反射地吞咽一下都不敢。 那头的林惟故只可凭猜测感知到他沉着的强大气场。他一言不发,隔了几秒,几乎带着怒意,在陆心还在当地一个人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倏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那端林惟故的声息一瞬间消失无踪。一声挂断的冰冷机械音,几乎一下子把陆心打入冰窟。她好似一个突染恶疾的病人,明明都走到医院门口了,医院大门却紧紧闭着,无论她如何求救如何告解,都没有人出来来看看她,救救她。 车窗外,灯光越来越亮,夜色却越来越沉。 -- 陆心到家的时候,已是近半个小时以后。 她尽力小小声地打开了门。 客厅里暖气很足,飘散着淡淡的还未散尽的烟草味道。但是灯全关着,几乎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陆心几乎是立刻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来。 她蹑手蹑脚地弯腰换鞋,沙发那头突然传来一声金属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啪”的一声,沙发那头亮起了一簇幽蓝色的小火苗,隐约照出了林惟故高大的轮廓来。 陆心被吓了一下,手中的皮鞋掉在了地上,撞在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第31章 ·||火热 陆心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缓和了一下自己狂乱跳着的心脏,然后她低身下去摸黑摸索着捡鞋。 “啪”的一声,整个客厅的灯猛然亮了起来。 林惟故依旧一脸冷意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打开了所有的灯。 陆心半眯着眼,隔了一会儿才让自己适应了光线的猛然变化,她有些狼狈地蹲在地上,左手里还抓着那只黑色的皮鞋。 僵持了两秒,陆心错开了林惟故的目光,然后起身来,慢悠悠地把鞋摆回鞋架上,然后又卸下围巾来,一面远离沙发的方向,贴着墙加快步伐往更衣室那头走,一面在心底里祈祷林惟故不要这种时候和她不对付。今天的她已经发了很大的火,整个人不理智到极点了。 可偏偏,每次这种时候总会事与愿违,总是有人要往枪口上撞。 “回来了?” 林惟故似是刚看到她一样,在她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低低沉沉地开口。 明明语气挺稀松平常,却让陆心脚步一滞,整个后背一下子僵直了。 她猛然地吞咽了两下,才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轻轻地“嗯”了一声。 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林惟故正把那个精致的全金属打火机在修长的指尖无意识的转动着,像是随时可以扣动命运的转轮般,随性,轻蔑。 他隔了有那么几秒没说话,陆心站得腿困,屋里的暖气也微醺得让她感到烦闷。她抬脚,就准备逃离这让人窒息的氛围。 “来谈谈。”那头林惟故却好像是铁了心要折磨她,每次都在她准备放下或者离开的时候就会凭着轻飘飘的一句话扭转她所有想要前往的方向,而她无力拒绝,无法反驳。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陆心原本一路压抑着的怒气和之前没有宣泄干净的愤怒一下子冲了上来。她心想着,好啊,谈啊。她又不是理亏的那一个,她躲什么?!她就不信了,林惟故再怎么,还能把没理的说的有理了? 这样想着,陆心几乎是立刻就有些怒意地掉转头来,边走边把让她沉闷的外套脱了下来,连走路都多带了几分力道。 她几步走近了林惟故,然后径直从他身前跨过,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原本搭在臂膀上的围巾和外套此刻也有些妨碍她的战斗值,陆心直接把它们有些随意地丢在了沙发扶手上,然后拉着脸,眼睛不看林惟故,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语气里的冷淡和挑衅分外明显:“谈什么?谈吧。” 那头的林惟故又一声不吭了。 陆心只觉得自己此时身体里有一只小人一直在拿着火把点她的肺,不然她怎么有种要气到肺炸了的感觉呢?几乎是立刻,陆心就转过头去用愤怒又质问的眼神去瞪林惟故。 林惟故正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有太多陆心看不懂得情绪,夹杂在深沉不见底的黑眸了。这世上,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沉醉,那一定是温柔起来的林惟故那清亮微带笑意的眼睛,但是如果说有什么是能让人深陷至万劫不复的,那肯定就是林惟故晦暗不明起来深沉的黑眸了。 他的目光此刻宛若黑洞,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并且一招既是让人万劫永不复。 林惟故看着她,低沉悦耳的嗓音离她很近,仿佛也没有责备的语气,反问她:“你觉得呢?” 陆心一口气提起来,憋在胸口,索性也就开口直说了:“池莉那事,真是你做的?” 林惟故那双带着危险气息的双眸又微微眯了眯。他纹丝未动,只看着她,毫无要回答的意思。 陆心在等他的回答的过程中心越来越凉了下来。 几乎到了后来,每多沉默一秒,这种压抑气氛都会让她有抓狂崩溃的感觉。 陆心看着林惟故,语气里越发有了寒意和被阻滞的愤怒:“林惟故……你是为了我这么做的吗?” “你这样,有什么……” “陆心,”林惟故终于开口,他的身体微微坐直起来一些,目光却从未离开她半分,但是里面的寒意也显露出来,他的声音里的耐性也是所剩无多,“你有时候,真的未免也太自我中心了一些。” 陆心话正说到一半,一下子呆愣住了,仿佛被人当面扇了一个大耳光一般,脸颊火辣辣的疼起来。 她真的不该提早立什么“称职太太”的g的,不出一天就打脸的事情接二连三,也真是没谁了。 林惟故他说的也没错,她这个人,一向都是自我中心的,不然也不会跟谁都过不下去,一个人那么久了吧? 那头林惟故语气里多了几分严肃和疏离,又说:“那天在老宅阳台,卓义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陆心心头一震,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晃了晃,没有说出话来。 “我原本,是打算整治一番那个主播的,”林惟故嗓音低沉,像是在谈判桌上冷静理智,冷漠绝情,“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我做足了所有准备工作,但是动手的人,不是我。” 陆心看着他的眼睛,嘴巴微张,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林惟故说的应该是实话了。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骗人的意思。况且,他也没有骗她的必要。 “你那个朋友,跟了卓义这么久,他什么人她会不知道?他也知道要弃车自保。”林惟故嗓音低沉,语气平缓。陆心却听得直心惊,他的意思是…… 那头林惟故看着陆心眼里一下子扩散开来的难以置信,扯着嘴角似是嘲讽地微微一笑:“不过,他也不冤就是了。让他自己斩断也好,总得放放血,才能知道分寸。” 林惟故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中淡淡地显示出一抹狠厉来:“他觊觎我太多东西了。” 陆心看着他一瞬间又意有所指地锁定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热烈逡巡,仿佛在幽幽地护着自己猎物和领地的猫科动物,敏感,敏锐。 陆心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的场景,心里弥散着挥散不开的寒意,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他:“那些……你都听到了?!” 林惟故用目光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陆心一口气提在那里,顿时什么都再说不出口。 他什么都听到了,可那晚他偏偏忍下来了。是为了应和着她的解围,好让事情不那么难堪呢,还是他本就是这样万事部署,只等瞬间爆发,给别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呢? 这样一个林惟故,是她还从未见识过的。陆心也是这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哦,林惟故原本还是一个叱咤商场的商人。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卓义那样一个人,如果没有谁背后给他施压让他无力招架,或者给他设套让他坠落其中,他怎么肯被迫舍弃自己一兵一卒? 陆心突然对这一切都倍感心累,兴趣全无了。她收回了目光,一脸了无生气地垂下了眼皮。她有些无力地开口,声音都显得苍白起来:“说完了吧,我去洗澡。” 陆心说着,就站起身来。她看都不看林惟故,仿佛此刻的他是洪水猛兽,而她避之不及。 “等等。” 林惟故轻飘飘阻止的声音,几乎像是一粒投入陆心这个蓄满火药的火药桶里得火星子,一瞬间彻底将她点燃,瞬间火光冲天:“等什么?林惟故,等我给你道歉么?为我误会了你?” 陆心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抖,她转开目光,不住地点了点头,然后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地笑,这笑格外的扎眼,她转回头来,拧着眉,几乎是死死瞪着目光淡然的林惟故:“你也并不全然无辜吧?如果没有你的背后操纵和推波助澜,卓义那种小人,会自己动手做这种事吗?” 林惟故依旧在沙发上坐着,只是听完她的话,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这带着胁迫力的动作一瞬间让陆心全身的毛孔又紧绷起来。他微微眯着眼,脸上的表情也冷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陆心。你现在是在跟我宣泄你的愤怒吗?” “道歉?”他的目光几乎要直直地穿过去,看到陆心心底,“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是错的过?” 陆心死死盯着他,张了张嘴,内心仿佛潮水弥漫,而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当然,比起这些,我对这个更感兴趣,”林惟故伸出长指,敲了敲放在他手头的那个文件袋,“你曾经,还为他犯过案?” 陆心的瞳孔一下子因为难以置信放大,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过来林惟故嘴里那个“他”是谁。 那是她竭力隐藏在世人面前的黑暗,是她永远想要逃离的过往曾经,却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他轻描淡写地摆在这里。 陆心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牛皮纸文件袋,眼中逐渐也水雾弥漫。 这反应被林惟故全然看在眼底。 “我一直觉得那是你的过往,我该既往不咎。可你连现在都不肯交付于我。”他的眼眸微眯,声音低沉而肃穆,冷冷地带着失望的触感,“陆心,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过上心了。” 陆心站在原地,某种积蓄的水雾越来越浓重,她模糊着眼,看不真切林惟故的表情,只是他每一句话,都好似拿着锥子在对她施刑。陆心近乎祈求地低语:“别说了……” 林惟故看着她的反应,心也跟着冰冷,他缓缓站起身来,有些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盯着她的目光躲闪,那双一向淡漠疏离,倔强无畏的目光此刻浸透着凄楚和哀伤,仿佛下一秒,那里面晶莹的泪珠就会滚落下来。 这世上,能够触动她这种情绪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了吧。 真是可笑,他林惟故千挑万选,选了一个不爱财不爱貌,却更加不爱他的女人;他的老婆,心底里住着别的男人。 “陆心,所有的感情里,唯有爱情不可与人分享。”林惟故死死地盯着陆心,丢下这句话来,“你爱……” “别……林惟故你别说了……”陆心的脚几乎就要即刻撤离着逃跑。她一面摇着头,一面近乎祈求地让他不要再讲下去,可林惟故似乎铁了心要拆穿出来,陆心最终受不住,她近乎崩溃地喊了一声:“别再说了!” 伴随着这声,林惟故终于停下来,他此刻也是满腔愤怒。在他还反应不及的时候,陆心用尽全身力气突然猛地扑了过来,林惟故招架不及,被她扑倒在沙发上,几乎是立刻,陆心用她颤抖濡湿的唇发狠地吻住了林惟故。 林惟故的双眼倏然瞪大。一滴巨大而晶莹的泪就在林惟故眼前顺着陆心的脸颊滚落。 陆心的吻毫无技巧可言,她骑跨在林惟故身上,几乎是发狠一般,只为堵住他的话,狠狠啃噬着他的唇舌。 林惟故眼神逐渐凝聚回来,他一面推拒着她的唇舌,手也试图抓住陆心死死抓着他衬衣领口的手把她拎开。 陆心仿佛预知了他的意图,她一面更加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唇舌,然后身体也更加贴近他,她的手一刻也不得闲,几乎是用尽蛮力去撕扯他的衬衣扣子。 她的身体蹭来蹭去,唇舌还毫无技巧地挑逗着他,甚至让林惟故觉出了痛。可他的身体还是可耻地起了反应。 林惟故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他的眼中也逐渐染上情·欲的色彩,几乎是立刻就反守为攻,猛地抬手扣住了陆心地后脑勺,狠狠地将她的呼吸通通吞入齿间腹中。 不对,这样不对。不该是这样子的。 正在醉情的林惟故倏然睁开眼,他几乎是格外狼狈地同陆心分开了,两个人粗重的喘息交融着,分不清彼此的气息,陆心唇齿间也染上了林惟故淡淡地烟草味道。 林惟故眸色浓黑不见底,他一面十分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面哑着声音质问她:“陆心,你这是干什么?!” 陆心脸上泪痕未干,她看向林惟故的眼神中有着怯懦,畏惧,还有茫然。没有回答,几乎是立刻,陆心找准林惟故的唇,再次死死攀着他贴附上去。 林惟故放在她身后的手,终于是迟迟落下,他再没力气将她拉开,而是死死地扣住她,两个人的身体隔着衣料紧紧贴合在一起,几乎是瞬间,林惟故反身就把陆心压在了沙发上。 陆心脑袋砸在自己的大衣和围巾上,她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林惟故的眼睛带着猩红,一刻未离她。他衬衣前面的三个扣子被陆心扯坏,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来。 林惟故有些暴力地把沙发上的衣物都挥到地上,身体紧接着就再次覆了上来。 陆心有些艰难地换着气,她感觉自己唇舌都麻木酸胀了,可偏偏又敏感到不行,看着林惟故再次倏然靠近的脸庞,她抬着手,精确地抚上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她眼神此刻清亮的不像话,看起来格外水嫩动人,陆心的目光在林惟故脸上流连一圈,然后轻喘着,软着声音低语:“林惟故……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你……唔……” 林惟故瞳孔缩了缩,猛然低头,几乎是为报复她之前的作为一般发狠地吻着她。 陆心脸颊酡红着,身体软得不像样,只能闭着目承受。脑袋也跟着昏沉下来。 ——“小小年纪就不要脸,勾引老男人。” ——“小贱人长大了也是贱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 ——“他对你好?这是他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拿的?” ——“哟,看到没,从小就是知道勾男人魂儿吸男人钱财的狐狸精,真是天生的骚啊……” ——“可不止,说不定还是她勾引完了,从他那里偷来的呢。” 我没有……我没有…… ——“陆心,别听他们的,坏人说的话,就不是好话。时间会证明对错。” 洛河,时间才不会证明是非,它只是让人在不断的成长中,对委屈和失去变得淡然。 它会夺走所有你在乎和信赖的人,只留你在尘世独活,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那时的陆心也是渴望的啊,如果那时有人肯信的话。 如果有人在乎的话。 15岁的陆心不得救解,她永远躲在那个被窝里蒙头哭着,再无人能轻抚她的头顶,任她把所有信任交托。 那就让她永远封存吧。不论是谁想要提起,亦不论是谁妄图窃听她的诉说。 陆心抬起纤细的胳膊,像是浮萍终究找到了依附一般,死死地攀附在林惟故硬挺的背上。他仿佛在点火,一寸一寸把她的身体灼热,恍若在燃烧。 第08章 .26的|| 陆心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几乎同林惟故彻夜纠缠,只要一个人露出一点放手的企图,另一个人就会死死地裹覆上来,两个人再次狠命地纠缠在一起。 谁也不要逃离,谁也不能逃离。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东西是一直妄图从陆心记忆力从她耳边呼啸着出来,折磨她。而这种时候,总会有个声音在她头顶和耳边沉沉地提醒她:“陆心,别走神。” 她仿佛做了好多梦。 深溪县那条轻轻地河流在夏日的阳光里闪过,然后洛河穿过大片初露金黄的麦田向她走来; 洛河躺在屋顶的席子上,而她就抱着腿坐在他的身旁。夏夜晚风微凉,洛河闭着眼,突然就开口:“陆心,给我读首诗吧。” 陆心梦到她又被陆母一巴掌乎在脸上,整个皮肤浅薄瘦削的脸肿了大半,耳朵里也一直在嗡嗡响着。她冒着风雪走去了八指阿公家,洛河那时候就把炕烧得暖暖的,然后她睡在被窝里,感觉自己整个僵硬的身体都柔和起来,那种时候,心底里的防备也尽数放了下来…… 陆心想起来那个时候八指阿公会在院子里给他们唱地方戏听,洛河在角落里劈着柴,哑姨在一旁择菜,她掀开门帘出去,刚好就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场景。 陆心整个身体早已酸软得不行,林惟故到后来有些没轻没重,弄疼了她,陆心咬牙迎着,指甲都深深嵌进他背上的肉里。 林惟故就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眸越来越深沉,他陡然加快动作,让陆心彻底无力招架,手臂都无力地垂了下来,半搭在沙发上,小手臂悬空了出来。林惟故似乎不满她这样,复又把她有些纤细的手腕拉了回来,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陆心起伏昏沉间,突然就想起林惟故陪她去深溪的时候,高大的身影,也蹲在角落里劈柴的场景。 她的手臂虚虚地搭在林惟故脖颈上,她的气息急促而不匀,伴随着难捱时刻止不住溢出口的呻.吟,她稍微收紧了手臂,林惟故配合地凑近,两个人鼻息贴着鼻息,陆心一面粗喘着气,低低地,一面忍着*驱使她的娇媚声音,她开口对着林惟故轻轻地说:“林惟故……我有没有给你讲过……八指阿公……” 讲过。林惟故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可他现在不想听这些。一面是内心被挑起的愤怒和芥蒂难以消除的折磨,一面却是*终于得以纾解的快感,林惟故觉得,陆心真是不声不响有点本事的,她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他低头去吻她,想让她停下这个话题,可陆心只配合地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瓣就把头偏着躲开了,她接着说:“八指阿公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是因为,他只有八根手指。” 陆心终于用破碎的声音把这个说出来,她抬着眼,一直看着就在她正上方的林惟故的眼睛,然后她接着说,“抗战时期,因为一个日本官兵慕名而来,非要听……阿公唱戏。阿公先是不肯……” 林惟故是有意折磨她,让她及时闭嘴,陆心终于受不了,她张开手掌抚着林惟故的脖颈,开口请求他:“等一下……林惟故……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林惟故黑着脸,看着她,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压抑着难忍的*对她说:“一分钟。” 陆心这下反而有些尴尬起来,她愣着浪费了三秒,然后给他接着说:“那个时候,阿公不肯,于是就被士兵砍掉了一根手指,后来,日军以阿公的妻女要挟,阿公没办法,还是给唱了一场。” “可是他的妻女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到了文革时期,阿公就因为被迫给日本人唱过戏,被打成了汉奸卖国贼。他被自己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们合力铡去了一根手指……小的时候我不懂,总听着别人喊“八指”,就喊他八指阿公,后来知道了,就再也不这样喊了……” 陆心看着他,林惟故的眉眼皱得更甚,但他仍旧熬着,等陆心的话说完。 “后来,有人把年幼的哑姨丢在了村子口,阿公看她可怜,就收养了她;为这,阿公和哑姨受了不少诋毁和白眼。再往后,我出生的那年,哑姨在河边树林里捡到了被抛弃的还在襁褓中的洛河……我跟他们一起在深溪生活了很多年,跟洛河更是从小一起……” 后面的话,悉数被林惟故用霸道而炽热的吻封缄。 陆心的眼神很快在他猛烈的攻势下迷离起来。 一夜纵情。 陆心醒来的时候,她微微眯着眼,身体酸软地不像话,她拧着眉轻轻翻了个身,眯缝着眼看窗外。光是透过厚窗帘照进来的些许光,都足以证明此刻起码日上三竿了。 林惟故早已不在身旁。 陆心先是像准备一个瑜伽动作的时候认真般,缓缓地把手放在腰的两侧,然后拧着眉,撑着自己缓缓半坐了起来。 身体里猛然传来的不适,叫嚣着每个细胞的控诉,陆心闭着眼睛叹息着,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感觉到身体酥软酸痛,但是不似昨晚那种粘腻,陆心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穿着的是林惟故一件浅灰色的衬衣,腰间还浅浅地搭了点薄被。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发都用手指拨到脑后,低头,就看到脚上的绷带也换新了。好像,林惟故昨晚在她睡着以后,把一切都收拾好了,甚至帮她擦了身体换了衣服,把她抱回了房间。 置于为什么是他的衣服,陆心也不是很明白。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把脚移到床边,顺着丝滑的床单把腿慢慢滑下床来,踩在毛茸茸软软的毯子上。这侧床头柜上放着个东西,她愣了一瞬,抬手轻轻拿起了那个棕褐色的牛皮纸文件夹。 里面的东西,是陆心最不愿回想和提及的沉重记忆。 她有些明白林惟故的意思,是因为自己昨天那样……所以他把这些放在这里,是要等她解释呢,还是……让她来解决呢? 陆心不愿多想,她轻轻把这文件袋放回原处,然后缓缓顺着床沿滑了下去,她抬手,打开了床头柜最下面一层。 那里头有一个首饰匣,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定制的或者比较名贵的首饰宝石之类,陆心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直接抬起上面打开最底下一层,上次,她把剩下的药放在了这里。如今果然是又用着了。 她有几分庆幸地想着,手却猛然停在了那里。 药呢?她的药呢?! 陆心内心一下子慌张起来,她有些不死心地翻看着里面只剩下的的几个钻戒,直到最后终于彻底心灰意冷。 陆心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内心翻涌着无数情绪上来。 “我扔了。” 身后传来林惟故平静无波的低沉声音。陆心身体僵直了一下,猛然回头。 他早已穿戴整齐,衬衣,领带,西裤都一丝不苟,似乎是要出门去了。 陆心愣愣地呆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开口。 他知道了,原来那天,他都看到了。 陆心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来。 那头传来林惟故的脚步声。他走了过来,似乎没看到她的异样般,抬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也毫不在意这样会弄皱自己的衬衣。 他看着陆心一直低垂着不敢抬起的头顶,接着低沉着嗓子开口:“那种药,对身体不好。”等了等,他又说,“昨天是我没忍住。以后,如果你现在真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会戴套。” 陆心头埋得更低。她咬了咬唇,不敢应声。 对林惟故而言,他这下真的是做了最大的让步。毕竟一开始答应结婚的是她自己,是她贪恋林惟故能够带给她的自由,做了这样自私的决定。毕竟,光从婚姻这纸协议来说,林惟故决定履行得很好,甚至超出了自己的责任范围;而她,空有承诺,胆小懦弱。而且以林老太太的架势,少不了要让林惟故替她承受许多压力。 陆心甚至想着,林惟故怎么没有冲她发火,破口大骂呢?毕竟她在不和他商量的情况下偷偷吃了药,两个人的生活里,她眼里心里却只有她自己。 她甚至有些期盼着这样的话,像是所有人之前骂她不早点嫁人,是个异类这样的话,骂她婚后还在逃避,不愿生子。 陆心,你这个神经病异类。 林惟故缓缓矮下身来,他高高大大的身影顺着光弯了下来和她平视,陆心一紧张,抬着眼偷偷瞥了他一眼。 林惟故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抬手,犹豫着,还是轻轻落在陆心的头上,他轻轻地像是安抚又眷恋地轻抚着陆心柔滑的发。 他幽幽地无声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般地同她低语:“陆心,我是没有跟女人以情侣模式相处的经验。但我知道一点,结了婚,就意味着认定了这一生。” 他的语气在此时有几分软了下来。然后他凑近,缓缓地把陆心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陆心鼻息里一瞬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最后一次。”林惟故嗓音沉沉,他低头吻了吻陆心的发顶,似乎终于彻底妥协,声音在此刻也温柔深沉得不像话:“最后一次,陆心。我给你时间,你可以对我抱有希望,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陆心听着,心底里仿佛有根弦,被不懂乐理的人拨拉了一下,心跳声跟着,稀稀拉拉的,乱作一团。 她靠着林惟故的胸膛,那里面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陆心闭上眼,抬手轻轻回抱了他,她的声音还是略有沙哑,但也终于有了柔和:“林惟故……答应我,别再对池莉落井下石。” 林惟故手臂收紧,他的下巴抵着陆心的头顶,缓缓地,轻轻应:“好。” —— 昨天在台里搞成那样,那边也没有人联系她。 陆心又累又乏,林惟故走后,她一个人索性一下睡到自然醒。醒来,整个人连骨头也都酥软了。 她懒懒地拖着林惟故的这件衬衣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她收拾的,刚好就接到了刘怡的电话。 她似乎坐在一家嘈杂的店里,然后有几分愉悦地扯着嗓子冲她喊:“wuli陆陆啊,给你半个小时,城南小肥羊,来领你稿费,过时不候啊!” 陆心正站在更衣镜前,大红着脸发愁地看着自己那一身难掩的痕迹。她厌厌地衬衣放了回去,丧着脸拎出来一件高领的帽子,回她:“每次不都打卡上的吗?” 刘怡在那头不耐地咋舌,接着强词夺理:“出版社潜规则。你不来我不给发了啊。让你来肯定是跟你有正事儿说吗,真是。” 她低低抱怨了两句,落在陆心耳里,惹得陆心也跟着弯了嘴角。 紧接着,刘怡清了清嗓子,有些郑重地跟她宣布来意:“陆心同志,本人刘怡,可能马上也要结婚了。作为即将加入你们已婚妇女大军的一员,请你来打打气讲讲经啊。” 陆心正忙活的手停了下来,跟着她有些颤巍巍地试探着问刘怡:“是……蒋邵吗?” 第08章 .27的||· 陆心赶到火锅店的时候,刘怡已经在那里大半盆子生菜都煮老了,她也不管,一个人把一瓶特别烈的烧酒喝了小三分之一。 陆心一面脱了外套取了围巾在小包间角落衣架上挂好,走过了嗔怪她一句:“先前不好乐呵着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这么多酒算怎么回事儿啊?” 刘怡斜着眼瞥了她一眼:“我这不是等你呢么,高兴,喝点小酒庆祝一下咯!” 陆心坐下不理她,火锅店里的气息一下子让她在外头吹了冷风的脸蛋温暖的红润起来,陆心一面在刘怡对面坐定下来,一面捞了一只空碗,把里面的生菜都捞出来摆在一遍,下了一些肥羊暖锅,轻轻一涮捞出来,鲜嫩美味的肥羊很快盛了小半碗摆在刘怡面前:“吃点垫垫肚子,空腹喝酒多伤胃。” 刘怡看着面前的蘸了酱的肉,很有食欲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毫不客气地拿了双筷子,夹起往嘴里喂:“陆心,你别说,这么多年,就你给我弄的火锅特好吃。” 陆心无语凝噎地冲着她笑了一下,给自己夹了两块,又下了一些别的进去:“那你得夸人或火锅店啊,我可没任何功劳。” 刘怡抽空停了嘴,“啧”了一声,埋怨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我这叫抒情,抒情懂吗!还是写小说的呢。” 陆心挑眉看她,纠正道:“不好意思,事实上,我是一名记者。” 刘怡“切”了一声:“你就说你那工资低的要死每天劳累过度还升不了职的破记者有什么好当。” 她端着小酒杯像模像样地老道地呷了一口,然后整张脸都被辣得皱了起来:“现在最高危的职业,医生,警察,记者,律师啊。你可真行哎,光荣入榜,”她抬手戳了戳陆心的胳膊,“哎我真是不明白了,你文写的挺好的,稍加营销这么些年早成神了,到时候收入又高社会身份地位也高啊。这么好天赋,就当个赚外快写,冤大头啊你。主编这次可又叫我游说你了啊,你真不考虑考虑?” 陆心听着她一下子话匣子打开了般的话,就笑了,抬手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烈酒,刚抿了一口就辣的呛得咳出了眼泪。 刘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把白开水给她推了过去。 好半天陆心才缓过神来,她嗓子都痛了,接着话茬回她:“成神?我还成精呢。写东西这事完全是被逼的,我也是缺钱才写点骗骗别人的眼泪,顺便骗点钱啊。这骗人的事哪能当成事业做啊。” 那头以这为生的刘怡听着她的论断就不乐意了:“我说,你这叫职业歧视啊……谁说写东西就是骗钱了?小说本来就是虚构的,有人买账,你给了他们精神慰藉和食粮,他们付给你劳务费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接着说:“主编可说了,你这故事写得够真实,不是没有阅历的人能写的,在如今的出版界可算是一股清流啊,稍加培养推进,那必然会掀起一股狂流啊……赚的钱是你现在当记者的十倍百倍,多好啊。” 陆心无奈地笑了一下,替她打消这个念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经历贫乏的很,就这一个故事,能用这翻来覆去写点东西还没被嫌弃,我已经很满意了。对了,先别说这个,”怕刘怡还纠结这个问题,陆心赶忙岔开话题,“你真的……想好了?你跟蒋绍的事。” 刘怡又兴趣缺缺地低下头去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无所谓甚至有几分轻松地对她说:“你还不知道我么。能让蒋绍娶我,够我高兴得上蹿下跳把房子拆了。” 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火锅店太过热气腾腾,刘怡清瘦的脸颊都犯出了红,她放了筷子,撑着脸颊,在那边用了了喘息了几口,抬手扇了扇:“太热了啊!” 看着陆心一动不动,满眼担忧地看着她的样子,她终于有些受不了地摆摆手,“哎你别这样看我啊!”她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承认我这样是犯贱了些,但是你知道吗?那头完了之后,他虽然脸上的表情是失望,但是开口对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就结婚吧’的时候,我有多狂喜……” “我也特别想一直有骨气有尊严的活着。但是陆陆,年纪越大,周围人的指责声越大,就会变得越来越听不见自己说的话。这点,你不是深有体会的吗?” 陆心张了张嘴,对她这句真是没法反驳。她有些担忧地说:“可是……婚姻生活跟你想的不一样的……”这点,她也深有体会了。 “我知道啊……可是自从你都结了婚之后我就在想,你跟你老公都称不上熟,都可以看起来过得很好,那我们两都那么熟了,是不是也可以相安无事地一起过一辈子。”刘怡吸了吸鼻子,抬手端起还剩了一半的酒来一饮而尽,跟着像陆心一样没骨气地辣出了眼泪,嗓音似乎也被刺激到,变得沙哑起来,“我撑不住了,我认输了。就这样吧,就算他给不了我爱情,至少他在那里,也算是我无望生活里的一点念想了。” 话题突然走向了一个沉重的气氛,陆心听着她的话,突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刘怡再次无畏地下了些菜进去,语气跟着欢快起来,带着几分嫌弃:“哎哎哎!我说我喊你来是让你传授经验的,你姐们我要结婚了,你怎么搞得好像我要赴死去了似的。不过说回来,编辑这个工作真特么是玩命的啊……过劳死的几率太大了,我总得及时行乐啊。结婚了起码有个性·生活可以过,每天被人‘死编辑’、‘死编辑’的喊,说不成还真折寿呢。那我大好青春正当年,我多冤啊。” 陆心无语地看着她,轻轻抬起筷子敲她直接伸去夹土豆的手:“乌鸦嘴,净瞎说……呀,土豆不能一下下这么多……会糊锅的。” —— 一顿火锅吃下来,刘怡大半都在喝酒,拦都拦不住,陆心看着她偏对着她强颜欢笑、娇俏打趣的模样,索性由了她。临了的时候,她几乎醉得不省人事了。 期间陆心接到一个周历打来的电话,跟她讲了讲现在的进展。那个被亲生爷爷奶奶绑着在许多人的默许和纵容之下受了那么多苦的小男孩,如今被政府送往了福利院,配有心理医生和心理治疗师。 “但是实话说,”周历在那头语气里似乎也压抑着太多不甘和慨叹:“两个人已经老成那样了,现在的法律又倾向弱着,法律规定着视情节和加害人自身情况也会酌情给予考量。不管怎么判,给人的感觉都是觉得轻的,实在太轻了啊。不及九牛之一毛。” 陆心在电话这头看着窗外。天色逐渐入暮,黄昏袭来,唯一白的刺眼的光此刻也变成暗黄,跳动着,逐渐要隐没在高楼之下。她转头看着趴在桌上,还在偶尔含糊地嘟囔着什么的刘怡,心里比周历要平静得多。 作为前辈,她宽慰周历:“道德和法律的界限本来就不一样。法律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它是为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生,不可能照着我们的期望值走。话又说回来,只要法律还肯判,惩处恶人,那这个社会就还不算太糟糕。” 陆心脑海里浮现出门刚打开时那个男孩小兽一般惊恐又狂怒的表情,心底里仿佛有块砖塌下,狠狠砸到底。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想让他回归社会和人类生活,可能性几乎为零。他所受的摧残几乎让他精神系统彻底紊乱,从小生活得担惊受怕和过度紧张,让他永远处于戒备状态,这样,无异于要从零开始驯化一头野兽。唯一他畏惧着依赖着的“主人”,他的亲生爷爷奶奶,犯案情节严重,舆论压力又大,应该会重判。政府也不可能再交由他们来看护的。 想要让他被领养就几乎更是不可能。没有家庭愿意领养这样一个身有残疾、几乎无法沟通无法处出感情的孩子,他们也负担不起。 这样的救助永远来的太迟。 陆心想起初做记者那些年,年轻人们全心相信并且强力鼓吹着的那句“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但这正义,很多时候来的未眠太晚了。 太晚了啊。 周历又在那头长叹了一声,声音有些挫败和难以抒发的愤恨:“更可气的,还是那个村子里那么多人,居然这么多年纵容、包庇甚至是唆使着这么一件泯灭人性的事情。这都算是群体性犯罪了吧?我们国家的法律竟然对这个束手无策。” 陆心在这边听着,心底里竟然有点想笑,万分嘲讽的那种。她的声音逐渐放轻了下来,有些疲惫地仰着脑袋看天花板:“不然怎么办?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抓起来拘留判刑吗?第一,量刑做不到;第二,没有证据。法不责众啊,小周。这大概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了。” —— 陆心打完电话,过来扶着彻底阮成一滩东倒西歪的刘怡,帮她把围巾外套穿戴整齐,招呼服务员结了账,又不好意思地叫服务员帮着她扶了刘怡下了电梯,然后打车,报了刘怡的住处。 两个人都喝了酒,她今天的状态实在不适合驾车。陆心想着,掏出刘怡的手机,给她加了一条明天来这里取车的定时提醒日程。 设定完了之后,陆心刚准备顺着把她的手机滑回包里,那头手机却忽然亮了起来,紧跟着,王菲的那首《红豆》随之响起。 23号。 陆心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紧紧蹙起了眉。 她知道的。大学时候,刘怡每次接到这个标号为23号的电话的时候,不是傻乐一天,就是闷着哭一宿。 深吸了一口气,陆心接通电话放到耳边,没有说话。 “小怡,”那头传来一个有些含糊,听着醉醺醺的男声,带着几分耍赖的意味,“你现在……过来一下,我……钱包被人偷了……” 陆心听着,火气腾地就起来了。 她忍了几秒,终于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他:“你在哪儿?” 那头的蒋绍似乎已经醉到听不出声音差别了,他打了个酒嗝,接着说:“迷情,酒吧……南山南路这……” 没等他说完,陆心猛地挂了电话。 —— 安顿好刘怡,陆心几乎是立刻下楼,搭车来蒋绍说的酒吧。 里面的音响震耳欲聋,急速闪动的灯光几乎要把她晃瞎。 好一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陆心一面往里走着,一面努力提醒自己先冷静,要冷静。 穿着整洁高档的酒保微笑着过来同她打招呼,努力向她搭讪着,推销着。陆心没由来的烦躁,她对这种地方向来没什么好感。 陆心摆手,让她先等一下,她找人。 她一面漠然地往里走,眼睛四下巡逻着,没有看到蒋绍的身影。 周围不断有人跟她搭讪,陆心全都置之不理。 这个酒吧的深处就是一些看起来十分高档的包间了。一直绵延到看不到走廊尽头。 陆心皱了皱眉,身后的躁动声还在继续,她思考一下,眼神转着看着,眉头越蹙越深。 身侧一个酒气格外浓重的人撞了她一下,陆心被撞得闷疼,条件反射地往靠墙方向躲了一下,然后回头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陆心整个人一震,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这个明显醉了,神志有些模糊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名贵西装褶皱着,领带也被扯得很凌乱。他好容易站定了,低头,眼神涣散地看了一眼陆心。然后烦躁地拧了拧眉头,跌跌撞撞地往走廊深处的房间走去。 陆心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她蹑手蹑脚着,抬脚就跟了上去。 第08章 .28||· 陆心看着那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尽头左手边的那个房间打开来。 里头闪耀着幽紫的光,调得幽暗,有些迷情的味道,然后极其富有节奏感的音乐被开得最大声,几乎瞬间响彻整个走廊,震耳欲聋。 陆心隔了几步,假装张望前面一个房间的状况,眼角偷偷地瞥着这边的景象。 那个男人先是在门口踉跄了一下,然后摇晃着进了门,立即有一个穿着近乎只剩内衣内裤的妖艳女子缠了上来,两个人纠缠着进了房间。 只是那个男人忘了顺手关上门,微微哈了一条缝在那里。隔了段距离,陆心直觉那里有东西吸引着自己,她的身体某处一直在跳跃着叫嚣着要过去,那里有她想要的需要的东西。 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掏出手机,先是给局里关系比较好的周洋发了一条简洁易懂的短信,通知了他地址。然后她就把手机调到拍照模式,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缓缓靠近声源。 几步来到了这里,陆心贴墙站着,自己整个身体都隐匿在角落的黑暗里。 她用余光偷偷瞥着里面的场景,到了这里,就可以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男人的粗口和低吼以及女人肆无忌惮纵情的呻·吟,大概近二十个男女在里面,场面可真是……蔚为壮观。 陆心吞咽了一下,努力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她尽量让手不抖动,悄悄举着相机探了过去,也不等焦距对准没有,狂按了几下快门。 照片拍到,陆心有些松了口气,这些里面总有一两张是可以用的。 她刚准备收回手,里面却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而且十分有力道的手来,准确地捉住了陆心握着手机的手。 陆心整个指尖一抖,心跳在一瞬间仿佛都停了。 门在她惊恐瞪大的眼前缓缓打开来,目光顺着那只手往后,被随意撸起来的衬衣袖口露了出来,然后是就是那个捉着她手的男人,终于在亮光中让陆心看出了他的面容。 陆心死死地盯着她,一面催促自己快想办法,一面脑内回想着这里的地形,掐算了一下周洋他们赶来的时间。她都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意早已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 那个男人眼神幽深,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时刻让人觉得是带着笑意的,但是陆心知道这种人最招惹不得,越是在关键时刻面上还笑着的人,狠厉起来越是毫不留情。 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想让她暴露在整屋子人眼前,只让她在众人眼前闪现了一下,并且有他高大的身体的遮掩,紧接着他一步跨了出来,顺带一把把呆愣住的她扯到一边,然后一气呵成地把她甩得靠墙,整个人极具压迫力地把她锁在了自己身体的包围圈里。 看似暧昧*的动作,实则陆心被他整个钳制住了。她现在两只手都落在了他的手里,身体也被环住,对比男女体力悬殊,她几乎完全没有出逃的可能。 那个男人笑着,长得有些妖孽的俊脸,一点点靠近,目光却像盯着猎物的狼一样,分毫不离她。 他的唇几乎要贴过来,陆心赶忙一偏头躲过了。这下,她是真的惊出了一身冷汗了。 陆心死死地抿着唇,然后往墙那边贴近,恨不能整个人都嵌进墙里面去,好让她远离这个人的气息。 男人似乎也不生气。 他单手就把陆心的双手钳制在她身后,看似毫不费力却捉地死死地。一只手撑过陆心头顶的墙,带着几分酒气和迷情的香水味扑入陆心的鼻息。 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极具蛊惑性地声音就在陆心耳边响起,带着他的气息,在一众嘈杂声中,格外清晰地落尽陆心的耳朵里:“这位小姐,你来这里,有事吗?” 身旁的门刚刚被他带上了,此刻所有的喧嚣都像是被装进巨大的玻璃罩里,隔着东西,显得沉闷而渺远。 陆心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显得有些小紧张无辜,但是不是慌乱来:“我找人……好像走错门了啊……不好意思……” “哦?”男人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有发现她的谎言,“不知小姐来这里,要找的是什么人?” 陆心用略带紧张的眼神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后躲开了:“找……我老公,他刚还在这里喝酒。” “这样,”对面的男人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把目光对上林惟故,眼中的笑意却一下子淡了下去,“手机拿来我看看。” 陆心背脊一僵,这才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被她糊弄过去,也是,刚刚他应该是发现了自己在偷拍。 怎么办?!一般这种时候,她这种妄图泄露别人秘密然后将他们曝光在世人面前的,绝对不得好死的,肯定会被整的很惨,陆心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面上还是表现得镇定一些。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带上一点小紧张和惊慌来,然后带着几分诧异地反问他:“你……为什么要看我手机……” 那个男人看着她,伸出了跟她要手机的一只手停在那里,听到她的话,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几乎立刻,陆心就觉出了这个危险的信号。 她把全身的力气都继续到手肘上,想着等他一放手,她就一刻不停地狠狠地用手肘击他胃部,然后飞快地跑到那边,至少隐匿在人群中会安全许多。 那个男人在那边停着,伸着的手也跟着缓缓往下,陆心心底里随着他的慢动作开始倒数起来。 身后的门却一下被人打开了,先是突然闯入耳朵震天响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紧接着出来一个人,余光瞟到门口的两个人,愣了一下。 “陆心?” 他有些不敢相信却也有几分笃定地喊她。 陆心转头,猛然看清了来人,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卓义!他怎么也在这里?! 卓义看着两个诡异的人在这个地方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呆着,慢慢回转过身来,问:“你怎么在这?” 压着陆心的男人有几分疑惑地用眼神问他,卓义松动了一下表情,然后给他解释:“惟故的妻子。” 那个男人一瞬间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睛,他再次转过目光来,有几分探究地上下看了看她,竟然缓缓放了手:“竟然是林太太,失礼了。” 卓义看着,问那个男人:“狄伦,你们这……什么情况?” 那个男人有几分慵懒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声音跟着也慵懒起来:“没什么,我刚刚以为有人在这里偷拍……这么看来是误会了。” 卓义听着他的话也是脸色一变,他往前靠了一步,对着陆心说:“不介意的话,手机给我看看?顺便就证明了你的清白也是好的。” 陆心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又把手机握紧。 卓义可没有那个叫做狄伦的男人绅士。他直接抬手,用了些力把手机从陆心手里抽走,然后就在当场浏览着翻了翻。 陆心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稳了稳脚后跟,让自己站稳,准备着随时的防卫和逃离。 几秒的时候恍若过去了几个世纪。 卓义在那头沉着面孔,手指时不时滑动着,让其他两个人的注意力几乎全身心地集中在了这里。 终于,他有了动作。他手一伸,把手机递回到陆心面前,语气里有几分兴趣缺缺:“还真是误会了。”他抬头,脸上带了点无奈地笑,“你说你个女人家,相机里怎么连张自拍都没有?” 别说自拍,连人像的都少有。 陆心一瞬间因为诧异,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手机来,她眼睛瞪大,一时不知道卓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头的狄伦插兜站着,眯着眼睛看她的一举一动。陆心无声地清了清嗓子,把手机接了过来。 “真是抱歉了,林太太,是我失礼了。”狄伦倒是态度变得快,居然还向她道歉了。 陆心飞快地把手机丢回包里:“没关系……怪我自己走错了你才误会了……” 狄伦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她这个安慰和原谅,他转而问道:“对了,你刚刚说是你在这里找惟故的?他也来了?” 陆心刚刚放了一半的心登时又猛然悬空起来,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对……就是好半天不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正想着这话要怎么圆,才能给人一种林惟故又不在现场但他确实来过的真实感,包里的手机却猛然震动起来。 陆心自己被吓得后背凛了凛,然后她几乎是满怀感激地掏出手机来,看到上面闪动的名字那一刻,她几乎激动到难以自抑。 —— 林惟故在那头一边给文件上签了名,一边对着接通的电话那头说道:“在哪?晚上一起去趟超市。” 陆心握着手机死死地贴近耳朵,对着对面和身侧的两个男人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突然语气一转,有些娇嗔又委屈的声音就从她嘴里说了出来:“老公,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刚都迷路了……” 林惟故皱了皱眉,一下子放下了笔抬头。 不对劲。放在往常的陆心,是绝对不可能跟他这样说话的。如果是小事的话,以陆心的个性,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话借他解围。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她现在遇到大.麻烦了。 林惟故拧着眉,问:“你现在在哪儿?” 陆心捂着听筒,对着对面两个人又笑了一下,接着跟林惟故说:“你也不说等等我。还好我碰到卓义了,我等会问问他。” 那头林惟故听到这个名字,猛然站了起来。他死死捏着电话,整个人的气场都一下子张开来:“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呆着别动,也别怕。” 陆心像是个娇羞的小媳妇一样委屈地咬了咬嘴唇,答得话不对题:“我还在迷情酒吧呐,算了算了,我过去找你吧!这里吵死了……你就在那等着啊!” 陆心说完,率先挂了电话。然后让自己镇定而从容地直视着对面的两人:“那个……我得先走啊,惟故他还在等我。” 卓义无所谓地看着她,狄伦回给了她一个笑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心深吸一口气,向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心里如获大赦地转身走。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在走出死亡之地一般地庆幸。 “林太太。” 身后再次传来狄伦的声音,有些慵懒又似乎渺远地喊她。 陆心身体僵了僵,还是微笑着回了头。 那头狄伦声音更加磁性起来,他笑了一下,好心提醒她,“下次,可别再走错地方了。” 陆心心底里一紧。她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点头然后转身,用更快的脚步远离二人。 第08章 .28||· 林惟故把油门踩到底。 他看着面前在夜色中还川流不息的车,心底里隐隐压抑着怒气。 林惟故真的有些生气,陆心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跑去迷情那种地方。工作?跟着查案?她拿自己当超人女警吗?! 这个让人操心的女人! 他看着前面似乎死死过不去的红灯,有些气急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更多的还是着急和担心。那个地方,在寻常小青年眼里,大概只是个寻找刺激释放压力的地方,但是混到深处或者是他这个阶层的人,有点门道的人都清楚,迷情.水深得很。 卓义这次都在那里,而且陆心在电话里有意给他透露这点,那就说明,她知道卓义多少回忌惮他几分,另一个或者一些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的人,才是真正让她害怕却无法言明的。 林惟故脸色越沉越深,他脑内过了一圈,却怎么也锁定不出是哪个。 他早已不想知道陆心是为什么在那里是在做什么事了。 她一定不要出事才行。 几乎是红灯最后一面,前面的车还没动,林惟故就狠狠地把喇叭按得震天响,然后猛踩油门以飙车的姿势抢了旁边的车道冲了出去。 前后的人看他开的豪车,以为又是哪个出来造的慌的二世祖,暗暗骂了两句,仍旧慢腾腾地开着自己的车。 —— 陆心匆匆地几乎是逃到女厕所的。 她找了个格子,反锁好,四下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摄像头,这才赶紧掏出手机查看。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看着自己拍下的东西。 没有。一张也没有了。 陆心有些难以置信,又不死心地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最新的一张照片还是她过年拍的雪景。 这个卓义! 陆心有些不甘又疲惫地往后靠着,一脑袋砸在身后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有些想不通卓义给她解围的原因,但是他删掉了她的证据。他也是里面一员。 陆心想起那个男人猎人一般的眼神,此刻才有些心有余悸起来。 她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这头手机在手中猛地震动起来。 陆心看了一眼,是林惟故,她赶紧接了起来。 林惟故的气息听起来有些不稳,嗓音低沉,似乎正在走着,周围逐渐开始嘈杂起来:“你在哪里?” 陆心心突然再次狂跳起来,她感觉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相信,讷讷地回答他:“迷情……最左边的女卫生间里。” 林惟故在那头拨拉开前面的人群,沉着声音对她说:“在那等着我。” 陆心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林惟故赶来这里找她了。不需要她言明,他察觉出自己这边遇到麻烦,过来救她了。 她突然就觉得整个心情都回落,然后突然安定下来,似乎先前涌上来的畏惧和害怕都被尽数安抚下来,她握着听筒,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惟故过来的时候,走廊里稀稀拉拉游逛着的女人一直想向他搭讪,他全都置之不理,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外侧正有个女人对着镜子补妆,看着他过来放下艳红的口红,笑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逐渐向这边靠过来。 陆心刚好从隔板后面出来,看到门口突兀地杵着的林惟故一脸阴沉的表情,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走过去。 那边的女人看着陆心这个看着就清汤寡水连妆都不能好好画穿衣服也俗的人也往过凑,不屑地“嗤”了一声,自鼻息发出了嘲讽。 林惟故直接在她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就上前一步长臂一伸,把她扯了过来。 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陆心看了一遍,开口问她:“你有没有事?” 陆心看着身边那个女人一下子变得吃了苍蝇一般诡异的表情,有些尴尬地推了推他:“没……我没事。” 林惟故点点头,似乎没看到她的尴尬般,直接伸手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回家。” 陆心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出走。 林惟故个子高腿又长,陆心穿了平底的雪地靴,明显差他一大截,几乎是被他拖着脚步急促地往外走。 她有些郁闷地看着周围人暧昧或鄙夷的目光,明白他们一定是想歪了。 这种地方一个男人满脸怒气地拖着一个女人往出走,不然就是约成功,出去找地方释放彼此;不然就是约失败了——女方出来寻欢,被男方抓了个正着。 看两人脸色,后者的情况看起来更合理。 陆心内心郁闷地想着,她觉得更像是未成年逃出去上网吧下酒吧被父母抓了个正着的问题儿童啊。林惟故牵她的手暖暖的,又很紧。陆心只好加快自己的步伐配合他。 大厅这头还是一派喧嚣,陆心被林惟故牵着一直往前走,她左右看着,突然就站住了,拖着林惟故不肯走。 林惟故沉着脸回头,却看她眼神呆愣愣地看着右边吧台那里,表情染上了一丝悲哀和愤怒。 陆心回头,她挣开林惟故的手。把手中的包包塞到林惟故手里,头也不抬地对他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就径直朝那边走去。 林惟故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拎着她那个包包,皱着眉看着她几乎是几步就飞快地跨去了吧台。 吧台那里趴着一个醉得很深,但是仍旧举着瓶子狂灌酒的男人。他的衬衣上都被洒出来的酒浸湿了,衬衣前端扣子打开了两颗,褶皱着,领口和胸前还有口红印。 陆心走过去,先是站了一秒钟,然后她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眼神迷离地回过头来看她,陆心勾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她抬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去,男人手不稳,酒瓶随之砸在了地上碎了。 正准备往过走的林惟故愣了一下,观看热闹的群众沸腾了,被扇懵的男人傻眼着,头偏在一侧,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林惟故在原地皱了一下眉,陆心今天真是要再次刷新他对她的看法了。很好,她原来还会动手打人。 那边那人好久没有回头。酒瓶落地碎掉的声音在震天响的音乐里彻底被湮没,丝毫没有影响那群狂欢着的人。 陆心捏了捏拳头。那个人终于幽幽而又茫然地回过头来,几乎是立刻,陆心换了一只手,在他另一边脸上又是狠狠一巴掌。 那个男人似乎终于被她打醒了,他皱着眉头,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一下脸,盯着陆心看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陆……陆心?” 陆心点了点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醒了?” 她说完,立刻转身就走。 身后那个男人伸手就扯陆心的胳膊:“陆心……” 他的手被一个男人的大掌拦了下来,巨大的力道,几乎让他感受到彻骨的疼痛和清醒,他龇着牙抬头望去。 林惟故猛地松手甩了一把,然后把陆心拉到了自己身后。男人没坐稳,直接因为惯性被甩下了椅子。 周围爆发出了几声起哄地口哨声和欢呼声,男人撑着手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眼神仍旧有些涣散,抬眼看着前面的两人。 陆心没有理他,她抬手就着林惟故的手,从包里掏出钱包来,向吧台询问:“他一共喝了多少?” “小姐,您好。这位先生总共点了1098元的酒水。请问您要……?” 陆心直接从包里扯出一张卡递了过去:“麻烦快点。” 结了账,陆心将钱包丢进林惟故手里的背包里,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仍旧狼狈地坐在那里,眼神再次涣散起来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用吼的,在嘈杂的音乐里都显出几分气势来:“蒋绍,如果你还是个人,就放过刘怡!” 她有些恶狠狠地瞪着他,语气里是出离的愤怒:“她是挖你家祖坟了么!要一辈子接手你这么个破烂摊子!” 蒋绍听着她的话,扯着嘴角,竟然露出一个笑来,脸上几条纤细的手印显得他有几分滑稽,他抬头,看着陆心,醉醺醺地开口:“是她自己……” 陆心死死捏着拳头才忍住了自己再冲上去狠揍蒋绍一顿的冲动,她蹲下身去,眼睛再次瞟到了他衣领上那些个令人作呕的唇印,她死死地揪着蒋绍的衣领,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恨意来:“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凭什么拖着刘怡跟着你不好过?!如果你再这样,”陆心几乎感觉自己脑袋里都因为愤怒在咔嚓作响,她接着冲他吼,“如果你再这样,如果刘怡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陆心几乎是被林惟故半扶半抱着才出了酒吧。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扶着脑袋,把整张脸都用手掌遮住,闭着眼睛,好半天才让自己稍稍平复下来。 林惟故站在她身侧,臂弯间搭着陆心的围巾,手里拎着她的包。他静静地低着头,什么也没有问她。 陆心平复下来,这才想起应该跟林惟故解释一下,刚刚也是亏得他由着她在里面撒泼大吵大闹了。她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他是……刘怡的未婚夫。” “嗯。”林惟故低低沉沉地应声。惜字如金的。 陆心有些诧异地侧头皱眉看他:“你知道?” “不知道,”林惟故回答,“但他如果是别的身份,刚刚打人的应该就是我了。” 陆心被他的话逗的无语,她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没再说话。 林惟故提醒她:“刚刚,你手机响了很多次。” 陆心这才想起来她那头还有一茬重要事情呢。她赶忙倾身凑近林惟故,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看着上面周洋的名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接了起来:“周洋。” “陆心!”周洋在那头很大声地喊了他一句,他那头隐约也可以听到酒吧里dj的舞曲,看样子是来了。 周洋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生气和气馁,他问陆心:“你现在在哪呢?” 陆心叹了一口气,垂着头回答:“出来了,迷情外面。你们来了?” “来了,”周洋在那头砸巴了一下嘴,“嘶”了一声,然后冲她抱怨,“你说你当这么多年记者,不知道不能报空警吗?!聚众吸毒卖.淫这么大的事,你好歹有点根据好不好?!” 陆心被他说得一口气提上了,又梗在了嗓子眼,然后哑着嗓子回他:“是真的,我……” “行了行了,我们队长发着火儿呢正,可被你给害惨了,”周洋在那头没好气地打断她,似乎也有些无语,“人里面真是比外面那群人还干净着呢。” 干净个屁!陆心气急,她张口反驳他:“我都拍到了!” “哟!真的?”周洋在那头饶有兴趣地反问她。 陆心的声音一下子又低了下去:“被删了……” “呵……”那头的周洋发出一声冷笑来,仿佛他早到是这样了,他在那头不耐烦地敷衍她:“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陆心就在这边咬着唇不说话了。 那头谁喊了一声,周洋应了一声,然后转过来飞快地陆心说道:“大宝贝儿,我跟你说,这里头的事儿你就别再瞎想也别再管了。这一次我们队长亲自在里头道半天歉,来头可都不小,听话啊。” 陆心正准备说什么,那头周洋就匆匆挂断了电话。陆心一下子哽住。她的手慢慢垂下来,回味着他最后一句话,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神秘的男人的眼神,还有卓义,他跟这件事有很大关系,或者,他本来就参与其中。 心里仿佛大石压底。闷得她喘不过气。 “大宝贝?” 头顶处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陆心浑身都猛地一震。她听着林惟故这句带着疑问和寒意的话,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啊,她忘了周洋这个人向来口没个遮拦。当然,她最错了就是忘了自己丈夫还在这杵着呢。 陆心抬头,赶忙冲他讪笑着解释:“那个……他、他是警察,工作老在一起,之前因为一个案子,我们俩……扮过情侣。”然后他生气或者心情好的时候都会这么调侃着叫她。 陆心说完,看着林惟故似笑非笑却十分骇人的表情,默默闭着嘴,内心泪崩。这个理由……这么真实可是现在听着怎么那么欲盖弥彰呢? 林惟故似乎是接受了,他竟然点了点头,然后状似随意地问她:“你一共有几个这样的……合作伙伴?” 陆心仰头看着他,眉头皱了皱:“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林惟故的眼睛逐渐眯起来,脸上的笑让人瘆得慌,偏偏声音还温柔得不像话:“看看我头顶有多绿了。” 陆心心里咯噔一下,被他说得脸颊都涨红了。 她真是百口莫辩了好不好! 第08章 .28||· 回去的时候,一路上林惟故都是黑着脸的。陆心有几分忌惮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也不敢多言。 陆心有些想不通林惟故的态度。 不是,这么明摆着都是开玩笑的事么干啥还真生气啊……她一面内心发愁地哀叹着,又仰着一张讨好脸地冲着他笑:“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是为了什么来着?” 林惟故沉默地开车,并不理会。 陆心吃了个冷子儿,抿着嘴暗暗地安分坐回座位上。她小心翼翼地长吐出一口气来:生活不易啊,她是不是已经真到了该换个工作或者干脆退休的年纪了?每天对着高压低压无缝切换……受不了这刺激啊! 正想着,这头林惟故突然减速,然后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陆心侧目,越过他看过去,这里并没有到家,看起来是个广场,热闹喧腾,陆心想起来了,广场这头有个沃尔玛。哦……似乎林惟故是想让她去超市买些东西来着。 林惟故兀自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走出去。 陆心愣着看着他下了车,也飞快地解开安全带跟着走了出去。 广场那边一群年轻的和中年的下班族在放着音乐跳着双人舞,看起来满是人间烟火色。 音乐喷泉那边亮着彩色的灯,也算是夜间一景了。人们三三两两的并排着坐着、牵手散步,让人觉得生活平静而美好。 林惟故在那头看着陆心,陆心收回目光,合上车门,跟着往他身边走。 超市里晚上的人也还是不少。陆心跟在林惟故身后,他推着车,在货架上拿着东西,挑挑选选的,看起来跟他一身昂贵西装满头黑线的面瘫脸真是格格不入。 陆心突然就想起来上次两个人一起去超市的时候,林惟故把她像个孩子一样放在购物车的场景。她跟着脸一红,然后也侧身在架子上一堆酱油里,假装在挑东西。 林惟故并不看她,仍旧往前走着。 陆心又默默地把酱油塞回了货架上。 再往前是面点区,陆心看了看前面林惟故宽阔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刘怡前两天还心心念念想吃她做的面条来的,她暗戳戳地自己走到一边,拿了一些意大利面和一小袋小麦粉放进林惟故推着的购物车里,还去那边拿了一些需要的酱包。 林惟故眯缝着眼看了看她,陆心故意躲开他的目光,不给他做更多的暗示和表示。 路过女性用品专区的时候,陆心突然想起来点什么,她小声地跟林惟故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后就扎进了那头粉粉绿绿的世界里。 掐算着日子这也快到她生理期了,要不是今天来超市她肯定就又忘了。以前跟刘怡同住还有个人提醒,这会儿搬出来,林惟故那屋子里肯定没备着。她匆匆拿了几包眼熟的日用夜用,就往过走,回头一股脑倒进了购物车里,林惟故看着,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陆心吸了吸鼻子。她知道她太麻烦了,但是这真的不是一件她控制得了的事了啊…… 她讨好地凑过去要接手推车,被林惟故冷漠地拒绝了。 他把车往前推了推,抬手又从前面的货架上拿东西。 陆心看着那一片花花绿绿看着就刺激的盒子,脸红着,不肯过去了。 上次在她的强力制止下,林惟故只留了一盒冈本在车子里,回去也不知道他是放哪里了。 林惟故在那头……还拿了不少。 陆心看着,瞟了眼路过对着林惟故指指点点笑着的两个女生,脑子里想起之前他说的如果她不要孩子就戴套的话,心底里隐隐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相比于中国大部分的女性,她已经很幸运了。 很少有男人顶着父母的压力和自己的意愿去照顾妻子的自我意识和感受。毕竟陆心自己也清楚,她再怎样抵抗逃避,婚后生子这件事也还是会在将来不断被提上日常。 直到她妥协或者他们俩彻底决裂。 林惟故在那头唤了下她的名字,陆心回过神来,别别扭扭地走过去:“干嘛?” 林惟故一本正经地举着三个小盒子到她眼前,问:“你喜欢哪种?” 有区别么—_—||陆心简直心塞,她干笑了一下:“都行吧……不是一样用么……” 林惟故依旧一本正经:“不一样。你可以看下说明。” 陆心简直没眼看。她敷衍地瞟了一眼,笑得勉强:“挑你喜欢的就好。” 林惟故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侧身在靠近她耳边的地方说:“这种事,还是看你感受的。” 陆心被他的话挑逗得简直无地自容。前面那几个女生又带着奇怪的笑往这边看。 陆心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来,然后咔咔接过林惟故手里的几个小盒子全部都甩进购物车里:“那就每个都来一点。”说完拖着他就走。 林惟故似乎故意挺在那里,陆心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拖动了两步。 林惟故在身后似是十分烦恼地拖长尾音说道:“老婆,你总是这么贪心怎么行。” “啊?”陆心不明白的反问,脑海里却突然闪过自己上次眼瞎看错,拿了一堆不同型号的套在车里的乌龙场景。她脸红了红,跟着又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头问他,“你……叫我什么?” 林惟故刻意在她转头的一刹那俯下身去,趁她不注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低沉着嗓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老婆啊。” 陆心立刻皱起眉,一脸惊恐地往后撤了撤,瞪大眼睛看他:“林惟故,你、你没事吧?” 林惟故也皱起眉一脸困惑地看她:“我叫的有错?” 不是……错它倒是也没错啊……可是他这样喊她真是诡异啊。两个人不是心照不宣地决定好“特殊场合”和“战斗模式”才启用这么杀伤力大的称呼么?! 现在警报解除了这可是和平时期了好不好! 陆心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错不错……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喊了?平时这么喊怪怪的……” “奇怪吗?”林惟故一本正经地反问了一句,然后说,“可是这个称呼是独一无二、我行别人都不能的。” 哦。 陆心算是明白了。林惟故这是拿周洋那句“大宝贝”寒碜她呢。 知道了根源,她简直哭笑不得:“平时这样喊真的很奇怪……要不这样,你叫陆陆?心心?也很少有人这样叫的!”虽然这样一样会让她恶寒…… 陆心想了一下,似乎又有一个更棒的主意来:“再不行,你也可以喊我的英文名字啊。” 林惟故饶有兴致地问她:“你还有英文名字?” “啊,”陆心一副“那当然了”的样子点头,“‘becareful’和‘takecare’,你选一个吧。” 噗……这她纯粹就是娱林惟故呢。这是大学时期刘怡她们逗她玩故意这么喊的。 没想到林惟故竟然没有鄙视或着被逗笑,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一点愉悦和宠溺的笑来:“好的,老婆。” 陆心:…… 得,她这笑话是白讲了。 陆心又兴趣缺缺一副生无可恋脸地蔫着往出走,林惟故一只手推着车两步就跟了上来,他扯了扯陆心的胳膊,看她停下来了,对她说:“这是我今天想要和你做的事。现在做到了,我气消了。不过,下不为例。” 陆心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林惟故的眉眼间果然都舒展开来,露出一个少见的温柔弧度来。 她愣了愣,内心也跟着莫名地柔和下来。 —— 回去以后,自知理亏的陆心主动冲进厨房包揽了晚饭,林惟故挑眉看了看她,顺从地先去洗澡办公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陆心正围着围裙,端着一只小锅,小心翼翼地往餐桌走。 他站在那里看着,暖黄的灯光把陆心镀出一个温柔得弧度来,陆心俯身闻了一下汤的味道,然后似乎有些满意地眯着眼睛舒心笑了一下,抬头刚准备开口喊他,就看到站在这边的他。 林惟故立马就往过走。 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陆心盛好饭把碗摆在他面前,林惟故道了谢,闻了闻。 陆心做的面……林惟故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筷子,给出很忠诚的评价:“嗯……味道给七分。但是是老婆做的,加三分。满分。” “嘁,”陆心登时就瘪了瘪嘴,气鼓鼓地坐回到对面去,回声呛他,“当然没法跟林总比。可没人教过我怎么做饭好吃讨好将来的先生。” 她做的很好了好不好!刘怡那个美食家小吃货以前都顿顿夸她来的!一点都没有成就感了…… 林惟故眉眼间透出一阵愉悦的笑意来,他低下头又又吃了一口,看着那边仍旧有点小情绪默默扒拉着饭的陆心,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今天,为什么会去迷情?” 陆心的筷子顿了一下,她接着搅拌着:“刘怡她未婚夫钱包掉了,刘怡喝多了,我来找他。” 林惟故没再追究这个,了然地点点头:“你遇到卓义了?” 陆心筷子到嘴边,愣了一下又放回碗里了。 她双手交叠了一下,端正地坐好,然后眼睛盯着林惟故,试探着谨慎地问他:“林惟故……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狄伦的人?” 林惟故脸上的笑容一滞,跟着表情阴冷了下来,他拧着眉,有些严肃地问陆心:“你还见到他了?” 陆心看着林惟故的反应,心底里猛地一沉,她眨了眨眼睛,心底里异样的感觉再次升腾起来,好半晌才“嗯”了一声:“我当时……就是被他抓住了。” 林惟故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跟着冷着脸,眼神也凝聚出寒意来。顿了顿,他有些不容置喙地对她说:“陆心,以后别再外跑新闻了。” 第08章 .28 陆心就呆愣愣地看着林惟故,半天没有说话。 他眉眼间认真的神色把他的态度诠释得很清楚了。 陆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假装在扒拉面,闷着声音问他:“为什么?” 林惟故眯着眼睛看着她,似乎也在强忍着,过了一会儿反问她:“你为什么非要外跑?” 陆心眼神闪了闪,她没直接回答林惟故,而是给了他一个设问:“你记不记得,年前有次我们在家,我对你说的话?我说我最讨厌的职业就是记者。” 林惟故盯着她的眼眸越来越深沉,他一言不发地等着陆心的下文。 陆心似乎不太想提及这些,从始至终,她都不愿抬起头来直视着林惟故说。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低落:“我对记者的偏见挺深的。凭什么记者就可以凭着自己的主观感受说几句话去引导别人的看法,甚至决定当事人的命运。 “人性里面很大的一个弱点,就是很多人都有从众心理;而记者这个职业又是大多数人看世界看新闻的眼睛,人们大多相信记者说出的话写出的文章。我当时是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道自己看了很多书然后跟班听课、辅修专业,然后读研来着,就想看看究竟记者是凭什么有了这样的资格。 “自己做了以后才发现,其实记者需要做很多方面的调查了解,比常人奔波更多了解更多,去让事情的真相尽可能的回归本原。为这,做再多外跑也不为过。入行的时候我们都宣誓,绝对不会歪曲事实片面报道虚假报道,可是真正走下来的人很少很少。 “林惟故,我以前觉得记者都很可恨,嘴巴一闭一张,就可以发号施令,让周围人对某个人群起而攻之。但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所有记者都这样,记者的本质也不是这样,”陆心终于肯抬头看着林惟故,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林惟故从没见过的神色和光彩,声音也是一贯的执拗和坚定,“真正的记者,要像真正的警察一样,□□,维护正义。” 陆心的头又再次低了下去,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了下去,似乎也不敢对自己说的多几分底气:“我……我可以答应你不再主动去靠近那个人,我不会主动去查他。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外跑新闻。除了这个,我会觉得我做别的都没有意义。” 林惟故眯着眼看着陆心,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弱,但其间的态度却一点也不肯示弱的。林惟故这才想起来,陆心可不就是这样一个较真又不肯低头的死心眼女人啊。她这次……算不算也是对他低了一点头了呢?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的陆心在那头半天不敢抬头。她明明也想和林惟故平和甚至奢求一点,温馨一点过下这些平凡的日子的,怎么回回都会有这样鸿沟一般的事情跳出来横亘在中间呢? 唉,还以为今晚都做饭讨好他了,气氛会好一些,怎么就又踩雷了呢。 林惟故半晌没有吭声,陆心低着头,有点心凉,这种观念上的事两个人怕是谈不拢。她心里竟然开始走神地想着再不吃饭面都要坨了。 那头的林惟故终于有了动静。他抬手拾起筷子搅着面,一面还有点抱怨又有点无奈地催她,“吃饭吧,再晚可再没饭了。” 陆心有些诧异又忌惮地偷偷瞟了他一眼,一边搅着面,一面犹豫着问他:“狄伦的背景……很强大吗?” 那头林惟故一个刀子眼就扫了过来,那微微抿着的嘴角似乎在提醒她别忘了她刚刚说过的话。 陆心举手投降:“职业病……我就是好奇一下……” 林惟故一边给她碗里盛了小半碗汤,语气也彻底无奈下来:“有什么可好奇。再怎么样,我怎么可能会让你出事?” 陆心一愣,低头喝汤,再也没有多问。心里胃里却跟着安定温暖下来。 陆心一边喝一边自恋地想着,自己熬的汤原来还有这功效啊。 —— 因为是年后,几乎所有工作岗位都迅速恢复工作,陆心也开始进入新一轮的忙碌和四处奔波中。 章副台如愿荣升为章台;池莉她好久不见,竟然没有离开台里,不过据说她主动申请调动到幕后,接替她上任当了主播的,最后是安晓。 陆心有几次回台里整理文件还碰到下工了没来得及卸妆的她。 安晓她比原来自信多了,也更加光彩照人了。陆心笑着说了恭喜,也没有多聊。她总是比自己上道的。 倒是徐莉……自从上次她大吵大闹那次以后,小丫头见了她每次都怯怯地,远远地就躲开了。 她给陆心发过道歉短信,陆心也是后来才看到,她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回她什么,总之也为自己的失态道了个歉,两个人至今不尴不尬着。 这些都没什么,最让她烦恼的,是年后不知道谁从卓森公司官网上扒出年会上的照片,然后结合之前见过林惟故的人的口口相传,陆心是林氏总裁夫人这件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大家对她的态度几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连章台都是这样,这让陆心很是苦恼。 财经频道的导演不止一次的跨过来找她,言辞恳切地让她帮着约林惟故做期人物专访和名人演讲。陆心到底也没答应,那导演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但是规矩就是规矩,都凭关系去拉人来,那让正经去邀请都邀请不到的人怎么办? 况且,她是真不敢去跟林惟故说这件事。 他对她真的够纵容了。 陆心一面扒拉着饭,一面抬头小心翼翼地瞅着办公桌后面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文件的林惟故。 林惟故很快发现了她的目光,他愣了一下,神色跟着柔和下来,问她:“饭菜不合口味?” 陆心愣了一下,跟着脸一红,飞快地摇了摇头,又低下去扒饭。 这也是林惟故定的新规矩。因为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她最近半个月的工作都接的是市里、最远市郊的,林惟故就叫她每天中饭都过来一起吃了,借着机会监督她吃饭——陆心生理期会厌食,被他逮个正着。不过这么一段日子吃下来,不得不说,卓森的伙食真的还不错。 陆心喝了一会儿粥,看林惟故还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看文件,歪着头问他:“你还不吃饭吗?” 林惟故抬眸看过来,眼角逐渐染上笑意,他伸手把文件放在一旁,越过办公桌走到沙发这头,抬手去打开其他两个保温盒,生意低沉浑厚,甚至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吃。我的错,让老婆久等了。” 陆心脸跟着就一红,脸差点埋进碗里。 林惟故装没看到她的羞窘,过来给她身后垫了一个抱枕,好让她坐着也可以靠到,休息一下腰。 那头陆心正吃着,突然就像想起什么似的,破天荒地抬手给林惟故夹了一颗菜心,然后在他讶异挑眉的时候冲他讨好地一笑,跟着就问:“林惟故,你们公司餐厅的蔬菜都是从哪里买的你知道吗?” 林惟故眯了眯眼,没有回答,低下头去夹菜,故意晾着她。 陆心正在那头陪着笑等着呢,见他半天没有回答的意思,有些急了,抬手就用自己的筷子夹住了他的,瞪着眼看他。 林惟故嘴角微扬,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你在问谁?” 陆心可算是明白了…… 这林惟故这两天就跟她死磕上了,似乎励志要完成一个“全面改造陆心计划”,尤其是从称呼抓起。 很好!年轻人我很看好你啊! 陆心手一抖,林惟故的筷子就从她筷子底缓缓溜走,陆心给自己飞快地做了个心理建设,然后抬头扬起一个格外甜的大幅度笑来:“……老公,你、我们公司的蔬菜都是从哪里买的啊?” “嗯。”林惟故似乎格外满意舒心地哼了一声,然后沉声回答,“不知道。” 陆心的笑登时就僵在了脸上:…… ?不!知!道?!还一副本总裁怎么可能知道的样子?!不知道你早说啊不知道你摆什么谱啊! 陆心简直想端起面前那盆青菜通通bia在他那张一本正经地俊脸上。 好生气哦可是她还要保持微笑,因为她有事求人家—— “那个……老公啊,今天我去城郊做的采访,农民今年普遍按着去年白菜受了冻害价钱高的状况,家家户户都种,结果白菜产量过大,一下子不值钱了,过年卖了不少,还有小两吨在那里屯着呢,都回不了本。” 林惟故一边顺手给她夹了两块牛肉,声音里满是稀松平常:“不看紧市场行情盲目跟风,供过于求,当然会价低难卖。你学过经济学,这些不是常识吗?” 陆心被他的话梗了一下,有些不服气又发愁地瘪了瘪嘴:“我知道……但是,你就不能稍微帮一下吗?反正餐厅那么多人也是要吃菜的么……” “你每天脑子里就尽想着那些新闻当事人,”林惟故给她夹了棵青菜把她的碗里都堆得高起来,无奈地抬眼看她,“这能不消化不良?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你能挨个都帮得过来?” 陆心自知理亏地皱着眉靠坐着,低下了头。林惟故说得没错,可是这事儿过了她的眼,就过不去她心里那道坎儿啊…… 陆心有些发愁地把菜拨开,嘟嘟囔囔又有些气馁地说道:“也是……我到时候找找小林好了,看看地方台的购物频道能不能帮着搞搞活动宣传一下,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林惟故当时就气得有些瞪了眼。他有些气急地把筷子屁股转过来,在她脑瓜上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语气里跟着有了不悦和威严:“男的女的?不许找!” 陆心莫名其妙的摸着脑门委屈又无语地瞪着眼睛看他。 林惟故跟着软了语气,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我又没说不帮。就咱家这钱,大不了你造出去的我十倍百倍挣回来。谁让我就是找了一个这么败家的夫人呢?” 陆心有些诧异又无语地看着他,这些字眼随着林惟故低低沉沉滚动着一般地声音流淌进她心里,有一种像是微电流酥酥麻麻穿过心间的震颤弥漫开来,陆心顿了顿,止不住地弯了嘴角。 —— 卓森公司的员工最近都叫苦不迭。 原本好好的食堂高级菜品一夜之间换成了全白菜宴。 大家苦不堪言,感觉自己快要吃成白菜,全都调侃一定是有关部门的人偷扣公款,餐厅换厨子了。 这天,李晓正听着同秘书室的王妍跟她抱怨着呢,猛然抬脚踢了一脚王妍。 王妍正喋喋不休说公司苛刻对员工,好好一公司奔着养猪场去了,一脸严肃冰冷的林总就从她们餐桌旁走了过去。 王妍手里的一根筷子就掉了下来: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刚好被老板听到了qaq 那头林惟故走到自助窗口,抬手唰唰就点了全部的白菜菜品,端出了一个全白菜宴来。 王妍愣着看着,嘴巴张大,跟着另一根筷子也啪叽掉在了地上:乖乖,原来是她们风流倜傥高大威猛英俊冷傲的总裁……他喜欢吃白菜啊…… 不只王妍,全公司这下都知道他们总裁质朴可爱,爱吃白菜了…… 经手了整件事情了解真相的李晓无奈地给王妍递了一双新筷子,看着那头没有夫人陪着用午餐,一个人啃白菜的某总裁的可怜背影,内心慨叹一声: 明知不可能还要为她去做,这是不是就是一种宠爱呢。 第41章 刘怡跑过来的时候,陆心还呆愣着坐在地上,不知作何反应。 刚刚那一阵猛地麻劲过去之后,她只剩下浑身弥漫上来的钝痛,这感觉让她觉得糟糕,她甚至也开始怀疑,她怎么总是在受伤呢? 刘怡瞪了一眼扶着车门在原地看着陆心的女人,赶紧跑过去扶陆心:“没事吧?哪儿伤着了?” 陆心茫然又惊惶地偏头看了一眼头发跟着顺垂下来的刘怡,似乎这时候才终于有了反应和言语的能力。她一面在刘怡的搀扶下蹒跚着站起身,一面回答:“没事、应该都没事。” 刘怡上下看了看,拉着她轻轻走了走,这才有些放心下来,至少没有大伤。 心放下来,跟着脾气就起来了。 她猛地回过头去,对着那边的女人恶狠狠地喊道:“你没长眼睛啊?!怎么开车的!” 对面的女人似乎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情况,也不知是见惯了还是怎样,摊了摊手,特别无谓又无奈地说了一句:“不也好意思啊,新手上路。况且,她站那里也太不起眼了。” 这句话可是把刘怡点着了,本来她就一肚子怒气没撒出去,她先是看陆心自己站稳以后,就伸着手指着对面毫无悔过之意的女人放开了骂:“是你没长眼睛吧!你他妈不会开车就在家呆着啊出来现什么眼啊!” 陆心看了看对面,她终于看清了对面女子的面庞:化着半浓的烟熏妆,勾着嘴角,笑得有些无谓,似乎也并不因为刘怡的话生气。陆心只觉得感觉不太舒服,她拉着刘怡的胳膊,低声消解:“算了算了。” 刘怡当然不乐意了,她甩了甩胳膊不让陆心包子:“怎么就算了啊?人都给撞飞了,谁知道伤着哪儿没有?必须上医院检查,让她赔偿。真是要反了天了!” 对面的女人换了个姿势撑着,似乎在耐心地看戏,听到这里,轻轻地笑出了声:“好啊。” 陆心真的不想跟她多做纠缠了,今天原本是陪着刘怡出来选婚纱逛街的,她真的不想再搞出更多莫须有的事情来给大家添堵了。 她转过头来,平复了一下,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尽量理智礼貌:“姑娘,是你撞人了,不对在先;好在我没伤着,这样,你给我道个歉,我们这事就算是了了。” 对面的女人跟着又笑了一下,她直起身子,纤长的腰在光里弯成了一个妖娆的弧度。她一只手搭在车门上,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浓厚,带上了一丝嘲讽来:“道歉是没有,去医院的话就赶紧走。” “呵!”刘怡简直快气疯了,这年头肇事的都能这么横上天了啊,语气跟着也嘲讽起来,“哟,也不知又是谁家二世祖二少奶奶出来造了啊!可横得很呐,吓唬平头老百姓呢!” 刘怡这话在文化人这里说的算难听的,要么说人富二代官二代仗势欺人,要么就是在说二奶狗仗人势。 对面的女人倒也真不是一般人,她也没接她这茬,而是笑了笑,似乎仍旧是好脾气地跟着她说:“我要是真横起来啊,她可就不是坐那里那么简单了。” 陆心真的不想跟这个人做过多纠缠了,但是听到她这么说也登时有些不悦了。她点了点头,然后淡然地拉着怒到快立刻要发飙的刘怡往车那头走,“那走吧,上医院。” 走到跟前,陆心不卑不亢地看着对面那个眯着眼看她的女人,还是那句话:“不管结果如何,这位小姐,该你道歉,你必须向我和我的朋友道歉。” 那女人无所谓地嗤了一声,然后一矮身,利落地坐进了车里。 陆心和刘怡跟着坐进了后排。没人愿意坐在副驾上。 那个女人在她们俩门刚关上的瞬间就猛踩油门,以一种极速狂飙的速度冲了出去。 —— 医院里人一直不少,刘怡让陆心等着,她去排队挂号。 陆心被扶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那个女人就环着手臂站在她的身边。 这一路上陆心是看出了,这个姑娘从头到脚一水儿的欧洲高级定制并且是让人一眼就看得出牌子的那种,应该就是一个富而且爱炫的主。呵,她还真是着对人了。 身边的女人看着刘怡一个人在那边挂号,低头冲着陆心“喂”了一声,“手机给我一下。” 陆心也有些在气头上,她偏着头看着医院另一头没有回答。这里的氛围和味道让人不舒服,夹杂着身边这个女人的香水味道更是让人难受。陆心心底里暗暗腹诽一句:你谁啊就给你。 那头的女人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究竟是没听到还是故意无视她,直接夺过她的包,从里面掏出她的手机。陆心一下没防住,瞪着眼睛拧着眉坐在那里,声音也冷了下来:“还我。” 那个女人按亮屏幕,看着上面亮起来的提示输密码的界面,如她所料一般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包丢回陆心怀里。然后涂着艳红的指甲在屏幕上紧急呼叫那里飞快拨通一串电话号码。 陆心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就再也不敢懒了,给手机设了密码,倒也没防住这次的意外根本用不着密码。 那头只几秒就接通了,陆心来不及分辨,但她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 那女人不等对面说话,直接飞快地开口,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轻巧愉悦:“市二院骨科,你快来一下,我撞人了。” 说完她就笑着挂断了电话,似乎心情极好。把手机递回到陆心面前,转头看着那面的刘怡逐渐靠近过来。 陆心也注意到刘怡了。她闭上了嘴,闷声接过电话,只觉得自己似乎刚刚那局有些败下阵来了。 她不是那种吃哑巴亏的人,她是不想惹是生非,能化则化。但如果有人犯了错不以为耻反以为然,那真的是踩了陆心的雷区了,也不知道根源是职业病还是就是她骨子里那股子顽固劲儿。 刘怡过来了,她也就一声不吭的在她的搀扶下去那头等着做各项检查。 刘怡一路没给那个女人好脸色,当然人家也不在乎。反而是悠然地时而拿出自己的手机娇笑着戳戳,偶尔抬起头来看着点门那边,似乎是期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陆心检查完出来看到这一幕就更加气不过了。 好么感情丫自己有手机啊,那刚刚那么没礼貌没教养的是为了什么?还依旧这么横着喊人来。本来这事就是一句对不起在她这里就能了的,如果真是再来个什么人用钱用权砸她的,陆心想,她也是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了。就当年轻怀旧,让她奉陪一把。 那头刘怡跟着拿着缴费单过来,憋着一肚子的气还被涂了药的陆心正准备发作,门那边匆匆闪进来一个身影,陆心一下子就愣住了。刘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跟着也愣住了。 林惟故脸色铁青,似乎极其愠怒。他长腿迈着大步往这边走,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眼睛死死地锁在陆心的身上。 陆心缩了缩脖子,气势上登时就弱了下来。完了……她这边真是一茬一茬的,林惟故刚警告她不要受伤,呵呵呵……她可真是不听话到反人类啊…… 等等!林惟故怎么会在这里?! 陆心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她皱起了眉头,看着走到她跟前的林惟故,又侧目看了一眼脸上笑意越发漾开的女人,她刚刚那通电话难道是……那么她跟林惟故…… 陆心没来得及往下再想。 林惟故很快走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登时笼罩下来。他扶住她的肩膀,上下看了看,又捧起她涂了药的手腕看了看,眉头皱得更深,低沉着声音似乎也压抑着深深的怒气:“伤到哪了?严不严重?” 陆心还处于反应不太过了的状态,或者说是难以置信,她挣了一下,从林惟故手里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地回答:“没事……没有伤到筋骨,不严重。” 林惟故眯了眯眼睛,他隔了会儿,暂时放过了对她的追问。缓缓转过身来,怒视着对面的女人:“你这是想做什么!” 陆心还从来没有见过林惟故这样在众人面前发火大声过。 这一声低吼,几乎让她也跟着震了震肩膀。之前林惟故就是再不高兴,也会尽量压抑着跟她说话,或者用别的方式解决。陆心第一次知道林惟故会发火。原来,他发起火来是这个样子的。 对面的女人似乎根本没有被林惟故吓到。她仍旧无所谓地抱着臂站在那里,虽然是仰视的姿态,却满是不屑:“没什么啊,第一次见,总要给点见面礼嘛。不成敬意。” 刘怡在那头不好说话,但是脸上也是难看到极点。她有几分担心地看着陆心的神色。 陆心越过林惟故看到对面那个女人,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堵在胸口,憋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用力呼吸,却发现自己恍然间早已失去力气。 心底里却说不出的平静和冷静,似乎什么也不能让她猛然觉醒过来,或爆发或消没。 林惟故的拳头死死地捏紧,字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别太过了。” “我怎么过了?”那个女人摆出一张妖娆的无辜脸反驳。她不解地摊了摊手,目光顺着林惟故溜达到陆心的脸色,缓缓靠近了下同她对视,眯了眯画的修长的眼睛,“我这是好心给她提个醒,要她早点看清了,跟别人在一起要钱,跟你在一起,可是要命啊……” 结尾几个字说得尤其意味深长,连带着脸色一点点夸大的笑意蔓延。那女人猛地撤回身子,看着陆心一下有些苍白的脸色和紧缩的眉头,又看了看林惟故,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来,两只夹着举至面前:“密码六个一,医药费随便刷。” 看前面几个人都没有动作,烟熏妆轻飘飘又满是不屑地一扬手,卡随之落在了地上。她勾着嘴角,娇笑着转身袅娜着往出走。 林惟故看都没看掉下去那张卡,他只是看着前面拿个女人走远的背影,背脊逐渐也凛冽成一个阴寒的弧度来,几乎是带着胸腔里积郁的所有愤怒,林惟故暗哑着嗓音,狠狠地出声喊:“林惟一!” 那个女人闻言终于停下了脚步,她缓缓地转过了半边脸,也不看他们,而是勾着唇,从发间看得到她脸上太过张扬的骄傲神色,她开口,缓缓地,似是倾诉似是低喃,“你也知道,我是唯一。” 这句话入耳,在场的刘怡彻底愣了,跟着条件反射地看向了陆心。 陆心听着她的话,由耳入心,攥紧了拳头。她紧紧拧着眉,半晌无法动作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目送着那个女人消失在门口。 第42章 陆心和林惟故在原地站了很久。 周围人都在来来往往看着这边,可他们就是毫不在意般地岿然不动。 这种场景,在医院里倒也不算罕见。 刘怡看着格外尴尬,这种似乎陆心也是第一次经历的场景,她这个局外人就更加插不上话而且无从说起了。倒是陆心不知道是看出了她的尴尬还是怕局面更难收拾,她看着林惟故情绪不太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做,就小声跟刘怡道歉:“抱歉啊小怡……今天……搞成这样。” 刘怡看她整个脸色都有些挂白,担忧地皱着眉头询问:“你没事吧……要不……” 陆心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打断了她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婚前忙着呐。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刘怡摸着她指尖都冰凉,但也不好说什么,陆心总是这样的。她自己的事情只能留给她自己解决,而且通常她都是会解决得很好,不让任何人担心。 她有些心疼地轻抚了下陆心的肩头,点头:“那我先回去,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陆心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让她宽慰的笑来,然后目送着刘怡一路走出了医院。 隔了一阵,陆心觉得自己整个腿脚都站得失去了知觉,她有些木然地往前挪着步子,终于走到了不远处的林惟故的身侧。他高大的身影依旧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山,无人能撼动,却也无人能走近。陆心这才突然发现,认识不算久,她也真是不了解他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大厅里也开始冷得阴人,陆心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她往前迈了两步,终于缓缓地转过来站到了林惟故的对面。 脑子里是突然冒出来刚刚那个帮她检查的医生刚刚拆掉纱布时候对她说的:“烫的那么严重都能恢复这么好?您先生对您真上心。” 陆心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她只是觉得自己内心大抵是平静地。她抬头看着林惟故看不出表情的神色,轻轻地像是在跟顾客建议一般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再说吧,好吗?” 陆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林惟故一路上闷声开车的状态几度让她十分担心,她一担心,脑子里就会冒出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那辆红色的车向自己冲过来的场景,紧接着就是那个大波浪卷的女人在自己眼前勾起唇角,笑得恣意又张扬。 唯一,她叫林惟一。 陆心转过头来看林惟故,他把车开的飞快,棱角分明的侧脸绷成了一个冷峻的弧度,好像往前,那随着地平线一路驶往没有尽头的公路的尽头,那终究会让一切归于黑暗的尽头会让他们两个彻底解脱。好像那里才是归路。 陆心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这益渐荒芜辽远的地方根本不是回家的路。她一下子收住了自己的所有飞奔而出的思绪,嗓子还因为紧张有些哑,后背因为惯性被狠狠甩在座椅上,她有些紧张地抓着安全带,提醒他:“林惟故,这里不是回家的路。” 林惟故没有回她,甚至都没有理她。他脚下用力,彻底把油门踩到了底,凛冽的寒风里,车子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往地平线,车轮在公路上擦出刺耳的声音,陆心的心随着极速狂飙的车速和一个似乎彻底进入发狂状态的林惟故彻底悬了起来。 她死死地攥着安全带,指甲嵌进手掌肉里都毫不自知,到后来,陆心几乎声音里都带上了颤音:“林惟故……你冷静点,这样容易出事……” 周围的一切好像走马灯飞速旋转般地向着身后匆匆飞奔而去毫不停留。 又这样过了几分钟,陆心只觉得好似过了几个世纪好像进行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手术一般漫长,林惟故忽然猛转方向盘然后踩刹车,车子在路上刺儿了很久,终于猛地停了下来。 陆心身体猛地向前甩了一下,又被安全带狠狠扯了回来,砸在了椅子上。 她狠狠喘了几口气,背上早已上一层汗意。转头,林惟故埋首,趴在方向盘上,后背微微起伏着,似乎也在努力平复着自己。 似乎直到这刻,陆心才终于放下心来。这久违的死里逃生的感觉。 原来,飙车真的会有让人从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来的重生的快感。 那头,林惟故低沉的气息在车里弥漫着,他缓缓地,暗哑着嗓音问她:“吓到了?” 陆心猛然转头看他,林惟故还维持原样地趴着,她这才似是放下心来又似逃过一般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想到林惟故看不到,她开口:“没有。” 声音里微微的颤抖却让她显得格外欲盖弥彰,陆心有些讪讪地闭了嘴。 那头林惟故似乎因为她这个反应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心情有些放松了下来。 他轻柔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是低喃似是诉说:“这是最后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发泄。你坐在旁边,我才会时刻提醒自己,我不能让自己有事,更不能让你有事。” 陆心看着他,眼眸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现在的林惟故,看上去很累,很孤独。她抬手,在快到林惟故肩膀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犹豫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林惟故却起伏着,渐渐坐起身来,把自己砸进椅背里,似乎终于困倦地放下了。 陆心赶忙趁着他看到之前收回了手,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有些尴尬地假装去理了理头发,然后把头偏向自己窗户那边。 “她是……我父亲的孩子。”陆心听到林惟故的声音仿佛是从辽远的旷野传来,带着一种久经压抑终于放弃的无力感,缓缓地顺着他暗哑的声音,落进了她的耳朵里。“惟一,她叫惟一。她是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 “惟故啊,她是你妹妹,是爸爸的惟一。” 闭上眼睛,林惟故满心满眼都是这句话,像是洪水一般将他倾覆。 陆心整个身体猛地一震,她微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样一种情况和自己惊讶的心情,猛地转过头来。林惟故在那里闭着眼睛,似乎刚刚说出的事情只是一件事不关己的绯闻轶事而已。 林惟故缓缓睁开眼睛来,他转过头来,在逐渐有些阴沉下来的阴暗里同陆心的目光对上,声音逐渐平静甚至是冷漠下来:“10岁那年,父亲把她带回家里,对着我说‘这是你妹妹,是爸爸的惟一’,你能想象当时我和我妈的表情吗? “当时那个女人也在,她还上来摸了我的脸,说我长得跟我父亲格外像,说让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当天我妈就犯病了,高血压,住院,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那么年轻就开始吃降压药了,原来,她早都知道了…… “这些年来,我尽力避开一切跟他相像的地方,吃饭说话的样子,对人笑着却从不及眼底的样子,对着我和母亲总是一脸威严,转头却可以和别人其乐融融共享天伦的样子……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别人对我说‘不愧是林闫森的儿子,越来越有你父亲的遗风了’……我不想像他,我总是想起那个犯病的我妈和手足无措的我……我很怕哪天我会像他……在婚姻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陆心,这世上,可不止‘重男轻女’这一件悲哀事。” 陆心愣怔地微张着嘴,她觉得自己身体整个被封印住了,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听着林惟故说的话,那一字一句被他平静地叙述出来,听在她耳朵里却格外地刺耳。 她和陆扬是亲生姐弟,其中从小的个中差距她都深有体味;林惟故在自己好好的人生里,突然迎来这样一场疾风骤雨,是如何应对的呢?亦或者,之前的一切美好于他而言,本来就都只是虚无的假象而已。十岁啊,那个小少爷,怕是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呢吧?陆心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想起了林母那张总是苛刻耷拉的脸,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刻薄可恶了……她原来也是经历过这种被背叛被抛弃的痛苦的啊…… 那头林惟故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嗤笑了一声,声音跟着有些低沉性.感起来:“他给她取名惟一,她是他的唯一,那我呢?我这个不情愿被他生下来的种,又算得了什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怎么这样轻贱贬低自己…… 陆心抬头看他,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他的眉眼,他的脸色把一切都掩藏起来,似乎这个当事人不是他,他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一样。 心底某处,好似被狠狠揪了一把,陆心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猛地皱缩,带着她一丝不易察觉的呼吸停滞。几乎又是瞬间恍然发现,她这是心疼了吗?不过,是因为同病相怜的感觉还是想到这些时光以来他的好想要有所回报,她也分不清。 陆心只是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一直视为阶级对立无法互相理解的林惟故,他也不尽然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那得是怎样一种感觉啊,自己从小崇敬的父亲亲口告诉他,她是他心里眼里的唯一,而他是他生命的累赘和卑微的延续。 那一刻,陆心开始懂了,林惟故和林母背后的过度坚强和不快乐。 难怪这一家人这么难以亲近啊…… 陆心想着,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林惟故才没有不好亲近吧……好像是他一直在靠近她包容她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就是陆心完全处于本能,动作快于意识的了。 她轻轻地伸出手,一面像是安慰小孩一般,摸了摸林惟故的短发,然后主动凑了过去,抱着他的脑袋,将他揽在了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在车里显得有些拥挤又憋屈,但是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这样做了,林惟故居然也很配合地任她抱着,温顺地伏在她怀里。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隐隐带了一丝别的情绪,闷闷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陆心抱着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座位外,林惟故呼吸之间喷洒出的热气落在她的胸前,带着一丝诡异的不应景的气息,陆心自己都愣了愣,梗着脖子老实交代:“我想安慰你……”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别太难过了……” 那头林惟故听着,隔了两秒,突然低沉着声音,喉结轻轻滚动着,有些无奈地笑出了声。他仍旧埋首在陆心胸前,长臂一伸,准确地摸到了她安全带的扣子,轻轻一按就解开来。 陆心还正被他笑得纳闷呢,腰间突然多出两只大掌微微一用力,她的整个身体突然就离了座位。还没来得及惊呼,她就双腿叉开,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面对面地落在了林惟故的怀里。 陆心双手条件反射地撑在了林惟故肩膀上,林惟故双手揽着她的腰,一抬头,嘴巴刚好就蹭到了她的脖颈,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 陆心整个身体一凛,林惟故低沉带笑的低沉暗哑的声音就在耳边传来,让她整个身体都酥麻得一个震颤: “老婆,男人需要的,是女人这样的安慰。” 第43章 两人结束的时候,外面天早已擦黑。 陆心全身无力地挂在林惟故身上,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里,拼命地喘着气平复着自己,怎么也不愿意给林惟故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林惟故把暖气开得恰到好处,两个人一番运动以后衣服都有些汗湿,林惟故比她可好太多,就好像刚刚只有她一个人太过紧张太过纵情了一般。 他一只手仍旧虚虚地揽着陆心的腰,另一只长臂一伸,从前面抽出一沓纸巾来,把两个人都清理干净,然后帮着陆心穿好衣服。 帮她穿胸衣扣衬衫扣子的时候,陆心不自觉地又嘤咛一声,然后有些羞愤地死死抱着他,更加把自己的脸深埋进去。 林惟故跟着就笑了,他假装有些呼吸困难地样子逗她:“老婆,你抱这么紧,我没办法好好穿衣服了。” 陆心脸就更加红得发烫了,简直要把她自己烫熟了。她有些愤愤地抱着他的脖子,然后在他耳边软着声音,几乎低到听不到地还在抱怨:“都说了不要在这里……” 林惟故听着,想笑她的可爱和小计较,但是怕她更羞窘了,就一边从两个人缝隙里伸手进去给她扣紧衬衣纽扣,一边另一只手不忘安慰地轻抚她的后背,还低沉着嗓音宽慰她:“怕什么?这里保证没有人,而且,我们是合法夫妻。” 陆心听着,更觉得不得劲了,她愤愤地趴下去猛地咬了他的肩头一口,听着他气息一下子又不稳起来,这才大仇得报般地准备磨蹭着下来,回去副驾那边。 林惟故当然没有让她得逞,他一下子抬手又死死地把她锁在自己怀里,然后按着她的脑袋,又来了一个深吻,直吻得陆心气喘吁吁再次软得不能动弹才罢休,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林惟故一手轻抚着陆心的脸颊,和她亲昵地额头抵着额头,两个人气息交融,他低沉暗哑着嗓音开口,好像所有潮汐退尽之后的温柔和宁静:“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陆心的额头触碰着他的温度,脸颊是他温柔有力的大掌,大脑还处于一种缺氧之下的缓不过神来,她想了想,轻轻地摇头,却牵动着脸颊和额头蹭了蹭他的……好像一只讨好撒娇的猫咪。林惟故为她此刻难得见到的温柔和呆萌轻弯着唇角笑了。 “之前卓义说的也没有错,我确实是因为他才有幸认识你。”林惟故轻轻地说着,将两个人隔开一小段距离,然后深沉地盯着她。 陆心也回看他,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但是陆心没有想着要躲,这个问题,她确实好奇过。并且至今仍旧保有疑虑。 林惟故看着她,开口解释:“那个时候,卓义已经跟那个女主播在一起不短了。有一天跟他们一起吃晚饭,刚好在播新闻,闲聊之中就说起了这些,然后刚好你在播一条关于贫困地区募捐的新闻。卓义就笑了下指着站在一堆堆脏兮兮的小孩里面的你说‘你看,这世上还真就有这样的傻子,放着好好的财富地位不懂把握机会,非要把大好时光洒在这些根本杯水车薪的所谓情怀上面’。”林惟故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眸更加深沉起来,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我当时好奇,就多看了你这‘傻子’一眼。” 陆心有些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看着她,她的脸颊在昏暗的光里隐约可见的晕红,眼睛却格外清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可以包容。 可林惟故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似乎故事吊到了最高.潮就让人戛然而止。他整理了一下,似乎就准备离开,陆心揽着他的脖子,眼睛因为难以置信瞪大,看他不理她,陆心终于有些着急又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胳膊,问他:“……然后呢?就……没了?” 林惟故逗到了她,心底里升腾起一阵小小的满足来,他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笑着,终于又抬起头来看她:“你知道你那个时候刚好在做什么吗?” ……这她哪里想得到!陆心有些心虚又不甘地想着,还是瞪着眼睛瘪着嘴等他的答案。 林惟故也没真为难她去回忆,他说:“当时你身边一个小男孩似乎感冒了,打了个喷嚏,然后长长地鼻涕差点拖到嘴里。你一只手还拿着话筒正说话呢,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掏出纸巾来给他擤干净了鼻子。 “我父亲的事让我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我努力让自己在未来某一天能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也希望娶到一个心意相合的妻子,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很适合。虽然我们似乎从未有过交集。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的,因为条件反射下,你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恶。这点让我记忆犹新。 “当然,我没有料到你喜欢小孩,却没有想过结婚生子。 “我当时就想,卓义说得对也不对,准确来说,你应该是个挺特别的傻子。” 陆心呆呆地看着林惟故,半晌没有说话,她刚刚才稍微平复下来的脸颊慢慢爬上了一层红晕,隔了一会儿,陆心扭捏着从他身上爬下去,这一次,林惟故没再扯着她。陆心默默地坐会副驾之前,轻轻地回了他一句:“你才是傻子呢……” “我可不就是么,”林惟故居然就顺着她的话茬接了下去,有些餍足的目光闲闲地瞥过来,看得她脸颊发烫,“你见过哪个正常人就因为电视上看别人一眼,就费劲了力气把别人搞上相亲桌的?” 陆心涨红着脸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转过去不再看他。差点喘不过气来的气氛才缓缓得以纾解。 那头的林惟故倾身过来给她扣好安全带,然后帮她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说了一句:“傻瓜。” 完了。那低低沉沉地声音带着宠溺以及动情时才有的低频率震颤,让陆心的心脏彻底狂乱地跳了起来。陆心想,完了完了,她快被林惟故给搞魔怔了。 林惟故转身过去发动车子。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了。她只需要知道他选择她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们之间,也算是牵扯得到一起的。至于更深层次的缘由,她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承担。 —— 陆心回到台里跟章台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几乎是立刻就反驳了,就差掀桌了。 当然,片刻之后,他还是努力平复下来,然后尽量和颜悦色地跟陆心深谈:“小陆,你也不是在台里呆一天两天了,这种时候搞这样的自己内部拆台的事情,我们新闻人的尊严和信誉何在?” 陆心简直发自内心地想冷笑,她想着自己是来和谈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章台,您才是在开玩笑吧?我我要做的事情,才是对新闻人尊严和信誉的捍卫吧。” 林惟一这件事情给她最大的震撼不是她开车故意撞了她,拿卡侮辱她和林惟故,也不是林惟故家里居然出了这件事情而她现在才知道。她只是突然发现,原来走出自己的世界,去看看身边亲近的人世界你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无法言说之处。她这时才知道,真相对于人们是多么重要。名人效应也不全是坏处和功利性炒作,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契机去多传播一点正能量的东西,至少去科普一点能帮助别人的事情和小常识,至少有人会看到,林惟故不就看到了吗? 这种事情上,林惟故可比她勇敢多了。不管她的影响力有没有到那,总比台里占着她的名义不断炒作陆心这一个人来要有实用得多。 陆心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她自己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正在为了林惟故一点一滴地做出了改变,而这改变竟然让她感到欣喜而充满力量。 “哎呀,那、”章台此刻坐在台长办公室,整个人比原来看着精神抖擞多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换了句话,问她,“林总同意你这样做了?” 陆心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林总是谁。她强忍住内心呵呵地冲动,面上带笑却冷着声音反问他:“我的事情为什么要问他同不同意?我是嫁给他了,又不是卖给他了。” 自从台里人都知道她嫁给了林惟故以后,陆心接触的所有世界所有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对她完全不似从前了。 章台没想到她现在顶得这么决绝,有些讪笑地打圆场,然后有些无奈又气急地做着最后的争取:“那你直接拿着小徐管的那个号不就行了嘛,反正本来就是以你的名义注册的。” 陆心低下头来笑了一下,好让自己嘴角地讥讽不那么明显,她抬起头来,脸上早已是平静下来的浅笑:“不好意思,你们塑造的那个陆心,我真的扮演不来。”这样跟那些顶着一个被众人奉为信仰背后的团队却换了又换的营销号有什么区别? 陆心在章台失望的叹气和拍桌声里推门而出,安晓正准备推门而入。 陆心随意地扫了扫此刻穿着一身香奈儿、脸上似乎闪着光的安晓,脸上的浅笑一分一毫都没有放大,她甚至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在她浅笑着低头打招呼的时候,直接从她面前目视前方走了出去。 陆心花了一下午时间,就为了捣鼓了一个微博。 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是从名字被占用到各种都填完整,然后显示激活。 陆心搜了一下徐莉在管的那个挂了大v头像高贵美艳的“陆心”,那头已经飙升到近500万粉了。 陆心想着,先是用自己的号发出了人生第一条微博: “大家好,我是xx台记者陆心。” 发完出去五分钟,立刻就有人冲上来评论骂她冒名顶替,蹭名人热度炒作想火,甚至有人说她不要脸,为了出名改了祖宗给的姓名……陆心被骂得五脸懵逼。她先暂时放下了手机,然后从徐莉那里要过了那个高v号,转发了自己这条并且加上了一句评价:“很抱歉啊,作为记者,却消费了大家这么久。” 自从这条转发的微博发出了以后,陆心桌上的手机就再也未停过了。 陆心拿起来看了几个,评论和私信还有点赞转发直接飚着从百到千最后上万,陆心一开始还挨个看着,甚至偶尔回复几个认真好奇或者质疑比较多的点,后来彻底恢复不过来了,刘怡给她敲微信,她才知道自己一路被顶上了热搜…… 大多是骂她炒作营销,消费人感情,没有职业操守,惺惺作态,作假消费可怜人来抬高自己……还有一些骂得更加难听的。当然,其中也有许多支持她夸她诚实的声音,甚至说她这样耿直很讨人喜欢,还为此建了话题。 陆心一边和刘怡通着电话,一般自言自语般地叹气道:“我发现啊,即便有一百个人夸你,只要有一个人骂你,你都会觉得自己好差劲啊这让人好气馁好生气啊……” 刘怡就在那边笑着骂她天真道行浅,她说:“伟大的记者小姐,你知道你拼命想要给看到真相的这群群众有多么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多么容易人云亦云一带就跑吗?这年头,微博热搜随便花点钱就买得到,水军更是比比皆是。也就你,还苦哈哈地想给这群不开眼的看什么真相。”她说,“你放心,等着看啊,姐姐给你表演个戏法,明天你再看,保证整个微博世界都不一样了。” 陆心“切”了一声,把脸在桌上滚来滚去,挂断了电话。 —— 林惟故回来的时候,居然没有看到陆心在赶稿子或者看书,她翘着腿,趴在床上,对着个手机,整张小脸都皱缩着,似乎有很大的烦恼。 林惟故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她揉了一圈,然后怕她累着硌着似的,把她的脑袋搁在了自己腿上,问她:“怎么了?是谁这么不开眼,惹林太太生气了?” 陆心依旧紧锁着眉头噘着嘴,她一下子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搁在林惟故腿上,还往上蹭了蹭,然后有些气馁有些低落地小小声说道:“不开心……被骂了一天了,你快夸夸我。” 林惟故正顺着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眼眸跟着迸发出一点激动的火光来:陆心这……是在跟他撒娇吗? 第44章 林惟故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那奔涌而出的激动和喜悦,怎么说,这件事似乎比他工作上签单签合同以及谈判占了上风更加有成就感。陆心向他撒娇了,是不是意味着,凡事她都肯慢慢对他坦诚,向他言明,是不是意味着一种信任?也就是说,他这么些日子的努力奏效了? 他开始继续手里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抚着她顺滑散发着香气的头发,然后一本正经地夸她:“嗯……我老婆长得美,气质好,脾气温顺学历高……挑不出缺点啊,谁骂你了?”还骂了一天。 陆心蔫蔫的趴着,朝天就给他这不走心的夸赞来了个大白眼,她把手机举过头顶递给他看,然后嘟着嘴,在林惟故浏览微博里那些神奇的言论的时候大致给他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林惟故简直哭笑不得,但他又觉得有一种更加奇异地类似骄傲和感动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他问陆心:“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直接用原来那个号不是也挺好。” 陆心气鼓鼓地翻着身子仰面躺过来,瞪着眼睛看他:“他们不明白,你也不知道啊……那能一样吗。我又不是他们这么久以来塑造成的那个完美的样子的。” “唔,”林惟故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深邃的眼眸也垂下来直视着她,“倒也是,倔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就爱灰头土脸往基层里头钻,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总裁夫人,败起家来也是毫不手软……嗯,真的是想不到的不完美样子。” 陆心不服气地“啧”了一声,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别开了目光,她嘟嘟囔囔地动着嘴,却不让林惟故听清她在抱怨着什么。林惟故看她还有小情绪了,笑着抬手就要捏住了陆心的鼻子。 陆心在这件事情上可有了经验了,林惟故什么毛病,就爱捏人鼻子?多大仇不给人呼吸?她在那两根曲得恰到好处的手指即将伸到自己鼻尖的时候,脑袋突然向上一动,然后她小嘴微张,一下子前排牙齿就咬住了林惟故食指的指尖。 她倒是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早就看穿林惟故的套路了。她一面微微摇头晃脑地咬着他的指尖,像是第一次捕猎成功的小老虎,一面脸上带着些微洋洋得意的神色去抬眼看林惟故。这才猛然跌进了林惟故一下子就深沉起来的神色里。 那眼神微敛,一下子凝聚得像是月光下的一汪湖泊,闪动着幽深灵动的光,好似不断吸引着人前往。林惟故就低着头一动不动看着她,嘴角微弯,盛满了宠溺的笑;他保持着手不动,任她咬着,像是一个爱极了自己宠物的主人,任她撒泼卖萌。 陆心也不知怎么就看愣了,然后张着嘴就呆愣住了,莫名就松了口,林惟故的手在离开前还刻意在她唇瓣上擦拭过去,明显的热度和纹路的挑逗,一下子就让陆心彻底大红了脸。 她有些掩饰性的把头转过去看那边窗帘的纹路,然后声音细细地,掩饰性地抱怨:“让你安慰你都不安慰一下,什么……”人呐…… 后面的两个字一下就就被林惟故绵密的吻揉化在彼此唇舌间。 “唔……”陆心一边支支吾吾不成句地嘟囔着反抗,大半个身子被林惟故揽在了怀了,她的两个拳头隔着衬衣抵在林惟故的胸膛,却怎么也敌不过他身体的硬挺。 隔了一会儿,陆心彻底被他吻得意乱情迷,整个纤盈的身体软得好像一滩春水落在他火热的怀抱里。林惟故这才松开她,给了陆心一个暂时得以喘息的机会。陆心一面急促地喘息着,脸颊潮红,嘴唇微肿,莹润湿亮,看起来格外诱人。林惟故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微眯,然后他竟然像是浅尝了一道佳肴般地,有些意犹未尽地凝视着她舔了舔唇。 陆心还抵着他胸膛的手臂跟着就是猛地一震,然后在林惟故有些得逞的扩散开来的笑里,脸越来越烫。 这个老狐狸! 她有些不服,但是因为刚刚的吻,气息有些不稳,然后声音怎么听也是没有气息的软软的,毫无底气地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林惟故英挺的眉毛一挑,声线低沉,理所当然地答道:“安慰你啊……”甚至还带了一丝不解和委屈。 陆心:……????? 哦他说得好有道理啊简直是无法反驳啊呵呵呵呵…… 陆心顿时皱着眉,不信任又不服气地瞪着眼看他,小声反驳:“我又不是……要你这样的安慰……” “哦?”林惟故揽着她,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两个人挨得极近,他一副虚心求教诚心诚意愿听君一言的模样,问,“那请问林太太,男人想要安慰女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陆心:…… 陆心一下子被哽到,她憋了一口气,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时候,却猛地停在那里,看着有几分滑稽可爱。林惟故的目光跟着又柔和了几分。 她有些尴尬地发现,她怎么知道男人该怎么安慰女人?她又不是男人。她又没有被男人安慰过…… 林惟故见她说不出来,也不故意为难她,替她圆场似的:“答不出来?那林太太,我刚刚那样,有没有安慰到你呢?” 陆心:…… 有还是没有呢?陆心也说不清,要说安慰,他顶多是把她思绪都打乱了,憋了一天就要积蓄到顶点就能爆发的负能量一下子在最终点被打断,再想找回那么不开心憋闷的情绪竟然有些困难。那……这也就算他安慰到了? 不行不行,那能一样么。陆心在心底里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判他不及格!这是什么鬼安慰,明明是他自己想这样的…… 陆心不说话,闷闷地小声“哼”了一声。 林惟故就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兀自在那边似乎是思忖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唔……看来是刚刚程度不够深,林太太还没有感受出来。”跟着他那张看着一本正经却仿佛能温柔得腻出水来俊颜就要再次靠了过来。那双仿佛灵活得能点火的手就不老实地顺着解陆心领口的扣子,然后往进探。 陆心瞪着眼睛,赶忙就后撤着躲开了,然后空出一只手来抵着他的下巴,语气里都有些急了:“林惟故你、你怎么动不动就耍流氓呢?” 林惟故感受着她指尖的触感,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跟自己老婆亲热,怎么能叫耍流氓呢?” 陆心嘴角抽了抽,她顿了顿,眼睛发愁地转了一圈,饶是她是记者,此刻也是词穷理解差地不知道怎么辩驳他,索性直白地说道:“不是……你自己之前不是说你都没有过经验的么?你以前这、这样,都怎么解决的啊?” 林惟故挑了挑眉,一手反过来钳制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老婆,你不会不知道男人是可以自己解决吧?并且,我对自己的自制力还是有自信的。” 哦……是……吗……陆心脑海里弹幕一般地飘过这三个大字,几乎立刻就要勾着嘴角冷笑.gif地反驳他了。自己解决?自制力??究竟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和迷之自信? 陆心笑得有些敷衍而又夸张地看着他:“那个……也不是想打击你哈但是我真的没有看出来你自制力强了这可能是你的错觉吧……而且,”陆心深吸了一口气,简直有些不可理喻地提高了一点音量问他,“既然自制力差又可以自己解决,你就不能自己解决一下?” 林惟故挑了一下眉,也学着她有些震惊又难以置信地语气说道:“哪个男人有了老婆的情况下还非要自己解决的?而且,我都有老婆了,我为什么要控制我自己?” 为什么要控制自己……陆心真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听上去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啊。林惟故看她这样似乎大有给她上一课的架势,他松开她的下巴,把她彻底抱坐到他腿上,和她平视着:“我认为我们夫妻生活很和谐,而且据我的观察,你也很享受啊……” 陆心在他若有所指的语调和尾音里彻底大红着脸,她眼神飘忽着,半天不敢直视着他,林惟故却似乎非要和她探讨到底,一副“我们今天就说清楚这可是人生大事”的样子。 陆心讪笑了一下,极其没有底气地反驳他:“我又不是说完全不让……就是、你总得……控制一下频率吧……科学家都说了不宜纵欲过度,你还年轻……对身体很不好的。”说完她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科学认证听我的准没错的”肯定的眼神。 林惟故抬手握着她的手,像是爸爸小时候教女儿的算术数指头的样子,掰着她的手指就给她算起账来:“林太太,你先生他可是旱了快三十年……” 陆心登时就瞪了眼,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他:“停停停……我记得你拢共也不到三十岁呢啊……” 林惟故一本正经地答:“人类可是婴儿时期就有性意识了。” 陆心:……你对你说的都对就你读的书多行了吧…… 林惟故看着她一脸服气的表情,接着给她掰着手指算:“我们结婚小半年,在一起就没有多少日子,能有夫妻生活的我数了一下,加起来,都还不过十次。”林惟故声音低沉暗哑,像是控诉她一般:“林太太,久旱逢甘霖,人生一大幸事,你不能连人性都要剥夺了吧?” 陆心目瞪口呆。 陆心哑口无言。 服气!大写的服气! 她砸吧了一嘴巴,讪讪地说:“林惟故……你不当律师真的太可惜了……” 林惟故冲她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谢谢夫人夸奖。没什么问题了的话,我们继续?”说着,他的脸又缓缓靠了过来,带着诡计得逞微微牵起的嘴角和情动时呼出的热气。 我……们……继……续…… 陆心一下子被他撩拨得脸颊绯红,她一面推拒不过,被动地承受着林惟故一点一点挑逗似的轻吻,一面还想挣扎着给自己争取些喘息的机会:“林惟故……唔……你先听我说,我有正经事……” 林惟故在她的百般挣扎之下,终于稍稍隔开些两个人的距离,爪子却还是毫不放松地占着便宜。他嗓音低沉,有些又压抑又无奈地问她:“你们做记者的,就没有做事专心这种起码的要求和职业习惯?” 那能一样么!陆心脸红红的,声音也软软的,她也被撩拨得有些难受,但更加清楚自己此时不说就更加没有机会了,几乎是立刻就喘息着飞快地说出来:“那个,我明天又要出差了,去山西。” 林惟故眼眸沉沉,看起来似乎又要开始不悦起来,但是陆心似乎学乖了,她飞快地抢在林惟故表态之前补充道:“所以我想问你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台里说,这次可以带家属……” 林惟故正凝聚着暴风雨前的皱褶的眉头一下子顿了一下,然后格外诧异地舒展开来,他气息因为情动也有些急促,但是还是克制地让自己掩抑下来,他装着沉思了一下,然后说:“想让我去?唔……看你表现……” 陆心看着他这么自恋的样子,那句“哦不你想多了”还没出口,就尽数被吞没在了他带了一丝激动的深吻里:“唔……林……” 第45章 司机送两个人到高铁站的路上,陆心就开始哈欠连天,点头不断了。 李晓正坐在副驾回着头跟林惟故汇报接下来一周的工作进程和安排,林惟故一面把陆心快栽下去的脑袋扶住,一面放轻了声音交代她把合同交给副总看了批签,那头还没过三秒,陆心的脑袋就又栽过来,这次直接倒在了他肩头。 林惟故笑了一下,抬手给她摆正了一下,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李晓低着头整理了下手头的文件和行程安排,发现都交代完了,就合上了,看着一路上都颠倒着深睡的陆心,有些奇异地问林惟故:“太太她……不舒服吗?没休息好?”怎么一路上都在睡? 林惟故抬手把她垂在脸颊的头发给她拨到耳后掖住了,笑着回答:“嗯,熬夜了,又起得早,累的。” 李晓就也没再多问,但心底里还是暗暗诧异着,也就有些日子没见,陆心这种迷糊着不是无时无刻紧绷的和疏离的精神状态,真是太罕见了啊。嗯,总裁这种腻得人牙疼的笑也是。 车子一直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直奔高铁站而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倒是离山西不远,以前赶时间或者为了舒服些还只能坐飞机,机场又远又麻烦,自从高铁线开通以后,就方便很多了。 陆心一路都出于灵魂出窍的游离状态,被林惟故拖着过安检,然后上车,一等座环境要好很多,又好找,陆心几乎一上去就又是倒头就睡。车上的空调暖气开得很足,林惟故把行李箱一放,还是拿出个大披肩给她搭在身上,这才安坐下来拿出平板处理些必须他才能做决定的事来。期间收发了几个邮件。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陆心就好像突然觉醒过来的斗士,整个人在洗了把脸整理下之后就精神了起来,开始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对着窗外的风景拿着她随身带的那个小本子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点点记记。 林惟故凑过去要看,她立刻伸手挡着,还瞪着眼睛威胁他。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偏过头去闭目养神。陆心咬着下唇,小心翼翼贼溜溜地,有些蓄谋已久地又转过头来看林惟故,她拿着自己那根许久不用的铅笔对着林惟故的脸比划着,然后低下去去描描画画,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皱着眉,因为专注,嘴巴不自觉地微张着。 大概过了有十多分钟,陆心有些满意地把本子往眼前举了举,然后左右看了看,又微微皱起了眉。 她有些疑惑地侧头,举着笔又对着林惟故比比画画,正侧着头看得专注,手却一下子被他攥住了。林惟故缓缓转过头来,带笑的眼睛里写满了早就看穿她小心思的睿智和包容。 陆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出神间,手中的本子瞬间落入了林惟故的大掌里。他一只手还攥着陆心拿着笔的手,垂着眼睛看她纸上的东西。 陆心咬着唇,这时才反应过来林惟故一直在诈睡蒙她,引她入套呢。她有些气鼓鼓地伸出落了空的那只手去抢:“还我。” 林惟故轻轻一避就避开了。他侧目挑眉看着她,饶有兴致地问:“你还学过画画?” 陆心抢不到,就气呼呼地坐回座位里,没好气地答:“业余爱好,不行啊……” 林惟故跟着就笑了,紧接着她的话茬就说:“行,你要做什么都行。”隔了一下,有些怀疑地反问她,“我在你眼里,就长这样?” 陆心抿着嘴,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她自己斜着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又跟实物比对了一下,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我是把你画帅了一点点。” 林惟故一面有些想笑又憋着,然后也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画风极其粗狂抽象的肖像画,脸上的表情也是说不出的温柔和生动:“林太太,你的审美和画风还是挺……自成一派的,唔。” 陆心被他这不知是夸还是贬的话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粉红色整个慢慢在脸颊晕开来,看着格外鲜活生动。她正准备说点什么好让自己从这么尴尬又弱势的境地里解脱出去,林惟故却突然从陆心手中抽走了那根铅笔,然后松开她,抬手把她那个本子翻了一页,侧目,像她刚刚一样,拿着那根铅笔也在她面前比划着,但是手法和神色可比她刚刚专业多了。 陆心被他看得有些发慌,整个脸颊都发烫起来,她不自然地扭了一下,扭头就又要望向窗外,林惟故一面低头在本子上线描,一面轻声呵止她:“先别动。” 然后陆心就真的不敢乱动了。她坐得有些僵直甚至滑稽,有点像是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着。 林惟故抬头看着她的样子,就笑了。笑归笑,他还是低头继续在纸上勾勾画画着,速度很快,也精准得多。 陆心在他低头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样子。此刻林惟故有几分放松,背微微弯下去,衬衣却仍是笔挺少见褶皱,他头低着,修长有力的手指控着铅笔在纸上窸窸窣窣的,不出片刻,一个像极了她的女人轮廓就跃然纸上。 陆心有些叹为观止,她有些兴奋又好奇地出声问他:“你还学过素描?” 林惟故一边低头画着,一面回她:“以前学过油画,素描就当是爱好就顺带学了。”他抬起头来,眉眼间含情带笑,盯着她,“素描比较有情调,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陆心在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地学着他的模样几乎是跟他同步开口:“总觉得可以讨好将来的太太,现在不就用上了?” 林惟故倏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然后笑意一下子蔓延进眼底。 陆心在那头抱着臂一副“我早就看穿了你的套路”的样子,还有几分范伟“不好使了大忽悠”的嫌弃写在眼里。 林惟故无奈地笑了笑,把那幅画好的素描递到她眼前,看着陆心眼底里止不住地惊喜和赞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嗯,我眼光真是不错。” 陆心:……?这难道不是因为她聪明美丽??? —— 到了的时候,将将近午,林惟故拖着箱子,陆心就拿着导航和短信在那头左右找着方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台里给批的下榻的酒店。 是一间仿古民俗气息的炕居民宅式旅馆,不知道怎么,就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深溪县的时候的点点滴滴…… 林惟故进屋把箱子推到窗户附近,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奈地问陆心:“直接找一家近的不就好了?怎么非得住你们台里给批的。” 陆心正在那头仔细地看着单子,闻言抬头瞪着眼睛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台里给批了就花台里的钱了啊,这是应得劳务报酬,自己找还得花钱,多贵啊。” 林惟故就挑着眉调侃般地问她:“那刚刚坐一等座就不觉得心疼钱了?” 陆心瘪着嘴皱了皱眉,似乎提起什么不满的事般地嘟囔:“我那不是没来得及拦住你么……买那么积极……”还说来不来还得考虑一下,虚伪! 林惟故就一脸服气又无奈地表情看着她。陆心看着他不动,就催促他快去洗漱收拾一下,马上要出门了。 林惟故只得顺着太太的意思,稍作整理,然后就揽着她出门去。 ——当然,咸猪手一路上被陆心扒下来了无数次另说。 山西作为华北区的省份,最富有特殊就是中国北方特有的大院文化。陆心他们在的又刚好是大院和古城都保存完整,旅游业也发展相对完善的平遥一袋。 林惟故一面跟她游逛在旅游旺季将过去的古街上,干燥的暖阳斜着照过来,让人有一种恍然如穿越了一般地时空交错感。他同她并肩而行,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这种小地方的旅游景区,能有什么案子和纠纷?需要你们过来采访。” 陆心侧头眯着眼看他:“谁说记者只采访突发事故和意外了?这不还有娱记呢么。” 她眼神里有浅浅的得意,有几分眉飞色舞给他这个外行解释:“有许多记者也会出来做自然啊人文啊之类的采访的,算是一种调查,可以普及给民众,也可以呼吁更多的专家和爱好者加入其中。尤其是这几年,国家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力度加大了许多。像我啊,就做了很多民间文化和民俗类的采访和记录。” 要说陆心做的最多的一块应该就是民俗文化和民间传承了,许是八指阿公对她的影响,也许是别的。她总觉得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情调寄居在她的身体里,只有接触到的时候,不断地接触下去的时候,才能觉出一种安定和放松感。 林惟故侧头看她,阳光从斜前方洒过来,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然后在身后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此刻的陆心终于有了一种对于自己职业和所做的事情的骄傲和满足感来,像是一个热情如向日葵的女孩在诉说着有趣有爱的事,提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发着光的。他还清晰记得不久前,陆心脸上挂着悲哀和绝望对他说着“我最讨厌的职业之一就是记者”时候脸上的默然。这样一对比,心底里就不知有什么东西交织在一起,他不愿想,而那种感觉却反复敲打提醒自己。 “诶,这儿。”陆心在那边兀自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那个红漆木门里走。 林惟故回过神来,转身跟上她的步伐。 院落里用簸箩晒满了栩栩如生的各种人物动物和肖像,像是进入了另一种时空的文化境地。 林惟故没有见过这样的,跟着陆心好奇着东瞧西看的目光也左右看着。 屋子门檐下面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盘成发髻的老奶奶,面前的小四仙桌上摆着个面盆和各色植物染料,身边一个木刻的架子上又插.上几只栩栩如生的动物模样的模型来。 陆心一面往老人那边走,一面给林惟故解释:“赵奶奶是当地特别有名的面人老手艺人了,可是跟着师傅学出来的,捏的不论是动物还是人像都精巧而且栩栩如生,现在真的很少见了。” 林惟故了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也来到了老人面前,陆心就蹲身下去跟她微笑着打招呼,顺便介绍自己。 老人抬头和她平视,浑浊的眼球里是想象不出的祥和和专注,她满是褶皱的脸庞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听力不好的她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浓厚的方言给陆心解释自己耳朵不太好使。 陆心愣了一下,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她脸上的微笑依旧,加大了自己音量的同时放慢了自己的语速,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老人听到她是记者,又说对面人感兴趣,要采访她,脸上的笑逐渐扩大,整个人也逐渐放开了些,有些得意又激动地给陆心介绍了面人的许多种类,跟着在陆心的询问下,还给她讲述了制作工艺和技巧以及灵感来源。 陆心笑着,掏出自己随身的本子来,坐在小凳子上有些不方便,她只好用一只手撑着本子底,然后另一只手飞快地记着笔记。但是那种没有支撑物稳定感以及疲乏让她的字歪歪斜斜而且速度也变慢许多。 林惟故见状,拖着脚边那个小凳子,坐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然后在她询问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长腿说:“趴这写,舒服一些。” 陆心诧异地瞪着眼看他,然后飞快地绯红着脸转头看着赵奶奶,在赵奶奶慈祥而了然的目光中一面给他解释“这是我丈夫”,一面还是把本子轻轻搭在他的膝盖和大腿上。这样她像是有了一个行走的小台桌,确实方便又舒服很多。 陆心继续询问着,赵奶奶一面拉长声音,用方言极重的话给她讲述着自己和面人结下不解之缘的缘起,一面灵巧却有些皱褶的手伸出去挖了一个面团,然后飞快地揉捏起来。 林惟故在那头很上道地拿出陆心携带的单反非常娴熟地试拍了几张调整光圈,然后就开始拍赵奶奶制作过程图。 陆心有些意外又不信任地侧头看他,用口型询问:“你行不行啊?” 林惟故一面姿势标准地举着相机,一面侧目低头看她,挑了挑眉说道:“不才,获过几次小奖。” 陆心登时就闭了嘴,默默写自己的。 嗯,林总是说两句就膨胀型的总裁。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型的霸道总裁一点也不一样呢。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他说的都属实就是了。 一场谈话下来,陆心本子记了密密麻麻慢慢当当,林惟故也拍了不少,赵奶奶那头也很快捏出了模样来,然后点点缀缀地修改上色,最后她笑意盈盈地把做好的面人举到陆心眼前。 陆心先是格外欣赏地夸赞了一番,色泽和形象栩栩如生,却猛然听到那头赵奶奶用方言告诉她:“送你们。” 她有些诧异又难以置信地望了一眼林惟故,然后看着赵奶奶,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问:“送给……我们?” 陆心看着手里木棍上那对穿着大红喜袍的新人,新娘头上的盖头被掀起来一半,露出微微含笑垂眸的脸庞来,新郎正侧目看她,眼神温柔得仿佛能够溺出水来。两个人手都伸在前方,紧紧握着身前同心结两端的红绸带。 她的脸色突然跟着就飞红了,有些害羞地低着头,那头赵奶奶看着她,特别慈祥又郑重其事地用蹩脚的半普通话缓缓说道:“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就好像是穿越千年的水流仍旧不腐不竭,顺着岁月绵长的光,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形态流进了陆心的眼里心底。那种猛然击中内心的温热和暖意是她所知的任何话语都形容不出的。 陆心抬头看林惟故,刚好就看到他以一种极其近似面人中的新郎官那样温柔绵长的目光,也正侧目看着她。 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第46章 古城的游客气息逐渐散去,一种浓重的人间烟火色的生活气息就逐渐弥漫上来。 陆心带着林惟故在周围吃遍了据说名扬天下的山西面食,花样倒是真是繁多。 林惟故跟着她吃吃喝喝,外加cos摄影师——那天回去陆心翻了翻他拍的照片,居然极其罕见地夸了他,然后任命他为御用摄影师。他可能就差一个奖牌就能荣登年度百变完美好先生榜了。当然,时不时在陆心采访的时候充当人形自走靠背和桌子就更是相当于本职一般的工作了。 有一点是两个人所不能接受的,那就是似乎是为了浓墨重彩地突出地方特色和特产之美,满大街都是醋做成的小型喷泉,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闻着有些舒爽。 那头陆心给一直屏息凝视的林惟故轻声解释:“这都是好的了,你是没夏天来过,那时候这些喷泉里头可是源源不断地流着醋啊,那个味道才真是……” 彼时,二人正从赵奶奶的住处往旅馆走,陆心做了一个皱缩着鼻子分外嫌弃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生动可爱。 林惟故看得有些出神,半晌收回神来,侧着头沉声问她:“你之前还来过?” 陆心答得理所当然:“啊,去年先是在全国分散着做了一个调查统计,然后后半年才开始着手找一些重点项目濒危项目进行备案和纪录片采访制作的。” 林惟故眯着眼睛看她,接着问:“和谁一起的?” “噢,小周他们,还……”她正漫不经心地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似的,转头停住脚步看他,看着林惟故眯着的明显准备着什么呢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陆心心想,她才不上老套儿呢。然后她格外夸张地皱了皱眉,抬手扇了扇鼻息,似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到,“好大的醋味儿啊……” 那头林惟故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他倒是毫不避讳地直接承认:“嗯,最近聪明了不少。” 陆心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要走。 林惟故几乎是立刻拉住了陆心手,他一本正经又故意端着似得给她说:“看在这次林太太思想觉悟这么高的份上,组织决定予以不罚处置。” 嘿你不就是傲娇么!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陆心这下可就不乐意了。他计较?他有什么好计较?且不说那个时候大家就是极其正常的同事关系,也不会出现像之前查案那种特殊情况需要扮情侣的,就算有,那个时候也还没他呢好吧。 陆心作势就要撸袖子跟他理论一番,最近别的不长,她脾气倒真是见长,莫名开始变得牙尖嘴利的。 前面十字路口处原本稀稀拉拉的游客中突然涌现出一批人,看模样像是本地人,慌慌张张地顺着陆心的方向跑来,然后逐渐越过她,因为是在狭窄的巷子里,就有些走不开,其中几个人还因为急促撞了陆心几下,林惟故把她护在怀里,才没让她被顺着带倒。 陆心在林惟故怀里惊魂未定地看着逐渐跑远的人群,记者的敏锐让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后面匆匆赶出来的几个人里面刚好有个是赵奶奶的儿子,陆心对他有印象,就在他跑过的时候抓住机会拽住了他的衣袖,她瞥了一眼几根棍子,这才反映过去前面几个人手里也三三两两的拿着棍子板子以及厚帆布之类的东西。赶忙问:“赵先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文凯偏头瞅了一眼陆心和扶着她肩的林惟故,叹了一口气,有几分发愁和神秘的态度对她说:“我们这儿一户寡妇家的大女儿上吊自杀了,这刚过年的,晦气啊……” 顿了顿,他焦急地瞥了一眼前面招呼着他跑出一阵子的其他男人,嘱咐他俩:“大过年的能不沾染这事儿还是别沾染的好,你们是游客,最近就别过这个门这边来了啊——” 话音在他一瞬间跟着跑出去的身影飘散开来。 陆心只觉得脑袋跟着嗡地一声炸开了。她听见远方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一浪高过一浪,穿行在旷野,盘旋着弥漫在整个古城边缘的上空。 她拔腿就准备走,冰冷指尖被轻轻握住,陆心这才好似猛地回过神来,她抬头,眼里有着恍惚,茫然无措地看着林惟故。 林惟故脸上也是十分正色,他伸手握住陆心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一瞬间惊吓得冰冷的指尖,把整只手都温柔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掌里,语气里是分外的严肃和认真:“我知道拦不住,所以不拦你。但是陆心,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凡事都不要孤注一掷,奋不顾身就把自己搭进去。” 陆心看着他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了一丝妥协着和她签订不平等协议的神色,低头平缓了一下,这才让冲向大脑的血液稍稍回流回来,她有些愧疚又感激地看了林惟故一眼,跟他保证:“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们这边……警察后头应该也跟着记者的。” —— 两个人沿着之前人们去的方向跟着走了很久,几乎走到周围农村的边沿的无人区,远远地,就看到前面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周围是乌央乌央的人群,依稀可见人群围着一颗光秃秃的十分高大却枝丫横生的树,像是一种古怪而恐怖的祭祀仪式。 逐渐走进,那头各种夹杂着的人声就越来越凸显出来。其中最为嘹亮的是不间歇地凄厉而格外悲哀的哀号痛哭。 再往近,一个格外镇定甚至有些玩世不恭地男声就越来越分明起来了。 陆心听着,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了一般,猛地怔住了。她一下子就好像灵魂被猛击出窍了一般,定定地站在人群外围,顺着缝隙看到了那个插着兜站在大树底部的小土丘上,头发染着一种奇异地黄色,嘴里无畏又愈发大胆地吐出话来的年轻男子。 “我不是交代过了嘛……她自己勾引我。” “厂子里的男人都知道,这娘们骨子里就骚.浪.贱又只知道图钱,怨得了谁?” “八个人……八个人怎么了?”那个男人牵着一边的嘴角格外得意又讽刺地一笑,抬头看着对面的警察,说道,“警官,她自己愿意的,自杀也是自己愿意的,这事儿都不能赖我吧?” “不是……我为什么非要跟着走一趟啊?!你们知不知道我老子是谁?还让我进局子走一趟……老子告诉你,就是你们那小破局的局长来了,也得对着老子笑脸相迎……” “真他妈晦气,刚过年,不就是为讹我一笔钱么?早知道这样,白给上老子也不干。” 陆心听着,她手越攥越紧,几乎要把本就不长的指甲顶端通通嵌进肉里。 那个男人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样子是格外玩世不恭,他的脚底,是一个由一块大白布彻底覆盖的人体的轮廓。而那具白布覆盖的人体之上,是一个盘着发髻,搂着尸体嚎啕大哭、嗓子都已沙哑的中年妇女。 林惟故也死死地拧着眉,感受到陆心猛地几乎带着恨意收紧的拳头,他迅速转头,这才发现陆心的样子实在是不对劲。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脸颊白得毫无血色,眼神直勾勾而毫无波动地盯着前面,几乎带着能迸发出恨意的冲天火光来。 他用手去帮陆心的手松掌,心底里有些不悦:分明她刚刚答应过的,不让自己受伤。这还没有参与其中,就已跟自己过不去的行为,又算得了什么? 罕见的,陆心仍旧死死地握着,甚至更加加了力度,似乎是在较劲,也好像是在拼命压抑隐忍着自己。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林惟故一碰她或者有所作为,她就会立刻反应过来,然后紧接着立马纠正自己的行为。 那头的混乱仍然在加剧。 那边正绝望号哭的妇女听闻这个男人,或者只是个大男孩的话,几乎是立刻痛苦地嘶吼一声就扑了过来,她的腿好似失去了站起来的动力,就爬在那里用尽全力地捶打着年轻人的小腿和大腿,一面因为痛苦整个脸通红扭曲着:“啊……你们这些畜生……是你们……你们糟蹋了我女儿!还害死了她……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他妈的,脏了老子的衣服!”那个男人极其厌恶地皱着眉,抬起穿了皮鞋的脚就一脚踹到了妇女的肚子上,一下子就把她踹得半天没有了声音,“一家子丧门星!赖在这里败坏风水!我们家厂子这两年就是被你这个死寡妇还有那个骚.货给克的!” 众人有几个跟着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警察终于象征性地拉住了男子。 陆心几乎是立刻就要冲出去了,林惟故出于本能马上拽住她并且把濒临失控的她紧紧地圈在怀里,喊她:“陆心!你冷静一点。” 前面有个精干短发看着阅历不浅的女记者率先出来了,她将倒在男子脚附近的妇人扶了起来,妇女似乎意识还未彻底清醒,她在女记者的扶持下缓缓就地坐起来,一只手捂着胃部一只手撑着地。她脸还因为痛苦和刚刚的哭泣紧紧皱缩纠结在一起。 那个女记者看妇女逐渐睁开眼睛也缓过神来,跟着就举着自己的话筒到了妇女嘴边,声音极其大而且不容置喙地问道:“这位女士,请问死者是您的女儿是吧?” 妇女此刻陷入自己的悲伤之中,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听着这位刚刚扶自己起身的记者这样问,还是虚弱而又痛苦地点了点头。 林惟故感受到怀里的陆心浑身猛然震了起来,就好像是突然看到天敌和魔鬼一般,瑟瑟发抖着,像是风中的落叶,飘零着摇摇欲坠。 那边的女记者点点头,几乎是立刻抛出下一个问题:“您知道您的女儿跟那位陈先生有不正当关系的,对吧?” 周围人登时哗然。小土丘上的年轻人一瞬间有些得意地微笑着扬了扬头颅。 林惟故手上猛地一疼,他低头,这才发现陆心一瞬间死死抠住了他。林惟故仍旧不撒手,怀里的陆心像是一个患了哮喘将死的病人。她猛地剧烈喘息着,眼睛死死地瞪着,瞬间因为痛苦还是什么,竟然在大冷的天里滑下两行泪来。 林惟故跟着背脊一凛,几乎瞬间忘记了动作和思考。 第47章 “他们又打你了?” 陆心刚进来,就听到那头正在给炉子上的茶壶里添水的洛河问道。虽然是问句,语气里却是肯定的。 陆心没有回答。她半边脸红肿着发紫,似乎因为受了寒,眼眶也红肿得像是两颗核桃,鼻头冻得红红的,她却茫然而不自知。 陆心径自走过去那头,褪去鞋子爬到炕上,抖开被窝就钻进被子里。 屋子里还是带着潮意和湿气,她盖得被子是洛河的,里面有一种浅浅的肥皂的清香,大多盖过了屋里潮湿的霉味,陆心只觉得整个冰冷的身体都稍稍得到了回暖。她埋首进去,粗布刮过肿胀的脸颊,倒让她心安不少。 陆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把这边的暖意都能深深地吸进肺里。 洛河没再问她,而是有些愤愤地把手里的铁钩狠狠地甩在地上,铁棍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不小的锐响,少年站在当下,闷闷地生着闷气。陆心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几乎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 八指阿公和哑姨出去山那头去了,陆心想,要是他们也在,自己可能也不会这么难受吧。 洛河在那头带着沉沉地怒气,问她:“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 陆心仍旧不言语,那头的洛河似乎也没指望她会回答,他直接就要出门去:“我找他们去。” “别……”那头的陆心终于出声,怯怯地钻出被窝里,脸上带着疑似没有擦干的泪痕的痕迹,她半撑着胳膊,垂着眸,过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洛河,眼神里有着一个十五岁女孩子不该有担忧和悲戚,“我妈说她那里少了五十块……非要说是我偷了……可我真的没有,我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其实陆父陆母说的比这要难听许多,无非说她小小年纪就学着糟蹋他们的血汗钱,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肯定是拿来给给这边的八指哑巴这家子了。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陆心也不愿意没有证据诬陷人,但是每次事实出来都是陆扬偷偷拿去了,而事后陆父陆母也并不会责怪他。她就只会逃避,也只能逃避。陆心叹了口气,这次依旧是,挨了打,她也只会往这儿跑。 洛河有些愤愤地又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问她:“又是因为这样?”他苍白脸上挂上了一丝格外苍凉的冷笑来,问陆心:“不是你拿的,你为什么不反驳?” 反驳啊……可是反驳有什么用,她前几次反驳了也照旧会挨打,陆扬一哭一躲,他们就会打得越凶。到后来,陆心连反驳都不会了,她就默然地站在那里,任凭陆母喋喋不休地骂着,时不时气她没有反应,就会抬手掐她一把,陆父就在那头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抱怨自己挣钱多辛苦云云,结果养了这么多败家娘们赔钱货,陆母闻言,一时气愤得仿佛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抬手就狠狠地甩了陆心一个耳光。 陆心瘦小的身体被打得晃了晃,脸偏到了一边,细嫩苍白的脸颊上很快就浮现出了五根清晰的指头印来。 她的内心甚至猛地轻松下来,想着,终于等到了啊,这个耳光。陆心转身就往外走。任凭陆父陆母在身后怎么喊叫也不回头。 每次挨骂或者被冤枉,陆心甚至都在隐隐期待着陆父陆母的耳光,来吧,打吧,都打散吧,她的希望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憧憬。都打碎吧,这才是现实。 陆心再次钻进了被窝里,她翻了个身,用晒得有些松软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覆。这久违的温暖的感觉。 那头洛河长久没再说话,也没再动作,隔了一会儿,他走到陆心身边,窸窸窣窣地从那边的小抽屉里掏出个什么,缓缓地塞进了陆心的被窝里。隔着被窝,陆心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手里拿个纹路清晰光滑冰凉的海螺还是让她嘴角微微弯了起来,然后牵扯着疼痛的嘴角,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龇牙咧嘴着。 “真是个笨蛋。”陆心听见被子那头不是很真切地嘟囔了一声。都能想得到他此时强装默然,眼神里的愤怒还是掩不住的神色。 —— 林惟故愣神的瞬间,陆心却好似突然被什么附体了一般,她猛地挣脱了他的手臂冲了出去,然后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冲到人群的中心处,看着那个正在毫不顾忌周围的围观群众,认真地举着话筒的女记者,她就好似一个受到刺激的精神病患者,猛地飞扑过去,夺过那个记者的话筒,狠狠地就砸在了身后的空地上,让那片的围观村民跟着惊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 那个记者看起来极有阅历的。她格外淡定地抬眸向陆心看了过来,短发在风中飞舞着,像是一个永不言败的女王。 那头的摄像都愣了一下,赶忙放下相机,用手拎着,小跑过去捡话筒。 周围警察也是终于反应过来,看着这个明显跟村民气质不同的突然发狂的女人,上来维持秩序。林惟故铁青着脸,随之也往这头迈着大步走来。 陆心拳头紧紧地紧紧地攥在一起。她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有难以平息的怒火氤氲在那里。 隔了好半晌,才带着一种格外苍凉的沙哑嗓音,几乎是声讨一般地冲着那边吼道:“像你这样的,怎么配当记者!” 那个女人看着警察围上了,居然轻轻地站起身来,甚至抬手替差点被驾着隔开的陆心挡了一下,与此同时,林惟故也靠了过来,他长臂一伸,以一种保护性地姿态把陆心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那个女记者看着林惟故,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瞬,然后格外通情达理地接着对警察解释:“没关系的,这位陆小姐,是我的旧识。” 她一面示意警察和其他人继续他们的工作,一面靠近了一些,脸上一点也不因为陆心刚刚这突发状况感到尴尬和不适,反而扯出一抹得体的似乎真的是得见老朋友的笑来瞥了一眼林惟故,又看着陆心:“不介意的话,我门单独聊聊?” 林惟故微微凛着眉,低头去看陆心。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几乎不能控制好自己。 隔了半晌,陆心似乎做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决定,她的眼神终于有些冷静清明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格外冷淡,飘忽着应道:“去那边吧。” 人群和嘈杂逐渐被隔离在身后。陆心耳朵里那种凄厉的哀号和轻蔑讽刺的话语终于低沉下去。她转头,林惟故在身后挺着背脊站着,像是一座永不垮塌的山,站在原地也顺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心底里莫名地有了些许底气。 这边有一个废弃的拆了一半的配电室小砖房,周围都是死了的枯枝,剩下不到一米高的小砖墙,破败地围坐在这片荒野里。 那个女记者就示意她停在这里,她自己倚靠着砖墙率先以一种伸展地姿势,当着陆心的面掏出一根香烟来,用手挡着风,极其娴熟地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喷吐出一口混浊缥缈的白烟来。 陆心就在她随性迷醉的眼神中跟着眯起来眼睛。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有些许的烟味飘了进来,这感觉令她作呕,陆心忍了忍,终是没让自己咳出声来。 “之前看到微博上那么多走红记者陆心的新闻,我还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你那么痛恨我们这个行业。”她有些超脱了一般笑了一下,指尖夹着香烟,挑眉看她,“没想到,竟然还真是你呀。陆心,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变化可真大。” 陆心听着她的话,跟着在身侧攥紧了拳头。她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然后淡漠地回道:“我也没有想到,再见你,你居然还是记者。姜珊,你可是一点都没有变。” 姜珊似是没有听出陆心语气里的嘲讽来,她任凭烟雾在指尖缭绕,真的好像是一个旧友一般地对陆心说道:“你混得可是比我好。都在x视了?你这是终于发现当记者的好了?居然肯进这个行业。” 陆心已经冷冷地眼都不眨地盯着她,冷着声音回:“恰好相反,我想看看究竟是有什么指示,能让记者坏成这样。能让像你这样的人都可以当记者,一当这么多年。” 姜珊在那头无所谓又有些嘲讽她天真似的望着天笑了一下,跟着她低下头凑过去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紧接着像是吐纳浊气一般将烟雾吐尽,嘴角挂着那抹格外好笑好玩的笑意,她缓缓地将目光转向陆心,眉头微挑,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当记者?陆心,像你这样的未成年犯都能做的事情,我做有什么问题?” 陆心听着她的话,一瞬间嘴唇紧抿,拳头也跟着死死攥紧,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头姜珊把烟头扔到脚底下碾灭。她支起身子来,手下一个转动,在身后整理了一下,微微靠近了陆心,陆心这才看到她厚厚的粉底遮盖下的脸庞,竟然多了许多近看格外明显的细纹。 姜珊靠近她,依旧微笑地看着她,两个人好像博弈一般对视了很久。姜珊扯着嘴角缓缓凑近陆心的耳边似乎跟她极其亲昵似的,轻声地说着,目光顺着瞟到那边老远的人群里去,那里隐隐有个矗立的身影:“那边那位先生?是你丈夫吧?林氏的新晋总裁啊……” 她的尾音拉长,陆心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那头林惟故的背影遥远而不清晰,她忽然跟着心发紧,眼神猛地转过来,却刚好对上正眯着眼看着她的姜珊。姜珊缓缓地说道:“我啊,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是想着到你那个高度去看看呢……” 她的眼光突然一凛,在陆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扯过她的左手来,然后把手中那个硬沉的带着棱角的半个砖块就死死地握在了陆心的手里,然后她猛地一扯,陆心手里的砖块的尖角就猛地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姜珊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跟着惊呼一声,嘴角却牵起一抹胜利的笑来。 陆心皱着眉头一愣,手被松开来,那半块砖头跟着掉落到了杂草堆里。 第48章 林惟故走过了的时候,陆心还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那头警察似乎仍旧想过来拉陆心,姜珊一面被女医生扶着往远走,一面有些真诚又虚弱地解释着,都是她自己的错不关陆心的事,让他们不要管。 陆心抬眼愣怔地看着姜珊被拉走前额头像是一道旗帜一般滑下来的血迹,顺着脸颊缓缓流了下来。在其他人应接不暇看不到的时候,姜珊扯着嘴角,留给陆心一个胜利的笑容来。 场面一时因为这边的突发状况更加混乱起来,有别的记者跟着过来对着陆心猛拍了几张照片,甚至喋喋不休地准备开口问她问题。 林惟故冷着脸,把陆心拉近护在自己怀里,他一手抚着陆心的脑后,让她的整个脸都被他的胸膛遮挡,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把她整个人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然后沉声对着对面的记者说:“如果你们不了解真相就随意报道的话,我们一定会行使法律权利。” 人群逐渐散去,因为无趣或者是看够了热闹,到最后,原本热闹如修罗场的荒野此刻复归为荒野,只有陆心和林惟故,在原地站着,好像两棵枯树。 许久之后,陆心仍旧一动不动地虚靠着林惟故的肩头,好似彻底倚靠着他才能生存。直到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才慢慢地有了反应,脑袋轻轻地离开了林惟故,然后吸了吸鼻子,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些许她的目光,她接起电话来,嗓音还有些沙哑:“喂。” “你看微博没?姐给你搞了个小小的surprise。”刘怡在那头,声音有些愉悦地跟她说。 陆心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费力地吞咽了一下,才回她:“没……我在外头呢,刚刚有点事……” “等等等……”刘怡在那头打断她的话,似乎也是有什么突然情况,她的手机在那头震了震,然后跟着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什么,那头电脑提示微博消息弹出的声音来,过了片刻,刘怡似乎是拿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然后暗暗骂了一声,她有几分无奈又挫败地对这头的陆心说,“姐姐,可以啊你。我前脚刚花钱请水军把你的负.面.新.闻和那些谣言刷了下去,给你洗了个白,好么,你后脚就自己搞个大新闻又把自个儿顶上热搜了啊!” 她似乎忍了忍,才终于把那股子愤愤不平和难以置信压了下去,然后才压低了些声音问陆心:“你、你把人记者给打了?不能吧,我说就你这……” “刘怡,”陆心只觉得头疼,声音也好似溺水太久了一般,无力窒息,她开口喊她,打断了刘怡准备的喋喋不休,像是一只盘旋着终究没有找到航向的鹰,不甘地落在一株旷野的枯枝上,低落到底,“那个人,她叫姜珊,就是当年那个记者。”顿了顿,她还是解释道,“人不是我打的,她自己动的手。” 那头的刘怡听着,似乎都呆住了,半天没有声响。隔了一会儿,她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暗暗地骂了一句“真他妈是个黑蝎子”,然后有些担心又忧虑地问她,“你……还好吧?” 陆心在这头,低着头,眼神毫无焦距地随意地落在自己的脚边,她的嗓音听起来更加的苍白:“我没事。谢谢你啊,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挂了电话,陆心让自己缓了缓才转过头来看林惟故。她皱着眉头看着林惟故,似乎是真的想不通一般问他,“你怎么那么肯定,刚刚不是我动的手。” 林惟故也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格外坚定,甚至带着一点让她逐渐心安下来的信任:“那种小伎俩,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脑。况且,你是我妻子,我理应信你。” 陆心只觉得自己刚刚被冷风吹得干燥寒冷的眼神再次模糊起来,她心底里有一种暌违已久的温热感觉一点点渗透着,弥漫上来。陆心赶忙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她吸了吸鼻子,像是终于鼓起勇气翻开一本积压在箱底很久很久久到泛黄的书页般,缓缓对林惟故说道:“那个记者,她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接触的记者,也是把我引到这条路上的人。” 陆心回忆起初见她时锋芒毕露,冲锋陷阵的模样,那些倾覆如潮水的记忆远远地都向她赶来。她有些无力地倚靠着身后的废墙,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林惟故,用极其肯定的问句问他:“你很好奇也很介意吧,我跟……他的事。” “是啊,我为了他犯过案。可是仍不敌他十之一二。” 林惟故看着陆心一副已经彻底放开了甚至挑衅般地想找他谈这件事的模样,眉头深深地蹙起。几乎是立刻,那个人的名字,陆心每次提起他想起他的样子,通通侵占进他的脑海。林惟故有片刻眩晕,就好像上天略带嘲讽地看着底下不愿认命的他,嘲笑着:看吧,擦不去的,无论你现在怎么努力做了多少,洛河带给陆心的痕迹,擦不去的。 几乎是立刻,林惟故就捏紧拳头,声音有些暗哑,出言警告她:“陆心!” 陆心眼光沉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超然的解脱,她抬着眼皮看着他,长发在风中微微飞扬,声音却格外平静而又平常:“怕什么。早晚都要说的,总不能隔一辈子。况且,你见过他的。” 林惟故紧锁的眉头倏然睁开,瞳孔也因为一时惊讶而难以置信地猛地放大。 —— 洛河双□□着兜,依旧穿着那身泛白的旧衣服过来找陆心的时候,她正在切了暖气的教室里伏案奋战着。 虽然刚刚下课不过一个小时,外面的天却很快接近擦黑,陆心有些发愁地抬头看一眼,一直盯着纸页和娟秀的小字,眼眶这才觉出酸涩,她心想着,这下免不了又是陆父陆母一顿质问和谩骂了。刚好就看到灰暗的操场走来的瘦削清隽的少年身影。 她微微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久坐的筋骨,洛河已经顺着进了教室。 陆心有些惊讶地抬眼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陆心上初中的这个学校离她们村子还是有些距离的,她每天上学都要走近一个小时。 洛河依旧面无表情地没有回答她。他的眼光和神色那么淡然,先是走到陆心桌旁,然后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堆零零散散的钱币来,皱巴巴的,通通堆在她的桌角。 陆心立刻满脸诧异地抬头看他:“你这是干什么?”顿了顿,她用更加诧异地语气问洛河,“你哪来这些钱?!” 陆心口袋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零花钱这种高级而又奢侈的东西的。洛河这个连学都上不起的孩子就更是,就连他现在会的东西,还几乎都是陆心从学校里学来再教给他,或者他自己看陆心的书看出来的。八指阿公和哑姨他们两个根本算不得能挣到钱的劳动力,洛河就更是了,镇子上收学徒工的地方都因为他太穷身体又不好而不愿意收他。 洛河的脸仍旧是淡漠的,他轻轻地用头点了点,指着那堆块毛角票给陆心说:“拢共也才十七块三,我把家里攒着的半箱红薯拿去卖了。” “你!”陆心听了,登时又急又气地说不出话来。他家里有多拮据的她又不是不知道,常常都是舍不得吃白面,又改善伙食的时候才会烤来或者熬粥吃,就这样都给他卖了…… “哑姨跟阿公都知道,也答应了。”洛河抽出张凳子来坐在她身侧,然后很自然地抽出她桌上的一本书来看,“总不能让你没有学上。” 陆心看着那沓钱死死地皱着眉,她顿了顿,还是抬手把那笔钱推回到洛河身边去,语气格外坚定:“这钱我不能要,你们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能再拖累上个我。” 洛河就抬起那双沉静地眼皮看着她,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扣在书页后面,他对书格外珍惜,此刻也因为压抑情绪,手指手机,在书被抓出几道浅浅的褶皱来。 陆心看着他眯起来的又准备说事实毒舌她的表情,赶忙抽起自己刚刚一直在抄写着的本子给他看,脸上有些许得意和轻松:“我已经找到挣钱的办法啦。我们校长今天刚好问谁字好看可以帮着抄一下镇子头那个玛钢厂里的一些文书和报告,一份给一块钱呢。” 洛河微微皱着眉,垂下眼皮看她手边已经堆出一定厚度的工整地写满字的信纸,问她:“这能靠得住吗?” 陆心一面又在那头翻了一页崭新的信纸然后铺平,低下头去认认真真抄写的同时极其笃定地回他:“那当然啦,校长怎么可能会骗人。” 有些昏暗的灯光下,陆心就伏案抄着,指尖冻得麻木了就用左手握在手心暖一暖,接着写。洛河安安静静地拿着她那本语文教材看着,他似乎偏爱文字,那些晦涩地让陆心头大的文字。 其实陆心有注意到,但凡她天快黑之后还没回家,不出片刻,洛河那单薄却看着骨骼格外硬的少年身影一定会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校门口。屡试不爽。 这让她莫名心安,她倒是从不怕什么走夜路啊所谓的鬼神的,但是一想到有人也会为了她担心,陆心没有别的事的话都会赶紧回家。 这些文件她抄了小半个星期,几乎每天除了吃饭的时间,还有被她压缩到只剩一半的睡眠时间,她几乎都在不眠不休地抄写着,常常在课上或者大半夜抄得睡着了,又被冻醒,然后继续抄写着。 课上也有几个老师对她这个优等生表现出不满,但是回回看她在出神的时候点名回答,陆心也回答得上来,就只好作罢由她。 这天临近放学,陆心终于赶在快打下课铃之前抄完了第五十分长达十几页的文书。下了课,数着份数的时候,她纤细的指尖几乎都在因为愉悦和激动颤抖。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陆心刚将文书一份份叠整齐,然后双手虔诚地捧着,就往校长室那边走着。 这是关乎她将来的一沓东西,这些,都是钱,是她的命啊。 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的陆心,走到了才发现自己这次真是出乎意料地幸运,校长室的门居然虚掩着,里面的亮光洒出来,斑驳了走廊到窗户的水泥地。看着就肯定还在。 她站直了身体,正准备出声喊“报告”,却猛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不同寻常的痛苦的呼号,紧接着是巴掌打在人脸上一般的声音。 陆心整个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文档险些通通掉在地上,她原本想转身就走,脚却犹如被冻在了原地,里面细细密密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声音来,陆心的目光不可避免地顺着那个破旧的木门和门框的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 那个平日里威严无比,偶尔也慈祥的校长,此刻正将他的西裤半褪下,而他身前,是一个被按趴在桌上的校服女生,此刻正整个无力地趴在校长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她脸上泪珠一串一串滑落,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发一声。她的裤子也被半褪到脚边,身体后面相连着的,是校长那皮肤衰老又丑陋的下.体,一下一下撞击着她少女纤细瘦弱年轻的*。 陆心脑袋一下子空白,手中的文件终于呼呼啦啦掉落了下去。 里面的声音随之一下子猛然消失了。 第49章 陆心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捡拾那些四下散落的文件,眼神却瞥见门缝里面,校长草草抽出身体,然后飞快地拉起裤子一面往这边走的场景。她整个人都彻底慌了神,心跳如雷,偏偏脑子就好像被这天气冻住了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该怎么办。眼看着那黑裤腿和皮鞋靠近,陆心终于似是反应过来一般,猛地丢下手中褶皱了的文件,转身就往楼梯那边跑。 先逃!不管怎么说,要逃啊! 陆心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糟糕的境地一般,她跑得飞快,以至于转角下楼,校长室那边开门的吱呀声才猛然响起。 陆心丝毫不敢松气,她满心满眼都被恐惧占据,眼前似乎仍旧晃动着刚刚那幅丑陋又骇人的场景,即使泪眼朦胧了也还是挥之不去,陆心忍不住哭出声来,再一个楼梯转弯的时候,她猛地左脚绊右脚,一脚踩空,整个人都向下扑了下去,她却连哭喊都不敢,剩下的十几节台阶连滚带滑地就落到了底。 陆心全身都火辣辣地像是被打散了一般火辣疼痛,她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内心的恐惧因为这里的耽搁越来越放大,赶紧挣扎着往起爬,膝盖和关节处传来的疼痛险些让她又跌落下去。 陆心皱了一下眉,用纤细脆弱的手腕撑着,继续往前爬。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她心底里一紧,趴在原地,感觉自己指尖都在颤抖着。 “哟,小妮子怎么跑这么急呀?摔倒了?” 陆心猛然抬头,这个含笑的声音里面似乎带满了关切和和善,泪眼模糊间,她看到一个偏胖的躯体和慈祥的面庞。 陆心几乎立刻就要上去拉着他的裤腿求救,她一时间因为浓烈的情绪奔涌而出,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几乎不成句子:“帮、帮帮我、求您了……带……” “王厂长,您来了啊。”身后传来了校长一贯的那种柔和的声音,此时听来,带满了谄媚,他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就是那双皮鞋一步一步沉闷地敲打着楼梯台阶的声音。好像通往地狱大门的丧钟。 而这声音,连同着他的话,把她最后一丝侥幸打得粉碎。 陆心浑身一凛,指甲几乎扣紧那肮脏的水泥地缝隙里,连哭叫都吓得停止了。 那头校长走在听声音大概就在她身后的位置,突然就站住不动了,他们两个把陆心夹击在中间,似乎也暂时不打算对她怎么样。 陆心赶紧自己飞快地地往起爬。她刚用手撑着地半坐起来,扎在脑后的马尾却猛地被一把扯住了,整个人都被提溜直了,头皮处立刻传来针扎一般地火辣和疼痛,她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护着自己的脑袋,却怎么也够不到。 “原本说今天恐怕不能让您尽兴了,这可好,这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校长仍旧用了极大的力气提着她的马尾,几乎要光靠头发就把她整个人都提溜起来,他强迫着陆心把整张因为疼痛都苍白扭曲的小脸抬起来,然后对着王厂长,像是拿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一般说道。 “哎,对小女娃不要这么粗鲁,免得吓坏她了。”王厂长见状,笑意盈盈地上来阻止校长,从他手中把陆心解救下来,“咱们都是文化人嘛,做事文明一点。” 陆心重获自由,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王厂长满脸堆笑地凑近的脸,吓得往墙根处躲了躲,眼中的泪被无意识地抖落下来。王厂长那张放大的脸盘也终于被他看清了,分明是一张堆满横肉眼里闪着精光的猥琐至极的脸。陆心整个身体因为害怕而无意识地轻颤起来,牙都一下一下磕在一起。 校长看着王厂长盯着陆心看的样子,有些献宝似的说:“说起来可真是有这缘分,您还不知道吧,这就是这两天给您抄文书那丫头,成绩可好着呢。百分百啊,是个雏儿!” 那位王厂长看了看陆心,表情似乎格外愉悦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人太瘦了点。家里境况不太好?” 陆心看着他凑近的脸庞,抱着手臂,脸往膝盖里面缩了缩,脸上写满了恐惧。校长替她点头回答:“是不好,上头还有个弟弟,一女娃可不就不抵用了。” “呵呵,这么小,就命不好啊。”王厂长似是若有似无地感慨一声,然后有些艰难地半俯下肥胖的身体盯着陆心,语声音里带了一丝长者的柔和和诱哄,“这样吧,小妮,你陪陪我,我多给你两百,怎么样?” 陆心眼睛倏然睁大,刚刚那恐怖而令人作呕的一幕又再次翻腾回脑海里,她猛烈地摇着头,把自己几乎要生生塞进墙里一般往里瑟缩着,却无济于事。 “您不用跟她废这话,”校长说着,直接过来拎着她那件宽大泛旧的校服的衣襟把她整个瘦弱的身体提了起来,“还小着呢,又没开过苞,给吓着了。”说着他还低头看了一眼拧着劲挣扎却无济于事的陆心,冷笑着劝她,“你别傻,辛辛苦苦抄那么久的破文件才五十块,让王厂长高兴了,可是几倍几倍的钱……啊……操!” 陆心张口就狠狠地咬在了校长提着她的手背上,她抬手狠狠地抓着他的手臂,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惹得校长呼痛,骂了一声,另一只手一个巴掌就扇在了陆心脸上。 陆心登时猛地被甩开来,整个人在墙上猛地砸了一下,又落回到地上。她头脑发蒙,一瞬间火辣辣的疼痛弥漫上来,和冰天雪地的温度交织在一起,陆心恍然以为自己一下子失聪失明了,耳里不断的嗡嗡声,连带着眼前是无尽的眩晕。 “他奶奶的,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不想在这念了是不是?!”校长抚着被她咬出一排清晰牙印甚至泛着血点子的手背,冲着她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大骂了一声。 那头的王厂长压低了些声音劝说校长:“哎,孙校长您消消气,小妮子还不懂事,我们还是先上去,免得不小心闹大了……也不好听。” 陆心的耳朵里刚能逐渐听清楚声音,掺杂着嗡嗡声,猛地一听他们要带她上去,内心的恐惧犹如潮水弥漫,脑海里和仍在胀痛的耳朵里都是刚刚校长室那一幕,女孩子瘦弱年轻的身体,脸上的泪痕,还有校长黝黑苍老和皮肤和丑陋的下.体,她几乎是满载着逃生的愿望,趁着两人说话之际,猛地站起身来,卯足了劲就往门口的方向冲去。 那里,只要到了那里,她就大声呼叫,运气好的话,一定会有人听到,也一定会救她的! 陆心一面想着,用尽力气给自己加油打气,因为恐惧,眼泪和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脚下也因为慌乱几乎步伐都乱了,还没跑出去三米,紧接着就被身后的一双极其有力的手扯住了。 那一刻,恐惧和绝望几乎达到了顶峰,陆心几乎是绝望而又崩溃地嘶哑哭喊出声:“救命啊……救……” 还未喊出第二声,拎着她的人猛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握着拳头,狠狠地锤在了她腹部靠近胃的位置。 陆心闷哼一声,疼得脸都白了,她整个人登时像没气了一样,蜷缩得像是一只虾米,额头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丫头,你要是听话点,还能少遭点罪,又能拿到很多钱,有什么不好?”王厂长几乎是半拉半抱着以及痛苦地五脏六腑好似绞痛在一起连哭都没力气出声的陆心,跟着在校长猥琐的笑容里往楼上走。 校长一面满意地看着服帖了的陆心,一面得意地继续给他说:“王厂长,我跟您说,上面还有个小妮子呢,比这个要胖些,而且已经开了苞,少说也有点经验了,没这么难搞……” 逐渐消失在陆心眼前的白光,就好像她生命中最后一缕太阳都离她远去了一样。 陆心的校服上衣被无情地撕开的时候,她一面无力地瘫坐在那张巨大的老板椅里,泪水不断不断睡着眼角泪颊滑落,她气若游丝地苦苦哀求,还想着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求求您了……叔叔……您放了我……不要……不要这样……” 那头王厂长脸上终于浮现出和他一般油腻猥琐而又贪婪的笑来,他一面抬手将陆心里面那件毛衣背心和旧衬衣使劲往上拨着,几乎将她的小腹处白皙此刻泛着红印的皮肤大片□□出来,陆心仍旧哭着,疼痛几乎夺去了她全部的力气,但她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推住自己的衣服,不让它被彻底掀起来。 校长看着她也没力气反抗,就笑着跟厂长打招呼:“那……厂长,您先忙着,我去隔壁,事儿还没有办完被这小妮子半路打断了,真他娘憋屈。” 王厂长正在兴头上,他一面猛地掀起陆心碍事却毫无威胁力的手,一面肥腻的大手就附上了她少女还未发育完全的胸部,眼神里仿佛都能迸射出一股流着涎水的光来。 那头校长会意,轻轻地拉上门退了出去。 陆心在他的手附上自己皮肤并且不断摩挲的那刻起终于忍不住胃口里翻江倒海的恶心,连带着之前被打得那一下,即使胃里因为饥饿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她也还是偏着头开始不断干呕着,带出一点酸水来,这感觉就像开了闸门一般停不下来,几乎让她翻着白眼背过气去。 她要是能背过气去也好。陆心想着,这样就可以不用感知这一切,就像是死了一般,不如醒来的时候,就真的去死吧。最好得以解脱。 王厂长看着她整个人猛地挺着在哪里一副要吐的样子,似乎有些耐心耗尽,他暗骂了一声,抬手就给了陆心一巴掌,陆心这下真的差点就昏迷过去了。 她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好像有一个黑洞一般巨大的力量将她拖将过去,陆心耳朵里嗡嗡着,身上的触感也几乎要失去了,这几乎让她有一丝脱离的欣喜:感觉不到,就没那么恶心了吧。 眼神迷蒙间,陆心仍旧感觉到那双令人作呕的手伸下去,将她的裤子一层一层撕扯着拨开来,那感觉,真是让人绝望,陆心闭上了眼睛。 王厂长有些急切地退下自己的裤子,这个已经几近昏迷的陆心可是不好玩了许多,但他的*早就占了顶峰,此时,光是这个躺在这里的少女躯体都令他着迷得几近发狂。 他正在这边稍稍松了手,把陆心的腿用力地分在两边,门却猛地被推开来,紧接着,一根粗长的铁棍狠狠地就砸在了他的脑后,传来了一声猛烈的巨响。 王厂长还未来得及反应,翻着白眼,准备抚摸后脑勺的手伸到一半,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猛地砸在了陆心身旁的地板上。陆心眼里的泪痕还未干,她吸了吸鼻子,就看到洛河手里紧握着的那根生了锈的半空心铁棒。 少年的胸膛正起伏着,似乎因为跑得急,刚刚又用了极大地力气,气息还不稳。他抬眼看着面前衣衫不整,几乎要失去意识的陆心,眼神一凛,两步跨上来,对着失去意识的王厂长肥胖的身体和汩汩洇出血迹的脑后胡乱地又用力地抽了几闷棍。 陆心看着地上逐渐淌出来弥漫开的血迹,整个内心都慌了,混着刚刚的恐惧、恶心的情绪,这让她一瞬间有些清醒。 她跌跌撞撞地微微提起裤子,又把上衣往下扯了扯,想要王琴去,却几乎是立刻就跌落在洛河脚边,她抬着手,手指无力地扯着洛河的裤脚,流着泪对他说:“别打了……洛河……你快走……别打了……” 洛河又对着厂长的手猛地抽了一下,像是打在一头死透了的猪身上,他空出一只手,拖陆心起来:“我们走。” 陆心仍旧扯着他的腿虚弱地一个劲哭着劝他,此刻她什么应对也想不到,什么也来不及解释:“别管了……你、你快走……” 她的尾音还没有落下了,洛河身后有些急促的脚步就跨了进来,陆心有些绝望地扯着洛河的裤腿,闭上了眼睛。 孙校长一看这副场景,先是一愣,跟着格外愤怒地抄起门口摆设的那个花瓶,猛地就砸向了洛河的脑袋,洛河躲了一下,花瓶还是擦着他的后脑勺碎成一地,孙校长愤怒地骂着,冲上来将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洛河扑倒在地,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洛河的后脑勺也洇出了些许血迹,这让陆心的恐惧和悲哀都无限放大。 校长愤怒地骑.跨在洛河身上,狠狠地掐着他的脖颈,洛河瘦弱的身体完全不敌,苍白的脸色跟着因为窒息竟然泛起了一丝充了血的紫红色。 陆心一面往那边爬着,就在一步远的距离里,她居然就看着洛河这样,无能为力。手底里突然摸到了几片锋利的花瓶碎片来。 陆心吞咽了一下,手里像是攥满了可以照亮世界的阳光来,可以为他们斩出一条生路的利器。她缓缓蹲身起来,卯足了力气猛地飞扑过去,在校长抬起拳头落在洛河脸上之前,猛地把那个碎片的尖片插.进了校长的眼睛里。校长哀号一声猛地跌坐在身后的地上,因为疼痛打着滚。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透过她指缝传回来的声音,陆心几乎可以听到玻璃片穿透眼球时候的声音。 而她竟然觉得这个声音动听无比。 第50章 洛河拖着陆心跑了很久很久,风从耳边呼呼地擦过,吹进二人单薄的身体里,顺着毛衣空钻进去,像是有冰刀在刮。她的手被洛河紧紧握在手里,两个人紧贴着的掌心温热粘腻,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迹。 回不去了。陆心在被洛河牵着跑出那间办公室之前,看着顺着校长狰狞的脸庞和指缝溢出来的血迹的时候就明白,她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家里,也回不去原来的自己了。抬头就能看到少年瘦削却坚毅的脸庞,牵着她,一往无前地奔跑。 她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洛河,带着她,一片一片跨过枯萎着只剩下光秃秃桔梗的稻草地,有些尖利的桔梗顺着袜子扎进腿里,拉出长长地血道子来,真是疼痛无比。 陆心很累,经历过刚刚,她的胃整个绞痛得近乎没有知觉,胸腔里也好似充了血,嗓子眼里带着像是血一般地腥甜,但她片刻不敢停。洛河在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似乎就从未有过这么大情绪的波动,他从来没有像是此刻一般奔跑过,仿佛用尽了力气,一直跑到一个无人之境。 两个人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出声,只顾猛力狂奔,甚至连个方向都没有,四周是村子里远远传来的狗吠声,耳边只有沉闷撞击的脚步声和两个人剧烈的喘息声,好似两个濒死的肺癌晚期患者,张着嘴猛烈而艰难地呼吸着。 陆心的体力渐渐不支,她的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难以抬起。她一面喘息着艰难地跟着,一面晃了晃洛河的手,哑着嗓子喊他:“洛河……我……我跑不动了!” 洛河仍旧埋头再跑,闻言,他只是紧了紧手,几乎全力在拖着她跑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头也不回地说:“再忍忍……陆心……再忍忍,我们就能、躲起来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粗嘎沙哑,好似塞了一整把稻草在喉咙里,不再似少年原来的清冽清冷,而且带着一点无力和声嘶力竭,听起来……比她,要可怕得多。 陆心握着他的指尖愈发的冰凉,她猛然想起刚刚校长把洛河按倒在地,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而洛河无力反抗的青紫的脸。 陆心喘息着,心也跟着猛地一沉,她逐渐刹住自己因为惯性仍在无力向前奔跑着的脚步,扯着洛河的脚步拖着他不肯再跑,她声音断断续续地,制止他:“停下……洛河快停下……不跑了,我们不跑了行不行……”你真的……不能再跑了。 洛河被她这样拖着,几乎没出五米就脱力地被拖着停了下来,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回过身来看陆心。 陆心这时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往下流。洛河嘴唇整个发紫,极其激烈又大声地喘息着,牵着陆心的手越发地冰凉起来,似乎因为长久的奔跑而难受,他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捂着左胸口,眉头紧紧地皱着,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来,隔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在寒冷接近黑暗的旷野跑了这么久,猛然停下,人这时反而会觉出一种周身缓缓弥漫上来的温暖,像是幻觉一般,瞬间将人体裹覆。 陆心有些害怕,她这下更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她紧张地看着洛河,半天没敢再讲话。 隔了一会儿,洛河拧着眉,嘴唇泛着一种更加暗淡的深紫色,抬着手指了一下前面那片破旧的老房子,用了好大力气对她说话,听在陆心耳朵里确实极其无力地:“到……到那边去……他们才、找不到你……” 陆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片荒芜远胜废墟的地方,是以一个废旧庙宇为核心的小居民区,因为盛传闹鬼还是什么,从她记事起就是那个样子,从来无人居。周围村里的人也都从小吓唬着孩子,陆心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洛河拖着她就要往那头走,脚步虚浮着,好像每多走一步都会向前栽倒,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都能感觉有水还是血液顺着肺腔膜穿透而过的溺水感。陆心赶忙用力地回握着他,奢望用自己剩余的力气撑住他。紧紧依偎间,她甚至分不清那止不住颤抖的,究竟是他俩谁的手指。 老旧的破庙里,神像的头被敲碎了,只余一尊盘坐的身体空坐在那里,蛛网缠身,泛着一丝诡异阴沉的气息,乍看去,还真有几分闹鬼的前兆。 陆心喘息着,扶着洛河两个人并排靠坐在神像背后的空地里。此刻洛河额头的汗仿若豆大,一颗颗滚下来,而他的脸色已经彻底失了血色,在这暮□□临的破败旧庙里显得格外骇人,好像真是暗夜出动的鬼魅。 外面北风呼啸着,时不时卷起地上的残骸碎片,发出在地上滚动或者磕碰的声音,像是惊悚片里女鬼牙齿磕在一起磨牙的声音。陆心颤抖着指尖去攥着衣袖给他擦汗,看不清楚的情况下,洛河急促而失了规律的喘息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洛河……你、你有没有事……”陆心紧张地开口去问他,尾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洛河努力平息着,隔了半晌,抬起空着的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陆心的脸颊,碰到了上面的湿意,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语气里故意带了一丝讶异地问她:“不是吧……你怎么又哭了啊……” 他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样、让我多……多没有面子啊……跑还跑不过一个女孩……” 他一口气说完,因为夜色的阻隔,天又阴沉着不见月光,似乎憋着一阵什么劲,陆心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但她就是触到洛河额头异常的滚烫和手指格外的冰凉,他说话的语气再轻松,声音里的隐忍和痛苦还是掩藏不住。 陆心泪珠掉得更凶了,几乎是成串往下掉,滚烫的泪痕划过冰凉的脸颊,她软着声音说:“你会不会……很痛……这下,我真的闯祸了……我伤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洛河轻轻叹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的声音已经轻得不行,带着因为忍痛的卡顿,语气却是坚硬无比:“不怪你……这群人渣……死了也不、为过……”停了停,他说,“我希望那人、是死了,才好。” 陆心拼命摇着头,她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尽量压底了声音:“都怪我……等别人找来了……你就说都是我干的……我、是我做的,我不可以连累你……我是为了反抗才……”虽然不可能,但她还是怕,尽力压低了声音,似乎四面八方都会有人窜起来,一下子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捆绑,殴打,肆意谩骂。 洛河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送出的气音却牵动着他猛烈咳嗽起来,陆心赶忙抬手给他顺着气,泪水却顺着低滴落在他浓密如夜色的发里。 洛河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隔了好久,才用几乎平静下来的声音说:“他们的世界里,才不会在乎对错……重要的,只有强弱和结果……” 黑暗中,陆心只觉得洛河一定是用他那双幽深的潭水一般地双眼一直看着她。她愣怔了一下,半天没有再说出话来,那头洛河却又猛地咳嗽着,一口气没上来,紧接着像是个哮喘着几近垂危的病人剧烈却又使不上力气地喘息着,他无力地倚着身后的雕像底座,整个人都似乎脱离一般,迷蒙着几乎要失去了意识。 陆心看着,整个人就开始害怕起来,她试着去拖拽着洛河起来,一边哭一边口里还念念有词:“洛河……你、你别吓我啊……刚刚他是不是伤着你了……我们不在这呆了……走……我们去看医生……” 洛河一边艰难地喘息着,一面用指尖费劲地扯住了陆心的衣袖,黑暗中,他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无奈和叹息:“没用的……陆心……没用……” 洛河费力地吞咽了一下:“我本来就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最近这两年已经发病越来越频繁了……这……这不是什么医生能够治好的……” “不然,你以为……我的父母……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不然,你以为我的父母,他们为什么不要我。陆心的手一下子就滑了下去。 “很小的时候发病,阿公就带我去过大医院,那个时候花了很大一笔钱,也才够做一个检查……医生说我最多活不过二十五岁,我没想到,我可能连我的十五岁都活不过去了……” 陆心眼角还挂着泪痕,闻言猛地转身,似乎没听懂还是不敢相信一般地没了声音,张着嘴死死地盯着洛河的方向。 两个人一直静默了很久,洛河想撑着身子往起坐一下,却似乎一下子别着那里,疼痛得闷哼一声,陆心赶忙上来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洛河突然就在她还未远离的时候问她:“陆心,要是我……死在这里了,你会害怕吗?” 陆心心里咯噔一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心里却慌乱地不像话。 活了这么久,迄今为止,她还从未想过死这件事。哪怕被陆父陆母一个劲误会殴打,哪怕人生里她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任何……她想的从来都是逃,这想法一遍一遍在她脑内回旋着,却从未往死哪个方向靠拢过。 洛河不用看她的模样,光听她的抽噎声都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他有些无奈地抬着手想抚摸一下陆心的头顶,却刚好牵痛着胸口的痛觉神经,洛河咬了咬牙,手掌还是轻轻落在陆心的头顶上:“之前我还想着,要是我能像别人一样强壮……可以跑跳抗重物就好了。就算不能……要是像你一样会读书也很好的……可是,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把我的生牌抽走了……” “今天的事,不怪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他摸着陆心的头发,一下一下,像是宽慰她一般:“要能这样死了……也很值得……至少带了渣滓一把……至少你没有事……” 他说:“小心,等我死了,你才是安全了……别人问起,你就说都是我做的,他们也无从说起……” 陆心用力地摇头:“不……” 不可能,不可以。洛河怎么会死,他才将将十五岁啊……这些又不是他的错……怎么能说成是他呢…… 外面风的呼啸声逐渐淡了下去,开始响起了像是落叶偷偷片片落地的声音,细细密密的,温柔恬静了许多。 洛河突然转移着话题,问她:“外面……是下雪了吧?” 陆心哪里看得到,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是往起拖他:“我带你去医院……” 洛河没有动,他刚准备再说什么,却一下子再次猛烈咳嗽起来,连带着像是喉咙处有异物却怎么也咳不出还堵塞住的声音,陆心慌忙不顾地抬着手和衣袖去给他擦,却摸出一阵阵湿滑粘腻,大冷的天里,空气里弥漫开来一股腥甜的味道,像极了她刚逃离出来的那种血腥味,陆心指尖一颤,几乎不敢再往后想。 印象里,洛河好像从未像此刻一般有说不完的话,他剧烈却又有些枯竭地喘息着,半天也没能平复下来,却逐渐失去了力气,他拉着陆心的衣袖阻止她的动作,有些无力地开口:“我给你的海螺……你听了吗?” 陆心死死地咬着嘴唇摇头,隔了会才开口:“听不到……我什么也听不到……” “笨蛋。” “是、我是笨蛋……”陆心罕见地一句都不想要反驳他,她顺着说下去,“等以后、你再告诉我……好不好……” 洛河就叹了口气:“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啊……” 陆心现在不想知道什么秘密了,她压抑着哭着,嗓子眼处几乎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洛河指尖却越来越冰凉,近乎没有温度。 “万一我真死了……你太怕的话,就跑……知道吗?” 陆心死死地咬着唇摇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心情究竟是如何的。她很想抬手把洛河的嘴巴堵上,让他不要再死啊死的,一直重复着这些她想都不敢想的话。 洛河又好半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用几乎只剩气音的声音对着她轻语:“小心……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走出这里去……我想带你们离开的……可是、没……” 陆心努力地把耳朵凑近他的脸庞,却还是没能听到他最后想要说出的话语。那头的洛河,渐渐地连微弱的呼吸也彻底失去。 他拽着她衣袖的手,忽然就松了力道,垂落了下去。 黑暗里,陆心连他最后翕动的唇形都没有看见。 她颤抖着手晃了晃,可是那头的洛河却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陆心一面用尽全力拖拽着洛河起来,刚把他架起来,两个人就都跌落在地上,陆心的脸着地,额头磕得生疼,原先膝盖上的伤也是,她顾不得任何,爬起来继续半拖半架着洛河往外走。 跨出那个门槛的时候,一阵凄冷的风就猛地灌进了陆心的口鼻里衣服里,她猛地咬紧牙关,挺直了背脊不让自己倒下去。 细细密密的雪花落在陆心的额头、鼻尖,冰凉凉的。她提了一口气,刚准备迈步,那头洛河的脑袋偏了一下,唇堪堪擦过了她有些红肿的脸颊——比雪更冰冷。 不敢往下再想,陆心像是鼓劲打气一般地对着毫无意识的他说:“洛河……你撑住……我们、我们去找医生……” 陆心忍着,不敢让自己流眼泪。风雪和肿胀糊住了她全部的视觉。 她就这样半拖半拽着洛河,在风雪里在旷野上也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四肢早已麻木没有知觉,她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但是她丝毫不敢懈怠,一步一步往前走着。麻木了也好,至少就没有了痛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远远地居然出现了人声。陆心恍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又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前面有几道微弱的手电筒光交叉着晃了晃,陆心始觉得这是真的,有人来了,几乎是立刻,她哑着嗓子,冲着对面像是被兽夹夹住的野兽一般嘶吼了一声,那面的人声很快靠近过来。 走进了,陆心迷蒙着眼睛,才逐渐分清了来人。村长带头,后面紧紧跟着的,是裹得厚实,跑得格外急促地陆父陆母,身后呼呼啦啦有十来个青壮年男人,陆心被灯光照着,条件反射地眯着眼,再看不清其他。 那头陆母先是准备走过来,被村长一把拦住了,她就在那头带着颤音恶狠狠地骂了她一句:“死妮子,大半夜的你跑哪儿去了啊!” 陆心鼻子一酸,赶忙止住了,然后飞快地抬头看着前面几个大人:“求求你们……救救……” 她话还没说完,村长手里的手电筒在她脸上晃了晃,然后他身后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地问道:“伢儿,你看看,是不是他们?” 他的腿边缓缓走出一个瘦瘦弱弱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陆心一看,是白天那个被校长侵犯了的女孩子。 她先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陆心看了看,然后抬头一脸严肃地说道:“就是他们,放学后校长正给我做辅导,他们两个就拿着铁棍进来,想抢校长的钱。她还脱了衣服给厂长叔叔看,”女孩子抬手,准确地指在陆心脸上,“让厂长叔叔给她钱。然后他们俩把厂长叔叔和校长都打伤了。” 陆心听着这个还稚气的女孩子的声音,眼睛猛地睁大,心也急速地往下沉。不,陆心飞快地摇着头,话刚到嘴边,陆父几步跨上来,结实的巴掌就打在了她早就肿胀不堪的脸上。 “我他妈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坏家门不要脸的□□的东西!” 陆心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感觉有粘稠的血顺着她的耳道往出蔓延。她的脑袋偏向一边,手也一下脱离,洛河直直地就倒了下去,栽倒在稻草桔梗里。 陆心刚伸手还没来及弯腰去拉他起来,那头陆父抬手就又给她一巴掌,这下陆心也猛地跌落下去。她下意识地去抓洛河的手臂,整个人却猛地被提了起来。 陆心早已没了张嘴的力气。陆母在一边捂着面颊哭泣,陆父再次扬着的手臂在村长的声音里迟迟没有落下去。 村长开口说:“行了行了,黑灯瞎火的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先带回去再说。” 他身后窜出来一个男子,跟着和陆父一边一个,拖着她就往前面走去,陆心看着逐渐远离的洛河,挣扎了一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出口的声音却极度沙哑着,小到几乎听不到。 那个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出声征询村长的意见:“村长,那这个……” “就放着,看着也不活了,”村长跟着转身就走,“回去弄出点什么,那哑巴和老汉.奸还得找我们闹!”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纷纷响起,比冰锥更利,比天更阴寒:“这么小就男男女女的不检点,可真是……” “黑灯瞎火的在这荒山野岭,也不知道第几次了……” “这种女的,倒贴我都不会娶。” “拉倒吧,你还当她嫁的出去了。” 陆母在那头的呜咽声更加的明显起来。 陆心双脚擦着地,几乎像个死囚犯人被拖行着,洛河孤单的身影贴着冰冷的大地,在她视线里越来越远离。 她像是个精神病人一样挣扎呼号,却被扣得更紧。直到逐渐失去了力气,在逐渐看不到他的黑暗里失去了全部意识。 林惟故一动不动地站着,听着陆心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叙述着那些事,有什么好像经年的淬了毒的箭一般发了狠地射.进他心底里。他目光移到陆心的脸色,却看到她好像隔着远山看到了不知哪里。 “你说,一个人在黑暗里等死,会不会很痛,被大雪覆盖的时候,又会不会很冷。” 林惟故捏紧了拳头,她的话,他答不上来。 陆心幽幽地把目光转过来也对上林惟故的,她的眼神看起来那么困惑那么寂寞:“林惟故,你总说我们是夫妻,那么在我特别累特别痛特别苦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稍稍依赖你?” 林惟故在原地站了很久,几乎是在他在意念里终于猛地自己用手拔出那把利刃的时候,跨出一步狠狠地将陆心单薄的身影揽进怀里:“你可以。” 他的声音里深沉不见底,拧着化不开的温柔和心疼:“你是我的妻子,你当然可以。” 第51章 陆心醒来的时候,浑身的疼痛几乎让她立刻再次昏过去,她皱着眉咧了咧嘴,嘴角和脸颊的肿痛却让她更加痛到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 入眼是一种泛着黄的满目的白,陆心微微转着脑袋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沾了污迹的窗帘上,脑子里猛然闪过雪地里的那一幕。她心下一紧,挣扎着就准备往起爬。 “哎——小心。”一个温柔的女声先出声,然后一双白嫩纤长的手跟着就按在她的被子上,稳住了她的身体。 陆心抬着肿痛的眼皮,顺着医院窗户照进来的惨白的阳光,看到了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美丽带笑的脸庞。 “我……”陆心原本想问她在哪里这种俗套却最快的开场白一般的问句,顿了一下,还是最先问出了自己唯一关心的也是最想知道的事,“……洛河呢?” 那个女人又温柔地坐在了一旁,她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使人忍不住想要对她放下防备的笑容,先是愣了一下,迷茫地反问:“洛河?”紧跟着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笑了一下,岔开话题说:“那个跟你一起的男孩子?你现在身体有些虚弱,等你好了……” 陆心紧接着打断她又问:“洛河呢?” 女人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接着说:“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看着陆心呆愣的表情,她笑着低头看她,声音也温柔了许多:“不瞒你说,我是一名记者。我叫姜珊。关于这次的见面,我已经征得你父母的同意,等下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就可以,好吗?” 她说话的声音太过温柔引人着迷,况且,她说征得了陆父陆母的同意。他们在哪儿呢?那……洛河呢…… 陆心没有应声,姜珊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她又轻轻笑了一下,低着头,像是不经意间抛出一个极其诱人的条件来:“你知道什么是记者吧?很多新闻经过我们的报道和披露,才会被人知道,才能得到别人的帮助。你才能帮到自己,还有那个男孩子呀……” 陆心手指动了动,手背上冰冷的液体顺着针管流进她的身体里,冰凉彻骨。她想了一下,点头。 姜珊在那边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示意那头的摄像开机,她就开口问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跟那个男孩子是什么关系?是情侣吗?” 陆心愣了一下,疼痛的眼睛也猛然睁大了一些。这个记者……她在问些什么问题…… “不……不是、我们……” “既然不是,那么你为什么非救他不可?是因为喜欢他吗?还是因为……”她的尾音拉得极长,像是来自地狱的靡靡之音,“你们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什么……不是的……为什么这么问…… 陆心半张着的嘴翕动了一下,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憋了一大团话想要解释,到了口边却拥堵得不成章句:“我、我们是……朋……” “是,或者不是。”姜珊几乎是立刻就冷着脸打断了陆心的话,然后涂得艳红的唇勾起来又笑了一下,“规则是这样的。” 陆心愣怔着,嘴唇苍白着,无力地抖了抖:“不、不是的……” “那你知道那个男孩杀人了吗?”姜珊几乎是冷笑着,问题像是一颗颗炸.弹一样丢进陆心的大脑里,那里轰地就炸开了。她愣怔着撑着眼皮,那里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 姜珊看她似乎一下被震住的神情,跟着脸上最后一丝笑在嘴角慢慢消失:“陆心是吧?你还小,要知道,包庇可是重罪。” 她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随行的本子,给她一条条列现状:“王厂长死了,被那个男孩子用铁棍敲击到了要害,没有及时入院救治拖延致死;孙校长也受了重伤,被那个男孩用利器戳中,一只眼睛彻底瞎了,面目神经受到了重创,将来生活都有很大影响。这些……应该都是你还没有想到过的后果。你知道的,杀人伤人可是重罪,希望你如实回答,自己也可以尽量免于刑罚。” 陆心胸脯带着极其疼痛的感觉起伏了几下,才似是听清了她说的话,她挣扎着就要往起爬,胳膊却酸痛得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几乎是嘶吼着带着哭腔,猛地摇着脑袋说:“不……不是他……是我做的。校长是我捅伤的……不关洛河的事的……” 姜珊似笑非笑地抱起了臂:“小丫头,这种时候劝你不要逞能学人家揽罪责,你知道什么叫犯罪……” “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他啊!”陆心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吼了回去,“校长不是没有死?你去问他啊,是我做的啊,他……”陆心憋着一口气,却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 在她生活的这个地方这个世界里,“强.奸”二字是极其避讳从女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说出来仿佛就是不要脸的荡.妇,思想已经彻底被玷污的淫.娃,就连陆母小时候教育她暗示她,都只说到“被男人欺负了”这种程度。 就好像,一旦被强.奸了,那这个女的就会从此变得肮脏污秽低下,再也不配为人。 那头姜珊听着她气急地话,居然罕见地又勾着嘴角露出一抹类似惊喜和得意的笑,她转过头对着摄像的男人说话:“看到了吗?小王,这就是我们新闻人应该知道的真相。” 她再次转回头来望着陆心,但是整个人的气场都彻底不同,好像一个永远扬着头颅的胜利女王:“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那么想救那个男孩,是因为你知道了救人可以出风头吗?听说你还是个好学生,应该知道这样可以让别人看到你,对吗?” 陆心眼睛瞪得极大,在红肿氤氲着泪光雾气的眼睛里显得格外骇人,她死死地咬着牙关,几乎是在她最后一个字落地的时候,她猛地就抓着手边可以抓到的东西疯狂地向她扔过去,手背上的输液针管被牵动着拉扯着瓶子都猛烈地晃了晃,陆心挣扎着针头整个跑偏,输液管里很快洇出血液来,她几乎是猛烈地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嘶吼:“啊……胡说……你胡说……不是这样……” 姜珊有些不可理喻又无所畏惧地躲了一下,然后她冷静甚至是有些冷漠地看着发狂的陆心,嘲讽地牵着嘴角:“刚刚那些事,可都是你自己承认的。最后一个问……” 那头的摄像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侧着头小声打断她:“珊姐,我们是不是应该问下她原因,毕竟两个小孩子……” “原因?”姜珊回过头来,几乎是挑着眉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说道,“那些就是警察该问的东西了。小王,这些,以后你就学会了。” 陆父陆母闻言冲进来的时候,陆父见状先是咒骂了一声就过去按住了陆心,然后大声喊护士。 陆母看着冷着脸的姜珊,讪笑着搓着手过去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记者姑娘……这死丫头就这样……死倔还不懂事……” 姜珊比陆母高出将近一头,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刚好有个问题问你,”她侧眉低头,似乎是真的匪夷所思一般地问道,“你知道你女儿为了钱做这种事吗?” “啥……”陆母的笑顿时犹如被冻僵在了脸上,她隔了半天才似反应不过来一般地问了这么一句。 “收了我的钱,就要好好回答问题啊……呵,这么看,还真是一家子啊,骨子里都一样。”姜珊在那边用鄙夷又轻蔑地眼神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病房门外走去。 “洛河呢?”陆心整个被陆父死死地按住,她的手背肿胀起来一片了,但还是一面扭曲地挣扎着,一面抬头冲着她的后背狠狠地开口问道。 “哦,”门口的姜珊的背影顿了一下,在那边低着头兀自浅笑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笑得格外明媚,“他啊,他死了啊……” 陆心挣扎挣扎的手猛地一顿,整个身体就一动不动了,几乎像是即刻要休克一般,陆父抬手狠狠地掐在了她的人中上。 姜珊带着胜利的背影消失在了闹腾的病房门口。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陆心很长时间都很难清晰地想起,又怎么也不会忘记。 她的身边开始不断出现警察,她也经常性的穿着橘黄色的囚服被从看守所带出来,审问,沉默,再带回去,似乎永无止境。 再往后就是开庭,一次又一次的拉扯博弈。站在对面的律师喋喋不休着,穿着一丝不苟的衣服,对着她的方向义正言辞,声声犀利。 陆心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被人带来带去。 她就好像活在了黑白的默片里,人们像是上了发条的小丑,极尽夸张之能事,声嘶力竭地卖命表演,而她像是坏掉了玩具娃娃,面无表情地在角落旁观着。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听见。 这事据说是最后校长以自己为人师的宽大胸怀对陆心不予过多起诉追究,一时间让他成为十里八乡的师之典范,而陆心凭借着未成年保护法的庇护,在庭审之后也被安然释放。 回到了家里,日子也没有平静。 陆父陆母每天不停开合的嘴巴,喷吐的什么,陆心也都听不到一般,没有一点反应。 似乎是漫天盖地的新闻都向这个破败狭小的家里袭来,日日有人在门口猛地丢石子和臭鸡蛋,打在玻璃上,好像催命的符咒,还有永远擦拭不干净的血字,看着格外晦气凶煞。 陆母几乎每天以泪洗面,陆父实在闹心,陆母哭,陆扬跟着也哭,他在那边饭也做糊,就会匆匆跨进来,抬手狠狠地给陆心一巴掌,狠狠骂两句,然后继续。 再往后,终于在有次又有人把粪便、毒.药瓶子还有动物腐烂的尸体丢进院子里之后,陆心一家收拾东西,在大家忙着筹备过年前的一个夜里,逃离般地举家离开了深溪县。 陆心说完,过了好久,缓缓地把头搭在林惟故的肩头,靠着他,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林惟故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后来的事……你该都知道了……” “林惟故,我是真的犯过案子,这不是什么误会,是抹不去的事实,”她顿了顿,几乎是下定决心一般说,“如果你介意的话……” “陆心。”林惟故打断她的话,他手臂收紧了些,声音里压抑着浓浓的低沉暗哑,“别再说这种话。我现在觉得,能遇到你,娶到你,许是命运终于发现我前面的人生太过平淡无奇,晦暗无光了。” 陆心静静地听着,缓缓地,抬手揽在了林惟故腰上。 她深埋在他胸膛里,轻轻地说道:“我们帮他们一把吧……人死了,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说又再无能力做任何了吧……” 林惟故也低下头去搁在她的脖颈之间,深嗅着她的气息,沉沉应了一声:“好,听你的。” 陆心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着震动起来,林惟故直接顺着她的腰身摸到口袋里掏了出来,一看是陆母,他抿着嘴,几乎是立刻挂断了。 陆心眨着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抬眼看着他,林惟故一本正经地低头回她:“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今天格外不爽,不接。” 陆心心底里陡然弥漫出一丝不一样的奇异感觉,她的手在他身后指尖勾着,再次把脸埋了进去,突然觉得,过了这么久了,心底的寒意好像也没有那么重了。 第52章 林惟故和陆心找上门的时候,那个破旧得仿佛七十年代贫民窟的房子让他俩在门口狠狠地犹豫了很久。还是院子里停的那个简陋的没有刷漆的木制棺材提醒他们没有走错。 那个妇女一直站在棺材前抹着眼泪,身上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就棉布衣服。她的眼睛浑浊肿胀,脸上的皱纹让人很难相信她其实也不过四十多岁。 院子里头两个青年男子不耐烦地催促了她一句:“快点吧,别磨着了,再拖都过午了……” 妇女低着头抽噎了一下,格外悲戚又忍痛地点头。 林惟故一直盯着里面,两个人半晌没有进去。 陆心出言给他解释:“偏北方的农村里大多都是这样的习俗,想想也是,父母长辈去世,晚辈可以披麻戴孝;晚辈去世了,长辈再是难过,也无法戴孝,下跪……”她顿了顿,似乎是压了压涌上来的情绪,接着说,“所以这边如果有人英年早逝或者小孩夭折,大多没有丧葬礼,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下葬的时候,连个棺木都没有的,一个席子一块布,卷着就可以下葬,连个墓碑都没有……从此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一辈子直至死亡不得见,年纪轻轻的,消失了,就是真的彻底消失了,仿佛他们没有来过一样。” 林惟故手里攥着陆心的手,软绵绵的,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却轻易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禁低头去看陆心:她的目光正浅浅的落在院子正中,搁在凳子上棺材正被两个男人用麻绳捆着,然后一人一头,像是担夫一样抬了起来。 他的心里突然就想起了,在深溪县的时候,陆心兀自站在山头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头时候,她的眼神悲戚疏远,一如现在。他想着,自己那个时候,在那个旧屋子里第一次找出洛河的东西的时候,还有陆心小时候写的被撕得少了很多页的日记小本子,他那个时候的愤怒和被背叛和欺骗的难过,似乎那个时候……连问她一句听她解释都没有,他不问,她也就不说;再往后,就是之后自己得到那一点零星的材料的时候,那次的逼迫和逼问,陆心为了掩饰的主动……他正准备开口,那头陆心却轻轻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果连我也忘了……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什么人记得他了。” 棺材抬到门口的时候,跟在后面的妇女明显一愣,她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净,有些晶莹挂在她的眼底。林惟故主动开口向她说明来意。 妇女先是一愣,跟着眼底里又涌上泪来,她先是有些为难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口简陋的棺材,林惟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拉着陆心在门口让了些:“您先忙,我们之后再细聊。” 看着前面远去的一行人,这可能是他见过最寒酸的送葬仪式了。林惟故侧了侧头,目光却还停留在前面,突然说道:“走吧,虽然可能没有什么用,但我们也去送一程吧。” 处理完这边的一切,陆心也顺利拿下了采访。林惟故联系了之前自己在国内几位法学系的同学,辗转找到了这边的一位律师,那位律师欣然答应帮着打这一场官司,其他的权势之类的,林惟故用钱打点了一些,但是谁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官司的结果可能不会尽如人意,而且在他们离开后,这边的世界也不会变好,但是林惟故突然就有些懂了陆心那种心情。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许只是因为不做会心难安。 他偏头,帮陆心拉起了滑落的披肩,又抬手轻抚了一下睡得很沉的陆心的脸颊。列车稳稳地在轨道上向着远方狂奔着,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回到那个繁华的都市,好似这边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因为睡姿不好引发的噩梦,醒了便会烟消云散。 短短的时间里了解到的东西,他简直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消化和沉淀。如今的他,知道洛河是死了,知道他最后的归宿就是那座荒芜没有墓碑的坟头,知道陆心的所有遭遇和痛苦过往,那种心疼又无法言说的心情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林惟故想着,可能他也不是一个多坏的丈夫吧……只是,这种几乎要溢满心里的心绪,只是因为自己一贯保有的责任和角色扮演吗? 好像不是的,因为陆心,他甚至对陆父陆母一瞬间连带着厌恶起来。 他竟然有些疯狂地想到,他没有那样一个机会出现在她更早的生命中,这恐怕是最遗憾最无能为力的事。 又很庆幸有这样一群善良的人,这样一个少年,在她无望的岁月里熠熠生光。给她希望。 陆心活到现在,让他遇上,是上天对他最大的馈赠了吧。 林惟故停留在陆心眉眼间的指尖一顿,一个有些奇异甚至让他惊讶又欣喜的想法徐徐然从他心底里升起来:他不会是爱上陆心了吧?这种无时无刻都在牵动人情绪的感觉,就是别人时常挂在嘴边的爱吗? 迷蒙中的陆心因为脸上的瘙痒吸着鼻子动了动,有将醒的迹象,高高大大的林惟故不知道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倏然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本正经地单手捞回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隔了一阵,陆心找了一个自己舒服的位置再次沉沉睡去,林惟故有些惊魂未定又好笑地放下了手头的报纸,嘴角微弯,刚刚那个想法再次跃回了他的脑海里。 —— 陆心回来之后,东西还没收拾全活,林惟故急匆匆被公司召回去主持大局,似乎还是不少大事项。 她正在那头洗洗漱漱地安置家里,刘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在那头,似乎也正窸窸窣窣地收拾着,开口就跟她说道:“陆心,我要结婚了。日子定了,就这个月五号。” 陆心夹着电话,从置物箱面前爬起来,去看奶白的小桌上摆着的日历,她一下子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活,拔高声音难以置信地问她:“下周?!!” 刘怡在那头跟着就因为她的反应笑了,她拉长了声音回答:“是——啊——” 不等陆心回答,刘怡在那头一头栽着躺倒在大床上,垂着腿在地上,赌气一般地说道:“啊啊啊……好气啊,为什么已婚不能当伴娘?喂喂,我给你当了回你真的不要还回来嘛。” “去,瞎胡闹。”陆心没好气在这头反驳她,跟着问道,“真的……想好啦?要不要这么急啊……” “要啊,急啊。”刘怡在这头像是一个老小孩一般纨绔地回,“他父母巴不得早点把他甩给我,好让他‘收收心’,我啊,也想着早点定下了也好,省得以后再麻烦。哎你都不恭喜我一下——万年大龄单身黄金美少女刘怡,要出嫁了耶!” 陆心没好气地跟着她这俏皮的话和语气笑了,她有些唏嘘却不想太过感伤,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淡然一些:“新婚快乐啊,小怡。”一定要快乐。 —— 陆心和林惟故一起出席了刘怡的婚礼,再见到蒋绍,他穿了洁白的西服,和刘怡洁白的婚纱看起来很相称。 上次之后,这还是陆心第一次见他。衣冠楚楚的他和烂醉如泥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 此时再见,气氛里透着诡异,双方都有些尴尬,却也顾及场合和新娘的面子,彼此都没有表露。 他彬彬有礼地带着刘怡敬酒,对着长辈会弯下腰去谦和有礼地说话,也会在走红毯的时候,贴心地帮刘怡提住摆正婚纱裙摆。 陆心和林惟故坐在宾客席,听着两个人在牧师面前宣誓,像是两颗互相吸引的星球一般靠近,看着,真的很般配。 只是,刘怡直达眼底的幸福的笑和整场都散不去的脸颊的红晕,对比蒋绍一直浮于表面的客气的和疏离的表情,实在让陆心心底里别的慌,她在心底里一遍一遍祈祷祝福着,林惟故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心绪,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收紧。 拥抱新娘的时候,陆心差点没有忍住自己眼角的泪,分开的时候,她看着刘怡眼底同样的涌动,想着,他们两个人都要好好过才好,即使以后聚在一起腻在一起的时间和那些远大的梦想都被日常的琐事烦扰冲淡,但是她们都要各自安好好好过啊。 陆心看着刘怡身边的蒋绍,冷不防地突然像是一个要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拱手让人的毛头小子一般,恶狠狠地瞪着蒋绍说道:“你要是不好好对她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刘怡噗嗤一声笑得低下了头,睫毛根处的晶莹格外扎眼。 —— 接下来几天陆心都在埋头工作,但是大多一到她的外派,就会被人取消掉。 陆心终于忍无可忍,开口去问,那头让她直接去找章台。 别无他法,她只好耷拉着脑袋上去找章台。 章台一开始还打着哈哈,后来没办法还是告诉她了:“小陆啊,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前两天打记者那事……可是闹得太大……微博上传开了,大家又都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我们没办法让你出镜,安全隐患太多了。” 陆心皱眉听着,觉得这个现实简直不可理喻,但也无话可说。 章副台有心痛心地顺带说她:“小陆你说你……你一直性格不是那么冲动的,怎么也有这种糊涂时候呢?那个记者,可是个资深,不好搞啊……” 陆心挑了挑眉,这个她真的无言以对也不想说话。跟他,她没有什么好要解释或者交代的。 她瘪了瘪嘴,刚准备打个招呼出去,就听着章台在对面似是若有所思又有几分刻意地说道:“好在你有林总……这个姜珊,前段时间还旁敲侧击搞了些手段,找来总台这边,试图威胁交涉……不出两天竟然悄无声息了……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林总的功劳……” 陆心猛地抬头,眼睛倏然睁大:林惟故……是他、又默默帮了她么…… 那头章台似乎跟她要说的都点到了,就下逐客令,顺带给了她另一个不可思议的炸·弹消息:“对了,反正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上镜的机会和要求,之前好几个新闻要你临时跑去加班,小陆,台里给你放半个月的小长假,你出去玩玩逛逛,就当放松一下,散散心,啊!” 半——个——月! 陆心脑子都要懵了……是台长疯了还是她疯了,她也算一老资深了,这是要炒她还是雪藏她? 陆心这个时候有些着急又紧张起来,她刚准备开口问,手机却在口袋里,震了震。陆心抬头去捞起手机,看到上面的林惟故的名字一直在闪动。 章台在这头跟着笑了一下,露出个了然的神色来,给她下逐客令:“你有急事就先去忙……台里现在人手也足,交接一下也容易。” 陆心有些颓然地走出台长办公室,她缓缓地接起林惟故再次打来的电话,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沮丧:“干嘛……”不是晚上才打电话嘛。 那头林惟故似乎正在整理文件,对着对面的人小声交代了个什么,然后低沉着嗓音问她做什么。 陆心草草地说了一下,那头林惟故居然甚是满意地“嗯”了一声。 陆心:?????嗯??? 她正准备发作,那头林惟故声音里带着笑意再次传来:“收拾下东西,待会儿我接你去机场。” 陆心一愣,整个身体都猛地站直:“机场?去那儿做什么?” 林惟故又笑着,低低沉沉地声音流泻到她耳朵里,格外温柔耐心地拉长了尾音:“之前蜜月太糟糕了,我们重来一遍,给你补上啊,林太太。” 陆心一愣,跟着这一整件事都缓缓地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哦,难怪章台那个章扒皮愿意放她那么久,感情是因为……等等! 蜜、蜜月?! 第53章 陆心在这头就呆呆地愣住了,林惟故最近有些不对劲,她早就察觉出来了。不,是很不对劲。 且不说刚从山西那头回来他就一直在忙着筹备什么似的,几乎脚不着地。不过回家倒是挺准时,比她早,然后常常一头扎在书房里到深夜,她睡前偶尔给他送进去一杯牛奶或者水,他还在电脑前视频会议或者在窗前皱着眉打电话,就说早上,常常是她还没醒,林惟故就出门了。 可疑,真的很可疑。 陆心皱着眉满心疑惑地问他:“好端端地突然补什么蜜月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就这样过不是挺好的吗? 林惟故在那头有些无奈地一笑:“有啊,补蜜月这事不是瞒了你一路,你刚知道么。” 陆心一下子就被梗住了,她听着林惟故那头似乎有车按喇叭的声音,料想他果然是行动迅速,已然上路,这也真是临到了才通知她一下,索性就直接开口问他现下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这假……是你给请的?半个月……你怎么不直接给我辞职算了啊……”说到最后,她语气里都有些愤愤的。 章台刚刚也真是搞笑,空口说白话脸不红心不跳啊,她多次加班?怎么没数数她去年还休了婚假蜜月假,年前最忙的时候还伤着提前回家了……呵,去年没辞退自己真的得亏自己是老资深了啊…… 林惟故在那头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路,因为不是高峰期,行车还不是很拥堵,他听着陆心有些愤愤地语气,料想她是因为他的先斩后奏和擅作主张。在陆心这个女人心里,大概没有浪漫啊突如其来的惊喜啊这种概念,永远只会是“哎你怎么打乱我计划啊”、“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意见就决定了啊”……可以的,这感觉很舒爽。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林惟故想着眼下的情形,结合陆心台里反馈给他的情况和自己调查到的,他必须把,陆心带离这里一阵子,所以能怎么办,就哄吧。 “真的呀?要不直接辞职咱回家?”林惟故故意一脸喜出望外地反问。 “我……”如果可以,陆心当时真的想打印一张的表情包贴在脸上。 林惟故趁她发飙前赶紧补充圆话:“老婆,我就是看你最近太累了,正好顺道出去放松一下。而且,我这是替你争取正当权益,你们台欠你太多假期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可是台里不欠我钱啊…… 陆心暗暗地在心底里补充道,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谢谢林总,让我刚开年年终奖就泡汤,我今年已经没有什么追求目标了,因为它根本不会实现了。” 林惟故在那头无声地笑她此刻幼稚症发作。 陆心接着挑了个现在比较好挑起话题引起林惟故深思然后打断他念头的话说:“就算它是有假了,可是我们有什么好出去的呢……不是刚从山西回来?谁家过这么久冷不防补个什么蜜月的有意思没啊……” 林惟故这边等着红灯,就半是诱哄半是得意地给她卖关子:“不好意思,林太太,还真有个地方想带你看看。” 陆心的眼眸倏然睁大,就听他在电话那头说道:“带你回去看看我在国外时候住的地方。” 陆心听着他极为平常但是却字里行间显现出来的亲近自然,跟着心跳有些加速,她低着头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刚准备开口,却听见他那头车停下的声音,前面司机说了一句“林总,到了。”紧接着就是林惟故的应答,他在电话那头缓缓地说道:“到了,有什么话下来再聊。” 陆心愣了一下,还是嘱咐了一声,幽幽挂了电话,然后去办公室那里跟组里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匆匆下楼了。 林惟故的车子很低调地停在一个角落里,当然,车型并不低调就是了。 陆心怀里抱着一沓资料,四下望了望没什么人,才匆匆走了过去,抬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嘴里正抱怨着“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你……”,那头林惟故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然后放在后面的收纳盒里。 司机自觉地在前面开车,方向果然是顺着机场的。 林惟故一面替她摘下围巾,然后回她:“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陆心看着车已经开了,还是不死心地嘟囔一句:“那我东西还没收……” “我收了,”林惟故指了指后面的行李箱,脸上带着微笑,“收了一些你大概要用的,其他的那边都有,实在不行到了再买。” 陆心:…… 很好,准备这么周全,她算是彻底哑口无言。索性也就靠着椅背等着了:既然事实无可改变,那跟着享受咯。 —— 飞机降落在波士顿的时候,陆心几乎又是整个茫然着被林惟故带来带去然后一路踏上回他寓所的车的——不能怪她,实在是陆心真的没有经历过这么长途跋涉的飞行,这种感觉真的和她坐火车大巴完全不一样……然后一路上又紧张又有些失眠加上时差,真的一下车就国宝眼了。 林惟故左手牵着陆心右手拖着行李箱,整个像是个全能父亲一样拉着她下车进门。 看到院门口那个清新而且让人感觉很亲近的栅栏门的时候,陆心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 这里是一个二层的带院复式小别墅,院子里装点得格外清新漂亮,黄昏下看起来又很简单很温馨,给人一种格外居家的感觉,陆心看了,只觉得心情都跟着一扫阴霾,慢慢愉快起来了。 倒是跟林惟故本尊画风不一样……陆心禁不住偷悄悄瞟了一眼面瘫脸上诡异地挂着几分温柔平和的林总的脸……噫…… 林惟故看着她终于像是活过来了一把眼睛转着好奇地四下看着的样子,就撒开她的手让她自由点转悠着看,而他把行李拖进屋里。 早先就知会了人让提前打扫一下,这么一看,仿佛一直有人住一样,一点也不感疏离,倒是有一点阔别已久的激动来。 身后响起有些轻盈的脚步声,林惟故一面抬手打开空调,一面心里倒数着,果然在他刚落到“0”的时候,陆心被吹得有些乱糟糟的毛茸茸的发顶就绕过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眼睛瞪得溜圆,一面看着一面问他:“你以前……都是住在这里的?” 林惟故点头:“到这边念书起,大概有近十年吧。” 陆心又很惊讶地回头看他,看了半天他这不动如山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索性自己瘪了瘪嘴,说了句赞扬的实话:“挺漂亮的。” 林惟故侧头看她:“喜欢?” 陆心诚恳地点头:“喜欢啊,我以前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带院子的漂亮房子,嗯……用不着这么大,然后长大工作后发现小时候真是想太多。” 林惟故被她逗得有些好笑,嗓音沉沉地靠近她:“喜欢的话,以后每年我们都常回来几次。” 陆心一脸怪异地表情看他,她不置可否,扭头过去背着手专注地盯墙上的特殊挂件,那几个鹿头工艺品,真的是格外精美的。 旁边墙上就是几幅格外有张力却又很和谐的油画,陆心看着看着,瞅着上面的英文署名,转头满脸惊异地问他:“这……你画的?” “嗯。”林惟故浅浅应了一下,然后出声提醒她:“先去洗个澡,倒时差睡个觉,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陆心想着也是,接过他递过来的睡衣,就顺着他指的方向去那边浴室。 反正出来也就真当是度假了,不享受这趟不是白行了吗。陆心如是想着,安心地泡在那个浴缸里闭目享受着。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林惟故早已不在原地,她料想着他应该也是去洗澡了,接着往出走,却被厨房那里传出的阵阵香味拌住了脚。 林大师的厨艺陆心可是见识过的,飞机餐她没有吃舒坦过,这一下整个味蕾被勾得几乎要伸出来张扬地舞动。陆心吞了吞口水,顺着就往厨房里头走。 林惟故不在厨房,倒是外面餐厅灯光被灭掉,白色的长桌上点起烛台上的蜡烛,玻璃瓶里插着玫瑰,芳香四溢。而把陆心引来这里的祸首,就是花瓶前面飘着香味难以抵挡的意面以及奶油蘑菇浓汤了。 陆心几乎要拜倒在林惟故的围裙底下了。她忍了忍,口水还是禁不住往上泛,陆心想着,大概林惟故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故意做好饭然后躲起来,让她一个人发现一个人吃? 那多不好意思啊! 陆心娇羞地想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服从自己的胃坐在了餐桌前。 她先是很礼貌地对着对面无人的空气和空桌椅点头微笑示意,然后优雅地拿起餐叉,卷了很大一口意面就往嘴里塞去—— “等等。” 身后传来的低沉的声音让陆心真的猛地停下,她嘴巴还张着,就在离面不到五厘米的距离。乖乖地停住了,然后有些没搞清楚状况地眨巴了下眼睛。 林惟故穿着白色浴袍,放下还在擦头的毛巾往过走,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是哭笑不得的:“老婆,你都不觉得,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个小惊喜?”林惟故一面说着,一面整个高大的身影罩下来,瞬间就夺去了陆心手中卷好的看着就无敌美味的意面。 陆心饭被夺了,话也瞬间跟着变多了,可她刚开口准备说话,整个人就被林惟故猛地抱离了椅子。她惊呼一声,死死地勾住林惟故的脖子。 林惟故神色淡然,先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她的位置上,然后手微调,陆心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的怀里。 她手还勾着林惟故的脖子,双腿并拢坐在他的腿上,脚尖早已离了地,安静地垂在空气里。陆心有些惊魂未定地,目光对上林惟故此时的沉静,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林惟故一手揽着她的腰,然后另一手就很自然地再次卷了一团意面,缓缓地递到了她的嘴边。 陆心茫然地向后撤了一下,然后用眼神询问他搞什么鬼。 林惟故在那头举着那一餐叉,目光如水地落在陆心的脸色,温柔诱哄:“来,老婆,啊——”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鬼啊! 几乎是立刻,陆心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猛地炸了,她急速地向后撤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真的只能用“见了鬼了”四字来形容。估计啊,要不是林惟故的手扶着,估计就真的能躺平甚至是下腰了在他腿上。 第54章 觉得啊,所以她刚刚多么的虔诚啊!陆心又眨了眨眼,这次是因为不服气。 林惟故依旧一脸淡然地揽着她的腰,手甚至趁机揩油一般搂紧了揉了一把,吓得陆心登时扶着腰就坐直了,瞪圆了眼睛瞪着他。 林惟故状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手举餐叉,面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用那种溺死人不偿命的眼神一直看着她。表情里甚至有了几分无辜和委屈。但还是一副隐忍的表情,仿佛在说“夫人不答应我就是再苦再累也不会放下的”。 陆心:??? 还是怪她咯????? 忍了忍,陆心终于挤出一丝特别干的微笑来,努力保持住歪了一下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地问他:“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惟故脸上的笑容扩大,极其温柔又理所当然地回她:“喂你啊。” 喂……你……啊…… 喂你个大头鬼啊! 陆心特别夸张地后撤着挑了一下眉:“不……用了吧……我自己吃得挺好的。”她脑子里响起了上次群里有个小丫头p的一个尔康表情包,上面的配语是“扶我起来,我还能采访”,现在稍微改一下可能就特别符合她此刻的心情了:扶她起来,她自己能吃。 林惟故看她这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决定从源头开始教育她:“老婆,你知道的吧,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晚餐。” 陆心抬眼用特别懵然又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林惟故就接着说:“所以,你要给我一些报酬的。” 陆心一听这话,差点被他给气背过气去。 不免费你早说啊!让你做了么! 这会儿把她食欲勾起来了谈报酬? 黑灯瞎火异国他乡地她去哪儿找吃的去? 黑!不愧是奸商!陆心由衷地赞叹:真是黑啊! 正在食物和骨气之间挣扎着摇摆不定的陆心的肚子这时候突然格外响亮又煞风景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哀号,林惟故嘴角的笑跟着越发张扬,他冲着陆心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 陆心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开口把骨气吞下了肚:“你想要什么报酬啊?” 不错,林太太终于肯服软了,美食攻略成功。 林惟故内心小小做了下总结,然后故作深沉又说服力十足地沉吟了一下回答:“很简单,只要让我喂你吃,就可以了。” 陆心:……:)好生气哦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她用特别不可理喻的眼神皱眉看他:“不是……林惟故你这什么毛病……” 林惟故又是一个林氏招牌迷人微笑:“不好意思,鄙人一点小爱好。而且,老婆,这叫夫妻情趣。”说完,他当着她的面,长手灵活的又是一卷,换了一叉面,提醒着她再不吃东西都凉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心稍微一低头,一口吞下意面,然后别开眼睛慢慢嚼着,脸颊却悄悄爬上一抹红晕来。 林惟故就当没看到,心情愉悦地一叉叉卷着面喂到她嘴里--哦,大部分是在快进她嘴的时候缓缓后撤,陆心就会攥着他的衣领,然后半张着嘴追着面被他带着走,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逐渐靠近他的脸颊或者嘴唇,好几次几乎让他偷袭成功。 这让他着实愉悦,心里像是逗到了一只小猫儿一般,缓缓升腾起饱溢的满足感。 陆心吃过饭林惟故吃饱豆腐之后,陆心就被林惟故催着刷牙漱口去,然后自己端着盘子碗像个家庭煮夫一般钻进了厨房。 陆心躺在温暖舒适的鸭绒被里,在自己本子上记着东西--以前专栏的游记总写祖国的山川河流,这下倒是冲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写完了以后合上本子,正想着拿手机翻翻最近的邮件,顺带看有没有人找她,还可以看看刘怡说的她在微博上究竟被说成什么了。找半天却没找着自己手机,陆心想着,可能是落在楼下了,就准备掀被下去找。 林惟故在那头捧着本厚厚的像是中世纪宫廷典籍一般的书就进来了。看到她的动作,一面往过走一面问她:“去哪儿?” “找手机,”陆心回着,一面掀起被角,“好像落在楼下了。” 林惟故直接就过来掀被进来,回她:“别找了,你那国内卡在这边联系什么劲?” 陆心一想也是,但还是不死心的问她:“这房子里没wifi?” 林惟故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挑眉看她:“一年到头也没有人住,哪来的网?” 看陆心张着嘴还想问什么,林惟故索性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来,睡过来点,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 看着林惟故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陆心的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他肯定是疯了吧正常的林惟故怎么会做得出着一些匪夷所思诡异无比的事情,有鬼,一定有鬼! 陆心猛地向后撤了一下,警惕地拉过被子盖到胸以上,然后一脸嫌弃地吼了一句:“林惟故你要是讲鬼故事就出去睡啊你!” 林惟故就一脸无语凝噎又不可理喻地表情看着她。 ……很好,看来他的浪漫撩妻路还要走很久。 林惟故懒得再废话,眼睛眯了眯,直接手一拉,然后两手配合着,很轻松地就把陆心牵制在自己胸怀里,强迫她躺在自己胸膛,然后双手展开那本书在两人面前。 陆心先是惊叫一声,还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就被锁在林惟故怀里了。 她头和大半个身子倚着林惟故的胸膛,格外硬挺温暖,原本扭动着想挣扎,却在看到他打开的书页的时候猛然停了下来,呆呆地一动不动了。 他打开的那页上是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的素描画像。一看就是东方面孔,坐在一个高脚凳上,脚边散落着一把薰衣草,看着气质格外清冽,美得不可方物。 林惟故低头看了一眼终于安静下来的陆心,她似乎看着画都看呆了,就出言给她解释:“打算给你讲一个童话般的爱情故事。” 陆心就仰头去看他,隔得极近,陆心看着林惟故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胡茬的下巴,用特别质疑的眼神看着他:她已经适应了,但是林惟故这又是卖的什么药? 林惟故也早已适应了陆心这样的目光:这女人真是奇怪得紧,听到他说“浪漫”、“爱情”这类的字眼,就仿佛见了鬼或者他吃错了药一般看着他。 怎么,他看着和这些东西毫不沾边? 不多计较,林惟故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陆心看那幅画,解释说:“这位是我房东的太太,也是这座房子之前的女主人。” 陆心一瞬间因为十分惊讶地语气问他:“这房子是你租来的?” 不是吧,林惟故住房子,居然要租? 林惟故“嗯”了一声,然后有几分无奈地轻笑着说:“老婆,你等着我慢慢给你讲好不好?故事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陆心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断地在打岔。她脸颊登时有些发烫,彻底不好意思地噤声了。 林惟故初来波士顿的时候年纪还不大,也就刚成年的年纪。那之前在伦敦也求过几年学,那会就更小了,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就住在寄宿学校里头。 他转来波士顿求学,这个就是自己的决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法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后就决定了是这个城市。 “当时看了些国内的法律书籍和新闻,觉得我国法律很多真的都太不完善了,就想着能不能学一点,然后可以有办法改进它。” 陆心有些惊异地抬眸看他:这点上他们俩人倒是惊人的相似,一样的不自量力。明明只是一万分之一,却妄想着改变这个世界。 林惟故刚来的时候真的是举目无亲,他这人性格又算是冷淡的,没什么朋友,说着一口高贵冷艳的伦敦腔的东方面孔,美国同学除了断定他大半是个有钱人,也没能了解他更多。 那个时候林惟故正处于脱离家庭管制的叛逆任性年纪,自己找的租房住,恰好就找到了这里。 房东是个怪脾气的美国老头子,这是林惟故住了一个月后才发现的事情。因为老头子之前在医院里呆了很久很久,他住进来一个月后才发现。 那个时候,老头子抱怨他没有给院子里花园浇水除草,花花草草都死了大半了,倒是杂草丛生;抱怨他房间里各种法律书籍还有冷硬的现代化仪器摆了一堆,让房间格外没有生气……一面抱怨,一面耷拉着脸,拖着略显肥胖的身体上下收拾着。像个繁琐的老太太一样。 林惟故如实说。 陆心噗嗤笑了一下,然后格外好笑地抬头看他。 “是真的,”林惟故也垂眸看她,似乎是想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嘴角和眉眼都弯弯的,格外愉悦柔和,“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特别理直气壮地跟他说,房子是我花钱租了的,这段时间内我愿意怎么住,他管不着。 “那老头子也是倔,反驳我说我只租了二楼,一楼以及院子仍旧是他的,再说了,”林惟故顿了一下,然后模拟着老头子严肃古怪的语气用英文说道,“我是把房子租给你了,但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房子和你自己的生活的。” “我们俩针锋相对了很久,一个是脾气古怪总是不高兴的怪老头,一个是自以为是叛逆的小青年,他不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去做,然后再格外得意地炫耀着给他看。”林惟故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直到有一天,我又因为自己心情不悦,然后在二楼其他没来的及收拾的房间里翻腾,偶然找到了许多用布和纸包裹起来的画作和一些画册。”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林惟故的声音都跟着有些像是泉水般叮叮咚咚地淌过,有些感慨,“那天老头子罕见地没有因为我乱动东西而发脾气,他反而有些沉默,自己默默地把画作包裹好收回房间里去。收拾完了后,他居然邀请我下楼喝杯酒,然后给我讲了他和他太太的故事。” 林惟故抬手指了一下画中的女子,说:“就是这位女士,她叫温婉,也是一位中国人。” 陆心这下兴趣全被勾起来了,眼睛盯着画上的女人,仿佛她就坐在她对面一般,而她是此刻画板前执笔的人。时间流逝回几十年以前,泛黄的光里,岁月都格外沉静。不知道为什么,陆心总觉得她很想见见这位画上的女子,好像只是黑白线条间,都有着无穷吸引人的魅力。 她有几分焦急地晃了晃林惟故的手臂,有几分期待又焦急地问他:“那后来呢?你见到这位温婉女士了吗?” “没有。”林惟故声音跟着有些低沉下来,“很遗憾,我住进来之前,温婉女士就被查出了患有癌症,詹姆士先生也是为了稍微抵一些医药费,才愿意把二楼租给我的。再往后,因为病情加重,温婉女士接受了化疗,他们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詹姆士先生就想着把房子卖出去。听到他这个想法的时候,我提出来说我愿意把房子买下来。” “但是不多久,温婉女士还是因为病情恶化而去世了。”林惟故轻轻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有些担忧地望向陆心。 陆心眼里的神采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带上了几分惋惜。 “噢,那……他们两位是怎么认识的呢?”陆心调整了一下情绪,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好奇。 林惟故却啪地把书合上了,然后抬手放在了床头柜上,顺带按灭了灯的遥控,搂着她躺下钻进了被窝里:“唔,每天讲一部分,这个,明天告诉你。” 陆心:…… 不是说好给她讲爱情故事吗?!爱情呢??? 她有些类似上当受骗了般扭动着挣扎着要起身,林惟故在黑暗里将她搂得更紧,出声诱哄她:“我明天带你去见他,嗯?” 陆心有些惊讶,跟着又有些喜悦。但是这会儿林惟故实在搂得紧,她就一面把手撑在二人之间,一面扭着想远离他一些。 林惟故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声音格外低沉暗哑:“老婆,你再这么动来动去,我就真的要忍不住了。” 第55章 hershow秋季时装发布会一过,设计部所有人长久的劳动便引起了轰动,再一次掀起了一股极具特色的潮流风。 杜冷月多次推脱和拒绝之下,陆灿终于没有勉强她和自己同个办公室,而是在隔壁秘书室里安排了位子,陆灿设计功底和市场洞察力真的很强,作为导师般地角色真的给了杜冷月许多启发。只是他时不时仍旧会以一种近乎无赖的态度纠缠着她,送花,礼物,刻意的共进午餐。杜冷月很困扰,她没想到自己最后可能连这份看着安逸稳定的工作都会失去。 整个秋季快过去的时候,杜冷月在秘书办里埋头摸鱼涂涂画画自己的学期作业,忽视大家一致商讨的季度末庆功宴的事。她不打算参加的,本来就是个不起眼的实习生,她大可以以学业繁重为由推拒掉。 可陆灿却直接地跟她提了出来。他不露声色地坐在后面,将办公桌上那个精致的盒子推到她的面前,“这个是你交的被毙掉的稿子中的一个,我让他们定制了一套出来。你穿着参加庆功宴应该会很美。” 她刚准备开口拒绝,陆灿紧接着开了口,带给她又一个平地惊雷的消息,“赵禅辞职了你知道吗?” 杜冷月因为惊讶张大了嘴和眼睛。她真的没有听说。只知道自上次以后她是真的一面也见不到赵禅了。 陆灿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看着杜冷月,表情上看不出情绪,他说,“冷月。你知道职场上为什么不欢迎你们这种初入世般的大学生吗?许多方面你们抱有太多的幻想和稚气,莫名的执着着,却不知道是在自毁前程作茧自缚。” 拿着盒子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着的,拨通赵禅的电话,那边却提示关机。 hershow的年会包下了某国际酒店的一整层,整个欧式的陈设下,衣香鬓影,杜冷月在其中依旧孤独地晃着,大家有意无意地把目光顺着她和陆灿之间游走着,脸上掩饰不住的暧昧的笑。 陆灿当天作为主要负责人喝了不少酒,杜冷月看着他有些醉态的样子,偶尔在人后捂着胃皱眉,转头又是一副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快结束的时候,陆灿的秘书招呼她帮忙把陆灿扶回酒店房间。绕是杜冷月想怎么辩解,这个秘书仍旧执拗着喊她。她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只好在另一边,任由陆灿把他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刚把陆灿十分艰难地扔在柔软的大床上,秘书转身说是去拿热毛巾过来,身后却传来落了锁的声音。 杜冷月心里一惊,她急急地走过去拧着把手却怎么也打不开门。身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走了过来,然后抬手就按灭了房间的灯。 黑暗中,杜冷月只能感受到陆灿喷洒在她脸上浓郁的酒的气息还有他身上特有的男性香水的味道,浑身的汗毛一瞬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拳。 陆灿双臂撑在她的身侧,把她困在门和自己怀里,一点点凑近。她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比会场里女白领身上香奈儿的香水更令他沉迷。他越靠越近,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杜冷月□□的脖颈间,声音暗哑低沉,“你跑什么?” 杜冷月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在胸前,努力找回一丝丝安全感。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陆总,您喝醉了。好好休息吧……” 陆灿的却只在黑暗中越靠越近,“是啊,我是醉了,为你的美而沉醉了。”他在她耳边说着露.骨的话,说话的时候薄唇甚至擦过了杜冷月的耳朵,引来她一阵战栗。 杜冷月猛地推拒,甚至带上了哀求的语气,“陆总……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我可以辞职……求你放过我吧……” 陆灿停了一下,然后扯着她地手腕,抱起她把她狠狠地扔在了床上,黑暗中,杜冷月脑袋被磕得有些懵,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陆灿倾身覆上来,语气甚至是冷漠的,“冷月,接受吧。以我的条件完全不用大费周章地追求某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的。刚刚会场那些人,你的那些同事你也看到了,她们为了讨好我不惜联合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来。”陆灿说着,一面开始按住她的双手举高过她的头顶,顺着她的脖颈吻着,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他说,“叫我陆灿……冷月,这就是现实。多少人羡慕的一个不用费力的将来。况且我是真的喜欢你……” 杜冷月在他的唇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刻眼泪便夺眶而出,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觉得此刻的他让她恐惧,她的腿和手都被他大力地按压着动弹不得,只是不断偏头躲避他的吻。抽噎着却仍不忘哀求他,“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有男朋友的……不要这样……” 直到陆灿开始有些粗鲁地拨下她裙子纤细的真丝肩带,杜冷月近乎绝望地凭不能反抗着,然后哭喊起来,“梓晏……救救我……不要……梓晏……” 陆灿的唇尝到咸咸涩涩的泪水,猛然抬头,然后怔了许久,缓缓地放开了她。他坐起身子,听着杜冷月一瞬间曲起身子然后埋在双臂间呜呜咽咽地哭得泣不成声。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个男孩子,他突然就对自己保有了这么多年的对所谓爱情的观点产生了怀疑。 打开门的瞬间,杜冷月几乎是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 周梓晏回到家里时客厅没有开灯,整个下层都没有灯光和人影,复式房子的二层他们很少去住,但是为了方便画图给杜冷月空了一间画室出来,隐隐有灯光顺着画室照了出来。 周梓晏轻笑了笑,顺着光一步步拾级而上。 杜冷月没有在画画,而是抱着膝盖坐在那个大大的藤椅上,乌黑的长发顺垂下来,遮住整个背整张脸。 周梓晏看着她一抽一抽耸动的肩膀,以及她用那个大大的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样子,只觉得心蓦地一紧。 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去,强迫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张红着眼泪流满脸的小脸。 杜冷月闪避着他的目光,可他还是顺着她的宽松的睡衣看到了脖颈处密密麻麻的吻痕,顺着锁骨一直延伸到衣服遮住的地方。他一瞬间只觉得气血上涌,整个天空仿佛垮塌了般将他砸入黑暗,攥紧拳头红了眼。 他试探性地抱住杜冷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排着她的背,说话的时候两瓣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月月……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敢想象,这个一身吻痕还有酒气的杜冷月究竟发生了什么。杜冷月搂着他的脖子,只是摇着头呜咽着,一串一串的热泪落在周梓晏的衬衣上,渗透进去,灼伤他的皮肤。 杜冷月后来再也没有去过hershow,她甚至没去人事部说一声,可能连实习资格都被取消了。 陆灿的礼物时不时还是会送过来,送到她的寝室,甚至直接有人送到家里来。杜冷月无一例外地冷脸扔到垃圾桶,卡片也是看到不看一眼。他的道歉她不接受,无可挽回即是无可挽回。 元旦时候,周梓晏只参加了w市省台的跨年演唱会,然后很仗义地在校跨年晚会上也献唱了一首。旧年的最后一天和新年的第一天,杜冷月在台下第一排戴着他的鸭舌帽子,憧憬着台上光芒万丈的他。 下台后,他神神秘秘地拉着杜冷月逛着校园,人潮涌动中,两个戴着鸭舌帽的人牵着手穿行着,杜冷月拿着一个巨大的棉花糖一口一口啃着,她转头想递给周梓晏吃,看着他戴着黑色口罩的样子,顿时没心没肺地笑弯了眼睛自顾自地吃。 路过舞厅的时候,周梓晏顿了一下,然后不容拒绝地拉着她走过去领了两个面具顺着音乐走了进去。 闪动的灯光下,他温柔地搂着她,耐心地带着舞姿有些笨拙的她跟着。杜冷月手搭在高她一头的周梓晏肩上,看着他面具后目光转动,只觉得无比感动。他真的是上天派给她的救赎吧。不管怎样不尽如人意的初相遇,总之他们现在在一起,很幸福。 切换音乐的时候,杜冷月突然攀附上周梓晏的脖子,在他略微有些诧异的目光下在他耳边低吟,“谢谢你,梓晏,我爱你。” 周梓晏足足愣怔了有半分钟,整个大厅音乐依旧流淌,却怎么也比不上她近乎被掩盖的声音动听。他回过神来,激动地紧紧拥抱了她。这还是杜冷月第一次对周梓晏说爱。 新年伊始,她的旧年过得在不顺遂也都已成往事,而他们此刻是茫茫人海中一对彼此深爱的情侣。 w市的冬天与夏天呈两个极端,冷到极致,周梓晏一手开着门,一手把杜冷月近乎冰凉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暖着。进门立刻打开暖气,才觉得身上的寒气散了一些。 杜冷月兴致极好,跨年夜里她不仅在猜谜语队伍里靠着周梓晏这员大将得到了品尝自酿葡萄酒梅子酒的权利,还拿到好几个毛绒公仔和一对情侣款杯子,高兴得一路都蹦蹦哒哒的。甚至扯着他去看了烟花,还得要他帮她遮着耳朵。 周梓晏把她安放在沙发上,看着她的酣然醉态,温柔的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甜甜的,不知道是棉花糖还是梅子和葡萄的味道,带着酒的清香。转身去浴室放热水。 出来的时候,她正毫无形象地把双腿搭在沙发上,整个人近乎倒挂着般的高难度姿势躺在那里,脸蛋红扑扑的,嘴里在胡乱哼唱着一些不知道什么的歌玩着手指。 周梓晏走过去抱她坐起来,哄着她,“月月,起来去洗澡了。” 她撒娇地抱着周梓晏的腰不肯下来,“不要……我可难受……” “洗了就不难受了,不然该感冒了。”他仍旧耐心地诱哄着。 “她抓在他腰间的手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我难受……要不你跟我一起洗……” 周梓晏抬起她的脸来故意做出一脸坏笑的表情,“你确定?” 她扭扭头,像只小猫般地把脸埋进他怀里,“梓晏……我爱你。”周梓晏扶额,她真的是醉的不轻,今天一晚上她就说了不下一百次的我爱你了。除了清醒时舞厅说的那句让他怦然心动外,其余的简直是口头禅般不走心,但依旧让他乐在心里。 他看她赖着不肯,只好捏捏她的脸说,“乖,等会儿再睡,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 刚放下她,她却像八爪鱼一样黏着他紧跟着贴上来。她在他身后蹭蹭,脸埋在他颈间,嘴唇无意中吻到了他的脖子上,她是毫不自知,周梓晏却一瞬间倒抽凉气崩直了身体。这个人喝醉酒还来劲了,简直要疯了! 杜冷月却瘪着嘴悠悠的开口,“梓晏……我好难过。从今以后,我就一个人了……我觉得跟你也越来越遥远了……这样一个我……不配,你那么好……” 他把他从他背上拉下来,然后抱在怀里,“傻瓜。怎么会不配。”又低头吻了吻她,“月月,你还有我的。” 杜冷月被无比温柔地放在两人朝夕共处躺了近半年的床上的时候,双目不知是因为醉意或是他温柔绵长的吻而迷离了。她小心翼翼地抓着周梓晏胸前的衣服,努力去回应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是醉了,脑海和身体都起起伏伏地,一点点沉溺在他的温柔和深情里。 周梓晏一点点的顺着她薄而细腻的皮肤吻着,她的额头,鼻尖,耳垂,唇,每一点都细致而专注,再往下时,杜冷月却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过来。 周梓晏顺着吻上了她的手背,说出口的话带着唇轻微颤抖地吻在她的手背上,酥麻的感觉让杜冷月也轻轻一颤。 他说:“月月,手拿开。是我。” 他说:“月月,我爱你。” 第56章 詹姆士在那边给陆心解释说,因为他们夫妻俩的故事,因此也有很多学美术的情侣或者夫妻来这里参观,都会特意留一幅肖像画在这里,向他们学习,情深隽永,不离不弃。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另一侧墙上那些各式各样面孔的肖像画,有一个相似点是每一位女士都是身穿旗袍。詹姆士有些抱怨但是满是喜悦和自豪地感慨道:“太多啦,占了快整面墙,我都想给它改名叫夫妻墙了!” 陆心回过头来挨个看着,突然就生出一丝怯意了。好像他们两个人是在人前合作作秀的骗子,此刻却要在上帝面前起誓自己是真的。 情深隽永,不离不弃。 莫名……有几分心虚。 她赶忙摆了摆手,讪笑着拒绝詹姆士:“不用啦……我们之前画过……”火车上那个……能算吧? 林惟故从她身后走上了,揽住陆心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接受:“画。为什么不画?能让这个吝啬的老头子开口可不容易。” 詹姆士在那边咕哝着就又要抱怨啦。 陆心不好意思地推拒着,但还是被林惟故推进了专门为工作人员准备的更衣室里。那里又满满两个大衣柜的旗袍,她险些看呆了。 一位极其年轻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带着陆心走了一圈,给她挑了一件极其素雅的素色无袖开叉旗袍,裙裾处和胸前绣着一枝木兰花。 穿好衣服,女孩子格外赞叹地夸了她一句,还热情地拉着她为她盘了一个格外贵气温婉的发髻来,还在顶部刻意卷出了一些水波纹效果,又左看右看之下,给陆心补了一个犹如水墨画一般淡雅的妆来。 被女孩子拉到镜子前左看右看着的时候,陆心险些不敢认自己了。 她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做那个格外惊讶的嘴形的话,可能真的有几分宛若民国时期走出来的温婉女子了。 穿成这个样子,往出走的时候,陆心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一面是旗袍这般穿着,着实不适合快走,其次,一想到不知道林惟故看到她这样会作何反应,会不会笑她,她就格外紧张。 再者,陆心有自知之明,她这照猫画虎的三脚猫底子,跟温婉女士的气质,那是没有办法比的。 林惟故早已坐在画板前,从她这个角度侧着看过去,穿着西装小马甲衬衫的模样,看着格外有艺术气息。怎么看,都很像一个专供行走采风写生的画家,哪像一头扎进商场名利里的商人?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林惟故突然就侧目向她看了过来。 陆心心下一紧张,微微扶着墙的手猛地收紧。 下一秒,林惟故居然直接起身向她走来。 他就那么眼神格外深沉发紧地垂眸看她,抬手,习惯性地想摸一摸她的发梢,却在看到她梳得齐整好看的发型的时候停下来,跟着林惟故缓缓凑近,陆心看着微微偏着的头缓缓垂眸靠近的林惟故的脸,新跟着怦怦地跳着,她一只手紧紧抠着墙角,紧接着就被林惟故轻轻拉过去握在手里。 林惟故缓缓靠近着,慢慢角度偏移了一下,他轻轻闭上眼睛,陆心呆愣愣地看着林惟故睫毛轻颤,紧接着一个格外轻柔的吻就浅浅地落在了她的嘴角。 陆心还没大反应过来,紧接着林惟故就离开了。他握着她的手,似乎是格外隐忍又懊恼地说道:“老婆,你这样……实在是太美了。我不能破坏你的妆发。” 陆心脸颊就微微泛红起来。林惟故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那个高脚凳上。 他没有立刻给陆心画像,反而是拿出相机来,对着陆心,给她拍了几张照。 陆心不解地看着他:不是说,画画吗? 那头林惟故一面低头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一面答非所问般地说道:“唔,钱夹里的相片该换了。” 陆心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来,理解过来以后,有些无语又害羞地转头不看他,去看墙上那头的画。 那头林惟故终于拍好,然后嘱咐陆心看他,格外认真专注地低头开始描描画画。 他效率极高,但是这次相比火车上那次随性碾压她之作,显然是走了心的。陆心看他画好了,走下来跨着小步子蹦达着过来看。这一看,先是一个惊艳,然后原本透红的脸就更红了。 林惟故……他也把她画得太美了吧。 不仅如此,他还在画的右下角,用极好看有力的字体配了一首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林惟故似乎是参透了她的心思,看了看画,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她,大言不惭地说:“我老婆,实在是太美了啊。” 那头詹姆士先生在楼下忙完了,正好走上楼来,看了眼陆心,又看了眼画作,微笑着称赞:“林太太这样,很美。你小子画功没有退步。” 陆心被这样夸着简直要受不住了,就借口去换衣服,那头詹姆士先生嘱托他们收拾一下,邀请他们去他家里吃午餐。 林惟故毫不客气地答应着,然后从画板上拿下那幅画,作势就要走。 詹姆士一开始还好心提醒他馆里工作人员会来装框然后选个合适的地方挂起来,后来看出了他这大有直接把画带回去的架势,直接就着急了,咕哝着过来揽他,两个人开始英文上阵对垒。 林惟故直接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我妻子的画像,为什么要挂在这里供众人欣赏?” ……他说得好有道理啊简直无法反驳啊……而且连带着把这墙上和眼前的所有除他以外的男人得罪了个遍:哦,他的不能?别人的就能? 詹姆士就在那边快要吹胡子瞪眼跳脚,但是还要保持绅士风度的样子,说林惟故绅士可是要信守承诺的。 陆心原本都要走了,看这架势简直看不过去,过来皱着眉看着依旧一脸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林三岁,小声地劝他:“人家这里的规矩,而且是你自己答应的啊……给人家吧。” 林惟故抱着画不撒手,垂眸看她:“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好像……是……没有? 陆心也被他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她顿了一下,气急地“啧”了一声,抬手握拳敲在他的肩膀上,瞪他:“你……你不是有照片了吗?还要画做什么?给人家啊……” 唔,老婆的粉拳打在身上,原来这般舒爽。 林三岁一面一副受了批评的大狗狗委屈表情慢镜头慢动作把画缓缓放下,一面眼神一直锁定在陆心脸上,一副“好委屈哦可是老婆让这样做又不得不做”的样子,看得陆心无语望天,转头就往更衣室走。 你还委屈了嘿! —— 詹姆士现在住的房子就在艺术馆不远处。也是一个小院,不过比以前就格外小而宜居,只有单层,很是温馨,倒是格外适合老人独居。 陆心被詹姆士带着简单地参观了一下,然后林惟故就被老头赶去厨房帮忙准备午餐。 她一个人溜达了个遍,老人午餐准备得差不多,就说要去书房里整理些东西离开了,陆心实在无聊,跟着就溜达进去。 陆心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一样溜溜达达往进走,跟着就看到林惟故在那边正在切蔬菜水果,大约是要做沙拉。看她进来,又用那种小白菜般苦命又委屈的眼神望着她。 陆心瘪着嘴无语地走近,她趁人不备,直接飞快地伸手,从林惟故手底抽了一片黄瓜,猛地就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林惟故险些被她惊到了,跟着又觉得她这模样实在是难得见到,可爱得紧。 陆心在那边严肃地皱着眉嚼了嚼,跟着声音里有些失望地说道:“这美国的黄瓜,怎么跟中国的黄瓜一个味儿啊。” 林惟故直接就被她逗笑了,他侧目看她,声音低低沉沉地,很给面子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茬:“唔,可能它们内在是不一样呢,你怎么知道美国的黄瓜黄瓜之间不是用英文交流的呢?” 陆心鄙视地“切”了一声,一面也操刀来帮他忙,她切了两三片,然后很自然地拎起一片来喂给林惟故:“尝尝我切的,肯定比你切的好吃。” 唔,你喂的应该是比较好吃。林惟故一边喜滋滋地享受林太太式的犒劳,一面毫无戒心地看都不看张嘴就吞了下去。 还没嚼,瓜片贴着舌尖舌面就弥漫开了溢出厨房的苦味来。 林惟故眯着眼转头去看罪魁祸首陆心,她在那头调皮又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苦瓜,振振有词道:“给你下下火嘛……” 嗯,他是挺需要下火的。林惟故一面在那面无表情地缓缓嚼碎那片苦得令人心碎的苦瓜,一边想。 他刚准备趁着陆心正在那面得意地笑得眼睛都完成了月牙的时候把她捞过来吻一下,让她也尝一下这苦味,后背却被一个厚实的大掌猛地拍了一下,跟着詹姆士唠叨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林,你怎么可以让太太过来厨房干活呢?你这种……” 趁着詹姆士嘟囔着,陆心格外得意又窃喜地冲着林惟故吐了吐舌头,看着他一副“看不惯她却又不能治她”的模样笑得更欢,然后在他挨批地时候,逃离般地窜去了客厅。 饭桌上,詹姆士格外高兴,又给陆心讲了很多故事,陆心听得很是专注,时不时被他的幽默逗得发笑,被冷落的多余陪客林惟故抬手多次给太太夹菜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这失宠的心情的阴影伴随了他的整顿午餐时光。 餐后,詹姆士热情地告诉他们说这个房子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包,山上有一棵巨大的树,人们都称之为情侣树,中国人搞的,听说很灵,历史很老了,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景点,建议他们夫妻可以去那里参观一下。 陆心本来是不想的,理由跟之前的一样,他们俩之间这样太奇怪了啊…… 林惟故竟然兴趣格外浓厚,不由分说地拖着酒足饭饱的陆心就出门去了。 这样的场景和情景在中国格外多见,什么爱情树啊孔庙里头的状元树,都是为了让人有个美好的期许,希望愿望可以成真,希望将来可以美好。 在异国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是很稀奇。山丘上人不是很多,但也三三两两有情侣在上头拍照,树上飘荡着许多彩色的绸子还有类似签之类的东西,成对挂着,现在天冷,树还没有什么叶子,看上去好像是一棵彩色的树,飘在风中,仿佛真的可以得到神的青睐和眷顾一样。 林惟故看了看,然后拉着陆心去那边买了一对愿签,递给她一只,自己留了一只,两个人就在寒风里趴在桌上各自写着。 林惟故似乎早有准备,很快就写好了,然后就探头要看陆心的。 陆心及时地发现了,小心地抽起来护在怀里,向后撤着一脸戒备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林惟故赔着笑脸看着她,声音里满是诱惑:“老婆,给我看一眼吧……” 陆心拒绝得干脆彻底:“不——行!” 林惟故受挫,格外委屈,转回头去,也隔离开她,然后在签上埋头又补了一句。 陆心想了一下,然后低头在纸上写道:“愿遇见你后,有幸得见爱情。” 愿余生安稳平静,也无风雨也无晴。如果可以,她还是渴望得以一尝一生一世一双人、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的。 她写好了后,竟然奇异地发现林惟故居然还在写,写作文呢他? 陆心好奇地也探头,想看他写多少。林惟故像是小学生发现别人抄自己作业一样猛地抬胳膊就挡住了,然后也一脸戒备地看她。 陆心讪讪地吞咽了一下,然后讨好地问他:“你都写了什么呀写那么多?” 林惟故沉吟着转过去晃晃悠悠地把签封好,头也不抬回她:“唔,不告诉你。” 陆心:…… 切!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啊!陆心愤愤地想,他能许什么了不起的愿望?赚钱多多,盆满钵满?庸俗! 二人在把签选了一根枝让工作人员帮忙挂好,就一起往回走,林惟故不计前嫌地牵过她的手来,握着塞进自己暖暖的风衣口袋里。 回去又寒暄了一阵,讲了以前的许多趣事。两个人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告别了詹姆士往回走。 回来了一会儿,陆心刚趴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温婉女士留下了那个册子,她在后面写了许多有趣的文字,这让她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林惟故催了她好几次,最后以抱她一起洗为由,陆心才不满地爬起来去浴室洗澡。 等她洗好了,舒适地驱散一身疲乏准备出来的时候,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催着连换的内衣和睡衣都没有拿。 陆心只好围了个浴巾,准备趁着林惟故不注意溜出去拿一下,只要她速度够快时机够准,可以的陆心你可以的。 门一开,她刚左瞅右瞅,林惟故的身影就出现在她视野,缓缓靠了过来,她赶忙把身体缩了回去,只留了个裹了头巾的脑袋在外头。 林惟故手里拿着叠的齐整的睡衣,问她:“换洗衣服忘了拿?” 陆心狂点头,然后林惟故就把手里的衣服顺着门缝递了进去。陆心感激涕零地看了他一眼,刚准备关门,林惟故就用手一下子挡住了。 他特别体贴地问她:“你要不要看看我有没有拿少?” 陆心脸上的笑就格外缤纷了:就个睡衣内衣你是能拿多少? 饶是如此,看在林惟故如此贴心的份上,她还是敷衍地低头检查,刚嫌弃睡衣看到睡裤上面的东西,顿时整张脸就绿了。 对不起群众对不起吃瓜路人,她太低估林惟故了,他真的可以拿得更少的。这……这玩意儿、不是她跟刘怡买的那件情趣内衣? 陆心………?????? 她一张苦瓜脸拧挤着笑抬头看林惟故:“你、你把这玩意带来这里干什么?” “你不喜欢这件?”林惟故先是一个诧异地反问,紧接着有些发愁又遗憾地说道,“可是你自己买的,老婆,你要勤俭持家,不能因为咱家有钱就肆意浪费。” 她…… 然后林惟故就开始在那头往开推浴室门,一面说:“我看构造挺复杂,我帮你吧。” “不是……林林林惟故……”陆心眼看着城门要失手,急得舌头都打结了,一面死死抵住,一面使出了杀手锏,“詹姆士不是教育你要绅士一点么!”这是绅士应该做的事吗! 林惟故果然在那边停住了手。陆心猛地松了一口气。 就这一瞬间,门却猛地被林惟故推开了,他一面拉着陆心扯到自己怀里,一面低头吻住她的耳垂,跟着声音暗哑低沉,在她耳边说道:“所以他追个老婆要花那么多年啊……”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受那种苦? 陆心:…… 她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紧接着林惟故霸道的吻和绵长的气息就袭来,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 第57章 宋启看着她吃下那块菠萝,然后像是奖励小宠物一样轻轻摸了摸小妹的头,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微笑:“乖。” 端着果盘的路岩:“……”莫西莫西?当我是死的么!! 周小妹一拿到手柄,就开始兴奋地看着墙上的大屏幕筛选游戏。这个别墅看起来真不错啊,游戏房里竟然有好多她以前喜欢但是现在不流行的游戏,她也都没再玩过了。 宋启将牙签轻轻巧巧地放回了果盘中,坐得靠近了周小妹,刚好隔在了路岩离她近的一侧,然后拿起另一个无线手柄开始流畅地选角色。 路岩:“……”你们真的当我是死的啊!他站在一边龇牙咧嘴半天,还是忍住了,放下果盘开门出去。心塞,怎么也不能自己破坏他在小妹心中的温暖学长的形象啊! “哎哎哎!你别选那个白衣服的!你选这个,这个女的,很厉害的!”周小妹选好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男性角色(长得最帅的),看到宋启在另一边也在一排男性角色中选来选去,着急地开口制止他。 开玩笑,还计科大神呢,toonaive!这款游戏男女搭配才容易打败对手好么! 宋启转头深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挑了,直接长指轻击,选了一个最粗犷的男性角色。 周小妹:“……” 小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气得脸鼓成了一个包子,一个人舞着长剑在前头勇往直前地冲着,长发飘飘白衣飞舞。 我跑跑跑跑!!才不管你!!她气呼呼地按着手柄,一个人简直要打鸡血到飞起:小样,我可是这款游戏的鼻祖!不听我的待会儿吃亏吃吐你嗷! 宋启在后面扛着大刀优哉游哉。一个粗犷的汉子,不知道怎么走出了一种气定神闲的文弱书生气来……还……有一点娘…… 别墅的设备挺跟时代,都换成了3d感应式的,能找得到用得着手柄的古早的游戏屈指可数。周小妹原本是怀着怀念自己逝去的青葱岁月的心情想重温的,结果才发现果然是太古早了,这里的手柄鲜有人用,都有些失灵。 对宋启的第一次改观是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从她头顶直接伸手过来,拿走了她怎么捯饬也弄不好的手柄,漂亮的眼睛只上下观察了一下,捣鼓了几分钟就修好了。简直!流畅到飞起啊! 啧啧,看来学计科还是有点用嘛!可以修东西啊,实用! 周小妹一个人在前头打怪打得嘚瑟嘚瑟:就算我服了你修手柄的能耐,但咱俩俩男的,不听我的一会儿打boss看你什么姿势哭。 她甚至不怀好意地想到,该不会宋启学长真的有这种癖好吧。真的很可能啊,他刚刚死活不选女生,还不就是为了跟自己这个白衣小哥的凑成一对儿么!啧啧,正合她意啊!周小妹暗戳戳地转头瞥了一眼宋启,却只见他眼睛甚至不看屏幕,而是一直含笑看着她。呃……有些,瘆的慌啊…… 再转头,却发现自己刚刚胡思乱想地走神中,一个反派挥舞着弯月刀直接砍了下来。 躲已是完全来不及,周小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死命按着后退键,连带着整个身子也像一侧偏,好像这样就能拉回角色似的。肩触到一曾薄薄的绵柔布料,周小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偏了,直接靠近了宋启。 还没躲开,宋启那边的手终于动了,他只动了单手,整个彪形大汉“嗖——”地冲了出去,直接替她挡住了反派的刀。紧接着屏幕晃了晃,跳出了挥舞着魔爪的*oss…… 周小妹震惊了。她呆呆地侧过头看着宋启专注的侧颜,彻底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似乎终于投入进去了,动用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双手翻飞着,直接单人对抗boss,周小妹的男主此刻像是个吃白饭的小受,怯怯地躲在壮汉的身后。 一分钟后……周小妹看着躺在地上的*oss,再看一下只因为替她挡那一刀损伤了一格血的壮汉,暗暗地举剑自尽。 大汉没有理这边这个一直拿剑在自己身上插来插去的傻x,而是转头,对着boss身后那块巨石砍砍砍砍砍。 砍砍砍。就在旁边举剑自尽了一分钟的人停下来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那山,就那么裂了……裂……了…… 周小妹:“……”?!这游戏!她玩了那么多年!几乎都快把里面的什么时候出现什么人物背下来,这山特么不就是个摆设么?!它还可以劈开?! 自称鼻祖的周小妹不淡定了,她用她张得可以吞鸡蛋的嘴转过头来对着宋启。宋启回头给她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笑,抬起右手帮她把嘴巴合上,一手指引着壮汉吞下山裂开露出的粉红晶石,他的血条就这么补上了……补上了……还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条…… 两个鬼一般不和谐的组合……奇迹般地刷新了记录…… 小妹撂下手柄,开始一言不发地怀疑人生了。 宋启将她和自己这个手柄收在一起放归原处,再次靠近她坐了过来,开口轻轻浅浅地解释:“这款游戏是我当时还学艺不精的时候随便做的,有游戏公司看中,我就授权了。那个时候有点自己的恶趣味,留了这么一个类似bug的部分。没想到还真能用得到。” 吼,*oss,一到这种装逼炫技的时刻你就点亮你的遇难技能了还是怎么地!有本事是这时候结巴一点断句神奇一点啊! 她周小妹不服……也得服啊…… 周小妹用手撑着沙发一瞬间挪着坐远了一米多直接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大哥!这种事情您能别说得好像“我八岁时候有天早上帮我妈去菜市场买了个菜”一样轻巧容易好么!!她刚刚做了什么?在这款游戏的亲爸爸面前差点自诩自己是鼻祖是么?妈妈她想回家……qaq 宋启看着她一下子撤离,也没有立即靠过来,似乎在静静地等什么。 这时路岩一个朋友上来敲门,喊二人下去吃饭。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破解。 路岩在楼下的心塞哭诉也是刚刚结束不久。 他的朋友安慰他的那句话才差点让他哭出声。他说:“哥们儿,想开点,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们俩。我觉得吧,阿姨可能没把名字给你取好。路岩路岩,摆明跟块石头似的杵一边啊……” 路岩一把韭菜招呼在他脸上,惹得对方“哎哟”一声:“你究竟是来帮谁的?”他甩完吼完,继续低头闷声不响地切韭菜。 周小妹下来看到客厅突然改变的布置的时候差点紧张地滚下台阶。 我的天呐!她的内心简直蹦出了一个小岳岳捂着脸惊讶的表情。 长长的餐桌四周摆了一圈玫瑰花,中间甚至用冰块泡了香槟。 ……叹为观止啊有木有!学长跟学长的朋友简直都6到不行啊!一顿午饭都吃这么好看——起码在坐下之前周小妹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当她被一左一右的冷面双侠夹击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好玩了。 家常的饭菜出乎意料的好吃。至少周小妹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每次瞥见宋启紧锁的眉头和略显嫌弃的表情,她又会觉得可能是自己少见多怪的错觉。 一个理着寸头的男生先打破了这里尴尬的气氛,他先是举杯致敬周小妹,周小妹慌忙地端起来抿了一口,差点哭出声,但是还是要保持围笑。 那个男孩子放下酒杯,开始开口问她:“小妹啊,你……有男朋友没?” 周小妹握筷子的手一个颤抖。她放弃了专攻番茄炒蛋,讪笑着抬头。年轻人,你的问题很犀利啊……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同时放下筷子的两个男人,周小妹简直想哭。她是该有……还是没有啊……qaq这个问题太难了…… 周小妹傻笑着转移话题:“番茄炒蛋谁做的,好好吃哦!” “真的吗?”那男生一瞬间眼睛里迸发出了发现新大陆的神采,“小妹来来,你再尝尝这个小嫩笋,路岩炒的菜真的超好吃。”他看着周小妹真的伸手夹了一筷子,乘胜追击般地问道,“不错吧?” 周小妹嚼得很带劲,竹笋翠翠嫩嫩的,很鲜,她不住地点着头。 “那你觉得路岩怎么样啊?” 周小妹看着对面,跟着笑弯了眼睛,不假思索地道:“学长很善良啊,嗯……很温柔,帮了我很多。” “那你喜……” “嗷!”周小妹惨叫连连,打断了对面男生的话,撂下筷子伸手下去摸自己不知道被隔壁学长突然狠踹了一脚的小腿。 她眼泪汪汪地回过头去看一本正经的路岩:学长……我……说错什么话了么qaq下脚太狠啊! 那头踹错人的路岩一脸一本正经的,耳根处却明显绷不住,一点点红了起来。 对面男生一脸幸灾乐祸地憋笑表情问她怎么了。 周小妹咽下嘴里的笋,含泪摇头:“饭好吃!好吃哭了……” 宋启这时自然而然地给她碗里夹了一块水果拼盘:“多吃点水果,别的都太丑。”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第58章 隔了一会儿,他仿若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抬手脱下来外套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面上带上了一丝缓和气氛的笑来,声音里也是轻松的调笑:“温柔端庄,美丽大方,怎么,您还有发现她别的优点?” 林老太太看他这一副毫不在意还调笑的模样,料想他还被蒙在鼓里。真是,被人扣了个大帽子还当宝似的自得其乐的这副模样,简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她先是沉沉叹了一声,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戳点林惟故:“你看看这个。她要是个单纯的清白人家的普通姑娘也就罢了,可你看看,她可犯过案子!” 林老太以为他还没听出味儿来没反应过来,加重语气又说:“那是什么?少年犯啊!这种人,你婚前也不查一下怎……” “谁说我没查。”林惟故却丝毫没有林老太料想的惊愕或者愤怒,反而格外稀松平常地反驳道,“我肯定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后经过深思熟虑才娶的她。” “你!”林老太万万没有想到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她一下子气急得一口血急冲到头顶,让她有片刻眩晕。她捂着沉闷的胸口,好一会儿才格外痛心疾首地叹了一声,“惟故,这次,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我们好歹是有身份的人家,妈没想过逼着你娶个圈子里同等量级的名媛,但你……但你怎么能找个这么个不省心的呢?!传出去了,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林惟故扯嘴角似笑非笑又格外嘲讽地说道:“老林家的脸?当年我父亲出轨得人尽皆知,我们差点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老林家可没给我们留丝毫颜面。” 林老太太被他一提这事,脸色就更难看了。她有些难受地捂着胸口,隔了一会儿才说:“那不是一回事……陆心这事儿,可是上了新闻的。人记者说的,能有假吗?这种事迟早都要曝出来,不成!她不就是图你钱吗?不能让她拖垮……” “记者说的就都是真的?”林惟故又格外轻蔑的笑了一下,某个时刻,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一刻的眼神一定格外像陆心,“陆心也是记者,您还不是不信她嘴里说的任何一句话?妈,这件事上,陆心她是受害者。” 林老太被哽了一下,脸都有些气白了,林惟故接着跟她翻旧账:“况且,刚过年那会儿您还嫌弃陆心自己工作,不靠我养,现在反过来说她图我钱?真图钱的话,我更乐意。” 林惟故其实从小对林母算是格外顺从的,一面是自从林父闹出那一系列事情以后,林母身体就格外不好,不能生气,一急一气就会血压升高;另一面就是相比林父,林母跟他就亲近了许多了。 他这一反驳,让林母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有些接不来茬,隔了一会儿,她那种气血上涌的眩晕感越来越重,林母说话里也带上了有些艰难粗重的喘息声,她也不愿多听林惟故解释,开口有些悲哀地作结论:“你们老林家的男人都一样……容易被这种女人迷了心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我现在可真是庆幸你俩还没个孩子,这还来……” 林惟故本来也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在气头上,说话冲了些,想尽早结束下来,赶紧跟林母解释清楚就完了,一听这句话,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跟着冷凝下来。 “妈,我跟那个人可不一样。他犯的那些错误,我此生不会沾染。陆心更加不一样。她是我要携手一生的妻子。” 林老太太一听,登时气得脸煞白。她喘着粗气,整个人濒临发作的边缘,隔了好一会儿粗喘着也没能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林惟故还是于心不忍,赶忙上来扶着她要给她顺气,然后从一边的置物架二层药箱里找降压药:“您这又是何必,给自己添这堵。” 林老太拨开他的手,拒绝吃药:“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惟故啊!”林老太伸出手来抓住林惟故的手,眼里罕见地弥漫出一丝母亲难见的祈求,“这次你就听妈一次,这样的女人留不得,从那种地方摸爬滚打出来的,做得出那种事情的……她将来非得也把你害死啊!” 林惟故耐心也失了大半,看着犯病的林老太一忍再忍,他冷着脸问:“这光盘是谁给您的?” 林老太看着他,语气里有些气弱,回答:“不清楚,匿名寄来的。” “您都看了,是吧?”林惟故也不看她,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递到林老太面前的同时问道,“那您该看到陆心身上伤成什么样了。那个时候,她才刚十五岁。” “妈,陆心是我妻子,我了解她,也理应相信她。我很遗憾那段日子我还不认识她,不然,我一定不允许她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林老太还是别着不喝,她整个人都因为头晕气短而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但整个面部表情都被愤怒的余韵撑得格外精神明显:“可你是我儿子!你要是心善想做慈善给她一笔钱都行啊,非得要娶她?这样一个人,怎么配得上你?!” 林惟故冷着脸回看林老太,“她也是您的儿媳。何必跟着外人如此诋毁她。” 林老太这下彻底失了反驳的力气,她整个人脸色都惨白着,几乎是无力瘫坐在沙发上,喘息都是只有出气很难进气。 林惟故原本只是正襟危坐地坐在她身边,一脸肃然地端着药和水,看她这样,终于还是服了软:“您先把药喝了,这事我们以后再谈。” 林老太太是他母亲,他怎么也做不到为了争一时输赢,眼睁睁看着她出事,长这么大,他还没这么不孝过。 直到服侍着老太太喝药然后回卧室躺着,又极其不放心地打电话给刘阿姨,让她过来陪着,林惟故听着老太太还在那边一会一句说着陆心的不好,让两人分开的话,再没多言语一句。 他冷着脸,一直等到刘阿姨带着外头冷气的身影匆匆赶过来,赶忙道了谢和打扰,然后赶回家去。 临走前,林惟故看了眼茶几,还是阴沉着脸走过去,抬手拿走了那个光碟。 —— 陆心在这头回去的车里先是回给了刘怡一个电话。 刘怡在那头先是絮絮叨叨给她抱怨一通,然后告诉她稿费给她打卡里了,然后就是再三警告她最近要是心情还不错就别去刷微博,分分钟秒杀好心情;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就更不要去看,简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许是正在外头,偶尔穿插着跟路人讲了一句英文,然后叹了一声,逗她:“陆记,你这改变国内言论格局的目标简直任重而道远啊。现在稍微有点名气的记者和公知随便微博发几十个字,就能让不明真相的群众深以为然炸裂一片,啧,心疼……为什么古往今来都是少数清醒的人要拼死拼活为浑噩的世人奔走呢?” 听着她说这话的时候,陆心早已在那头用pad打开了微博,她内心毫无波澜地看着上面一条条消息刷过,然后自己的评论区和她的里面两股洪流骂战绵延了很久,到现在已经逐渐偃旗息鼓,但是大多数喷她的抓住她这么长久不出现编造了各种阴谋论,几乎坐实了她是心虚才不敢现身的名声。而少数支持她的也从日日她一条,求她出现给大家点信心,变成了对她有些失望难过的倾诉。 陆心觉得这倒也没有格外出乎预料,她语调轻松地回调侃刘怡:“是啊,举世皆醉你独醒的最美编辑刘怡小姐,我就等着哪一天举着笔跟着你去战斗呐。”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刘怡就在那边笑着说算她有远见。陆心跟着又问:“你那边怎么样啊?真是感动,蜜月期都心心念念着我。” 刘怡就在那边呵呵一句,语气都颓了:“好啊好着呢,香蕉吃到吐,看到椰子都害怕,每天还能看看土著跳舞,整个人也就晒黑了五六个度。啊~就是无比想念祖国的大好河山啊。好的想哭。” 陆心就在这边无奈地挑了挑眉,听着她的语气,似乎玩得还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那行,这种关键时候我就不打扰你了啊,我得奔去改造世界的一线了。” “去去去吧,一个请半个月带薪假的人,这都是你该得的啊baby!千万不要客气。” 挂了电话,陆心连关掉pad的机会都没有,手机紧接着就响了起来。她看着上面一个单字“妈”跳跃闪烁着,只觉得似乎都听到了来自心底里的一声长叹。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不管怎么说,这半个月暂时的逃离,让她觉得自己似乎缓过神来了,很多事情也理顺了,突然就生出有些充满力气面对所有的勇气,她跟着就接起了电话。 “喂。”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者从一开始,陆心接陆母的电话,开场白就再也不是一声“妈”了。总觉得不知道下面的话题又是关于怎样的交易或者争吵的,怎么想,都衔接不到一起。 “你这死丫头,跑那么远,怎么也不先跟家里说一声?还是小扬着急去惟故公司前台,人秘书说你们出国了,我们才知道。”林母在那边先是飞快就蛮横地一通抱怨。 这段话这语气于她而言的熟悉程度,几乎瞬间赶走了陆心所有的时差啊初归来的陌生感,把她一下子打进现实里。 顿了顿,她一面直接按了pad的关机,一面语调平静地解释:“决定得太突然了,我也是走前才知道。” 陆母就在那边非常清晰地冷笑了一声,那个笑里,包含着太多陆心几乎可以瞬间解读的信息。陆母每次这样,就是格外笃定她在撒谎看透了她的小技俩的意思,每次还会配上一句“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之类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陆心真的很想直接挂断电话。她突然很怀念之前在波士顿不用手机的时候,世界和脑袋都很清净,真是好啊。 陆母接着满是嘲讽地直接说:“你好歹也是小扬的亲姐姐,不过是让你来组织一下,刚好工作合适帮着电视台也风光一下,你居然直接躲着没来参加他的婚礼。哎哟……我真是,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冷血的玩意儿……” 陆心就这么听着,心也跟着越来越沉静下来。陆母的话带着些微方言的口音,隔着手机,分外清晰地弥散在温暖的车子里,冷若冰碴。 司机很是好心地稍微开了点轻音乐,表示自己对她的家事不过问也不会多听。 陆心也没有解释,她甚至觉得自己此刻如果面前有一张桌子,她都可以极其冷静地伸手示意一下,然后说:“嗯,我没参加婚礼,我欠了陆扬,是吧。所以,这次是想要什么呢?”这次又想跟这么跟冷血的玩意儿要些什么呢? “你!”陆母在那边又是一下被她气得咬牙切齿,久经骂战的她居然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骂陆心。隔了好一会儿,才格外愤愤地一面粗喘着气,一面骂道,“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没教过你孝顺还是尊敬?!” “哦,”陆心轻轻应了一声,语气里有些遗憾地浅浅说道,“您不是想跟我要东西,是想谈礼貌家教啊……早说啊,这可简单多了。至少我拿得出来给得起。” 陆心听着自己的声音,她竟然出离的冷静,她真是学坏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陆母被她又是一梗,然后冷笑一声,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战场和□□剑戟,她冷哼一声,然后换了个话题问陆心:“你们结婚那么久,你这肚子就一点动静没有?” 这句话一出,陆心突然格外疲惫,这场骂战到这里也变得索然无味。她没有应声,猛地仰头靠在椅背上,然后闭上了眼睛,把世界交给了黑暗。 那头就又是一阵冷哼,似乎以为自己戳中了陆心的痛脚,语气更加地嘲讽来:“你要知道自己是嫁了怎么一户人家,攀高枝儿也得给人家添个丁,自己个儿才不会掉下来。陆心,你现在这么自以为是忘了本,就不怕哪天摔下来没有娘家人给兜着?!还不知道趁着自己现在还有点地位,赶紧帮着自己家捞些好处来,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没脑子!” 哟!娘家人!陆心心底里几乎有些急自己不是话剧演员,演不出那种出奇讽刺又反讥的语气来。 司机有些汗颜地终于把车开到了星府花园,他火速停稳,然后放下了陆心,帮着在车后搬行李进屋,然后给陆心腾出时间空间打电话。 陆心做了一个深呼吸,夜晚的冷空气一下子扑进她肺里,整个人都清醒了大半,打了个寒颤。她听着那头的喋喋不休,淡然地开口问道:“所以我该给娘家人捞点什么好处呢?把林惟故公司撬过来给娘家人玩玩?” 陆母就在那头停住了,隔了会儿,似乎是终于骂满意了,或者陆心一个瞎掰猜到了点上,她语气终于有了些许软化:“瞎开这种玩笑做什么!不过说起这个,小扬现在也结婚了也定下来了,惟故自己又开公司,随便在里头给他找个岗位干干才是正经。一家人也好有个帮衬不是?况且小扬在那头,还能给你看着点。” 哦,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陆心跟着一个没忍住,也嗤笑出声。她顿了顿,非常平和地反问陆母:“林惟故公司是搞外贸的,陆扬他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陆母就在那头有些气急陆心不知变通一般:“他可以进去学啊!况且,进自己姐夫的公司,等级不能太低吧?陆扬可跟我说了他那公司有多排场,随便一个小经理估计就能占个豪华办公室。” 随便一个小经理……陆心瞬间都被气笑了。 她脸上挂着特别讽刺地笑,那头司机向她鞠了一躬然后上车离开了,陆心进屋关门,然后开口反问道:“陆扬怎么不直接说要做总经理呢?” “那种公司,随便一个小组长都是海归高材生,硕士文凭以上。陆扬他连个学历都没有,进去做什么?就是我,进去了估计连个楼下打印工都混不上。人家为什么要养一个这样的闲人?” “你!”陆母一瞬间又被她说得气急,忍了忍,她几乎想冲过来敲爆陆心的脑袋一般吼了一句,“那不是你有惟故这层关系,别人他没有吗?!老板给自家公司招个员工还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小扬进去了,跟他姐夫一个公司,不是可以顺带着帮你监督着点?” 陆母说着,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俩那个……见血没?他有没有发现你不是处?” 陆心猛地因为难以置信瞳孔放大,她拧着眉,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陆母有些气急败坏又恨铁不成钢地吼她,“都这样了你还不说早点想想办法怀个儿子好让这事儿翻篇儿。这男人有了孩子,才能让你给套牢……” 陆心几乎不忍卒听,她猛地就去按挂机键,却按了好几次才按准了,终于,陆母那可怕的像是蛛网一般向她裹覆来的话语猛地消失。 59.第59章 周梓晏第一次带杜冷月踏进这个公寓的时候,他握着门把手的手甚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就是那天下午,他先是带着她去了公证处作了房产转让,然后带她回来了公寓。 杜冷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不用……把房子写成我的。能住进去已经很好了。” 他蹲在她身前,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只剩下浅浅的痕迹只觉得心安,“别有压力。房子写你名下就是你的了,以后我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把我赶出去。月月,我不会离开你的。” 杜冷月咬着下唇看他,眼眸一点点湿润起来,然后她牵着嘴角一点点笑了起来。 许久不见她的笑容。 周梓晏由着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绞着手东看看西看看,尽管是大白天,他还是打开自己精心装置的壁灯和顶灯给她看。杜冷月似乎很在意家里的灯。 晚上的时候,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晚安,准备出去的时候,柔软的家居服却被她一下子拉住了衣角。周梓晏顿了顿,回头看到了她只露在被子外面的两只大眼睛里满是乞求和不安。 “不要走。我怕。” 叹了口气,周梓晏终究是回去躺在了她身侧。杜冷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然后又掀开被子搭在他身上,还一点一点往过蹭,直到周梓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把她揽入怀中。 大热的天气,隔着薄薄的睡衣紧紧贴着他的少女的娇躯,她浅浅的呼吸落在周梓晏的胸膛和脖颈处,这可真是折磨坏了周梓晏。 他努力忽视着身体的反应和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身上的燥热也难以驱散。然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发,“睡吧,我在呢。” 杜冷月乖巧地点头,却无心睡眠,像个孩子般地撒着娇,“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想知道。” 周梓晏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出口的声音仍旧是宠溺的,“我小时候啊……我小时候一直是住在法国的。跟着我妈,她在哪边有演出我们就会搬家到哪个城市。中学以前都在是这样。” 她听得新奇,眼睛晶灿灿的,仰头问他,“法国……那你去过普罗旺斯么?听说那里的薰衣草花海很好看。” “嗯,住过不长一阵,还有古堡,”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禁脸上也带上了宠溺的笑意,“你要是喜欢,以后带你去。” 好容易哄睡了杜冷月,周梓晏夜里起来几次去冲冷水澡。每次想狠狠心离开,她就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有转型的迹象。叹口气,又在她身边躺下了。看着她一瞬间舒展的眉头,又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般的柔软舒服。 只是期间有一次他冲澡出来,调的极暗的台灯光下,杜冷月整张脸都苍白着,汗水沾湿头发黏在她的脸上,她一边恨恨地抓着被子呜咽着梦呓,一会儿又发狠的咬着嘴唇,近乎要咬出血来。 周梓晏听着,她在愤恨而怨毒地念着董铭的名字,一会儿又满是悔恨和痛苦地断断续续地喊着妈妈,诉说着自己悔意。 这个时候的杜冷月,活像一只受到巨大创伤的小兽,独自在山洞里发狂发怒,然后把自己活活困死在那里。 周梓晏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拍拍她有些发烫的脸颊,“月月,醒醒。” “月月,松口,一会儿该咬坏了。” 杜冷月睁开水雾迷蒙的眼,眼中的兢惧逐渐散去,然后她死死抱住周梓晏的腰身。 不可能不恨的。原来她只是以一种病态的婴儿模样把自己内心的恨和悔深深地埋藏起来。在午夜梦回,潜意识流露的时候,那些过往都通通跑出来,在她的梦里肆虐折磨,而那里是他触碰不到的地方。 几乎整夜整夜的,周梓晏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忍受着双重折磨过来,眼圈下面都带了一圈浅浅的青色。他会在夜里拧温毛巾帮她把汗全部擦掉,或者轻轻地说着话,浅浅地唱着一些英文的法文的安眠曲哄她入睡。 因为上次山脚下的真人秀他提前几天的退出和无故的失踪和受伤,经纪人几乎是带着愤恨帮他贴了公关信称病,然后让他多在家待着,尽量等公司消息。 周梓晏也乐得这样,白天天气不错的时候就会全副武装,带着杜冷月去逛街散心。 偶尔是超市,他把她像小孩儿一样推在购物车里,由着她的腿晃在外面,然后顺着她的意愿一圈圈逛着,她带着期盼的眼神停在哪里,他就走过去取过来塞她怀里,看她笑得一脸开心;有几次,杜冷月甚至直接从水果区拽了人家几颗散装樱桃,往嘴里塞的时候被他发现,他只好拿出湿纸巾给她擦干净然后喂到她嘴里。工作人员在一旁看的又是瞪眼又是翻白眼的。他走过去称了满满一袋子打了价签,又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倒出一大把来,把剩下的通通放到杜冷月怀里,然后推着她离开。 有时候也去家具城。家里东西都是他置办的时候选的,不够多也不是很全,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就带着她各个家具城看,他想把房子一点一点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假期快开学家具城会人有些多,他就牵着她或者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然后看到她拿起了觉得新奇的东西,通通报给跟着的工作人员买回来,抱枕,香薰,摆件,花架,书架,厨具,有用的没用的一大堆。 工具人员看这个带着口罩帽子的男人似乎是个阔绰的主,也是倾其所有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于是不断地给他们推荐,飘窗靠枕,衣柜,全套的摆设,还有……床。 杜冷月听话地躺在床上做体验,周梓晏也顺着躺下去。他听着耳边似乎是她无声地笑时呼出的气息,转头就看到她含笑的眉目。只令他怦然心动。 周梓晏忽然也找回了一种家的感觉,就好像是新婚的丈夫和妻子,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无关,似乎只需要费尽心思地布置他们的“家”还有隐匿在众人中过好他们的小日子就好。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绵长而美好。 暑期的燥热在w市愈演愈盛,转眼已是开学。 开学前一夜,有些事不该提却由不得人不提。周梓晏饭后收拾好厨房,然后在阳台上找到了杜冷月。她正在给那几盆花花草草浇水,暖黄的灯光下身上淡粉色的棉质睡衣趁得她朦胧而美好,轻轻挽起的发中有一绺调皮地垂下来,勾勒着她颈项间美好的弧度。 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不仅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芦荟叶子,还轻轻哼着歌,似乎是这几夜他常哼着哄她入睡的安眠曲。 杜冷月刚站直身体,就被人从后面环住了。 周梓晏埋首在她馨香的颈项间蹭蹭,声音是说不出的低沉,“月月,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杜冷月身体一僵,然后片刻后,低低的垂下脑袋,没有应声。 周梓晏在她身后笑得有些尴尬。刚准备松手,却听见她几乎低得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囔着,“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周梓晏一愣,而后内心颤颤巍巍地升腾起一阵一阵激动的浪潮来,他抱着她,胸膛里心在狂跳,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真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然后说,“上次不算。你跟我分手了。得重来。”他停了停,然后性感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郑重其事地说道,“月月,跟我在一起吧。” 杜冷月一瞬间温热了眼眶。她转过身去也回抱了他,埋首在他胸膛,声音闷闷的,“好。梓晏,你还记得上次在农家小院你说过的话吗?你赢了。你把我改变了,我没那么讨厌生姜了,我……很喜欢你了。” 周梓晏低头就深吻了她。两唇相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电流穿过,而他近乎发狂地吻着这个女孩子,直到杜冷月喘不过气来推开了他。他埋首在她颈间喘着粗气平复着,有些笑着无奈地说道,“怎么办?月月,你快把我折磨疯了。” 杜冷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想抬头看他,却被他箍得紧紧地挣脱不得,扭动了两下,突然感受到周梓晏明显发生变化的身体和他难捱地到抽凉气声,才终于明白过来,本来就泛红的脸颊腾地一下彻底红了。 片刻后,她推开周梓晏。足足僵持了好几分钟,然后她忽然就颤抖着指尖,一点一点地伸向自己的粉色睡衣。 杜冷月的头几乎整个埋进自己怀里,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开始颤抖地顺着解开自己的扣子,一粒,两粒。 她皮肤本就白,此刻有些深陷透明的锁骨往下,全是触感细腻的肌肤。周梓晏看的眼睛发直。 他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杜冷月的手,声音暗哑,气息不稳,“你在干什么?” 杜冷月被他滚烫的手吓得一抖,然后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蝇,“你可以不用忍着……你救了我。梓晏,我可以给你……” “就因为我救了你?” 杜冷月倏然抬头,被他吻得红红的唇此刻更显得娇艳欲滴,她几乎是急急的摇摇头,然后辩解着,“不是……你对我很好……” “因为我对你好?”他语气里似乎有些不悦了。 杜冷月被他问得有些慌了神,头又迅速地低了下去,不敢说话。 周梓晏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松开他的手,一粒一粒帮她把睡衣扣子扣好。末了,轻轻叹了一声,在她额头上浅浅落下一吻,“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月月,我们两个是平等的。我不需要你处处谨小慎微,在我面前,你就做你自己就好,可以无理取闹,可以恣意妄为。不用担心失去。也别……委屈自己,就为了留住我。”他摸了摸她有些散乱的发,“晚安,早点休息。” 刚转身,衣服却又被她抓住了。周梓晏回头看到杜冷月委屈得近乎哭出来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他,“你……不陪我一起睡了吗?” 周梓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脸上的表情堪称笑得难看而无奈,又觉得对她的依赖分外享受,“陪!哪能不陪!你总得让我冲个澡吧?月月,我也不是能完全凭自制力忍着的。” 杜冷月猛然大红着脸松了手,然后捂着脸蹬蹬蹬地越过他飞快地回去了卧室。 60.第60章 宋启看着她吃下那块菠萝,然后像是奖励小宠物一样轻轻摸了摸小妹的头,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微笑:“乖。” 端着果盘的路岩:“……”莫西莫西?当我是死的么!! 周小妹一拿到手柄,就开始兴奋地看着墙上的大屏幕筛选游戏。这个别墅看起来真不错啊,游戏房里竟然有好多她以前喜欢但是现在不流行的游戏,她也都没再玩过了。 宋启将牙签轻轻巧巧地放回了果盘中,坐得靠近了周小妹,刚好隔在了路岩离她近的一侧,然后拿起另一个无线手柄开始流畅地选角色。 路岩:“……”你们真的当我是死的啊!他站在一边龇牙咧嘴半天,还是忍住了,放下果盘开门出去。心塞,怎么也不能自己破坏他在小妹心中的温暖学长的形象啊! “哎哎哎!你别选那个白衣服的!你选这个,这个女的,很厉害的!”周小妹选好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男性角色(长得最帅的),看到宋启在另一边也在一排男性角色中选来选去,着急地开口制止他。 开玩笑,还计科大神呢,too naive!这款游戏男女搭配才容易打败对手好么! 宋启转头深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挑了,直接长指轻击,选了一个最粗犷的男性角色。 周小妹:“……” 小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气得脸鼓成了一个包子,一个人舞着长剑在前头勇往直前地冲着,长发飘飘白衣飞舞。 我跑跑跑跑!!才不管你!!她气呼呼地按着手柄,一个人简直要打鸡血到飞起:小样,我可是这款游戏的鼻祖!不听我的待会儿吃亏吃吐你嗷! 宋启在后面扛着大刀优哉游哉。一个粗犷的汉子,不知道怎么走出了一种气定神闲的文弱书生气来……还……有一点娘…… 别墅的设备挺跟时代,都换成了3d感应式的,能找得到用得着手柄的古早的游戏屈指可数。周小妹原本是怀着怀念自己逝去的青葱岁月的心情想重温的,结果才发现果然是太古早了,这里的手柄鲜有人用,都有些失灵。 对宋启的第一次改观是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从她头顶直接伸手过来,拿走了她怎么捯饬也弄不好的手柄,漂亮的眼睛只上下观察了一下,捣鼓了几分钟就修好了。简直!流畅到飞起啊! 啧啧,看来学计科还是有点用嘛!可以修东西啊,实用! 周小妹一个人在前头打怪打得嘚瑟嘚瑟:就算我服了你修手柄的能耐,但咱俩俩男的,不听我的一会儿打boss看你什么姿势哭。 她甚至不怀好意地想到,该不会宋启学长真的有这种癖好吧。真的很可能啊,他刚刚死活不选女生,还不就是为了跟自己这个白衣小哥的凑成一对儿么!啧啧,正合她意啊!周小妹暗戳戳地转头瞥了一眼宋启,却只见他眼睛甚至不看屏幕,而是一直含笑看着她。呃……有些,瘆的慌啊…… 再转头,却发现自己刚刚胡思乱想地走神中,一个反派挥舞着弯月刀直接砍了下来。 躲已是完全来不及,周小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死命按着后退键,连带着整个身子也像一侧偏,好像这样就能拉回角色似的。肩触到一曾薄薄的绵柔布料,周小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偏了,直接靠近了宋启。 还没躲开,宋启那边的手终于动了,他只动了单手,整个彪形大汉“嗖——”地冲了出去,直接替她挡住了反派的刀。紧接着屏幕晃了晃,跳出了挥舞着魔爪的大boss…… 周小妹震惊了。她呆呆地侧过头看着宋启专注的侧颜,彻底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似乎终于投入进去了,动用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双手翻飞着,直接单人对抗boss,周小妹的男主此刻像是个吃白饭的小受,怯怯地躲在壮汉的身后。 一分钟后……周小妹看着躺在地上的大boss,再看一下只因为替她挡那一刀损伤了一格血的壮汉,暗暗地举剑自尽。 大汉没有理这边这个一直拿剑在自己身上插来插去的傻x,而是转头,对着boss身后那块巨石砍砍砍砍砍。 砍砍砍。就在旁边举剑自尽了一分钟的人停下来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那山,就那么裂了……裂……了…… 周小妹:“……”excuse me?!这游戏!她玩了那么多年!几乎都快把里面的什么时候出现什么人物背下来,这山特么不就是个摆设么?!它还可以劈开?! 自称鼻祖的周小妹不淡定了,她用她张得可以吞鸡蛋的嘴转过头来对着宋启。宋启回头给她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笑,抬起右手帮她把嘴巴合上,一手指引着壮汉吞下山裂开露出的粉红晶石,他的血条就这么补上了……补上了……还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条…… 两个鬼一般不和谐的组合……奇迹般地刷新了记录…… 小妹撂下手柄,开始一言不发地怀疑人生了。 宋启将她和自己这个手柄收在一起放归原处,再次靠近她坐了过来,开口轻轻浅浅地解释:“这款游戏是我当时还学艺不精的时候随便做的,有游戏公司看中,我就授权了。那个时候有点自己的恶趣味,留了这么一个类似bug的部分。没想到还真能用得到。” 吼,大boss,一到这种装逼炫技的时刻你就点亮你的遇难技能了还是怎么地!有本事是这时候结巴一点断句神奇一点啊! 她周小妹不服……也得服啊…… 周小妹用手撑着沙发一瞬间挪着坐远了一米多直接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大哥!这种事情您能别说得好像“我八岁时候有天早上帮我妈去菜市场买了个菜”一样轻巧容易好么!!她刚刚做了什么?在这款游戏的亲爸爸面前差点自诩自己是鼻祖是么?妈妈她想回家……qaq 宋启看着她一下子撤离,也没有立即靠过来,似乎在静静地等什么。 这时路岩一个朋友上来敲门,喊二人下去吃饭。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破解。 路岩在楼下的心塞哭诉也是刚刚结束不久。 他的朋友安慰他的那句话才差点让他哭出声。他说:“哥们儿,想开点,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们俩。我觉得吧,阿姨可能没把名字给你取好。路岩路岩,摆明跟块石头似的杵一边啊……” 路岩一把韭菜招呼在他脸上,惹得对方“哎哟”一声:“你究竟是来帮谁的?”他甩完吼完,继续低头闷声不响地切韭菜。 周小妹下来看到客厅突然改变的布置的时候差点紧张地滚下台阶。 我的天呐!她的内心简直蹦出了一个小岳岳捂着脸惊讶的表情。 长长的餐桌四周摆了一圈玫瑰花,中间甚至用冰块泡了香槟。 ……叹为观止啊有木有!学长跟学长的朋友简直都6到不行啊!一顿午饭都吃这么好看——起码在坐下之前周小妹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当她被一左一右的冷面双侠夹击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好玩了。 家常的饭菜出乎意料的好吃。至少周小妹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每次瞥见宋启紧锁的眉头和略显嫌弃的表情,她又会觉得可能是自己少见多怪的错觉。 一个理着寸头的男生先打破了这里尴尬的气氛,他先是举杯致敬周小妹,周小妹慌忙地端起来抿了一口,差点哭出声,但是还是要保持围笑。 那个男孩子放下酒杯,开始开口问她:“小妹啊,你……有男朋友没?” 周小妹握筷子的手一个颤抖。她放弃了专攻番茄炒蛋,讪笑着抬头。年轻人,你的问题很犀利啊……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同时放下筷子的两个男人,周小妹简直想哭。她是该有……还是没有啊……qaq这个问题太难了…… 周小妹傻笑着转移话题:“番茄炒蛋谁做的,好好吃哦!” “真的吗?”那男生一瞬间眼睛里迸发出了发现新大陆的神采,“小妹来来,你再尝尝这个小嫩笋,路岩炒的菜真的超好吃。”他看着周小妹真的伸手夹了一筷子,乘胜追击般地问道,“不错吧?” 周小妹嚼得很带劲,竹笋翠翠嫩嫩的,很鲜,她不住地点着头。 “那你觉得路岩怎么样啊?” 周小妹看着对面,跟着笑弯了眼睛,不假思索地道:“学长很善良啊,嗯……很温柔,帮了我很多。” “那你喜……” “嗷!”周小妹惨叫连连,打断了对面男生的话,撂下筷子伸手下去摸自己不知道被隔壁学长突然狠踹了一脚的小腿。 她眼泪汪汪地回过头去看一本正经的路岩:学长……我……说错什么话了么qaq下脚太狠啊! 那头踹错人的路岩一脸一本正经的,耳根处却明显绷不住,一点点红了起来。 对面男生一脸幸灾乐祸地憋笑表情问她怎么了。 周小妹咽下嘴里的笋,含泪摇头:“饭好吃!好吃哭了……” 宋启这时自然而然地给她碗里夹了一块水果拼盘:“多吃点水果,别的都太丑。” 众:“……” 话题进展尴尬,周小妹也不敢说话接茬,静静地低头扒饭。那头宋启还在给她夹各种水果,顺带平常无比地说道:“你衣服不急穿吧?下周洗好了带给你。” 众:……????? 周小妹筷子又是一抖,脸差点栽进盘子里去了。 对面那个活泼一点的男生没忍住,顺嘴问了一句:“在说什么呢?” 原本从不会和陌生人搭讪的宋启居然抬起了头,平淡地回了他:“她昨晚住我那里。换下来的衣服落下了。” 众:……!!!!尼玛这信息量太tm大了啊! 周小妹生无可恋,一头砸进了水果盘里。 路岩一言不发,手里的筷子却突然断掉了,他一刻不停,起身去换筷子。 61.第61章 一顿饭在诡异的宁静氛围下吃完了。 周小妹和宋启走下台阶,转头挥手告别了门口送行的路岩和他的小伙伴之后,吃下的美食才算是彻底咽进了肚子。 可慌死她了啊……愚笨如她都看出了饭桌上怎一个风起云涌……当然,她的好学妹形象恐怕也彻底在路岩心中破裂了。 身侧的脚步沉稳而缓缓,周小妹的心情却起起伏伏的。 她觉得这个世界很神奇。曾经惊艳于那款游戏的设计者此刻就走在她的身侧。他是她的学长,此刻,也算是她年少时的一个偶像和幻想对象。 嗯……比想象中好太多了吧。简直是自己看的那些玛丽苏小说的典范啊……哦不!狗血多了好么! 瞥一眼,再偷悄悄地瞥一眼。 周小妹顿时又感慨万千:她玩游戏的时候,宋启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吧……初中?高中?天呐是谁说人生而平等的!口胡!智商分配就很不均好么! 她愤愤地想着,再次狐疑地抬眼问他:“学长……那款游戏真的是你设计的啊?” 一边的宋启没有回她,而是忽然开口问道:“‘饭很好吃?” ??周小妹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摸着鼓鼓胀胀的胃一边点着头不假思索地回:“嗯!路岩学长做的番茄炒蛋真的好好吃哦!”和她妈妈做的一样好吃啊。 宋启就站住不动了。 他转过身来,晦暗不明地低头俯看着她,半天不开口,看得周小妹心底里直发毛。 怎么了怎么了……不是他自己说游戏是他设计的吗?难道是骗她的? 等了半晌,周小妹的已经被吓得手都伸到了下巴附近。她都想好了,一会儿万一说错话了,可以第一时间抱头捂脸。 宋启忽然就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眉眼弯弯,深邃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载满了温柔的月亮小舟。周小妹几乎都要被美色所迷惑,彻底醉在里面了。 “小妹,”此刻的宋启,连声音都温柔得仿佛要腻出水来,循循善诱道:“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做人要有原则有气节,不能因为给了你一块饼就跟人跑了?” 嗯嗯,说得有道理,周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导过了的。周小妹赞同地点头,继续憨笑着沉醉在宋启的美色里:“可是学长,我刚刚没有吃饼啊。” 宋启:“……” 是错觉么?她仿佛看到宋启面部表情抽了抽。 “嗯,这只是个比喻。意思说小孩子呢,不可以因为别人给点吃的就跟人走了。这样很容易被骗。”宋启好脾气地给她解释。 “哦~学长你早说嘛!”周小妹恍然大悟,“嘿嘿,我妈也老说我怕我贪吃,给张饼就跟人走了。怎么可能嘛!” 宋启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很是欣慰。 周小妹抬头看着他修长的指尖落在她的头上,目光再次和他相遇:“怎么也得给两张饼啊!一张又吃不饱。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宋启:“……”他的手当时就僵在了那里。 周小妹无辜地眨眨眼。她觉得自己说得好有道理的呀…… 宋启最后一掌有些重地拍了拍周小妹的脑袋:“以后天天给你吃饼。” ……周小妹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泛委屈地追上前头那个英俊挺拔的背影:“学长你还没回答我,那游戏真是你设计的啊……” “你猜。”某人头也不回地走。 “我……”猜个鬼啊。 宋启突然再次停下脚步,正准备喋喋不休的周小妹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宽厚的背影上。差点撞出眼泪。 周小妹幽怨地摸着鼻子幽怨地抬头看他。 他却手从口袋一抽,然后修长的两指拎着他那款轻薄的手机提到了周小妹眼前。 偶、偶像的手机。 周小妹两眼冒着桃心,娇羞地低下了头。讨厌啦,你不是有人家手机号了。 宋启面无表情:“你、你室友电话,打、打了好几次了。” 碰!粉红泡泡炸裂,周小妹简直头冒青烟!有病吧!那你不早说啊啊啊! 不对啊,她手机呢?手机呢手机呢?周小妹不敢相信地摸着那个没有口袋的裙子,欲哭无泪:靠!落宋启家了啊! 尴尬地接过他的手机,周小妹划开接通:“喂……喂?” “大……小妹?”赵舟原本谄媚的一个音在听到周小妹的话后戛然而止,然后骤然高了八度,“靠你还知道接电话了啊?!你怎么不直接把自己卖了呢!小孩子家家不学好你夜不归宿啊!真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婶儿的妹妹!” 周小妹把手机举得老远,仍旧清晰可闻赵舟在那头的狮吼:“你知不知道阿姨打电话问了好几次你怎么还不回去,我跟大胖都快撒谎撒跪了。” 周小妹特别不好意思:“对不起……舟舟……我昨晚突发点小意外,暂时住在了宋启学长家里。” 赵舟在那边不自然的清了清桑,终于降下了音调:“等你记起来告诉我们,我们早都报警了!”顿了顿,她补充道,“大神昨晚早告诉过我了。” 她一副受了皇上恩泽的宠妃语气真让周小妹怀疑她打电话是不是真的想联系她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头似乎是大胖一把夺过了电话:“真的真的小妹,昨天大神给我和舟舟打电话了啊啊啊!哎!你们俩进展也太快了吧!我跟舟舟都快兴奋死了啊!” 呵呵呵……周小妹涨红着脸,转头看了一眼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某人。什么鬼进展,这人又在大胖和舟舟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了! “我手机没电了……充着忘了拿……那个,我马上就回去啊!回去跟我妈解释。么么么么哒挂了啊!” “哎你让男……” 周小妹火速挂断了电话,生怕晚一秒那俩人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刚准备把手机还给宋启,一下子就看到了锁屏上他们俩人的合照。 宋启捏着她的下巴,俯身下来,嘴唇紧紧贴上她的。而她的脸红得像个番茄。 谁可忍妹妹不能忍了!她终于揭竿而起,气势汹汹地举着手机走到路边站着假装风景的某人:“学长,这个怎么回事?” 宋启淡定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一脸坦然地答:“昨天就说了,拍的好看,就用了。” ……excuse me?你觉得好看就用你觉得不好就自己不用还不许别人看了是不是! 这真是稀了奇了。提起这个周小妹气不打一处来,开始跟他新仇旧恨一起算:“那你是不是跟舟舟大胖她们说什么了?不然她们怎么想的那么……那么……”那么歪呢!、周小妹在内心补了出来。 宋启一脸正经和严肃:“小妹,你还小,不要总想这么污。” ……excuse me?你是在说我污?她脑补了一个[你仿佛在逗我笑]的表情包。然后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闹剧,气势立刻就弱了下去…… 好像……确实……是她……想污了? 当时周小妹大喊一声她不愿意之后,那头的宋启也涨红着脸,磕磕巴巴了半天,然后说道:“我、我是说、我、是第、第一次谈、谈恋爱……你、你是不是想、想歪了?” 哈?!她的确是……可是她是不会承认的!! 周小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宋启这个问题儿童进行一下恋爱经的教育。河岸豆豆说的对!这个人很有问题啊!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周小妹同他进行了一场严肃而深沉的促膝长谈,从宋启家客厅谈到了书房又谈到了宋启的工作室。 是的,工作室。 过程很完美,结局很……一言难尽。 周小妹看着那个摆了四台电脑还有两个超大显示屏的桌子的时候,彻底张着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乖乖,她觉得把宋启当白痴的她才是百分百加量不加价的白痴。 那六个幽幽闪着光的显示屏无一例外的都是两个人亲密接吻的照片。 周小妹脑袋炸裂了。这种状况已经超纲了好么!她大脑处理器版本过低应付不来qaq! 一直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宋启似乎在这里找回了自己的场子。他反客为主,轻轻地扶着周小妹的肩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小妹,你说,爱情不、不是钱能买来的,对不对?” 死机的大脑机械地点着头,对啊!看来她的谆谆教诲没有白费,有效! 宋启的声音似乎又正常了许多,只是更加的温柔:“爱情会让人脸红心跳对不对?”他的眼神更加认真,“刚刚,你感受到了,对吗?” 周小妹悲愤地捂住了脸:嗷,那是让我摸心跳来的啊!你怎么不给个听诊器我呢! 宋启抬手覆上她的,然后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放到自己嘴边亲了亲,语气里满是胸有成竹,似乎嗓音里还带了一点沉沉地笑意:“小妹,你脸红了。上次,我、吻你,你也脸红了。” 周小妹说不出一句话来,宋启在那边把情况都给她摆清楚了:“我们都对彼此有感觉,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周小妹木然的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好像……是那么回事? “小妹,做我女朋友吧。” 低沉的嗓音,认真的,如弱电流穿耳,喷洒在周小妹耳边,彻底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击溃。 周小妹许久以后才稳下来呼吸,然后指着那几台黑客帝国般的器械低低的问:“帖子……是你删的?” “嗯。” “那为什么这个还在?”她指两个人那个接吻照。 宋启软软地薄唇在她手心擦了擦,周小妹忍不住痒躲了躲,他有几分孩子气般得意地说道:“论坛的都删了,这、这张好看,我就、存了。” ……周小妹彻底的败给了他。用自己被美色蒙了的心下了最后的判断。 当然,原本事情进展到这里都正常到不行,周小妹简直想敲黑板提请大家注意两个人的关系是多么纯洁无暇无辜单纯。 但素!她输就输在了没学问上了啊! 等宋启做完工作,顺便将那个股份转让明细扫描传真给聊天框里那个叫“河岸豆豆”的人之后,下来再看说是要找一瓶果汁喝的周小妹,真的是说什么都晚了啊。 周小妹正捧着那个写满洋文的见了底的甜酒,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早都不省人事了。 生活就是这么的奇妙。 62.第62章 周小妹看着显示器上那以她的大脑和财力简直算是天文数字的一串零,脑子顿时“轰”地炸了一下,足足呆站了一分钟。 她死命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心情是悲喜交加的。 天大的馅饼砸下来,可是怂人如周小妹压根不敢接。万一是别人转错了呢?她要是乱花会不会被抓啊……不会是有人销赃吧,天啦她是不是要被警察请去喝茶,她可是祖国的大好花朵正当年新买的bl漫还没来得及看结局…… 大脑正飞速地设想着各种可能,新烫的空气刘海下一张微微泛红的小脸上爬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后边排队取款的人不满地抱怨了一下,周小妹吓了一跳,赶忙退出卡来匆匆离开。 从atm到学校小火锅店的这一路,她都走得无比警惕,活像身藏巨款的小偷,生怕被人抓现行。虽然她现在确实莫名成了身藏巨款的小富婆。 舟舟和大胖见她回来,从热气氤氲中抬头含糊地问她取到钱了没。收银台那头说是客人太多让先结账,刚又催了一遍。 周小妹正要坐下的腿顿时打了个颤。她刚刚被卡上的来路不明的巨款震到了,反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嘿嘿……舟舟……”她赔着笑脸刚开口,就被赵舟打断了。 “没取到钱?”赵舟咬下口中蘸了酱的羊肉,斜睨了她一下说。说是问句,语气却是见怪不怪的。 大胖追着锅里的牛肉丸子“嘶”了一声,“妹妹呀,都是组织的错。我们忘了你从来没有把正经要做的事做完过了。”大胖是寝室里最壮的姑娘,个子高,但其实一点也不胖。是校女篮队的。 她终于夹起那个肉丸,然后催促舟舟,“小妹迷糊症犯了又死不认账了。你给她数数。” 周小妹被说得脸一红,顿时梗着脖子说,“我……我哪有每次……” “还说没有?”舟舟放下筷子,掰着她那刚做了指甲的手指就开始给她数,“上周日,我让你把c++练习册给我带去自习室,结果你呢,拿着概率论颠颠地来了;这周二,约的游泳,大胖让你带着泳衣,你只给她带了条泳裤就去了。妹啊!大胖就算在我们眼中顶个男的,你也得晓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让她把那两坨攒了二十年也没多少的胸肌肉露给外人看多伤自尊啊!” 大胖一口丸子吞急了,呛得咳嗽连连。 “还有……”舟舟用“你看看你都把大胖气的呛到了”的眼神看她一眼,准备继续数她的罪行。 周小妹腹诽一句“呛着大胖的可能是你的语出惊人”,瞅着她还来的架势,立马摆摆手打断她,一脸谄媚,“停停停!这两次是意外嘛……” “两次?”舟舟被她这个无限放小的数字惊得皱起眉音量拔高。 周小妹真是怕了她的,顿时闭了嘴怂了装鸵鸟。 舟舟瞥她一眼问:“那这次又是为什么‘意外’呀?” 周小妹刚准备滔滔不绝的讲百万赃款的故事,兜里的手机却震动了两下,提示短信。 她对着舟舟一脸“我看你这次怎么编”的表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掏出手机看了看。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钱打你卡上了,怕给你分卡你会不接受。 少吃点辣的东西,容易长痘痘。 ——宋 宋?周小妹瘪了瘪嘴,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一个姓宋或者名宋的土豪。这个宋土豪不是记错女朋友号码和银行卡号了吧?啧啧,这语气,一听就是晚上会跪榴莲那种。 正思忖着怎么回复对方打错钱了这种尴尬的乌龙事件,身旁的大胖激动地拍着舟舟的肩膀,咬着牛肉呜呜着口齿不清地喊到:“我靠!那是不是你们院那个计算机天才?那个什么什么宋的……” 舟舟看了一眼,语气里也顿时染上了兴奋的色彩,“宋启!我们院男神啊啊啊!” 周小妹顺着俩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窗外火锅店对面的咖啡店那个身形修长。他棱角分明的帅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有些失望地塞回了口袋,然后闲闲的目光投射过来,看着这边呆着的三只木鸡,缓缓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 舟舟:“宋男神他……刚刚笑了?” 大胖懵着点头:“我好像也看见了,他……冲我笑了?” 舟舟郑重其事地瞥她一眼:“有可能!男神单身这么多年,追来的妹子们来一个灭一个,我们一致猜测他可能喜欢的是男的。” 大胖:“……” 另一头的周小妹可不这么想啊。她看着对面那个人脸上那个不怀好意(?)的笑,整个从头皮开始就炸开了。 宋启…… 宋……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啊啊啊! 她宁愿那笔钱是赃款让她去警局喝喝茶消消暑啊啊啊! 舟舟转过头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褶着的脸:“妹妹!宋启!我们院第一男神!你就……这反应?” 周小妹赶忙一扯面部肌肉摆出一个开心的收不住的笑脸,“太……帅了太帅了!高兴哭!”怕她俩不信,她还重重点了点头加深可信度。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的说:“那个……你们这个男神,他吧,有点奇怪哈。他刚给我转了100万,还让我少吃辣。哈哈哈……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舟舟和大胖同时把看神经病的目光投向她,然后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她“应该是你不正常”。 大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妹妹,少看点那种霸道总裁的小说吧。霸道校草的也不行。你现在都开始把自己的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出来了。影响正常生活了啊。” 周小妹一脑袋磕在火锅桌上,生无可恋。 隔了半晌又闷声说:“这样吧,待会儿你们跟我去atm那里看看。可别被吓着!” 一个小时后,atm里走出三个惊讶地张着口、一路护着一张卡就跟护着个产妇似的疯女子。 大胖像摸个小婴儿似的摸了摸周小妹手里那张卡,说话都有些结巴,“亲妹呀……你是不是把人男神给睡了你说?!” 周小妹差点一个踩空栽下去。 舟舟在另一边深信不疑地点点头,“一定是!男神这是想封你口呢吧!” 周小妹扯了扯嘴角,为她们这神来的转折倾倒,然后扬了扬卡,“那这钱怎么办啊?” “我靠!周小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真的把男神给睡了啊啊啊!”舟舟和大胖的大嗓门同时痛心疾首地过来晃着她。 周小妹闭了闭眼,第一反应就是遮住了自己的脸。 舟舟看了一眼,语气里也顿时染上了兴奋的色彩,“宋启!我们院男神啊啊啊!” 周小妹顺着俩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窗外火锅店对面的咖啡店那个身形修长。他棱角分明的帅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有些失望地塞回了口袋,然后闲闲的目光投射过来,看着这边呆着的三只木鸡,缓缓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 舟舟:“宋男神他……刚刚笑了?” 大胖懵着点头:“我好像也看见了,他……冲我笑了?” 舟舟郑重其事地瞥她一眼:“有可能!男神单身这么多年,追来的妹子们来一个灭一个,我们一致猜测他可能喜欢的是男的。” 大胖:“……” 另一头的周小妹可不这么想啊。她看着对面那个人脸上那个不怀好意(?)的笑,整个从头皮开始就炸开了。 宋启…… 宋……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啊啊啊! 她宁愿那笔钱是赃款让她去警局喝喝茶消消暑啊啊啊! 舟舟转过头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褶着的脸:“妹妹!宋启!我们院第一男神!你就……这反应?” 周小妹赶忙一扯面部肌肉摆出一个开心的收不住的笑脸,“太……帅了太帅了!高兴哭!”怕她俩不信,她还重重点了点头加深可信度。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的说:“那个……你们这个男神,他吧,有点奇怪哈。他刚给我转了100万,还让我少吃辣。哈哈哈……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舟舟和大胖同时把看神经病的目光投向她,然后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她“应该是你不正常”。 大胖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妹妹,少看点那种霸道总裁的小说吧。霸道校草的也不行。你现在都开始把自己的胡思乱想胡说八道出来了。影响正常生活了啊。” 周小妹一脑袋磕在火锅桌上,生无可恋。 隔了半晌又闷声说:“这样吧,待会儿你们跟我去atm那里看看。可别被吓着!” 一个小时后,atm里走出三个惊讶地张着口、一路护着一张卡就跟护着个产妇似的疯女子。 大胖像摸个小婴儿似的摸了摸周小妹手里那张卡,说话都有些结巴,“亲妹呀……你是不是把人男神给睡了你说?!” 周小妹差点一个踩空栽下去。 舟舟在另一边深信不疑地点点头,“一定是!男神这是想封你口呢吧!” 周小妹扯了扯嘴角,为她们这神来的转折倾倒,然后扬了扬卡,“那这钱怎么办啊?” “我靠!周小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真的把男神给睡了啊啊啊!”舟舟和大胖的大嗓门同时痛心疾首地过来晃着她。 周小妹闭了闭眼,第一反应就是遮住了自己的脸。 周小妹差点一个踩空栽下去。 舟舟在另一边深信不疑地点点头,“一定是!男神这是想封你口呢吧!” 周小妹扯了扯嘴角,为她们这神来的转折倾倒,然后扬了扬卡,“那这钱怎么办啊?” “我靠!周小妹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真的把男神给睡了啊啊啊!”舟舟和大胖的大嗓门同时痛心疾首地过来晃着她。 周小妹闭了闭眼,第一反应就是遮住了自己的脸。 63.第63章 “手再低一点……抬头,眼睛看右后方。右后方……” 杜冷月有些无奈地放下相机,看着前面一直盯着她,面含笑意的男人,“周先生,请配合一点。我们也不想耽误您太多时间……” 周梓晏依旧维持着那个有型的姿势,只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面前的杜冷月,嘴角一抹玩味的笑,“你们摄影师不是都喜欢这种由眼到心的交流么。” 杜冷月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举起相机,试图找合适的角度。 摄影棚里光线充足,反光板之下的周梓晏当然怎么拍怎么好看,配合他身上那些刚刚寄过来的时装样装,从哪个角度看都帅得不可方物。只是此刻的周梓晏的状态,跟他整个人的装扮气场,简直格格不入。 他好像从昨天晚上在酒店房间那段对话以后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杜冷月当时吐的天翻地覆,整个身体整夜都翻涌着一种难言的恶寒,但是她清晰地记得周梓晏拨开她手上那个宽玉镯,指尖颤抖着顺着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传来的温热。 她是半夜被胃疼疼醒的,浑身滚烫,额头上却是少有的让人舒服的清凉。 杜冷月动了动有些沉重的眼皮,穿过模糊而昏黄的床头灯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周梓晏的脸。 他穿着居家服,手里抓着一条折叠整齐的湿毛巾,之前应该就是他用这方法帮她降温的。 杜冷月动了动干涸地嘴唇,却没发出声音来,周梓晏一瞬不停地扶着她半坐起来,然后端过床头柜上那杯温水,递到杜冷月嘴边。 大半个身子落在周梓晏的怀里,杜冷月原本就发热的身体更是显得不适。她低头,就着他的手抿了抿杯中的水,适中的温度让她的喉咙和发汗的身体都舒展了许多。 “我从你包里找了些药,这个应该是治胃痛的。”周梓晏用一个小盖子托着两片白色的小药片递给她。 杜冷月顺从地吃下,却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背上吓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睡意一下子都被吓跑了。果然-- “你得过抑郁症?” 如果周梓晏看了她包里那些常备药,那就一定看到了。 “嗯。啊你……”杜冷月刚应声,又因为他的动作猛地惊呼出声,低头再抬头,却来不及挣扎,周梓晏已准确地捉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指尖抚上上面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沟壑。 他没看她眼睛,只低着头看着她手腕的那些狰狞的疤痕,紧蹙的眉间是杜冷月不敢看的心疼。 “和他……离婚了么?” 杜冷月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我们……” 周梓晏手一顿,拇指指尖差点掐进她那道最深的疤痕里,他脸色愈发难看下来,声音也低沉,“为什么?” 为什么?杜冷月稍一蹙眉,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我们……没有结婚。”她从来没有过和陆灿结婚的想法,而且两人当时的身份和处境,怎么结婚? 周梓晏手下又是一抖,却是因为激动。 杜冷月叹了口气,好像就是从那些话开始,周梓晏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阶段的拍摄,全员停下来休息。 周梓晏后来倒是也不折腾了,经验和默契的配合让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杜冷月看着显示屏上的半成品,嘴角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摄影棚的小姑娘们更是对着屏幕指指点点着小声议论。 杜冷月抬头瞥了一眼一旁换了一身衣服正在补妆做发型的周梓晏,看着化妆师用刷子小心地掠过他薄薄的唇,不由得一抹绯红爬上脸颊。 昨晚得知她没跟陆灿结过婚的周梓晏简直就像突然被傻狍子附体,整个人都分外激动,突然就跟她亲近得不像话,重要的是一茬又一茬的都很突然。 她看着对面周梓晏紧闭的双眼和紧抿的唇,眼前突然就冒出了他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腕,轻轻地开口的样子,“月月,我们结婚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别扭什么,只是一瞬间就愣在了当下。也不敢看他认真的目光。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她还没有取得他的原谅,过去的现在的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向他解释清楚;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难以逾越的障碍,怎么他突然就好像隔过了这几年这些事一样,莫名地又开始对她好。这让杜冷月很惶恐。 她分明记得自己在卫生间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周梓晏突然就悄无声息地靠过来,倚着门窗看着她,甚至在她吐完的时候转身接了杯水给她递过来。 只是她伸手接的时候,突然听到他从头顶传来的声音,“你的手怎么回事?” 杜冷月的手指微不可闻地一震,然后飞快地接过杯子,死死地低着头。 她无从解释。 周梓晏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响指,唤回了明显出神的杜冷月,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你在认真考虑那件事了?”他的嗓音低沉,顺着喉结滚动出来的都是蛊惑人心的音符。 杜冷月双手攥着相机,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想起自己昨天在周梓晏“深情求婚”之后便推开他冲进厕所接着吐的囧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表现在脸上就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独自思忖了半晌,杜冷月抬头,眼神和声音里都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梓晏,你肯原谅我了?” 周梓晏脸上的笑意一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条件反射地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终究还是忍住了。 脑子里浮现出的是昨天晚上杜冷月烧得迷糊满头是汗的时候声声呼唤他名字的样子。 “月月,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人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他避开她的问题,丢下一个似乎说得通一切的答案来。 —— 周梓晏打人的新闻如愿登上娱乐版的头条。当然,娱乐圈内人士更为津津乐道的是安秀那位年轻的总裁竟然是本次事件的另一位男主角。当然,作为绯闻核心当事人——和两人都拉扯不休的女主角,杜冷月这次是从众人的暗扒猜测中转到明面的绯闻谈资,彻底的火了,火得发黑。 苏安琪一边在那边修指甲一边夹着手机给杜冷月叽叽喳喳地八卦着。 杜冷月揉了揉酸胀地眼睛,看着屏幕上更加俊逸有型的周梓晏扬了扬嘴角。 “月月,不是,那周祖宗也真是,还当自己年少轻狂呢。他这一动手,我的季度奖简直是蹭蹭涨啊!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他。哦对,还有你自己,你这是要炒着进娱乐圈帮姐填饭碗的节奏啊。” 说起这个杜冷月就头疼,她还真是一夜间成了公认的全民祸水了,除了一个愈见明朗的身份,几乎人人都可以说上两句,泼两盆脏水。 打开工作邮箱,把修好的成片发给陆莎,然后关上电脑,耳边还是苏安琪的声音,“月月,回头你可得好好谢我,一样的新闻,搁姐手里,那就是王子和灰姑娘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啧啧,回头你买一本《星光》好好看看,简直把那个撒莉挤到版面缝隙里了。” 杜冷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就试探着问自己这位好友,“安琪,你说,我该现在跟他和好吗?” 苏安琪磨指甲的手一顿,“他跟你提这事儿了?” “没……” “要我说,他都肯找理由把你带身边,这次还动手打了那个渣,肯定对你用情不变啊。这人就念旧情的很,你要是还……” “他让我跟他结婚。” “嘶——哎哟!”苏安琪那边噼里啪啦一阵乱,似乎是有什么重物掉了下去,然后她一边抽着气一边提亮了嗓门问,“啥?!说啥?” “他对我说,‘我们结婚吧‘。”杜冷月有些担忧地又重复了一遍,“安琪,你没事吧?” 苏安琪一边心疼地看着自己瞬间秃了的小拇指,一边回她,“没事,就是我留了好久的指甲盖啊,剪秃噜了。”她心疼地打磨着处理好,问杜冷月,“你答应他了?” “还没,那天我都慌了神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他,不知道要怎么突然转换一下或者适应一下了,总觉得上天没这么眷顾我啊,突然之间就都好了……” 苏安琪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突然从一阵键盘的嘈杂声中传来苏安琪的声音,“月月,安秀公关部发公告函了。” “怎么?” “董铭说你们俩是昔日恋人,还配了图。安秀还捅出了当年her show抄袭的事件。” —— 杜冷月回w市是在周梓晏的陪同下的。 《23号青年旅社》剧组刚迎来女主进组,是上年影后的斐言,周梓晏有三天没有戏,陪着杜冷月回来w市。 一路上的气氛都有些尴尬,一面是因为周梓晏打人事件,周梓晏方一直没有给出正面回应,安秀公关函一出,粉丝纷纷出来驳斥,于是有人顺理成章把大批粉丝打成水军和脑残粉,舆论一下对周梓晏不利起来。 而另一面,周梓晏对杜冷月的态度转变也是有些明显。他直接让人把车开到公寓楼下,甚至早杜冷月一步,拿上二人的行李。到了门口开了门,他还贴心地取出一双新拖鞋放在杜冷月脚边。 杜冷月有些尴尬,却见他自如地提着行李,顺着室内旋梯进了二楼卧室。 重回这个卧室,杜冷月一边收着行李,一边出神。 浴室隐隐传来的水声让她更是心神不宁,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千方百计回到了周梓晏身边,却好像跳脱了自己生活剧情的小丑,懵然的,不知所措。 整理好东西,身上早已出了一层薄薄的黏腻的汗,杜冷月拿出睡衣,刚准备去洗澡,转头就看到全身只围了一条浴巾的周梓晏,他正打开空调,微微仰着头,眼神清明而慵懒,头发上没擦干的水珠顺着滴落下来。 64.第64章 元宵节一过,周梓晏和杜冷月匆匆赶回了 刚下飞机,周梓晏正推着行李走,而她在身边跟着。突然就窜出来一大群人。杜冷月睡了一路还没缓过神来,突然就被这阵仗吓着了。 闪光灯和记者们犀利的问题顿时在二人周围炸开来。还混杂着各种的风言风语和谩骂声。 周梓晏拧着眉,第一反应先把她揽到身后护起来。 “周梓晏先生,据传有人拍到你和三级片女星刘媚在酒店开房,是真的吗?” “你身边这个女人是你的正牌女友吗?” “传言你是周氏集团董事长私生子,请问确认属实吗?” “你的母亲是……” 他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对所有的问题都一律不作答。 杜冷月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大有将两人堵死在这里的趋势,心里害怕,紧紧地攥着周梓晏的衣袖。 周梓晏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边利索地摘下帽子眼镜统统给她戴上,又拉高她的围巾遮住脸,一边倾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月月,觉醒了吗?” 杜冷月回过神来,重重地点头。 听着他的声音,杜冷月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她不可以拖后腿。 周梓晏点点头,一边护着她,不动声色地退了退,朝外瞟了一眼,然后对着她耳语,“那你听话,等下我一开口,你就朝着1号出口跑,廖凯开了车在停车场入口。” 杜冷月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以后迅速地摇头。 周梓晏一瞬间拧了眉,他有些生气了,对着她语气也严厉起来,“听话。他们要采访的是我。你离开这里,我一个人好应对。” 道理她懂,她也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这么大的阵仗,怎么看怎么也不稳妥。她担心他。 周梓晏冲她身后瞟了一眼,语气和眼神都柔和下来,“廖凯的车就在门口,月月,你先去车里等我,我有准备的。” 杜冷月还想跟他争辩,他却猛地把她转过去推她一把,“过去!”然后,就转身往前几步,张开手臂把记者们的半包围圈往离她远些的地方带了两步。 杜冷月转身的瞬间就落下泪来。滴在墨镜片上,她不敢多想,冲开前面四五个拿着黑魆魆地话筒对着她的人,发了全力地冲着出口跑了出去。 廖凯守在车外,看着她冲出来,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看了看她身后没有周梓晏的身影,露出担忧的神色。 “快!先到车里!” 杜冷月拉开车门,看到苏安琪的那一刻,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已经有记者顺着她跑来的方向追了过来,拍着车门咄咄逼人,像是怪兽一般,张口在她耳边喷着难听极了的话。 苏安琪紧紧抱着她。 廖凯看着形势,咬咬牙,把车嗖地开了出去。 晚上11点40多,周梓晏还是没有回来。 杜冷月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抱膝坐着,把脸埋在怀里,也不抽噎了,可也不出声。 苏安琪看着难受,跟着也落了泪,又找过来条披肩给她搭上把她裹了裹,暖气房里,杜冷月身上凉得可怕。起初看到这里的布局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跳。周梓晏是对她真上心的。 廖凯在阳台不停地打电话,隐隐传来他压低了的怒吼声和暗骂声。 “月月,你饿不饿啊,我给你煮了碗面条。” 凌晨两点半,周梓晏还是没有回来。 杜冷月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哭闹也不动。 廖凯抱着头拧眉揉了两把,起身继续去打电话。 苏安琪端着清淡的面过来放几上,摸了摸她的手背,然后泪就又泛了上来。 “月月,你先吃点东西……他不会有事的,解决完新闻应该就回来了……你别太担心……” 门把手处一阵转动钥匙的声音,杜冷月猛然抬起头来。 眼睛已经红肿得不像样,但她巴望着看着,眼神中的期待和担忧一瞬间燃了起来。 不到半分钟,动静渐渐没了,然后就是听不分明的脚步声顺楼上去了。 只是走错了。 苏安琪看着杜冷月一瞬间垮下去的表情,眼泪也跟着簌簌地落。 她忍不住,抱着冷月隐忍地哭起来。 杜冷月就又抱着膝坐回去,把脸埋了起来。 凌晨近四点,门铃被暗响。屋里的人先是一个警惕。然后苏安琪警觉地抱着杜冷月,杜冷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看着门,廖凯过去猫眼看。 他呼出一口气来,然后迅敏地打开了门。 “回来了啊,没事儿……” 杜冷月早已扑了过来,坐了太久腿麻,整个人脸着地扑在地毯上,周梓晏一惊,赶忙过去捞起她,把她护在怀里顺着气儿。好半天才听见她跟只受伤的小兽似的呜呜呜地埋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廖凯看着他缠着半边脑袋的绷带和脸上结痂的擦痕,甚至衣服没遮着的脖颈处也露出一截绷带来。 “你这……” 周梓晏单手抱起杜冷月来,然后低沉着声音跟他俩说,“客房在那边,刚好就两间。你们今天辛苦了,先休息。明天起来再说这些事儿。”他看着两个人,“谢谢了。” 抱着杜冷月把她放回卧室床上的时候,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杜冷月赶忙松开他,胡乱地抹了两把不断落泪的眼眶,上下担忧地看他,“怎么了梓晏……你……怎么样了……” 不看还好。这些看着他脑袋上裹着的绷带还隐隐透着血迹,她的泪就更止不住了。 “你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好了,别哭了。”他用拇指帮她轻轻揩干净眼泪,听着她哑着的嗓子,端过来一杯温水给她喂下去。 周梓晏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总不能说实话,杜冷月胆子小,说了铁定把她吓坏。只好半真半假地说:“交代完那些记者,赶回来的着急,精神不集中出了点小车祸。” 一见杜冷月听见车祸哭得更凶了,他边给她擦着泪边哄她,“就是擦碰了一下,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 推着杜冷月洗了澡,刚躺在床上,杜冷月瘪着嘴拨开他的睡袍就看到他身上缠着的那些绷带。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半天也没敢真的触碰,然后眼泪就又在眼眶里打转。 周梓晏拧了灯,然后亲了亲她的眼角把她抱进了怀里,叹了一口气,“月月,我还以为我能对你好。可你跟我在一起这段日子,净让你哭了。” 杜冷月摇着头,又怕弄疼他伤口,然后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今天不该丢下你。”这样也许他不会有事。 周梓晏摸了摸她的发,“傻瓜。他们针对的是我,你在只会助长那些人。”他不可能看着她受伤。但他也没想到那个人会那么着急动手,在停车场那么人多的地方也敢动手,他虽然逃脱,却也伤得不轻。 这么看来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他忍了再忍,原来撑到头,他不动念头,那人也不会放过他。 杜冷月还想说些什么,他又抱紧了她,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月月,让我好好抱抱你。今天怪累的,睡吧。” 年后入春,因为去年的设计属于大部分设计应季的,底稿和设计都被her show握着,整个系列并没有对外公布过。 听苏安琪说,赵禅再没回来过寝室,课上也再没见到她。 邮箱里她拉黑了陆灿,her show 发过来几次工作邮件询问她要不要以设计师的身份出席发布会,她没回也没打算去。 合同当初就签过,她一点也不愿回去那个地方,面对那些人--尤其是陆灿。 周梓晏的绯闻愈炒愈烈,更准确地说,应该叫丑闻。他经常连着一个星期门都不出,出一次就会一两天不回来。 杜冷月不信那些,因为微博和周梓晏有过一些隐晦的互动,也有很一部分人给她私信还有艾特,骂的难听,杜冷月受不住,就彻底卸载了。 她关了网,也关闭了陌生人来电。 周梓晏日复一日地折腾,到她面前依旧特别温柔。 他总跟她说没事,没事,别担心。 杜冷月看着脸色和身形越来越消瘦的周梓晏,不敢说什么,就学着做饭,每天翻着菜谱煲一些简单的汤给他补身体。 现在工作又没有着落了,她平时就在家里陪着周梓晏或者独自在家,画一些画写简历应聘。大多石沉大海,人家一听她的名字,查到她参加her show去年的比赛,然后却莫名在实习期间被公司退出。大多公司还是有考量,对她处于观望状态或者婉拒。听着语气,似乎是和her show通了气,不敢要她。 杜冷月也有一天被拒多了的,也会气得摔画板,然后张口想骂脏话,想了想还是忍了回去。 日子要过。她好像之前经历了那些事后被周梓晏护得太好,总觉得有他撑着,自己不想从那个圈子里走出了面对现实。现实残酷,谁都知道。周梓晏愿意让她倚靠,而她正缺他这个倚靠。 可周梓晏这次真的受挫了。她从没见过这个每天都疲惫不堪隐忍不发的周梓晏,他该是阳光帅气张扬不羁的。苏安琪跟她说什么有幕后推手存心要毁周梓晏,才请水军买通杂志社来不断踩他,如今他的名声远高于从前的小歌手身份,但绝大多数却全都是源于丑闻。 最难的时候,周梓晏曾给她一个避风港。她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得很,心里有恨有悔,那个时候疼起来生生要把她撕碎。是周梓晏春风化雨般地拯救了她。他伸出那双温暖的手,遮住了她眼前的丑恶不堪,然后亲手给她创造了一个光明暖人的世界。 她要坚强起来,他们……现在是家人,以后也是。她不能看着周梓晏倒下。 杜冷月现在接一些杂志插画和小公司短期设计图,赚的钱七七八八,她知道周梓晏不缺,但不做,她就是觉得不踏实。 周梓晏常常半夜回来看她不在房间,就上楼去画室找她,大多时候她困了趴一会儿,周梓晏就直接把她抱回房间。也有时候杜冷月还会刷刷刷画着。周梓晏讲不听,次数多了,跟她说话语气也就重了,“家里不缺那钱,月月,你何必那么拼?!” 杜冷月咬着唇不说话,等他摔门走了还继续画。 这天她正在楼上画画,听着楼下传来门开的声音,就立刻扔下画笔冲下楼,然后假装一直在楼下看书等他的样子。 周梓晏进来看到她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他还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身形有些晃地走过来。 杜冷月起身,他身上有些浓重的酒味就冲进了她鼻息。 “喝酒啦?” “你又在画?” 声音同时响起,杜冷月瘪瘪嘴。她刚该把楼上灯也顺手关了的。 扶着周梓晏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怎么喝这么多啊……伤胃。” 周梓晏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这些问题,喝了半杯水,放下杯子,整个人就靠过来把杜冷月抱了个满怀。 “月月,”他头抵在杜冷月头顶,蹭了蹭她头顶的发,“我养得起你,不用……这么辛苦。” 杜冷月由着他带着点占有欲地这样抱着自己,有些紧,她喘口气拍拍他的背,“我喜欢啊。梓晏,我也不喜欢你这么拼……这么的,不快乐。我也可以好好照顾你的。” 周梓晏抵着她的头就笑了,带着酒气,“傻丫头,倔。” 杜冷月眨眨眼,不置可否。又听见他喊:“月月。” “嗯?” “万一……万一网上爆料的东西,有些它是真的呢?这样一个我……” 杜冷月用了点力推开他,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周梓晏一瞬间没了的声音和愣怔着保持着原状张着的手臂,轻声说:“我不信那些的。梓晏,我只信你。” 她起身,“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拧条毛巾擦擦。” 周梓晏没想到杜冷月有一天会反过来照顾自己。他剃头担子一头热围人转了这么久,这会儿有种被女人宠的感觉,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还……挺受用? 杜冷月给周梓晏擦脸的时候,他似乎醉得更深了,整个人直往她身上黏。她几次扒下来才给他擦洗完毕。 周梓晏就搂着气喘吁吁的她,一会说:“胃难受,给揉揉。”一会儿又说:“你这么拼……赚钱做什么?” 杜冷月被他黏得没了脾气,周梓晏还会撒娇了?这事儿稀奇。她一边给他摁着胃慢慢地揉着,一边学着他平常的样子说:“养你啊。” 周梓晏没再说话,杜冷月只觉得他抱着她的手臂缓缓地收紧了。 65.第65章 “小妹来了啊。” “哎!学长,给。”周小妹愣了愣,然后笑着递上手中的果篮。 “快进来快进……”路岩穿着灰衬衫,却不和谐地围着一个米色围裙,先是看到小妹一身米黄色纱裙和披在肩头的长发眼前一亮,又在看到跟在周小妹身后跟着的一脸冷漠的宋启的时候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的春风和煦也少了几分。 今天周六,是原本路岩跟周小妹约好请她吃饭的日子。也是昨天晚上她才知道两个人并不是找个餐厅简单地吃顿饭而已。路岩十分有心,他说有其他几个朋友听说了两个人的渊源,很想认识她,于是组织了一次别墅行,买菜亲自下厨款待她。 周小妹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在路上买了果篮作为礼物,餐后大家也可以一起分享。 至于身后的那个帅得耀眼的小尾巴……呵呵……意外,意外…… 周小妹瞟了瞟,不好意思地冲着理头傻笑着。 周小妹刚进了门,路岩抬手就挡住了想跟进去的宋启。 他一手闲适地撑着门框,面上不见了笑意,低头冷着脸问宋启:“这是我们几个朋友之间的聚会,我只邀请了小妹,你跟来做什么?” 宋启抬头瞟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修长的手轻抬,看不出来用力,可轻轻松松地就打掉了路岩碍事的手,然后淡然地吐出两个字:“家属。” 路岩:“……” 他有些愤愤地关上门,打算彻底忽视让人介意且破坏气氛的宋启,转头跟上好奇地挨个房间转的周小妹。 而走在前面的周小妹不时担忧地用余光瞟着宋启,生怕他转头就出什么事似的。 这tm就非常的尴尬了啊…… 唉,现在的情况……怎么说呢…… 周小妹此刻正在后悔自己昨天晚上头脑发热拨错电话,不小心刚巧赶上男神发病,又刚好拯救了他。 呵……如果发神经病也算是发病的话…… 周小妹把手里的游戏手柄捏得嘎嘣响,看着宋启一脸淡然老神在在地往过挤来的样子,直想仰天长啸。 那时周小妹捧着不知何时接通的电话,听着那头宋启痛苦的喘息,焦急地询问他,然后终于从他口中问出了他的所在地。 匆匆赶到宋启所在的公寓的时候,她全身都汗湿了。 暮色下的晚风吹过来有些凉快,周小妹顾不得缓解焦灼感,直奔楼里。 高档住宅区居然任她畅通无阻,周小妹带着满心狐疑和焦灼按了电梯直奔六楼,等到终于暗响宋启的门铃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的汗彻底要顺着背往下流了。 顾不得喘息,周小妹在门开的瞬间直接就冲了进去。 “学长你没事吧!收拾一下我们去医院!你医保卡呢……啊!!!!!”周小妹尖叫着跳出门外,几乎叫得整栋大楼都在震颤。 宋启忍着耳鼓膜的剧痛,一把将她拉进了房内,拍上了门。 住了这么久,他可不想突然被告扰民。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 周小妹尖叫还在继续,被宋启拉进来以后,她背转身去捂着脸对着门,简直一副要把自己震死的模样。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周小妹内心对着自己默念,要不是脑容量不够,她简直能把《心经》和《道德经》背一遍下来。 “小妹,转过来。”宋启低沉如弱电流的声音穿耳而过,周小妹却犹如遭雷击。好像宋启会像变态禽兽一样飞扑过来一般,几乎是立刻,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那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窸窸窣窣一阵后,声音放得更加轻柔:“没事了,转过来。” 周小妹试探性地回了点头,两个滴溜溜转的眼睛顺着打开的剪刀手偷悄悄瞥过来,瞥见宋启穿上了一身白色的居家浴袍,只露了一小截大长腿,这才放心地放下手来,但还是有所忌惮地离他有一段距离,不太敢直视他。 宋启无奈地后撤着,对待周小妹像是对待第一天领进家门的小动物,生怕让她产生任何不好的体验和感受,反倒想放任她自己熟悉环境,熟悉……他。 片刻后周小妹终于冷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歪着头,不敢正面看他,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你没事哦?” “嗯?”宋启似乎心情不错,他的头发还带着水珠,有着堪比海报男模的身材,此刻慵懒的模样看来简直诱人犯罪…… 当然,那是别人。三好宝宝小妹可是一副清心寡欲单纯无辜的可爱模样,一本正经地看着宋启修长的脖子,以及完美的锁骨往下健美的肌肉线条,内心无欲无求地反复吟哦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屋内的空气一下子都缓慢流动起来,宋启低着头看着小妹,看着她越来越绯红的脸颊,真的好想让人伸手捏捏。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轻轻地抚着周小妹嫩滑的脸。 周小妹的脸彻底红成了番茄。她整个身体崩得紧紧地,一动不敢动,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似乎被彻底吓呆了。 宋启只觉得自己明明刚冲了澡的身体此刻又燥热不堪,不用看,此刻他那张同样藏不住心情的脸肯定也泛了红晕。 “学长……”终于找回了自己语言功能的周小妹开口喊他。软软糯糯的,像是撒娇般的,听到人心底里软软的,痒痒的。 “嗯。”宋启轻轻地应声。还是不要告诉她自己此刻的想法了吧。真的像是怕生的小动物,太容易被吓到了啊…… 你……手啊…… 周小妹咽了咽口水,把这句话吞了下去。她清楚地知道,再开口多说一句话,她的脸恐怕要自己烧起来了。 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步措辞,突然,在她脸颊点过的手就那么离开了。 周小妹刚准备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轻松下来,那手却慢慢下垂着,到了她肩头附近就停住不动,轻轻地,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撑在了另一边墙上,稳稳地把她禁锢在了他和墙之间。 周小妹:…… 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周小妹简直紧张到无法呼吸。她手刚准备悄悄抬起来,脸上突然略过一阵凉意,然后肩头一沉,宋启的脸轻轻地埋在了她的左肩窝。 周小妹:………⊙▽⊙?!!! 周小妹头猛地向后一仰,头准确地在墙上磕出了一声脆响。她“哎哟”一声,立刻就有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揉了揉。然后宋启带着讷讷鼻音的声音从肩窝处传来:“小、小妹,你、你别、乱动。” 我、我我、不乱动、能行么! 宋启说话间喷洒在她颈间的热气好像一粒投入油桶的星火,瞬间将她点燃。周小妹像是被电流整个过了一遍,浑身麻酥酥的,整个感官都瞬间被调动,严阵以待。 活了二十年的周小妹,头一次真正的相信,声音不仅可以通过空气传播,还可以通过液体固体传播,不然,宋启磕磕巴巴的一句话,怎么就让她骨头酥麻,头脑放空了呢? “学长……”仿佛重要的话要说三次,这都是她第三次喊他了,后面的话却没机会说出口。他们两个人开错系统般的,尴尴尬尬,结结巴巴。 正胡思乱想间,脖子间的宋启竟然像一只大狗狗一样,亲昵地蹭了蹭周小妹的脖子:“小妹、你、你是我的、” ……我怎么不知道呢!周小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手尴尬地放在身侧,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内心正腹诽着,却听到那头宋启突然接着说道:“的女朋友。” 周小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excuse me?! 学长,你的断句很有创意啊!我很欣赏你啊! 周小妹讪笑着,偷悄悄抬起手,试图搬开一边宋启的一条胳膊给自己开个“门”。 那头宋启又蹭了蹭,周小妹受不了痒地缩了缩脖子:“学长,你……” “你要他……不、不要我。”宋启突然紧了手臂,把双手扶在她肩头,制止住她乱动,“我、很难、难过。” ……周小妹突然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家庭伦理狗血剧的场景,好像她是一个负心渣男,而宋启是受尽委屈的原配,此刻小鸟依人地依偎着她,泫然欲泣地向她控诉自己的孤独寂寞冷…… 等等!她是不是还得敞开怀抱上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娘子不哭不哭为夫知错了”啊?导演给错剧本了啊喂! “学长你没事吧!”周小妹受不了此刻这种诡异地感觉,终于眼一闭心一横一口气问了出来,就差从她百宝袋里掏出一袋零食贱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吃溜溜梅啊冏rz”。 宋启倏地抬起了头。 终于。周小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眼神却猝不及防地望进了宋启带着水雾的深邃眼眸里。 他的眼神清澈的像河。周小妹一下子看愣了,那些逃离和搞笑还有尴尬地想法一下子都不见了,就连宋启什么时候抬起她的手,直接引导着她顺着浴袍抚上了他胸口,紧紧贴着他刚沐浴过后的清爽肌肤也不知道。 两颗番茄开始了历史性的凝视,谁也不肯输,似乎在比谁更红更透亮。 周小妹懵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被宋启握着贴在他胸口的手,又抬头看一眼他好看而认真的眼眸,嘣的一声,脑海里那根弦终于承受不住,彻底不在服务区内了。 66.第66章 杜冷月无意识地捻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又低头捻着。 对于目前的情况,她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董铭看着杜冷月一系列小动作,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她变了好多,可他却怎么都觉得她还是他那个月月。 轮椅上的董李扯了扯他的衣角,手指放在嘴里吮吸着,抬头冲他露出一个甜腻腻地傻笑来,然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杜冷月,下巴微收,露出一丝怯怯的表情来。 轻咳了一声,还是杜冷月先开口了,她看着董李,有震惊也有疑惑,但是还是努力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董李抓着董铭的衣角,甚至手指上的口水些许擦在了董铭的西装上。董铭低头飞快地用手帕帮她把又要塞回嘴里的手擦干净,才抬头看着杜冷月,神色有一丝落寞,解释道,“家族遗传病,现在像个小孩一样。” 杜冷月又有些奇异地看了一眼此刻人畜无害模样的董李,她略微的呆滞的神情中是一种掩藏不住的天真好奇,突然就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就好像心口被一块石头堵住了般,闷闷的。 “有时间么?我们……聊聊?”董铭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厅,周围人对他们的注视有些越来越聚集越来越刻意了些。 杜冷月张了张嘴,刚想拒绝,再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就点头应允下来。 咖啡厅别致的隔间里,董李把她面前一盘蓝莓慕斯戳得十分难看,却还吃得飞快,嘴角脸颊沾上了许多。 “月月,”董铭动都没动自己面前那杯咖啡,倒是时不时检查一下董李有没有弄脏衣服。他也有诸多不自然。 “我……并没有授意公关部曝光抄袭那件事。”董铭怎么也没想到公关部会出那样一份引人误会的公告函来,虽然从商业角度来讲,那确实是一份算得上成功的公告,毕竟加上二人的私人关系,抄袭一事显得顺理成章而且有了门路,再有,从舆论上来说,也把周梓晏和杜冷月置于舆论的风向口,而让董铭在情感上成为观众眼中的弱者。 可是报道一出,他忙完所有顾得上这件事的时候,才突然知道公告函写成了这样,当下震怒然后撤下了这份公告。 他不愿意自己在杜冷月心目中地形象变得更加不堪。 而且董铭心里始终抱着一种难以按捺的希望,或者说,是奢望。 杜冷月搅动了一下咖啡,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 董铭等不到杜冷月的回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当然知道她没有抄袭,但是生生毁了她前程和梦想的人,是他的父亲和他身后的团队,是他现在所拥有的那个公司。 愣着神,目光不知不觉就又回到了杜冷月的手指上,无名指上的钻戒太过发亮,亮得他眼睛发疼。 “你要……结婚了?” 听不出语气的声音,杜冷月忽然就有一丝心虚,一下子把手缩到了桌子下面。 半晌,她低着头开口,“董铭,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事我无力改变,也无力挽回,也就让它过去吧。毕竟岁月就这么有去无回。”杜冷月停了一下,有些惊诧于自己这矫情的措辞,“但是,过去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介意,难以释怀,更无法忘记,我能劝服自己放下,但我根本无法忘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做的选择是让她死。 董李伸手抓着一把慕斯就要递给杜冷月,“姐姐吃……” 杜冷月先是条件反射地以自我保护地姿态后撤了一下身子,然后才坐稳当了,没有接,“我们得为自己的选择和那些后果负责。” 外面的日头有些暖洋洋的,w市的秋天也终于悄然降临,杜冷月抬手遮了遮阳光,踩着落叶一步步地走着。突然就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好得她整个阴沉太久的心情都有了一丝裂缝,整个人有些雀跃起来,好得……她忽然就想起了周梓晏,很想很想他。 她怎么……就这样就和他结婚了呢? 啊啊啊!要疯了啊!杜冷月看着擦肩而过的男人看着她脸上带上憋笑的表情,赶紧捂着滚烫的脸快步往前。 她也不知道怎么,那天晚上周梓晏洗完澡打开空调,突然就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她,杜冷月有些不好意思,就开口道:“你累了吧,我们睡吧。”话一出口才觉得这句话在这么暧昧的氛围下有多不合时宜多有暗示性。 对面的周梓晏似是没注意到她的窘迫,轻轻地自喉间溢出一声嗯来,然后迈着长腿款款地向她走来。 杜冷月一下子绷直了身体,眼睛更是不知道要往哪儿放。 “你确定……要留我在这儿睡?”周梓晏的声音自头顶飘来,缓慢而低沉,仿佛还带着一丝期待和试探,让她突然就更加尴尬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她我了半天我不出来,脸却真的红了。 周梓晏终于没忍住,轻轻地低沉地笑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他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嘱咐她,“把证件收拾一下,明天穿好看点。” “啊?”杜冷月猛然抬头,视线撞上周梓晏有些热烈的目光,没明白他的意思。 证件?他们不是刚回国吗?还得打扮? 周梓晏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好心地给她解释,“我后天就走,所以明天有空,我们去民政局领证。”末了他又专门地补充一句,“结婚。” 杜冷月大脑彻底死机了,她一瞬间有些空白好像面前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的人说着一门她听不懂的外语一般,令人费解。 匪夷所思。 杜冷月愣了好久才恍惚地说:“啊?哦……你不睡吗?” 周梓晏脸上的表情真是一下没收住,尴尬,夹杂着无奈,喜悦,还有宠溺,他嘴角抽了抽才勉强收住表情,“我去睡客房,你收拾完早点休息。晚安。”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杜冷月真是觉得自己在周梓晏离开前那两天的表现糟糕透了,她慌神地在他的全副武装下进了民政局,填表,拍照,到红本本发到手里也没用多久,她却总是差点出错,还好每次失误都被他给拦下来了。 登记完路过商场,周梓晏竟然还让她进去选一对婚戒。 “想让我陪你一起进去?”周梓晏看她不动,还以为她是自己一个人会尴尬或者害羞,抬手刚准备解安全带就被杜冷月挡在了车里,“别别别,我去我去。” 她可不想再被人堵着或者莫名上头条了啊,苏安琪肯定见报前第一个知道然后提刀过来砍她了! 说到苏安琪,杜冷月扶额,总得告诉她,可是自己现在这状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杜冷月欲哭无泪,脑子里开始百般措辞。 安琪啊,我跟周梓晏结了个婚,我不是故意的…… 不行不行,苏安琪的咆哮神功,这么说会死的。 安琪,我结婚了。跟谁啊?放心你很熟的,就是那个周梓晏啊…… 不行!第一句就被拍死了。 正这么想着,她突然就在对面一家法餐厅的橱窗里看到了正在和一个矮胖的男人共进午餐的苏安琪。刚准备伸手挡脸,却看到对面的苏安琪看到救星般冲着她眼冒精光,抡圆了双臂挥手,然后露出了一个“快来陪我地狱一日游”的神秘微笑。 杜冷月扶额,还想猫着腰扭头离开,兜里的手机应声响了起来。 “亲爱的,快来啊,人家王先生都等急了。” —— “来来来,大家吃糖啊,别客气。”廖凯一边在片场散发着喜糖,一边冲着春风满面的周梓晏飞刀子眼。 “哎哟,谢谢谢谢,小廖这是有好事啊?”导演和编剧们接下糖果,纷纷带着暧昧的笑跟廖凯开玩笑。 廖凯个大老爷们当下老脸一红,他一单身狗他容易么他。 “不是不是,这……” “这是w市特产,您尝尝甜不甜。”周梓晏接过廖凯手里的糖果盒子,然后打断他插话道。 “甜,特甜。”副编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周梓晏看起来心情不错,在组里难得这么脚踏实地亲民的。 “甜就好,谢谢您。”周梓晏转头,刚好就迎面撞上撒莉和推轮椅的顾琴。 廖凯嘴角抽了抽。这人演技神了嘿,明明是比利时特产,w市特产啥时候特产巧克力和糖果了?还真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梓晏,给组里人发糖怎么不给我呀?”撒莉笑得甜,就好像一个真在要糖的小姑娘,只是眼神带出一丝丝妩媚来。 廖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糖齁甜,不适合大嘴巴满嘴跑火车的人吃,小心封了口噎着啊。” “你!!”撒莉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似是没想到廖凯会这么当面噎她。顾琴暴脾气上来,刚准备发难,倒是周梓晏先笑着缓和气氛。 “刚准备给你的,来,”他先是递给撒莉一盒,又递给顾琴,“吃糖是喜事,大家开心点,别在这斗嘴皮子添堵了。” 这么笑着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撒莉刚剥了糖纸塞嘴里的巧克力突然就变了味,原本欣喜于杜冷月没有跟来的心情也蓦地从高空坠落了下去。 67.第67章 整个泳池一瞬间堕入黑暗,周小妹顿时就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应急灯一盏也没有亮。还好她本来就靠着泳池边,摸着黑摸到了岸,心算是安定了一半。泳池里人不算特别多,但是此刻也都因为突发状况喧闹起来,她赶忙试探性地出声喊大胖。 附近有人拨开水流靠近的声音,越来越近,周小妹赶忙一手抓着泳池边的扶手,一边喊着伸出手去捞。终于两只手手抓在了一起,周小妹心底里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对方却一个用力把她拽了出去。 那是个身材偏瘦的男生。贴上去的一瞬,周小妹立刻就感觉了出来。对方似乎极有经验,借着拉周小妹的力道,一下就靠住了泳池边。反倒是周小妹没有防备,呛了水,又被那股力道拉了过去。 然后,属于男生的略有粗糙的指腹和厚重的大掌直接顺着胸口摸上来。 —— “名字。” “周正。” “几点来的?和谁来的?” “大概两点多……本来打算不到四点就走的,谁知道赶上这种事……”皮肤黝黑的男生穿着泳裤,上身赤裸着,看了看对面椅子上的人飞过来的不满眼神,赶忙停止跑题老实作答,“和哥们,右二红衣服那个。” 坐在椅子上穿着制服的保安抬起三角眼瞟了一眼,顺着他所指看了过去,良久才趴下刷刷写了写,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依旧耷拉着面容,用下巴点点了那个男孩左边的那个男孩。 “你,名字。” “赵韩江。” …… 狭小闷热的监控室里,那个矮胖的中年保安正在审着面前一排泳裤都没来得及换男生,一一排查可能作祟的不法分子。头顶那个老旧的风扇正悠悠地转着,发出吱呀的声音,惹人烦闷。 周小妹紧紧攥着胸前浴巾两端结合的部分,在这个闷热的天气里把自紧紧地裹了进去。她咬着唇,低着头看着拖鞋下自己露出的脚趾,闷闷地不说话,也不作反应。 而她的旁边,站着衣衫有些皱褶,衬衣胸前甚至沾了大片湿意的宋启。 他好看的眉紧蹙,死死地盯着面前一排男生,听着保安的问话,样子好像很专注。 周小妹不敢抬头看他。眼睛顺着自己的脚看到了宋启两条笔挺的腿,脑子里因为惊魂未定还是一团乱麻。 “能听出来是哪个吗?”终于算是审完了的保安把目光转向了监控设备前的周小妹,脸上满是疲惫和倦色,带着一丝不耐烦和鄙夷。 这就好像这件事是她做得不对一样。就好像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她非要小题大做,扰了别人的清闲。周小妹攥着浴巾角,一下子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神往旁边瞟,落在了身侧那个紧紧绷着的身影上,脑子里的纷乱和难堪有一丝安定下来。 当时她被一拖一甩,呛了水,拼命地咳嗽,却只觉得把水咳进了肺腔深处和脑子里,十分得涩而疼,对方却贴得更近更加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地顺着她只穿了泳衣的身体乱摸着揉捏。 周小妹几欲作呕。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在咳嗽控水,然后胳膊挥舞着挣扎,那人想要凑过来的嘴终究没有得逞。 黑暗里的恐惧是无限放大的。周小妹停止咳嗽呼救,那人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意图,总是在她咳嗽劲下去的时候猛的一甩或者一按,把她按到水里再呛水。 疼,委屈,恶心。诸多情感充斥着她,让她在这块仿若天地混沌前的孤海里漂荡的蜉蝣,不知何时而生,也不知何时会死。 池岸上开始有各种走动声,对面有人摸索着拿到了手机,打开手电筒开始往泳池照,给别人借着光上岸。周小妹后腰被撞了一下,疼得要死,那个人一下子弹开了,像是黄鳝一样跐溜地游开,手机灯还没有照过来。 周小妹因为疼重心不稳,猛地一沉,又呛了水,她赶忙动了动使自己浮起来,咳嗽着控水的时候,她就在想,不会因为这一次,自己从此对游泳产生恐惧心理了吧? 岸上有沉稳地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带着一丝不应有的急促,听起来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周小妹猛地一抓岸沿的扶手,还未能出声,脚步声猛地停在了不远处,那个人似乎也是急促地喘息着,忽然就试探性地大喊一声:“小妹?”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足以烫伤周小妹的焦灼,她险些落下泪来,“我在……我在这儿……” 手电的灯被主人飞快的脚步带着有些晃动,但还好他们都听到了周小妹的渴求,那人一下子准确地找到了周小妹的位置,拉住了几近虚脱的她。 周小妹借着他的力,往上爬,那人似乎比她更急,扔下手机,两手一用力,直接把她半拖半抱上去。 刚上岸的周小妹还没来得及喘息,整个身体就被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小妹,你有没有事?” 头顶的灯再次晃闪了闪,然后由远及近,噼里啪啦,像是烟花般的绽开来。 周小妹微微挣脱了一下,他赶忙放开了她,修长带着暖意的手却还轻轻扶着她的肩膀。 周小妹抬头,隔过湿漉漉的眼眶,一眼望进了狼狈地半蹲半跪在她身前的宋启的眼里。 岸上的人还在往这边看,似乎议论着这种情况下,莫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个人摔到了头正被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往出送;头顶的灯光太过耀眼;保安正匆匆地跑进来…… 周小妹心里的恐惧和委屈还未散,她忽然就抬手扯住了宋启的衣袖:“学长,刚刚,有人摸了我!” 宋启原本因为担忧地蹙起的眉一下子散开,瞳孔因为难以置信一瞬间散开,不到片刻,紧绷的额头因为怒意隐隐泛起突突跳动的青筋。 他没回头,周小妹觉得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逐渐收紧,然后那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以她从未听过的冰冷语气说到:“都不许走!” 身后的嘀咕声蔓延开来,保安似乎也有些尴尬,但还是隔着不远处给宋启说:“有同学受伤了,得赶快送医院……” 宋启回过头来,大半身子挡住了周小妹的脸,脸上的寒意更甚:“刚刚,有人猥亵女同学。” 人群中一瞬间炸开来,周小妹抬头,隔着人群,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隐约看到有个人捂着头,隐隐有血迹渗出。 大胖跑过来给周小妹搭上浴巾的时候,看了看她和她对面的宋启,欲言又止,然后她猛地站起来,大声地冲着那边的人吼道:“nnd走什么走!今天不把这个人找出来,谁都不能走!!” 周小妹腿软得站不起身。周围人的目光远远近近地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赤身裸体的,难堪无比。 “小妹,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宋启温热的胸膛却再次贴了过来。周小妹抬头,只看到了他坚毅的下巴,心里涌现出莫名的一丝悸动,但很快又被心里的惊异感压了下去。 他手上用了点力,把腿软的她裹紧在浴巾里,公主抱了起来,径直走到保安面前:“麻烦了。如果不能,我们自己报警。” —— “听出来是哪个了吗?”保安似是不满意周小妹的走神,再次拔高嗓门问了一句。 周小妹飞快地抬头,紧张了扫了一眼,站着的男生都在用陌生而鄙夷或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她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脸颊处传来的滚烫几乎让她无地自容:“当时太暗、我呛水了……他没怎么发出声音……我……”我听不出来,周小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的一句话在保安一副看着她胡闹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那就是你辨认不出咯?”保安砰地一声合上面前的本子,脸上的表情因为终于理直气壮而愈发不悦起来,“我说同学……” “我们要求看红外摄像头拍摄的监控内容。” 保安责备和劝导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宋启打断了。他的声音清越,坦然,像是一双温柔的手,一点一点抚平那些尴尬和焦灼。 周围人一下子唏嘘吵吵起来。 “什、什么?”保安也是没有想到这个一直看起来冰冷而难缠的男生会在此刻突然丢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般的问题,他的声音一下子结巴起来,身体也无意识地后靠,几欲从椅子上弹起来。 “红外摄像头,”宋启好像听不到周围的窃窃私语,依旧平和地,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几年前学校在那次意外之后装置过的。” 人群中因为惊讶和八卦一下子漫出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之后就是压抑着的带着兴奋的讨论,保安只觉得因为燥热和不安,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带着油腻蜿蜒下来。 “你说什么、没、没有那种……” “如果你拒绝,我会自己去云端调取,”宋启直起了身子,眼神一下子凛冽下来,“当然,你的这份工作也可以结束了。” 68.第68章(很晚才换) 考完试走出教室的时候,周小妹简直想仰天大笑。 没有宋启!她一样可以搞定好么!岂止是搞定,简直是干得漂亮啊!周小妹简直想奔跑着起飞了。回去要给河岸豆豆发个大红包!简直想跪下了唱感恩的心啊! 果然这种暖心的有用的才是好学长啊! 结果刚准备起飞的小妹就被胖子给拽住了隐形的翅膀。她回头,就看到了拽了她书包带子一下的那个借资料的胖男生。 小胖子激动得脸上松软的肉都在震颤着欢乐的交响乐,他像是老百姓感谢红军一般,激动地握着周小妹的手癫狂地晃:“小妹啊,太感谢你了。哦不,太感谢你的大神男朋友了。我这次终于要过了!” 这倒是真的。河岸豆豆给的那套题,百分之九十都几乎是原题,主观题虽然没带题,但是重点知识里也囊括了。果然是前辈啊,猜题和资料都找得这么准。 周小妹讪笑了一下,刚准备反驳着抽回手,说这资料是别个学长给的,这个胖男生最先放开了她,然后奔跑着去提前狂欢庆祝了。 “哎——”周小妹还没来得及解释,手就被另一个同班女生握住了,周小妹回头看,是班上一个学霸。 她也握着周小妹的手上下晃着:“小妹啊,一定要替我谢谢你男友,我还以为我今年奖学金要因为计算机考试泡汤了。真是……好人一生平安啊!” 周小妹:“……” 接下来的三分钟,她简直享受了大学三年来自同班同学的最高礼遇。她傻愣愣地站在当下傻笑着,像是慰问军民的首长一般挨个和同志们微笑握手。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不是……大家……这资料……可不是宋启给的啊!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了之后,周小妹也没有机会说出解释的话。她有些沮丧地垂下了酸痛的胳膊,此刻他们又把宋启赶回了她的脑海,让她原本雀跃至空中的心落了地。 周小妹瘪着嘴抓着书包带子一踮一踮地走着台阶下了楼。额前的刘海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她想着,是时候剪个刘海里呀。大家不是说失恋了剪个头发从头开始么,那就剪吧剪吧。 宋启个神经病!不是他先拿100万撩的她么!当年还顺了她一把伞,周小妹怎么想怎么觉得亏大发了。哼,要不一会儿刷他的钱剪头,剩下的再还他,报那一伞之仇。 外头日头正盛,已经有一批一批的毕业生在那边穿着学士服或者统一的礼服在花式合影。 周小妹顿了顿,想着,宋启要毕业了啊。他会不会是要毕业了,内心有点激动,甚至想搞个大新闻,所以才来勾搭她的呀?过分。 瘪着嘴,就要往出冲,脚底升腾而起的热气提醒她外面有多么炎热,周小妹这才想起来自己混乱得遮阳伞也忘带了。 宋启个神经病!周小妹又拧着眉心底里暗骂了一句,忽然就停住不动了。 教学楼前那颗樟树底下,宋启穿着白衬衣,一手随意地拎着西装外套,正静默地站着,似乎是在等人。 他安静的侧脸微微仰头,顺着树缝望去的眼睛微微眯着,侧脸被光照得分外迷人。 周小妹心底里猛然蹦出来一个泛着黑光的小人,啪啪啪把眼前这张假象般的风景撕得粉碎,在她耳边提醒她:“周小妹,你忘了这个人有多表里不一了么?你忘了是他先撩然后撩完就甩了么?你忘了他故意藏起来路岩学长的礼物不让你发现了吗?” 周小妹握着书包带子顿时士气大振,怒气值upup直到爆表。 此仇此恨不能忘!哼!宋启个卑鄙小人! 做好了心理建树,周小妹发狠般地蹬着被晒得发烫的地板就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啊。周小妹内心的小人儿在为自己鼓掌:很好很好,就这样,你马上就可以走完这段重拾尊严的旅程了。 周小妹内心刚按表走,倒计时还没开始,手腕就被宋启拉住了。 他指尖温热,握着她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周小妹刚下意识地抽了一下,宋启就直接手上用力,顺势把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配合着揽了上来,周小妹彻底被宋启身上淡淡的阳光晒过的气息笼罩了。 “小妹,”宋启讲话前把头埋在她的脖颈深处深深嗅了一下,仿佛贪恋她身上久别的气息,然后那种如电流过耳的声音又低低沉沉地麻醉着周小妹的耳朵和中枢神经,“我很想你。” 周小妹先是听到周围人在看到这边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时候的倒抽气声,然后就是宋启这句似乎还带了一丝丝的委屈的话。 excuse me?周小妹彻底从宋启的精神鸦片中清醒了过来。 有病吧?想她把她莫名其妙甩下就走,想她这两天需要他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她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还学计算机的,这难道不是要和平分手?有趣! 呵呵呵呵周小妹简直想学着电视剧里那样用四川话飙一句:“劳资真是信了你的邪。” 学长!这不是吵架该有的正确姿势嗷! 周小妹很想咆哮,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现在算是彻底信了河岸豆豆和上次那个杀马特少年(??)的话了,宋启真的就是个怪人,自己做的事前后不搭,还要她个平凡的正常人来迁就,呵呵呵真是有趣哦。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周小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明白自食恶果的滋味了。 周围人围观的越来越多,就算是宋启有特殊的删.帖技巧,她也再受不了这种呆在动物园笼子里面的感觉了。伸出小手推了推宋启,他却忽然紧张得抱得更紧。 周小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很鼻酸。她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根本分不清这男人究竟是认真的还是玩玩而已。怎么演得都很逼真啊麻蛋! 周小妹忍着内心的不开心,有些丧气地开了口:“学长,太晒了……” 这是真话啊!太阳当空照!她快融化了啊! 宋启这才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周小妹出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有些不自然地松了手,然后拿起手中的西装外套自然地搭在了周小妹的头上,就要牵她的手。 周小妹一下子被盖住,楞了一下。 等一下,这啥造型?盖起来岂不是很像狮身人面像?呵呵呵这要是再被宋启牵着走……因垂死听啊!学长你这是啥子特殊爱好啊,上路还一路牵一只行走的狮身人面像! 重点是!你衣服上残留的你的气味真的很扰乱我的思绪好么?! 周小妹委委屈屈又气呼呼地想着,在原地踯躅着不肯走,宋启有些疑惑地转过了头,然后安抚地在她脑袋位置轻拍了拍:“小妹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那她就更不肯走了!跟宋启一起吃饭准没好事! 周小妹别扭地扭了扭,眼神刚好掩藏在衣服下,不敢看他,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拒绝:“你去吧……我、我要去剪头发。” 宋启一听还有些急了起来,他眼神有一瞬间地放大,然后扶着周小妹的肩膀认真地矮下身去和她平视:“不要剪,小妹这样很好看。” 嘎?周小妹[一脸懵逼.jpg],她忍下了那句“你觉得好看关我屁事啊”,改为弱弱地反驳:“学长是觉得好看了……可是我不好看东西了啊!” 宋启这才反应过来周小妹只是想去修一修刘海,转头就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颜,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那就先去剪头发再去吃饭。” 等等等!嘿! 宋启把她的手整个握在了大掌里,回头似是警告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小妹,要没时间了。” 科科!周小妹简直想当场甩开他的手,叉着腰抖着腿鄙视他:什么没时间了?她闲工夫多了去了好么!时间在她手里她想干嘛就干嘛! 但她挣扎了一下还是被宋启拖着走了,人来人往,他们还是围观的中心,怎么也不能在这里丢人啊。走了也好,找个人少的地方说清了,省得自己一个人憋闷不顺。周小妹愤愤地想着。 头上罩着的宋启的西装虽然有些闷(周小妹:而且丑=_=),倒是帮她挡住了强光和紫外线。周小妹一边走着,一边暗戳戳地瞥着身旁暴露在烈日下的宋启干净的安静的侧脸。唉,差点又要于心不忍了啊。 理发店一个一头蓝毛的杀马特师傅很热情地请周小妹上座,并且拉着她就要给她弄一个当下最时兴的发型。周小妹颤了颤:大哥,弄成跟您一样的火鸡我妈分分钟要neng死我的啊! 隔壁座位一个女孩子正边哭边让一个年轻的理发师帮她剪去长发,还一边决绝地哀嚎:“剪吧剪吧,都说毕业情侣就分手……果然是真的……呜呜呜就当长发是……是我死去的爱情……随风去吧……” 年轻的理发师看起来是店里唯一接近人类的生物,周小妹眨着眼睛,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还好她刚刚只冒出一瞬要剪头发来告别爱情的想法,外人看起来真的好匪夷所思好傻逼啊…… 此刻那头的蓝毛已经连剃头的家伙事儿都掏出来了,一边嗡嗡比划着,一边让周小妹不要慌。 周小妹腿软,她想哭:大哥……我……没有办法不慌啊……tat 胳膊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休息区的宋启走了过来,一把拉起周小妹,然后示意跟前的年轻理发师:“你们来换一下。” 蓝色火鸟看到宋启眼睛都要直了,直往上扑,还扬言要帮这位帅哥设计一个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发型,被宋启一把拦着了。 换了边儿之后,宋启直接伸手捋了捋周小妹的刘海,看都不看身边那个实习的男孩子说:“给她把刘海剪短一点就好,麻烦了。” 男生应下来,提起剪到比划了一下,抬手就要剪。 被换给蓝鸟的失恋女生此刻呜咽着,擦了一下晕妆到酷似万圣节上完妆的眼睛,抽噎着说:“师傅……麻烦你一下,等下头发可不可以给我裱起来,裱成一个心形,里面就摆一个他的名字呜呜呜呜……” 周小妹恶寒到,吓得一抖。 更糟糕的是,正挥着剪刀的理发师也手下一抖。 周小妹只看到眼前哗啦啦略过一片模糊而格外深沉的黑色,然后抬头就看到了理发师猪肝色的脸庞。 坏了! 69.第69章 陆心在电脑面前坐了两个小时,屏幕上的稿子被写了又删,删了又被主人以一种更加不甘心的姿态打上去,然后又被带着不满地叹息狠狠删去。一上午不过百字。 这可不是陆心的行事风格。她听着身后小姑娘们心有余悸地嘀咕着她的状态,闭上眼,抬手格外疲惫又头痛地抚了一下额头。毕竟她可是高烧都能一晚上干掉三个大稿子而且零失误的,现在这状态,糟糕得她自己都觉得讨厌又无力。 “能怎么办?这种事情肯定是零容忍,就、离婚呗。” 刘怡晚上趴在桌上跟她说的这句话突然就冒进了她的脑海。陆心自己都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心有余悸地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重振士气战稿子。 她有些悲催又绝望的发现,以前西跟刘怡聊到这种事,自己可比她坚决笃定得多,如今上天仿佛故意测试两个人真正决心的时刻,刘怡对一个自己爱了几年的男人,很快做下了一个十分有原则坚持初心的决定来,而她……而她,只想着现在可以不用想就先不要去想。她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心底里那一份让她自己感到害怕心意来。 这份内心的斗争令陆心感到绝望,以刘怡对蒋绍的用情都可以下决定的事情,她这个为利益而结婚的人,居然再三地犹豫、逃避。林惟故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用温柔把她一步步圈禁,直到她再也走不出这个牢笼。 手机就放在离手很近的位置。这也是使陆心极其烦躁的原因之一。她心底里叫嚣着一个声音,只要他给她一个电话,只要他对她解释一句,告诉她这都不是真的,她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现实哪会像是小说或者电视剧一样,一切的一切,眼前的场景都是误会和误解,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解开来,就会皆大欢喜。 而就连一个电话,林惟故都不曾给她。 他再没联系过她。 陆心狠狠地几乎在泄愤一般地猛地敲击了两下键盘,然后按住全都删除掉。她有些绝望地向后一靠,开始不死心地扯过自己的笔记本挨个字地看了起来。 连续两天都是这种糟糕的境地。 陆心和刘怡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搬回了那个小租屋。她们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亦或是早已走错了这种莫名其妙毫无转圜余地的失败一般,轮流做饭买菜,窝在一起追剧看恐怖片,笑到流泪,然后对视一眼,再彼此嫌弃。 刘怡偶尔跟她提一句,现在的离婚可比当初结婚还要简单,她就回去那么一提,两个人也都不点破,默认瞒着两家人,抽个空就去把离婚证给领了。 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似乎见惯了这种蜜月回来就离的场景,连点异样的眼光都不肯舍予。 “连个散伙饭都没有,还不如大学时候撕完逼的舍友呢。”刘怡一面洗碗一面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陆心就假装没听到这句一般,低下头去把沙发那个破洞给缝上。这块布还是两个人大学时期选的,陆心想,自己许是这种守旧的性格干扰,才会一时半会不想想刘怡这么果敢地径直去离婚吧。 刘怡回来甩给她本杂志,格外嫌弃地用涂着新甲油的手指指着封面上的人跟她说:“哎哎,就这么个玩意儿?圈儿里头臭得不行了,林惟故也吃得下。可以的,少侠好胃口,不挑食。” 陆心瞥了一眼上头的宋娇,不做任何表示地低下头去继续看自己的书。脑子里又冒上来那天她打开门看到的场景。 刘怡说得对,即使不离,两个人也绝对不会好过了。以后每一次两个人牵手拥抱亲昵,她都会回想起那么一个场景,事实提醒着自己恶心着自己,而这一定会在岁月的催生下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 磨了三天,陆心终于踩着截止日期把稿子给磨了出来。而这给了她一副憔悴的面容和两个黑眼圈作纪念。 临近中午的时候,陆心还在那头整理之前风俗的采访稿。她现在只能是让自己做这种不急用然后不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好不耽误组里进程。 可是前段时间民俗的稿子,也就是在山西那阵子写的那些。文件夹里的照片好多是林惟故拍的,还有好多张关于她的,每一个场景都折磨得她难受。 陆心想着,她什么时候得回去给做面人的手艺人道个歉,什么“夫妻同心,百年好合”,对不起啊,她让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蒙羞了。 桌子突然被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陆心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就看到刘钊那个毫无心机,甚至冒着傻气的笑容来。 “心姐,西林街那头新开了一家特别棒的中餐馆,我请你吃个饭吧。” 陆心挑眉,心底里有些被他的可爱打败了,但还是明知故问地问他:“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啊?” 组里的人谁都看到她这状态了,外派也跑不来,大概刘钊是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选了这种最笨最实在的方法,带她散心缓解一下。 刘钊果然被她难住了一下,挠了一下头,脸颊可疑地红了一下,然后说:“我、我之前有一组主题摄影照片获奖了,除了奖金,人家还送了一堆券,花不完太可惜了。” 这个理由可真是太不走心了。可是陆心打心眼里感激他,毕竟刘钊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朋友的。 自己最近可真是太糟糕了啊,让许多人担心,想了想,陆心关掉了电脑,提包起来:“好啊,这么大便宜不占可不行!” 西林街这头是新开的商业街中最繁华的一片了,新开的都是鼎有名又有格调的中西餐厅,刚建成不就就成了一个独具小资文化和口碑的地标。 天气逐渐回暖起来,大多白领级女士早已拖掉厚大衣外套,穿起了时髦的小洋装小套裙出门,休闲装也薄了青春了许多。 用刘钊的话说:有春天的气息。 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刘钊极其绅士地为她挡了一下以防撞到脑袋。 她笑着道了谢,刚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下摆,就看到那头不经意间抬头的刘钊脸上的傻笑一下子愣在了当下,紧接着满是担忧又焦急地望向她,扯着她就要往进走,说话间都有些语无伦次:“心姐,我们快点进去吧,等下该没有位子了……” 这个大男孩太单纯,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和企图。 他这反应,分明就是陆心的身后他的对面有什么不愿被她看到的东西,这让他感到慌张。 陆心面无表情,下意识地就回过头去。 林惟故在街的对面,那是一家西餐厅,他穿着格外严肃不苟的灰色西装,衬得整个人格外英挺帅气。 林惟故一手绅士地扶住自己的衣扣,另一只手正伸出去,像是刘钊刚刚对她那样,温柔地帮人挡住门框。 穿着格外淑女的钟诗怡从车里面款款踏了出来。 陆心心脏猛地一个皱缩,这种冲击,连带着勾起了她压抑了几天的所有情绪向她冲来,几乎将她冲垮。陆心有片刻的头晕目眩,她死死地扣住车门,才没有让自己浑身颤抖。 “心姐……”刘钊满是担忧和愤怒的生意自身后响了起来,陆心看到对面林惟故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猛地抬头望了过来—— 他瞳孔倏然放大,幽深的眼眸里有太多化不开的情绪,而这一眼,让陆心心脏骤然发紧。 陆心移开了目光。 她转过身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对刘钊说道:“我们走吧。” 直到坐定之后,刘钊都一直一副担忧又悲戚,隐隐夹杂着愤怒地目光看着她,陆心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都不在意的态度抬手拾起了菜单,似是惊讶地啧啧有声:“开在这种土豪地段,收费果然黑啊。就跟取个四个字的名字别人就不知道它内里是个多少价钱的成本了似的……” 陆心建议了好几个菜,可刘钊只顾着迁就她,自己什么都行什么都好的态度。陆心无奈,嘴上说着“宰”他一顿,却只点了四道菜。她可不认为他俩现在谁有心情能大吃一顿。那又何必浪费这粮食。 等菜的间隙有些煎熬,又有些苍白。 刘钊完全没见识过这种场景。他很奇怪陆心刚刚怎么不和林惟故打个招呼,但隐隐看出了陆心和林惟故两人之间出了点问题。这也应该是陆心近日来心情不佳状态奇差的原因。 可他别说家庭矛盾,连个恋爱都正经没谈过,哪里知道这种事情该如何提起再如何劝说?看着陆心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尽力在表演的模样,就真的只是皱着眉头满眼担心地看着她应着她了。 陆心一个人调节气氛也是怪累。她转头看向窗外,两侧隔间用的屏风都是极具传统古风美的木制雕刻。连窗户都是,她极力忽视对面那个装潢欧式的西餐厅。 帘子被掀起,陆心有些得救般地看了过去,正微笑着的脸顿时僵住。 真是作孽,没有等来上菜服务员,倒是等来了林惟故这么个恶煞。 陆心转回头来,低下头去戳桌布上绣的花朵。 林惟故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的身上,隔了隔,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过来,低沉的声音稳稳地出口:“我们谈谈。” 刘钊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捏紧了拳头,看着跟他差不多身高,但气势明显甩他一大截的林惟故,又低头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陆心,对林惟故的防备又多了一层。若是陆心不愿意,那他说什么也会替她挡住。 陆心的手依旧在桌布上戳点着,几乎要在刘钊要上步去挡开林惟故的时候,她缓缓站了起来:“好啊。” 两个人算起来有几天没见了。这种感觉让人感到奇怪,明明见不到的时候想得紧,辛酸苦楚也好,恨得牙痒也罢,再次这样在一个相对安静封闭的空间独处,却除了尴尬之外,还多出了一丝陌生来。 陆心想着,真是不正常啊。两个人的婚姻真的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很不正常啊,也难怪轻易就走到了尽头。哪有夫妻一开始就彼此不关心,到最后一方不忠,都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又不大吵大闹的?都像他俩这样,现在的和谐社会可就太好建设了啊。 “你这几天,住在哪里?”林惟故问她。 陆心低着头,用鞋尖磕了磕地面的纹路,老实作答:“跟刘怡住一起。”倒是没有泄露两人的秘密基地。 然后房间里就又是一阵沉默。 陆心看着对面林惟故穿着平整熨烫的西装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他凑近了一些,声音低沉暗哑,甚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来:“陆心,我跟她之间,什么也没有。” 呵……陆心在心底里极其苍凉地冷笑了一下。等了那么久,她原以为,林惟故至少是一个有创意的人,再不济,也该是个磊落的人。却不幸又被刘怡言中了,这世界的男人,果然都一样。连谎言和借口都心照不宣。 陆心站直了身子,她刚准备给一个“已阅”的低级评语就离开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陆心停了下来,掏出来看到上面的号码和显示的时候,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喂。” “喂!小心吧?”那头传来一个北方方言极其重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和担忧,“那啥……姨跟你说个事,你要节哀顺变……” “哑姨她、她背柴回家路上突然晕倒,大伙儿给送县城医院去了,可是人还是没有救回来……去了……” 明明已经回暖的天气里,陆心突然打了个寒颤,整个脑袋都犹如火车压过,嗡隆嗡隆地躁动起来。 70.第70章 陆心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都好似看得到的时光穿梭而过一般,向着身后焦急地奔去,如往事,一闪而过。 她眼眶酸涩,紧接着,怎么样忍不住的温热就夺眶而出。 身旁的一个看报纸的男人有些怪异地看了一眼突然满脸泪水的陆心一眼,有些畏惧地往外侧躲了躲,接着把自己隐藏在报纸之后,尽量不让自己被周围人的异样眼神波及。 陆心在收到供销社胖老板娘那通电话之后,当即就推开了林惟故往出冲。 林惟故在门口冷着脸扯住了她,陆心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连指尖都在颤抖,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听。她只顺着大脑皮层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平静甚至是冷漠地响了起来:“你的解释,我听过了。林惟故,我们离婚吧。” 林惟故拉着她的手突然就一松,陆心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然后打车离开了。 刘怡说的没有错,离婚的手续真的要比结婚的简单的多。她下午一面订了回深溪县最近的高铁以及倒车的车票,一面就联系了律师。 还得感谢早已走在离婚路上的万万千千的前辈,让她只需要提交信息,律师在表上就可以顺着帮她起草好一份近乎完美无瑕的离婚协议书,寄去了林惟故那里。 她不想要林惟故的任何财产,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她自己也一无所有,别人没有什么好觊觎。除了她特别让律师列出来的她欠林惟故的那三十多万外加陆扬那套房子之外,他们之间,应该只差一个林惟故签字。 傍晚的时候,陆心就踏上了回去的列车。 她此时靠着车窗,有些绝望地想着,是不是她和这个世界也算是了无牵挂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活得那么忍那么苦那么累。那是不是,她也可以为了自己,好好地活上一回? 这世上,终于不再有人是她的软肋,是她不可戳碰的记忆,就连那份开始和结束都很莫名其妙的婚姻都已经不再会是困扰她的东西,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作为陆心,并且只作为陆心,好好地不要在意别人那样恣意地活下去。 自私也好,下地狱也罢,活着吧,总不过行尸走肉一场。 陆心哭得有些肆无忌惮。她有些记不起来自己上次这样为着宣泄自己情绪和脆弱地哭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面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轻声抽噎啜泣着,一面肆意地流着泪。 她是终于真的心死了。在爱情这件事情上,她原本就还是退缩的,此刻,也终于心已死。她这样一个人,活该她不配拥有爱情,就该蜷缩在自己壳里。 泪眼朦胧间,陆心猛然就想起了洛河的样子来。 洛河,我原意上是想要代替你来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也许它没那么苍凉。可是老天爷却开玩笑般地让我遇到了林惟故。 他给了她莫名地希望,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活出一个人的样子来,直到后来,也是他,亲手将这希望在她面前撕得粉碎。 这一次,就让我自私一点,任性一次,把剩下的时日活得洒脱一次,这样,等有一日在另一个世界得见你,才不会被你指着鼻子轻声骂笨蛋了啊。 哑姨的葬礼办得极其简单。 他们这里还有一个风俗,那就是,非自然死亡的,即使是老人,也不能够大为操办,毕竟于当地人而言,这也是一件晦气的事,似乎参加了大办了,就会把这份病这份病死的命运传染给了他们一样。 陆心从一开始订制棺木石碑到最后下葬都全程跟随,一手操办。 当所有人员撤离,只留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独自在新坟面前站了很久,新坟前面就是一座老坟,坟头又新长了杂草出来。似乎除了这些顽强又执着得恼人的植物,没有人会愿意光顾这里。 那是八指阿公的墓地。 陆心看着哑姨的墓碑上面刻着的“洛香远”三个字,这才想起来,是啊,原来哑姨一直有着这样一个美丽额名字。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哑姨总教她如何把花瓣晾干做成花茶或者做成馅料做成花饼糕点。蕙质兰心,终于也香消玉殒。 这边的墓地安葬的大多都是有头有脸能立碑的,洛河的在另一个山头隔山相望,那边就许多是夭折和英年早逝的了。 他们一家人,也算是在另一个世界得以相聚,陆心想着,也许是一件好事,这个小村庄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充满了太多恶意的揣测和对待了。 那栋老房子,陆心细心地打扫了一圈院子,房间也仔细收拾了一遍,找出了哑姨为她新做的一条格外柔软的围巾来。大概她还等着明年自己回来的时候,可以围来着。 陆心坐在炕沿,抱着那条围巾,哭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再回去的时候,她整理了极少的东西,屋子和院子里大多维持原样,锁了起来。 以后再回来,人事已非,大概这房子是她唯一看得到的念想了吧。尽管她也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老房子太久没人住,会落灰,会住鼠,会因失修崩塌……到那时才是对全部的记忆的颠覆和记忆。 陆心没有耽误太久,办完这些就回去了。 她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先是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日用品,搬回了两个人的小屋,全都换了新,还特意去见了委托律师一面,拿到了文件,然后打车回了陆父陆母那里。 陆母见到她,明显先是一愣,接着就要开口唠叨,陆心直接把手里的补品通通摞在她面前的桌上。陆母登时闭了嘴。 没等陆母说些什么,陆心直接开口,说出了她此时最关心最好奇的事情:“我准备跟林惟故离婚了,已经寄了协议书,您可以放心了。” 陆母先是一愣,跟着止不住地弯了弯嘴角。陆心看到了,也不点破。陆母给陆扬捞的这五百万的店面和货算是有着落了,换谁都会开心得嘴角上扬的。 陆母抬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居然站起身来,罕见地就要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顿好的。 饭倒是快,陆父和陆扬都不在,被陆母派去看店面去了。 陆心一个人坐在桌子默默地吃着饭,不算丰盛,但是是陆心平时享受不到的用心。 真是讽刺,这么多年独自吃到母亲亲手用心做的饭,居然是因为她离婚,她的离婚让母亲感到欣喜。 看得出陆母确实有些开心,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唠叨着,无非是说她“没事,咱还年轻,又长得不赖,还怕找不着个新的……”“改明儿就叫x婶儿给物色物色”“你也别担心,又没有孩子没有拖油瓶,应该不难”之类的。 陆心恍若未闻。 直到后来,连无意识地强迫自己塞饭的动作都做不下去,陆心咽下口里最后一口食不知味的白饭来,攥着筷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满心疲惫开了口:妈……” 陆母似乎没有听清一般,脸上的笑容有些顿了顿,嘴里的话头也停住了,有些讶异地看着陆心。 “我是不是多年,都没有好好叫你一声妈了。”陆心在这头低着头自说自话,跟着,一粒豆大的眼泪顺着就滚进了雪白的饭里。 她们原本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母女,却好似隔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一般,永无法逃开。这么多年的深仇下,陆心第一次在她面前哭了。 她的声音由开始的低沉,变成了止不住的啜泣声:“我不敢啊……每次一开口,都会被你当作麻烦或者是准备索取的意图,狠狠地骂回去……每次不论我做得多努力多好,你们也都毫不在意……” “既然这么讨厌我,你们当初又是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让我活着长大……” 陆心低着头,泪水早已在脸上脖颈上纵横开来,她突然满是绝望和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啊,生而为人。生而为女人。” “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些年我想过无数次逃离,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我的容身之所……可我总想着,要不是我当初拖累了你们,你们也许也不用远走他乡……我总觉得我真的欠了你们的,所有想要还债啊……”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世上谁家的子女,是生来就负债累累,口口声声,想要还给父母的。陆母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心,一时竟然愣在了当下。 “妈……你真的要我也死了你才甘心吗?” 陆心说完这句话,缓了缓,,从手边的包里掏出了那份文件,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将泪痕擦去,公事公办地递到了陆母面前,声音经过平静,也缓和了下来,但仍旧是疏离淡漠的:“我知道钱进了您的口袋就不要再想着收回,我也知道我之前的人生过得太过糟糕,都是因为自己不够上进努力。但这次,我真的想给自己的以后争取一个平静自由的人生。” 这份婚姻之前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陆心已无暇去追究;现如今,她只想用它来换自己一个自由身。 “很遗憾在我们国家,我无法与您解除亲子关系,但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亲子之间那种温情可言。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我也没有资格劝您用大几百万去换一个不值钱的陆心,我只想您能够签署这个,从今后,你们,包括陆扬身上的一切债务和纠纷,均与我无关,包括林惟故的母亲答应的一切好处。这些东西,我就是花几辈子,也还不起。” “你说什么?!”陆母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么一段话来这么一手,当场就被震惊在当下,紧接着语气格外冷了下来,“你发什么神经?知道你心情不好,这是难免的,但……” “林老太太答应的是等离婚后东西才给您吧?”陆心突然格外平静地反问,然后说,“我跟林惟故离婚也是要我签字的。就当是交换,您在这个上面签字,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很公平。” 陆母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完全让她感到陌生的陆心,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71.第71章(半个小时~) 杜冷月进入到h大的第一个元旦节,于她少女时代算是最难忘的一次经历。因为那一天,董铭向她表白了。 两个院系和各大社团传了半年多的一对儿终于在一起了。早有人说董铭迎新时候接到一个单纯漂亮的小学妹,后来就对人家发起了猛烈攻势,终于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和2009年的第一天抱得美人归。当然也有人传是小学妹新时代新风尚倒追学长,女追男的一纱之隔也终于被捅破,抢走了无数学姐学妹的梦中男神。 但那天董铭元旦献歌指名给杜冷月可是全校见证了的,一首王力宏的《我们的歌》唱得无比深情,董铭有些内双的眼睛笑着眯起来,形成一个好看又迷人的深邃,底下的少女瞬间全部是炸裂状态。杜冷月坐在董铭特意给留的嘉宾席上,旁边是室友苏安琪、赵禅还有李诗打趣和撺掇的声音,人声鼎沸中,她悄悄红了脸,然后一步步走向台上那个在聚光灯下同样红着脸温暖微笑的男孩。 大一上学期就在甜甜蜜蜜的爱情里圆满结束,说到收获,杜冷月温言软语地撒娇着说:“嗯……很多呀,我们学校很干净,图书馆很好;安琪禅禅还有诗诗;嗯……学习进步了;差不多……没了吧?” “就这些?”董铭倾身握着她被冻得有些冰的指尖,心疼地左右倒换着暖着,抬眼递给她一个“你确定?”的眼神。 “嗯,就这些。”杜冷月作沉思状,认真地点了点头。 “嘿!”董铭放开她一只手,伸出来捏住她的鼻尖,“你可考虑好了,话一出口概不……” “唔,”杜冷月被他一下子捏住了呼吸,脸上却漾起幸福的微笑,拖着沉重的鼻音赶忙承认,“哈哈,有啦!还有你还有你!” 董铭揉揉她被冻红的鼻尖,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然后在她笑嘻嘻着的时候一把把她揽入了怀里,“我也是,我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了你。” 彼时,他们正在火车站,人来人往的春运人潮中,他们却好似赢得过时间的恋人,无休无止地腻在一起,忍受不了一时一刻的分离。 “快进去吧,马上检票了。”董铭低头在她唇角一吻,帮她拉起围巾,“车来了记得给我电话,无聊了也可以打,看好行李,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包里放了保温杯,记得打热水喝,还有面包和……” 杜冷月被围巾挡得只留在外面的大眼睛逐渐泛红,明明外面冷的刺骨,她却只觉得暖如春阳。主动上前,有些吃力地环抱住董铭,制止了他说更多让她再忍不住泪的话,“新年快乐……你想我了……也要给我打电话。” “嗯,新年快乐。”董铭停住半晌,然后伸出手来,紧紧地回抱住她,好听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忧伤和撒娇的意味,“我想你了。” 杜冷月埋在他胸前顿时笑出了声,边笑边捶他,“你讨厌。” 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们的爱情堪称佳话。男才女貌,董铭又真的很有才华,长相好气质佳,声乐团男生,学生会副主席。关于他的身世有诸多猜测,但他从来都是从容随和的,杜冷月也很相信他。 平日里他穿着白大褂做实验的时候,杜冷月就守在实验室里,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摸摸西看看,常常被他制止下来,然后不放心地一手牵着她一手写写画画记数据。杜冷月期中期末赶画的时候,董铭也会带着零食和咖啡牛奶暖手宝在画室陪她。看得多了,他的线描功夫甚至比杜冷月都要精细。常常是杜冷月肩头搭着董铭的外套在画室睡得深沉,董铭在光影里伏案一幅幅做着线描。 那个时候的爱情简单啊,好像真的只需要有彼此。有慈父慈母,时时打电话提醒她吃饭添衣;有温柔善解人意的室友,一起分享私密心事,互相帮答到还有对晚归瞒天过海;有着令人艳羡的男友,帅气体贴多才。好像整个人生完整得只用担心减肥购物和期末成绩。 大二下学期伊始,美术系的学生要求参加很多比赛和展览,为以后工作或者研究等等积累经验和基础,董铭也进入大三相对紧张的阶段,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大大减少,常常见面不到一刻钟,不是她手机响了就是董铭那头来电话了,然后杜冷月委屈嗒嗒地一步三回头离开或者目送他离开。 那段时间杜冷月正在赶画her show国际有限公司w市分公司举办的大学生设计联赛的初赛作品。决赛的前三名设计作品都会被公司真正作为来年春季时装推出来,设计者也可以获得her show的工作资格。所以美术系的各位突然就拼了起来。 有些闷热老旧的画室里,电扇在上头吱呀吱呀地吹着,她伏在桌上细细地用铅笔勾画着,原本好好的铅笔突然就折断了。赵禅抱着一摞画纸进来,往桌上一放,看着她欲言又止。 “禅禅,来坐坐坐,”杜冷月抽空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快来帮我看看这儿这么改行不行。” “月月,”赵禅依旧站在原地,她长得没有杜冷月那么有灵气,狭长的凤眼,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长长的及腰的黑发,倒是独有一种飘然和仙气在里面。当然,赵禅性格也是清高的,但熟悉起来和杜冷月她们倒也亲密。尤其是杜冷月,两个人是一个专业,彼此欣赏着。 她看着杜冷月懵然的眼神和脸上瞬间挂上的笑意,咬了咬唇,说:“我刚刚看到董铭和一个女孩子在咖啡馆里,好像……” 明明是正热的天气,她却忽然觉得如坠冰窟。 咖啡馆里那一幕,她冲过去看到了。那个留着栗色长卷发的女孩子趴在董铭肩头哭得一耸一耸的,委屈得我见犹怜。爱干净的董铭抱着她的双肩,任由她把眼泪鼻涕擦在他的白衬衣上。 她就在窗外看着,烈日烤炙得她脸发烫喉头发紧。杜冷月一瞬间忽然失去了质问或者相信的力气,她捂着嘴独自跑出了很远很远。 整个下午她就窝在寝室里蒙着头睡觉。昏昏沉沉中忍不住哭了,想起什么又会想笑。七八节课的时候,她手机提示来了短信,明明前一秒还发誓再也不理董铭的她,这一刻却像是得到了救赎般的疯狂地找出手机,解锁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看到短信的那一刻,她趴在枕头上,哭得更凶了。 赵禅来信:金老虎点名查进度,速来! 杜冷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下床的,衣服来不及换,匆匆地拎了包,骑自行车飞快地赶往画室。 眼肿心情不佳的她,不仅没能准时赶到,路上还撞了人。她只回头看了人家一眼,对方很和善,看她着急也没有怪她,只淡淡提醒了句让她快点去忙急事。很遗憾,她没记住受害者,只印象中记得他笑起来很好看,皱着眉的样子也很好看……倒是对旁边一个男孩子打趣的一声“小心开车!”记得牢靠。 杜冷月连续躲了董铭三天,董铭也就真的三天没有出现。 她每每独自在画室熬夜到天明,然后在月明星稀下独自回寝,只觉得,这段在她看来完美甚至永恒的爱情,可能就这么完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这么交代了这一年多的时光。 第三天的早上,杜冷月颓废着迷蒙地睡着的时候,突然就接到了杜尹峰的电话。她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还撞到了头,一下子激得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虽然她只睡着三个小时不到。 杜尹峰在电话里笑得春风得意,他说,“月月啊,我的‘调令’终于下来了。下个礼拜就能到w市任职了。到时候我帮你审审你那个亲亲男朋友啊。” 杜冷月脸拉成了苦瓜,“啊?!不是……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不是不是……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你这丫头想说什么呢。”杜尹峰听着那头杜冷月语无伦次,朗声笑了起来,“不是你老跟我提过来了那边能不能给你男朋友策划主办的歌手大赛帮帮忙么。这次你哥哥我可是带着赞助来的,懂不?” 杜冷月忽然想起来了,她上次打电话惯例跟杜尹峰秀了一把恩爱,然后想着杜尹峰工作的公司在w市也有分公司,而起杜尹峰早跟她说过这个学期就会调过来这边,继续着之前十几年的大任——护着她这朵小红花。 杜冷月没想到这件事来得这么快这么顺利。原本是一件惊喜的事情,此刻董铭不在,爱情不复之后,忽然一切都变得棘手而可笑起来。要是被杜尹峰知道她被人劈腿了,丢人不说,赞助肯定泡汤,而且他肯定跟董铭没完。杜冷月脑子里甚至忽然冒出来一个好笑的想法:自作孽不可活。 72.第72章 孙曦和陆心一起在跑市郊那个榨油厂卫生合格的问题,两个人先是做了一番暗下寻访,终于等到拿到了证,带着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脸的刘钊他们几个男的,伪装是某素食食品公司市场顾问去该工厂体验。 陆心和孙曦算是新闻界的元老,在市里跑了许多案子,上了不少黑企业的黑名单,而且陆心最近又被网上炒得极热,这给她的工作造成了极大地困扰。所以孙曦化了一个格外夸张的大妆,她就伪装换季过敏戴了口罩。 工厂里看上去倒是除了器械看着有一些年头了,其他的看着很干净整洁,陆心和孙曦一面跟在刘钊他们身后,拿着本子佯装做着记录,孙曦在那边装模作样地拿出一个小型相机拍着,车间主任有些存疑地看过来,她就笑了一下,答:“总经理想看一下实地考察的情况,让带一些现场相片回去。” 车间主任看了看,也就允了,只叮嘱了一句:“麻烦拍好看些。” 陆心借着自己此刻隐蔽性极高的造型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乍一看真没什么问题,跟匿名群众举报的一点也不一样,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许多诡异的违和之处。 比如说在这样一个明明油很容易波及的工厂里,工人们的衣服却宛若全新,不,根本所有人都是全新的,有一个中年大叔习惯性地伸手去掏口袋结果掏了个空,有些怅然若失地放了下来;那边一个明显看着自我管理不是很好的妇女,在抬手准备直接将手边过滤出来的桶油倒进过滤器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了下来,提着到了废旧待提炼的那个工作间去了。 这些体现在好几个工人身上。非常奇怪,不熟练,对自己重复了许多年的工作居然体现出一种极其不熟悉不熟练的感觉来。 抬头和孙曦对了一个眼神,她果然也看出端倪来了。 孙曦低头假装和刘钊讨论意见的时候对了一下眼神,刘钊再跟主任谈的时候,若有似无地问了一句:“王主任,我们一直听说贵厂对于不同压榨油的品质和价位的定位非常不一样而且十分明晰,可是在这里似乎只看到这一种高价油啊?” 刘钊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那边,紧接着给下了一记猛料:“做生意,没有哪个厂商不考虑成本的。老实说,我司的烘焙类食品也有分好几个档次,油的用料肯定不能只定位在高价油上头啊。” 那头的车间主任一听,就知道刘钊大概是什么意思了,他搓了搓手,似是下了决心地一拍掌:“这样,看您也是诚心诚意想要合作的,我们厂确实是有好几个档次的油,市里头能出的最便宜的,就是从我们厂出来的,价钱方面您放心,绝对找不出比我们更低的了。” “这样,您跟我过来一下。” 王主任领着众人到了一个看着极其隐蔽紧锁着的大门前面,示意了一下附近的安保,安保面无表情地过来打开了锁。 门拉开的一瞬间,一股带着馊味的荤腥油腻的怪味就飘了出来,饶是陆心戴着口罩,她还是被逼得一个没忍住,本来一早上都没吃什么的胃里登时有些翻涌着,让她几欲作呕。陆心喉咙间发出一声难忍的干呕时的糙音来,所有人的目光登时向她集中过来。 尤其是那个主任,脸上变得格外难看。 陆心捂着胸口,只好解释:“抱歉,最近过敏,对味道一类的格外反应大。” 刘钊再那头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问了一句什么,把那个主任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整个上午几个人就处在一种匿名的采访状态,但是因为准备的充足以及身份找得天衣无缝,轻易就让他们捞到了不少证据。 回去的车上,陆心还在阵阵反胃着,孙曦脸色也不好看,两个资历老的女记者反倒输给了初出茅庐的几个毛头小子,这让她们极其不服气,但是不服也不行。 陆心只得在摇晃得她更加反胃的车上,接过矿泉水来猛灌着。 刘钊就劝她说要不先回台里整理稿子休息一下,最近看她脸色和状态实在吓人。就是他们剩下的人,也是可以去工商局和市局把事情办了的。可陆心那里肯? 网上的消息一波一波越炒越热,所有网友都在呼吁陆心出来发声,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而她越是不说,就越是吸引着人们无处抒发的同情以及好奇心。 网上的大v们不断不断转发着评论着,公知们一遍一遍出来炒这事儿,有许多人开始责备陆心怎么不早些出来发声说出真相,好让更多人免受迫害,陆心都闭口不谈。更有甚者,也不只是想火还是派来的水军,一遍一遍跟网上激进用户女权的人对骂,掀起一波又一波骂战,这类人被归入直男癌的行列,让这件事情的关注度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久居不下。 这件事给她造成的唯一的困扰,大概就是让她出门采访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只能是装病装过敏跟着刘钊他们打副手,跟着暗访。别说她为什么不待在台里,台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都炸了,她不想待在一个人人都把她当神奇物种的地方围观着,强行同情着,用异样的眼光鞭笞着。 说白了,即使在这种澄清之下,仍是大部分人都深信陆心是被强.奸了,即使那个校长自己都出来说是强.奸未遂,仍旧很少有人相信真的未遂,有的人说是林氏总裁为了给自己妻子洗白名声,故意引导了言论;也有许多人认定是嫌犯觉得如今陆心的身份地位不好惹,所以拒不承认罪名。 陆心看到的时候有一丝好笑的。有时候大众喜欢站在人民的角度去悲天悯人。洗白名声……陆心再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魅力和精深,这不是认定了她不“白”,从一开始就戴了有色眼镜看她吗? 所以现在只要是外派的案子和新闻,她就是全副武装也要参加。一方面躲避台里的高压:她和许久未露面、传言要和台长奉子结婚的安晓现在可是茶水间和卫生间的话题女王;另一方面就是她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待在那里,工作不进去不如外跑,也不用担心那些去台里围堵和给她寄东西的路人们。 在工商局办事的时候,刘钊他们进去申请调取文件,孙曦下去那头买下午要用的东西,她因为身体不适,被大家留在了走廊的长条凳上。 陆心一个人坐了会儿,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一些,然后撑着窗台看窗外的风景,顺便摘下口罩来透了透气。 已是春天回暖时,窗外的树已经从抽芽变成了急速生长着的新绿。 身后偶有脚步声,但是在这里,她反而不用在意。陆心有些放松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身后却紧跟着响起了一声呼唤声,喊的是她的名字。 陆心猛地睁开了眼睛。 转身,说话人早已站在了离她很近的位置,陆心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的卓义,每天深深地皱了起来。 “吓,还真是你啊?” 卓义在那头不无惊喜地感慨了一声,看陆心没有什么反应,接着像是两人很熟似地调侃道:“你怎么在这儿啊?来错地方了吧,离婚该去民政局啊。” 陆心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她深吸一口气,避开目光,一秒钟都不想多呆,径直远离他往外走去。卓义抬手就拦下了她。 “哎,”他有些嬉皮笑脸地凑近,盯着陆心看,笑得猖狂,“这种时候就别这么不近人情了吧?你要知道,我可是潜在的能让你扒着的对象,不至于离开林惟故以后过得太惨。” 陆心有些嫌恶地躲了一下眼前的手臂,她转过头来看着卓义,兴趣缺缺地开口,因为心情不佳,说出的话里都是讽刺:“不好意思啊,跟林惟故一起过,还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呢。” 卓义没有料到陆心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话说的这么难听,他登时脸色变得黑了下来,讥讽地一扯嘴角,话也犀利起来:“呵,林惟故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该着睡谁不是一样睡?你不就是不甘心不肯认吗?我还就告诉你了,这事儿可是他自愿的,原本我只是想着借由宋娇从他那里套点消息和东西,没有想到有这么个意外收获。之前我也差点以为他是何方神仙,定力这么强。” 陆心脸上跟着也冷了下来。这些事情她不知道幕后的情况,她也不想知道,只是这个人缠着她让她觉得格外恶心烦躁。 原本就恶寒反胃发晕,此刻更加严重起来。 “这些事情我不关心,但是,”陆心看着卓义的目光格外清冷不屑,“即使没有林惟故,即使我们离婚了,我也依旧不会选择你,卓义,不是所有人都愿与小人无赖为伍。” 眼看着卓义一下子又被她挑起了怒火准备动手,陆心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冷着脸警告他:“你可看好了,这里可是工商局,而我恰好是记者。” 卓义这个人不知是蠢还是真的易怒到自己控制不住,他跨了几步,上来就扯着陆心把她往那面墙上带了带。 陆心原本抱着的臂一下子松开来,一个趔趄,跟着眼前因为发晕,险些没有站稳。 卓义照着上次的套路,一面钳制着她,发现她这次居然抵抗力这么弱,料想她真是最近茶饭不思憔悴的,讽刺地看着她,另一只手照着套路盘上来欲掐她脖子。 陆心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恶寒,头脑发昏,卓义身上不知道是女人的香水味还是什么味刺激得她格外反胃,她一面攥着卓义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这阵子干呕带得她全身的力气都栽倒在上半身,她胃壁一层层往上蠕动着,真的被她泛酸地吐出一些酸水来。 卓义没有料到,以为是陆心已经嫌弃他到这份上,当面吐他侮辱他,一时自尊心受挫,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脏话,就把吐得几乎整个人栽下去腿软站不住的陆心往起提。 陆心几乎要翻白眼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几乎要靠卓义提着她才没有栽倒在地。头跟着疼了起来,周围似乎有什么人喊了一声,陆心想应,但是胃里却又泛起一阵酸涩来,她却完全没有力气来往出吐些什么了,远远地看着有人加快脚步想应什么,陆心抬了抬指尖,想说点什么,却猛然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73.第73章 整个走廊的气氛冷凝着。聚集的人出奇的多,却出奇地安静。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悄悄降低说话的音量。 “咻咻。” 赵舟接收到大胖的信号,转过头去和她对视。 “啥子情况啊?”大胖用口型问她。 “我母鸡啊。”赵舟也一脸懵逼地耸了耸肩膀。乖乖,她也为这神来的剧情感到迷惑不堪啊!谁知道这几个人凑一起是哪种麻将。顿了顿,她有些星星眼地转过去口型问大胖:“你刚刚拍照没啊?” 大胖:“……” 赵舟惋惜无比地摇了摇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周小妹此刻彻底僵成了木头,呆在路岩怀里,不知道因为吻还是拥抱,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动弹不得。其他三个主角仿佛都被点住了穴道一般,岿然不动。 “高啊,”大胖不由得感叹一句,“简直是高啊。原来高手对决拼的就是内力啊!” 赵舟回过头来,眉毛挑得老高,一脸疑惑:“庞庞……你看出来了?” “嗯!宋男神和会长不相上下!” “p——”赵舟忍了忍,忍住了嘴边的话,转过头去继续观战。 周小妹小木头依旧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一脸安详地思考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 “我说——”先开口的身后忘记低头捡起包来严妆。 “大家饿不饿呀我包里有饼干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吃啊!”周小妹傻笑着一口气说完,呼下肩头的包,顺便打掉了她肩头那个让她十分在意和尴尬的手臂。 众人:…… 大胖和舟舟同时生无可恋捂住了脸。她们就不该抱有一丝一毫的奢望,指望妹妹能有什么处理突发事故的常人能力。两人对了个眼神,同时迈步过来准备伸手抬走真的一脸天真地从包里掏出一条奥利奥的周小妹。 大胖、舟舟:…… 围观群众皆是一愣,然后爆发出了哄笑。路岩嘴角抽了抽,低头去看周小妹手里的饼干。 两个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恨不能现在就驾着小妹消失在众人眼前。 周小妹还顾着看着挑着眉忍地几欲吐血、用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的严妆,扬了扬手里的饼干:“呵呵……那个……学姐,我不爱吃饭,爱吃饼干……” 严妆:“……” “小妹。”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聚集到声音的来源。 宋启似乎浑然不知周围人的目光。他仍旧维持着当时的姿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周小妹,整个眼里只有她。 大胖和舟舟对视一眼,倏地松开了周小妹。 周小妹立正站好,眼神飘着,不敢直视宋启的眼神,尤其自己此刻目光还总不由自主地想落在他的嘴唇上…… 那可是,她的初吻啊…… 原来接吻的感觉是这样的。会让大脑空白,会让意识全无,会……让心跳加速,久久不能平复。 宋启此刻脸颊也有些红红的,微微皱起的眉头,深邃的眼睛带着一丝水润,他看着周小妹,一本正经地问:“你是,选他还是选我?” 不远处清晰地传来一个人踩空磕在楼梯上的声音和哀嚎。 四周仿佛所有还完好的下巴都惊掉在地上。 周小妹内心闪过无数省略号……她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她现在是偶像剧男猪脚么?还你是选他还是选我……她选择狗带好不好啊……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脸上再次披上神秘的微笑,有个人忘了关闪光灯,快门声伴着一道亮光闪过她脸庞的时候,周小妹选择闭上了眼。 然后这道光打开了她的灵感大门,她提起手里还没合上的包,把饼干扔进去,唰唰唰翻着找东西,然后在宋启越来越期待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回到他的身旁。 “学长,”周小妹抬头,一眼望到了宋启已经染了笑意和满是温柔的眼睛嘴角里。 她咽了咽口水,把包一扔,双手奉上手里的卡,高举过头顶:“那个……钱……卡里的钱我一分没动,我带卡送你了!密码是我生日。”她压低了声音,小心地报上了六位数。 宋启低头盯着她的头顶,也不动,也没作答,原本的笑意一点点剥蚀下来,重新冷凝了下来。 周小妹久等不到回应,抬头悄悄地瞥了一眼,却只看到,宋启最后一个彻底带着寒意的表情,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过去,在人群的议论纷纷中走远,留给众人一个凛冽的背影。 周小妹举着手渐渐松着低垂下来。周围人的议论声这才传入她的耳朵里,似乎在说她明目张胆地金钱交易之类,男神就是男神,拒绝得干脆果断。 小妹心里苦,有话说不出。 不知什么时候走进的严妆站在周小妹不远处,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周小妹紧张地缩了缩,目光再次投向早已没有宋启身影的走廊尽头:那啥,学长……你的……女朋友啊…… 好像突然才打通中枢神经的周小妹表情一下子怔住了,她立马转过身去,不敢看严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她刚刚当着学姐的面和她准男友接吻了啊啊啊啊! 身后想起蹬蹬蹬走远的高跟鞋的声音,严妆也离开了。 看热闹看够了的观众简直过足了瘾,也开始稀稀拉拉地离开,带着一个个越传越离谱的八卦和手机里无数猛料。 路岩上来,抬手准备敲了敲周小妹的额头,她一下子跳着躲开了。路岩的手落了空,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周小妹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反应过于激烈了,最近对于额头她可是当罩门一般护着,有些条件反射了,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深深地给路岩鞠了一躬:“对不起学长,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路岩在她头顶终于轻轻笑了起来,他手规矩地落了下来,弯身下去帮周小妹捡起了包,脸上的笑再次有如春风和煦:“能被小妹麻烦,我会很开心的。” 周小妹不解的歪了歪头,接过了包道谢。 “没什么,快去吧。你的伙伴好像有事问你。”路岩语气里无奈极了,他眼神示意周小妹看身后,“怪我,怎么忘了,小妹可是根小木头呢。” “木……木头?”周小妹粉红少女心彻底碎成了泡沫,原本重燃的关于爱情的幻想也再次落空。 看吧,啥叫造化弄人。她被奇怪的学长吻了,当着疑似他女友的面,当着原本有望成为她男友的学长的面……妈妈她是不是注定要一直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t^t…… 顺着路岩所指的方向,周小妹看着一个叉腰一个抱臂的舟舟和大胖,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不仅是一条浑身散发着清香的单身狗了,很快还是一条要经历严刑拷打的流浪狗了! 瞅准时机,周小妹在大胖她们坏笑着逼近中拔腿就跑! —— “然后呢?”赵舟吸了一口冰镇奶茶,看着对面双手紧搅着正在招供的小妹,轻飘飘地问道。 “没了,”周小妹苦着脸瘪了瘪嘴,“真的没啦。丢了暖瓶之后,就是我们火锅店那次了,就是那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收到了他一百万的……” 赵舟一记白眼投了过来,她嘶了一声,摸着下巴作思忖状:“男神这难道真是看上你了?”她怀疑地上下扫了扫周小妹,“大家猜了快四年,原来他其实比较喜欢幼齿?” 周小妹嫌弃地斜眼看她一下,又惊恐地双手护在胸前:“你别吓我……” “不应该啊,”赵舟径自嘟囔着,“以宋男神的能力,找个东西还用得着亲自换装去教务处翻?还被你逮着了?” 周小妹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事实就是这样。 她犹豫了一下,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试图跟两人再次提起她在火锅店的论断:“你们男神……不会真有什么病吧?”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这儿?会不会这儿出了一丢丢小问题?” 赵舟拎起小扇子飞快地敲了一把小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噫……我看是你这小脑瓜出了什么问题。那人谁啊,我们院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神。计算机有多难你知道?我们男神可不是我们这种普通高考进来的学生,听说还是院领导开出神秘条件邀请来的。” 她把周小妹的饮料往她面前推了推:“妹妹啊,你快喝口水冷静一下。就你小脑瓜子,说宋启脑袋有问题……是不是扎你那仙人掌有毒啊我说……” “你!”周小妹解释不成,愤愤地低头咬吸管。 桌上的手机屏亮了起来,周小妹瞟了一眼,立刻兴奋地戳开来。 是河岸豆豆给她发来了几张图片。周小妹点开才发现图片的主人公竟无一例外的都是她自己。 有她侧着身子从严妆身边穿过的,有她傻兮兮地举着饼干的,有她被路岩搂着的,当然,最劲爆的莫属那张宋启微微捏着她的下巴,两个人吻在一起的。 周小妹伸手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啊她今天发型有点太乱了啊! 不这不是重点! 那头河岸豆豆的消息也跟着发了过来:这个小妹,你吗? 不是我不是我啊!世上小妹千千万怎么可能是我呢! 周小妹这样想着,决定撒一次谎。她手指在屏幕翻飞着,回答道:不是!重名了吧!怎么可能呐…… 末了还补了一个小s[这真的一点也不好笑.jpg]的表情。 等了好一会儿,都以为河岸豆豆要没回音了,那边却突然发了一个笑抽的动图,然后紧接着他一本正经地发来一句话:那个男主角我倒是认识。没想到宋启挑来挑去,最后栽在了一个傻姑手里啊。哎哟嘿这惊恐的小眼神。 他发过来一大堆刷屏的笑倒表情,隔着屏幕,周小妹都能看见他乐得满地打滚的模样:还好不是你啊,这我就放心了。 周小妹:……放你妹!什么叫还好不是她!她咋了! 周小妹忍不住,发了一个微笑给他:呵呵呵,是吧…… 转念一想又不对,之前一直没提的那个怀疑此刻在心底里膨胀着,几欲喷薄而出。 周小妹抓住契机,赶忙开问:学长,你认识宋启学长啊? 河岸豆豆:啊,认识啊。大家都是学长么。 ……大家都是学长怎么就差这么大呢!周小妹一遇上河岸豆豆吐槽力简直要溢出屏幕,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没有把我们的玩笑话告诉过他啊? ???河岸豆豆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发来一串问号。 半晌好像才反应过来,发了一个爆满惊恐的表情:小妹,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把我们的私聊记录发给别人看呢?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小妹也愣了一下,就是说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河岸那边突然又问:你也认识宋启? 周小妹差点跳起来,赶忙答:不认识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呢! 周小妹还没来得及问,他那边爆发了一般发来一串感叹号!!! “论坛又崩了!!!宝贝帖子们都不见了!!” 周小妹简直要开心到跳起来:崩!得!好!啊! 河岸豆豆发来一个摸头的表情:还好我图都存了。小妹,还是不认识好啊,你是不知道,宋启是个怪人。 我知道啊!!我很知道!!周小妹内心咆哮着,简直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激涕零感。 河岸豆豆似乎笑够了,又开始跟她聊些有的没的:你说这人也是逗啊,还真有取名叫小妹的啊,我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 我骗你的!周小妹简直气得鼻孔喷白烟了,这世上还有人叫马桶呢,还有人叫范建呢!名字怎么了怎么了! 她气呼呼地按键返回屏幕,不想再看到此时幸灾乐祸的河岸。一不小心错点开短信,然后第一条就是上午那道题的答案。 “宋启学长”四个字静静地躺在上面。她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宋启倚在墙上,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神里突然柔和起来的光;以及最后离开时候满眼的失望和受伤…… 周小妹叹了口气,她今天肯定又让学长丢面儿下不来台了。他好像真的挺难过啊。 “喂!喂!妹妹?hello?” 赵舟彩虹般的指甲在周小妹眼前晃了晃,她立刻回过神来,抬头就是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来不及反应的,大胖手里撕了一条纸巾啪地贴在了周小妹的额头,像是符咒一样把她镇住了。 周小妹顺着那条看上去,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就听见那边大胖忧心忡忡地跟赵舟说话:“我看情况不太好啊……咱妹不会真的中邪了吧?我认识一个研究佛学的学姐,要不要给小妹开个光啊……” 赵舟摸着下巴,学诸葛亮捋胡须一般作思索状:“有可能,天上掉馅饼谁都可能被砸着脑袋;天上下馅饼雨还都奔着小妹的方向,会傻一点很正常。” 她摸着下巴嘶了一声,一脸深沉地喃喃自语:“虽然咱妹妹有点呆有点傻,但是我们小妹萌啊!”她上下扫了一眼周小妹,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咱妹身材看起来也还不错,脸蛋也嫩。啧啧,这么看说不定是宋男神有投资的兴趣爱好?” “对对,”大胖简直不能更同意,“我觉得你说的对!” 两个人对视一眼,赵舟捕捉到周小妹在那里犹疑地盯着手机界面的模样,瞬间扑上去,一人拽她一只手,一副赵氏托孤的大义凛然模样:“妹妹!别管男神是脑抽了还是眼瘸了,答应我们,抓住机会,创造我们233寝室的恋爱史以及恋爱巅峰好么!” 周小妹挥舞着小爪子,想把两人的手剥下来:“不……不太好吧……” 74.第74章 卓森早已被人围了水泄不通。 陆心在人群里费劲地穿梭着,好久才凭着工作服的颜色找到了挤在其间的徐莉他们。 她刻意做了伪装,挤得时候又总下意识地顾着自己的肚子,因为怕人认出来对她也进行围堵,口罩和帽子都戴了出来。 卓森门口保安一直在维护秩序,还有警方拉出的警戒线,看情况死者应该已经被带离现场,但是围观的和记者却越拥堵越多不愿散去。 陆心最后卯足了力气,又高喊着让一让,不断道歉着才突出重围挤到了跟前。 看着她这个不死心地特例要往进挤,保安一脸冷漠甚至是烦躁地抬手拦她:“抱歉,非本公司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身后一直有人不断地推搡挤着她,仿佛她是那根可以戳开大门的神棍来,陆心也是又气又急,她直接抬手,飞快又发狠地扯掉了自己脸上的口罩和脑袋上的帽子来,攥在手里的时候都有些发抖。 一直在门口的那个保安这才一下子认出陆心来,联想到自己刚刚的冒犯,赶忙挥手让人拉开一些警戒带,帮陆心拉高过头顶放她过去。 “夫人,对不起没认出是您。” 身边的记者也反应过来是陆心,有几个眼疾手快地就想顺着她进去,手死死地就拽住了陆心的衣服,陆心在保安的协助下才挤了进去,她低着头,尽量避过那些急速闪动的闪光,一面整着衣服一面快速地往里走。 一路上都没有人拦她。陆心想着,真得得益于她前段时间不断被林惟故拖着刷脸的成效了啊,跟以前比起来,她现在在卓森完全是畅通无阻的。 直接搭电梯去林惟故的办公室楼层。电梯上升的时间里,她那种反胃的感觉一直往上涌动着,陆心死死地闭上眼,捂着胸口用力吞咽了几下才给压了下去。 几乎是电梯“叮”的一声响起的同时,陆心飞快地逃离般地踏出了电梯。 整层楼相比之前都要热闹许多,似乎所有人都一瞬间把心思花在了工作上一般,走廊里居然不断有人拿着打印稿步履匆匆地经过她的身边,陆心自己也不由得走得快一些。 林惟故办公室门口也有一批人围着的,她往前走了几步,对面的一个女秘跟自己对面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晓回过头来看到是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陆心也不多在意,继续往过走着,李晓转过身来几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拦她:“不好意思……陆小姐,我们总裁现在在忙,没有预约的话暂不会客。” 陆小姐?会客? 陆心有些不适应的皱起了眉。她因为刚刚大力扯下帽子以及这一路的奔走,原本扎得算整齐的发辫有些凌乱,衬得她最近气色不好又瘦削的脸颊更加消沉。陆心很快忍住了这种奇异的感觉,她捏了捏手中碍事的东西,沉着声音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闹成这样?” 李晓的唇紧抿着,眼神躲闪了一下,摆明了不愿和她多说。 陆心表示理解,她吸了口气,也不多为难她:“那麻烦你问林惟故一声,他什么时候有空。我等他。” “不是……”李晓也没料到她这次会这么执着倔强,她一时有些不知道作何回答,但仍旧是秉持着自己的职业操守拒绝着陆心,“陆小姐,现在的情况您也知道,林总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你还是请回吧。” 请回吧。 陆心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她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掏出手机来拨林惟故的号码。 李晓在那头叹了口气,表情看上去格外严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电话在那头一直响,陆心的心也跟着一直沉,直到那头响起了超时未接的自动挂断声。 她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惨白着脸垂下手臂来。隔了半晌,才似是反应过来似的转身慢腾腾地往外走着,脚步有一些虚浮。 是了,离婚协议书可是她寄出去了。这个孩子也是在谁也不知情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有的,也许林惟故只是最近恰好忙到无暇顾及她而已,她怎么会觉得他可能一直就在那里等着她呢。况且,只要一想到林惟故和宋娇的那个场面,陆心就不由得心口一滞。她明白自己是深陷于其中,她爱上了林惟故,可她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李晓看着陆心的背影,怎么都觉得有几分可怜,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喊她:“我找人送你下去罢……要走地下停车场那里,门口被堵着,你这样出去很不安全。” 陆心脚步顿了顿,开口对她道谢。 是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不能有事。 台里几乎出动了一半,没有走的大多就是像她这样身体不好或者实在是没怎么出过新闻的纯实习新人以及必须待在台里实时发布稿子和更新平台的工作人员了。她无心工作,一面担心着林惟故,一面却根本联系不上他,转而又进入一个不停胡思乱想的境地。 年轻的小丫头们手头没有什么重要任务给分配,闲下来就开始背后嚼舌根。无非是指指点点趁着陆心不在提传她离婚的事,各种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在这个本应该实事求是的地方广为造谣、越传越玄乎着,真是讽刺。其间夹杂着不少对她的嘲讽之言,无非是她前阵子支持小三,现在自己被三了吧?什么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天道好轮回啊。 陆心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她只是再一次丈量出了想要女性拥有平等权利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因为在这条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并不是简单到大家是同一物种就自动划归同一阵营,你要面对两方的压力和炮火,这个时候你是腹背受敌的,不定什么时候要受到来自直男癌的攻击,更会随时受到不忍伤害的同为女子攻击力max的互相伤害。 当然,她出于自己的遭遇是渴望自己能在这方面做些微的贡献,但还没光辉伟大到一生为这个事业奔走,没有妄想着凭自己一己之力去改变世界。 毕竟,她自己的生活过得都很糟,她自己都处理不好,一路看过来,不过也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 林惟故还是一直不接电话,直到后来陆心自己都放弃了。她一个人紧盯着新闻的走向,不去看微博的评论和@,自己一点一点查清案件的缘起和进展。她尽力让自己避免去听周围的声音,尽量让自己少一些猜忌和担忧,这样对她不好。但越是刻意地想要不在意,反而越是止不住思绪。 傍晚的时候,陆心接到了刘怡的电话,她有些如释重负,毕竟现在来点什么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是好的。 刘怡在那头似乎也正忙,她电话接通,在那头翻翻找找半天才说话,对着陆心说得有些急:“那什么,有一事儿跟你说了,你也别太急啊,想着点自己的身体。” 陆心一听她这开场白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还能不能好了,一般这种开头的,不都是能把人急疯气疯过去的?她尽量让自己坐稳些,等着刘怡说下文。 刘怡在那头顿了顿,告诉她:“那什么,我们杂志社娱乐版专扒绯闻的记者刚得知一消息,林惟故急诊住院了,昨天就进去了。我看新闻上你今天去了他公司,猜你应该还不知道……” 陆心捏着电话的手一紧,隔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刘怡叹了口气,得,这话该着都她单线说了:“我把医院和病房号发你,去还是不去……决定权在你啊。陆心,我就一个要求,照顾好你自己。” 她说着,下手给她编辑短信。 陆心在这头吸了吸鼻子,等着短信声音响起了才仿佛猛然回过了神来,恍惚着跟刘怡道了个谢。 挂了电话,陆心看着那条短信发愣了好久。 据她刚刚查到了,因为这件事情涉入调查和舆论的压力之大,卓森尤其是卓越的在股市上掀起了一股突增突降的骇人驱使来,配合着网上言论的发酵,几乎是一场更为凄厉的腥风血雨。 林惟故他应该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境地,作为最高层,一定是受了巨大的压力。 又经过了近几个小时的煎熬,直到其他同事都下班回家了,她仍旧坐在那里发呆,看着新闻,心里急得火烧火燎。陆心终于彻底坐不住了走下楼来,白天围在楼下那些人终于散去,外面已是入夜,她立刻打车就赶往那个地址处。 费了一些力气才终于来到了病房门前。 整个走廊静悄悄的,病房里灯光昏暗,林惟故在病床上睡着了。 她进去得格外小心翼翼,一步步靠近的时候,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到一个几乎自己清晰地听得到的地步。 林惟故在床上睡得格外安逸,呼吸清浅。这个模样是她少见的,通常都是她睡着时林惟故还是醒着的,通常她早上起来,林惟故却比她起得更早。 意识到这个,陆心心底里陡然泛起一阵酸意来。她似乎也成了网上那些不断喷着女人没有自由权利然后却心安理得享受男人付出的人了,这段时日,似乎只是林惟故毫无保留地对她好着,她都想不起来自己上一顿做饭是什么时候了。这就让她更加不是滋味起来。 林惟故睡着的时候比他平日要容易靠近一些,没有时刻需要管理良好的礼节和严肃表情,不用那么多的威严和架子,尽管林惟故在她面前卸下了大多,但此刻这种任何人都可以靠近却任何人都不自觉放轻盈的感觉却真的少有,不忍打扰,发呆的间隙,陆心才找出一个相对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旧着格外昏暗的仪器光和半拉的窗帘之后流泻进来的月光,陆心看着林惟故不甚清晰地面庞,只觉得有一种名为心痛的想念的情绪在心底里肆无忌惮地铺陈开来。这份心情同之前无边的心疼撞击在一起,让陆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目光沿着他打着点滴的手落在他棱角更加分明的脸上。 他真的瘦了很多,这些没有办法隐藏在夜色里。 整个房间只有仪器的间响和均匀的呼吸声,陆心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稳稳地落在了林惟故的额头上。 还好,没在发烧,她有些心有余悸,屏着呼吸撤回了手,慢慢开始庆幸林惟故没有醒来。 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毕竟他现在似乎不想见她。 陆心想着,至少见到人了,她有些庆幸是这样的场景,脑内循环了那么多,才发现如果是在一个更加平常的场景见面的话,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跟林惟故讲话,要讲些什么。 这个孩子的事,她自己还没有想好,这也导致了离婚的事她也开始犹豫。 陆心想着,就这样悄悄地看一下,知道他没什么大事也就可以放心了,自己不用提心吊胆。 陆心轻轻呼出一口气,也就该离开了。她抬手,下意识地想摸摸自己还扁平的肚子。 手刚微微抬起来,却猛地被攥住了手腕。 陆心吓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被一拉,紧接着被护着落在了病床上,跟着林惟故的身体就覆了上来。 陆心心脏狂跳,她什么也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做,只下意识地完成自己上一个动作,抬手护住了肚子隔在了两个人之间。 林惟故手上的输液管被他的动作扯到,大力晃着,带动着液体袋子沉闷地拍打在支架上。 陆心一动也不敢动,林惟故因为这一系列动作喘息声重了起来,带着温热地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紧接着他毫不顾忌自己扯偏了针肿胀着的手背,低头就狠狠地吻住了陆心,直到陆心几乎窒息才松开了她。 “痛吗?”他几乎是狠狠地咬了她的唇一下,声音里浸染着绝望,“陆心,你根本没有心。” “他们都说你冷血,看来是真的。” 挣扎着,林惟故抬手就把输液管子给拔了。 陆心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嘴里弥漫着一丝类似血腥味的咸腥,不知道是来源于谁,她手死死地隔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想劝林惟故冷静些,却发现此刻不知道两个人是谁在轻轻颤抖着,怎么也无法平复。而她脑袋里一瞬间因为这久违的贴近而一团糟,只记得千万要小心一些,无要让林惟故不小心压到她肚子。 林惟故看她半晌不发一言,只愣愣地躺在他身下的模样,只觉得发胀的脑袋一点点回落清醒起来。是了,这就是陆心啊,宠辱不惊,对谁都清淡冷静,对他就更是的不是么。 这个女人,跟他提离婚了, 她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跟他提离婚了。 说好的百年好合,说好的夫妻同心,她从未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要来?”他问。 林惟故不止一次懊丧的想,他不该孤注一掷的,不该自作聪明地想加快整件事情的解决而设下这些莫须有的圈套,他不该盲目自信自己的万无一失,不然,怎么会有陆心突然出现这一出,让他现在经受这样的煎熬。 不该怪她的,她是真的失望难过,林惟故想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你走吧。”说着,就真的松开了她的手腕,整个人也顷刻远离,躺在了一侧,仿佛死了一样。 陆心身体颤了颤,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眼角的温热。拉了拉衣服,陆心缓缓站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吞咽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对着抬手遮住眼睛的林惟故,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她低了低头,抬手帮他按了床头铃,有些落败地缓缓走出了病房。 —— 林惟故第二天直接出院回了公司。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前几日更加骇人,神情越发的冷漠,似乎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自己总裁的身份、猛然端起了架子来,格外的沉默寡言,反应缺缺。 李晓看着他,也不敢多说一句陆心来公司找他的事,毕竟是林惟故亲自下命令不许通知陆心,也不许让她知道自己住院的事。但李晓忍不住还是稍微旁敲侧击了一下,林惟故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股市,似乎没有听出来她的意思一般。 李晓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林惟故在那头扶着额头缓了缓才让自己收住了情绪。隔了会儿,他睁开眼拨通了视频会话。 “林。” “我下午两点召开记者会,消息可以看着放出来了。” —— 上午的时候,长久被商业霸占的微博热搜终于有了其常客娱乐圈明星的身影,居然还是一位新晋才火起来的野模出身的宋娇,当然,吃瓜群众点进去才发现其居然仍旧与最近大热的国贸公司脱不了干系,最让吃瓜路人震惊的是,内容的劲爆程度已经超出常人和世俗伦理的理解和接受范围。 #新晋x女郎被爆与其干爹及义兄卓氏父子有染# #女星一女侍二夫,两人竟然还是父子# …… 这类格外吸引人眼球的劲爆标题不绝于耳。 从一开始的模糊图片到高清照片,再到几个匿名账号联动发布了几段格外直白露骨的小视频,在一种“辣眼睛车队”的引领下,整个事情终于发酵着盖过了其他,卓越也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几乎是瞬间,这个消息就席卷了整个微博及各大论坛,覆盖面积达到全网。 为配合净网工作,微博及各论坛不得不断删除这个视频,但仍旧阻碍不了民间资源的秘密共享及隐秘传播。 而夹杂在其中另一条也不断被推向热浪中心的新闻也格外扎眼,就是该女星同时也与卓森公司新晋年轻总裁林惟故有一腿。这个消息,辗转着被推到了观众的眼前,一时间让宋娇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她这下真是如愿地火到全民皆知了,但却是以这种万劫不复的姿势。 下午两点的时候,台里的小姑娘以记录及实时发布的工作为由开了电视看直播,陆心路过,看到林惟故的脸,堪堪停下了脚步。 75.第75章 杜冷月看着周梓晏缓缓向自己走近,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一点一点浸染着她。突然就什么都不再担心也不再害怕,好像他们是站在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上,四周响动着的都是来自草原的风,鼻息间全都是草原清甜的气息,而周梓晏款款向她走来,手里郑重地捏着那枚戒指,他目光如清澈的溪流,一眼望进她的心里。 周梓晏慢慢地单膝下跪,引得一众粉丝惊声尖叫。 “第一次见到你,我才明白什么是怦然心动;之后多次故意地招惹你,只是引起你的注意。我不在乎误会和分别,只听懂自己的心要我爱你。我想从此进驻你的生命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这段话说得像是演过的每一部戏里男主对于女主的求婚,这样在偶像们的表演里并不少见,也就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的事,没有人知道,周梓晏是真的在诉说他自己的心。 杜冷月眼眶一下酸涩起来。她咬着下唇,像是每一个被偶像告白的粉丝,明知道不是出自真心却仍旧因为情怀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捂着嘴不断不断地点头,然后任由周梓晏轻轻地务必认真地把那枚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第一次,他用那枚代表承诺的戒指,以婚姻的名义把她套牢在他的世界里。 怎样都好,即使此刻他们不能言明,即使此刻周梓晏手上没能戴着他们的婚戒出现。 就这样吧,周梓晏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就这样,从此拥有她,再也别无所求。 苏安琪一个人静坐在观众席里,看自己拍下的感天动地的求婚场景暗戳戳盘算着自己到时候该敲诈多少。 身后两个小姑娘讨论着有多羡慕这个莫名幸运的女人,苏安琪啧一声,内心刷屏而过彩色的咆哮体吐槽弹幕。顺便让我们单身狗每人赠送这位狼狈为奸的情侣一把火把,祝他们幸福吧谢谢。 —— “怎么会受伤了呢?” 杜冷月在台上的时候,早在周梓晏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他脸上和脖颈出的伤痕来,即使化了妆掩盖,也仍旧还有些许淡淡的痕迹。 “没什么,拍戏常有的事。” 周梓晏坐在沙发里翻看着杂志,语气里淡淡地,好像全然不在意。倒是对她刚刚签收的包裹有些关心,“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公司的一些文件。” 杜冷月收了收里面散落出来的东西,拿着上楼进了画室。 里面一封封一件件,都是能够帮她澄清当年没有抄袭的文件,寄件人匿名,文件正式得不像话,好多都可以称得上是机密文件。 里面轻巧地夹着一个纸片,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杜冷月掂了掂,突然心里就好像好端端地别人梗了一下般的难受。 她突然就有些吃不准董铭的意思。她认得他的笔迹,那个时候一起自习,她无聊起来也会模仿着玩。只是他的笔记更加遒劲流畅了些,远比以前更加大气。他故意托人寄过来这么全面而有力的资料,她拿着就完全可以反告安秀名誉侵犯,不正当商业竞争。他是……想她去告他吗? 杜冷月叹了口气,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这份文件装袋扔了进去。 第二次了,她这边有两份这样的证据了。只是第一个寄过来的她真的猜不准是谁,资料明显没有这份条理全面,似乎是收集了不短的时间,资料之间明显有时间差,而且错乱着,各方面都有。有人仍旧执着于当年的事,并且从未停歇。 在这堆文件里,夹着一张当年设计大赛前三名的合影。 杜冷月当时捻着看了好久,终究还是把它夹在了自己大学时期画过的那本线稿本子里。 她们现在都不在了。应该好好活着,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将将启程的两个少女,早已不在了。 杜冷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跟给她微博私信和发短信的人一定是同一个人,因为包裹寄件人也用了里尔克的那首诗中的一句。她应该是赵禅的熟人,在为赵禅抱不平,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出是谁,按理赵禅明明没有什么亲人了。 这两天杜冷月整理了下画室,仍旧打算在这里作设计,毕竟安静,方便,更重要的是熟悉。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工作日常。 阳台旁边是个小型的落地书架,是四年前周梓晏买来放在那边的,把她用过的画册和素描本之类按照日期码好,找起来很方便。杜冷月一直不愿走近,那些就好像是她蒙了灰的过去,遥远而迷离,却无法否认地真切发生了。 杜冷月看着书架上有序码着的东西,就好像看着别人的记忆一般。周梓晏把这里照顾得很好,一点落灰都不曾有。 书架底下有两个小抽屉,杜冷月记得自己之前是放各种证件进去的。她跑去卧室,从床头柜取了结婚证又迅速地跑回来。 周梓晏一个人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拉开抽屉,却看到属于周梓晏的那本结婚证正端端正正地躺在最上面,下面整齐地摞着其他的证件。就好像一股暖流一下子击中了杜冷月的心,那种多年前被他疼爱着宠爱着的感觉一下子重回她的心里,让现在的她有些受宠若惊。 往下翻了翻,杜冷月忽然就看到一个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属于杜冷月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正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她不知道周梓晏是怎么做到的,她只是想到自己刚刚回国时教务处的老头的那几句话。 杜冷月不明白,周梓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样的状况下,还去帮她拿到了学位证书,抹掉了她无法改变的那段黑暗时光。 并排着把两本结婚证规整的摆在一起,杜冷月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楼下的周梓晏还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竟然隐隐有一股浓香味儿飘了出来,杜冷月惊异极了,加快了脚步走到厨房门口,却愣着没有进去。 周梓晏高大的身影杵在那里,动作显得很熟练,围着一个样式很丑的灰色围裙,只是他时不时地瞟一眼展开的那本《365天养身汤大全》的动作暴露了他是煲汤新手。流理台上散乱地摆放着切好的菜,肉块以及调味品。而他正拿着一柄勺子盛了一点汤尝着味道。 杜冷月攥着手站着,指尖触到光滑坚硬的戒指,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逐渐模糊,心底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突然恍悟过来,好像在她和周梓晏的这段感情里面,一直是周梓晏在照顾她包容她,一直都是周梓晏在靠近她。 周梓晏正在那里尝着老鸭汤的味道,身后突然就被人轻而紧地抱住了。他的舌尖被猛然一烫,却无力发作,只觉得杜冷月身体上的馨香侵袭着他,让他的身体逐渐僵直起来。他可没忘,她一直有让他意乱情迷的本事。 “梓晏,你怎么忽然就原谅我了呢?”杜冷月额头抵着他的背,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沮丧,有些闷闷的。 周梓晏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一边忙着拿碗盛汤,一边招呼她,“吃饭吧。” 杜冷月手臂还半伸着,有些尴尬地停留在原地。 汤煲得很浓很入味,半碗下肚,杜冷月才发现自己一直冰冷空荡、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胃一下子舒缓起来。 周梓晏捕捉到她时不时偷瞟自己的小动作,没有揭穿,只是在跟她夹菜的同时开口,“那个时候丢了个硬币,你赢了。” 杜冷月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是在解释自己在厨房问的那个问题。只是这个回答……也太失真了吧? 她抬头,却只看到周梓晏低头吃饭时清晰而好看的眉目。 “那个毕业证……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有学位证书。 周梓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吃饭,就好像是夫妻在谈论一件很平常的事般的,“顺便拿回来的。” 杜冷月心中的许多问题突然就在出口处被堵住了。周梓晏明显不会多跟她说的态度,让她忽然没勇气再问了。 咬着唇用筷子一下一下鸭肉翻过来再翻回去,杜冷月犹疑地开口,“梓晏,我……” 周梓晏却放下碗筷起身,甚至还伸手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快点趁热喝完,吃完早点睡。” 直到周梓晏进去浴室好一会儿,杜冷月才堪堪回过神来,看着那份充满他心力的汤,忽然就失去了胃口。 他们是结婚了,只是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些岁月撕裂的鸿沟,却好像并没有随之消逝。 周梓晏心里有芥蒂,她亦然。 杜冷月好奇她离开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好奇她不在的日子里周梓晏的生活,好奇周梓晏的看法和关于他的每件事。 甚至是在意的,在意他们虽然终于结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却貌合神离。 周梓晏洗完澡下来收拾厨房时才发现杜冷月早已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干净,楼下落地灯昏暗,而她早已离开这里。 卧室房门紧闭,周梓晏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从客厅照来微弱的光隐隐把这里照出一个轮廓来。床上隆起一块来,四下安静得有些不和谐。 他放轻了脚步,沉稳地一步步走到床边,蹲身下去,一手伸进被窝里,准确地摸到杜冷月湿滑的脸庞,声音低沉浑厚,温柔得不像话: “跟我结婚,觉得受委屈了?” 杜冷月看着周梓晏缓缓向自己走近,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一点一点浸染着她。突然就什么都不再担心也不再害怕,好像他们是站在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上,四周响动着的都是来自草原的风,鼻息间全都是草原清甜的气息,而周梓晏款款向她走来,手里郑重地捏着那枚戒指,他目光如清澈的溪流,一眼望进她的心里。 周梓晏慢慢地单膝下跪,引得一众粉丝惊声尖叫。 “第一次见到你,我才明白什么是怦然心动;之后多次故意地招惹你,只是引起你的注意。我不在乎误会和分别,只听懂自己的心要我爱你。我想从此进驻你的生命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这段话说得像是演过的每一部戏里男主对于女主的求婚,这样在偶像们的表演里并不少见,也就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的事,没有人知道,周梓晏是真的在诉说他自己的心。 杜冷月眼眶一下酸涩起来。她咬着下唇,像是每一个被偶像告白的粉丝,明知道不是出自真心却仍旧因为情怀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捂着嘴不断不断地点头,然后任由周梓晏轻轻地务必认真地把那枚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第一次,他用那枚代表承诺的戒指,以婚姻的名义把她套牢在他的世界里。 怎样都好,即使此刻他们不能言明,即使此刻周梓晏手上没能戴着他们的婚戒出现。 就这样吧,周梓晏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就这样,从此拥有她,再也别无所求。 苏安琪一个人静坐在观众席里,看自己拍下的感天动地的求婚场景暗戳戳盘算着自己到时候该敲诈多少。 身后两个小姑娘讨论着有多羡慕这个莫名幸运的女人,苏安琪啧一声,内心刷屏而过彩色的咆哮体吐槽弹幕。顺便让我们单身狗每人赠送这位狼狈为奸的情侣一把火把,祝他们幸福吧谢谢。 —— “怎么会受伤了呢?” 杜冷月在台上的时候,早在周梓晏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他脸上和脖颈出的伤痕来,即使化了妆掩盖,也仍旧还有些许淡淡的痕迹。 “没什么,拍戏常有的事。” 周梓晏坐在沙发里翻看着杂志,语气里淡淡地,好像全然不在意。倒是对她刚刚签收的包裹有些关心,“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公司的一些文件。” 杜冷月收了收里面散落出来的东西,拿着上楼进了画室。 里面一封封一件件,都是能够帮她澄清当年没有抄袭的文件,寄件人匿名,文件正式得不像话,好多都可以称得上是机密文件。 里面轻巧地夹着一个纸片,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杜冷月掂了掂,突然心里就好像好端端地别人梗了一下般的难受。 她突然就有些吃不准董铭的意思。她认得他的笔迹,那个时候一起自习,她无聊起来也会模仿着玩。只是他的笔记更加遒劲流畅了些,远比以前更加大气。他故意托人寄过来这么全面而有力的资料,她拿着就完全可以反告安秀名誉侵犯,不正当商业竞争。他是……想她去告他吗? 杜冷月叹了口气,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这份文件装袋扔了进去。 第二次了,她这边有两份这样的证据了。只是第一个寄过来的她真的猜不准是谁,资料明显没有这份条理全面,似乎是收集了不短的时间,资料之间明显有时间差,而且错乱着,各方面都有。有人仍旧执着于当年的事,并且从未停歇。 在这堆文件里,夹着一张当年设计大赛前三名的合影。 杜冷月当时捻着看了好久,终究还是把它夹在了自己大学时期画过的那本线稿本子里。 她们现在都不在了。应该好好活着,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将将启程的两个少女,早已不在了。 杜冷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跟给她微博私信和发短信的人一定是同一个人,因为包裹寄件人也用了里尔克的那首诗中的一句。她应该是赵禅的熟人,在为赵禅抱不平,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出是谁,按理赵禅明明没有什么亲人了。 这两天杜冷月整理了下画室,仍旧打算在这里作设计,毕竟安静,方便,更重要的是熟悉。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工作日常。 阳台旁边是个小型的落地书架,是四年前周梓晏买来放在那边的,把她用过的画册和素描本之类按照日期码好,找起来很方便。杜冷月一直不愿走近,那些就好像是她蒙了灰的过去,遥远而迷离,却无法否认地真切发生了。 杜冷月看着书架上有序码着的东西,就好像看着别人的记忆一般。周梓晏把这里照顾得很好,一点落灰都不曾有。 书架底下有两个小抽屉,杜冷月记得自己之前是放各种证件进去的。她跑去卧室,从床头柜取了结婚证又迅速地跑回来。 周梓晏一个人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拉开抽屉,却看到属于周梓晏的那本结婚证正端端正正地躺在最上面,下面整齐地摞着其他的证件。就好像一股暖流一下子击中了杜冷月的心,那种多年前被他疼爱着宠爱着的感觉一下子重回她的心里,让现在的她有些受宠若惊。 往下翻了翻,杜冷月忽然就看到一个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属于杜冷月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正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她不知道周梓晏是怎么做到的,她只是想到自己刚刚回国时教务处的老头的那几句话。 杜冷月不明白,周梓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样的状况下,还去帮她拿到了学位证书,抹掉了她无法改变的那段黑暗时光。 并排着把两本结婚证规整的摆在一起,杜冷月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楼下的周梓晏还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竟然隐隐有一股浓香味儿飘了出来,杜冷月惊异极了,加快了脚步走到厨房门口,却愣着没有进去。 周梓晏高大的身影杵在那里,动作显得很熟练,围着一个样式很丑的灰色围裙,只是他时不时地瞟一眼展开的那本《365天养身汤大全》的动作暴露了他是煲汤新手。流理台上散乱地摆放着切好的菜,肉块以及调味品。而他正拿着一柄勺子盛了一点汤尝着味道。 杜冷月攥着手站着,指尖触到光滑坚硬的戒指,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逐渐模糊,心底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突然恍悟过来,好像在她和周梓晏的这段感情里面,一直是周梓晏在照顾她包容她,一直都是周梓晏在靠近她。 周梓晏正在那里尝着老鸭汤的味道,身后突然就被人轻而紧地抱住了。他的舌尖被猛然一烫,却无力发作,只觉得杜冷月身体上的馨香侵袭着他,让他的身体逐渐僵直起来。他可没忘,她一直有让他意乱情迷的本事。 “梓晏,你怎么忽然就原谅我了呢?”杜冷月额头抵着他的背,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沮丧,有些闷闷的。 周梓晏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一边忙着拿碗盛汤,一边招呼她,“吃饭吧。” 杜冷月手臂还半伸着,有些尴尬地停留在原地。 汤煲得很浓很入味,半碗下肚,杜冷月才发现自己一直冰冷空荡、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胃一下子舒缓起来。 周梓晏捕捉到她时不时偷瞟自己的小动作,没有揭穿,只是在跟她夹菜的同时开口,“那个时候丢了个硬币,你赢了。” 杜冷月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是在解释自己在厨房问的那个问题。只是这个回答……也太失真了吧? 她抬头,却只看到周梓晏低头吃饭时清晰而好看的眉目。 “那个毕业证……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有学位证书。 周梓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吃饭,就好像是夫妻在谈论一件很平常的事般的,“顺便拿回来的。” 杜冷月心中的许多问题突然就在出口处被堵住了。周梓晏明显不会多跟她说的态度,让她忽然没勇气再问了。 咬着唇用筷子一下一下鸭肉翻过来再翻回去,杜冷月犹疑地开口,“梓晏,我……” 周梓晏却放下碗筷起身,甚至还伸手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快点趁热喝完,吃完早点睡。” 直到周梓晏进去浴室好一会儿,杜冷月才堪堪回过神来,看着那份充满他心力的汤,忽然就失去了胃口。 他们是结婚了,只是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些岁月撕裂的鸿沟,却好像并没有随之消逝。 周梓晏心里有芥蒂,她亦然。 杜冷月好奇她离开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好奇她不在的日子里周梓晏的生活,好奇周梓晏的看法和关于他的每件事。 甚至是在意的,在意他们虽然终于结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却貌合神离。 周梓晏洗完澡下来收拾厨房时才发现杜冷月早已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干净,楼下落地灯昏暗,而她早已离开这里。 卧室房门紧闭,周梓晏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从客厅照来微弱的光隐隐把这里照出一个轮廓来。床上隆起一块来,四下安静得有些不和谐。 他放轻了脚步,沉稳地一步步走到床边,蹲身下去,一手伸进被窝里,准确地摸到杜冷月湿滑的脸庞,声音低沉浑厚,温柔得不像话: “跟我结婚,觉得受委屈了?” 76.第76章等等等! 杜冷月看着周梓晏缓缓向自己走近,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一点一点浸染着她。突然就什么都不再担心也不再害怕,好像他们是站在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上,四周响动着的都是来自草原的风,鼻息间全都是草原清甜的气息,而周梓晏款款向她走来,手里郑重地捏着那枚戒指,他目光如清澈的溪流,一眼望进她的心里。 周梓晏慢慢地单膝下跪,引得一众粉丝惊声尖叫。 “第一次见到你,我才明白什么是怦然心动;之后多次故意地招惹你,只是引起你的注意。我不在乎误会和分别,只听懂自己的心要我爱你。我想从此进驻你的生命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这段话说得像是演过的每一部戏里男主对于女主的求婚,这样在偶像们的表演里并不少见,也就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的事,没有人知道,周梓晏是真的在诉说他自己的心。 杜冷月眼眶一下酸涩起来。她咬着下唇,像是每一个被偶像告白的粉丝,明知道不是出自真心却仍旧因为情怀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捂着嘴不断不断地点头,然后任由周梓晏轻轻地务必认真地把那枚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第一次,他用那枚代表承诺的戒指,以婚姻的名义把她套牢在他的世界里。 怎样都好,即使此刻他们不能言明,即使此刻周梓晏手上没能戴着他们的婚戒出现。 就这样吧,周梓晏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就这样,从此拥有她,再也别无所求。 苏安琪一个人静坐在观众席里,看自己拍下的感天动地的求婚场景暗戳戳盘算着自己到时候该敲诈多少。 身后两个小姑娘讨论着有多羡慕这个莫名幸运的女人,苏安琪啧一声,内心刷屏而过彩色的咆哮体吐槽弹幕。顺便让我们单身狗每人赠送这位狼狈为奸的情侣一把火把,祝他们幸福吧谢谢。 —— “怎么会受伤了呢?” 杜冷月在台上的时候,早在周梓晏走近的时候就看到他脸上和脖颈出的伤痕来,即使化了妆掩盖,也仍旧还有些许淡淡的痕迹。 “没什么,拍戏常有的事。” 周梓晏坐在沙发里翻看着杂志,语气里淡淡地,好像全然不在意。倒是对她刚刚签收的包裹有些关心,“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公司的一些文件。” 杜冷月收了收里面散落出来的东西,拿着上楼进了画室。 里面一封封一件件,都是能够帮她澄清当年没有抄袭的文件,寄件人匿名,文件正式得不像话,好多都可以称得上是机密文件。 里面轻巧地夹着一个纸片,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杜冷月掂了掂,突然心里就好像好端端地别人梗了一下般的难受。 她突然就有些吃不准董铭的意思。她认得他的笔迹,那个时候一起自习,她无聊起来也会模仿着玩。只是他的笔记更加遒劲流畅了些,远比以前更加大气。他故意托人寄过来这么全面而有力的资料,她拿着就完全可以反告安秀名誉侵犯,不正当商业竞争。他是……想她去告他吗? 杜冷月叹了口气,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这份文件装袋扔了进去。 第二次了,她这边有两份这样的证据了。只是第一个寄过来的她真的猜不准是谁,资料明显没有这份条理全面,似乎是收集了不短的时间,资料之间明显有时间差,而且错乱着,各方面都有。有人仍旧执着于当年的事,并且从未停歇。 在这堆文件里,夹着一张当年设计大赛前三名的合影。 杜冷月当时捻着看了好久,终究还是把它夹在了自己大学时期画过的那本线稿本子里。 她们现在都不在了。应该好好活着,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将将启程的两个少女,早已不在了。 杜冷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跟给她微博私信和发短信的人一定是同一个人,因为包裹寄件人也用了里尔克的那首诗中的一句。她应该是赵禅的熟人,在为赵禅抱不平,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出是谁,按理赵禅明明没有什么亲人了。 这两天杜冷月整理了下画室,仍旧打算在这里作设计,毕竟安静,方便,更重要的是熟悉。她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和工作日常。 阳台旁边是个小型的落地书架,是四年前周梓晏买来放在那边的,把她用过的画册和素描本之类按照日期码好,找起来很方便。杜冷月一直不愿走近,那些就好像是她蒙了灰的过去,遥远而迷离,却无法否认地真切发生了。 杜冷月看着书架上有序码着的东西,就好像看着别人的记忆一般。周梓晏把这里照顾得很好,一点落灰都不曾有。 书架底下有两个小抽屉,杜冷月记得自己之前是放各种证件进去的。她跑去卧室,从床头柜取了结婚证又迅速地跑回来。 周梓晏一个人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拉开抽屉,却看到属于周梓晏的那本结婚证正端端正正地躺在最上面,下面整齐地摞着其他的证件。就好像一股暖流一下子击中了杜冷月的心,那种多年前被他疼爱着宠爱着的感觉一下子重回她的心里,让现在的她有些受宠若惊。 往下翻了翻,杜冷月忽然就看到一个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是属于杜冷月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正安静地躺在抽屉里。 她不知道周梓晏是怎么做到的,她只是想到自己刚刚回国时教务处的老头的那几句话。 杜冷月不明白,周梓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那样的状况下,还去帮她拿到了学位证书,抹掉了她无法改变的那段黑暗时光。 并排着把两本结婚证规整的摆在一起,杜冷月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楼下的周梓晏还在厨房里不知道忙活些什么,竟然隐隐有一股浓香味儿飘了出来,杜冷月惊异极了,加快了脚步走到厨房门口,却愣着没有进去。 周梓晏高大的身影杵在那里,动作显得很熟练,围着一个样式很丑的灰色围裙,只是他时不时地瞟一眼展开的那本《365天养身汤大全》的动作暴露了他是煲汤新手。流理台上散乱地摆放着切好的菜,肉块以及调味品。而他正拿着一柄勺子盛了一点汤尝着味道。 杜冷月攥着手站着,指尖触到光滑坚硬的戒指,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逐渐模糊,心底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突然恍悟过来,好像在她和周梓晏的这段感情里面,一直是周梓晏在照顾她包容她,一直都是周梓晏在靠近她。 周梓晏正在那里尝着老鸭汤的味道,身后突然就被人轻而紧地抱住了。他的舌尖被猛然一烫,却无力发作,只觉得杜冷月身体上的馨香侵袭着他,让他的身体逐渐僵直起来。他可没忘,她一直有让他意乱情迷的本事。 “梓晏,你怎么忽然就原谅我了呢?”杜冷月额头抵着他的背,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沮丧,有些闷闷的。 周梓晏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一边忙着拿碗盛汤,一边招呼她,“吃饭吧。” 杜冷月手臂还半伸着,有些尴尬地停留在原地。 汤煲得很浓很入味,半碗下肚,杜冷月才发现自己一直冰冷空荡、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胃一下子舒缓起来。 周梓晏捕捉到她时不时偷瞟自己的小动作,没有揭穿,只是在跟她夹菜的同时开口,“那个时候丢了个硬币,你赢了。” 杜冷月一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是在解释自己在厨房问的那个问题。只是这个回答……也太失真了吧? 她抬头,却只看到周梓晏低头吃饭时清晰而好看的眉目。 “那个毕业证……是怎么回事?”甚至还有学位证书。 周梓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吃饭,就好像是夫妻在谈论一件很平常的事般的,“顺便拿回来的。” 杜冷月心中的许多问题突然就在出口处被堵住了。周梓晏明显不会多跟她说的态度,让她忽然没勇气再问了。 咬着唇用筷子一下一下鸭肉翻过来再翻回去,杜冷月犹疑地开口,“梓晏,我……” 周梓晏却放下碗筷起身,甚至还伸手过来,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快点趁热喝完,吃完早点睡。” 直到周梓晏进去浴室好一会儿,杜冷月才堪堪回过神来,看着那份充满他心力的汤,忽然就失去了胃口。 他们是结婚了,只是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些岁月撕裂的鸿沟,却好像并没有随之消逝。 周梓晏心里有芥蒂,她亦然。 杜冷月好奇她离开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好奇她不在的日子里周梓晏的生活,好奇周梓晏的看法和关于他的每件事。 甚至是在意的,在意他们虽然终于结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却貌合神离。 周梓晏洗完澡下来收拾厨房时才发现杜冷月早已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干净,楼下落地灯昏暗,而她早已离开这里。 卧室房门紧闭,周梓晏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从客厅照来微弱的光隐隐把这里照出一个轮廓来。床上隆起一块来,四下安静得有些不和谐。 他放轻了脚步,沉稳地一步步走到床边,蹲身下去,一手伸进被窝里,准确地摸到杜冷月湿滑的脸庞,声音低沉浑厚,温柔得不像话: “跟我结婚,觉得受委屈了?” 周梓晏心里有芥蒂,她亦然。 杜冷月好奇她离开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好奇她不在的日子里周梓晏的生活,好奇周梓晏的看法和关于他的每件事。 甚至是在意的,在意他们虽然终于结成了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却貌合神离。 周梓晏洗完澡下来收拾厨房时才发现杜冷月早已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干净,楼下落地灯昏暗,而她早已离开这里。 卧室房门紧闭,周梓晏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从客厅照来微弱的光隐隐把这里照出一个轮廓来。床上隆起一块来,四下安静得有些不和谐。 他放轻了脚步,沉稳地一步步走到床边,蹲身下去,一手伸进被窝里,准确地摸到杜冷月湿滑的脸庞,声音低沉浑厚,温柔得不像话: “跟我结婚,觉得受委屈了? 卧室房门紧闭,周梓晏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从客厅照来微弱的光隐隐把这里照出一个轮廓来。床上隆起一块来,四下安静得有些不和谐。 他放轻了脚步,沉稳地一步步走到床边,蹲身下去,一手伸进被窝里,准确地摸到杜冷月湿滑的脸庞,声音低沉浑厚,温柔得不像话: “跟我结婚,觉得受委屈了? 77.第77章(终章) 陆心做了一个很冗长却格外踏实的梦,梦里是阳光洒满河面的场景,河边绿茵茵的青草泛着新鲜的香气,而她就躺在草地上,把脚垂在河水里荡来荡去。 洛河在她身侧,也像她一样静静躺着,抬手挡着透过树缝的阳光。 风很轻,云很淡,日子很平静。而这里,白昼永不过去。 陆心也是躺了好久,恍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真是条件反射地紧张了。现在的她,早就不需要担心陆父陆母突如其来的打骂,不用担心谁突然背后给她一拳推她出去,她会毫无防备地跌落河里坠入深渊,她不用担心任何。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终于不用回去了啊。”陆心长长地喟叹一声,然后又狠狠地把自己伸展着砸进了身边的草坪里。 身边传来洛河的轻笑,像是一阵风吹来扇动了整片草地的轻盈和灵动,陆心不满偏头看他,却看到他被太阳光照得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还有忽闪忽闪着好像不染纤尘的羽毛一般地睫毛轻颤。 陆心看呆了,原本想要指责或者回击他刚刚笑的话都说不出口来了。她错愕地张着嘴,直到洛河也慢悠悠地转过了头来,细软的发擦过了柔嫩的草。 他的眼里好像盛满了星光,毫不掺杂质,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叫陆心猛然回过神来:“你要回去的。” “什么?” “你该回去了。”他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心,直到她嘴角的笑逐渐被擦拭干净。 陆心瘪了瘪嘴,反驳他:“我为什么要回去?你看,现在还是白天,这里一直都是白天,我为什么要回去?” “陆心,现在,有人在等你。这世上,终于有人比你更加在乎自己了,你该回去了。”洛河说着,脸色愈发苍白起来,跟着牵着嘴角笑了一下,“人生不可能像这里一样永远白昼,永远无风雨交替,那样的生活……太寂寞了啊。我也,终于不用陪着你在这里等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怎么不能……”后面的话,陆心没有能够说完,因为洛河的身体如他的脸色一般,逐渐透明起来,仿佛随时会消失了一样,陆心焦急地伸手去拽他那件白衬衣的衣袖,手却像是毫无阻隔一样,穿透他的身体,捞了个空。她这下是真的急了,出声喊,“洛河!” 洛河慢慢起身来,他看着跟着站起身来的陆心,抬手准备轻轻摸摸她的发顶,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轻轻放下了,“陆心,”他说,“你现在过得很好,我看到了。也该我离开了。” “不……”陆心看着转身沿着河岸越走越远的洛河,跟着手足无措地喊着,身体却好似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远远地,飘来好似洛河被吹散在风里的声音,那么辽远,却又那么贴切:“你知道什么是爱了吧?爱你的人,不会让你担心,不会让你害怕。他知道你会回去那里,所以一定会留在原地等你。” “回去吧,陆心。回去那里。” “不……不要……” 陆心有些痛苦地嘤咛一声,然后幽幽地转醒。 眼睛里有着酸涩胀痛,身体上各处的疼痛几乎是立刻就占据了所有感觉的上风,把她倾覆。 几乎是立刻,林惟故从身侧的椅子上起身来,他的眼睛红得吓人,不知道是不眠不休还是什么原因,凑过来哑着声音问她渴不渴疼不疼。 陆心呆呆地愣着,眉头微皱,眼里闪着光,似乎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一般。她没有回话,而是颤巍巍地抬起一直夹着仪器的手来,缓缓地搭在自己瘪瘪的小腹上。 林惟故心里直发紧。他拳头在身侧握紧,捱了好半天才似做了一个极其艰难地决定一般沉沉地开口,似乎生怕吓着陆心:“你要是不……” “他……有没有事?”陆心突然虚弱无力地开口,她一面仍轻轻颤抖着夹着仪器的指尖抚摸着,一面抬起满喊着泪水的眼睛,模样十分可怜地问他,“我们的宝宝……他有没有事?” 林惟故浑身猛地一震。 他就好像一头被锁在深海里长达几百数千年的怪兽,那里黑暗没有声音,仿佛像是死了一样。突然有一天,一道微光从远处照了过来,他贪婪地抓住了,并且再不愿放手。 那微光就是陆心。 这个刚从一场硝烟弥漫食人不见骨的商战中凯旋归来的男人,再大的利益、恐惧、犯罪、法律甚至是死亡,都没能把他打倒,陆心短短的几句话,却让背脊一直挺直的林惟故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像一个称职的丈夫和家里的顶梁柱了,此刻的手足无措和呆愣让他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林惟故觉得内心深处犹如火山迸发一般涌来的狂喜和心痛险些将他湮没。他赶忙趁着自己更丢人的时刻来临之际,俯身下去,紧紧地将陆心揽在了怀里。 “他很好,”林惟故的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抱着她的手跟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谢谢你,老婆。谢谢……” 不知道是陆心的错觉还是真的,她感到一道滚烫湿润的热流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滑进了衣服里,熨帖着她的伤口。 她无力又痛苦地嘤咛了一声,林惟故赶忙松了手,像是个笨手笨脚的小孩一样彷徨无措地上下看着眉头皱缩在一起、脸色苍白的陆心,声音里满是焦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拧着眉,抬手作势就要按床头铃,“我叫医生过来。” 陆心一面皱着眉缓着劲,一面赶忙抬手拉住了他垂着的另一只手,忍了忍,才满是嗔怪地低声抱怨道:“你刚刚……抱到我伤口了,疼……” 林惟故伸在那边的手一痛,跟着有几分尴尬地转头看她,棱角分明地脸颊上竟然罕见地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 她现在几乎浑身都是伤口,每个全活的地方,刚刚是他一下子太过激动太过鲁莽了。 陆心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她拉着林惟故的衣袖,就状似要把他拉着伏下身来,口里满是发现了新大陆般地念念有词:“你刚刚、不会是脸红了吧?……你过来我看看……嘶——” 林惟故看着被她自己折腾着扯到伤口痛苦哀号的陆心,有几分无奈又狼狈地俯下身去给她轻轻地调整姿势,声音低沉轻柔地不像话:“不闹了……一会儿又疼了。” 陆心躺着,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最后终于下了结论:“嗯……真的红了啊……不是吧你……” 林惟故:…… 林总脸上的红晕更甚,这下狼狈地和自己的亲亲太太隔得很近,看着她带着伤口却仍明艳动人的脸庞,他有些拉不下面子来,只好用被子给她掖了掖,还不敢用力,极其没有威慑力地唬她,说白了就是在求她哄她:“老婆……睡会儿吧……” —— 几个月后,大v争议记者陆心,改了自己的认证,吃瓜路人惊讶地发现她居然还是多年来圈粉无数的某作家。 加v证后,她清空了过往旧博,第一条新发的是一张一家三口手叠手的照片,配语: 谢谢你,给了她新生,也给了新生。 而与此同时上热搜的,是潜逃出国的卓义被捕的消息,以及三桩虐待致死案件的凶手行刑的消息。 陆心的微博刚发出去不到一刻钟,那头的病房门被打开来,林惟故又端着新煲的汤,满脸春风带笑地走了过来。 他走进了,倒腾半天盛出一个小碗来,坐在床边又开始哄她喝了。 陆心不开心地看了眼自己还没紧实就被他喂得更加鼓起来的小肚子,义正言辞又格外不开心地拒绝:“我不喝了……都喝了这么多天了,谁家生完孩子还这么猛喝的啊……” 林惟故也毫不恼,那张平日里在公司的总裁罗刹脸此刻满脸堆笑,语气更是轻柔地不像话:“人家月子里都得这么补,生孩子那么伤元气。而且这丫头这么胖……”他说着瞥了一眼安静地躺在婴儿床睡着的某宝宝。 陆心登时瞪着一双美目看他:“这能怪她吗?!罪魁祸首还不是……”还不是你么…… 说着说着,她自己先渐渐地没有了声音。 那头林惟故把汤吹得不烫了,满脸享受毫不反抗地应下来:“是是是,怪我。都怪我,来,老婆乖,喝完这碗汤,你打我骂我都行。” 陆心看着他越来越无赖的模样,气也气不起来,她又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就给他说理:“我不喝,哪能天天喝?你看我都胖成什么样了啊……” 林惟故坐在那里,仍旧乐呵呵又极有耐心地诱哄她,说出的话里意有所指又极其暧昧:“怎么会?我老婆怎样都是最美的。大不了出院了,我们多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就是了,很快就能瘦。” 陆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婴儿床上安详睡着的宝宝,红润的脸更加鲜艳欲滴了:“你……流氓!” “千方百计把你娶回来,不耍流氓怎么对得起自己。” 陆心无语,林惟故又软了下来:“乖,趁热喝。” 勺子也递到嘴边,林氏秘方的高汤香味儿一阵阵往她鼻子了钻,陆心忍了忍,还是没骨气地张嘴喝下去。 有了再一,就有再二再三。陆心一口一口地喝掉他喂过来的汤。 喝完汤,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林惟故还是闲不住似的,一会儿过去摸摸林写意小朋友的小胖脸小胖手,一会儿又没个正经地往她这里凑,还想动手动脚的。 陆心第n次把他的爪子和那张俊脸扒拉开来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又略带嫌弃地小声嘟囔:“你公司就这么闲吗……” 林惟故在那头把他最近提炼出的赖皮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俊颜跟着一笑,直达眼底,手又悄咪咪伸过来摸陆心最近格外光滑细嫩的小手:“我就多待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哎!老婆……老婆……” 唉,谁能想到人人见一面都得搭天梯的林氏总裁,每天都得被自己的亲生太太嫌弃无数遍然后用抱枕砸出门呢:) 让我们一起祝福他吧,毕竟,这样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而他对此乐此不疲。:) 78.番外 “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我喊开始了?预备——” 林惟故双手收紧,捏着方向盘,一瞬间目光如炬,甚至示威性地鸣了一下笛。 身侧同一起跑线的李勋也不示弱,勾着唇角一下,也回击般地按了一下喇叭。 “——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两个人都迅速踩下油门,两辆车不分上下地开了出去。 车子在轨道上漂亮地前行,绕过十个障碍物,眼看着林惟故马上就要接近终点旗帜,李勋有些急了,因为一下子加速又拐弯不及时,撞倒了一个障碍物,几乎是立刻,周围魔性的《小苹果》的副歌循环开始不绝于耳。 林惟故早已到达了终点,他手里攥着那个小红旗,志得意满地勾着嘴角,示威性地挥了挥。 李勋到底年轻,登时就有些脸上挂不住,脚不服气地把障碍物踹来踹去:“不公平!这儿地形你熟,肯定比我占优势……” 林惟故斜睨了他一眼,一脸老司机教训小司机的模样:“啧,技不如人还不承认。男人啊,得输得起些。” 很快,楼上某个房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陆心带着愠怒的脸出现在了楼梯口,看着客厅的一片狼藉眼睛瞪得溜圆。 “林惟故,你干什么呢!” 楼下刚刚正狂狷恣肆的林惟故登时就变了脸,满脸堆笑地从那辆粉红色的玩具车上起身,还被脚下狭小的空间绊得一个踉跄,尴尬极了。 他收起脸上的尴尬,换上了一副春风和煦的笑容来:“老婆,你们聊完了?”完全没有回答陆心的质疑。 陆心一时气结,被这才一个上午就满面狼藉的景象震惊得有些瞠目结舌:“你、你们……谁让你们把这些从玩具房搬出来的?” 李勋瘪了瘪嘴,眼神和暗戳戳的手指登时毫不愧疚地指向林惟故。 林惟故看着陆心更加气鼓鼓的小脸,愤愤地瞪了一眼李勋。 陆心身后的门再次打开了。 刘怡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她匆匆地几步蹬下来,站在陆心下面一个楼梯口,抬手指着两个大男人就低声骂上了:“吵吵吵,一个上午吵死了!我儿子被吵醒三回了,他再醒了你们去哄啊?!” 李勋立刻点头:“好的!”作势就要往楼上走,被刘怡一个铁砂掌吓退了回来。 “你敢!” 李勋委屈:“老婆……” 刘怡不耐烦地摆手:“待着,就你每天闹醒他,烦死了!” 李勋一边委屈还一边振振有词:“是咱儿子要跟我玩嘛……” 陆心看这架势简直比自己还火热,赶忙走过来拉刘怡:“算了算了,由他们吧。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我们回屋。” 刘怡再次瞪了对面一眼,跟着陆心上楼。陆心回头瞪着林惟故,用口型下命令:“收拾干净。” 林惟故忙着点头。 门一关上,两个男人相继长叹一声,只得暗自幻想着里头的闺女儿子。 跟着再相互对视一眼,林惟故抱着臂,扬眉:“再来一局?” 李勋正不服气着呢,闻言眼睛一亮:“来就来!”反正又不是他家,挨骂挨怼的都不是他。(仿佛刚刚没挨似的…… 一边藤椅上的保姆阿姨悠悠晃着手中的旗子:“准备好了?预备——” 陆心拉着刘怡进屋来,林写意正乖乖地跪在地毯上,趴在床沿拿着自己的笔在纸上乱画,床中央睡着个小小的婴儿,她一会儿兴奋地抬头看一眼。 陆心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到小凳子上,顺带摆正了下小公主的大作——她有些心塞,林惟故画工那么好,怎么似乎没遗传到呢,这圈圈套圈圈……很好,很有她的风格。与她名字也符合。 她又爱怜地伸手上去帮小婴儿掖了掖被角,看着小婴儿安稳的睡颜和神似刘怡的眉眼,不由自主地跟着弯了嘴角。陆心有些感慨:“阿怡,看你现在这样,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刘怡在那边看着林写意满月到两岁之间的各种照片呢,“嘁”了一声,抱怨般地说道:“有什么好高兴?一天到晚大的闹小的哭,就跟当俩孩子的妈似的……都是我当初做的孽啊……”说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多是甜蜜的。 说起来可能也真的是缘分,刘怡失恋又离婚那阵子不久,公司里来了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对她这个主编格外感兴趣,总是时不时来跟她请假交流,刘怡那时候没往别处想,也没心情,就觉得这人烦。日子久了,倒也觉得这个人除了年轻有些直率外,格外体贴,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进展,结果那年圣诞节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聚会过后,两个人不觉酒后乱性了,然后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那个男人就是李勋。刘怡起先是打算把孩子打掉的,硬生生被李勋给从医院扯了出来,结果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个比她小的男人解释这只是个意外的时候,他竟然迅速地搞定了双方父母,然后求婚、结婚,晕晕乎乎地就顺下来了。 现在想起来,其实哪有那么多意外和妥协,她明明就对人家有感觉,甚至很多时候是她的默许和纵容,让这段感情彻底走得深远。刘怡只是死活不愿意承认,蒋绍只是她一个没有达成,在时间推移下日渐强加给自己的一个执念。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冷落到最终她的心如死灰,她分明也早就放下了吧。 这些事,其实也翻来覆去总出现在刘怡脑海里,她自己也都明白,但是说出口来实在太难。 也是见家长的时候,她才知道李勋竟然是能够跟她们杂志社比肩的另一家杂志社老板的儿子,还能说什么呢,从一开始,谁都是没有安好心。两个人都有意靠近,真的很难没有什么结果啊…… 刘怡如是安慰自己。 陆心明显不信她的话里的抱怨。她起身过来,问她:“现在孩子都能离人了,我可以帮你看着啊,还不打算补个婚礼?” “补什么啊……”刘怡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满不在乎地低下头去,“多大人了还在乎那些有的没的啊,多幼稚……况且,我又不是第一次结婚了。找来那些亲戚们看个笑话吗?” 陆心眼睛瞪大,反驳她:“结婚怎么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呢?再说了,这可是你跟李勋的第一次啊,是你们一辈子的唯一一次。给自己一个不遗憾嘛。” 说实话,刘怡是有些心动的。其实两个人领证住一次以后,大多数时候都是李勋照顾她的。她是第一次怀孕,一窍不通,陆心也得时不时提点她需要注意些什么,两个人几乎忙着当准父母恶补知识,紧接着就是坐月子忙来忙去的,谈情说爱啊,似乎不适合他们,也根本顾不上。 她撅了撅嘴,又晃了晃身体,敷衍说:“哎,再说吧。” 过了会儿,她有些犹豫地侧头问陆心:“你这边怎么样啊?林惟故他妈……” “还是老样子呗。挺好的,我回去的时候不会给我难堪,就是没什么话说。也就周末送娅娅过去的时候见一面,没什么不好。”陆心脸上倒是真的无所谓,心里也是释然的,林惟故做得很好了,娅娅毕竟是她的孙女,林母倒是喜欢得紧,也总是跟圈子里的人炫耀。她尽责了就好。 “那你父母那头……” “前两年我划清界限一次,倒是真的没怎么闹,也或许是跟着林惟故搬来了这里,他们进不来找不到吧。”陆心抬手摸了摸林写意的小脸颊,目光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我现在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人。跟他们……或许今生真的是没那缘分吧,现在也没有什么人会跟我说陆扬又闯什么祸了,不用每天催着我干这干那了,渐渐地,我也真的不会去想了。” “但你知道吧,去年我带着娅娅回去了一次,就见了十来分钟,老两口就像是一夜老了十岁一样,到底是陆扬太折腾了……说到底人也是奇怪,我还是会觉得他们很可怜,然后没有忍着留了些钱。其实我知道到最后这钱也都会被陆扬夺走,但当时就是冲动忍不住……” “算了,不说了。”陆心眨了眨眼,眼前再次清明起来。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抬手握了握刘怡的手:“现在觉得人还是平凡一点,好好活着就好啊。” “前阵子机缘巧合,我跑案子的时候刚好在戒毒所附近,顺带进去看看了林惟一和姜珊一眼。那里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我竟然没有特别的同情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倒也不恨,就是觉得与自己无关了,所以存在不存在的不会特别难过或者开心的。” 刘怡看着陆心这阵什么都愿意跟人倾吐一下,不随时紧绷防备的状态,也真心感到开心和欣喜。林惟故是真爱她,把她宠得这样温柔恬静,还偶尔有一些小情绪;不用畏惧任何,随时可以表露自己;也不用担心会受伤,因为她知道永远有一个胸膛会挡在她身前,而总有一个港湾,为她停靠在这里。 她回握了一下陆心,觉得此刻气氛太煽情了啊,林写意小朋友又好奇地看过来了,就一脸坏笑地靠近陆心:“哎,要不,咱俩再回去小屋住两天?我好想吃泡面快餐外面披萨啊……” 陆心一脸嫌弃地拍了她一掌:“想什么呢,你这还是哺乳期呢,不能瞎吃。”她眼珠又转了转,俏皮地挑眉看她,“况且,家里大宝二宝的,你舍得啊?” 刘怡顺着陆心的目光暗示,看着床上睡着粉嘟嘟的小婴孩,眼睛里也有了笑意,小孩嘴一瘪,作势就要哭,林写意也着急了,小短腿就要往床上爬。 与此同时,楼下想起了响亮的神曲《套马杆》,余音久不绝。 刘怡登时握拳,闭着眼睛压抑自己的愤怒,还是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就走出去。 楼梯口响起刘怡震天响的狮吼的时候,屋内也响起来小孩奶音的啼哭。 陆心和娅娅一边一个,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赶忙拿着玩具逗哄宝宝。 陆心有些头大又好笑的想,算了算了,由着这么一家子折腾吧,每一个省心的,反正最后都是林惟故收拾就是了,他乐意随他去就是了。谁承想这么一个霸道总裁,这么个放荡不羁爱飙车的老司机,为了爱妻和美儿,每天只能龟速驾驶回家呢。 再也不能飙车的日子里,人家这么点爱好了,她不能都剥夺不是? 楼下刘怡和李勋拌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对话隐约可辨,夹杂在其间的,是拾阶而上的沉稳的脚步声。 陆心和林写意双双开始数着:“1,2,3……” 这已经是他们全家一个心照不宣的小魔术小秘密,数到十,他就会出现。 “8,9.10……” 林写意小朋友一面给陆心鼓掌,一面兴奋地朝着门口张望,那里一个宽厚沉稳的背影闪过,慵懒地靠在门框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无数眷恋和爱意:“老婆,娅娅……” “爸爸!”林写意小朋友兴奋如小鸟的清脆声音响起,陆心无奈地皱眉,身旁的小男孩果然如愿又啼哭了起来。 陆心回过头来,林惟故嘴角带着笑意,还故意摆出了一副自己是无辜的的表情。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好像每一次回家来,不管是不是很疲惫或者不如意,总会对她露出最真诚的表情和毫无保留的眼神来。 陆心想着,其实,日子就像这么一直过,也真的很不错啊。